《七弦之外》 第1章 设局初遇波澜起 景历三十二年春曲都 暮春时节,一天比一天暖和,河道边的柳树都抽出了嫩芽,鸟雀停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 街道上行人熙攘,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两旁店肆林立,商铺的勾檐相连,店家为争抢生意,支起了各色帐篷。 一家生意冷清的琴馆门外,素衣男子正静静弹着一把古琴,那琴声悠扬清亮,算得上街市上一股清流,店老板也在门口招揽着生意。有不少人驻足观望,那弹琴之人神色专注样貌清秀,手指滑动间琴音如清泉流淌。 这时,人群中忽地冲出一伙人,将琴馆门前的招牌猛地踹翻,打断了琴声。 为首那人凶神恶煞,将桌上的琴踢开,踩着桌子叫道:“张老板,你店面的租金,到底什么时候能还?” 张老板笑得一脸谄媚:“哎呦,大爷啊,不是说再宽限两日吗?你看我这刚找了伙计这不还没开张呢么。”张老板抬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十七。 那恶霸一把推开张老板,走过去对着十七上下打量:“模样生的倒是不错,值几个钱啊?” “大爷,您再宽限几日,等店里挣到了银子,一定马上送去。”十七微低着头,被盯得十分不舒服。 “再宽限几日?当初要不是我家老爷发善心可怜你,这店面还轮不到你呢。”恶霸围着十七转了一圈,又坐回桌子上,揪着张老板的领子道: “张老板,看在咱俩交情的份上,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今日就将月供给我,要么我就把这小白脸卖了,换来银子就相抵了。” 那恶霸抽了另一只手,在张老板脸上拍了拍。先前围观的众人早就散去许多,还剩些个胆大不怕事的往这边观望。 “老板,我没有别的亲人了,也不要月钱,求您给我条生路!”跟在恶霸身后的手下立即便去抓人,十七死命挣扎,不入流的招式尽数被按下。 张老板本就是胆小怕事之人,哪里理会十七求饶,只闭眼猛点了好几下头。 “光天化日之下行此歹事,”人群中走出个身姿挺拔气质不凡的男子,几人都停了动作。 “好大的胆子啊。”齐烨冷声说道。 “哪里来的臭小子,敢管本大爷的事,”恶霸一把将张老板推出去,猛地站起身,“兄弟们,给他点颜色看看!” 几个混混一拥而上,齐烨并未出手,跟在他身旁的侍从三下五除二就将这帮喽啰收拾干净。 “哼,你,你等着!”恶霸捡了侍从扔在地上的钱袋,边跑边回头叫嚣。 齐烨看了一眼那架先前被掀翻在地的琴,只见十七狼狈站起身,不卑不亢道,身后张老板却是老鼠般的缩着,生怕再找到他的头上。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公子大恩大德小人……” “我给你个去处,如何?” 齐烨抬起头看着他,出声打断道。 再后来,他就入了宫,在司乐坊当起了琴师来,无论如何,他也算达到了目的。 十七的思绪被不知何处飘来的风筝打断,那风筝左右摇摆,最终挂在了院中的梧桐枝上。 能如此堂而皇之放风筝的,宫中又有几人? 十七并未出声,只静静躲在暗处,等着风筝的主人找来。 半晌,一抹橘黄色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了石拱门的一旁。小姑娘不过十三四岁,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橘黄色的宫装衬得她娇俏可爱。 齐瑶环顾四周确认无人,便提起裙摆小心翼翼走入院中。跟在她身后的侍女白桃跟在后头,生怕哪里冒出个人来。 “白桃,快找找,我的风筝究竟落在哪了。”齐瑶目光游移,终于定格在树杈上的纸鸢。 “公主,您不会要爬树吧?”白桃看着高挂树杈上的风筝,眼见齐瑶已经将衣袖裙摆束起,急忙伸手阻拦。 “哎呀,别担心,我自有分寸。”齐瑶轻声安慰,精致的绣鞋已蹬在了树干上。 “公主!”白桃惊呼一声,急忙上前撑住齐瑶。 齐瑶却像只灵活的小猴,三两下攀至风筝旁。 “没事,我这就够到了。”齐瑶轻声安抚,却猛地脚下趔趄,从树上坠落,断线的纸鸢随之飘落。 “公主,您没事吧,您别吓小桃啊!” 意外的是,齐瑶没有感受到坠地的疼痛,而是被稳稳地接住了,她缓缓睁开眼,一张俊秀的面庞映入眼帘——是十七。 十七将公主小心放下,恭敬行礼道:“公主万福。” “公主,您没伤着吧!”白桃忧心道。 “没事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齐瑶拍着白桃安抚,随后转向十七,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免礼,你是这里的乐师吗?多谢你方才接住了我。” “草民不敢当。此处少有宫婢,公主还是小心为妙。” 齐瑶笑了笑,嘴角漾出浅浅的酒窝:“那便记下来,这份恩情本公主定当相报。” 齐瑶转身拉着白桃向门口跑去,却又突然转身: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十七躬身拜礼:“草民贱名十七。” “好,十七。我过两日再来找你!” 齐瑶边跑边说,飞扬的裙摆好似跳跃的蝴蝶。 十七忍不住轻轻一笑。这个小公主,倒是烂漫得很,若是舅公家的小妹尚在,也该如齐瑶这般大了吧…… 一阵风过,吹起了十七的衣摆,吹散了萦绕的思绪。 几日后,宫内长街上,宫人们正在各自忙碌着。 “殿下,您还是请回吧,娘娘说了,今天谁也不见。”长秋宫外,孔姑姑苦口婆心地劝着站在宫门外的少年,他身旁跟着个近卫,同样一脸忧心。 少年身姿挺拔,脸如雕刻五官分明,薄唇轻抿着,剑眉下是一双好看的眸子,深深望着紧闭的宫门,好似要透过它看进去。 “母后她,连我都不肯见吗。”齐烨声音有些哑。 “唉,”孔姑姑叹了口气,轻轻摇着头。 “娘娘不愿见人,前两日又感了风寒,恐过了病气给殿下。殿下不若等娘娘身体好些再来。” “……也好。那便劳烦孔姑姑好生照顾母后。”齐烨沉默半晌,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转身离开了宫门口。 “三殿下留步。”没走出几步,一道怯怯的声音拦下了齐烨。 白桃朝齐烨行了礼,她身后还跟着两名宫人,怀里抱着架做工精美的瑶琴。 “公主领了罚不能出永宁殿,派奴婢来请殿下帮忙。”白桃从袖口拿出一封信,交给了齐烨。 齐烨将信读了一遍,齐瑶大致写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她不能亲自去道谢,便拜托齐烨来帮这个忙。 “十七……”齐烨捻了捻信上的两个字,又将信折好交给了云卓。 “无妨。本王知道了,你回去吧。”齐烨不再多说,转身往司乐坊去了。 齐烨没走正门,绕了个大圈从司乐坊后院进了门。没几步远便看见个清瘦的身影拿着木勺浇花。 十七听见脚步声,本能转头去看。这一看,三人都有些发愣。 “本王还以为只是巧合,没想到确实是你。”齐烨看着那张好看的脸,淡淡开口道。 “我与殿下倒是有缘。拜见恭亲王殿下。”十七面上带着笑,眼却深不见底。 “免礼。” “昔日还要多谢殿下解围之恩。” “过往之事不必再提。” 云卓拍了拍手,候在门外的宫人立即将先前抱着的琴送进来,稳稳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 “本王替小妹来送谢礼,她……”齐烨想到信中嘱咐他不许将她受罚的事说出来,舌头一时有些打结。 “公主的事,草民略有耳闻。”十七轻笑一声,模样好看极了。 “咳,”齐烨轻咳一声,接着往下道:“小妹年纪小爱玩闹,倒要多谢你那日护她。” “公主千金之躯,若是伤到了,恐要追究到司乐坊了。今日劳烦殿下了。”十七拱手道。 齐烨不再说什么,只深深看了十七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进展倒比想象中得要快些…… 十七起身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敛去了笑意,面上附了几分寒。无人过问的瑶琴依旧被摆在桌上,唯有风过抚起它垂落的琴穗。 “齐瑶,才过了几日,你就又乱跑?” 司乐坊后院,齐烨一进门就看见齐瑶盯着十七抚琴。 “烨哥哥,你怎么来啦?”听见动静的齐瑶吓了一跳,慌不择路直往十七身后躲。 “三殿下安。公主来此是为了学习琴艺,并无其他。”十七起身开口替齐瑶开脱。 “是吗,” 齐烨声线冷淡,不怒自威,看着十七的眼神意味不明。 “贤妃娘娘请的先生你不用,跑到这来学什么琴艺?” “母妃请的先生古板得很,练不好还要挨手板,我才不要,十七就很好啊,干脆让十七教我好了。” 齐瑶仍躲在十七身后,却是叉起了腰开始和齐烨顶嘴。 “娘娘亲选的先生,十七自是比不上的,公主抬爱了。” 十七悄悄往旁边闪去,将身后的齐瑶露了出来。 “你说来这学琴,那你倒说说看,你都学会了些什么,音律又懂了多少,先生前些日子给你布置下的课业你都会弹了吗?” 齐瑶有些吃瘪,一张笑脸都皱了起来。来这有一个多时辰了,她一直拉着十七谈天说地,哪顾得上什么学琴。 “公主天资聪慧,曲谱过目便能熟记于心,可冰冻三尺也非一日之寒,殿下还是不要太过为难公主了。” 十七笑意晏晏地替公主开脱,抬眼对上齐烨半含怒的眼神,面上依旧是不达眼底的笑意。 三人对峙半晌,齐烨最终松了口:“你可以来这,但前提,本王也要同在。” 齐烨话是对公主说的,眼却一直盯着十七。 公主倒是高兴得欢天喜地:“多谢三皇兄,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好了,你先回去。”齐烨安抚好抓着他胳膊摇晃的齐瑶,让白桃先带她回去。 “殿下确实很宠着公主。”看着二人的背影越来越远,十七率先开了口,他面上依旧带着和煦的笑,看着齐烨的眼睛里有丝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年纪尚小,宫里的那些事本王不希望她知道。”齐烨转过身,对上了那张好看的面庞。 “那殿下大可安心,草民对公主并无二心。”十七笑不达眼,只是看着齐烨。 “你这张面皮,倒是能蛊惑人心,就是不知道这么一张脸底下,藏了副什么样的心肠。”齐烨逼近两步,周遭生了几分寒气。 “殿下若是不信,不如亲自瞧一瞧?”十七也往前走了几步,又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 齐烨看着那双微弯的眼,里头好像住着摄心动魄的妖孽,直钩着人陷进去。 齐烨别开脸,没再说话,转身离去了。 十七也收了笑,取而代之的是眼中的思绪翻涌。 哈喽啊下午好啊贝贝。 欢迎大家指点,评论区留下下足迹呀感谢感谢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设局初遇波澜起 第2章 同驹共骑心意动 转眼间,齐瑶跟着十七练琴,也有一月多余,齐烨也总在一旁坐着,除了有时被叫去上书房议事,可以说是寸步不离。 齐烨并不参与,只在一旁自顾着看书,偶尔也会被那悠扬的琴音吸引到,但更多的,是琴音的主人。 “三皇兄!” 齐烨正在凉亭看着书,远远地便看见一抹娇俏的身影朝这边奔来。 等人走近了,齐烨放下书,接过一旁云卓递过来的两张字迹满满的纸,抬头问道:“你来得正好,我这有两样东西,你来看看有什么不同之处?” 齐瑶刚坐下,看见桌上的纸瞬间有些心虚:“这不是前端时间父皇让我罚抄的《礼记》吗,怎么跑到三皇兄手里了呀?” “瑶儿,这当真是你一笔一划亲手写的吗?”齐烨继续追问道。 “当然是啦,三皇兄若是不信大可问问白桃,我写的时候她一直在一旁看着呢。”齐瑶嘴硬着狡辩。 “既然如此,我便交到恪娘娘那里去,请她来做个判断。”齐烨见软的不行,直接搬出了杀手锏。 “别别别,千万别!”齐瑶见云卓将纸收起来作状要去洗梧宫,当下便慌乱地起身将人拦住。纠结半晌撇撇嘴道:“我说实话就是了,三皇兄别总拿母妃吓唬我。” 齐烨摆手将纸要回,静静等着齐瑶开口。 “我,我是找了十七帮我写,但是我保证我就让他帮我写了三遍而已,没有再多了。但是,三皇兄你看,”齐瑶将两张纸叠在一起,透过光影让齐烨看,“十七学我的字学的可厉害了,除非很仔细看,否则绝无二致啊。” 在这之前,齐烨已然细细查过两张纸的字迹,诚如齐瑶所说,这个十七果真不简单。 齐烨眸色微沉,拿起桌上的书敲在了齐瑶的头上, “下次再敢耍这种小聪明,饶不了你。” “瑶儿再也不敢了,三皇兄消消气。”齐瑶悻悻一笑,“三皇兄,上次我跟你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呀?” 齐烨将书翻过一页,侧身假装没听见她的话。 “三皇兄,你就答应我吧,好不好?”齐瑶一脸可怜样,拉着齐烨的一只胳膊撒娇道。 入秋便要秋狩,那是皇家的大日子,宫里头已经开始做着准备了,按照礼法,皇子公主都可同往,可齐瑶非要拉着十七一起去,被齐烨一口回绝,如今已经缠了他好几日。 暮溪亭四面植被丰富,不招蚊虫,又有活水为引,原是个乘阴纳凉的好地方,被齐瑶这么一扰,齐烨觉得那潺潺流水都闹耳。 “好了。”齐烨将书掷在桌上,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眉眼间似是带了怒。 齐瑶捏着衣袖,鼓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蹲在一旁生起了闷气。 “瑶儿,你是公主,父皇宠爱,宫中人人尊敬,但这都不是你随心所欲的理由,不论做任何事都要有万全的打算。” 齐烨语气有些冷,面容十分严肃。 “我……我只是想带十七出去走一走,他总是闷闷不乐的,夫子不是说一饭之恩当永世不忘嘛……我也没想到那么多。” 齐瑶眼里噙了泪花,委屈巴巴的解释道。 齐烨轻叹一口气,语气也柔和下来: “你既是为十七考虑,那就去问问他的意见。他若同意,后日我再教你们骑射,这样总可以吗?” “真的吗?那我现在就去!” 齐瑶一听这话,眼睛立马亮了起来,站起身子就往亭子外头跑,哪里还有刚才的半分可怜模样。 齐烨只能无奈摇头,手中的书也看不下去半个字,只胡乱合起扔在了一旁。 说起来,那个琴师,确实不曾真正表现过什么情绪呢,齐烨将书翻了又翻,终是没有心思看下去了。 一连几日的阴雨,难得有了晴天,齐烨一早来了练马场,备下了弓箭护甲一类。 “我说,你真打算教公主和那个琴师骑射?” 都察院御史之子程朔抚着爱马的鬃毛,扭头看向一旁的齐烨。齐烨将束袖理好,转手将一把粮草塞到了马嘴里:“我既答应了她,总不能出尔反尔。” “诶,对我的娇娇儿温柔点!” 程朔的这匹马,是他少年时一眼相中的,通体如赤陶一般,性情也是傲烈难训,程朔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叫它认了主,平日里如宝贝般供着,名字叫绛云娇,程朔却一口一个娇娇儿。 程朔安抚着马,嘴上不忘继续打听:“话说,那个琴师究竟是何模样,惹得公主三句不离他的?” “越安公主到——” “三皇兄!”太监的通禀后,传来少女明媚的声音。 “不要在她面前乱讲。”“知道了知道了。”两人并肩走着,远处的公主和十七正说着话,两人都换了身利索的骑射服,看样子是做好了准备。 “三皇兄你瞧,我这不就把十七带来了。”一走近,齐瑶就笑吟吟道。 十七拱手并未出声,一旁的程朔细细打量起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琴师。 “知道你厉害了。弓弩一应都备好了,准备好了就开始吧。”齐瑶点点头拉着十七过去了。 “宫里乐坊竟有这么俊俏的人,你可真不够意思的”两人还没走远,程朔就不禁称叹。 “你泡过那么些锦营花阵,还没见过这样的?”齐烨只觉一阵无语。 “也就是你这样不开窍的木头,才会一点都不动容。”程朔揽住齐烨肩头,假装一脸惋惜。 “闭嘴吧你。”齐烨一肘捯在其胸口,头也不回去了射箭场。 …… “站立拉弓时双腿打开与肩同宽,头正身直,左臂拉平,右臂关节抬起不要垂下……” 齐瑶虽是公主,骑马射箭的功课打小并未落下,只是并不精于练习,与其说是学习,倒更偏向复习,知识讲解也更多照顾了十七。 讲完了要领,就是上手练习。 “听三殿下说,你叫十七,对吧?” 十七正对着弓箭想法子,循着声抬头一看,程朔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他身旁。 “草民贱名,劳心程公子记忆。”十七客客气气道。 “我瞧你盯着弓许久都没动作,可是哪里还不明白,要不要我亲自教你?” “十七愚笨,怎好劳烦公子。”十七正犯着愁,送上门的羊羔不要白不要,便假意推脱着。 “不会,为美人儿效力,是在下荣幸。”言语间,程硕带着十七拉弓搭箭,手把着手,已然将人圈在了怀里。颈间有淡淡的呼吸扫过,十七没由来有些心慌: “瞧着,瞄好了准头,松弦。”程朔带着十七的手,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齐烨在一旁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知为何觉得心里有些别扭,但最终也不了了之。 两人便这么练习着,几日下来也精进了许多。 可是到了骑马这块,十七就漏了短。别说跑马,便是安安稳稳走上几步都有些困难。这日竟是被公主送来单独开灶。 许是太过紧张,握着缰绳的手也失了力度,紧了那马不愿意,松了力气又会乱跑。十七几次从马上跌落,若非齐烨眼疾手快,摔断骨头都说不准。 “罢了,先歇会。”齐烨有些头疼,扶额想了一会说:“你在这等会,我去带阿雪过来。” 一盏茶的的功夫,齐烨牵了另一匹马过来。都是名贵的品种,但与绛云娇不同,这一匹通体雪白,唯有胸口到下腹是一片墨色的毛发,一双眼睛雪亮,性子也温驯得多。 “好漂亮的马。”见到第一眼,十七便忍不住道。 齐烨点点头,“它叫雪中墨客,”顿了一会儿,他试探道“你要不要摸摸它?”齐烨看得出来,十七很害怕马。 十七犹豫片刻,慢慢伸出手顺着鬃毛摸下去,轻声道:“阿雪。” 阿雪并不反抗,反而将头往十七怀里拱去,尾部的鬃毛也被甩的飞扬起来。 “它喜欢你。”齐烨如实道。雪中墨客并不喜欢除齐烨以外的人碰它,先前有不懂的吓人去给它洗澡,肋骨都被踹断了,就连齐瑶再喜欢也只敢在一旁看着,从不上手触碰。现在至少齐烨在一旁看着,它也不会太造次。 齐烨扶着十七坐稳后,想了一想,自己也翻身上了马。 “殿下?”十七心下一阵诧异,只见齐烨拉着缰绳调转马头,轻声一句别怕,阿雪便朝着场外疾驰而去。 十七被惯力带着整个后背几乎贴上了齐烨,他努力调整奈何身上一阵发软。 “要是怕得厉害,就向后靠着我。”头顶传来齐烨的声音,被呼啸而过的风拍打的有些稀碎,但仍能听出几分关切。 身下的马跑得不算快,但十七只觉得身上阵阵脱力,缓了良久逼迫着自己适应。 片晌间,身旁的密林都已不见,视野骤然开阔,齐烨将马叫停,翻身下来又伸手去扶十七。 “多谢殿下。” 眼前红日西坠,周遭景物都镀上了一层蝉翼般的金光,虚虚实实迷幻夺眼,两人看的都有些入迷。 身旁兀地传来一声轻笑,齐烨抱臂侧过身问道:“你笑什么,不好看吗?” “草民冒昧,宫中红墙高瓦,天地四方,能见到这般景色的机会少之又少,殿下费心了。” 齐烨轻咳一声,竟有些不自在。 “只是,旧日将沉,新曦即出。古时羿射九日,一如龙有九子,各有不同,九子之中谁最突出又有谁知晓呢。” “古时羿在国都衰弱之际发难,驱逐太康操纵朝政,又取代为国君,最终被寒浞杀死,落得跟太康一般的下场。” “你妄议朝政,该当何罪?”齐烨话锋一转,冷冷睨着十七。 “草民不敢,草民所讲不过古时神话,殿下所言也不过上古传说,虚实不可考,殿下多虑了。” 十七跪拜在地,姿态诚恳,言语间却打着太极。 “时辰不早了,回去吧。”齐烨望了望远方,转身去解一旁拴在树上了缰绳,并未理会十七。 十七轻轻叹了口气,理好了衣裳朝前走了几步,却又转身看了一眼,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去了,余下的部分发出耀眼的红光,如垂死之人吐出的最后一口血,刺的眼睛生疼。 算起来,也快要到围猎的日子了,十七心道。 下午好呀亲们,依旧是一章送上 各位读者宝宝走过路过留下下足迹呀,欢迎指正点评~(??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同驹共骑心意动 第3章 你才该找太医看病 京郊围场内,初秋的气息已悄然而至,天空高远辽阔,呈现出深邃的湛蓝之色,此刻吹拂而过的风已褪去午后的燥热难耐,带着几分温和与惬意,万木随风摇曳,枝叶交错,影影绰绰。 “十七,还记得前些日子你替我写的那些字吗,它们统统都被三皇兄给拦下来了,不过还是要多谢你,要不然我又要熬上好几个大夜了。”说到这,齐瑶微微瘪了瘪嘴。 “恭亲王殿下?那……”十七听闻,心头微微一紧,等着齐瑶的后话。 “总归是有惊无险的,三皇兄还夸十七你聪明,说你字写得好呢。” “公主还说呢,奴婢在旁边听着的时候都快吓死了。”一旁的白桃忍不住嗔怪道,齐瑶对之一笑,接着补充说:“好了,知道你担心。不过就算交到父皇那里,父皇也是不会看的,十七你就不用忧心啦。” “陛下日理万机,勤政爱民,是天下之福祉。公主日后还是不要惹陛下不快的好。” 齐瑶点点头算作应答,一行人沿着小径漫无目的地缓缓走着,一旁的宫人兵卫正有条不紊地将今日新猎得的野禽进行分类搬运。 齐瑶留意到这一幕,转头对十七说道:“对了,昨日捉了许多狸子,你若有什么喜欢的物件就告诉我,我吩咐善工坊去做,权当是对你替我抄录的谢礼。” 齐瑶似乎还想要再说些什么,远处却传来一阵微弱的鹿鸣之音。 “这鹿儿怕是还没断气的,听着怪可怜的。”齐瑶眼底流露出些许落寞之色。 听到这阵声响,十七的神色微微一沉,思索一瞬,便指着不远处的林地:“那边似是有野兔,不如我抓来给公主解闷。” 听到十七这话,齐瑶又笑了起来,眼睛也变得亮晶晶:“好啊,那十七你要注意安全。” 十七行了一礼,便转身朝那处快步而去。 十七顺着鹿鸣传来的方向,又朝西行而去,按照记忆中的方法左右仔细查看起来,顺着树根底部果然找到了被层层落叶掩埋起来的小指长短的竹筒。十七取出其中的字条,还未来得及看清其中的内容,一支冷箭就射在了脚边。 十七身子一僵,没拿紧的竹筒早已掉进枯叶之中不见了踪迹,唯那张字条留在手中。 “转过身来。”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十七瞬间便知晓了来人,强压下心中的惊骇,将纸条死死捏在手心,这才缓缓转过身行礼道:“恭亲王殿下。” “是你啊,不好好在营帐内老实呆着,跑到这里来,本王还以为哪里跑出来的蓝狐。” 齐烨将弓收好反背在身上,漫不经心地扫了十七一眼,只见其一身茶白色骑服,更衬得人出挑非凡。 对方闻言只淡淡一笑,扫了眼脚边立在土里的箭,又将目光转向了他:“殿下的准头无人能及,只是,等回宫后殿下还是尽快找律医院首脑章太医瞧瞧吧。” 总是这样,嘴角的笑意尚在,眼睛还是那副阴沉沉的样子,齐烨没由来觉得心底一阵烦躁。 “本王没病找太医做什么。”齐烨有些没好气,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感到不适。 “啊,”十七故作惊讶,好似全心全意在为齐烨着想:“殿下的眼疾都已到了人畜不分的地步,就不要再嘴硬逞强了吧。” “……” 十七面上关怀备至,齐烨却觉得头顶似有寒鸦飞过,心下一阵无言。 “三皇兄,”正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齐瑶的声音传了过来,打破了这阵沉默。 齐瑶的脸颊上漾起两个浅浅的梨涡,笑得一脸纯真:“原来三皇兄找到十七了呀,我还想着过来帮忙呢。” 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最终落在了十七身上: “十七,你抓到兔子了吗?” “还请公主恕罪,”没等齐烨张嘴,十七便已先发制人道:“原本已看好了兔子,只是王爷突然出现,兔子……跑了。” 齐瑶向前几步,这才注意到被齐烨挡起来的羽箭,样子十分生气:“三皇兄,你不许欺负十七!”又接着一脸忧心看着十七,后者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不是,我……”齐烨刚想开口解释,却被齐瑶打断: “既然兔子是被三皇兄吓跑的,那就由三皇兄负责捉回来,不然,三皇兄以后就不要与我讲话了。”没再给齐烨辩驳的机会,齐瑶说完便甩袖离去,只留下一个气冲冲的背影。 “瑶儿……” 等人走远了,十七又佯装给齐烨赔不是道:“三殿下恕罪,草民只是不希望公主失望,言语中若有冒犯,还请恭亲王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齐烨吃了瘪,听了这话面上有些不爽,咬着牙问十七:“本王把它吓到哪去了?” 十七弯了弯眼睛,无辜地笑道:“那就要请殿下仔细找找了。” 两人顺着林地找了许久,终于在灌丛后看见一只正在吃草的灰兔,两人对视一眼,正准备下手,一丝轻微的弓弦音钻进了十七的耳朵。 “殿下!” 十七喊出这句话的同时,一把将齐烨推向一旁,没等齐烨反应过来,一支利箭呼啸而过,深深插入树干之中,齐烨抬头只见十七捂着臂膀摔倒在地。四周接着便涌出一批暗卫,均以黑纱覆面,气势汹汹地朝这边冲来。齐烨还没来得及将人扶起,暗卫便冲了上来。 齐烨见状,立即反应过来,他当胸一脚将那迎面冲来的凶徒踹开,同时拉弓搭箭将两个围攻十七的暗卫射杀。箭篓中羽箭数量本就不多,没一会就告罄了,齐烨只能用弓堪堪敌过两人。十七那边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身上负了伤,折了树枝勉强当做武器将那人封了喉。 十七渐渐有些体力不支,齐烨察觉到他情况有异,将他身后想要偷袭之人撂倒一把把人扶了起来。 “十七,怎么样?” “是埋伏。”十七强撑一丝理智,眼前早已阵阵发暗。 暗卫数量远比他们想象要多,再这样下去两人都难逃一劫,便朝着深林奔去以寻求脱身的机会。 “再往前,就要超出林地的范围了。”十七气喘吁吁道。 “他们一路穷追猛赶,却不用箭矢,看来这就是目的。”齐烨一手扶着十七,一边左右查看有无避身之地。 “这边应该有废弃的矿洞,我们……十七!”没等齐烨的话说完,十七就身子一坠向前栽去,齐烨本想伸手拉住他,却被连带着一起滚下了山坡。 两人一起翻滚数圈才停下来,衣服上尽是尘土,齐烨给十七当了肉垫,手仍护着身上人的后脑勺。齐烨平息了一下,将身上的人扶起来查看伤势,而十七早已不省人事。 眼看着两人滚了下去,领头的暗卫打了个手势示意停止追击,接着便四散撤离而去。 十七醒过来时天已经黑透了,许是滚了好几圈的缘故,他只觉得头晕晕沉沉,身上也一阵一阵的疼着。十七缓了半晌,注意到自己是在那个废弃矿洞里头,而身上的伤也被细细包扎过了。 “醒了?” 十七闻声看去,齐烨正在洞口烤着火:“伤我替你看过了,都是些皮外伤,没伤到内里。” “多谢三殿下。” 十七支起身子,手撑在地上时发现自己躺着的地方已被人细细地铺了一层稻草,齐烨又折了两根柴添进火里,透过朦胧火光,十七也看不清齐烨脸上的情绪。 夜晚的温度悄然下降,微风中透露出些许寒意,十七不自觉裹了裹自己。 “冷的话就坐这边来。” 十七走过去坐下,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久,齐烨轻咳一声,打破了这阵诡异的沉默。 “白天的事,多谢你了。” 齐烨话说的有些拧巴,十七却不在意,他侧头去看,发现齐烨的耳根有些红,不知是被火光照得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十七不由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齐烨不解问道。 “没什么,”十七轻轻摇了摇头,接着坦言道:“私以为恭亲王殿下是只不好说话的猛虎,如今看来倒也不尽然。” 跳动的火焰给十七的面庞覆上了一层朦胧的纱,齐烨看不真切,也不知道这话是出自他的真心还是虚情。 “你才该去找章太医看看眼睛。” 齐烨回嘴道,又接着往火堆里添了些木头。 十七没再说话,只伸出手慢慢烤火,那双白玉般的手一下子就吸住了齐烨。十七的手指很长,指根白皙,一看就不是舞刀弄枪的手,指尖处的茧子是常年弹琴留下的,有些厚度但并不粗粝,骨节突出却不硌手,教他射箭时他曾握过这双手的,如今被火光这么烘围着,衬得更加好看了。 “殿下是打算这样看到天亮吗?” 他看得有些入神,被十七一句话给拽了回来。齐烨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一副心事被戳穿的样子。 “干柴不够用了,我去再找些来。”齐烨编了个理由,起身走了出去。 十七等了一会,方才从束袖中掏出被他趁乱藏起来的字条,那上头的字早在他藏在手心时就洇成了墨团,如今更是一个字也看不清楚,十七无奈,只能将它丢进火堆,眼看着它烧做灰屑。 或许是因为离着火堆太近了,十七这会只觉得身上一阵发热,估着时间齐烨也该回来了,刚想起身眼前就一阵发黑,摔下去时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反而被人稳稳接在了怀里。 “十七——” 十七听不真切,昏过去的最后一秒,眼前是齐烨的脸。 我又来啦~啦啦啦 欢迎贝贝们评论指正,摩多摩多 ???(* ?????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你才该找太医看病 第4章 疑心初起探过往 “殿下,云卓有要事禀报。” “进来。” 齐烨衣服还未来得及换,到现在也未曾歇息片刻,语气中有掩不住的疲惫之感,他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心。 “按殿下的吩咐,都已经处理干净了,只是,属下找到了两样东西,请殿下定夺。”云卓捧着两样东西,恭恭敬敬的奉上。 齐烨单手从云卓手中捞过,垂眼扫下,一样是印着“柯”字的令牌,另一样则是空了的竹筒。 云卓见齐烨将手中的令牌摩挲几次,便试探道:“殿下并未上书遇刺一事,如今证据在手……” “不可能是太子那边的人,在你之前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收拾干净,偏偏留下了这么显眼的东西,倒像是故意为之。” “是,属下失言。那这竹筒?”云卓垂着手,等着齐烨接下来的吩咐。 齐烨站在窗前未发一言,只将那空了的竹筒翻来倒去捻了又捻,这才缓缓开口:“去查查十七,”云卓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便听见齐烨接了句:“查宫里头那些人档上没有的东西。” “是” “殿下,章太医请您过去一趟。”门外的侍从轻轻叩响了房门,打断了主仆两人的对话。 此时章太医刚为十七换完药,合上药箱抬头便见着了齐烨。 “殿下……” “章太医,情况如何?”章太医礼未行完,便被齐烨打断。 章太医回头看了榻上的人一眼,轻轻摇头道:“殿下,箭矢上的毒并非寻常之物,老臣也只在古籍上见过,” “此毒名为三旬煞,每三十日算作一轮,发作时间不定,症状也不定,有时似是烈火烹心,有时又如坠冰窟,苦寒难耐,并且这毒性一轮比一轮强烈。” “虽不是什么要人性命的烈毒,但却折磨人的神志精气,次数多了便会心神衰竭,不治而亡。” 齐烨愣怔一瞬,紧接着问道:“那可有什么办法?” “殿下恕罪,为今之计也只能是用药材延缓发作时间,尽量减轻发作时的症状,但若想解毒,还需时日啊。”章太医拢了拢胡须,也是一脸无奈。 齐烨闭了闭眼,另一道声音传了过来:“如此,实在有劳章太医费心了。” 榻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微仰着脖颈朝这边说道。 “云卓,带章太医去开方抓药。” 打发走了两人,齐烨这才有暇注意榻上的人,十七此刻面色仍有些白,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松散的衣领漏出大片苍白的肌肤,站着的人也没好到哪去,带着人连夜从围场赶回来,眼下乌青清晰可见。 齐烨挪开眼,不再看榻上的情形。 “殿下,围场刺客的事情……” “没有刺客,是途中我不小心伤了你,害你从崖坡滚了下去。”十七语气有些急切,却被齐烨生硬地打断。 齐烨嗓子不觉带着些哑,但语气不容置喙:“你且在我这里安心住着养伤,乐坊那边我会替你去说。” 听了齐烨这一番话,十七心下便已了然,垂眼轻轻嗯了一声。 “……朝中另有圣手,虽不在京城之内,但我会传信给他再给你诊治。” 齐烨不知道十七到底听见了多少,只能试探着安抚道。 “多谢殿下费心。”十七神情有些怏怏的,对这些安慰的话似乎并不在意。 “殿下,我没什么事了,去歇息吧。”十七抬眼看着同样狼狈的齐烨,思绪有些混乱。 齐烨张了张嘴,想要在说些什么,最终只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去。 齐烨轻轻将房门带上,一旁云卓已经候着了,只等着齐烨吩咐。 “去找个稳重的仆役照顾他,有什么需求一律照办。” “是。” 齐烨回头朝房门看了一眼,也说不清此刻心头是何滋味。 “不是说没问题吗,怎么突然冒出个乐倌来?” 齐晟猛地将手中的杯盏扔了出去,在门沿上摔了个稀碎。 “殿下息怒,乐倌而已何足挂齿。”武文杰安抚道。 “死个乐倌倒也罢了,可那令牌他会信吗?” “殿下!恭亲王若是信了,就不会找那么粗劣的借口搪塞圣上。如今这样反倒最好。” “可是……” 武文杰见齐晟还是满脸惊恐,怒其不争道:“殿下,既然决定做,那便没有半路收手的道理,天下可没有白来的东西,殿下还是尽早想明白的好。” “是,外祖教训的是。” 齐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武文杰想了想问道:“再过一月便是万寿节了,殿下可曾想好送什么寿礼?” “本王命能工巧匠作了幅不一样的江山社稷图,届时定能脱颖而出,外祖要先看看吗?”说到这,齐晟一扫之前的不安,言语间不觉带些骄矜。 “不必了,殿下有心便好。”武文杰点点头,又补充道:“殿下也不要整日耽于玩乐,房中的书也要勤加翻阅才是。” 提及读书齐晟总有满肚子的牢骚,但又不敢发泄,只得点头认下。武文杰再疼这个外孙,到了此刻也是恨铁不成钢,再多教训的话也被噎了回去。 “越安公主到——” 门外传来通禀的声音,十七行礼没到一半便被人抓着胳膊左右查看起来。 “十七,你怎么样了,身体好些了没有啊?”齐瑶年纪尚小,堪堪到十七胸口,像只小猫似得来回扒拉着十七,实在让人无奈。 “劳公主挂心,草民已无大碍。”十七安抚般朝齐瑶浅浅一笑,不着痕迹地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听了这话齐瑶才放下心来,朝身后看了一眼接着说:“昨日有事耽搁了,便没来得及过来看你。我给你带了好些药膏,镇伤止痛祛疤的都有。” 白桃将桌上的药盒打开,露出一堆瓶瓶罐罐,十七扫了一眼,都是些名贵难寻的药中珍品。 “公主实在费心,草民卑贱之躯,恐怕浪费了……” “好了,你知道我不爱听你说这些的。” 话没说完就被齐瑶打断,十七在心里叹了口气,难怪是兄妹,都不爱听人把话说完呢。 “不过,你和三皇兄真是吓坏我了。”齐瑶拉着十七坐下,满眼都是担忧:“我都担惊受怕了好久。” 那时齐烨护着十七一路寻回来时,宫中精锐也在举着火把找人,云卓顺着齐烨一路留下的记号,将那几处打斗的痕迹都处理干净了方才赶回来。等一行人风风火火赶回京城时,早已天光大亮。也难怪他眼下乌青那般重……思及此处,十七垂下的手捻了半边衣袖,将一小块布料磋磨的起了皱。 “当时三皇兄一路抱着你,见着京都卫便喊着要章太医过来,在马车上也不肯假手于人。”齐瑶边回忆边说, “在来的路上听府里人说直到章太医下了诊书,亲自抓好药,三皇兄才放了人回宫呢。” 这两日十七已将那晚的事情拼凑的差不多,但听到齐瑶这般讲,十七心里头还是有些异样的感觉。 “但是,” 齐瑶将手里的茶杯放下,让白桃又添了些,“三皇兄伤了你这件事还要另论,夫子讲过‘行差踏错,当躬身致歉’。” 听着齐瑶一本正经的复述学坊老夫子的话,十七不禁暗暗发笑:“那公主可听过另一句,叫得饶人处且饶人。” 齐瑶听了,也只是撇了撇嘴,面上还有些不服气。 “但此事连母后也特意派了孔姑姑来询问,倒是有些难得。”齐瑶饮了口茶,有些疑惑道。 “皇后娘娘关心亲子,不好吗?”十七顺着问了一句,等着齐瑶的后话。 “听宫里的老人说,从前父皇和母后也算是相敬如宾的,可自从三皇兄出生后,母后便与父皇疏远了,整日在宫中精心礼佛,后宫事务也不再过问。” “那时三皇兄不过襁褓婴孩,在身边照顾的乳母总是不出几日就被用各种理由打发走了,但母后也不闻不问,后来皇兄三岁时便被父皇交给了恪母妃教养。” “母妃昨日还说了一句,皇兄少时无论大病小灾,从不见母后派人来过问,更别说像如今这般还送了好些东西来呢。” 说到最后,齐瑶语气有些寞然,十七听完并未说话,微低下的头遮住了面上的神色。齐瑶抿了抿嘴,状似玩笑道:“哎呀,我今日的话实在有些多了,不过是宫里的老人乱嚼舌根罢了,十七你别多想,” 齐瑶站起身,接着道:“你且好好养着,改日我再来看你。” 送走了齐瑶,院子里头微微起了阵风,十七站在院里并不着急回去,反倒细细看起这座庭院。 十七住的这一处采光极好,院里头的植被都被细细打理过,早晨也有下人清扫,连落叶都不见一片。门旁那棵银杏因着节气,顶上的叶子已经变得金灿灿的,随着风掉落几片吹到了十七脚边,十七拾起一片,心里莫名感到有些悲凉。 “都要深秋了么……”十七喃喃道,又一阵风刮落了许多叶子,连着十七手里那片也不知飞去了何处。 午后,十七正在棋盘上自弈打发时间,听见脚步声抬头去看时,齐烨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一旁,眼睛却一直看着面前这盘棋上。 “殿下。” “你身上有伤坐着便是。” 十七刚要起身,听见这话便不再动作。 “殿下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就不能来探病?”齐烨在十七对面坐下,两人眼神对上的一瞬,十七有些愣神。 “不过,确实有件事情。”齐烨先移开了目光。 哈喽啊bb们我又来啦。依旧是一章。欢迎贝贝们评论指正提出问题喔! (鼓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疑心初起探过往 第5章 忘记起名字了。。 一旁的云卓接着便把抱在怀中的琴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子上,接着便退下,只留屋中的两人。 “昨日我去乐坊,徐先生让我把这个带给你。” “那,先生可还说别的了?” 齐烨看了眼那被里三层外三层裹住的琴,不咸不淡道。 “草民多谢……” “私下里头,称你我就是,听着别扭。” 话没说完便被齐烨打断,但十七已然习惯。 “司乐坊也会教学生下棋吗?”齐烨又转向了面前的棋盘。 “看过几本棋谱,只懂一点皮毛而已,只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 “那就陪我下一盘吧。” 齐烨毫不客气地将对面的黑棋棋盒取了过来。 “殿下不重开一盘吗?”十七迟疑道。 “不用,就按这盘接着来。” 说话间,齐烨已经捻了一子落在了棋盘上。 十七看了眼他落子的位置,一时有些无言,合计方才已经将这盘棋的路数琢磨明白了啊…… 十七说自己只懂些皮毛这话不假,两人下的极慢,十七每落一步都要思量许久,齐烨倒不慌不忙,看着十分悠闲。 他左手半撑着脸,右手捻了颗棋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棋盒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对面的人思考了许久,嘴唇微抿着,连眉头也微微蹙起,小扇一样的睫毛在眼下映出小块的阴影。 十七没心思在意他盯了多久,满心都是这盘压倒性的棋局,齐烨盯的眼睛都有些酸了,对面才小心翼翼落了子。齐烨只扫了一眼,便下手又收走了他另外一颗白子。 十七轻轻叹了口气,心里已经不想再下了,布棋到现在,几乎是每落一颗便被吃一颗,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心血来潮将棋盘收拾出来了。 但齐烨浑然不觉,仍然兴致勃勃,就在十七想着再该如何落子时,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了这段无声的压制。 “殿下,先生,您该用药了。”听白朝齐烨躬身算作行礼,接着将手里的托盘送到时期面前。 看着那碗浓黑的汤药,十七突然间觉得面前这盘棋也没有那么难解了。 “有些烫,先放在那凉一凉吧。” 十七看着那碗只有寥寥几缕热气的苦汤,面不改色道。 “端来之前已经凉过了,此刻正是温的,先生放心。” “你都没碰碗,怎么就确定是烫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将十七的后路堵的死死的。 “麻烦听白了。” 十七笑得有些僵,但看着十七认命般端着汤药,皱着眉头一饮而尽时,齐烨一声轻笑倒十分真切。 “这药很苦吗?”看着听白端着空碗下去,齐烨状似不经意问道。 苦死了,简直就是生煎黄连加吴茱萸又炖了莲子心。十七心里头倒苦水,面上却温和说道:“良药苦口利于病。” 齐烨转过头,伸手递了样东西,十七接过来一看,原是块油纸包着的蜜糖。像是之前放在怀里的,还带着些余温,便不禁调笑说:“难道殿下从前也会这般哄着公主喝药吗?” 齐烨调整了下坐姿,抬头看了十七一眼:“她也会像你一样左右找借口不喝,但绝不会说什么良药苦口的假话。” 十七噎了一下,便不再说话,只慢慢把糖纸打开,将糖含在了嘴里。 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冲淡了中药的苦涩,齐烨看见他眉眼间染上了几丝温和,心头竟不觉暗暗松了口气。 “将这半局留着,我改日再来看你。” 齐烨说完,便大跨步离开了屋内。等嘴里的糖化尽了,十七才慢慢回过味来,自从围场回来,齐烨倒是再没在他面前称过本王了呢。 昨夜淅淅沥沥下了阵小雨,晨间空气中还带着些湿润,廊前石阶上的一层水痕被府中的下人利落地一扫而净。 齐烨刚下了朝堂回到府上,走到半道被管事丁伯拦下:“殿下回来了。十七先生一早便出了门,拖我给您带个口信,若要寻他就去卧雪琴馆。” “听白呢?” “也跟着去了。” 齐烨思索一阵,转身便要出门。 “殿下,”云卓抬手将人拦住,涔然道:“先把朝服换了吧?” 此刻十七正在琴馆二楼的雅间里坐着,他伸手将有些凉了的茶汤倒掉,又重新给自己添了一杯。 “先生是在等什么人吗?” 一旁的听白见十七频繁侧头朝窗外看去,试探问道。 十七举起茶杯吹了吹,再去看时已见到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朝着琴馆方向而来了。 “这便来了。” 过了一会儿,便听见了推门的声音,十七不慌不忙起身行礼:“殿下。” “坐吧,” 齐烨摆摆手,示意听白退下。 “殿下尝尝这茶吗?” 十七从器局中取了个茶盏,用茶杓舀了茶汤推到了齐烨面前。 “这是馆主夫人从家乡带来的茶,入口微涩,而后有回甘。” 齐烨端盏尝了一口,并不接十七的话:“一大早跑到这来,就为了喝口茶?” 齐烨放下茶杯盯着十七,目光并不友善。 “昔日流落到此,是馆主收留我,给了我一份活计,如今有机会再见,自然要来还一份恩情。” 茶釜下的炭火有些烧尽了,十七又夹了几块进去,齐烨没再说话,只静静看着十七动作。 他想起来第一次碰见十七就是在这座琴馆,彼时他正心中郁闷,不过找个地方打发时间,便碰见十七被几个流氓无赖纠缠,打着正义的旗号泄私愤罢了,哪曾想如今还有面对面喝茶的时候。 齐烨又开始盯着十七看起来,他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似乎比之前瘦了些,不过那时他已单薄的像纸一样。 十七将茶汤搅了搅,就把茶杓放下了。 嗯,脸和手还是一样好看,齐烨心道。 “殿下,茶凉了。” 十七被齐烨盯得着实有些发毛,开口提醒道。 齐烨回过神来,不再盯着十七,十七心里也稍微松了口气。 “倒是没有听你提起过家中的事,不知高堂现居何处?”齐烨食指与拇指捻着茶盏,在桌子上来回转动。 十七收在袖中的手猛地掐紧,呼吸也变得有些重,强装镇定道:“突来横祸,一场大火都不见了。” 十七一句盖过,听起来轻巧,齐烨只看到十七面上僵得厉害。 "……抱歉。" 云卓回来的消息与十七所说相差无几,烈火烧过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但听到十七如此说出口,齐烨措不及防,心头也不是滋味。 “陈年旧事罢了,日子久了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十七又为齐烨添了些茶,像是为自己找借口开脱一般。 “不过殿下过来,可是有要事?”十七岔开了话题。 “对了,恪贤妃要见你。” “见我?” "可能,要慰问一下吧。" 齐烨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好烫,舌面如同被针毡碾过。 十七看着齐烨有些迟钝的将满是热气的茶杯放下,强压下笑意,说道:“殿下还是尽早看看眼睛吧,再拖下去就不好恢复了。” 十七将茶饮尽,把茶杯反扣在了桌子上:“茶汤淡了,殿下也该回了。”说罢便起身示意后离开了屋内,只留齐烨还在回味胀痛的舌尖。 齐烨皱着眉头将那倒扣着的茶杯取了过来,只见杯底刻着个小巧精细的“安”字,齐烨又倒掉了自己杯中剩余的茶,也翻过了过来看见个“顺”字。 齐烨伸手拉开器局,看见每个杯底都刻了字,连起来不过是些吉祥话,便觉得自己想的实在有些多。 还未等齐烨将茶杯放下,云卓便推门进来了,样子还有些焦急:“殿下,方才楼梯上遇到十七……先生,说要我去请章太医来给殿下看诊,殿下你哪里有病啊?” “本王好得很!” 齐烨将手中的杯盏砸了出去,云卓稳稳当当接住了。见自家殿下中气十足,哪有半分生病的样子,于是放下心来。 “你去弄只兔子回来,要花色好看,性子活泼的。”齐烨想了一会,突然吩咐道。 “啊?”云卓将茶杯放在桌子上,语气中满满的不解:“现在的季节哪里还有兔子,殿下你也太强人所难了。” “自己想办法,”齐烨站起身,扫了眼窗外熙攘的人群,丢下一句“找不到你也不用回府了”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雅间里的人都走尽了,馆主叫走了过来收拾茶具的小厮,自己慢慢将那两盏用过的茶杯连着杯底拼了起来,凑出了个“安顺”。 馆主缓缓点了点头,紧接着便将茶具都收了起来。 翌日午后,十七带着昨日齐烨给他的腰牌,在宫中内官的带领下来到了玉堂殿外。 “劳姑娘通禀一声,人已经到了。”内官一扫拂尘,对殿外的宫女道。 宫女屈膝行了礼便向殿内去,一会便出来了:“娘娘请先生进去说话。” “劳烦姑娘,”十七又转过身,对着那内官一躬“有劳公公带路。” 十七一步一步朝殿内走去,正座上的人也看得越来越清晰,贤妃只觉那道身影与记忆中的另一人逐渐重合。 “草民十七拜见贤妃娘娘。” 贤妃看着下头跪拜在地的人,抓着一旁侍女的手慢慢站了起来:“起来吧。” “本宫瞧着,先生年岁不大的样子,还未及冠吧?”贤妃一步一步走下来,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 “尚未。”十七一直保持着微微低头的姿势,叫人看不清面上的神色。 “小悠。”贤妃微微侧头唤了个侍女,只见那侍女端了托盘过来,托盘上则是两盏的茶汤。掌事姑姑一挥手,遣下了殿中多余的侍女。 贤妃端起其中一盏,朝着十七缓缓走了两步: “今日找先生过来,原是想给先生赔个不是。” 拜托拜托赏我一点读者吧,信女愿暴瘦10斤,爆长10厘米,拜托拜托(祈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忘记起名字了。。 第6章 其实已经放弃起名字啦 贤妃端着那茶,慢慢送到十七眼前:“烨儿不懂事,本宫以茶代酒,替他给伤了先生这事赔个不是。” “草民惶恐,娘娘身份贵重,草民岂敢担此大礼。” “先生请。”贤妃并不理会十七的推脱,只静静看着他。 十七抬手去接,在触碰到茶杯的那一刻贤妃却突然松了手,温热的茶水一时全撒在了十七的衣袖上。 “哎呀,本宫一时手抖,烫到先生没有?” 贤妃不由分说,拉着十七的便掀开他左手的衣袖,腕内两寸长短有些狰狞的疤痕赫然入目,贤妃心头一紧。 十七只顾着去捞那差点坠落在地的茶杯,未来得及去阻止贤妃的动作,抬头时便看见贤妃正一脸惊愕的看着自己,掐着他的手也带着些抖。 十七将茶杯放好,拍了拍贤妃的小臂,轻轻唤了一声:“姜姐姐。” 听见这一声,贤妃一瞬便红了眼眶,一旁的小悠有些不忍,出声提醒道:“娘娘,与先生坐下说话吧。” 两人对面坐着,一时竟有些无言。 “先生一切都好吗?身体怎么样了,还用着药吗?”贤妃问了一串,言语间关切备至。 “多谢娘娘牵挂,草民一切都好。” 贤妃轻轻点了点头,放下心来,“先生日后若遇到什么事,也可来找我,我定尽力相助。” “娘娘言重了,十七惶恐。” 贤妃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侍女过来通传说齐瑶过来了。 “让她进来吧。” “母妃万安。”十七也起身行了礼。 “什么事呀,这么等不得。”贤妃见了女儿,语气温和如春风一般。 “儿臣听说十七在母妃这,想请十七帮忙呢。”齐瑶冲十七笑笑,露出了一对梨涡,“再过几日便是父皇的寿辰,儿臣为父皇备了寿礼,但乐坊的先生起了急病,我想请十七代劳,十七你可愿意?” “十七愿为公主效力。” “你呀,”贤妃点了点齐瑶的鼻子,又对十七道:“那便有劳先生了。” “那明日我派人将曲谱送到三皇兄府上。” 十七颔首,“那草民先行告退。” “先生!”贤妃有些急切地将人叫住,“先生,珍重。” 看着十七离去的背影,贤妃不觉眼眶又有些红。 “母妃,你怎么了?”齐瑶忧心问道。 “没什么,”贤妃对着齐瑶淡淡一笑,“我只是想起来年少时有位教我弹琴的故人,他那时的样子同十七很像,只是故人已去,一时有些感慨罢了。” “母妃的琴也弹得很好,那位先生在天有灵也会很欣慰的。” 贤妃拍了拍齐瑶拉着她的手,只淡淡笑了笑,昔年故人之情她不能忘,若是今日没见到十七,自己恐要要被这深重的宫墙吞噬了。 王府内。此时天色尚早,府中下人各司其职并不喧嚣,只有几声清脆的鸟鸣划破宁静。 齐烨正在书房中看书,说是看书,目光却并未集中于手中的书本,而是时不时扫向一旁的食盒。 齐烨一早便吩咐人去最有名的点心铺买了糕点回来,也不说要给谁,或做别的用途,只摆在一旁看着。 云卓推门进来:“殿下,听白过来了。” “让他进来吧。”齐烨将手中的书扣在了桌上。 “殿下,”听白进来行过礼,接着将那枚令牌恭敬的放在了桌上:“先生刚刚从宫中回来,要我将此物务必亲自送到。” “他人呢?”齐烨看了令牌一眼,问道。 “先生说有些疲累,不便面见殿下。” 齐烨沉吟片刻,抬眼看了听白一眼,接着抬手指了指一旁摆在桌上的食盒:“你把这个带回去给他。” “是。” 用过晚膳,齐烨闲来无事到处闲逛,心里头还记挂着那盒点心,也不知道他尝了没有,也不知道里头没有合他胃口的,也不知道…… 齐烨心里头乱七八糟的想着,险些栽进脚前的池塘。再抬头时发现自己已经逛到了十七的院门前。 恰逢听白端了用过的晚膳出来,抬头便看见自家殿下跟只无头苍蝇一般在院前徘徊,试探着唤了一声:“殿下?” 齐烨听见声音,立即装作无事人一般,轻咳一声缓步进了院子。 “殿下要见先生吗?我即刻去通禀。” “不必了。”齐烨抬手将人拦下,又注意到他手中的饭食,问道:“他还没吃吗?” “先生已经用过了。” “吃这么少?”齐烨看着盘中几乎未被动过的饭菜,米饭只戳愣了几下,剩下的菜也不过可怜的被扒拉了几下,哪里是吃过的样子。 “先生饭前吃了不少殿下送来的点心,因此没什么胃口。”听白解释道。 原来那点心他喜欢啊…… “下去吧。” 下次可以再买些。 支走了听白,齐烨又看了眼那亮着灯的屋子,心下道。 万寿节,普天庆贺,恭祝吾皇万寿无疆。整个帝都都沉浸在一片喜庆之中,从晨曦初露到夜幕降临,礼炮的轰鸣声与百姓的欢呼声相互交织。 结束了白日的百官朝贺和祈福祭天,晚间的家宴便少了几分拘谨。 “皇儿们都有心啦,你们送来的寿礼朕都看过了,都是有孝心的孩子,朕甚感欣慰啊。”坐于正位之上的君主目光在几位皇子间巡视,面上带着温和的笑。 “父皇圣寿无疆,儿臣们的寿礼只是略表心意,愿父皇龙体安康,永享天下。”太子齐峥立即起身道。 皇帝点点头,看向其他皇子道:“你们都是太子的左膀右臂,更要以太子为首,替朕分忧。” 其余皇子纷纷跪下,齐声回应道:“儿臣遵旨。” 皇帝满意的大笑一声,又扫视了一圈,对着恪贤妃问道:“怎么不见瑶儿,她去哪了?” “这孩子说给您备了份不一样的寿礼,这不早早地便下去准备了。”贤妃笑着向皇帝解释道。 “那还等什么,抓紧开始吧。”皇帝挥挥手,期待道。 “是。”只见贤妃轻轻拍了拍手,殿内的光便微微暗了下来,几名身着彩衣手捧红莲的舞姬步态轻盈地走了出来,伴着编钟笙箫,齐瑶踩着鼓声一步一步走了出来。这时亮丽的琴声徐徐响起,渐渐如潮水般四溢而去,充盈着整座大殿。 手中的红莲取了萤虫作芯,映照出一片小小的天地,为这支舞增添了增添了无尽的诗意。众人都被这景象所吸引,静静欣赏着。红莲的光芒与萤虫的微光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流动的画卷,微暗的灯光也为这舞覆了层朦胧的面纱。 透过舞姬婀娜的身姿,十七的身影在齐烨眼中也有些不真切。十七生的好看,弹琴时专注的样子更好看,齐烨总会看得入了神,此刻连谢皇后朝这边看过来时都未曾注意到。 琴声渐渐弱下,舞曲也进入尾声,只见舞姬们簇着公主,一行人围作了莲花的样式,手中的红莲则连在一起成了个“寿”字。 殿内灯光亮起,齐瑶行礼道:“恭祝父皇圣体康泰万寿无疆。” 皇帝鼓掌大笑道:“好啊,好!瑶儿匠心独具。” “儿臣这份寿礼父皇可还喜欢?”齐瑶站起身,盈盈笑道。 “喜欢,你想要什么赏赐朕都允了。” “多谢父皇!” “弹琴的那个,也赏!”皇帝抬手一指一指十七,又接着面向贤妃道:“朕记得从前你的琴技也是宫里头数一数二的。” “都是乐坊的弟子,先生教出来的总不会差。”贤妃温柔一笑,说话间朝十七的方向看了一眼。 “嗯,”皇帝点点头,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徐牧的琴弹得也好。” 十七躬身朝皇帝行了一礼,面上没什么表情,转身准备离开时又兀地看了齐烨一眼,嘴角噙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两人一瞬对上了眼,刚入口的酒将齐烨一呛,杯中剩下的酒液则尽数洒在了绣袍上,十七只淡淡看了一眼便离开了,只留齐烨有些发蒙。 “殿下,”散了宴席,接齐烨回府的马车旁却多站了个人。 “听白?你不跟在十七先生身边,怎么在这?”云卓不解问道。 “先生已经自行回府了,但还有几件事要我交代。”听白将折好的披风取出,展开交给了云卓:“先生说晚间风大,如今深秋露水更重,请殿下披好披风,免得感染风寒。” “他还挺善解人意的呢。”云卓嘟囔着,将披风盖在了齐烨身上。 “先生还说,”听白又取了个食盒出来,外头又用软布包了,用来保证里头的东西温度合适,“席间见殿下酒撒了一身,想是喝醉了看不清楚,特意吩咐厨房煮了醒酒汤送来,请殿下趁热用了。” 听白看齐烨端着碗迟迟未动,又接着补充道:“先生吩咐,要我看着殿下把汤喝了再回去交差。” 齐烨盯着那碗汤,想起席间十七似是故意一般的那一点笑,咬牙道:“他倒是有心了。” 云卓看着自家殿下举着碗一饮而尽,迟疑道:“殿下,你酒量,何时这般差了啊。” 齐烨冷冷回了句“你也该去找章太医看病。”便上了马车。 过了几日,听白跟着十七正要出门,远远便看见自家殿下又在院前晃悠,忍不住出声提醒十七:“先生,殿下在那呢。” 齐烨见人朝着这边过来了,又赶紧装作只是恰好路过的样子。 “殿下,”十七行了礼,“可是有什么东西丢了?” “……没有”齐烨有些尴尬,解释道“恰好路过罢了。” 十七见他没什么事转身便要走,却又被齐烨叫住:“等等,”齐烨清了清嗓,“那兔子,好养吗?” 第7章 知心人游街赢旧物 “兔子?”十七被问得一愣,疑惑的转过身,“什么兔子?”两人一时都有些愣。 云卓见形势不对,连忙追问道:“就是前几日我托听白带给先生的那只灰白花色的兔子。” 十七想了一会,轻笑一声道:“殿下放心,昨日公主过来,我已经转交给她了。” 见齐烨没什么反应,十七有些不解:“那难道不是殿下给公主的赔礼,要我代为转交吗?” “是。”齐烨从嘴边挤出了个字来,“你要去哪?” “去集市采买些物件。” “我也要去。”齐烨干巴巴的说完便朝前大步走去,十七虽万分不解,也只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听白与云卓跟在后头,街市上熙攘热闹爱,十七只觉得身旁跟了个煞星,散发出丝丝缕缕的怨气,连街边的路人都绕着他们走。十七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这样子齐烨应该是生气了。 十七轻咳一声,试图找话题打破这诡异的氛围:“昨日公主过来,还问我关于她生辰礼的事情,不知道殿下打算送些什么?” “按照往年惯例再加些新鲜玩意,” 果然有成效,十七只觉得身旁的压力瞬间减少许多。 “你有别的新意?”齐烨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十七问道。 十七抬头看了看前方“张记木雕”的招牌,轻笑道:“这里。” “几位客官,有什么看好的,我给您介绍介绍?”掌柜看见店里来了几位衣着不凡的客人,连忙迎街道。 “我想要快木材,刻人物用的,掌柜有推荐的吗?”十七客气道。 “那客人瞧瞧这块,”掌柜转身思索一瞬,从陈列台上拿起块木料介绍到,“上好的黄杨木,软硬适中纹理细腻,是精细雕刻的上佳材料,只是价格略贵些,客人……” “就要这块了。”齐烨出声道。 “劳烦掌柜再备一套工具一并打包。”十七看了齐烨一眼,对掌柜补充道。 掌柜的下去准备了,齐烨则顺着一排精雕细琢的小玩意看起来。 “你还会这些东西?”齐烨拎了个做工精细的木雕兔子,像是随口问道。 “小时贪玩,琢磨过一些,也没想到如今会派上用场。”十七看齐烨将那兔子摆弄许久,笑道:“殿下若是喜欢,等殿下生辰,我也送殿下一个?” 齐烨将那可怜的木雕兔子摆好,转过身对着十七一脸认真: “好。” “……” 十七原本只是客套一句,没想到齐烨答应的如此利索,看着他一脸认真,只好轻轻点了点头。 付过了账,几人拿着东西便打算打道回府,正在路上走着,身后突然冲出个小贩,推着货车急慌慌跑过,嘴上喊着“借过借过!” 齐烨反应迅速,一把扯了十七的手腕往自己身侧一带,这才幸免于难。十七却一个激灵,猛地将手抽了出来,面上也带着些慌。 “是我冒昧。”齐烨片刻才反应过来,轻声说道。 十七只摇摇头道:“多谢殿下。” 几人继续走着,跟在后头拎着物件的云卓故意落后几步,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拉了拉听白,压低声音问道:“我怎么总觉得殿下和先生,这两个人之间怪怪的呢?” 听白却只扫了他一眼,并未理会他说的话。 一路上两人也没再说过话,齐烨悄悄低头看了眼方才握住十七的手,慢慢回味着。 难怪是双弹琴的手,未免太瘦了些,都有些硌人,一个大男人,骨架生的倒是小,就是两只手腕,他一手也能握过来吧…… 磨磨蹭蹭回到府中时,天色已经暗了。 丁伯不知何时早已在门口候着了,“殿下,晚膳已经备好了,” 丁伯又看了十七一眼你,接着问道:“殿下要与先生一起用吗?” “不必了。” “一起吧。” “老奴去安排。” 十七:“……” 桌前的人慢慢吃着,其他人都识趣的出去了,只留屋中的两人。 虽只是吃顿饭而已,但十七只觉得拘谨。齐烨口味清淡,桌上大多都是素菜,也符合十七的胃口。十七戳愣了两下米饭,忍不住偷偷瞥向一旁的齐烨,只见他专注看着眼前的饭菜,脸上的表情平静而从容。 齐烨察觉到十七的目光,看他碗中食物不见少,便主动夹了菜送到十七碗中:“菜不合口味吗,吃得这么少。” 十七并不接话,只轻轻将筷子放下了:“殿下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府中也该添位女主人了。” 齐烨也放了筷,却并未说话。 “殿下该找个知心人。”十七看他没说话,又接着说了句。 “我找到了知心人,可他不知我的心,如何是好?”齐烨凑了过来,两人的距离在一瞬间拉进,十七有些不敢呼吸,半晌,他微微侧开脸,轻轻吐出一口气道:“我不清楚。” “殿下慢用。” “站住,” 十七起身抬脚就想往外走,齐烨立刻将他叫住。 看着十七有些僵的背影,齐烨语调微扬,显得有些不太正经: “等下先生回去看见那知心人,可要替本王说说好话。” 自那日不欢而散后,十七本想着能躲几日清净,可齐烨却不依不饶,每日都要十七过去一起用膳,这也便罢了,齐烨却总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肯和他说,只一个劲给他夹菜,十七再三表示自己已经饱了多谢殿下,齐烨也不理会,只静静看着他,十七被盯得只觉脊背发凉,等到全部吃下了那种感觉才会消退下去。不过平常三餐,硬生生搞得如同丧宴一般。 就这么耗了几日,便到了齐瑶的生辰。 “我可是特意求了父皇的恩典,父皇都同意我去夜市看看,三皇兄这下你可不能拒绝了吧?”宫门口,一行人都换了便装。 白日里下了点雨,此刻正有些凉,几人都裹了披风,齐瑶一张小脸裹在毛领里头,掐着腰鼓着腮帮子和齐烨对峙,却显得娇憨可爱。 “那约法三章,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就没下次了。”齐烨被齐瑶盯得没了脾气,最终松口道。 “哼。” “十七,我的生辰礼呢,你准备了什么呀?”齐瑶又扬起一张笑脸转向十七,哪里还有半分方才那胡搅蛮缠的样子。十七看了眼直捏眉心的齐烨,转头从听白手中接过一只锦盒送到齐瑶面前。 “真好看,”齐瑶打开盒子,见着那木雕娃娃便赞不绝口,拿在手里小心翼翼的看着,生怕一个不小心摔了。那木娃娃做工精细,活脱脱就是个缩小版的齐瑶。 “十七你好厉害,可比三皇兄有心意多了,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生辰礼。”齐瑶冲着十七笑得明媚,还不忘拉踩齐烨一句。 “夜市还去吗,再多说两句,就不用逛了。”齐烨估算着时间,冷冷打断了两人。 街道上人声鼎沸,叫卖声、谈笑声此起彼伏。街道两旁摊位林立,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几个江湖人还在表演着吞刀喷火等绝技,围观众人不时发出阵阵喝彩,几个孩童也穿梭期间,好不热闹。 齐瑶一时看花了眼,这里逛逛那里看看,哪里还记得临出发时齐烨的嘱托,齐烨怕人丢了,吩咐云卓去跟着免得出事,他与十七倒是不紧不慢地走着。 热闹的街市似乎并未引起十七多大的兴趣,两人并肩走着更像是局外人。 “来来来,诸位朋友不如停下脚步一看。”一个摊贩的吆喝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那摊位上摆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物什,前头支起的棚架上用细绳吊了枚铜钱,间距相匀的排了好几列。 “诸位且看,只要能用弓箭从铜钱穿过,三枚以上就能从这些玩意儿里头选一件您喜欢的,”那长胡须摊主指了指前头摆着的三把工艺普通的弓弩介绍道。 “老板,你莫不是蒙骗人的?”人群中有人发出疑问。 “童叟无欺,老夫一把年纪绝不骗人。一次啊,只要五钱。”摊主拱手保证,又摊开五指宣扬。 “我试试!”在这般哄闹下,有勇士掏了铜钱拍在桌上。 “请,请!”摊主见了铜钱眼都有些放光,急忙将弓箭奉上。 两人原本站在一旁只图个热闹闹,灯火一晃,摊桌上一把短刃一下就将十七吸住了,他过去将那短刃拿起来细细看了一番,那匕首比小臂再短些,上头有着些划痕,似是饱经一番风霜,刀刃顶端嵌了颗黑曜石,散发着幽幽寒意。 没记错的话,如果没记错的话…… 抱着这般想法,十七慢慢将那匕首反转过来,果不其然在底部看到了一丝细小的裂痕。 “哎呀,客人真是好眼光。”摊主注意到这边的动向,赶忙凑了过来: “这把匕首来头可不小,据说它的第一任主人身份十分尊贵,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竟全族未得善终,这可是几经辗转才到老夫手里。”摊主三言两语,有意夸大道。 绝对不会记错的。 衣袖下握着匕首的手逐渐收紧,用力到指关节都有些泛白。 “喜欢这个?”齐烨见他看了许久,出声询问道。 十七没有出声,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烛光照下来大片的阴影,齐烨也看不清他面上是何表情。 “那我帮你赢过来。” 十七一抬头,齐烨对上双微微泛红的眼睛,登时一怔。 “这物件可是来之不易,客人得加钱,”看这两人衣着不凡,摊主转转眼珠,抬价道。 齐烨掏了块碎银扔过去,不耐道:“这些够了吗?” “够了够了,客人请。”摊主带着谄媚的笑,亲自将弓箭递了上来。 送了公主回去,马车上只剩两人。 十七半合着眼,用宽大的斗篷将自己整个裹了起来,陷在毛领里的面庞若隐若现。 齐烨只当他是犯了困,心里头还在回味着那摊上的事情,那匕首自赢下来就被十七一直紧紧握在怀里,看着十分宝贝。 有那么喜欢么,还感动成那副样子…… 还是因为别的原因?齐烨盯着人打量心道,看着也不像喜欢习武之人,对把匕首这般上心。 难道,因为是我送的? 这念头一冒出来,齐烨自己就吓了一跳。 “殿下,到了。” 马车外云卓的声音适时打断了齐烨的杂念。 “十七,我们到了。” 见人没有反应,齐烨以为他是睡熟了,又叫了声仍是没动,伸出手想拉他一把,谁知人竟直接顺着力道摔了下来。 “十七!” 齐烨赶忙将人揽起来,将毛领拨到一旁,这才看清楚,怀中人冷汗冒了满头,分明是昏厥过去。 第8章 梦中喃语初乍泄 “云卓,去太医院请章太医过来,要快!” 云卓一转头,看见自家主子怀里抱着个人,急匆匆从马车上下来,大步流星地迈进门,连外袍也飞扬起来。 到了屋内齐烨刚把人放下,就看见床上人立刻瑟缩成成一团,口中喃喃喊着“冷”。 是三旬煞的寒毒。 齐烨心下道,起身扯了被子给人盖上,连带自己身上的披风也解下来一并给十七盖在身上。等他将覆盖的衣物理好,却看见毛领上不知道何时带了些红,齐烨伸手去掰他的下巴,那张苍白的脸此刻眉头紧锁,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死死咬住的下唇早已鲜血淋漓。 难怪那时在马车上一点声响都没有,竟这般能忍。 “殿下!” 齐烨转身,却只见云卓一人,不见章太医身影。 “殿下恕罪,今日章太医值夜,宫门已经落锁了。” 齐烨来不及多说什么,榻上又传来一阵窸窣。 “若是突然发作起来,需得以相克的法子加以压制。”齐烨回想起章太医曾讲过的话,立即吩咐道:“去准备药浴,按章太医给的方子抓。” 齐烨回头看了眼,又接着说:“再去取几床厚被子,炭盆也要。” “……是。” 章太医留下的药方统共有两份,一份攻寒,一份克热,看如今这情形,云卓也不敢多问,扣了门就去准备。 …… 几床厚被子下去,又加了手炉和炭盆,屋内暖如春日,十七脸色也变好了些。齐烨把人都遣了下去,扶着十七进了内间泡进了药桶。 桶中被人细细铺了层软垫,坐在里头并不硌人。齐烨不过转身去取外袍的功夫,再回来时就看见桶中人慢慢沉了下去,半张脸都浸在了水里,齐烨伸手将人捞出来,不敢再离开半步。 这个姿势有些怪异,像是被丝线控制着的木头娃娃。齐烨就这么僵着,一遍又一遍去试十七身上的温度,直到那双冰凉的手一点点回温,连一直紧蹙着的眉头都有所舒缓,这才慢慢将人抱出来。 窗外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挂在枝头的半轮月透着银灰色的光。 汤药云卓已经送了进来,此刻刚好入口,齐烨拿了汤匙一勺一勺喂进去,前几口倒还好,后面十七尝着苦味了,别过脸不肯再喝。 齐烨耐着性子将人掰过来,哄着说最后一口的,好歹喂了进去。 等齐烨给人换了身干净衣服,掖好被角,早已到了半夜多。 想着十七唇上还有伤,又取了药膏来,细细给人涂上,膏体冰凉,微微带些刺痛,十七人虽昏着,但也微微侧头想要避开。 “现在倒是知道疼了,先前怎么一声也不吭?” 齐烨叹口气,手上的动作更轻了些。 涂好了药膏,齐烨起身想将手中的帕子放下,衣袖却不知何时被人拽住了。 十七口中喃喃说着些什么,将手中的衣袖攥成一团。 齐烨加点力气想挣出来,却惹起床上人更激烈的反应: “不要……不,别……别丢下我,别走……” 齐烨俯下身子,终于听清楚了他口中在念叨些什么。 十七死死拽住那片衣袖,好像这样就能留住梦中留不住的人。梦里头那通天大火又烧了起来,他跪趴在地哭着喊着想要拉扯那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倒在大火中,伸出的手也扑了个空。 “阿兄,阿兄……别走……” “呜……” 齐烨也不知道此刻他究竟是醒着还是尚在梦中,他握住十七的手,安抚说自己不走,腾出另一只手一遍又一遍为他拭去滚落的泪珠。 指尖的泪珠很烫,怎么擦也擦不净,握在手中的那双手因着在水中泡了许久,变得柔软起来,连带着上头的薄茧都不再那般生硬,带了几分软。 十七哭得厉害,鸦羽一般的睫挂着泪珠止不住的颤,唇间来回吐出残破的字句,胸口起伏着,断了线的泪怎么也止不住。 终于止住了泪,齐烨抽出手,笨拙地有一搭没一搭的拍在十七背上,等十七呼吸逐渐平稳,这才慢慢停了手。 折腾到如今,窗外的雨早就停了,那半轮月都要挂不住,将落未落的垂着。齐烨也有些犯困,想起身却发现袖子仍被人扯在手里,一往外拉,手的主人就有要发作的征兆,齐烨不敢再招惹他,只能由着他攥住。 两人就这么挤在一张榻上,凑活过了一夜。 热。 翌日清晨,十七是被热起来的,身上几床厚被子压着,屋内的炭盆还燃着,偏偏旁边还有个火炉似的物什,推也推不动。 十七缓缓睁开眼,窗外早已天光大亮,视线朦朦胧胧,眼前只依稀辩出个人影来。 “醒了吗?” 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眼前的脸也清晰起来,十七一个激灵,脑中迷雾全然散尽,下意识踹人。 齐烨措不及防,尚未判断清十七是真醒了还是迷糊中,就被一脚踹下了床,连带着床被子,一下摔在地上。 十七坐起身,面上强装镇定,抱着被子的手却微微打着颤。 “……” “……” 两人谁都没说话,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云卓在屋外一直守着,听着门内声响急忙冲了进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抬头却看见这幅光景。 榻上那人紧攥着被子,脸上带着强装镇定的惊惧,像是谁家被强买来的清白姑娘;地下那人大喇喇的,面上绷不住的不可思议,像是逾矩的登徒浪荡子。 云卓此刻恨不得自戳双目,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转头就跑出去,还不忘将门带上。 诡异的气氛蔓延开来,齐烨看着十七的样子,莫名生出几分坏心思,就想着逗逗他。齐烨站起身,还穿着昨晚那身衣袍: “我辛苦照顾你一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这般无情?” 十七面色僵硬,声音有些干涩,攥着被子的手紧了又紧:“有劳殿下屈尊,” 十七扫了眼窗,已经被人事先开了半条缝,隐隐窥见天色大亮已久。 “殿下此刻或许该去上朝了?” 明晃晃的逐客令。 齐烨俯下身,两人间隔不到一息之间,十七隐隐能看见他眼下有些乌青,想是昨夜睡得并不好。 细长的睫毛映下一串密密的影,深邃的眼眸中透出几分玩味: “昨晚上还拉着袖子不让我走,此刻就急着赶我?” “……” “不躲吗?” 齐烨收了散形,神色微微正经起来。 换作平日,十七早已像被揪了尾巴的兔子一般躲远,此刻却能乖乖坐着实属难得。 “殿下,” 十七的脖子有些僵硬,头皮传来阵阵刺痛。 他抽出身侧的另一条胳膊戳了戳齐烨撑在床上的手: “你压到我了。” 齐烨被毫不客气的赶了出来。 “殿下?” 云卓一直在外头候着,见他出来后又朝门内觑了一眼,然后不自然的咳了声。 “去叫丁伯来。”齐烨轻声说道。 没到下午,丁伯带着许多下人搬着东西在十七住处进进出出,一向清冷院落登时热闹起来。 “只是按殿下的吩咐,送些东西过来。” 丁伯办完了差事,不忘解释一句,一躬身离开了院里。 十七走进屋里查看,一应物品摆放都没什么大变化,只是器物都换了一遭,还是先前素雅的款式,但都名贵了许多,先前那架琴一直被放在琴架上,如今也被仔仔细细打理一番置于琴桌之上。 卧房内早早放上了火盆,罩子上打了精巧细致的蝴蝶纹样作饰,花几上新摆的青瓷胆瓶里插了支尚含着苞的绿萼梅。 原先院前的陶缸里养了几尾鱼,随着天气渐渐冷下来也挪到了内院,十七伸出手,用指尖拨弄着那懒散的鱼。 那鱼甩了甩尾巴,在十七心口泛起层层涟漪。 水很凉,没一会十七手指就变得冰凉,原先滞于缸底的沙泥都浮了上来,清澈的水也浑浊起来,十七终于停止搅弄那潭死水,由着浮动的沙泥再次沉寂下去。上个月还浸在水面的莲叶如今已经冒了头,离水面已有一段距离。 他犹豫许久,最终慢慢伸出手,将长得最高的那根莲叶一把掐断,丢出了水面。 翌日下午,程朔来找齐烨谈事,两人一直呆在书房,结束时天色近晚,便留下来吃过晚饭再走。 席间气氛沉默怪异,只程朔又见着了十七,一个劲儿没话找话,并未察觉异常。 十七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温和的应对程朔连环炮似的关怀。 齐烨将早早送过来一直温着的甜羹送到十七面前,提醒他回回神,程朔见着,瞥齐烨一眼,又嬉皮笑脸的开腔道: “前些日子听说你在猎场受了伤,只可惜我随父亲外派,没来得及看你,今日特带了些新鲜玩意过来。” “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留下来就当解闷玩?” 程朔边说边观察二人神色,两者面上皆是毫无波澜。 十七照样说着那些委婉推辞的话,齐烨却突然夹了一筷凉菜送到程朔碗中,对着程朔正经道: “趁热。” “……” “……” 十七一时卡了壳,三人便这么别扭着吃完了饭。 而后两人去送程朔,程朔也终于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临走之际意味深长看了齐烨一眼,齐烨只当看不见。 送走了人,两人就这么站了许久,谁也没说话。听白提了灯来,候在后面。 两人都默契的闭口不提毒发那夜发生之事,一切行径心思都成了默认。 “天气渐凉,早晚记得添件衣裳。” “殿下也是。” 齐烨突然转过头看他,努力想通过那墨色瞳仁看到些什么,可后者那般平静,被投入湖心的石子慢慢沉了底,激起的波澜消失不见后一切又归于死寂,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良久,齐烨才收回目光,漆黑的眸子溢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落寞,失败般轻声叹了口气,万千思绪只凝成一声“回吧。” 十七缓缓放开了衣袖下紧攥着的手,泛白的指节缓慢回血,却压不下胸口的猛烈起伏。 第9章 “十七,你醒着吗?” 自那晚被程朔荒荒唐唐闹了一出,十七便称自己染了风寒,不便再一起用膳。齐烨也不揭穿,只派人叮嘱好生休养,两人见面的机会又少了许多。 宫中齐瑶听闻十七病了,也偷偷跑出来探望。 “劳公主记挂,我并无大碍。” 十七熟稔的拿出器具烹茶,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我瞧你精神不错,应该快好了吧?你看,我又给你带了好些补品,要记得吃啊。” 水汽慢慢飘了出来,十七拎着壶冲了盏,不经意扫过齐瑶, “公主今日过来,是有别的事吧。” 茶叶沉入杯底,等再次浮起时,齐瑶才犹犹豫豫开了口。 “过几日,就是三皇兄的生辰了……” 齐瑶抱着茶杯,声音越来越小,十七拿着茶柄的手微不可查的一滞。 “往年在宫中,母妃在能热闹些,自从去年三皇兄及冠分府后,便再没过了。” “今年我想着送份不一样的生辰礼。” 齐瑶放下茶杯,眼睛亮了亮,“说不定三皇兄能高兴些,这些日子,他总是愁眉不展的。” “皇后娘娘也不过问吗?” 屋子里的火盆烧的正旺,瓶中的绿梅也有要开的迹象。 齐瑶轻轻摇了摇头,“母后从不过问这些的。” “咦?” 齐瑶吸了吸鼻子,“十七,你屋里熏的什么香?” 十七侧头看了眼香炉,起身将香盒取来拿给齐瑶:“前几日听白送来的,我也不清楚,公主看看这是什么香?” 十七并不爱熏香,前几日夜里听白给点了一次,倒是难得一夜好眠,后面便一直熏着,他私下问听白这是哪来的,听白只说是老家来的方子。 “这香味倒是有些熟悉,” 齐瑶将那香粉放在鼻下轻嗅, 仔细思索了一番。 “我记起来了,三皇兄屋中也有这种香,叫忘忧尘。不过,味道又有些不同……” 听着这番话,十七心下明了他先前推断并不错。 只见齐瑶将那香粉闻了又闻,迟疑道:“里面倒多了不少安神助眠的香料。” “多谢公主了。” “不妨事,你若是有研究,我改日给你送些别的来,你都试试喜不喜欢。” 送走了齐瑶,十七拈着那盒香粉出了神,自从点过这香,就没再做过那折磨人的梦。 听白原就是齐烨的人,被派来跟在他身旁服侍,这些东西不必细想就知道该是谁送来的,可他还是想要问,去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炉中飘出的细烟消散而去,融入空气之中,再也寻不见。 十七脑中一直想着齐瑶那日说过的话,耗到齐烨生辰当日才堪堪定下送份什么样的生辰礼,只是天色渐晚,过了晚膳的时辰还不见齐烨回来。 “丁伯,殿下几时回来?” 十七枯坐良久,忍不住起身找丁伯打探道。 “回先生,殿下被皇后留在宫中用膳,回府恐要很晚了。” 丁伯被叫住后作了一揖,回了话便接着去忙事。 晚间的风已经很凉了,连廊的竹帘也被吹得晃动,垂下的穗子搅得凌乱,十七心里轻轻打了个结。 等齐烨回来时,府中灯火已尽数熄灭,尚有几盏引路长明。 齐烨解了外氅,目光无意扫过桌上摆着的一碗面。 那面送来时没算好时辰,此刻已经坨掉,还煨了鸡蛋,四片胡萝卜被粗糙的刀工雕刻成“生辰安乐”的字样。 “今日后厨怎么回事,这样的东西都送来。”云卓也注意到了。 齐烨没多想,淡淡吩咐道: “扔了吧。” “殿下,” 云卓端着托盘离开没一会,门外又有人站定行礼,是丁伯。 “早些时候十七先生在前厅等您,想是有什么要紧事。” “知道了。” 齐烨取了茶杯倒茶,面上并无波澜。 丁伯转身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折返回来: “今日殿下生辰,先生借了后厨做了碗长寿面,此刻应该已经送来了,请殿下慢用。” 丁伯说完话便告退了,并未注意到刚扔完面回来僵在原地的云卓。 梦,是梦么。 十七变回了年少时的自己,四周也没有滔天的火势,面前依稀可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皇兄。” 十七轻声道,声若细蚊。 那人闻声转过身,面上笑意如春风一般,他缓缓朝十七伸出手,唤他过来。 没有火,没有哭喊声,厮杀声,也没有遍地尸首。 十七迈出没两步,一支黑羽箭猝然自那人心口而过,鲜血喷涌而出。 火猛的烧了起来,断壁残垣,四处崩塌,凄厉的哭喊声贯穿而过。 “皇兄——” 一瞬,十七感觉心跳漏了一拍,他狂奔过去,试图替他捂住心口不断涌出的血,鲜血很快就浸湿了衣袍,怎么捂也捂不住。 “阿珣,” 皇兄唤他,他仍对十七笑着,唇齿间溢出更多的血。 有滚烫的泪滴落下,浸入血液稀释不清。 “没事,你要……好好活……自己” 断断续续的语句,随着鲜血溢出,他抬手,试图替十七擦去眼泪,十七感受到,那只冰冷的,毫无活人气息的手。 他摇头,拼命做着无用功,什么都阻止不了。 十七猛然睁开眼,内阁火盆烧着,他却双手冰凉,冷汗浸了满身,梦中火焰的热度透过皮肤,几乎要将他的骨髓烧尽。 他起身,伸出双手翻来覆去的查看。 手中没有擦不净的血,面上却有止不住的泪。 屋内并没有熏香,绿梅也被拿到了外室,只有火盆轻微的噼啪声。 睡是睡不着了,十七起身拿火折子点了几只蜡烛,微微照了个亮。 房间里很暖,他身上却格外凉,缓缓靠近火盆坐下,想要汲取些许温暖。 罩子上的蝴蝶纹饰此刻被烘的温度有些高了,蜡烛的光照在上头,晕出层层光圈,鬼使神差般,十七伸出手,缓缓贴了上去。 冰凉的手一开始并没有什么知觉,甚至微微有暖意,可灼热的刺痛迅速蔓延开来 。 本能反应让十七抽回了手,揣在怀中的匕首也因着幅度微大的动作掉落下来,磕在椅子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迟疑一瞬,十七缓缓将它拿起抱在了怀中,口中喃喃道: “皇兄……” “我该怎么办……”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沉寂的屋子里再次传出了动静。门被轻轻叩响,似乎有人走了进来,动作极轻。 火盆旁被人搬来个木椅,十七整个人蜷缩在里面,披散着头发,连鞋子也没有穿,像是睡过去的样子,屋里有些暗,依稀可辩他怀里抱着个什么。 齐烨进到里屋便见到这幅光景,他抬脚,轻轻走到十七面前。 十七半阖着眼,如同知晓身前人是谁一般,没有任何动作。 “十七,” 齐烨出声道,声音很轻很轻,像羽毛在心尖扫过。 十七抬头,满脸的泪痕在烛光下格外显眼。 齐烨有些无措,半蹲下身与他平视:“怎么了?” 回答他的只有轻微的烛火音。 房内没有熏香的气味,夜很深了,齐烨将他额前的碎发顺到耳后,心中有了不太明确的答案:“做噩梦了吗?” 齐烨放开他双臂,慢慢将人拥进了怀里。 两人离火盆很近,这一会的功夫齐烨的衣袍都暖了起来,十七身上却冰冰凉的。 怀里的人好像又瘦了些,掌下的脊柱突出,刚好卡进手心,热度隔着薄薄的里衣传到十七身上。 十七没有推开他,他有些贪恋这个怀抱,痴迷齐烨身上传来的温度。 太冷了,像是赤着脚穿着薄衣行走在冰天雪地间,凛冽的风像片片刀刃,刺进血肉里,在骨头上都留下深深的痕迹,风雪那般大,连眼睛都睁不开,他只是走着,不能停下片刻。 再一会儿,只要再一会儿就好。 十七贪心的想着,却不想脱离,他心里知道不能这样,身上却做不出任何拒绝的动作,搭在齐烨衣襟前的手慢慢收紧,攥住不肯放开。 “十七,你醒着吗?” 头顶传来声音,有些闷,带着几分试探与迟疑。 不止此刻,他更想知道那晚十七拉住他时,是否醒着。 齐烨放开他,替他拭去悬落的泪滴,握着那双手放在掌心,他看着十七的眼睛,又问了一次:“你,醒着吗?” 齐烨手掌的温度一点一点渡过来,冰凉的手也渐渐有了暖意,十七垂眼看着交叠在一起的两双手,半晌没有出声。 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要追溯到每日不重样的点心,总是同汤药一起送来的饴糖,是安眠定神的熏香,是下意识的关切与照顾,还是此刻难得的温暖呢……十七没法回答他,只是沉默。 齐烨等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了。 十七将手一点一点抽离出来,微微侧过身与齐烨拉开些距离,他终于开口:“夜已深,殿下……请回吧。”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些微不可察的轻颤,像被哽住一般。 压在十七衣袖上的匕首终是支撑不住滚落下来,在即将落地的瞬间被齐烨稳稳接住,十七并未察觉。 齐烨唇畔牵起一抹苦涩的笑,盯着那匕首道:“只是有些可惜,没能吃到你亲手做的面呢。” 匕首周身比刚拿到时明亮许多,是日日被人把玩抚摸出来的。 十七闻言身体一僵,张了张唇,终是没再说出些什么。 齐烨自说自话讨不到趣,起身准备离开,却悄悄将那匕首一同带走了。 等脚步声远了,门被带上后,十七才缓缓转过身,对着齐烨离去的方向空空望了许久,手上的温度已经快要散尽了,十七双手交叠攥起,试图留住几分残留。 等十七察觉匕首不见已经是第二天,有了上次的教训,十七干脆去书房堵人,却没想到撞了个正着。 齐烨懒散坐在书桌前,一只手 撑着头,另一只手正把玩着那把短匕,兴致不错的样子。 “殿下。” 十七走向前,规规矩矩行了礼。 “十七先生雅兴,今日怎么得空过来,病养好了吗?” 十七堪堪将目光从匕首上移开,盯着看似漫不经心的齐烨:“丢了样东西,请殿下帮忙找找。” “丢?” 齐烨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晃了晃手中的物件,“分明是你扔给了我,怎有要回去的道理。” 齐烨摆明了要甩无赖,十七只想赶紧将东西要回来。 说实话,我写的甚至烂到没人看。。 信女愿暴瘦10斤求读者光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十七,你醒着吗?” 第10章 除夕夜梅林荒唐事 齐烨见他不说话,自顾自找了个台阶:“你既然说丢了,那这就算我替你寻到了,总要拿出点诚意吧?” 齐烨抬手指了指一旁。 那里不知何时已被人摆了琴桌码好琴,就等着人自找上门了。 十七敛了敛眸,知晓这摆了场鸿门宴,思索几瞬,才缓缓踱步到琴桌前坐定:“殿下想听什么。” 声音有些冷,想他心里是不痛快的,可偏偏此刻被齐烨掐了脉,只闷声憋着。 “许久没听过你的琴声了,随你就好。” 齐烨敲了敲桌子,骨节分明的手指叩在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他倒是无所谓,索性今日兴致好逗一逗他,省得只有他一人吃哑巴亏。 天越来越凉了,连齐烨书房中也燃起了炭盆,瓶中的兰花开着,清润的琴音袅袅飘了起来。 外头寒风吹着,屋里却暖如春日三月,十七落座前抖了抖衣袖,露出了细白的手腕。 “我昨日,去见了母后。” 齐烨撑着头,盯着那双手,伴着徐徐琴音,兀的开了口。 那是齐烨这么些年以来,第一次被母后允许见她。没有想象中的冷漠与争吵,也没有质问与哭诉,两个人只是静静的坐着,茶水滚起热气,模糊了彼此的面庞。 “阿烨啊。” 终究是亲生的母子,血脉相连之下的土地再干涸贫瘠,最终也会在萎靡沉沉的枝上生出新的嫩芽。 谢皇后轻轻抚着枕在自己膝上的儿子,不知已有多久没有仔细看过他,昔年还是孩提模样,如今已经长开了,鼻梁高挺,眉眼深邃,同他父亲年轻时,几乎一般模样。 “咳……咳咳”,想到皇帝,谢皇后不可遏制的咳起来。 “母后!”齐烨起身为他的母亲顺背,两人生疏而又亲昵。 谢皇后只朝他温柔一笑,将那沾了血的锦帕藏起不被齐烨发觉。 书房内的炭盆烧的正旺,伴着琴声噼啪作响。 “母后突然提到了你。” 十七闻言,弹琴的的微微一顿,又立刻接上,却还是被齐烨发觉。 “万寿宴上弹琴的那个孩子,是叫十七是吧?”谢皇后声音很轻,目光柔和如一池春水。 齐烨没答话,敛了眸,面上染了几分情绪。 “本宫看得出,你喜欢他,是不是?” 谢皇后虽不是看着齐烨长大,但毕竟是自己的骨血,一举一动都了解。 “母后,我……” 齐烨张张嘴,想要辩解些什么,谢皇后摇了摇头,轻轻拉过他的手,将他的话堵了回去:“十七是个好孩子,模样生得好,性子也不错,本宫听贤妃提过。” “除夕宫宴将他一并带来,本宫再仔细瞧瞧。” “若是真的喜欢,必得珍惜眼前人。” 谢皇后抬手抚了抚齐烨面庞,突然转了话锋,眼中依稀溢出几分难过。 “真心,最重要。” “不好奇母后提到你,说了些什么吗?” 思绪被收回,齐烨突然起身走到了十七面前。 一曲终了,十七弹的磕绊,这么些日子他已有些许生疏,又一直分神听齐烨讲话,甚至于破了几个音。 “殿下,” 十七站起身,生硬的岔开了话题。 “现在能否将匕首还给我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十七没再和他打太极,径直走到书桌前,却见桌上空无一物,再转身时齐烨不知何时又将它拿在手里打着转。 十七面色绷得紧,眉头微微蹙起,盯着齐烨的眼神中带了些压不住的不悦: “殿下难道要出尔反尔?” 齐烨还想逗弄他,“你这么在乎这匕首,难不成因为是我送你的?” “那分明……” 十七张口说了一半,却噎了回去,要怎么说,说原本就是他皇兄送他的,他只是要回自己的东西? 十七什么也说不出,心里像被塞了浸透水的棉花,又酸又涨。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在这里和齐烨掰扯。 眼看齐烨似有松懈,他伸手便要将匕首夺去,却不料齐烨反应更快,拿着匕首围着十七的小臂一旋,压着他肘窝往身前一带,两人之间瞬间被拉近许多。 十七又伸了另一只手要去夺,齐烨却突然松手,匕首坠地瞬间又抬脚一踢,十七眼中一瞬的慌乱被齐烨一丝不落的捕捉到。 匕首飞出去,稳稳落入了那宽口沿的花瓶中,发出清脆的“当啷”一声。 十七挣了几次没挣开,也顾不上什么礼节,抬脚就想踹他,奈何后者躲得快,十七亏了空,只瞪着齐烨,眉眼间全是怒气。 齐烨将人放开,心里却觉得有些好笑,谁知刚放开,后者抬脚便要走,连瓶中的物什都没理会。 “站住,” 齐烨将匕首抽出来,对着怒气冲冲的背影轻呵道,“越来越没规矩了。” “一声不吭的来,又一声不吭的走,这么不把本王放眼里。” 齐烨走近,注视着十七抿成一条线的唇,缓缓将匕首顺着十七的腰封斜插进去。 这动作有些暧昧,借着匕首齐烨都能感受到这副身躯一瞬间绷紧了。 “请殿下赐罪。”十七声音冷硬,言语间并不服软。 “除夕宫宴,母后要见你。” 齐烨没理会他的气话,俯身轻声说道。 齐烨声线本就冷淡好听,故意压低了些反倒带了些蛊惑的意味,十七几乎能感受到他喷洒在耳畔的气息。 颈侧传来酥麻的感觉,十七强忍着没动,只想赶紧离开,奈何齐烨没松手,腰带还被他勾着。 “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齐烨手上使坏,用匕首尾端去戳他腰上的软肉,十七如临大敌,抓着他的手往旁边甩,半点规矩都不再顾及,眉眼间全是怒意,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齐烨见好就收,不再逗他,嘴上依旧不饶人:“我惹你生气了吗?” “不过你这幅样子倒是鲜活了几分。” 不再像个死气沉沉的木头娃娃…… 后半句在齐烨唇边滚了滚,还没说出来人就已经推门出去了。 接下来几天十七都没再和齐烨说过半句话,绕是齐烨再怎么样,十七都不理会,又回到一开始那副冷漠疏离的样子。 风寒的借口不好使了,几次派人去请十七过去一同用膳都被各种由头打发了回来,齐烨也不干耗着,一日三餐都挪到了十七屋中来,既然请不来,那便自己过去,左不过都是王府里面,多走几步路而已。 就算看不到好脸又如何,总归人在自己眼前就是。 除夕宫宴当日,十七纵有一千个不情愿,奈何齐烨搬出了皇后来,十七不想去也要去了。 宴席进行过半,齐烨转头却不见十七身影,问了下人才知说是出去透口气,齐烨寻了个由头便出去找人。 前夜下了场好大的雪,虽早有宫人打扫,但年底的日子,难免会松懈些,有些小路雪未除尽,行走间不慎便会打滑。 十七喝了酒,此时有些头晕目眩,迷迷糊糊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左右找不到方向,便赖在了一棵梅树下。 齐烨寻到他时,只见十七正拿脚踢着那棵无辜的梅树,枝干上时不时有积雪簌簌落下。 “十七——” 十七迟钝的转过身来,面上带着些醉酒后的醺红,等看清了来人,抬脚便要踹上去,积雪有些厚,一下便失了重心,齐烨眼疾手快,伸手将人捞回来,小腿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顾不上疼,齐烨又好气又好笑,“你这爱踹人的毛病是哪来的?” 两人间的距离有些近,甜丝丝的酒气喷洒在呼吸之间。 “放……放开我!” **着舌头推他,挣扎着去扯他扶在自己腰上的手,奈何那灼热的手掌像根烙铁,紧紧贴在他身上,纹丝不动的。 “别乱动……” 推搡间,齐烨目光暗了又暗,哑着嗓子警告他。 瑟瑟寒风吹过一阵,十七微微醒了半分酒,睁大了眼看他,真的听话不再乱动。 宫宴上供的佳酿叫浮烟梦,名字温婉,入口醇香甘甜,后头酒劲狠烈得很。 齐烨猜他心里头并不痛快,也并未拦着给他添酒的侍从,可斟了也不过就三四次,如今看他现在这幅晕乎乎的模样,便知道十七酒量并不好。 十七站的腿酸,干脆倚着齐烨当个软架子,抽出手来揪着他的衣襟。 “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迷路了吗?” “你干什么到这里来。” “是我在问你。” “我没有问你!” 毫无道理可言,十七理不直气也壮,借着酒劲耍起了无赖,似乎在报复前两天齐烨抢他的匕首一事。 十七抬头瞪着他,可是没一会又低下了头,好看的眸子氤氲了水汽,寒风吹的脸很凉,眼睛很烫,心口也烫的难受。 齐烨见他嘴里嘟囔着什么,低下头去听,眉梢好看地扬起。 十七一把将他扯下,唇瓣狠狠擦在他脸侧,有些冰凉的触感。 齐烨头脑翁的一声,怔怔看着他,一时懵了起来。 一声巨响,宫中放起了烟花。 齐烨听不见十七说了什么,只看见他嘴唇张合,银牙咬碎: “齐烨,我讨厌死你了。” 不记得后来齐烨又做了什么,自己又说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的宫,等十七酒醒之后,就已经在榻上了。 宿醉头痛,十七难耐地抬手捏了捏眉心。 门被轻轻叩响: “十七先生,殿下请您午后去正厅一趟。” 十七起身去开门,门外听白站的恭敬。 “今日不是朝会?”十七扶着门,冷风一吹瞬间清醒许多。 “回先生,今日征远候与世子回朝,殿下已去接风。” 第11章 风波初涌暗算起 “兄长与舅舅一路上还顺利吗?” 齐烨将烹好的茶汤舀到盏中,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 那人也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眉眼间细看与齐烨有几分相似,一袭藏青色劲装衬得身姿挺拔,因着常年随父亲驻守边疆,显得更加沉稳。 “我与父亲一切都好,” 谢堂雁饮了口茶,缓缓将杯盏放下: “倒是阿烨你,听下人说,府里还住了位宫中来的琴师?” “今日倒是未曾得见。” 齐烨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不动声色饮了口茶:“他性子闷,不太爱出门见人。” 谢堂雁自小生在长天阔土,一贯不拘于京城的规矩,看他这样子忍不住打趣,“你传信要我带医官回来,不就是要给他看,如今还藏着掖着的,究竟是个怎样的神仙人物,我倒是想见一见。” “等过几日再……” “不必等过几日,”谢堂雁摆摆手打断他,“明日阿辞便到了,就明日。” “……说起来,还有一事请兄长帮忙” 齐烨正色道,起身从桌案上拿起张白描画递给谢堂雁。 “匕首?” 纸上工工整整画着十七那把匕首的样子,谢堂雁迟疑片刻,缓缓问出声。 齐烨点点头,问道:“兄长认得此物吗?” “此话何意?” “我查阅过宫中库房记录,并未记载此物,可做工精细,不像凡间产物,所以特地问问兄长。” 齐烨解释道。 谢堂雁捻着画纸仔细打量起来:“我朝开国以来,刀盘皆以扁形为主,这把却是圆盘状,” 纸被轻轻放下,茶桌前两人神色都严峻起来。 “景国之前吞并的小国,容都,流行的是此种饰样。” 齐烨不置可否。 “父亲进宫拜见姑母了,下午便回来。不过,” 谢堂雁看着齐烨将那纸扔在炭盆中,突然问道,“你是从哪看来的?” “不是什么打紧的东西。等舅父看过再说吧。” 那纸转瞬化作灰烬,齐烨盯着火盆,眸色深深。 午后齐瑶来了一趟,拉着十七聊了好久的天,齐烨是半道过来的,十七不去,他便亲自过来。 齐瑶走前不忘回头说一句“你送的新年礼我会收好的。”,说罢还炫耀般拿在手上晃来晃去,让齐烨看了个全。 “我的新年礼呢?” 齐烨没进屋,支着腿靠坐在窗沿,扭着头看着十七。 十七刚烹上一炉新茶,听着齐烨这话,只将手中的茶具放下:“公主年纪小,殿下也要与之相比吗?” “昨夜喝了那么些酒,头还疼吗?” 十七斟茶的手一僵,垂下了眸,昨晚的事情他也并非全无记忆,只是不肯再去细想。可人就是这样,越是不愿意仔细想的事情,脑子里越是涌上更多细节。 太荒唐了。 “劳殿下记挂,无碍。” “先生夜里和白日似乎判若两人啊,也是该找个太医看看的。” 似是故意一般,齐烨察觉他有些愣神,便知晓他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茶汤翻滚,缕缕茶香溢出,十七取了茶杓,斟了杯茶递给齐烨,音色冷冷道:“殿下昨夜也饮了不少酒,不如喝杯茶清醒清醒。” 齐烨抬眼看着那茶没伸手去接,十七烹茶手艺一绝,但他此刻没心情喝。两人僵持一阵,齐烨长腿一迈,自窗口猛地翻身进去,伸手按着十七的腕子将人压在身下。 十七反应不及,茶杯打翻在地,衣袖被撒出的茶水浸湿,水痕顺着衣物纹理四散蔓延开来。 清苦的茶香在呼吸之间弥漫,两人几乎鼻尖碰鼻尖,十七眼睛蓦地睁大,抬手便要推他,却被齐烨反手压在一侧动弹不得。 齐烨盯了他良久,眼神中情绪复杂,说不清道不明的。 齐烨指腹轻蹭着十七手腕内侧,感受到他跳动过快的脉搏,动作暧昧不清。十七如临大敌,半幅性命被人掐在手里,一股寒意顺着脊柱爬上来。 齐烨抽出只手按在十七腰侧,却摸了个空:“你的匕首呢?” 十七腰腹一紧,喊他,“齐烨!” 齐烨看着身下人紧紧拧着眉,紧张的情绪在他好看的眉眼间流窜。齐烨缓缓叹了口气,起身将人拉起来,手里仍攥着那截手腕。 齐烨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然换了幅情绪,他挑了挑眉:“这茶不错,不若就算做你送本王的新年礼罢。” 十七真是气大了,奈何双手都被钳制,动弹不得,咬着牙揶揄道,“殿下不缺这点茶叶吧。” “明日军中医官就到了,请来给你看看。”齐烨风过无痕般道。 “入医师,如何?” 入辞收了给十七掐脉的手,阴沉着脸色,半晌才道:“京中太医不也说此毒难解,在下并非神人,只能尽力而为。” 谢堂雁伸手拦住齐烨,“入医师可有法子?” “在下要施针,请二位殿下门外等候。”入辞不耐道。 “你麾下还有这般气性的人物?” 被谢堂雁拉扯着出了门后,齐烨理了理衣袖。 谢堂雁只笑笑,“他脾气差也不是一日两日,你多担待吧。” “不过屋内那人模样倒是生得俊俏,也难怪你不让见,连我都动容呢。” 齐烨侧头扫他一眼,见谢堂雁笑得风流,呛他道: “你什么时候走?” 屋内—— “阿辞,” 入辞取了针包展开来,并没有理会十七叫他, “阿……” “你不要命了!”话未说完便被入辞猛的打断,因着外头还有人,入辞压低了声音呵斥他,言语间全是怒气。 “这可是三旬煞,你怎么敢替他挡,难道他还会死了不成?” 十七垂眸,收在袖中的手紧了又紧,哑声道: “我知道,可这事做比不做强,若真有什么意外,” “这样的代价,你我赌不起。” 十七轻轻摇头,抬头惨淡一笑。 终究是相识多年的旧友,入辞关心则乱,“你当年捡回一条性命已是万幸,再敢乱来,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入医师医术高超,不亚于神仙下凡。” 十七不动声色将针包盖起来,却被入辞抓个正着,“别想着蒙混过关。” “这顿少不了,日后也是如此。”入辞取出针在烛火上一晃,朝着十七便过去了。 眼前的房门打开,入辞走出来又将门扣上。 那两人还在院中等着,见入辞出来,齐烨问道:“怎么样了?” “施过针,此刻睡下了。从前替他看诊的太医在哪?” 入辞由下人引着去前厅找章太医,谢堂雁见人走了,拍拍齐烨算作招呼便追了上去。 齐烨站在门前,犹豫一瞬,还是推门进去。 他脚步轻,十七听到叩门声便立刻躺好装睡,支着耳朵听外阁的声响。 脚步声越来越近,绕过屏风在他身前停住。齐烨静静站了一会儿,俯下身握住十七被子外面的手放进了被子里,又替他掖了掖被角,便转身出去了。 听到房门再次被关上,十七瞬间睁开眼,心如擂鼓,被他握过的那只手还残有余温,他静静躺了会,还是翻身起来了。 压在枕下的匕首漏了出来,十七将它拿起拔出,露出锋利的刃,十七将指腹贴在刀刃圆盘内侧,感受着那里的凹凸不平。 这个位置刻着兄长的名字,那时他年少,本就刻的粗糙难辩,磋磨至今,也只剩个隐约轮廓。 昨日那一出,加上今天见到入辞,十七不禁有些担心,他是否察觉什么。 自那日一见,入辞便时常过来施针,借着由头两人也能多说几句,但不知为何,齐烨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三天两头往这边跑。 齐烨来时桌上还留着半盏残茶,便知入辞已经走了,“殿下没有自己要做的事吗?” “你待入辞比本王亲近多了。” 齐烨先发制人,没头没尾的一句,十七被猛地一呛。 齐烨自顾自侧身在十七旁边坐下,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蜷曲在身下,身后就是茶桌。相较于十七坐得端正,齐烨便有些不羁。 说起来,两人关系也没那么僵了,十七话语间也不再句句呛他,倒是难得心平气和坐着说两句。 十七看他半晌,眼睛都不眨一下,“因为入医师名字好听。” “……”这下轮到齐烨吃瘪了。 “我的也不差,”半晌齐烨才回他,“烨,光辉灿烂之意。” 齐烨样子认真,十七一时没反应过来。 “十七是你小字,大名呢?” “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也告诉你了。” 无聊的拌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人话语间越来越没养分,全若心智未开的孩童。 齐烨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齐烨骨相优越,结合了父亲与母亲全部的优点,谢皇后当年也是京中绝色,眉目间几分柔和让整张脸更加协调。京中不乏名门贵女对其倾心,高挺鼻梁下一双薄唇微抿着,十七看得有些发愣,嘴唇微动吐出一个字来。 “什么?”齐烨没听清。 十七拉过他的手,在齐烨掌心一笔一划写下一个字。 珣。 我的名字,是珣。 屋外起了阵寒风,吹得木窗轻微作响,炭盆烧的旺,两人头脑都有些发涨,屋中引发一片静默。 东宫,太子居所。 “这么说,征远候与世子,要在京中待些时日了。” “依殿下之见,是不是能……”身旁幕僚适时上前进言。 “快到上元节了,”齐峥没由头来了一句,“上元节好日子啊,百姓们都热闹,难免失火出事,可要仔细安些。” 齐峥将鱼食倒入掌心,一次性扔入湖中,锦鲤立刻四散逃开,“如今的京兆尹好歹是二弟一手调教出来的,不如派些人手教教他。” 齐峥笑得温润如玉,齿间话语森然若寒冰。 “微臣谨遵太子殿下教诲。”听懂了齐峥话中含义,那人即刻领命退下。 第12章 起标题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啊。。 上元节—— 华灯初上,街旁各色纸灯如繁星点点,人群踩着光影穿梭其间,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 “总闷在屋中,人是会生病的。”人潮汹涌,齐烨将十七护在内侧走着,言语间不容拒绝。 十七不说话,齐烨就拿手背去碰他的脸,“冻坏了吗,话都不会说了?” 十七刚要发作,齐烨又如变戏法一般,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个糖人,拎着他的手塞进去让他拿好。 “……哄小孩的把戏。”嘴上这么说,十七却没拒绝,神色也暖了几分。 齐烨看在眼里,唇角微勾。 “二位公子,要玩猜灯谜吗?数量居多者可得花灯一盏。”摊贩拦下两人,指了指身后被悬挂起的排排字条。 “好啊。”齐烨见十七看着那盏灯出神,想也没想便应下来。 一圈转下来,十七手中的东西快要拿不过来了,一应玩耍吃食塞的满满。 “方才猜灯谜你也不出声,不喜欢吗?”齐烨伸出手,将十七手中的大半物什接过来。 “殿下才思敏捷,这灯该归殿下所有。” 十七将手中的彩荷缀珠灯递到齐烨面前,齐烨低头,见花灯对着自己,提手却还被十七紧紧握在手里,又逗他: “这灯好看也衬你,拿着吧。” “珣,美玉也,珍贵之意。”两人又走了一段,齐烨突然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 十七一愣神,又听见齐烨继续道:“尊上取这个字,是对你有很大的期许。” 十七抬头看他一眼,“一个名字而已,在乎不在乎的,早已经不在了。” “所以才作践自己,不肯好好吃药,是吗?” 齐烨没再往前,停在原地看着十七向前的身影道。 十七转过身,一副“你怎么知道”的样子看着齐烨。 “你屋中那盆花,都要被药汤腌入味了。”齐烨慢走两步,轻声问道:“要去放盏河灯吗?” 水流缓缓,盏盏莲花灯点缀其间, 齐烨从怀中取出锦帕,不容拒绝的捉着十七沾了河水的手细细擦干,“还会做那样噩梦吗?” “会,” 十七将手抽回来,指尖的残温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中,“睡不着的时候,记忆会格外清晰,眼睛看不见,耳朵还会听到,” “忘尘忧,不过些许慰藉。” 十七声音像一阵轻烟,很快在吵嚷喧闹的人群中弥散,难得的,他愿意和齐烨说几句真心话。 “我少时乳母离世,贤妃娘娘告诉我,离开的人会化成人间的一缕风,高兴时会出现,难过时会出现,” 十七抬头看他,一时惊讶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水流潺潺,周围似乎都慢慢静了下来。 “出现的时候,就可以算作一次相见。” “这么想的话,其实他们也没有离我们那么远。” 串珠链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一直提在手中的花灯突然晃动起来,两人都没有动,有什么扑了满怀。 是风。 今年上元节街市格外热闹,人群中有杂耍在喷火卖艺,齐烨想将人拉到眼前方便看顾,向后伸出的手却抓了个空, “十七?” 身后没有那道身影,只有来来去去的游人。 “着火了!” “快跑啊!快!” 摊位篷布上骤然冒出大火,迅速波及整片,人群中发出声声尖叫哭喊,乱作一团。 “十七!” 齐烨逆着人群的方向,却立刻被拦下。 “殿下,您不能进去!”,京都卫动作极快,不到半刻钟便将整个街区围绕戒备,没有人救火,或有无辜百姓尚困在其中。 “阿烨!”谢堂雁带了一队府兵,抓住要往火场冲的齐烨,“你疯了吗?先让他们灭火!” “他还在里面!” “什么?”谢堂雁立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他不傻,还能呆在里面等死吗?” “不行,我要去里面看看,放开!” “谁敢拦本王!” “阿烨!”谢堂雁拦不住一心往里闯的齐烨,扯过府兵手中的湿帕塞给齐烨一块,“我同你一起。” “不行,”齐烨伸手将他下,周围百姓流窜哀嚎惨叫声连绵不绝,官兵还在努力救火,“你守在这,看顾百姓。” 怎么会这样呢? 十七脚下打颤,踉跄前行几步。只是想将飘落在地的方帕捡起而已,为什么再抬头就不见了人影,火还在蔓延,将半边天照的亮如残血,烧干了篷布又顺着木制摊架,火光冲天。 烟浓密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火舌蜿蜒,如恶兽倾盆之口,獠牙可怖,不断蹦出诅咒恶语。 那些声音又响了起来,当年在大火中覆灭的无辜之人,尖利凄惨的哀嚎声如雷电般在十七脑海中炸裂开来。 “救救我!救命!”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别杀我!别杀我!” “啊——!” 该怎么办,退无可退,进无可进,四周全是火热滚烫的热潮。 是不是该躲起来,要躲起来的吧。 近乎手脚并用般,十七在角落将自己蜷缩起来,花灯已经不见,摔落在地支离破碎。已经快要烧干了,破败的木架坍塌,发出不堪重负的残败之音,十七捂住耳朵,双目紧闭,似乎将自己藏的越深,就能逃离。 在哪里,人到底在哪里,齐烨只觉得自己此刻快要疯魔,明明刚刚还在眼前,现在却半点踪迹寻不到,慌乱间,一丝熟悉的气息被捕捉到。 是忘尘忧的味道,就在附近。 “十七!” 石壁旁露出半片衣角,齐烨几乎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过去。 “十七,十七!是我。” 双臂被紧紧握住,一阵痛意传来,十七抬头,撞进一双焦急关切的眼眸,十七揪着他,破碎的言语从他发抖的唇中溢出:“对……对不起,是我……是我没用,”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滚烫的泪滴滑落,十七整个人都呆滞起来,只会重复这几个字节,像无助的小兽寻求母兽的庇护,紧紧揪着齐烨不放。 “十七,看着我,”齐烨再一次擦掉他的眼泪,捧着他的脸正视自己, “没事了,都过去了,” “不是你的错。” “我带你走,好吗?”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哭喊惨叫声戛然而止,只剩心跳如擂鼓。 十七很慢很慢地把头低下来,将脸埋在齐烨肩上,残破滚烫的呼吸喷洒在齐烨脖颈上, “别……别丢下我。” 谢堂雁再见到齐烨时,只见他怀中抱着个人,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两人只匆匆交换了个眼神, “请入辞先生来。” 齐烨向后吩咐道,步伐稳健,小心地护着怀中人。 十七微微睁开眼,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齐烨的下颌、抿着的唇、微微皱着的眉。 如果……如果此刻只是一场梦,是不是就可以放纵一些,贪心一些。 十七伸出手,轻轻勾住齐烨的脖子,将自己与他贴的更近一些,贪恋着这片刻的温暖,就当自己不清醒好了。 他闭眼垂下了头,并未注意到齐烨在他动作后瞬间的心神悸动。 “意外失火!意外失火!意外失火!” 勤政殿内,震怒的皇帝将案上的奏折一本接一本砸向跪在地上的齐晟,“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参你的本子都快堆成山了!” “父皇,儿臣是冤枉的啊!” 齐晟膝行向前,还在努力为自己辩驳,“昨夜值守……” “父皇,”立在一旁的齐峥开口,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他, “昨夜事发突然,京都卫值守总领郎将军第一时间带领兵卫围街救灾,一应财资损耗及百姓伤亡都在奏折之中,请父皇过目。” 借着皇帝查阅的空档,齐峥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睨了齐晟一眼。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两兄弟搞什么鬼,”皇帝将奏折随手扔在桌上,伸出手在两人之间指点, “京兆尹是你的人,大好的日子你手底下出这样的乱子,啊?” “父皇,上元节人多混乱,难保不会出岔子,说不定只是意外……” “你还敢说这样的话,蠢物!” 皇帝扫过两人,在皇座上坐定,“怎么就你们两个人,老三呢?” “听说昨晚三弟也在出事的街道上,许是受了伤,父皇放心,儿臣已经派太医去了。”齐峥适时的表现出自己。 “阿烨也在?”皇帝不可置信道,转而看到跪着的齐晟更加怒不可遏,未等发作便被通禀的太监厉声打断, “陛下——” “安德禄,你脑袋不想要了是不是,朕还在说话呢!” 首领太监深拜一礼,“陛下恕罪,事出紧急,奴才不敢耽搁。” “那就快说!”皇帝气得直拍桌子。 “恭亲王殿下派人来报,昨夜纵火之人,” 安德禄微不可察地扫过高台下的两位皇子,“已由征远世子相助,落网了,已送往稽查司会审。” 皇帝听到这里也回过了味,他看看了看高台下两个各怀心思的儿子,偌大的宫殿一时沉寂下来。 “安德禄,传旨,” 皇帝终于出声,打破了这可怕的安静,“晋阿烨为恭王,接手春闱事宜。” 高台下两人俱是一惊,“父皇,三弟还年轻,恐怕难担此责,不如……” “他年纪小,不还有你这个太子兄长,你多教他,他自然学得快。” 皇帝伸手在桌子上扣了扣,“不是喜欢争吗,现在都安生些,滚回去反省!” —— “皇兄好手笔,抬了我的手,也没沾到好啊。” 两兄弟出了勤政殿,未走下台阶齐晟便忍不住开口讥讽。 “二弟还是谨言慎行些,不要再惹父皇不快,”齐峥微微侧头回看宫殿一眼,“可要好好反省。” 齐峥将“好好”两字咬得极重,似是要提醒他什么。 写到这里我已经没有存稿啦。。真的要看开始好好更新不能偷懒了,一滴存稿都没有惹。。私密马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起标题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啊。。 第13章 翻墙不成反被擒 齐烨受封的事很快随着圣旨传扬出去,朝中众仕及待考学子也不禁猜测陛下是何圣意,谁不知道春闱是拉拢贤士的好机会,如今陛下却抬了不受宠的恭王上来,摆明断了太子的机会,难保将来不会易位。 齐烨如今却没心思在意这些,自昨夜回来十七便起了高烧,折腾到如今温度也不见下去,来来回回汤药灌了三四回,额间却依旧烫得骇人。 “咳!咳咳……咳!” 十七呛咳地厉害,刚吞进去的药全都吐了出来,胸前的衣襟也被洇湿了大片。 齐烨拿着帕子替他擦拭干净,又拿着汤匙往他嘴边送。 “听话些,再喝一口。” 齐烨将人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臂弯卡在十七脖颈下避免他乱动,“最后一口,来……” “乖乖喝完,我就给你拿蜜糖吃。” 怀中人烧得厉害,面颊上带着病态的酡红,眼睛半睁半闭摇着头试图摆脱穷追不舍的汤勺,奈何脖子上的胳膊强势得很,箍着他不许他乱动。他赌气闭着嘴不肯张开,那人就捏住他的鼻子,迫使他不得不张开嘴将苦汁吞下去,一碗汤药很快见了底。 十七脑子虽然还不清醒,却还记得齐烨说的话,他仰面躺着等了一会,嘴中的苦味都快冲淡了还不见动静,心中十分的不痛快。房内终于又响起了脚步声,十七侧头却看见齐烨手里端了个水盆,哪里有什么蜜糖。 骗子一个。 趁着那人弯腰将水盆放好,拧了帕子搭在沿边,十七微微抬起身,努力睁开眼睛看清这个哄骗他的混蛋。 一回生二回熟,齐烨哄骗人喝药的手段越来越高明了,喂完药又去重新换了盆冰水,正打算将藏在手心的蜜糖拿出来,余光就看见榻上的人抬掌不分青红皂白就朝他劈来。 他一个病人能有多大的力气,腕子轻松就被捉住了,他挣了几次没挣开,干脆躺平偏过头不肯看他,嘴唇绷得直直的。 “气性这么大,好歹本王照顾你这么久呢。”齐烨摩挲着那截手腕,一会不肯放开。 “骗子。” “什么?”齐烨装作没听清,故意将耳朵凑到他唇边,唇边勾出抹狡黠的笑,“哎呀,不知是小王哪里做的不好,惹先生不快了,还请先生明示。” 十七不语,只是将头侧过去更多,闭上眼睛不肯看他。 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一个不知名的东西就贴在了唇边,甜丝丝的气息钻进了鼻子里,十七又睁开眼,正对上齐烨笑眯眯的眼睛,那双眼睛好看,笑起来叫人容易陷进去,十七一愣神,齿关一松,蜜糖便被齐烨塞进了嘴里。 汤药的苦涩一下子便散尽了,十七先前一直拧着的眉毛也舒展开来。 见人情绪好转,齐烨心情也愉悦起来,估摸着糖该吃完了,又站起身去桌前倒了杯温水,连着漱盂一并端到十七面前, “淑过口再睡。” 见他迟迟未动,齐烨又逗他:“若是日后先生牙疼,本王可不能代受。” 忙活完,齐烨又抬手探了探十七额间的温度,感受到掌下温度低了些许,他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 服完药半个多时辰,药劲慢慢上来,十七此刻已是盹困的不成样子,上下眼皮都要粘在一起,眼前齐烨的身影一下子变成好多个。 他慢慢躺倒,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脑子混混沌沌要眯过去的时候,一截有力的臂膀突然揽住他腰腹之际。瞌睡虫一下子全都吓跑了,先前眼前重叠模糊的身影只留下了一个,此刻正侧着身与他面对面躺着。 “怎么?”齐烨轻笑一声,十七甚是惊讶的样子他全看在眼里,“先生高热未退,本王只好委屈与先生同住。” 也并非第一次躺着一起过夜,齐烨奔劳一日,此刻也是困虫上脑,被十七既惊讶又怀疑的眼神盯得发毛,干脆抬手捂住他的双眼。 柔软的睫毛轻颤,轻轻扫过掌心传来阵阵痒意,许是被遮住了光,没一会怀中便传来了平稳的呼吸,齐烨替他重新掖了掖被角,也沉沉睡去。 睡到半夜,十七额间冒了汗,也不知是梦魇还是别的缘故,齐烨睡得并不沉,时不时伸手探探他额头,摸到一脑门汗后顿时清醒了几分,连忙起身取了湿帕子过来。 发了汗,高烧也就能退下去了,齐烨转身又拧了一遍帕子,耳边听见床上那人口中嘟囔着些什么,便俯下身子侧耳去听。 十七声若蚊蝇,低不可闻,他也只模糊听见“皇兄”“别走、”几个零碎的字眼,抬眼见他眉头紧锁,似有痛色,心中也并未细想。 “许是跟齐瑶走得太近,净学了些无赖手段。” 齐烨抬手在他眉心点了点,迟疑片刻又抬拇指轻轻将十七紧蹙着的眉头给揉开。 月亮已经要不见了,屋内一片漆黑不能视物,却听见侧坐榻上那人口中轻叹一声。 庭院中的积雪快要化尽了,虽是已经过了立春时节,但寒风不输冬日。檐下有阵阵风铃声传来,若是细看便能发现那风铃并非常见样式,倒像是上元节留下来的坠珠灯,如今被人别出心裁的改制成如今的风铃。 “堂兄,不要忘了我所托之事。” “记下了,忘不了。” 齐烨与谢堂燕并肩走出府邸,在门口道别,“你放心,这半月一切事宜我会替你处理好。” 谢堂燕顿了顿,补充道,“更不要浪费此次良机。” 齐烨点点头,目光却一直盯着廊道尽头,似乎在等什么人。 “怎么,那位不来送你?”谢堂燕低头一笑,打趣道。 齐烨背过身,胸口衣襟上还沾着些忘尘忧的味道,他摩挲了下指尖,头也不回道:“他送过了。” “先生,殿下已经离府了。”小院里,十七正给一盆绿植浇水,只是他心思不在这上头,浇多了也未曾住手。 “先生,先生!” 眼见那土盆中的水都要溢出也不见十七收手,听白忍不住出声制止道,“再浇就多了。” 十七这才回过神,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将木勺放下了。 紧接着,地面微颤,一支轻骑声势浩大地进了院子,为首那人向前朝十七行了一礼,无甚表情道:“奉世子令,看护先生。”接着一挥手,麾下兵士便将院子围了起来。 “有劳。”十七眉间微蹙,转身进了屋。 名为看护,实为监视,来了这支轻骑,院中进出都变得繁琐起来,以往信件传递十七总能找着由头藏起由人带出去,如今凡是进出之物都会经过仔细检查,他也不敢妄动。 自己走动不便,就找些外面行走的便的,正想着,就听见门外一片喧哗,说到就到,入辞来了。 虽是打着世子的名号,可进来也难免遭到些检查,但跟在谢堂燕身边的人都知晓这位医师的脾气不好,便是谢堂燕本人来了也得礼让三分,他们下头这些人自然也不敢造次。总归是有惊无险的进了门。 眼下说话并不方便,两人面上寒暄着,紧接着压低了声音。 “谢堂燕盯着我,我行动不便,这个,劳你替我交予老师。”十七侧过身,尽量避开身上扎着的银针,将一直捏着的字条塞到入辞手心。 入辞低头扫过一眼,迅速藏好,“入围单现有半份,半月后放榜,我再将整份拿来。” “三旬煞的解药我还在配,你且安心,外头有我。” 入辞慢慢给他收针,临了被十七突然抓住手腕,入辞看他是想说些什么,半天却只慢慢吐出一句“替我问先生安。” 入辞轻叹一声,提醒道,“熏香中安神成分太过,用量过大也会伤身,不要太过纵容自己。” “……我知道了。” 入辞出去也要搜身,连药箱都不幸免。“将军可查探清楚了,我身上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吗?” 屋内十七仔细听着门外的动向,不由得攥紧了手。见入辞语气不耐,首领拱手道:“先生见谅,我等奉命行事。” 临走之际,入辞又突然转身走入院中,将关着的半扇窗给开了,说着“病人屋内需多通风。” 屋内十七看得分明,他塞给入辞的字条在屋内时被他塞在那里,如今借着开窗的由头取走了。 眼见着春闱日子将尽,过不了几日齐烨就要回来了,十七仔细将几张字条誊抄在一张纸上,几番思索,将它贴身收了起来。按计划,今夜他就得将这字条“送”出去。 深夜,打更敲过三声鼓响,十七换了身夜行衣,仔仔细细将袖弩绑在了手臂上,便翻窗而出。 府中巡逻还在,十七顺着早就踩好的小道,贴着墙根一路摸过去,早先淅淅沥沥下了场小雨,如今地面稍有泥水,也替他掩去了不少动静。 “你记着,这字条不论到谁的手里,只要在王府之内,就只会流向一个人。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白日里入辞的话如今又映在脑海中,他何尝不知,如今他身在此处,能做的少之又少,如今,他只祈求齐烨那里不要出差错,否则过了今晚,就是一条死路。 思绪至此,十七已将袖弩对准了一扇窗口,这东西的动静不小,他得保证射出后便能立即翻墙离开。 弓箭离弦,随着纸窗被刺破的声响,一支绑着字条的短箭稳稳钉在了屋内的木檐之上。 十七利落收好袖箭,飞身上了屋檐,沿着屋脊返回原路,到此一切并无差错。行至半路,却不知从哪冒出只野狸子,使坏一般往十七脚下钻,他避闪不及,飞下屋檐时带下几块瓦片,虽是掉在了泥地上,却也发出不小的声响。 “谁在那!” 十七心下一惊,是齐烨! 第14章 夜诉衷肠情谊现 按照探子的说法,出了贡院得先回宫中禀过皇帝才能回来,怎么今夜就回来了? 两人拳脚相见时,十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幸好临走时覆了面巾,齐烨几次出手要将它扯下来都被十七躲了过去,然而他不是齐烨的对手,齐烨几次行动不成,动作便开始带了狠厉。 齐烨右手出掌至十七面前,十七侧脸擒了他一条胳膊,左掌接然而至,二人扭缠在一起,一时僵持不下。夜色正浓,这条道上烛火甚少,只借几缕月光辨道,又有遮面巾,齐烨应该是认不出他,但十七却怕得很,哪敢与他对视。 二人僵持不过一会儿,十七抬脚狠狠踩下去破了这桎梏,随机飞身离开。 齐烨习武也没见过这下三滥的招数,一吃痛竟松了手。 “嘶——” 也来不及顾及脚,齐烨眯了眯眼,心中仔细比了比那人的身形,便往十七院子里去了。 这边刚脱身的十七,顾不上将东西处理干净,将一身行头脱干净塞到榻低下去,急忙将最后一盏蜡烛吹灭。 他心里猜测,八成齐烨要过来,二人交手的地方离这里也就隔了条小道,过不了多久,他就能追过来。 果不其然,十七躺下还没一会,便传来了叩门声: “十七,睡了吗?” 齐烨在门外站了一会,见屋内没有没有任何动静,干脆推门走了进来. 屋子里十分暗,一盏烛火都没留,齐烨按着记忆在屋内摸索到了榻前。 在月光的映衬下,床上确实躺着一个单薄的身影。 齐烨猛然向十七出手,这一晚两人拳脚相向的第二次,十七仍然没想明白齐烨怎么就赶了回来。 这次交手两人都收敛了许多,许是场地限制,又或许是别的原因。 十七猜他是要试探自己与他撞上那个夜行人的功夫是否出自一家,出手时特地换了套拳法,即便如此,他依旧不是齐烨的对手。 “殿下!” 眼见节节败退,十七马上喊他。 齐烨却充耳不闻,逼得十七步步后退。 两人行至榻前,齐烨也趁机摸了一把被褥。 温的。 这小动作十七看得分明,幸而临走时他在被褥里塞了汤婆子,不至于被抓了把柄。 两人闹出的动静不小,一旁的衣架似是再也支撑不住,吱嘎几声便要倒下去,齐烨眼疾手快,拉着十七扑到一边才幸免于难。 沉重的木质衣架轰然摔在地上,上面的衣袍也散落一地。二人起身时姿势有些糟糕,十七正对面骑坐在齐烨身上,一手撑在他胸口,抬头直直撞进齐烨眼中。 脖颈后的手掌干燥温暖,十七几次后仰想拉开些距离都被他按回去。 他抬手掐着齐烨手腕拽下来,齐烨却好整以暇得看着他。 “今晚上可真够热闹的啊。” 顾不上别的,十七刚想起身,却被齐烨掐住了腰,动弹不得。 “殿下何出此言?” 两人的距离属实有些过近了,十七有些不适的偏了偏头,蹙着眉头看他。 “府里进了个贼,先生睡得倒是安稳?” 齐烨抬了抬膝盖,两人虽在地上,他身后却靠着床榻,他一提膝,距离又被拉进了许多。 刚收回的手又不得不撑在他胸口,十七喘了口气,面色不善地看着他:“现在最大的贼不是殿下吗?” “我想你了,” 没料到他会这么接话,十七一噎,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日不见,尚隔三秋,咱们小半个月没见面,不想我么?” 齐烨轻叹一口气,不容分说握住胸口的手,拇指摩挲着他指尖,窗外月光盈盈,给十七的面庞打了层柔光,整个人看着都温和了些,不似平日那般不近人情。 等了一会儿,十七也没说话,齐烨又开口,近乎诱哄般: “反正是晚上,你大可说点真心话,好不好?” 十七垂下眸,不再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唇缝间挤出两个字:“一点。” 声音之小,齐烨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齐烨凑近了去问他,嘴边的笑意几乎要压不住。 夜里还是有些凉,十七衣着单薄,两膝盖又杵在地上,齐烨怕他着凉,侧身干脆将床上的被子扯了下来,将十七整个裹了起来,又凑上去问他:“听不清,大点声说。” 十七打赌他肯定听清楚了,还偏要装作听不见,奈何他面皮薄,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开口,只是气恼地偏过去不肯理他。 齐烨脸上笑意更浓,一提膝顶着十七后腰把人往前一带,被子裹得严实,十七行动不开,整个人都窝在了齐烨怀里。 “说不出来算了,那就行动一下如何。” 齐烨轻声道,呵出的热气喷洒在十七耳畔,整个耳垂都烧了起来,十七闭了闭眼,喉结上下轻颤。这个距离,只要他稍微偏偏头就碰到齐烨唇畔了。 气息流转,今夜也不知怎么的,齐烨也不屑于做什么君子了,如今日夜牵挂的人就抱在怀里,还难得开了尊口,说也有一点念着自己,他心里高兴得很。 只这一走神,唇边就有一个冰凉、柔软的贴了过来,一触即分。 齐烨一愣神,抬眼看见十七面颊发红,眼帘垂得低低的,看不清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齐烨微微扬了扬下巴,唇对唇蹭了蹭他:“继续啊。” 十七只觉得脸上烫得慌,使劲闭了闭眼,又在他唇角一印,才慢慢贴上去,齐烨也不动,只静静等着他的动作。 十七哪里会这些,没亲上几下反倒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两人微微分开时,已经有些发红,齐烨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不会吗?我教你啊。” 齐烨不由分说,扳过十七下巴又将唇覆了上去。 强势而不容拒绝的吻,不似十七那般浅尝辄止,像是要将怀里的人揉进去,浑身沾满自己的味道才罢休。 柔软的舌撬开齿尖探进去,纠缠着十七,将每一处都要打上烙印。扣在腰上的手越收越紧,十七只能发出几声气音表达不满。 两人位置翻转,齐烨护着他的头靠在脚踏上,十七一口气还没匀好,便又被堵住了嘴。他微微睁眼,看齐烨的样子,也许今晚就能这么翻过篇去,心里放下去,慢慢抬手勾住了齐烨的脖子。 察觉到十七分神,齐烨微微睁了睁眼,却瞥向榻底,被十七胡乱塞进去的东西,此刻剩下的那支箭头,还泛着冷光。 “殿下,可看出什么来了?” 齐烨盯着手里的字条,盯了半晌也没说话,云卓忍不住开口询问。 “这么说,这东西是在听白的屋子里的。” “是,听白一早就过来找我,连着箭矢一并送来的,他就在门外,要叫他吗?” “不必了,”齐烨抬手制止他,“这东西,听白看过吗?” “没有,我检查过,字条上被人有心用蜡封了一圈,送来时就是原样。” 齐烨点了点头,转手将字条放在烛台上烧的一干二净。字条原是一份名单,一份贡院里头,他见过的几个考生,都是堪用的好苗子,这名单能流出来,说明里头已经有人混了进去。 “他倒是聪明,真是好大的胆子。” “谁?”云卓一头雾水,“殿下你最近说话怎么云里雾里的。” “没什么。” 眼见字条烧成了灰烬,齐烨摩挲了下指尖,问道:“事情查的如何了?” 云卓抱拳行了个礼:“一切妥当,听凭殿下吩咐。” 两人刚说完话,门就被猛地打开,闯进来那个也顾不上什么礼数,哭着磕头道:“殿下,宫里出事了,皇后娘娘不好啦!” 景历三十三年春,皇后崩逝,举国同悲。 十七知道消息时,丧钟声阵阵传来,一夜之间皆成缟素。 说起来他与皇后不过一面之缘,从前也只从老师嘴里听到过一两句,再就是齐烨,细细与他讲过几件事,如今,离齐烨被传进宫也过去好几日了,皇后离世,最难过的也该是他了。 “先生,”听白不知何时进来了,见他走神,轻声叫他。 听白走过去,在他耳边迟疑道:“云卓,在门外跪了半夜,公子去看看吧。” 院中云卓跪得笔直,面上却十分憔悴,见十七出来,又往前跪了几步。 “先生,十七先生,求你去看看我家殿下吧!” “有事起来说。” 十七紧走两步,作势要扶他起来,却反被抓住了胳膊:“殿下已经几日不吃不喝了,就守在长秋宫里面,再这么下去人也要垮了。” 云卓越说情绪越激动,“云卓没办法,只求先生去看看殿下,能否劝上两句。” 十七强硬地将人拉起来,皱着眉头思忖。 “先生,去看看吧。”听白试探道。;两人皆焦急的看着十七。 院里的银杏已经冒出新芽了,有几片嫩叶早冒了出来,心中权衡半晌,终是私欲占了上风,他到底,心里还是牵挂齐烨。 “出入宫中不是易事,你有腰牌吗?” 宫中的景象也是如此,宫人皆是白衣,香烛、烧纸味弥漫整条长街,宫门上都挂了白绸,一片哀景,对十七来说,到处都是刺眼的白。 长秋宫里,正殿有些暗,德瑾皇后的棺椁前,跪着一个颓靡的身影,一遍一遍的往铜盆里撒纸钱。 “殿下。” 十七走过去,声音又慢,动作又轻。 “我很小的时候,孔姑姑就一遍一遍的说,母后身体不好,生我时又难产,几经波折,没有多余的心力照顾一个襁褓婴儿,便将我送到了贤妃娘娘宫中。” 两人一直没说话,齐烨突然开口,十七一怔愣,也没出声,只是走过去,在离他只有几步的距离跪坐下来,静待着他的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