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苏小姐的第七年》 第1章 许朝阳不是杀人犯 “苏老师，请您正面回应一下，您的父亲称您七年前曾牵涉进一桩杀人案中，请问是否属实？” 黑沉沉的天空下，闪光灯此起彼伏连成一片，苏暖暖站在最中心，助理和保镖围成一个保护圈，艰难地为她撑起片刻的喘息空间。 苏暖暖沉默地看着周围一个个陌生而又异常亢奋的面孔。 娱记们像闻着味儿一拥而上的鬣狗，用蛮力碾压着彼此，最内圈的胜者们则兴奋地把话筒齐齐怼到苏暖暖嘴边。 “苏老师，您沉默是代表默认吗？” “苏老师，请问您在这场杀人案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苏老师，您和杀人犯许朝阳是什么关系呢？他四年前出狱后，现在和您是否还有联系？” 听见许朝阳这个名字，苏暖暖猛地抬眼看向声音的来源，是一个瘦瘦小小的清秀女生，在她目光看过去的时候瑟缩了下，很快又挺起胸膛，梗着脖子，“请您回应一下我刚刚的问题。” 天色愈暗，没一会儿，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沁着凉意的雨丝沿着苏暖暖的脸庞往下，一点一点湿透了衣衫。 她环视众人，目光仍是澄澈柔和的，但无人敢与她对视，她的语气温柔而坚定，“许朝阳不是杀人犯。” 一把橙黄色的伞从身后及时撑起，苏暖暖偏头，是她的经纪人方莹。 雨更大了。 暖黄色的房间里，不似往日温馨平静，空气中每一寸都是躁动不安的。 高跟鞋急促的哒哒声吵得人心烦意乱，方莹不断拨打着目前她们能求助的号码，可等来的只有冰冷的拒绝。 浴室嗡嗡的吹风机停了，门从里面打开，一片热气氤氲中，苏暖暖裹着米白色的小毛毯走出来。 “这些垃圾，红的时候恨不得处处捧着你，一遇到事儿躲得比兔子还快！” 方莹死死盯着屏幕，捏着手机的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 苏暖暖微微叹了口气，走过去把她的手机拿走。 “哎？小暖？”方莹这时才注意到苏暖暖出来了。 “方姐，他们不会帮我们的。” 方莹浑身的劲一下就泄完了，她何尝不知道，只是还是想再试试，为小暖，也为她自己。 她颓丧地坐到沙发上，眼眶隐隐发红，“难道就这么认命了？你努力了七年才在娱乐圈爬到现在这个位置，怎么能就这么毁了？” 方莹是从苏暖暖刚进这个圈子就跟在她身边的，从十八线演员到现在的二线女星，从签约小公司到现在的独立工作室，两个人互相扶持着不知走过了多少风风雨雨，眼看苏暖暖要走上巅峰，上天却跟他们开了一个荒谬的玩笑。 凭什么？难道只是因为她们是没背景没资源的普通人，就活该出不了头吗？ 方莹咬牙道，“小暖，我一定会查出来到底是谁背后搞鬼！” 苏暖暖走到落地窗前，天空中一大片阴云正缓缓逼近，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一种空旷的寂静顿时席卷了这方天地。 很快，一个迟疑、犹豫的声音响起，“小暖，他们说的杀人案——” “是真的。”苏暖暖看着玻璃上溅开的水花，它们迅速扩散并融合，然后顺着玻璃画出向下的水痕，“我和七年前的一场杀人案确实有关。” 十七岁的雪太冷，血又太热。 苏暖暖感受着脸上血液的温度，一时没反应过来。 一旁的许朝阳也怔住了，两人目光落在倒在血泊中的老人身上，身体齐齐一颤。 十七岁，杀人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依旧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哪怕这个人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苏暖暖先反应过来，极致的慌乱和恐惧下，她很快就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许朝阳，你离开。” 许朝阳身体一抖，目光茫然地看向她。 苏暖暖又重复了一遍，“这个人是我杀的，我是正当防卫，和你没有关系，你离开。” 许朝阳目光逐渐清明，他终于反应过来当下的场景，他直直盯着苏暖暖手里沾满了鲜血的刀，仍记得血溅在脸上那股粘腻恶心的感觉。 苏暖暖见他状态不对，把刀往身后藏了藏，下一秒，许朝阳就冲过来把她打晕了。 而等她醒来的时候，迎来的是警察的问讯，问的是许朝阳行凶杀人的细节。 ...... 方莹听完，久久不语。 一个人的前十七年有多难，方莹不敢想象苏暖暖是如何在一重重关卡中突出重围的。 她知道，苏暖暖的生父家暴赌博才导致了父母离婚，也知道苏暖暖和母亲多年相依为命的不易，更知道母亲病重后一个人辍学打工的艰难，但她没想到，上天竟然这么残忍，又给这个女孩添加了一重磨难。 这算什么？ 厄运专挑苦命人吗？ 方莹眼眶发热，她看向苏暖暖，她的神情依旧平和，眼神依旧温柔。 方莹突然就想起了刚见面时，苏暖暖笑着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苏暖暖，暖阳的暖。” 过往的磨难已经化为勋章装点在她不凡的人生中了，她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称赞。 “......其实我原本是打算拍下那个人猥亵我的罪证，但他很谨慎，我筹备了半年才安装好摄像头，准备把他送进监狱，但方莹姐，你知道吗，在我准备行动时，当时爆出来一个新闻，91岁的老人强暴幼女，判了十五年，没有被收监，我当时几乎都要放弃了，但我还是不甘心，只是没想到许朝阳会掺和进来，也许他早就发现不对劲了......” 一个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对上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如果她揭发，几乎毫无胜算，她没有证据。 而当时她的母亲病重，她们举目无亲，也没钱搬家，她只能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筹划着一场没有结果的复仇。 而这份复仇最终的代价却是许朝阳的入狱。 所以，她自觉对许朝阳有所亏欠，但许朝阳从未接受过她的探视，出狱后的四年，他们一直没有见过面。 苏暖暖知道，他在躲着她。 方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笑着抱住苏暖暖，“苏暖暖，你真的很厉害。” 苏暖暖回抱住她，轻轻一笑，难得有些俏皮，“我也觉得我很厉害。” 感怀只是片刻，稳重冷静的方莹很快回来了，“小暖，我会着手准备公关，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挺过去的。” 说完，她就哒哒哒地要离开。 苏暖暖叫住她，“方莹姐，准备记者招待会吧。” 方莹和她的目光对视，那里是一株生长在悬崖峭壁的一株青翠的参天大树。 忽而，苏暖暖莞尔一笑，带着些生动活泼的笑意，“不过，我母亲那边，就麻烦方姐帮我瞒一下了。” 方莹也弯了眉眼，颇为自信道，“放心，交给我。” 第2章 她和他的十七岁 苏暖暖的十七岁，像是雪后寂静无声的旷野，她跋涉万里，半个身子都陷进雪里，可她还是没走出既定的命运。 许朝阳的十七岁，像是阴沉暴戾的雨夜，倾盆大雨砸在他的肩膀上，让他弯了腰，低了眉，只差一步，就要栽倒在地上。 他和她的十七岁在某一个稀松平常的下午相遇了，自此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苏暖暖在高二3班，许朝阳在高二8班，两个班处于整栋教学楼对角线的两端，本不容易碰见，但开学第一天，苏暖暖就在下楼梯的时候和许朝阳错身而过了。 许朝阳的走路姿势很奇怪，左脚微微跛着，小时候，苏暖暖的母亲就常常这样走路，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不是因为残疾，而是被殴打所致。 每次见面，许朝阳都是同样的姿势，不同的是，他似乎感觉到了苏暖暖的目光，回望的时间越来越长。 两个月，他们碰到了五次，谁都没有开过口。 直到他们相遇的第六次，苏暖暖看到他在一家五金店买了一把水果刀，刀身笔直，刃口锋利。 苏暖暖驻足片刻，然后悄悄尾随过去，在小巷的拐角处停下了脚步。 她微微错出身子，打量着小巷里少年阴戾的眉眼，不远处传来一群男生嘻哈的打闹声，声音越来越大。 苏暖暖垂下目光，仅仅过了三秒，她抬眼，走进了小巷。 “许同学，我想和你聊聊。” …… 许朝阳醒过来的时候，是凌晨五点半，天边刚透出朦胧的光亮。 他从昨天下午三点一直睡到了现在，连续半个月的高危工作让他的身体不堪重负，哪怕睡了将近十五个小时，他的思维仍有些迟钝。 窗外偶尔响起的鸣笛声，喳喳的喜鹊叫声，都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许朝阳揉了揉太阳穴，梦里的画面一点点浮现出来，他又梦见了苏暖暖。 掀开被子，他走到洗手间，凉水扑打在脸上，总算有了几分清醒。 许朝阳打开手机查看消息，最新一条是昨夜11：53分廖警官发的。 [这次辛苦你了，奖金这周五就能发下来，这几天好好休息] 许朝阳知道，发下来奖金之后，他就又得上岗了，这就是他身为线人的工作节奏。 [知道了] 从厨房拿了几块吐司，抹上了一层红彤彤的番茄酱，许朝阳就坐在餐桌旁，边吃早餐便边习惯性地寻找苏暖暖的相关消息。 热搜第一就是《新晋小花疑似恋爱，恋爱对象还是个杀人犯》，许朝阳目光一凝，点进去。 “许朝阳不是杀人犯。” 苏暖暖坚定又温柔的话语极具穿透力，径直打在了许朝阳心脏最柔软的部位上，他先是忍不住弯起唇角，紧接着眉眼一厉。 拨通了一个置顶的号码，他声音低沉，“帮我查一下......” 地平线上，一轮金红色的太阳缓缓升起，强烈的金光穿透了这片寂静的夜，带来了车水马龙的喧嚣。 苏暖暖和方莹是准备在第二天上午八点就宣布召开记者发布会的。 而在七点半的时候，网上相关的言论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苏暖暖和方莹面面相觑，暂时按捺住满腔的疑惑，只默默观察网上的动向。 七点五十三分，一通电话拨来，是程二少。 “喂？”苏暖暖这时已经把网上的动静和这位程二少联系在一起了。 “苏暖暖，你那边怎么样了？我看你们小区外面围了好多狗仔，我想偷溜进去都找不到缝隙。”吊儿郎当的调笑声响起，苏暖暖没忍住唇角微扬，话音里透着些许笑意，“程问桀，你现在在哪儿？” 方莹正透过落地窗望着小区外面，“我去接他。” 程问桀明显听到了，“哈哈，麻烦方姐了，我在东门这边窝着呢。” “行，马上过去。” 电话挂断，方莹摇摇头，“看来不用开招待会了。” 苏暖暖微微叹口气，“又欠他一次。” 方莹想开口，又觉得没什么必要，感情之事，冷暖自知，哪怕这位程二少好到能在男人榜上争个前十，苏暖暖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也不知道，那位许朝阳又是何方神圣？ “你可不欠他的，也不想想，你帮他赚了多少钱？每次合作都拉着他，他不亏！” 说完，方莹就踩着细高跟哒哒哒走了。 苏暖暖垂下目光，她这种做法何尝不是划清界限？想必程问桀也是什么都知道的，但他却什么都没说。 看来这一关过去，她又要投入繁忙的工作中了，总不能让程二少亏本。 方莹是在一片偏僻的草丛里把程问桀挖出来的，看着被压得东倒西歪的花花草草，方莹有些无语，“程二少，请问你今年多大？不知道爱护花草，人人有责？” 程问桀伸了个懒腰，看着一身黑衣打扮围得严严实实的方莹，微微挑眉道，“你这是要去抢银行？这样难道不会更显眼吗？” 方莹没好气道，“还不是为了接你这位大少爷？再说，你又好到哪里去？” 说着，方莹打开了手机，咔嚓一声，把程问桀的罪证拍下来了，连带着裹得同样严实的程问桀。 “哎！”程问桀当即就想把手机抢过来，却被方莹一句“你再动，我就直接把这张照片发给小暖”给定在了原地。 程问桀摸了下鼻子，好嘛，现在是个人就知道拿苏暖暖威胁他，偏偏他还吃这一套，他双手合十，“我错了，方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惯会搞怪，方莹被他逗笑，本来也就是说着玩玩，“行了，一会儿找个人来修整一下，走吧，正好是饭点，你来得真是时候。” 程问桀嘿嘿两声，“行。” 方莹刷了门卡，两人走进去，渐行渐远。 正在聚精会神拍摄的女生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吓得差点蹦起来，转头一看，是她的一个男同事，长得贼眉鼠眼的。 “哎，苗瑜，你是怎么知道那个杀人犯是许朝阳的？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苗瑜往旁边挪，不搭理他，继续捣鼓自己的相机，里面是刚才那一黑一白两个奇怪的人的合影。 男同事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囔着，“有关系了不起啊！没能力迟早被炒鱿鱼！” 苗瑜一言不发，只是仔细盯着画面里那两双唯一暴露出来的眼睛。 第3章 阴沟里的老鼠 程问桀和方莹两人进屋的时候，苏暖暖在厨房做早餐。 方莹正准备进厨房和苏暖暖一起，就被程问桀给挤开了，“方姐，我跟她一起，你忙你的去。” 方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转身就往书房走了，虽然那些视频暂时被压下去了，但对手们可不会坐以待毙，她得时刻关注动态。 苏暖暖刚把肉肠切好要洗菜，菜篮子就被程问桀拿走了。 她转头，正看见程问桀左眼给了她一个wink，她眼里荡出一抹笑意，“来了？” “不欢迎？”程问桀手下利索，青菜很快就洗好了。 “不欢迎就不会让方莹姐去接你了。” 程问桀嘿嘿笑了两声，“我就知道。” 苏暖暖摇摇头，看着他熟练地从冰箱里拿出面条和鸡蛋，“网上的消息，是你清的？” 程问桀动作顿住，眉眼一抬，眼中划过一抹晦涩，紧接着若无其事地转身，“一部分是我清的。” “一部分？”苏暖暖有些诧异，一时没弄懂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对，一部分，也许有其他人也在帮你。” 苏暖暖怔住，一抹灵光一闪而过，“程问桀，你——” “苏暖暖。”程问桀稍有些急促地打断她，“你先出去歇会儿，我这边很快就能做好。” 程问桀几乎是把苏暖暖推出去的，关上门，他才微微松口气。 如果阿暖一直追问，他可能就守不住这个秘密了。 但他也不想帮那个讨厌的死人脸情敌邀功！那个人自甘退后，那就永远不要走上前台。 “许哥，对面又开始运作了。” 许朝阳看着电脑屏幕上调出来的正在活跃的用户和对应的发言，面容沉凝，目光如剑。 孙有为看着他此刻严肃的模样，不禁为对面默哀。你惹谁不好，偏偏要惹许哥的心头肉，自求多福吧。 不过，好不容易的假期啊，就不能让他休息一下吗？ 许哥是铁打的人，他不是啊。 那些评论不堪入目，许朝阳把电脑熄屏，“继续压，查出来背后是谁在搞鬼了吗？” 何胤行这么多年都在苏暖暖的压制下没爆出来当年的事，眼下一定有足够的利益，他才会铤而走险。 而这个和他合作的人才是关键。 孙有为摇摇头，“对方做得很隐秘，一时追查不到。” “程问桀那边呢？” “没有消息。” “废物！” 孙有为知道，这不是骂他的，而是骂那位程二少的。 大概情敌之间，就是怎么着都会看对方不顺眼，不讲逻辑，不讲道理。 毕竟，准确来说，两边都没查到什么，程问桀是废物，他们也没好到哪儿去吧。 指骨敲打着桌面，许朝阳开口道，“帮我联系老江的助理，我记得老江还有个人情没还呢。” 孙有为愣住了，“......哥，你是打算让江老帮忙查罪魁祸首？这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孙有为都想拽着他的领口把他脑子里的水摇出来，江老那是什么人物，一个人情都不是用钱能衡量的，就这么用出去了？ “嗯，顺便告诉他的助理，我改天会登门拜访。”许朝阳不是一时意气，而是他深知既然程问桀这位程家二少和他联手都查不出来的人，一定大有来历背景，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直接求助能量更大的人。 只是这样一来，肯定又要被那个人来疯的小老头抓住打趣了。 许朝阳无奈地叹口气。 程问桀这两年自认别的不行，厨艺可是大有长进，哪怕是清汤寡水的面条也能做得别有一番风味。 苏暖暖对此也是认可的，虽然她也不太理解，为什么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会在厨艺上点亮天赋技能。 “程二少，你什么时候开店？我一定天天去捧场！”方莹毫不夸张，就程二少这出神入化的厨艺，要不是她雇不起，早就把人请到家里做专用厨师了。 “不开，懒得弄。”程问桀才不想活受罪，当厨师多累啊，而且天天被油烟熏，他的皮肤质量会更堪忧的。本来就比不过那个小白脸了，他可不想雪上加霜，“不过，如果苏老师愿意聘请我当厨师——” 手机铃声很突兀地响起来，“我是傻叉——我是傻叉——” 程问桀顿时手忙脚乱地挂断电话，碗都差点打翻，苏暖暖坐他旁边，隐约看到界面上显示的是“大傻叉”三个字。 程问桀看着目光都有些诡异的两人，哈哈一笑，“我一个朋友，非得让我给他设置个特别铃声，我这也是没办法。” 方莹不信，苏暖暖也不信。 这真的不是一种暗戳戳的报复吗？也不知道那位怎么得罪了他。 但两人都没有过多关注这通电话，虽然苏暖暖确实觉得程问桀的反应有点大。 铃声又响了，程问桀直接静音，他下次绝对绝对不会再忘记拉黑这个号码了。 吃完饭，程问桀就借口有事走了。 刚到一楼出了电梯，他就给那个锲而不舍的小白脸回拨，接通的一瞬间就喊道，“扰人约会，天打雷劈，知道吗？” 那头冷笑一声，“三个人的约会吗？” 程问桀一滞，紧接着理直气壮，“无能狂怒是吧！你自己连头都不敢露，还有脸在这儿嘲讽我？还有，你自己的破事自己解决，别牵连阿暖。” 孙有为在角落瑟瑟发抖，恨不得让程问桀闭嘴，没看到他许哥脸都黑成炭了吗？ 但许朝阳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这次是我的错，我会解决，我找了人帮忙，接下来那些负面言论不用压了，那些阴沟里的老鼠会露出马脚的。” 谈到正事，程问桀严肃起来，“你找的人可靠吗？” 程问桀和许朝阳联手为苏暖暖解决过不知道多少明枪暗箭，他自然知道在这种事情上，许朝阳不会疏忽。 但这次的事情对于苏暖暖的影响太大了，如果处理不好，对于她的事业足以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因此，程问桀才需要许朝阳做进一步的保证。 而许朝阳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可靠，如果他也解决不了，我们就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 第4章 甚嚣尘上 方莹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眼睛关注着电脑屏幕上的言论，时不时看向苏暖暖。 苏暖暖窝在落地窗边的懒人沙发上，手上拿着即将进组的《深陷》剧本，二十分钟了，一页也不曾翻动过。 “小暖？” 苏暖暖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她抬眼，见到的就是一脸关切的方莹。 “没事吧？” 苏暖暖瞬间明白对方还是怕过去的事情让自己难过，“没事，方莹姐，我是在想程问桀。” “程问桀？” 苏暖暖面露沉思，“我总觉得他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方莹怔住，脑海中浮现的是没个正形常常乐呵呵的程二少，“不能吧，他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 同时她心里暗暗嘀咕，瞒着为你花钱倒可能是真得。 苏暖暖也百思不得其解，她摇摇头，“就是一种感觉罢了，说不定是错觉。” 话刚落，程二少就打来了电话。 算一下，程问桀离开才不到四十分钟，应该是有重要的事。 苏暖暖和方莹对视一眼，眼底都积了几分沉重，苏暖暖接通，“喂？” 那头明快清亮的声音响起，“苏暖暖，这次的事情，背后的人太能藏了，查不出来，我有个朋友，他是你的粉丝，找了大佬帮忙查，但要求我m——” 程问桀停顿了一下，很快接上了，“这边不能压网上的消息，你看这样行吗？” 苏暖暖和方莹也查过，但哪怕是那些与苏暖暖曾经或近期有利益争端的人查出来也顶多是在这场风波中推波助澜，并不是主谋，眼下有人帮忙，两人自然是愿意的。 “行，麻烦你了，替我谢谢你的朋友，事情结束后，我请他吃饭。” “啊？不用不用！不用请他吃饭！”程问桀连忙推拒。 苏暖暖心生疑惑，“怎么了？他不是我的粉丝吗？” “咳！他比较腼腆怕生，真见了面肯定会不自在的，就......算了吧。” 程问桀并没有询问他的朋友，而是直接帮他拒绝了，这很反常。 苏暖暖沉默片刻，只能之后再想其他办法感谢了“行吧。” 挂断电话，程问桀松了口气，差一点儿，差一点儿就暴露了，他不想骗苏暖暖，但他也没办法。 想到罪魁祸首，他咬牙切齿，早知道，在许朝阳找上门来的时候他就能躲多远躲多远了。 但世上没有早知道。 许朝阳在苏暖暖同意后，当即就联系上老江的助理宋文，“可以开始了。” 网上的消息经过三个小时的压制后，骤然反弹，一时间关于苏暖暖的负面消息甚嚣尘上。 [苏暖暖滚出娱乐圈！] [亏我还粉了你这么多年，苏暖暖，你不配！] [苏暖暖，杀人犯，你们会遭到报应的！] [最毒妇人心！我早就看出来她不是什么好人了] ...... 许朝阳沉着脸看着屏幕上那些ID，紧紧攥着拳头，下一刻，啪地一声，电脑被合上了。 他闭上眼，气息有些急促。 孙有为手里也拿着一个笔记本电脑，看着上面的言论，小心翼翼地看向许朝阳那边，“许哥？” 许朝阳睁开眼，声音又冷又硬，像是北方凌冬的暴风雪，“我没事。那些ID记下来。” 孙有为打了个哆嗦，“是。” 外面是铺天盖地的狗仔，和网上那些裹得人密不透风的诋毁竟形成两相呼应之势，只待猎物的弱点暴露，就会一拥而上。 而在这样的情势下，位于风暴中心的当事人正安静地看剧本。 方莹摇摇头，没想到她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不如小年轻稳得住。 翻完了最后一页，苏暖暖抬起头，“方莹姐，我母亲那边怎么样了？” “苏姐那边一切正常，小刘说，她悄悄把新闻相关的通知都给关了，正给苏姐投屏戏剧呢。” 苏暖暖放下心来，左右无事，又想到还有半个月就要进组了，她还是挺想见见母亲的，“方莹姐，我们去医院看我母亲吧。” 方莹放下电脑，“行，我也不想看网上那些糟心的言论了，咱们开那辆备用的车，从南门走。” 南门离她们的住处最远，狗仔也比较少，开的又是从未显露于人前的车，两人走的时候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苏母住在一家依山傍水的私人医院里，离市中心比较远，下午两点，两人开了一个半小时的车才到。 走到苏母病房外面，刚推开门，就听见里面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苏母躺在床上，穿着一身宽松的银灰色睡衣睡裤，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投屏，听见动静把投屏停了，她转过头，看见是苏暖暖，嘴角立即荡起一抹笑意，“小暖。” 苏母名叫苏兰芝，今年四十二岁，头发早就因为化疗掉的差不多了，后来苏母就干脆把头发剃光了，她精神气不太足，但神态仍是安然平和的，“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吃饭了吗？” 苏暖暖走过去坐在床边，握住苏母瘦削的手，温声轻语，“吃了，妈，你中午吃的什么？” 看着母女两人温情的一幕，方莹悄然退出去，这时刘欢妍正从拐角走过来，见到是她，步伐加快，到了跟前，轻声叫道，“方姐！” 接着刘欢妍瞥了眼病房，“苏小姐在里面？” “嗯。”方莹拉着刘欢妍走远，“你跟我说说，苏姐这段时间的身体状况。” 苏兰芝照例关心了一下苏暖暖生活上的事情，但她知道这个女儿一向是报喜不报忧，只得转移话题，“小程没来？” 程问桀是这里的常客，苏暖暖一进组至少要几个月，还在外地，没时间经常过来，而程问桀大部分时间都在淮市，不忙的时候，一个星期能来两趟，苏兰芝对他印象极好。 “他最近有些事，比较忙。” “嗯。小程啊，也是个好孩子。”苏兰芝点点头，稍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开口了，“你现在对他是怎么想的？” 两年前，苏兰芝也问过苏暖暖这个问题，当时的苏暖暖回答是，“我们是朋友。” 而现在，苏暖暖仍垂下目光，“我们是朋友。” 第5章 第十三中学 苏兰芝当年是见过许朝阳那孩子的，瘦瘦的，高高的，比较沉默，但勤劳踏实。 她以为苏暖暖还是忘不掉那个人，“小暖，你是不是还想着许朝阳？” 苏暖暖对上苏母关切担忧的目光，浅笑道，“妈，我不是想着他，只是，我确实对程问桀没有感觉。” 这倒不是敷衍苏母，苏暖暖确实是这么想的。 这些年，她也遇到了不少男人，但都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想法。 程问桀，大概是为数不多与她成为朋友的人。 至于许朝阳，苏暖暖现在有些分不清他对于自己的定位，当年是有过心动的，但那种心动是两个困苦的人相互依偎的错觉亦或是真正的喜欢，苏暖暖自己也说不清楚。 七年，记着许朝阳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见他一面也成了执念。 喜不喜欢，好像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回去的路上，是方莹开车。 “......我问了小刘和苏姐的主治医生，苏姐现在情况还算稳定，癌细胞的扩散已经得到控制，只要定期吃药化疗，没什么大问题......” “嗯，方莹姐，麻烦你了。”苏暖暖有些倦怠地靠着车窗。 方莹放慢车速，往苏暖暖那边瞧了一眼，“累了？” 苏暖暖微微点头，“有些。” “那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苏暖暖没有立刻闭眼，她盯着后视镜中的自己，目光有些空，“方莹姐，你送我到淮市第十三中学吧。” * 那一天阴沉沉的，下着瓢泼大雨，银白的闪电划过天际，苏暖暖做完笔录从派出所走出来。 目之所及，一片空茫茫的，苏暖暖举着一把黑伞，突然就不知道该去哪了。 何胤行被警察叫来的时候暴躁不耐，走的时候也没正眼看她。许朝阳沉默地坐在审讯室里，微微仰着头，眼睛又因为刺眼的灯光而闭上。母亲之前在病房里坚持要出院并叮嘱她回学校好好上课。 这些画面杂乱地糅合在一起，突然，一滴冰凉的雨水打在苏暖暖的眼角，那一瞬间，苏暖暖的脑海一片空白，那些画面通通消失不见。 苏暖暖伸出手，手心朝上，一滴又一滴的水珠积蓄在手心，形成一个晶莹清澈的微型湖泊。 下一秒，这只手一甩，湖泊倒灌，无力地迎来了毁灭。 苏暖暖扯出一个似人似鬼的笑，随即消失在雨幕里。 * “小暖？小暖？” 身体被轻轻摇动，苏暖暖强撑起眼皮，眼底的迷蒙还未完全褪去，“嗯？” 周边是温暖的车厢，眼前是略有些调笑的方莹姐，“到了，还没睡醒？” 现实和梦差异太大，让苏暖暖有些恍惚，她微微偏头，就看到十三中那和七年前别无二致的牌子。 淮市第十三中学，她的初高中五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苏暖暖解开安全带，戴好帽子和口罩，“方莹姐，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打车回去。” 方莹有些迟疑，“我等你，网上现在闹得厉害，你要是被人认出来，我还能及时把你接走。” “不用，我现在这个样子，应该不会被人认出来，方莹姐，你去接雅雅放学吧。” 苏暖暖今天穿的是一身蓝白的运动服，带着白色口罩和棒球帽，腰间挎着一个棕色小熊的包，只露出一双温柔的杏眼，和平日的风格气质大相迥异，确实不太好认。 “行吧，那你小心一些。” “嗯。”苏暖暖拿着手机，推开门下车。 方莹倒车回转，看着后视镜中越来越小的身影，微微叹息。 过去的事情被挖出来，小暖还是在意的吧，只是她一向坚强，从不轻易把自己的脆弱展露于人前。 她一方面心疼这个很早就撑起一个家的女孩，一方面又钦佩她那颗磨砺之下愈加坚韧的心脏。 只希望这世道能对努力活着的人好一些。 很快，方莹就开到了自己女儿方雅的小学，门口有很多车停着，方莹只得把车停在五百米开外。 打开手机准备给方雅班主任打电话，就看到程问桀的消息。 [方姐，我到了，你们在哪儿？] 方莹动作一滞，她想起来之前小暖睡觉时程问桀发消息问她们在哪，她直接报的第十三中学。 所以，现在程问桀是来找她们了？ 七年了，第十三中一点也没变。 苏暖暖看着锈迹斑斑的大门和爬满苔藓的陈旧外墙，一时无言。 “小姑娘，来做什么的？” 苏暖暖循声望去，就看见门卫室里坐着一个老头，老头的头顶光溜溜的，戴着一副圆框的老花眼镜，慈眉善目，穿着一身十三中特有的蓝色制服。 苏暖暖走过去，看见他胸口的铭牌上写着王大树，眉眼一笑，“爷爷，我以前在这儿上学，回来看看。” “哦，联系学校里的人了吗？”王大树指了指学校，“没人带着我们这儿不让进的。” 苏暖暖摇头，“没联系，我就在附近走走。” 王大树眯着眼仔细打量着她露出来的眼睛，没见过，但也不像是坏人，“行，昨天下了雨，周边的路不太好走，小心点儿。” 路确实不太好走，墙根下就是湿泥土，苏暖暖穿过一重重新芽，走到低矮墙壁那一块时，脚底沾满了湿泥。 墙壁外面是空寂的鸟叫声，里面能听到学生在操场上的打闹声。 如果不是地上太脏，苏暖暖真想直接坐在地上，靠着墙壁好好休息一下。 “准备不足啊。” 失落与遗憾是常有的事，苏暖暖早就习惯了与它们做伴。 待了十分钟，上课铃响起，里面的打闹声渐止，周围彻底安静下来。 苏暖暖开始往回走，一路走到门卫室，又看见了王大树，老头笑眯眯地看着她，“逛完了？” 苏暖暖的话音明快轻盈，“嗯，逛完了，下次再来。” 王大树目送着苏暖暖的背影离开，总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 过了不到两分钟，一个戴着黑口罩的黑衣男人走过来。 看着不太像好人，王大树身子往后挪，语气也有些紧绷，“干什么？” 男人没立刻回答，而是张开手心，上面是一颗闪闪发光的小鱼银耳钉，男人瓮声瓮气，“这是刚刚那个人的，她应该会回来找，先放你这儿。” 第6章 久别重逢 王大树打量着他，有些狐疑，“你不会一直跟着人家姑娘吧？” 许朝阳一噎，见王大树目光越来越警惕，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他跟着苏暖暖是事实，只是并非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碰巧看见的。”说着，他就把耳钉放在窗里面的桌子上，转身要离开。 “哎，你——” 许朝阳耳边已经听不见王大树的声音了，他看着不远处那个铭刻于心的身影，浑身的血液倒流，直接僵在原地。 他想拔腿就跑，但脚却仿佛在原地扎了根，只能看着苏暖暖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苏暖暖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他比她高半个头，身材也不似七年前那样瘦弱，一双眼睛明亮锋利，却在她面前忍不住躲闪。 和七年前一样，往日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她轻声喃喃，“许朝阳。” 许朝阳喉咙仿佛卡着什么，半个字也吐不出，他只是垂下目光，等待审判。 王大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合着你们认识啊！” 看这俩人如出一辙的严密打扮，说不定还是一对，嗯，曾经是一对。 这小伙子也不像那些跟踪前女友报复杀人的样子。 他看着桌子上的小鱼耳钉，招呼道，“哎！那个小伙子，人姑娘来了，你直接把耳钉给她就行了呗。” 许朝阳没动，他的脑子此刻已经控制不了身体了，苏暖暖瞧他一眼，走过去取了耳钉。 “你这小姑娘，身后跟着个人都不知道，一个人出门在外，要小心啊。”王大树一边说一边瞥许朝阳。 许朝阳头更低了，看着就像犯了什么无可赦免的大罪，下一秒就要被押送刑场了。 苏暖暖心领神会，她刚刚确实没发现身后跟着人，若不是临上出租车时发现耳钉不见了，也不会折返回来，也就不能把这个逃了七年的人抓住。 只是，不知道许朝阳是碰巧也来了这里还是一直跟着她，如果是后者，那以前他是不是也经常跟在她身后，只是她一直没有发现。 手里的小鱼耳钉在霞光下熠熠生辉，苏暖暖浅笑道，“谢谢爷爷，那我们先走了。” 王大树摆摆手，“走吧！床头打架床尾和，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要懂得珍惜。” 一点红悄悄爬上了许朝阳的耳朵尖，苏暖暖笑着应他，“爷爷说得对，那改天我们再过来。” 她走到许朝阳面前，“走吗？” 许朝阳这时才抬头看她，与那双盛满温柔坚定的眸子对上，浑身一震，半句拒绝都说不出口。 现在是5：23，第十三中学的学生还没放学，但周边的美食街已经陆陆续续有老板支起摊子了。 苏暖暖在前面走，许朝阳亦步亦趋地跟着。 而在美食街的入口，程问桀隐藏在阴影处，手里捧着的洁白优雅的百合花似乎也一起暗淡了。 程问桀看着手机上方莹的消息，低眉敛目。 ［找到小暖了吗？她这两天心情不好，你要有时间就多陪陪她。］ 程问桀指尖微动，打下一行字。 ［还没找到，我再找找。］ 许朝阳步子顿住，回头，刚才那种如影随形的注视很快消失了。 他扫视了一圈，只有正在摆摊的商贩。 是错觉吗？许朝阳不太放心，几步跟上苏暖暖。 苏暖暖自然察觉到许朝阳的不对劲，回头看过去，没发现什么异样，“怎么了？” 许朝阳这时才说了重逢后的第一句话，他压低声音，“好像有人跟着，我们去前面的拐角。” 他此时的眉眼锋利，语气沉稳，就好像经常遇到这种事，已经有了一种下意识的熟练应对。 苏暖暖和他走过拐角，两人等了两分钟，许朝阳稍稍探头，没发现有异常的人。 等他回过头，就见苏暖暖目不转睛地瞧着他，他心里一跳，“你这几年在做什么？” 许朝阳沉默片刻，苏暖暖了然，“不能说？” “嗯。” “那你是之前一直跟着我？” 许朝阳眼中划过一抹慌乱，“这两天网上闹得大，我才跟着的。” “怕我出事？”苏暖暖往前一步，想揭开许朝阳的口罩，被他偏头躲了下。 “不能看？” 许朝阳摇摇头，自己把口罩拿下来了。 七年过去，当年那个略显青涩的总是遮着眉眼的少年长成了英气俊朗的男人，苏暖暖看着他熟悉的眉眼，带着些许怀念，“和我想的差不多，你要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吗？” 说着，她就要摘掉口罩，许朝阳握住她的手腕，温热细腻的肌肤烫得他心脏一紧，几乎是瞬间，他的手就弹开了。 苏暖暖看着他那只躲在背后的左手，目光有些意味不明。 “我、我见过了，在电视上。”许朝阳磕磕绊绊地解释完，就见苏暖暖露出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容，“许朝阳，来我身边吧，来我身边保护我。” 回应她的是许朝阳低垂着目光的后退，苏暖暖面上的笑容一点点转淡，她背过身，一缕泛着金色的霞光打在她身前，她闭上眼，与身后的世界泾渭分明。 重新睁开眼，她向前迈步，“如果你改变主意了，可以给我打电话。” 许朝阳看着苏暖暖的背影，伫立在原地，久久不语。 然后，他向前迈了两步，站到了苏暖暖刚才的位置上。 霞光这时已经微弱了，夜幕一点一点抬上来。 如果没有那个案底，哪怕是再胡搅蛮缠。他也愿意在苏暖暖身边谋求一个位置。 可现在，许朝阳抬起双手，看着这双并不干净的手，他闭上眼睛。 世上没有如果，他注定只能在黑暗中踱步，又怎么能奢求光明的垂青。 苏暖暖离开许朝阳视线的下一秒就停下了脚步，她微微叹口气，从包里拿出那只小鱼耳钉，端详着。 她还记得许朝阳捧着这副耳钉来找她的样子，那么笨拙，又那么真诚。 想到这儿，她嘴角又不禁勾起一抹笑容，她想，她应该确实是喜欢许朝阳的，至少，他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嗨！苏同学！” 听到熟悉的声音，苏暖暖抬头望去，是程问桀，他左手捧着一把百合花，右手举起来大幅度摇晃，生怕苏暖暖看不见。 第7章 小巷谈话 苏暖暖先是回头望了一眼，没见到许朝阳的身影才走上前去，与跑过来的程问桀碰到一起。 “你怎么来了？” 程问桀把手里的百合花递给苏暖暖，咧嘴笑道，“路上看见花店里的百合不错，就想着送给你。” 洁白秀美的花瓣中间点缀着淡绿的花蕾，愈加显得纯洁优雅。 苏暖暖拨弄了一下微微弯曲的花瓣，没接，只抬头，带着朋友间熟稔的笑意，“陪我走走？” 程问桀嘴角的笑意一僵，很快又自然地收回花，“好啊。” 两人朝着远离美食街的另一个方向走去，苏暖暖的准备工作做得到位，没人认出来，倒是年轻帅气的程问桀惹来了不少目光。 两人越走越偏，程问桀心思不定，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环境。 直到苏暖暖停下，“到了。” 程问桀这才仔细打量周围，一个阴暗潮湿的小巷，地上铺着石砖，墙边有柳枝垂下，墙根长着深绿的苔藓。 苏暖暖随意地靠着墙根坐在地上，程问桀犹豫了下，蹲在她旁边。 苏暖暖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她轻笑一声，“七年前这里还只是一条小土路。” 程问桀看着铺得条理分明的石砖，出于某些他还没意识到原因的不安，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等着她继续说。 苏暖暖注意到了他的反常，但有些话她之前就想说了，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我和许朝阳第一次正式见面就是在这里。” 一种想要立刻逃离的冲动袭上心头，但程问桀只是克制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他甚至能如听故事一般随意地问上一句，“然后呢？” “然后啊——” * “许同学，我想和你聊聊。” 下一秒，小巷中的少年抬眉望来，他手中锋利的刀刃折射出小巷中唯一的光亮，闪得苏暖暖眼前一片白光。 两人隔着不到六米，遥遥相望。 远处嘻嘻哈哈的声音越来越近，许朝阳收起刀，“跟我来。” 这是苏暖暖第一次听他说话，冷冷清清的，又仿佛琴弦的低振。 两人从小巷出去，站在拐角处，等那群少年穿过小巷离开，许朝阳神色冷淡地开口，“聊什么？” 许朝阳的眉眼被额前的碎发遮住，下巴因为瘦削显得有些尖，整个人看上去阴沉沉的。 苏暖暖保持着两米的距离，瞥了眼他用来装刀的书包，“聊聊刚才走过去的那些人。”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许朝阳的目光尖利起来。 他的声音低了好几个度，又冷又凶，“和你没有关系。” “确实没有关系，我只是个过路人，只是想告诉你，外面的世界很大，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值得你把自己搭进去。” 苏暖暖并没有再长篇大论向对方要一个保证，其实正如她所说的，她看见了，提醒了，路要怎么走还是他自己说了算。 她只是看不过明明有希望挣扎出泥潭的人偏偏要葬送自己的未来，仅此而已。 苏暖暖转过身，后背被晒得热烘烘的，她迈步，准备从阴暗的小巷穿回去。 “苏暖暖。” 身后的声音让苏暖暖顿住脚步。 “谢谢。” 苏暖暖重新迈开脚步。 * 这些自然是没说的，苏暖暖有分寸，“——然后我们就认识了。” “没了？” 苏暖暖摇摇头，“没了，我们那个时候不熟，性子又都不太正常，连寒暄的话都没说。” 苏暖暖的这个故事说了和没说好像并没有区别，程问桀得到的信息只有“这里是他们两人缘分的开始”以及“性子都不太正常”这两个。 程问桀联想到最近闹得沸沸腾腾的事情，迟疑开口，“性子都不太正常，是什么意思？” “孤僻、沉默、麻木、死气沉沉，我大概就是这样的，至于许朝阳，像一头被逼到墙角伤痕累累的小兽，没比我好多少。” 小巷外逐渐喧闹起来，能听见买卖的吆喝声和学生们无忧无虑的欢笑声，巷子里却静得让人窒息。 程问桀不想面对的事情终于摆在他面前了，他不说，苏暖暖也会说。 喉咙疼得艰涩，“阿暖，你是想说我和你们不一样？” 这是他第一次叫阿暖，而不是心里擅自这样喊。 苏暖暖沉默了一瞬，“问桀，你喜欢的是现在这个温柔坚定的苏暖暖，可我以前并不是这样的，而以前的那个我只有许朝阳知道。” 攥着花枝的手骤然收紧，险些折断了枝条，“这不公平！” 程问桀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墙壁，转头看着苏暖暖，目光明亮又执拗，“阿暖，这不公平，我只是遇见你太晚了，你也从未让我了解以前的你，我见到你时喜欢上的就是现在的你，我不认为这样的喜欢比不过许朝阳。” 又是沉默，苏暖暖知道程问桀说的没错，他追了她五年，这份喜欢的重量并不轻。 但世间的事哪儿有公平的？如果公平，她七年前就不会求助无门，许朝阳更不会被排挤欺凌。 至于她自己，除了当年的许朝阳，她真的很难全心全意接纳别人了。 “我给你造成困扰了吗？” 清新淡雅的花香飘过来，苏暖暖看着在等她回答的一脸认真的程问桀，摇摇头。 接着，程问桀就咧开嘴，露出一个爽朗灿烂的笑容，“那就好，既然没有造成困扰，我想我还是有继续追求自己喜欢的人的权利的。” 苏暖暖微微叹口气，正要起身离开，那束百合花又递到了眼前。 她抬眼看向程问桀，程问桀眨着眼，还有些故作的委屈，“我辛辛苦苦一枝一枝挑的。” 苏暖暖看他做作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摇摇头，把那一捧百合花接过来。 小巷中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多都是穿着蓝色校服的学生，满满当当的吃食挤在他们手里，吃一口，说笑几句，很快走过去了。 这份热闹让小巷重新连上了外界，苏暖暖起身，往美食街那边走去。 “走，请你吃烤串。十三中的烤串出了名的好吃。” 程问桀笑起来，跟着手一撑地面就起身追上了苏暖暖。 两人在夕阳的余晖下并肩而行。 “只有烤串吗？” “再来一碗牛肉汤？” “行。” “那再买两份卤汁海鲜——” “好。” “烤馕也不错，算了，吃不完。” “买吧，多的我吃。” 第8章 调查 古朴大气的书房里，摇椅上坐着一位老人，皱纹爬满了他的眼角，却难以磨灭他眼中炯炯的精光。 此刻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对身边这位出色的后生打趣道，“你难得上我这里来一趟。” 许朝阳坐在旁边的摇椅上，身子绷得笔直，显然不太适应这种椅子。 “没什么事没必要过来。” “呵！”江老拿起一旁的折扇点他，“你啊你，真是把无事不登三宝殿诠释了个淋漓尽致。” 不过，江老也没想计较，这后生脾气就这样，半点儿不懂拐弯，也不知道卧底的时候怎么能次次全身而退。 “知道你关心什么，先说好，这事可不是我不尽力，是你那小女朋友得罪的人不简单，早早见势不妙收了手，我再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查不出来啊。” 许朝阳眉心拧起，纠正他，“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哦～那就是你小子单方面心里这样想呗。” 许朝阳额角一跳，只能把话题转回正事上，“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建议呢，是去找那姑娘的生父，我这边呢，考虑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贸然采取措施。” 苏暖暖对何胤行这位生理上的“父亲”可谓是厌恶到了极点。 何胤行之前是联系过苏暖暖的。在热度刚降下去的时候，他点名让苏暖暖跟他谈，其他人谁来了他都不会透露指使他的人的信息的。 但苏暖暖知道他贪婪恶劣的性子，并没有应允，但此刻他们几方一无所获，也只能忍着恶心与何胤行交涉。 派过去的人发消息，说周围清理完毕，干扰器也打开了，苏暖暖才拨通电话 “闺女啊，想清楚了？”那头油腻的声音响起，苏暖暖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拿远了些。 “说吧，你的条件。” “嘿嘿，一条线索，一百万。如果能多给我一千万的封口费，我保准儿以后再也不向别人提这件事。” 苏暖暖眯起眼睛，这么多年，苏胤行还是学不乖，是因为终于有人撑腰了吗？ “何胤行，你背后的人能保你吗？” “嘿！你这小丫头片子！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你信不信我把那些事全给你抖搂出来！” 色厉内荏，不外如是。 “别装了，你背后的人肯定告诉你收手了，他要是支持你，你也不会现在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你怕他，也怕我，那些事，你敢说吗？” 冷厉中带着轻慢的女声传过来，何胤行的脸阴沉沉的，恶狠狠地瞪了眼被苏暖暖派过来看着他的人。 “说这么多，我就问一句，这线索，你是买还是不买？” “呵，那个人既然放任你提交易，想必你手里的线索也不值钱，还有，你如果再给别人提供消息，这次你的右腿也别要了，看你背后的人能不能保你。” 话落，对面就挂断了电话，何胤行愣了下，随即脸色涨红，狠狠地把手机摔在地上，屏幕顿时四分五裂。 现场的另一个人收起干扰器转身离开。 被自己的女儿这般威胁羞辱，何胤行恨不得从来就没生过这个女儿。 自私、冷漠、毒辣，都被她那不知好歹的妈教坏了。 总有一天，他要让她后悔，跪下来求他！ 方莹见苏暖暖挂断电话，急切道，“他手里的线索——” “方莹姐，我了解他，如果真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他不会是这种商量的态度。而且凭背后之人的谨慎克制，他若真有线索，恐怕我们就得考虑是不是被误导了？” “那背后的人查不出来，一直在暗处，总让人不放心啊。” 苏暖暖何尝不知，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那人掌握着当年的事情没全爆出来，若是冷不丁落井下石，说不定会给她造成致命一击，但眼下他们也没什么好办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方莹姐，我周末就进组了，接下来，还得麻烦你盯着何胤行这边了，说不准就能抓到他们的狐狸尾巴。” “行，我再多请几个保镖，要不然我这心里总打鼓，唐糖这周五休完假，正好周末陪你一起进组，我这边就看着何胤行和公司这边，网上的动向也得关注。” 方莹明显是有些焦虑的，这也不怪她如此紧张，以前不是没有人使绊子，但那些人总有个明确的目的，不管是挣角色挣代言亦或者是什么离谱的目的，总之都有迹可循，最后总归知道是谁在搞鬼。 可这次这个，完全没有预兆不说，而且砸下去了一堆资源都没查出来，怎能让人不担心？ 最怕的就是这种目的不明、暗中窥伺的人了。 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方莹和苏暖暖都有这个共识。 程问桀同样也有。 “你不能离开淮市！”程问规板着脸，看着眼前这个从小就不让人省心的弟弟。 “程问规，先提醒一下，囚禁是犯法的，我这次是来通知你的，不是征求你的意见的。”程问桀翘着二郎腿坐在宽大的棕色沙发上，手里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财经杂志，看都不看程问规一眼。 “你这几年还不够丢人吗？事业上一塌糊涂不说，还为了一个小明星鞍前马后，现在又要跟着她到处跑，程问律，你姓程，不姓苏，你所有的一切都是程家给的，能别任性了吗？” 啪的一声，财经杂志被摔在茶几上，封面上西装革履的男人矜傲地笑着，令人厌恶。 程问桀终于正眼看这位精英哥哥了，“首先，你恐怕记性不太好，我现在叫程问桀，其次，请你称呼别人用她的名字，而不是你带有个人臆断色彩的词，虽然我也不觉得明星这个职业见不得光就是了，最后，程问规，是程氏把我培养成一个废物的，你在这儿狗叫什么呢？任性的事，丢人的事，不就是废物该干的事吗？” 直到程问桀离开，程问规都没能吐出半个字，因为他发现，他竟然一句都反驳不了。 五年了，这个弟弟竟变得如此陌生。 他胸口萦绕着化不去的憋闷，转瞬又烧成了幽冷的火焰。 苏暖暖，他咀嚼着这三个字，目光沉厉。 第9章 《深陷》 看着银行卡里的六位数，许朝阳满意一笑，随后就点开了备忘录，里面记录的是苏暖暖现在的所有代言，许朝阳打开购物软件比照着一一购买。 选的是孙有为的电话和地址，等他下次任务结束，再从孙有为那里取回来。 这套流程已经是常态了。 毕竟他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执行任务的时候最好不暴露原来生活，否则会给他以及他身边的人带来危险。 确认了没有遗漏，许朝阳又打开了苏暖暖最大的粉头“暖暖我心”组的群，群主开了付费会员，目前是2000人满员。 这个群已经有七年历史了，伴随了苏暖暖的整个演艺生涯，据说里面是有苏暖暖工作室的人员，但没人知道是谁。 许朝阳四年前出狱后一开始加的不是这个群，是在另一个群被一个自称真爱粉丝的人骗光了当时几乎所有的积蓄后才辗转找到“暖暖我心”加群的。 这个群不会直接收钱，也不会强制大家买代言，平时苏暖暖有什么新代言、新活动、新剧宣传，暖暖我心都会在群里公布一下，支不支持全在个人。 偶尔会有粉丝为爱发电，得到工作室的允许后自己出钱制作苏暖暖的周边赠送给大家，或者对苏暖暖的作品进行二创剪辑发表在各种平台扩大宣传，还有以苏暖暖的名义捐善款的。 总之，算是相当正规、正能量、欣欣向荣的。 而群里最新的公告就是“暖暖即将进组，现实题材女性群像剧《深陷》，敬请期待”，而对于网上关于苏暖暖与杀人案的余波，群里并没有组织系统的反击。 许朝阳想，应该是暖暖我心和工作室有过沟通，这边才对那些言论采取放任的态度。 稍微浏览了下群里的消息，又把几个关于苏暖暖的角色剪辑给看了，没发现什么异常，许朝阳就打算退出来。 这时，暖暖我心私聊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姐妹，你终于上线了！] 许朝阳动作微顿，回道。 [最近工作不太忙，上来看看。] [你看最近的消息了没？气死我了！垃圾！根本不配当父亲！哪有这样坑女儿的。] 许朝阳也是这么想的，他嘴角微微翘起。 [对。] [还有，我总觉得背后有人要搞咱们家暖暖，就暖暖要进组的那个《深陷》你知道吧，定下来的那个女二之前就试镜过女主，说不定是技不如人心生怨恨，就找了那个垃圾一起污蔑暖暖。] 虽然她这份维护暖暖的心情值得称赞，但可惜方向错了。 [我查了，不是她。] [啊？那是谁？] [不知道。] [没事，我一定会死死盯住网上，誓死捍卫我家暖暖。] 许朝阳看着这行字，整个胸腔都是热烘烘的。 [谢谢。] [啊？谢什么？你是粉头还是我是粉头，粉头嘛，当然要冲在第一线！] [谢谢你坚定不移地相信她。] 瘦瘦小小，坐着轮椅的女生迎着阳光，她的脸异常苍白，却掩盖不了她笑容的灿烂温暖。 [不用谢，她是我的光嘛，我会永远永远相信她的。] 程问桀收到许朝阳的消息时是周五下午5：32。 [我接下来半个月到一个月有工作，目前阿暖身边的威胁没有解除，你最近有时间吗？] 程问桀想起刚刚程问规威胁他的话，就满腔郁气，但他也不想在情敌面前显得弱势。 [就你那破工作，一连十多天都联系不上人，阿暖要真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等能联系上你，黄花菜都凉了，辞了算了。] [你没时间？] 许朝阳一语中的，程问桀万箭穿心，他咬牙打下一行字。 [我哥拿阿暖的新剧威胁我不能出淮市。] [怎么威胁？] [他刚刚告诉我，他是这部剧最大的投资方] [……你居然等他威胁你才知道他是这部剧的投资方？] 这算是严重的失误，毕竟程问规对于苏暖暖的态度明显不友好，程问桀也知道。 但程问规的商业资源比他高出不知多少，他再怎么防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虽然他也懊恼自己这次没做好调查，但许朝阳有什么立场来责怪他？ [许朝阳，你是以什么立场说这些话的？你既然决定放手，那就麻烦你放得再彻底些，阿暖这边我自然会安排好，不劳你操心。] 两人的争端苏暖暖自然是不知道的。 最近几天对面的水军偃旗息鼓，她们乘势直追，又有其他的新闻混淆，真正关注这件事并咬着不放的人其实很少，主要还是苏暖暖的粉丝。 而在周五晚上8：00苏暖暖的工作室就发布了声明。 长达1000字的声明无非只说了两个消息。 1.生父在她七岁时家暴赌博，母亲忍无可忍提出离婚。 2.她和许朝阳是朋友，许朝阳当年是正当防卫。 苏暖暖的粉丝自然是偏向她的，工作室一发声明，纷纷前来支持。 还有人把以前采访苏暖暖问及她家人的视频放在评论区，视频中赫然有着生父赌博家暴、她与其几乎不联系的言语，正与这份声明相印证。 粉丝们冲去自称苏暖暖生父放出消息的账号，却发现已经查无此人。 直至此时，这场风波彻底落下了帷幕。 而暗处的波诡云谲正在慢慢逼近。 “小暖姐！别让我逮到他，要不然我肯定把他揍得鼻青脸肿！”唐糖紧紧握着拳头，眼神中满是坚定。 苏暖暖和方莹哑然失笑。 “别不信啊！我现在的跆拳道练至大成了，打一个畜生绰绰有余。” 苏暖暖合上手里的剧本，配合她说笑，“行啊，真把人抓到，一定叫你来揍人。” “嘻嘻。”刚笑完，额头就被方莹指得往后一仰，“哎！” 方莹略带调侃地看着她，“真厉害，放了一周的假，回来又是生龙活虎的了。” 一听这话，唐糖脸刷地一红，她牵着方莹的手腕摇晃，“能别提这茬了吗？谁没遇见过渣男啊，就当我猪油蒙了心呗～” 第10章 唐糖和渣男 唐糖今年23岁，刚大学毕业，去年10月因为追星当了自己偶像的实习助理，那偶像表面温和谦逊、风度翩翩，私下里动辄发脾气骂人，偶尔甚至可能动手，唐糖的偶像滤镜三天就破了，其中前两天还是因为没见到偶像才没跑路。 只干了三天就跑路的唐糖因为签了保密协议只能把这些事憋在心里，默默脱了粉。 因为错过了秋招的高峰期，而且唐糖的专业还是土木工程这个天坑专业，找了三个月工作一无所获。 因为不想毕业即失业，唐糖脑子一转，又想起了自己向往的娱乐圈，毕竟之前娱乐圈助理的工作她就面试成功了。 她开始在网上搜罗心仪的明星，正巧就看到了苏暖暖的一段采访。 画面里她披散着长发，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连衣裙，温柔又有耐心地倾听着主持人的问题。 “苏老师，您这七年可谓是稳扎稳打一步步爬上来的，期间也曾被人抢过角色，但近期却有您背靠金主抢角色、耍大牌的消息频频流出，您现在是否已经忘记了当初那个弱小的自己了呢？” 换句容易理解的话就是，受害者成了加害者，您的良心呢？ 唐糖深谙这些人的话术，镜头切到了苏暖暖。 她仍是笑着的，但眉眼却带上了几许锋利。 “李老师指的是《深陷》一角？” 李悠萍嘴角微微一滞，随即状若自然地回答，“是。” 唐糖在屏幕前差点没笑出来，李悠萍这个主持人向来以敢问敢说出名，但在唐糖看来，就是没分寸，用别人的尴尬痛苦为自己添砖加瓦，眼下她吃瘪，唐糖开心地能吃下三碗饭。 “我确实投资了这部剧，因为我看好它，如果这就算背靠金主的话，我承认。至于凭演技抢角色，我认为这是演员的职业操守，不是吗？或者，有某个人比我演技好却被刷下去了，这个人是谁？李老师知道吗？” 唐糖眼睛一亮，她之前只在电视上偶尔扫见过苏暖暖，都是温温柔柔的，没有半点棱角，不想在面对李悠萍的为难时竟能不落下风。 虽然她还是温温柔柔地笑着，但唐糖已经把那理解成一种胸有成竹的胜利号角。 决定了，就粉她了。 而那时恰好苏暖暖的助理要回家躺平，唐糖就凭借活泼开朗的性格和明媚姣好的相貌被选上了。 本来一开始她还有些忐忑，担心苏暖暖也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人，那她真的要对这个世界失去希望了，没想到这次是真的捡到宝了。 不仅能近距离追星，而且工作室的氛围也很好，她是最小的，平时没少被投喂关心，仅仅两个月，就和大家打成一片。 而上个月，唐糖遭遇了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滑铁卢。 被渣男骗了五千块钱。 渣男是她去年对那个偶像失望脱粉后在网上认识的，和她同仇敌忾，对她关怀备至，唐糖慢慢就对他有了好感。 仅仅两个月，两个人就确定了关系，而在确定关系的第三天，渣男就声称自己被公司裁了，之前的工资都给家里了，现在没钱，连饭都吃不起。 唐糖就说让他跟家里说，先拿之前的工资应急。 渣男不同意，家里也不容易，爸妈辛苦供弟弟妹妹上学，到处都得用钱，他也不想让家里担心。 唐糖自己也没工作，在家啃老，写论文找工作焦头烂额，但还是努力兼职给他凑够了伙食费。 渣男大为感动，并表示一定会努力找工作，双倍还她。 但唐糖等来的不是还账，而是进一步的索取，这种事情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幸好唐糖一个月后找到了工作，经济压力大大缓解，但渣男要的也越来越多。 这事情还是苏暖暖发现的，因为唐糖这个月总是容易失神，上周四她就问了下，毕竟这姑娘认真勤恳，性子也好，如果有麻烦，她是愿意帮一帮的。 结果一听事情的始末，苏暖暖古怪地看向唐糖，“现在有正规的贷款平台，有的还可以免息，他为什么不去上面贷款？就算他不想贷款，那他的朋友呢？一个都不想借给他？” 唐糖呆愣着，突然重重地一拍手，“对啊，他为什么只找我借钱？他之前说一个月就能找到工作，结果这都三个月了，还没找到，钱也没还。” 苏暖暖摇摇头，这姑娘不傻，只是被名为情感的滤镜蒙蔽了。 随即，唐糖就带着怀疑去找渣男还钱，然后渣男对此表示难过，唐糖居然这么想他，还反向说唐糖小气自私，他以前明明也给唐糖转过钱。 唐糖呵呵一笑，渣男一共也就给她转了500，500换5000可真是亏了呢。 渣男见没有挽回的余地，直接拉黑删除一条龙，气得唐糖直接报了警。 但报警是没用的，钱已经被转到境外了，人也不知道在哪。 报警第二天，苏暖暖就见到了眼睛哭得跟红眼兔子似的唐糖。 苏暖暖无意探究她是为了那5000块钱伤心，还是为自己的真心喂了狗难过，只是给她批了一周的假。 本来唐糖中间知道有人针对苏暖暖，她是要回来的，但被方莹劝住了，得知这件事她们心里有底，她也就很快放下了。 毕竟她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没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于是这一周，她游山玩水，喝啤酒吃炸鸡，把这两个月的存款几乎挥霍一空，才灰溜溜地回来。 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很快又斗志昂扬，随时准备应对暗处的威胁。 但方莹不放过她，还拿年少愚蠢的事调侃她。 “相信我，过去是过去，以后是以后，我以后绝对不会为男人花一分钱，谁花谁是傻子。” 方莹点点头，“行行行，别晃了，晃得我头昏眼花。” “哦。” “对了，明天，你跟着小暖进组，里面那个女二叫什么来着，严薇，跟小暖有过节，你警醒着点儿。” “行，我保证小暖姐一根汗毛都不会少。” 苏暖暖看着她耍宝，和方莹相视一笑。 第11章 聚餐 “严薇，你这次进组老实点儿，识时务者为俊杰，别非得跟苏暖暖对着干，讨不了好。” 经纪人龚倩苦口婆心地劝着，严薇自顾自伸平手指，灯光下的指甲上泛着一层鲜艳细腻的光泽。 “严薇！” 严薇放下手，轻飘飘地看向龚倩，“知道了，龚姐，她要是不惹我，我才懒得搭理她呢。” 她长着一张明艳的脸，看人一眼就让人觉得晃眼。 龚倩叹口气，“你呀你，你马上就要和公司解约了，真出了事公司可不会帮你。” “嘁，就这破公司，不见兔子不撒鹰，没解约也不会帮我，谁让我没本事呢？”严薇实在是受不了这个赚黑心钱的公司了，一天天的不走正道，光知道逼艺人陪酒陪睡，迟早要完。 她前两年一直不配合，直接被雪藏，幸亏她家里还有点小钱，不至于饿死，后三年，公司估计是终于知道她态度的坚定了，直接安排大量工作，让她疲于奔命。 但路是自己选的，严薇是想做一个好演员的，有了机会，严薇自然也不肯浪费时间，这三年可谓筋疲力尽。 而去年年底她上了一个旅游综艺，就因为苏暖暖跟她说话她没搭理，直接就被苏暖暖和其他人的粉丝攻击，被说成了耍大牌，没礼貌，呵，她有大牌能耍吗？ 从那以后，她就更是爱答不理了，谁的账也不买，反而超出预期地完成了公司和节目组的黑红人设kpi。 而甚少有交集的两人也是从此落下了过节。 之后她和苏暖暖抢角色、抢资源、发表言论影射对方，几乎是把两人恶劣的关系公开了。 前往剧组的面包车上，苏暖暖是这样定性的，“不算过节，只是有些误会。” 她也没想到，她有一些代言和剧能和严薇撞到好几次，还次次赢了对方，对此，她唯一的感叹也只是严薇的公司真是为了压榨艺人出了大力气。 严薇签约的公司叫百影娱乐，在娱乐圈名声不算小，拉皮条让它臭名昭著，但它人脉确实也广，长年引进帅哥、美女新人来维持人脉，很多没选择的小艺人只能被迫签约卖身。 当年，苏暖暖第一部电影上映后反响不错，向她抛出橄榄枝的人有不少，其中就有百影娱乐。 她当时不太了解这些公司，于是就请教了把她引到娱乐圈的邹导，幸亏邹导对她也是有情分在的，帮她仔细挑选，才绕过了百影娱乐这个大坑。 虽然后续的发展也算坎坷，遇到的潜规则也不少，但总归比直接跳进火坑强。 “误会？”唐糖眨着眼睛，好奇地看着苏暖暖，“小暖姐，我看过之前那档旅游综艺，严薇确实性子不讨喜，还总跟你对着干！” “你们看到的都是剪辑之后的，其实一开始严薇只是因为太困了在闭目养神，所以显得有些冷淡，后来网上对她不利的言论越来越多，她才彻底放飞自我。”苏暖暖并不讨厌严薇的性子，有什么就表现出来，也不会在暗处放冷箭，这样的人反而让人放心。 “啊？那方莹姐说得防着她——” “防还是要防的，只是不需要对她有什么敌意就行了。” “哦。” 拍摄地点第一站是芦山，当天苏暖暖没和严薇碰到，只见了闻天洋闻导、男主扮演者杨皓宇以及男二扮演者官尧，四人在山下一家有名的连锁饭店一道用晚饭。 闻导今年48岁，留着一头潦草的卷发，下巴上的胡茬又密又硬，他把头发揉得更乱了，这是他第一次转电影，看起来很有几分要做出成绩的劲，“这部电影，剧本可是很出彩的，只要咱们认真拍一定能爆！” 苏暖暖敲定和闻导合作前，有查过他的履历，一直拍的都是电视剧，虽然不火，但评分都还可以。 这个人有自己的个性，拍的故事大多不是主流喜欢的，但他很会讲故事。 他也不会轻率地自己改剧本，而是有自己长期的合作编剧，在自己的剧中往往能很好地克制自己。 而且他的画面拍摄的氛围感也很好。 唯一的问题就是没后台，拍摄资金有限。 而这一点，已经被苏暖暖和程问桀联手补足了。 杨皓宇是一个长相硬朗的小麦肌肉型帅哥，有一米八，他爽朗一笑，“咱们可不是第一次合作了，闻导，我可是把一切都压在你身上了。” 杨皓宇，二线男明星，去年据传因为拒绝包养被雪藏，今年那位找到了平替，他才得以复出。 复出的第一部作品就找了以前合作过的闻导，说是把一切都压在闻导身上虽然有些夸张，但是也没错。 但苏暖暖在想，这位哪怕复出了，公司估计也怕那位还记着这事没敢给他太多资源，导致他只能接这部远远衬不上他身份的小电影。 “有苏老师和闻导坐镇，我们这部电影肯定会火。” 这句话是官尧说的，他长得很是英俊，又白又高，是时下很有市场的男演员，只是还在三线徘徊。 说是演员，但这位是偶像出身，演技只能说不拉胯，如果让苏暖暖来选，肯定不会选他。 不过她虽然投资了这部电影，但之前就和闻导达成了协议，她是不能干涉电影的剧本和选角的，当然，闻导也不能随意改事先定好的剧本，至少要征求她的同意。 也因此，苏暖暖再是不喜欢这位暗地里私生活混乱、人品堪忧的男演员，也没打算甩脸子。 工作是工作，只要官尧在拍摄方面不拖后腿就行。 眼下听着官尧这恭维的话，苏暖暖只道，“大家都老老实实用心拍摄，成绩肯定是有的，相信我们在场的人都能做到。” 官尧嘴角的笑意一僵，“苏老师说的是。” 吃完饭，保镖们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们的队长则跟着苏暖暖和唐糖到了五楼，在苏暖暖旁边住下了。 苏暖暖和唐糖走进套间，卧室客厅厨房浴室卫生间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健身房和排练室。 第12章 山间的精灵 “哇！没想到这酒店外面看着一般，里面这么豪华！这得多少钱啊！等等，小暖姐，你也投资了，这钱不会是咱们出的吧？” 苏暖暖失笑，“相比于其他方面的开销，这是小头。” 她坐到松软的沙发上，揉了下肩膀，“至于说豪华，芦山也是一个常用的拍摄选点，虽然偏僻，但这一块的设施并不比影视城的差。” 唐糖感叹了句真有钱，就走到她身后为她揉肩膀，“哦，这样啊，我们在这儿待多久啊？” 酸痛和疲乏都被揉化了，困意渐渐袭上来，苏暖暖按住唐糖的手，“差不多一个月，来，你也坐下，我给你按按。” “嘿，谢谢小暖姐。” 唐糖坐在沙发上，感受着肩膀上的温度，幸福的云朵在胸腔里越积越多，她浑身轻盈，仿佛下一秒就要飞上天空了。 突然一阵海浪声响起，唐糖被拽回了地面，怅然若失。 她回过头，是小暖姐的手机，不过只响了一下。 “是方莹姐吗？” 苏暖暖输入密码开锁，唐糖移开目光，等开锁提示音响起，她才重新看向苏暖暖。 “是程问桀。” “哦~”唐糖立刻站起身，打趣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喽～” 说完，她就离开了。 “真是——”苏暖暖哭笑不得，真不知道程问桀给唐糖下了什么迷药，硬是让唐糖坚定地成为了cp粉。 [怎么样？还适应吗？芦山那边偏潮，我买了个除湿器，让唐糖记得取，那边蚊虫也多，记着多喷点防蚊水。你现在有时间吗？方便视频吗] 苏暖暖先是盯着这几行字看了一会儿，她是知道的，程问桀看着随性不羁，其实心思很是细腻，尤其是关于她的方方面面。 指尖轻点。 [还可以，除湿器是哪天到？我一会儿告诉唐糖。] [明天就能到，挑得近处的买的] [行。要视频吗？] [要！！！] 剧组的行程安排比较紧凑，第二天就要拍定妆照。 根据剧本和角色要求，苏暖暖需要剪成短发，比齐肩短，比齐耳长。 大约剪短了十三厘米，苏暖暖已经习惯于为了剧本和角色改变形象了，这是塑造人物的重要一环，也是对剧本和人物的尊重。当然，如果剧本和人物本身不合理，在苏暖暖有话语权的时候，还是会争的。 不过，作为看了完整剧本的投资方兼女主角，苏暖暖认为短发才符合女主的性格。 所以她不是很在意，但唐糖看着那一头柔顺的长发被一剪子咔嚓了，心痛得很。 唐糖是喜欢长发的，自己留的也是高马尾，“小暖姐，你都留了半年了，说剪就剪了！” 妆造师正在给苏暖暖继续修剪头发，苏暖暖看着她一脸肉疼的模样，有些好笑，“没事，等这部电影拍完了我再留。” “好吧。”唐糖说完正好瞥到镜子里的严薇轻蔑地瞟了这边一眼，她立刻转头，就见严薇收回了目光。 唐糖走近几步，重重哼了声，翻了个白眼，又走了回去。 严薇是昨晚十一点多到的，今天拍定妆照，他们也不是什么大剧组，定的是严薇和苏暖暖在一个帐篷里做造型，共用一个妆造师，眼下，就是严薇在等苏暖暖做完妆造才能轮到她。 而唐糖本来是想遵照苏暖暖的话，只防着人就行了，也不打算和对方杠起来。 但今早刚见面时，苏暖暖主动打招呼，严薇居然应也不应就直接走过去了，这可把唐糖气死了。 眼下她小动作又多，唐糖自然不会忍。 苏暖暖是知道的，在一定程度上也是默许的，打招呼是礼貌，不主动挑事是教养，但如果别人直接明牌不给面子，她们也不需要客气。 人善被人欺，她能走到今天，也不是靠着忍让走过来的。 第一套妆造做好了，不太规整、甚至有些凌乱的短发，打着补丁的棕色短袖和短裤，脚下踩的是一双草鞋，苏暖暖的形象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往外走，路过严薇时，特意叮嘱了一句，“严老师，不管你是怎么看我的，但我希望不要影响我们这部电影的拍摄，你觉得呢？” 她的语调是温柔的，但她居高临下，严薇看着她堪称友善的眼神，几乎是瞬间就领悟了她话里的潜台词，她不甘示弱地回视道，“我不会因为私人情绪影响工作，还请苏老师放心，麻烦苏老师也一样。” 苏暖暖若有所思，点点头，“一言为定。” 拍摄地点就在帐篷外的半山腰，离得不远，唐糖跟着苏暖暖往那边走。 唐糖的气还没消下去，“气死我了，什么人啊！” “好了，没必要为了无关之人生气，她只要能好好工作就行，现在看起来，她跟外界传言的也不一样，我们可以放心了。” 唐糖的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了，她好奇道，“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苏暖暖想起严薇说的话，满意地勾起唇角，“至少，说她耍大牌，迟到早退的那些肯定是假的，她有自己的傲气，不会轻率地对待演员这份职业。” “？”唐糖完全没看出来，哪怕苏暖暖这么说了，她也难以把对方对号入座。 “到了。” 剧组选的拍摄地点是在一棵两人环抱都费劲的年岁悠久的大树旁。 苏暖暖饰演的女主乐灵出身大山，身上有着活泼的灵气，也有自然的野气，她无拘无束，她无忧无虑。 人们可能没见过大山，但见到乐灵的一瞬间，脑子里闪过的一定是大山。 这句话是人物小传里的，听起来有些抽象，闻导都没抱什么希望，但当苏暖暖从树后探出头来，当她抬眼的那一瞬间，闻导看见了大山，山间的精灵纯洁灵动，野性十足，而且坚韧包容，她像是成了芦山的化身，与这山、这景、这所有的生灵都化成了一个整体。 苏暖暖眨了下眼睛，又回到那个温柔包容的苏暖暖了，迟迟没有听见拍照声音，她只能提醒道，“闻导，该拍定妆照了。” “哦哦。”闻导骤然惊醒，转头看着摄影师，见他不好意思地笑，也没计较，转头又看向苏暖暖，连连拍手，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好啊，好啊！” 唐糖也在不远处刚回过神，看着那个山间的精灵，她眼中满是钦佩与向往，她攥着拳头打气，“小暖姐这次一定能拿到奖！” 第13章 看我做什么，看照片啊 一连拍了二十七张，苏暖暖在镜头前的表现力很强，完全超出了闻导的预期。 “只是感觉少了点儿什么。” “少了些什么。” 正在一张张检查照片的苏暖暖和闻导异口同声道。 少了什么呢？苏暖暖继续一张张划过去，又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这时不远处有个女声传过来，“严姐，等等，帽子掉了！” 原来是严薇和她的助理张梓幽，严薇穿着一身警察制服，板板正正地走过来，张梓幽拿着她的警帽，拍着上面的土。 一抹灵光乍现，苏暖暖难得激动起来，“我知道了！” 她从地上捧起一把尘土，随意地拍打在手臂、脚踝、脸上。 闻导眼睛一亮。 严薇正好走到跟前来，挑剔的目光上下扫量，在苏暖暖变换气质的那一刻眼中也不免流露出一丝欣赏。 “好，就按这个拍！苏老师，你随意发挥就好，不用听摄影师的！” 摄影师是一个高个子的中年男人，叫姜陶，长得一般，但颇有文艺气质，听见这话不免哼了声，但也没反对。 太阳刚出来有一会儿，这会儿光线充足柔和，仅靠自然光就能拍出效果很好的照片，拍摄组的机动性也更强，给苏暖暖的发挥空间也就越大。 苏暖暖也是清楚的，当下直接表演了一段在山中自由肆意奔跑玩乐的场景。 她擅于为自己找镜头，对自己的节奏也把握得很好。 很快，新一组照片就拍好了。 苏暖暖和闻导凑在近前看，突然感觉左肩被碰了下，她偏过头，只见严薇也凑了过来，聚精会神地看着摄像机里的照片。 苏暖暖往右侧稍挪了些。 三人凑成一堆，姜陶拿着另一个相机在不远处拍风景，看着还颇为和谐。 唐糖走到张梓幽旁边，瞥了她一眼，张梓幽悄悄抬眼看她，很快就低下头想挪远点儿，唐糖拽住她，就听这姑娘说，“对不起！” 她莫名其妙，“道歉做什么？” “我挡你光了？”张梓幽十分不确定地问了句。 “......” 啧，唐糖是真没想到，严薇这种脾气恶劣到都能上热搜的人，带的助理是这种小兔子性格。 其实她只是想炫耀一下小暖姐多么多么厉害，你家艺人都被吸引到目不转睛了，但看张梓幽这样，她炫耀了估计对方也只会嗯嗯嗯。 算了，想想就没意思。 “哎，不是你的错，别随便道歉。” “嗯嗯嗯，知道了！” 鉴于张梓幽是不经思考秒回的，唐糖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正当苏暖暖和闻导因为这一组定妆照用哪张发生争执时，严薇冷不丁来了句，“我赞成苏暖暖，选那张倒地的。” 苏暖暖和闻导一时都看向她，严薇不耐地皱起眉，“看我做什么，看照片啊！” 闻导被她的气势震住，连连点头，“哦哦。” 苏暖暖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得严薇挪出两步，“看什么看？” 苏暖暖失笑摇头，转身和闻导继续争执。 严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苏暖暖笑得那么慈祥做什么？好像她们关系有多好一样！ 最终定的是摔在地上的那一张。 乐灵在山间肆意奔跑着，却不小心被绊倒了，她抬起头来，左脸沾到了土，笑靥如花。 闻导虽然也喜欢这一张，但这种定妆照并不是主流，不过在苏暖暖和严薇的坚持下还是用了这张。 挑选完，严薇就迅速离开了。 “苏老师，你先回去换第二套妆造吧，来，严老师，开拍吧。” 唐糖陪着苏暖暖往回走，她们今天一共需要拍摄三组照片，每组照片挑一个，代表女主乐灵三个不同的阶段。 “小暖姐，你不知道，那个张......嗯，叫什么来着，哦，就严薇那个助理，居然是个受气包，听说在严薇身边好几年了，真神奇，不过，也许就是因为她能忍，才在严薇身边待那么久。” “应该是叫张梓幽，我没记错的话。”苏暖暖回头望去，已经看不见闻导和严薇她们的身影了，她看向唐糖，“你是不是对严薇意见大了点儿？” “她本来就不讨人喜欢啊。” “你呀。” 唐糖吐了吐舌头，想起刚刚看到的那身警服，双眼放光，背着手倒着走，“小暖姐，那身警服好帅啊，那是真的吗？” 这事还是苏暖暖和闻导一起定下的，“不是真的，但闻导打算准备好资料向公安机关那边申请。” “真酷。” 上午主要是拍摄女角色的定妆照，为了能出片，男角色只能明天再拍了。 于是为了省时间，闻导大手一拍，今天下午进行围读。 闻导看了一圈，编剧和四位主要角色都到了。 闻导抬起左手介绍，“咳咳，我先介绍一下哈，这位就是《深陷》的原创编剧，方峦老师。” 这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双眼炯炯有神，嘴角挂着温柔优雅的笑意，令人见之可亲。 “大家好！”方峦微微点头。 之前试镜是闻天洋和方峦一起面的，在场除了官尧那天时间靠后没见到早早离开的方峦，其他人都见到了。 “方老师好！” “方前辈好！” “方老师好！” “方老师好！” 众人都很恭敬，方峦可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编剧，她虽然作品不多，也没涉足过悬疑破案，但出手的每部作品都是精品，好评如潮不说，还多次获得大奖提名。 当初闻导把这人请来，可真是给了苏暖暖一个惊喜，不过，她也没想到方峦会跟组，毕竟对方今年也64了，拍摄奔波劳碌，没必要非要跟着受苦。 闻导让工作人员小邓把每个人的剧本发下去，“每个人的剧本都不太一样，是从人物视角出发的，相当于另类的剧本杀，这个呢是方便大家代入角色，毕竟我们这部电影还有点儿悬疑色彩，有什么问题呢大家一会儿可以畅所欲言。” 先出声的不是演员，而是方峦，“我看外面还有两个小姑娘，把她们一起叫进来吧，多一个人就多一种思考。” 第14章 初次围读 闻导愣了下，他一开始还真没想到这一块，“行，小邓，你去把她们叫进来。” “哦，好。” 苏暖暖翻得很快，这个剧本和她之前拿到的差不多，都是从她这边的视角出发，无论是一开始的男友谋划，还是后面的警察布局，她都是等到揭开真相时才知晓。 苏暖暖觉得闻导的这个想法很好，从不同的角度来梳理剧情，可以让演员全身心代入进人物的经历和心理变化，也更容易发现一些问题。 唐糖和张梓幽一前一后进来，苏暖暖还看见唐糖拍了拍张梓幽的手状若安抚。 唐糖走到近前，苏暖暖示意她坐旁边。 唐糖没来过这种场合，明显是有些拘束的，苏暖暖低声道，“没事，方老师就是想让你们也听听，如果有不一样的想法可以说，没有就安静听就可以了。” “哦。”紧绷的心情缓和下来，唐糖往苏暖暖这边挪了一点，一偏头就看见跟个鹌鹑一样缩在严薇旁边的张梓幽，一瞬间腰也不弯了，眼也不飘了。 张梓幽冲她这边露出一个笑，生涩的，腼腆的。 唐糖别开眼，有一种自己出拳对方出棉花的无力感，还是能吃的甜棉花。 围读正式开始，今天下午肯定是不可能搞完的，一般围读少则几天，长则一两周，所以今天闻导定的是影片刚开头的一小段。 唐糖是第一次听剧本围读，其实就是每个人拿着自己的剧本，到自己的部分就过一下台词，这样顺下来，如果有重要的节点，导演就提一下。 在这个过程中，大家如果对角色、剧情有想法，可以提出来一起探讨，以便让剧本更加完善。 旁白是由方峦老师主动请缨，抑扬顿挫。 还挺有意思的，跟听故事似的，唐糖越听越入迷。 * 乐山位于乐市的东北部的偏僻郊区，不是什么巍峨大山，也没什么可称道的地方，鲜有人烟。 今天却有两个背包客踏上了这座大山，一男一女，男人约一米八，身材魁梧，肌肉结实，女人比他矮半个头，留着齐耳短发，明艳动人，两人看着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 两人的足迹一路延伸到半山腰处的木屋，木屋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屋外围着一圈篱笆，篱笆旁边的地上洒着一些白色粉末。 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一男一女对视一眼，男人上前一步，头探进去往里望，“有人吗？” 里面没人应声，女人说，“明哥，这屋子说不定都荒废了，应该没人，我们进去歇歇脚吧。” 被叫做明哥的人犹豫了下，“嗯，进去吧，走了这么长的路，你也累了。” 两人刚推开屋门要迈进去，耳边就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这是我的家。” 一回头，女人就吓了一跳，眼前的是一张颇为清秀的脸庞，皮肤有些不健康的苍白，一双眼睛，黑亮亮的，直勾勾的。 血腥味在这一刻骤然浓郁，她不禁后退几步，男人站在她身边谨慎地打量着这姑娘。 这女生穿着一身黑色长衣长裤，上面沾了土，腰间是箭囊，里面空空如也，背上背着一把弓，手里提着两只鲜血淋漓的兔子。 ...... * 今天的剧本围读只持续了三个小时，讲到了两位来爬山的旅人在与山间的女孩乐灵在山里住了一周，越发觉得这个女孩有种神出鬼没的诡异。 而乐灵在对两人进行了为期一周的观察后，也对这二人声称来爬山体验自然风光心怀疑虑。 方峦老师剧本的逻辑是没有问题的，众人很顺利地过了下来，只是过完这一部分都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屋里空调没开，那就只能是心理作用了。 众人一时沉默得很。 官尧暂时没戏份，只当听个故事玩，此时也许是觉得现场氛围太压抑了，打了个哈哈，“总有种看恐怖片的感觉。” 杨皓宇和严薇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苏暖暖环顾一圈，最后看向闻导，“那我们今天就结束了？去吃饭？” 闻导刚才喊了停，现在还沉浸在剧本的氛围里，被她一叫回了神，“......你们对前面这一段是怎么看的？” 方峦也看向在场的其他六人。 唐糖嘟囔道，“有点儿恐怖。” 张梓幽只是默默缩着不说话。 苏暖暖则沉思片刻，“一开始的剧情氛围是不是太明显了？我们这个是有悬疑破案这条线，现在这样相当于变相地直接将人选定在乐灵身上了。” 闻导又看向杨皓宇，“我觉得还挺刺激的，我没意见。” 闻导有些恨铁不成钢，又看向严薇。 严薇翻到最开始，“把那两只流血的兔子删了吧，太血腥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干脆利落，苏暖暖看向闻导和方峦两人，闻导没说话，方峦则是和蔼地问严薇，“只是因为太血腥吗？” 严薇身子微微坐直，想了会儿，“那就是苏暖暖说的，对这个人物的暗示太明显了。” 苏暖暖有点儿想笑，严薇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苏暖暖接上话，“其实可以改成活的公兔子，按照乐灵后期的扭曲程度，是有可能亲自为它们绝育的。” 在场的四个男人齐齐一个哆嗦，闻导清咳一声，“不好吧，这样比刚才还血腥，不好过审啊。” 苏暖暖点头，“确实，那就还是死兔子，弄得别那么多血就行。而且，我建议可以多一些三人的日常相处，让他们有一个初期的认同感，而不全是怀疑和防备。乐灵这个人虽然杀了很多人，心理也有所扭曲，但她并不嗜杀，她是渴望重新回到原先那个纯真无忧的自己的，现在有了一对旅人闯进了她的世界，如果他们之间有了友谊，等到后期对立时就能更体现悲剧性。” 方峦满是欣赏地看着她，“我可以叫你小暖吧。” 苏暖暖浅笑，“当然可以。” “小暖，你一定看了很久的剧本才能把这个人物研究得如此深入吧？” “见笑了，我只是闲来无事喜欢琢磨剧本。” 方峦笑着摇摇头，不再多说。 闻导见状，又问了一遍大家还有没有建议或其他想法，在大家纷纷表示没有就放众人去吃饭了。 房间里只剩下闻天洋和方峦两人。 “小闻啊，你这个女主角挑得是真好。” 第15章 开机 “怎么这么说？”闻导有些讶异，他是因为那几组定妆照对苏暖暖另眼相看，那方老师又是因为什么得出结论的？她们满打满算也就相处了这三个小时吧。 方峦笑道，满是赞叹，“用功是一方面，难的是对人心的把握，对一个演技不错的人来说，如虎添翼，现在这样有天赋又谦逊的演员不多了。” 门外，官尧一出了门就臭着张脸，杨皓宇仿若毫无觉察一般超过了他，他立即停下来，脸色阴沉。 情绪控制能力差到了极点，也不知道怎么爬到现在这个位置的，苏暖暖摇摇头，准备带着唐糖和赵保镖去吃饭。 这时，严薇从身后追了上来，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我承认，在用功上，我不如你，但台词和演技，我不会比你差。” 苏暖暖第一时间就明白过来，严薇是刚才被她打击到了，她打量着严薇不甘中还藏着些许委屈的脸，感叹对方的争强好胜，“嗯，我知道。” 严薇一噎，竟不知道她知道的是前半句还是后半句，深深看了她一眼，重重一哼，转身离开。 晚上7：32，苏暖暖刚洗完澡，正在客厅里吹头发，唐糖就来了，还抱着一个大箱子。 “除湿器？” 唐糖稍稍喘了口气，“对，程哥就不能寄轻一点儿的吗？” 把箱子拆开后，里面是一个黑顶白身的长方体，苏暖暖在一旁吹头发，看着唐糖拿着说明书捣鼓。 而唐糖还是有几分动手能力的，很快搞懂了，打开除湿器，它微弱的声音都被掩盖在吹风机的嗡嗡声下面了。 短发不仅好洗也好吹，苏暖暖吹完后，对着正在工作的除湿器拍了一张照片，发给程问桀。 [收到货了。] 程问桀正在开会，会议室里除了他还有六男五女，一位男同事正在汇报。 突兀的海浪声响起，程问桀刚刚还严肃的神情立刻如冰雪消融一般消失不见，留下的是嘴角轻轻勾起的弧度。 男同事识趣地停了，都没等程问桀示意。 毕竟这事也不是第一次了，除了私下里诽谤老板是个恋爱脑，他们这些打工人倒是很乐意摸会儿鱼。 [这个牌子好用吗？] 苏暖暖发了一小段除湿器工作的视频。 [刚开，过一会儿才能看到效果，不过噪声很小，谢谢了] 程问桀嘴角弧度更大了。 [不客气，能帮到你就好，过几天我可以去探班吗？] [当然可以，随时欢迎，你到了给我发消息，我让人去接你] [好] 程问桀关掉手机，思索了下自己的计划，只要程问规按计划出差不在淮市，他就能先斩后奏去探班，等他回来，哪怕程问规知道了，为了能钳制他也不能对苏暖暖做什么。 抬头扫了一眼，现场的人都沉默着敲打自己的电脑，程问桀看了眼时间，吩咐道，“继续。” 一周时间转瞬即逝，剧组顺利举行完开机仪式就到了官宣环节。 #深陷今日开机#冲上热搜。 酒店的会议室里，闻导正和苏暖暖探讨拍摄的一些安排，就看到官宣的这条热搜以坐火箭的速度披荆斩棘闯到了第一的位置。 “这速度是不是不太对？位置也不对啊！”闻导是买了热搜，但没买这个价位的啊，他看向苏暖暖，“苏老师，这热搜你这边又多加钱了？” 两人一开始就商量好要先来个小热搜预热一波，连预算都规划好了，这一问也不算冒昧。 闻导在想是不是苏暖暖临时又觉得火候不够加钱了。 “我这边没加。”苏暖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程问桀，但这事他应该会跟自己说一声才对，“不是什么坏事。” 闻导点点头，确实，如果是捧杀、欲抑先扬，也没必要一开始就搞这个，等上映前期整他们不是更有性价比吗？ 于是，他把这一茬放下，叮嘱苏暖暖，“苏老师，明天就正式开拍了，你这边之后压力会比较大，辛苦了。” 这部电影戏份最重的就是女主角，而且主线就是她三个阶段的成长变化，这句‘辛苦了’是苏暖暖该得的。 苏暖暖微微一笑，“辛苦不辛苦的没关系，只要我们能把这部作品打磨好就行了。” 闻导知道苏暖暖有意冲击国内最有含金量的华影奖，哈哈一笑，“年轻人就该有野心，比我强，我像你这个年纪时还想着拍一天算一天。” 苏暖暖听他讲这句，不由失笑，话音也带上了恭敬，“闻导客气了，您从一开始拍戏就是有自己的追求的，我看得出来。” “可惜啊，光是有追求是不够的”闻导摇摇头，很快又释然了，“我都这把年纪了，就和你一起拼一把吧。” 灯光骤然亮起，屋子里的黑暗和冷清一瞬间就被驱散了。 许朝阳把门锁好，目光谨慎地在各个屋子里扫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才彻底放松下来。 鼻尖是浓郁的血腥味，许朝阳翻出医药箱，拿起一瓶医用的生理盐水走到卫生间，往左臂上倒。 扯了下，伤口和衣服不再粘连，许朝阳才把上衣脱掉，露出左臂上狰狞血腥的伤口，伤口长6厘米，深1厘米，这还是他反应快及时躲开了，要不然会更深。 除此之外，他精壮的上半身青青紫紫的，疤痕纵横，新伤旧伤叠加着，有一种壮烈的美感。 生理盐水往下倾倒，冲淡了伤口附近的血色。 伤口处的疼痛越发剧烈，许朝阳的嘴唇在白炽光下更显得惨白，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仿若冤鬼的自己，嘴角轻轻一扯，至少他回来了，而那个人已经死了。 “老廖，失败了。” 徐朝阳略显虚弱的低沉声音传过来，廖义正在看他提交的加密报告。 这次许朝阳的任务是私下调查一个疑似与毒品有关的中年男人，而他也确实查明了对方的确与毒品贩子搭上了线，并且手里握有足以判其无期徒刑甚至死刑的毒品。 只是，就在许朝阳准备撤退让廖义这边接手时，被这个谨慎狡猾的毒品贩子发现了，缠斗中将其杀死。 第16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廖义看完了报告，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条线索是断了，“剩下的我来善后，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处理了，没什么大问题。” “行，奖金这周会下来，不过因为嫌疑人死了，奖金肯定会打折扣。” “嗯”许朝阳那边呼吸沉了下，“抱歉，这次是我失误了。” “人都有失误的时候，不过，小许，按你的能力来说，不应该会出现这样的失误。”廖义沉吟片刻，“你最近是不是状态不好？要不要多放些假？” 许朝阳捏着鼻梁，仰躺在沙发上，面上是无法掩饰的疲惫，“老廖，我在想，我要不要退出这一行？” “什么？”老廖惊讶的声音从传声筒传过来，有些失真。 许朝阳闭上眼，“没什么，我再多请一段时间的假调整下状态吧。” “行。” 最后批了一个月的假，看来老廖现在是真的很不放心他。 一个月也好，许朝阳打开热搜，第一时间闯入眼帘的就是热搜第一#深陷今日开机#。 许朝阳看见了定妆照，苏暖暖的有三张，倒在地上一脸纯真灵动的，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后甜蜜憧憬的，以及脸上沾有鲜血冷漠地执着弓箭的。 许朝阳足足看了五分钟，才在门铃声的催促下恋恋不舍地把照片保存退出来。 左臂包扎得结结实实，做饭还是比较不便，许朝阳难得点了外卖。 打开门，外卖员双手把外卖递过来，头盔下看不太清长相，但听声音是个男人，还带着点笑，“您的外卖，如果方便还请给个满意的好评。” 许朝阳点点头，接过外卖。 “祝您用餐愉快。”外卖员穿着一身亮黄色的骑手服饰转身离开。 许朝阳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才转身回去。 外卖点的是一份清汤寡水的养生芋头面，许朝阳特地加了番茄片在里面。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但秉持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许朝阳还是吃得很干净。 想到自己一个月的假期，许朝阳突然就有点迷茫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想干什么，能干什么。 和苏暖暖见面超出许朝阳意料之外，她对自己的影响更是。 如果说原来的许朝阳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大坝，能把内心的渴望爱意冲动压制得死死的，而见了苏暖暖后，这座大坝上就有了一个可以微小忽略不计的洞，再也拦不住奔腾汹涌的河流了，最终如果没有及时修补或者对水流疏通，那么他终将会被冲垮。 今天跟廖义说想退出这一行不是开玩笑的，除了这四年的高强度高危险的任务确实让他有些累，还有就是他发现自己目前的状态不够稳定，在某些时候，这就会造成致命的失误。 而出于对自己生命的负责，出于对任务的负责，许朝阳才想退出这一行。 但廖义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调整的机会，这位当年经历了他的自首、案件审理、出狱最终成了他的顶头上司的人，真的很了解他，也对他有足够的善意，才给他一个月来调整自己。 只是，灯光熄灭，许朝阳重新浸在黑暗中。 他恐怕要让老廖失望了。 他的解铃人只有苏暖暖，但他最不能找的也是苏暖暖。 有压力就有动力，为了能摆脱程问规的钳制，程问桀这段时间可谓废寝忘食。 当然，程氏树大根深，这份希望渺茫，但总要有希望啊。 深夜11：23，程问桀还在电脑前埋头工作，就收到了苏暖暖的消息，他这时才恍然察觉很快就要到第二天了，而他连晚饭还没吃。 [热搜是你花钱顶上去的？] 热搜？程问桀诧异地打开热搜，第一名赫然是#深陷今日开机#。 点进去，略过一群不重要的身份介绍和照片，程问桀下载保存了苏暖暖的定妆照。 [不是] 发完他又发了苏暖暖的三张定妆照过去。 [拍得很好！等电影上映我一定带着我们全公司去支持！] 程问桀的喜欢和在意总是表现得浓烈外露，和许朝阳一点也不样。 又想到了许朝阳，苏暖暖有一瞬间的失神。 很快，对面又发来了消息。 [阿暖，你今晚吃的什么？我参考参考] [西红柿鸡蛋和西红柿土豆片。] [笑哭.JPG你怎么这么爱吃西红柿？我最近在网上看到有西红柿汁，我买点儿寄过去] [别，我喝过，不合胃口。] 苏暖暖喜欢吃生西红柿、熟西红柿、番茄酱，就是不喜欢喝西红柿汁。 [好吧，那我给你买两本戏剧理论的书？] 看来，不买点儿东西程问桀是不会罢休的。 [行，对了，外卖已经替你点好了，四十分钟能到。]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苏暖暖都能想象到那边的抓耳挠腮，笑了笑，决定还是给对方吃剂定心丸。 [放心，没有西红柿，是你喜欢吃的爆辣鸡翅。] 对面秒回。 [作揖.JPG感谢大佬的投喂] 苏暖暖看着那个正在作揖的憨态可掬的熊猫图片，被逗笑。 [行了，我要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 [晚安] [晚安。] 关闭消息框后，苏暖暖却没有立刻关灯睡觉，她想起了那天见到的许朝阳，他身上的衣服不是什么大牌子，但她总有种感觉，这个热搜和他有关。 而事实也确实有关，提前被许朝阳叮嘱过的孙有为在《深陷》官宣的时候就把许朝阳的存款砸进去一笔大的。 而这事还是许朝阳临睡前想起来之前的托付给孙有为打电话才知道的。 “花了多少？” 孙有为的语气明显有些肉疼，“五万多呢哥。” “辛苦你了，把工资领了，接下来我要休一个月的假，给你也放一个月。” 孙有为的工作就是给许朝阳辅助，顺便处理一些杂务，现在许朝阳请了假，他自然也就暂时“失业”了，但他可一点儿也不伤心，在许哥这儿工作，待遇是不错，但强度也是一等一的高啊。 眼下有了假期，他自然是欢天喜地恭送这尊大佛，同时已经准备点击自己的牛马小钱钱，就见他英明神武的衣食父母发来了一条讯息。 [小孙，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句话你知道吧？] [知道啊] 孙有为摸不着头脑。 [那如果这个铃铛焊死了，系铃人也找不到，该怎么办？] [啊......啊？] 第17章 请你乖乖退场 许朝阳没得到回答，他不能指望一个最长恋爱时间为三个月的人能回答这样一个复杂又无解的问题。 正要准备洗漱睡觉，程问桀就发来了消息。 [热搜你买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许朝阳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们之间相关联的也就只有苏暖暖。 [嗯。] 那边没有了下文，等许朝阳洗漱完躺床上，程问桀打来了电话，许朝阳探出身子关掉灯，屋里陷入了一片清幽的寂静，泠泠的月光洒在床褥上，照亮了他的半张脸。 “喂？” “......”那边没声音，许朝阳只听见略有些沉重的呼吸，显得有些压抑。 “不说话我挂了！” “许朝阳，我那天在十三中看见你了。” 许朝阳一怔，“那天窥视我们的人是你？” “呵，窥视？” 咔啦咔啦的金属声响起，许朝阳猜是易拉罐被捏扁的声音。 “许朝阳，你怎么有脸说我的？不该出现的人是你！” 程问桀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的，除了愤怒，更多的是恐慌。 许朝阳以为他程问桀和苏暖暖总有一天会修成正果，外界的人以为他们已经两情相悦，情比金坚，可只有程问桀自己知道，苏暖暖从没给过他半点儿机会，允许他追求也不过是一点儿怜悯罢了。 可许朝阳一出现，他或许连这点儿怜悯都没有了。 他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许朝阳，你说过，你不会出现在阿暖面前。” 听着程问桀那个亲昵的称呼，许朝阳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那次是意外。” “那次是意外，以后呢？等下次见面，你是不是又要告诉我是意外？艹，许朝阳，你他爹的能不能别这么虚伪？等你们结了婚，你也告诉我是意外是吧？！”汹涌的怒气几乎要烧坏了程问桀的脑子，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他只是在一片没有理智的空白中，隐隐察觉到了某种绝望的预感。 老实说，这是程问桀第二次在许朝阳面前失态，第一次是他因为苏暖暖解约受阻而主动找到程问桀门上寻求合作，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比现在青涩得多，脾气也坏得多。 “你说你是苏暖暖的朋友？我凭什么相信你？”他像一头被闯进领地的雄兽，竖起利爪随时准备攻击对方。 而许朝阳那时则因为要防止苏暖暖联想到他而找情敌给他打掩护心中憋闷，回应也异常冷淡，“你不需要相信我，只要知道，凭你自己是没办法帮到她的。” 那时的程问桀是一个无权的被家里控制得死死的纨绔，他家里的人更是不允许他和苏暖暖来往，他确实无能为力，但许朝阳可以，而他只需要借出自己的名义。 那时的程问桀骄傲又轻蔑，“我不屑于抢别人的功劳，等哪一天你后悔了，记得跟我说。还有，我现在是没办法帮到她，不代表永远也没有办法，到那个时候，请你乖乖退场。” 那个时候的程问桀不相信许朝阳只是单纯的朋友，出于尊重他没有查苏暖暖的信息，只是从许朝阳入手去查。 而也许是为了获取程问桀的信任，也许是无力阻拦，程问桀很容易就拿到了许朝阳的信息。 许朝阳，父不详，生母做了小三，在母凭子贵失败之后，直接把许朝阳扔给自己年迈的母亲，然后就一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七岁时外婆去世，接手了外婆遗产的姨母也顺便把他领回了家。 姨母家是有一儿一女的，儿子比许朝阳大两岁，女儿比许朝阳小一岁，但据那些邻居说，家里买菜、搬东西、倒垃圾基本都是许朝阳在干，可想而知，许朝阳在这个家的地位如何了。 而在学校，被辱骂欺凌也成了家常便饭，而这种情形一直从小学持续到高中。 高一时，许朝阳因为被殴打时还了手把其中一人打致住院被学校勒令退学，高二转到了淮市第十三中学，也正是在这一年他遇见了苏暖暖。 至于两个人具体发生了什么，程问桀就查不到了，而在开学第三个月月底，许朝阳就因为防卫过当被判入狱三年，具体的案件当年是保密的，如果想查也是能查的，但考虑到牵涉到苏暖暖的隐私，前几天刚被对方批了一顿的程问桀没有再查下去。 而许朝阳入狱三年，一直拒绝苏暖暖的探监以及物品，出来后也没有与其联系。 而这是许朝阳出狱后的第三个月，他来见的却是自己的情敌。 查到这些，当时的程问桀心里可谓五味杂陈，他从前以为自己出生在这个毫无人情味的家庭就已经够惨了，认识了苏暖暖和许朝阳以后，才发现自己的苦难好像也不足为道。 不，至少苏暖暖有爱她的母亲，许朝阳有爱他的奶奶，而程问桀，什么也没有。 三天后，程问桀找到许朝阳，“我答应你。” 两人之间少了那种表面上绷到极致的剑拔弩张，而是将一切都埋在看似平静的暗流中。 “我不会见苏暖暖。” 这是许朝阳给出的诚意，也是给自己的警戒线。 而这条警戒线如今却已经崩溃了。 “你想我怎么做？” “离开，离开淮市，不要再出现在阿暖面前，现在的我，能护好她。” 这本就是许朝阳一开始的计划，等到苏暖暖可以独当一面，等到程问桀成长到足够的高度，许朝阳这个藏在阴影里的年少回忆也就该消失了。 但许朝阳却没有干脆利落地应下，他在犹豫，不是因为怕程问桀护不好人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只是因为，他舍不得。 守在苏暖暖身边，已经成了一种本能，化作他的呼吸，他的血液，无法分割，无法分离。 可是，他认清了自己的心又怎样呢？ 许朝阳闭上眼，严肃郑重，“抱歉。” 对面沉默了一瞬，紧接着就是一串骂声。 许朝阳没有挂断，只是靠在床头默默听着。 第18章 耍小牌 直到对面渐渐力竭停下来，许朝阳才又说了句，“程问桀，谢谢你。” “艹！”程问桀的声音明显有些嘶哑，“别给我来这套！许朝阳，等我和阿暖办婚礼，一定请你来，你到时候可别推辞。” 恨恨说完这一句，程问桀就挂断了。 许朝阳走到窗边，原本皎洁的月光仿佛蒙上了一层纱，打在他的侧脸上。 “我到底......该怎么办？” “阿暖，我下周去你那边探班？” 视频中程问桀抱着苏暖暖之前送的大型黄色公仔躺在圆沙发里，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也不甚清明。 苏暖暖眼尖地看见了地上蓝色的酒瓶口，“你喝酒了？喝了多少？” 程问桀拿起手机很快地转了一圈，苏暖暖粗略数了数大概五六瓶，这种酒度数不低，程问桀喝成这个样子也就能理解了。 说起来，以前聚餐或者庆祝时，程问桀都是只喝一小杯就结束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程问桀喝成这样。 “酒量不好就不要喝这么多，明天肯定会难受的，我打电话给你助理，让他去照顾你一晚？” 程问桀没回答，只是重新栽在沙发上，眼皮耷拉着，凑近镜头，“阿暖，你不跟我在一起，会跟他在一起吗？” 苏暖暖一怔，她知道程问桀可能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只是没想到和她有关，看着镜头里这个眼巴巴等她回答的人，苏暖暖鬼使神差地想到一个人，“和谁？” 程问桀不说话了，好像那个名字是什么不可言说之物。 镜头摇晃了几下，紧接着就是一片黑屏，苏暖暖听到那边有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心里一紧，“问桀？程问桀？你没事吧？” 没听到那边的动静，苏暖暖连忙挂断，给程问桀的助理打电话。 半个小时后，得到程问桀只是摔倒并无大碍的消息，苏暖暖才松了口气。 [那麻烦你今晚照顾他了。] [ok] 第二天早上五点，苏暖暖就被闹钟叫醒了。 昨晚她凌晨一点才睡，又多梦，精神不太好。 但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照例拍了冷水，冲了一杯咖啡拿到楼下吃早餐。 酒店一楼有餐厅，提供早中晚三餐，其中有专门的厨师和营养师为明星特别准备的食物，费用是包含在住房套餐里的。 苏暖暖体验了一周觉得还不错，便一直在这里吃，其他三位主演也是在这里用餐。 餐厅的门是自动感应的推拉门，苏暖暖走进去，第一个碰到的就是严薇和张梓幽。 严薇朝她神色冷淡地点点头，然后低下头继续吃寡淡无味的西兰花和小番茄。 这对于严薇已经很难得了。 苏暖暖发现了，严薇是有些慕强的，原本对她爱答不理的，偶尔还会怼她几句，但自从她当场表演了一段剧中女主第一次杀人的情节，严薇慢慢地也不会怼她了，偶尔还是打个招呼。 不过，还是有例外的，在苏暖暖端着正常人该吃的小笼包、小米粥、卤蛋坐到严薇对面时，严薇瞪着她，“一点儿节制都没有，胖死你！” 苏暖暖咬了一口汁液浓郁的小笼包，眼睛弯弯，“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是那种吃不胖的体质。” 严薇的气势肉眼可见地一泻千里，端起盘子转身就要走，临走还不忘回头瞪苏暖暖一眼，连带着刚走过来的唐糖也瞪了。 张梓幽也在，她和唐糖打完饭一起过来的，此时见严薇没搭理自己直接走了，和苏暖暖打了个招呼就着急忙慌地追了过去。 唐糖坐到苏暖暖对面，边嗦面边好奇道，“什么情况？你俩这两天关系不是缓和了吗？” 苏暖暖轻眨眼睛，随意道，“我气她了。” 哦豁！唐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小暖姐，“小暖姐，你故意的？” “嗯，挺好玩的。”苏暖暖点头，颇有几分轻快。 “看不出来啊！”唐糖是真没想到苏暖暖还有故意气人的时候，但她更想知道的是是怎么气的，顿时双眼放光，"展开来说说。" 苏暖暖难得有这么幼稚的时候，一时竟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不过最终还是细细讲了。 听得唐糖一阵大笑，随后压低声音，“严薇就是太好强了，个人体质嘛，有什么可生气的？” 苏暖暖摇头，搅拌着小米粥，“我觉得她是气我能吃这些有油水的，她只能在一边看着。” “嗯，也有道理，不过，小暖姐，你确实挺喜欢严薇的是吧？” “嗯？”这话给苏暖暖问住了，她还真没细细思索过。 “感觉你对她就比较随意，像对待朋友，还能开开玩笑，故意气她。” “......你和方莹姐也是我的朋友。” “不太一样吧，比如说我，小暖姐你对我主要是关心照顾，但很少开这种可能把我惹生气的玩笑。” 苏暖暖喝粥的速度慢了下来，好像真是......这样？ 不过唐糖倒没在这事上纠结，嘻嘻一笑，“不过，小暖姐对我们都很好就是了。” 剧组的规划是在芦山拍一个月，然后去江市拍两个月，出于对电影的高要求，这个时间肯定会比较紧凑辛苦。 而在场四位主要演员，除了官尧，其他人都默认了这条规则，早早就到了片场。 苏暖暖披着黑色外套，正翻看着手里的剧本，就听见闻导拿了个大喇叭在那儿喊，“官尧呢？人呢？” 听得出来，他火气很旺，一点也没想给官尧留面子，不过，官尧也确实不是什么大咖就是了。 苏暖暖只抬头看了一圈，工作人员都低着头，脸上各有异色，严薇不屑地冷哼一声，杨皓宇倒是圆了个场，“兴许还在吃饭，叫个人去餐厅看一眼吧。” 唐糖瞧着热闹，从包里掏出一袋瓜子，递给苏暖暖，“真有意思，第一天就碰到有人耍大牌！哦，耍小牌！耍大牌也轮不到他啊。” 苏暖暖把瓜子推拒回去，“你吃吧，官尧以前火的时候也没少这样，只是那个时候他有热度，导演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啧，那就纯粹是蠢了。都是明日黄花了，还在那儿摆谱！真是嫌自己的事业线太长了！” 第19章 走戏 唐糖这话也没算说错，官尧这个人属于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本来以他的容貌身材，再加上刚出道即爆火的架势，跻身二线以上完全没有问题。 结果一个骂人事件、一个劈腿事件直接把他的事业上升期打断，虽然没彻底完蛋，但流量早已大不如前。 而闻导选他，一方面是自带一部分流量，另一方面则是他的长相确实和人物相符。 苏暖暖看着这闹哄哄的乱象，掏出一副耳塞，把耳朵堵上。 等苏暖暖把今天要拍的戏看到第四遍的时候，官尧终于姗姗来迟。 穿着一身黑色蓝条运动装，戴着一副耳机，俨然一副青春男大学生的装扮。 他长得小，看起来也不违和。 “苏老师好！” 苏暖暖手里翻着下一页，微微抬眼，见他一脸纯真灿烂的笑意，口中的回应一噎，只微微点头。 “官尧！这都几点了，你怎么才过来？” 闻导毫不客气的训斥让这位男大学生嘴角的笑意一僵，他面上露出些许愧疚，“闻导，我昨晚看剧本看得太晚了，早上没起来。” 这话是真的假的，没人知道，但闻导不吃他这一套，“在家的时候不琢磨剧本，临上战场你开始磨枪了，你可真用功！” 被这么毫不留情地戳穿，官尧这下是什么戏码都演不出来了，只见他面上阴沉沉的，攥成拳头的手发出咔咔的声响。 苏暖暖合上剧本，站起来，“闻导，要开拍吗？” 闻天洋对着她换了一副笑模样，“准备好了？” “我这边没问题了。”苏暖暖看向还僵立着的官尧，“就是不知道官老师这边怎么样？” 闻导重重哼了一声，提高声音，“既然官老师说自己看了很久的剧本，想来是没问题的，去换衣服，做妆造，第一场，走一遍戏吧。” 第一场戏拍的是大学生岑廉进山里采风偶遇山中猎户乐灵。 杨皓宇和严薇今天上午没他们的戏份，但有两节格斗培训课的，但离他们上课还有半个小时，两个人就坐着椅子在旁边看，闻导也随他们。 * 清晨，寂静的山间逐渐响起咔嚓咔嚓的声音。 薄雾弥漫中，乐灵循着声音找过去，听见脚步声就藏在一棵大树后，手里的弓蓄势待发。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咔嚓声再次响起，乐灵终于看清了来人，一个走在山间小路上的青年，他穿着米色长袖衬衫和白色长裤，裤腿那沾了不少土，他却恍若未觉，只是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相机，很快，他抬起头，乐灵就看到一张戴着眼镜的斯文帅气的面容，她仿佛看见了山间那清澈宁静的溪流。 “谁？”青年发问，同时脚步后退，目光却看向乐灵这边。 乐灵有些惊讶自己竟被发现了，但随即大大方方地走出去，好奇地看着他，“你好，我叫乐灵，你是来这里采风的吗？” 青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对，我叫岑廉。” 他上下打量着乐灵，无论是背后的弓箭亦或是脚下的草鞋都让他觉得奇怪，“你来这里......是来做什么的？” 官尧是有点儿实力在身上的，虽然有几句台词错了，但整体下来还是流畅的，对人物的把握也没出问题。 让准备来个下马威的闻导只能把劲儿憋回去，“卡”。 导演话音一落，官尧就笑着感谢苏暖暖，“苏老师，多亏了你，我刚才入戏才这么顺利。” 苏暖暖知道这是对方有意拉近关系才这么说，在她看来，对方刚刚的表现和她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苏暖暖礼貌地点点头，这时唐糖过来递水，正好把官尧隔开。 “休息半小时后正式开拍。” 苏暖暖扫了一圈，杨皓宇和严薇已经走了，她走到闻导旁边，看刚才的走戏片段。 播到乐灵从树后走出来的场景时，苏暖暖暂停，“闻导，这里我再往左倾斜一下是不是更好？” 闻导摸着下巴，“嗯，是，偏个十度就差不多。” 两人讨论着，官尧就在远处专注瞧着。 唐糖冷冷地盯着官尧，官尧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偏头望过来，看见是她还笑了一下。 晚上八点，今天的拍摄行程终于结束，一行人回酒店准备吃晚饭。 路上官尧几次想接近苏暖暖，都被唐糖和保镖队长王硕挡开了。 苏暖暖假装自己没看见。 到了酒店，官尧才消停了。 苏暖暖回房间换了身宽松舒适的衣服，和王硕、唐糖一起往下走。 “小暖姐，小心点儿官尧，我感觉他不怀好意。” 想起那个有意无意总想跟自己搭话的官尧，苏暖暖摇头，“他这份心思要是放正道上早就摆脱眼下的困境了。” “苏小姐，需要我派人盯着点儿他吗？” 苏暖暖打量这位程问桀不知道哪里找来的人才，总感觉这人的派头不像是什么保镖公司的，更像是黑社会的，她笑了声，“剧组里折腾太显眼了，他没有过分的举动就先这样吧。” 电梯下到2楼，苏暖暖突然想起来严薇和杨皓宇他们就是在这层训练来着。 “严薇她们结束训练了吗？” 唐糖立刻给张梓幽发消息，“等等，我问一下梓幽。” 电梯门打开，三人走出去。 “梓幽说，她们还有一小时结束。”唐糖有些惊讶，“她们这都训练多久了？拍戏都结束了，她们还没完，没想到严薇这人还挺拼的。” “不要小瞧她，嗯，等吃完饭咱们上2楼看看吧。” 中场休息，严薇穿着紧身衣坐到张梓幽旁边，接过水就往嘴里灌，汗水仿佛无穷无尽一样沿着脸庞流进领口，又把衣服给浸透了。 苏暖暖带着唐糖和王硕走进来的时候，只看到了坐在凳子上的严薇和张梓幽。 “怎么就你们两个？” 严薇把空空如也的水瓶扔给张梓幽，拿旁边的毛巾擦脸上的汗，“你怎么来了？” 张梓幽小步跑走去扔垃圾了。 “打算过来蹭蹭课，没想到只有你俩。” 第20章 事故 “老师下午五点就下班了，杨哥刚走，去吃饭了，你们没碰到？” “没有，他们应该是坐另一个电梯下去的。”苏暖暖看着严薇满头的汗，问道，“你还要继续练？” “嗯，再练半小时。”严薇说着就要起身，同时眼睛往王硕身上瞥，积累了一周的好奇心终于压不住了，“你这一周天天都带着保镖干嘛？” 苏暖暖故作一脸神秘的样子，“怕有人暗害！” “前段时间——” “嗯？”苏暖暖半歪着脑袋专注地看着她，严薇立刻住嘴，“没什么。” 严薇继续练今天学到的动作，唐糖坐在苏暖暖旁边，“嘁，还挺像模像样！” 苏暖暖瞧着唐糖面上嫌弃的模样，笑出声来，唐糖也就是嘴上还硬着，估计早就对严薇改观了。 严薇以前是拍过武打的，但那是古装剧，而且这块做得比较敷衍，相比于演过三部武打居多的杨皓宇，她必须要更努力才不会拖后腿。 看着一招一式都极其认真毫不敷衍的人，苏暖暖想起了自己刚入行那两年，为了一个小角色研究到凌晨两点，浑身摔得青青紫紫第二天也要坚持拍戏，而没有资源没有背景的她只能靠这种燃烧自己的方式企图脱颖而出，和严薇何其相似。 不过，严薇是为了自己的梦想，她是为了生存。 “我们回去吧。”苏暖暖正要起身，房间里的吊灯就闪了一下。 嗯？她看向严薇那边，严薇的头上就是一顶大吊灯，“梓幽，这个灯是不是有问题？” “今天晚上闪了好几次，但很快就稳定了。” “这样，你们这房间估计还得用一周，明天跟前台说一声，让他们找人修。” “哦，好。” 苏暖暖走到门口，不放心地又回头看一眼，这时吊灯飞快地闪了几下，突然熄灭。 “小心——”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紧随其后的是一声痛苦的哀嚎。 晚上九点，本应在各自房间休息的人都被闻导叫到了会议室。 闻导的精神很是萎靡，一下仿佛老了好几岁。 苏暖暖提着心，“闻导，严薇怎么样了？” “哎！”闻天洋懊丧地挠了挠头发，“脸上缝针了，戏是拍不了了。” 脸上缝针了，对于一个往上爬的女演员来说不亚于惊天噩耗，苏暖暖想起严薇生动鲜活的劲头，闭了下眼，“到底怎么回事？酒店那边怎么说？监控拿到了吗？” “小邓，你来说。” “嗯。出了事后，我们第一时间就去检查了，吊灯底座有人为拆卸的痕迹，至于监控，据酒店经理说，那个房间以及周围的监控前两天就坏了，没来得及修。” 小邓说完就退到一边，事情很简单，就是吊灯是有人故意破坏的，受害者是严薇，现在没有线索，查不出是谁干的。 杨皓宇一脸沉重，“这有可能不止是冲着严老师来的。”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他，“吊灯的那个位置，可能砸到的还有我……以及钱指导。” 杨皓宇是怀疑这事是针对他的。 方峦年纪大了，经历的事情也多，很快定准了基调，“这事不管是冲谁来的，眼下最重要的是和酒店那边商量好赔偿的问题，以及试镜，还有，最近这段时间大家都注意一下自己的安全” 听着好像很冰冷不近人情，但他们剧组每天都是在烧钱，时间和资金有限的情况下，高效率地处理问题才是第一位的。 闻导是拿方峦当长辈看的，这基调一定，闻导的愁闷也消减了些，“就听方老师的，今天也够折腾的，大家辛苦了，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苏暖暖叹了口气。 散会后，官尧第一个不见了人影。刚才开会时他也一直都没说话，杨皓宇看着他的背影，驻足沉思。 发生了这件事，唐糖和王硕恨不得把苏暖暖架着走，苏暖暖无奈地看着他们，“这事情不是冲我们来的。” 唐糖拍拍自己的小心脏，“谁知道呢？早不掉晚不掉，偏偏在我们过去的时候掉！咱们还是小心点儿。” 王硕没说话，但身体一直紧绷着。 苏暖暖只能由他们去。 唐糖陪着苏暖暖回到房间，才松懈下来，她有些担忧，“严薇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苏暖暖脱掉外套，“没联系梓幽吗？” “我发了消息她没回，应该是没看见吧，我也没敢打电话，怕惊扰她们。”唐糖说着就又拿手机发了条消息，“小暖姐，这事如果报警能查出来吗？” “有可能，不过，剧组不会允许报警的。这事很大可能是私了。” “哦。”唐糖闷闷不乐，蔫答答的。 苏暖暖知道唐糖不是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只是不喜欢，“唐糖，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哦。”刚走到门口，唐糖又折返回来，“小暖姐，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要不，我和你一起睡吧！有个照应！” 苏暖暖沉思片刻，“你打呼噜磨牙吗？” “呃——”唐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我还是回去睡吧。” 唐糖离开后，苏暖暖这才给程问桀打了视频。 出事的第一时间，程问桀就得了消息，只是当时苏暖暖这边的剧组要处理的事情多，顾不上和程问桀通话。 刚打过去，视频就立即被接通了，出现的是一张焦急紧张的面孔。 “阿暖，你没事吧！” 他身后是昏暗的车厢，苏暖暖一惊，心里有了某种预感，“你在开车？这么晚你去哪儿？” 程问桀先是仔细地瞧了她许久，见她没受伤，精神也不错，稍稍放下了心，“我去找你。” 苏暖暖很想说不用，她这里有保镖，出不了事，但看着程问桀坚定的神情，便知道自己劝不住，“那你路上小心。” “嗯。”程问桀很想再多看她一会儿，来缓解自己刚知道剧组出事的心悸，但程问规打来了电话，“阿暖，我先挂了，你等我！” “好。” 挂断电话，程问桀温柔的神情瞬间变得凌厉，他点击绿键接通。 第21章 你可长点心吧 “剧组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一上来就是不客气的质问，程问规也火了，“你就是这么跟你哥说话的？你是在外边待太久了，脑子都没了吗？我要下手也是一击即中，怎么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程问桀当然知道不是他哥干的，但他现在必须展现出一个态度，那就是，如果他哥真敢动手，他一定会跟他拼命，其次，就是谈判，先从气势上站到高处，他才能顺利离开淮市。 他冷笑一声，“程问规，你最好祈祷我别查出跟你有关的东西来。” 程问规憋着气，“呵，程问桀，我给你三天，你查，别逮着谁咬谁！” 电话挂断，程问规又拨打了一个电话，“程问桀要离开淮市三天，解除限制。” 那头的是一个沉闷的男声，“好。” 程问规走到宽大的落地窗前，望向窗外，月亮被厚重的云朵遮住，半点光亮都不露，只有远处零落的灯光点缀着这片漆黑浓重的夜色。 他何尝不知道那小子跟他耍心眼，只是此刻对方占领情绪高地，他暂且避一避也没什么。 只是，苏暖暖最近周围事儿不少啊，真不知道对面的人还会给他什么惊喜。 打火机的火光亮起，点燃了指尖与唇齿夹着的烟，白烟飘荡而起，模糊了面容。 程问桀是第二天早上5：38到的，盯着两个黑眼圈和满眼的红血丝，把刚起床的苏暖暖吓了一跳。 “你——” 责怪的话到底没有说出来，“王硕，你带他去前台办理入住。” “嗯。”王硕扶住精神不济的程问桀，程问桀还能笑得出来，“我没事，就是有点困，别生气。” 苏暖暖叹了口气，“我不生气，你先去休息吧，我这边没事。” 唐糖给程问桀竖了一个大拇指，程问桀朝她眨眨眼，然后就在苏暖暖示意下被王硕拖走了。 唐糖看着两人上了电梯，转头一看，苏暖暖的脸色并不好看，“呃......小暖姐，程哥来了，你不高兴？” “不高兴。”苏暖暖直接回她，“他付出得越多，最后就会越痛苦。” “啊？” 苏暖暖转身往餐厅走，“没什么。” 唐糖懵懵懂懂地跟上去，显然是没太理解，正如她不理解为什么苏暖暖和程问桀认识五年都没在一起。 吃完早饭，苏暖暖和唐糖、王硕还有两个保镖往山上的拍摄地点走过去。 虽然女二要重新试镜，但目前没有女二的戏份，拍摄还是照常，杨皓宇的训练场地也换到了三楼。 山间的空气清新，几人走在薄雾之间，倒也舒坦。 苏暖暖转头问唐糖，“严薇怎么样了？” “梓幽说，醒了，就是精神不太好，说话也少了。还有，她们要和剧组这边商量，查背后的人。” 苏暖暖眉心轻拧，说是商量，但剧组这边肯定是不想闹大的。 这事其实不好查，一旦认真查，动静肯定不是一般的大。 如果最后还是查不出来，剧组就相当于白折腾一场，社会上的声音不好听，如果查出来，是酒店的责任还好，如果是剧组内部的问题，那他们这部电影肯定大受影响。 两边现在估计就在争论这件事，但这事对严薇影响这么大，她不可能妥协，如果闹到报了警的地步，估计更麻烦。 其实苏暖暖的建议是最好能把人揪出来，谁知道这事是只针对严薇一个人还是另有所图，揪出来，严薇能舒心，他们也能放心。 只是，这事肯定要闻导点头。 “唐糖，这几天出入小心点儿。” “嗯嗯，我警醒着呢。” “严薇住哪家医院？离得多远？我们今天晚上去看看吧。” “等等啊，我问一下。” “嗯。” 很快，五个人就走到了小木屋，闻导以及一众工作人员都已经到了，场景很快就搭建好了。 官尧十分钟后也到了，今天倒是没有迟到。 官尧先是和闻导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苏暖暖身边，露出一个自认为帅气的笑容，“苏老师，您现在方便吗？我们对一下台词吧。” 唐糖翻了个白眼，油死了。 苏暖暖倒没有拒之门外的打算，毕竟工作上两人对一对台词确实有利于拍摄，正要答应，手机响了。 是一串陌生的号码，没有骚扰电话的标识。 她心里一动，“抱歉啊，我先接个电话。” 官尧自然是礼貌地表示不介意。 苏暖暖走到离人群远一点的地方，点击接通。 “喂？” 对面是一片沉默，沉默中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 “......是我，许朝阳。” 这次换苏暖暖沉默了，她不用想就知道许朝阳是因为什么打来电话的，想到刚在酒店安置好的程问桀，她安慰道，“我没事。” “我知道。” 心脏一跳，苏暖暖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期待问他，“那你打来电话是——”改主意了吗？ “苏暖暖。” “嗯。” “我可以应聘你的保镖吗？” 苏暖暖嘴角一扬，眉眼中也有笑意，“当然可以。” “那可以让人接我一下吗？我进不去。” 嗯？苏暖暖想到某种可能，愣住了，“你已经到了？” “嗯。” 听起来还有些小委屈，苏暖暖扶额，怎么这一个两个都是等到了才告诉她，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通知。 “你等下，我让人去接你。” 唐糖是带着一个保镖下山把被拦在外面的许朝阳接进来的，瞧着这位神色冷淡但挺有礼貌的酷高个帅哥，唐糖心里一堆问题，但最终还是选择憋在心里。 总感觉不会得到回答，还会有眼神杀。 算了算了，打探情敌这种事还是得程二少亲自出马才有看头，她就不要贸然参与进去了。 不给力啊！程哥！你这会儿趴下了，人家这位马上就要跟小暖姐见面了好吧。 想到这儿，唐糖一边带路，一边给程问桀发消息。 [程哥，我跟你说，一个超级超级帅的男人来了，小暖姐还叫我接他，你可长点心吧。] 第22章 左右为男 刚发完消息，唐糖就察觉到有人看她，一抬头，正好和许朝阳对上目光，竟然有点儿心虚，她立刻收起手机，笑笑，“我正和小暖姐说，接到人了正往山上走。” 许朝阳点点头，移开目光，继续往上走。 啧，好好的帅哥，就是没长嘴！ 苏暖暖今天拍的主要是乐灵和岑廉两人在山间的日常。 乐灵邀请岑廉在木屋里住，并逐渐被对方的博学多闻、温润儒雅所吸引，而岑廉也逐渐被这个女孩的古灵精怪、纯真自然所吸引。 而在他们相识的第四天，在翠绿的山坡上，在清澈的溪流边，他们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许朝阳站得高，哪怕中间有不少工作人员隔着，依然看清了两人亲密的场景。 他偏移目光，看向远处的青山绿水，胸腔里却始终憋着一口气。 有点冷，唐糖左右看了一眼，最后目光定格在许朝阳脸上。 那脸臭的，跟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 啧！她往远离许朝阳的方向又挪了几步。 好在，这种折磨很快就结束了。 苏暖暖那边中场休息，唐糖还没反应过来，这位酷哥就迈着大长腿走了过去。 导演喊卡的时候，苏暖暖就在人群里找唐糖和许朝阳，没看见人，便打算给唐糖打个电话，屏幕刚亮，身前就投下了一片阴影。 “苏暖暖。”这声音冷冷清清的，还带着点儿气泡音。 苏暖暖闻到了一股浅淡的药香，抬起头，看到一张因为过度紧绷而显得有些僵硬的脸，他穿得还是那天见面的装束，包裹的很严实，“欢迎。” 许朝阳嘴角僵硬地扯出一抹笑。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苏暖暖坐在一旁的黑色折叠椅上看下一场的台词，许朝阳拿着矿泉水在旁边站着。 路过的人都会悄悄瞥这个沉默帅气的男人一眼，闻天洋和方峦自然也注意到了他。 “方老师，你觉得那小子怎么样？” 方峦和闻天洋认识多年，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你想让他演和岑廉不对付的学长？形象倒是挺符合的，不过这个演员不是已经定好了吗？” “嗐！别提了，那边那个演员一开始说得好好的，都快要签合同了，又推三阻四的，现在一直在磨呢，我估计啊，人家是又看上更高的枝了。”闻天洋又瞧了眼站得笔直笔直的许朝阳，越看越满意，“这个角色啊，沉默内敛，又极具正义感，对演技要求没那么高，我瞧着他行。我本来打算这几天一起面了的，没想到倒是不用费工夫了。” “先去问问吧，说不定人家没这个想法呢。” “呃......”闻天洋摸着下巴，“不能吧，我虽然不是什么大导，但也有点名气，他来都来了，演个角色挣点钱怎么都不亏吧。” “抱歉，我暂时没演戏的想法。”许朝阳回绝得认真，板正，看得出来是真没这方面想法。 “呃......”闻导碰了一鼻子灰，看向苏暖暖，苏暖暖低头看剧本，一点儿余光都没分过来，显然是打算让许朝阳自己做主了。 闻天洋决定祭出自己的杀手锏，“这样啊，片酬咱们可以谈，我保证比你做保镖多。” 许朝阳还没说话，苏暖暖这时抬起头，笑着看向闻天洋，“闻导，他是我朋友，免费当保镖的，对吧，许朝阳？” 说到最后她把目光转移到许朝阳身上。 “对。” “......”闻导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总感觉胃里饱饱的，“得，我还是去面试吧。” 说完转身就走，那架势还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意思。 等人走远了，许朝阳才开口，“你一开始没介绍我是你朋友。” 苏暖暖合上剧本，站起来，“嗯，我是想看看闻导想干什么。” 许朝阳不信，他怀疑苏暖暖只是觉得好玩，他眉眼染上几分无奈，怎么七年过去了，苏暖暖还是这么喜欢暗戳戳逗人。 “真的不想演这个角色？” 许朝阳摇摇头。 “你不想和我同时出现在电影里吗？” 摇头的动作霎时止住，许朝阳迟疑了，“你想吗？” 苏暖暖没说话，远处导演已经开始张罗下一场拍摄了。 中午用饭，众人一起到山下的酒店餐厅。 王硕和许朝阳一左一右走在苏暖暖身边，架势很足，周围的人都稍稍避开。 不远处的官尧也不太敢过来了，只时不时往这边瞄。 唐糖和另外两个保镖走后面，怨念都快积聚成了实体。 那是我的位置！我的！ 但唐糖也只能心里咆哮，哼！等晚上，一定得抽时间告他一状！ 程问桀醒的时候头还有点儿疼，但却没有睡意了。 肚子咕噜噜乱叫，他拿起手机往楼下走。 [阿暖，我醒了，你上午拍完了吗？] 电梯很快下到一楼，程问桀往餐厅走，正低着头，就听见苏暖暖的声音，他还以为是幻听。 一抬头，果然是苏暖暖，再一看他旁边，等等，许朝阳怎么会在这儿？！ 酒店餐厅，三个人占了窗边的一张长桌，桌上还插着几朵百合花，显得颇有情调。 时间，地点，场景都很不错，偏偏多了个电灯泡。 程问桀冷哼一声，许朝阳冷淡地瞥他一眼。 见势不妙的唐糖早就溜走了，只剩下苏暖暖身处这水深火热之间。 不过，苏暖暖不慌。 她先是问程问桀，“几点醒的？头疼不疼？” 程问桀立刻变脸，脸上的笑灿烂得能发光，苏暖暖猜有和许朝阳斗气的成分，“不疼不疼，阿暖你第一时间给我安排了住的房间，休息得可好了。” 呃……苏暖暖默默移开了目光，虽然不慌，但多少有点尬。 毕竟程问桀的表演太夸张了。 这时，许朝阳推过来一杯水，“喝点儿热水。” 苏暖暖往他旁边看，饮水机就在那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接的。 “谢谢。” 程问桀一个起身，幅度有点儿大，他看着许朝阳，语气生硬，“我们去打点饭吧。” 说完又扭头看苏暖暖，立马温柔下来，“阿暖，你想吃点什么？” 这一套变脸，极其丝滑。 不远处偷窥的唐糖差点儿鼓起掌来！ 第23章 三个人的午餐 许朝阳和程问桀走到离苏暖暖稍远一些的地方，才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程问桀愤愤道，“你行动还挺快！” 自从上次谈崩后，两人就没联系过，没想到这次两人行动出奇一致，默契地赶到了一起。 程问桀暗道晦气。 许朝阳掀起眼皮，稍稍有些讶异，程问桀这次的态度比上次在电话里好了很多，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你在这儿能待几天？” 程问桀臭着张脸，有些憋闷，“三天。” 程问桀是不会轻易在许朝阳面前示弱的，只能说明他现在是真遇到难题了，许朝阳给了他一个承诺，“我会一直在她身边。” 程问桀撇撇嘴，随手夹起一块芒果甜点，转身就走。 许朝阳就当两人达成一致了，“对了，我现在叫许瑞，你别叫错。” 等两人取餐回来，气氛竟难得和谐，苏暖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看向许朝阳，目光中流露出些许疑惑和好奇。 许朝阳看她一眼，把西红柿热汤面放到她面前，坐在苏暖暖对面，然后就收到了消息。 ［你们说什么了？］ 两人上午才加的好友，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许朝阳低着头在手机上敲敲打打。 程问桀见许朝阳坐苏暖暖对面，也没客气，直接霸占了苏暖暖旁边的位置。 把苹果汁往苏暖暖那边推，“阿暖，你尝尝？现榨的。” 苏暖暖拿过吸管，喝了一口，弯起眉眼肯定道，“嗯，确实好喝，谢谢。” 程问桀当即喜形于色，不经意间和许朝阳对上视线，完成了一轮交锋。 许朝阳点击发送，心里叹气，这位程二少在暖暖面前是真的很幼稚，低下头吃自己的西红柿热汤面。 手机震动了下，苏暖暖上午把手机调了静音，只留了震动。 打开一看，是许朝阳的消息。 [程问桀在这里只能待三天，我答应他，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看着。] 只能待三天？苏暖暖看向正大快朵颐吃烤鱼的程问桀，话到嘴边却没有问。 她知道这部剧的最大投资方是程问规，也知道程问规对她是不喜欢的，但在商言商，她不认为程问规会只为了折腾她让自己的投资打了水漂，也就不介意和对方合作。 当时，程问规还要求她和闻导对他是最大投资方保密来着，她那时就隐隐约约察觉到程问规的想法了，只是出于现实的考虑，也出于让程问桀与她保持距离的考虑，她默认了，默认程问规对程问桀的约束，做了帮凶。 如果程问桀知道了…… 手机又震动了，是许朝阳。 ［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 程问桀也注意到了，“阿暖，没事吧？” 苏暖暖笑着摇摇头，“没事，应该是昨晚没休息好。” 昨晚又是送人去医院又是开会，好一番折腾，今天又早起，没睡好很正常。 苏暖暖和许朝阳对视一眼。 程问桀吃完午饭就要打算离开。 苏暖暖送他出门，许朝阳跟着后面。 “怎么现在就要走？” “亲眼看见你没事，我也该回去工作了。”程问桀表面上一派风轻云淡，心里则痛骂许朝阳。 要不是许朝阳在这里，他本来打算待到第三天的。 但现在，看着相对而坐的两人，心里酸得直冒泡，与其在这里折磨自己，不如早日回去，想办法摆脱程问规的钳制，再早日杀回来。 一时半会儿，这俩人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突破吧…… 程问桀心里一咯噔，悄悄看向不远处的唐糖。 他想到办法了！ 程问桀走了，太阳旺得烤人，许朝阳打开随身携带的黑伞，又从包里拿出防晒喷雾递给苏暖暖。 这熟练的动作引得苏暖暖侧目，她往后瞧，唐糖正缩在不远处的阴凉地，眼巴巴往这边瞅。 苏暖暖又回头看身后高大沉默的青年，没忍住笑了出来，“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像个背后灵。” 这话仿佛让许朝阳更沉默了。 但苏暖暖可没有夸大。 * 自从小巷交谈后，苏暖暖就发现身边多了个背后灵，不管是下课、放学还是去医院，一回头就能看见许朝阳。 苏暖暖一开始是当他不存在的，直到第五天，去医院看苏母的时候，苏母瞧见许朝阳了。 他跟罚站一样站在门外，苏母看向女儿，“你同学？” 苏暖暖看着门口自以为藏得很好的人，“……” 苏母看她这样，知道她肯定认识门口的人，“叫他进来吧，大老远地过来一趟，站门外不好。” 苏暖暖把最后一点儿苹果皮削完，苹果递给苏母，走到门外。 许朝阳抬眼看她，眼里有疑惑。 “我妈叫你进去。” 说完苏暖暖转身进了病房，许朝阳手把着门边，犹豫着，转身下楼。 “人呢？”苏母往门外瞧，那小伙子不在外面了。 苏暖暖给她倒了杯热水，“应该是走了，我和他其实不太熟。” 苏母叹了口气。 也不知为什么，这半年多，女儿越来越沉默，也不怎么跟朋友走动了，她一开始只当因为自己的病，但慢慢地，她察觉到不太对劲，但她问小暖，小暖也不说。 她其实希望小暖多交点儿朋友的，男生也行，年轻人总该开朗些的。 苏暖暖走到窗边，窗外的阳光正好，院子里也有不少人走动。 正想问苏母要不要下去走走，她的目光就被楼下那个跑得很急的身影吸引住了。 也就两分钟，门口有人敲门。 苏暖暖走过去开门，见到的就是满头大汗的许朝阳，他手里提着两个透明袋子，袋子里有苹果、芒果和猕猴桃。 “在东门旁边的水果店买的？” 许朝阳手指攥紧，点头，“嗯。” 苏暖暖打算一会儿把钱还给他，那一家水果挺贵的，“进来吧。” * 苏暖暖喷完防晒递给许朝阳，抬起头问他，“等这部戏拍完，要去看望一下我妈吗？” 其实许朝阳经常偷偷去看望苏母，只是没有现身打扰。 回应苏暖暖的是一片沉默，她狐疑地看着眼前人，“你该不会打算等我身边没危险了再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吧？” 第24章 黎姝 许朝阳悄悄抬眼看她，又很快低下头。 “呵～”苏暖暖笑了，气笑的，她朝远处招手，“唐糖，过来！” 唐糖重新拿到了自己的饭碗，而许朝阳则被排挤得远远的。 唐糖心痒难耐，几次想开口问什么情况，都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算了，不要打听别人的隐私，这样不好不好。 也怪许朝阳自己不争气，她还没告状呢，这人就被发配边疆了。 空气又闷又热，树林里的虫鸣鸟叫也十分吵闹，苏暖暖打开小风扇，对着额头吹，偏头往后看一眼，就见许朝阳不远不近地跟着，神情颇为沮丧。 眼不见为净，苏暖暖移开目光。 “唐糖，许瑞的工资按照王硕的来。” 王硕眼珠微动，唐糖不情不愿地答应，她觉得多一个保镖实在没必要，但如果有其他缘由……那就没什么说的了。 “一会儿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还有，给他安排房间，安排到五楼，离我最远的那一间。” “哦。” 下午的拍摄颇为顺利，官尧表现不错，闻导难得夸了他几次。 下了戏，官尧凑过来，很有分寸地隔了一个人。 被隔在中间的唐糖：滚！ 这么一比较，许瑞都眉清目秀了。 “苏老师，我今天是不是有进步？” 他这么问，苏暖暖也实事求是，“有。” 除此之外不再多说一个字，官尧有些尴尬，还是打起精神给自己捧场，“多亏了苏老师之前跟我对戏，不知道今天吃完晚饭苏老师有没有时间跟我对一下明天的戏？” 官尧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背后有一道仿佛要将他切开的目光，心头一紧，整个身体都绷直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唐糖明白，苏暖暖也明白，她笑着推拒，“不了，昨天睡得少，今天打算早点休息。” “啊，这样啊，好。”官尧打了两个哈哈，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快步越过了苏暖暖等人。 唐糖有些无语，“他这是恼羞成怒了？” 苏暖暖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轻轻一勾，“不知道，大概赶着吃饭吧，走了！” 这次唐糖和苏暖暖一桌，许朝阳只能眼巴巴看着两人。 他知道，苏暖暖生气了。 不管是给自己安排的房间，还是给自己发的工资，都在明晃晃地告诉他—— 既然迟早要走，不如一开始就划分好界限！ 许朝阳扯了扯嘴角，这不是他该得的吗？他难受什么？ 咬了口西红柿，酸甜的汁液在口中爆发，稍稍延缓了他的难受。 他掏出手机，给程问桀发消息。 ［她说给我发工资］ 程问桀几乎是秒回，［？？？］ ［我的房间在5楼，离她很远］ ［有病就去治！］ 程问桀气得直接把许朝阳拉黑了，阴阳怪气地炫耀有意思吗？欺负他看不见人是吧！ 刚吃完饭，闻导就把苏暖暖叫过去了，苏暖暖让王硕尽早休息，只有唐糖和许朝阳跟着过去了。 到了会议室，只有闻导和方老师在。 闻天洋看见许朝阳，十分可惜，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真不来演？” 许朝阳没想到闻天洋这么坚持，他这次没有直接拒绝，“我……考虑一下。” 苏暖暖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 闻天洋喜出望外，“行，你考虑考虑，我稍后再跟你聊！” 说完，闻天洋招呼大家，“坐坐，来。苏老师，看一下女二的这个选角。” 闻天洋把一份演员资料递给苏暖暖。 照片上是一张美艳到凌厉的瓜子脸，姓名栏写的是—— “黎姝？” 苏暖暖颇为讶异，“她不是三年前退圈了吗？” “对，但她最近想复出。其实我这个角色一开始想到的就是她，演技、长相符合得不能再符合，但考虑她现在不演戏了，才没邀请她，没想到这次我刚放出消息，她就把资料递过来了，兜兜转转啊，哈哈，看来还是有缘分。”闻导现在一扫之前的郁气，眉飞色舞。 方老师也是笑着点头，“黎姝来演这个角色再合适不过了。” 难怪他们高兴，黎姝三年前可拿过不少奖项，演技出色，长得也是娱乐圈里数一数二的，流量上也碾压现在的一片小花。 若是有她加进来，说句实话，她们这部电影票房上肯定稳了。 只是，她怎么会突然复出？还选中了她们这个配置一般的剧组？ 这话她没问出来，闻导正在兴头上，她也不好扫兴，“挺好的，黎老师要是能加入，是我们的荣幸，不过，让黎老师作配，是不是不太好？” 这话苏暖暖必须问，论咖位，哪怕黎姝退圈三年，她也是比不过对方的，而现在让黎姝给她作配，估计舆论得炸。 “我问过黎老师，黎老师是不介意的，她其实是对我们这个剧本和女二这个角色感兴趣，之后她也会发声明，缓解你这边的压力。” 黎姝考虑得不能说不周到，苏暖暖浅笑道，“我多虑了，闻导和黎老师想得周到。” 闻天洋摆摆手，“没什么，有问题就问，这样问题解决了，咱们内部效率才能更高。” 说完他又问许朝阳，“你现在是什么想法？还是说再考虑一下？我这边得早点定下来。” 许朝阳先是看了苏暖暖一眼，才说道，“我想和闻导单独聊聊。” 只剩下两个人，许朝阳扫视了一圈，口袋里的黑色小方盒指示灯闪了下，没响，指尖一按，熄灭。 确定了屋里没有监听监视设备，许朝阳才开口，第一句话就把闻导震到了当场，“闻导，防卫过当入狱，还能演戏吗？” “啊？”闻天洋怀疑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 许朝阳没说话，过了会儿，闻天洋缓过来了，什么情况？他就想找个人演个配角，怎么还牵扯到入狱了？ 他迟疑地回道，“虽然这一行没有明文规定，但大概……不太合适，” “哦，那恐怕我演不了了。” 有些失望，但许朝阳也算早有预料，哪怕真能演，其实也是不合适的，他的工作，他的这张脸，都不适合出现在公众面前，而问这一句，也只是为了给自己断了念想 第25章 失望 “那我先走了，闻导。” 闻导还有些恍惚，见他要走，急忙叫住，“那个……这个……别随便跟别人说这个，不太好。” 许朝阳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多谢。” 然后推门而出。 闻天洋越想越不对劲，索性站起来，焦躁地来回踱步。 前些日子苏暖暖还因为牵涉到杀人案闹了好一场，当时他还担心苏暖暖没法正常出演这部电影，好在最后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而现在许瑞来了这么一出，不对，入狱、苏暖暖、许瑞，这么一结合，一个名字脱口而出，“许朝阳！” “哎呀！”闻天洋双手一拍，面上愁苦。 怎么就把这种人招来了？要是被人发现，他们这电影还拍不拍了？ 苏暖暖带着唐糖和许朝阳悄悄驾车离开剧组准备去看望严薇，中午就跟闻导打好招呼了，苏暖暖也没再给闻导发消息。 不料，刚离开剧组十分钟，闻导就发来了消息。 ［那个那个，你那个叫许瑞的保镖，是那个谁吧？他在咱们剧组是不是不太好？］ 前排是司机和唐糖，后排只有苏暖暖和许朝阳。 苏暖暖看着这条刚出炉的消息，又看向右边往窗外看的许朝阳，给他发消息。 ［你刚跟闻导说什么了？］ 铃声一响，许朝阳打开手机，看到是苏暖暖发过来的，往左边看，正好和苏暖暖对上目光。 黑暗狭小的空间，两人的目光，一个温柔，一个沉静，流淌交织着。 “小暖姐，梓幽给我发消息，让我们不用去了。” 唐糖对后座的氛围毫无察觉，扭头往后看，司机老郑倒是从后视镜瞥了一眼，然后就继续默不作声地开车了。 许朝阳早就在唐糖刚出声的那一刻就移开了目光，他过快的心跳始终平稳不下来，深深吐出口气，强迫自己盯着手机看。 苏暖暖慢慢收回目光，轻轻笑了下，“严薇说的？” “呃——应该是吧，梓幽好像说不出来这话。” “去看看吧。如果严薇不想见，我们放下东西就走。” “哦，那我跟梓幽说。” “嗯。”苏暖暖往右边看，许朝阳仍低头专心致志地盯着手机，仿佛再没有什么能分散他的心思。 “许瑞——” 这一声把许朝阳的手机都吓掉了，他着急忙慌地把手机捡起来，绷紧身子，声音发颤，“什么？” 许朝阳听见苏暖暖笑了一声，“没什么，记得看消息。” “……嗯。” 许朝阳很听话，让看消息就看。 ［你刚刚在想什么？耳朵红了］ 许朝阳下意识一慌，手就捂住了耳朵，然后就听见苏暖暖颇为愉悦的笑声，这下耳朵是真红了。 唐糖听见苏暖暖笑了，往后面扒头，“小暖姐，怎么了？这么开心？” 苏暖暖清了下嗓子，笑意却还是忍不住从声音里跑出来，“刚看见一只鸟飞着飞着撞树上了！” “嗯？”唐糖一听这话眼睛一亮，扒头就往左边窗户那边看，“哪儿呢哪儿呢？” “可能嫌丢人藏起来了吧。” 许朝阳低着头，一时抬头也不是，低头也不是。 “哦，我老家那边也有这种笨鸟，总有几只往树上撞，守在树旁就能逮住。” 真有？本来只是调侃某人的苏暖暖稍有些惊讶，“这种是不是飞累了或者视力不太好？” “不清楚哎，我查查。” 唐糖在那儿查着，苏暖暖这边回闻导的消息。 ［他只是许瑞，不会影响剧组拍戏，我来担保。］ 苏暖暖不是感情用事，从理智上来说，当年的案件是要求保密的，没几个人知道，不稳定的因素只有何胤行，但何胤行只七年前见过许朝阳一面，现在许朝阳已经和那时候大不相同，认出来的几率很小。 而且—— ［你的身份不会被人查出来吧？］ ［不会。］ 许朝阳一定是有备而来，据苏暖暖推测。他现在的工作保密性质挺严，这方面应该能做好。 这时，唐糖也查到了。 “哦，原因还挺多，第一条是‘觅食行为：鸟类在追逐猎物时可能过于专注，忽略周围环境，导致撞树’。” 同治医院的单人病房里，严薇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靠在床头，额头右侧的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她脸色苍白，嘴唇也淡了颜色，脸上没有了之前那生动至极的各种表情，显得有些死气沉沉的。 梓幽从门外进来，耷拉着脑袋走到她面前。 “严姐，她们说还是要来，不过如果你不想见，她们来了就走。” 严薇眼珠转了一下，终于多了点儿活人的气息，“见，为什么不见？她们想要落井下石也好，想要虚伪客套也罢，我都收着。” “……”其实张梓幽想说，苏老师和唐糖不是这样的人，但严姐这几天总是容易想偏，她说了反而情况会更复杂，只能把话又咽了回去。 苏暖暖进了病房，看见严薇的第一眼就是瘦了，不是身体上的瘦，而是身上那股精神气没了，就显得消瘦许多。 但严薇这种情况也有精力冷嘲热讽，“苏老师，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她往门外看，“就你自己？” 唐糖和许朝阳被苏暖暖留在外面的，张梓幽也在外面。 苏暖暖轻轻叹口气，走到饮水机旁边倒热水。 严薇此刻敏感的神经被刺激到了，“我用不着你可怜！” 苏暖暖把水递给她，神色认真，语调平静，“我没有可怜你。” 严薇看着她，看着她不含任何杂质的双眸，手指越攥越紧。 可苏暖暖只是等着她，没有任何不耐。 严薇的目光下落到那杯水上，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杯子是一次性纸杯，杯壁的温度冷热适中，应该是特意调的。 严薇低下头。 苏暖暖看着她，看着这个纯白色的病房，呼吸渐渐有些压抑。 门边有一把椅子，苏暖暖把椅子搬到旁边，坐上去。 严薇仍低头轻轻抚摸着杯壁，房间里一时沉寂下来。 苏暖暖的目光锁定在严薇身上，“严薇，我不是可怜你，我是有些失望。” 第26章 对手 严薇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利剑一般直刺苏暖暖，“你说什么？” 苏暖暖面不改色，重复了一遍，“我有些失望。” 严薇攥紧手里的纸杯，水溢出一些洒在了被子上，她浑然不觉，“你凭什么？！你——” “我认识的严薇不会因为这点儿挫折而一蹶不振。” 这话掷地有声，直接让严薇呆立当场。 她眼珠木然地转动，最后聚焦在苏暖暖脸上，她那么鲜活，那么坚定，但，严薇捂着脸低下头，“你不懂，我的脸……” 她的声音颤抖得几乎有些神经质。 苏暖暖把被水浇湿的被子拉到一边，坐到床边，拉住她的手，一点点拉开那张惊惧的面容，温柔地抱住她，“不影响的，严薇，你有办法的，对吧，只是捷径被关闭了而已，又不是没路了，你难道，信不过自己？” 严薇紧紧攥着苏暖暖的衣服，头深深埋进她的怀里，几乎泣不成声，“我不知道，我真的很害怕——” 苏暖暖能感觉到，胸前的衣襟都被打湿了，严薇哭得越来越凶，像是要把那些委屈、那些不甘、那些恐惧通通发泄个干净。 苏暖暖记得，严薇比她小两岁来着。 轻拍着她的后背，等严薇的抽泣声变小，她刚要松手，严薇就先从她怀里挣出来了。 她低着头抹眼泪，苏暖暖把纸巾递给她。 严薇悄悄看了她一眼，很快低下头，把纸巾抽走。 苏暖暖刚才看清楚了，她的眼睛红得像兔子。 唐糖把要进门的张梓幽拦住。 张梓幽很着急，“我好像听到严姐在哭，我要进去。” 看出来张梓幽和严薇关系确实不错，唐糖还是第一次见张梓幽这么大声说话，据理力争。 “哭不是好事吗？遇见这种事，不哭才不正常吧？还是你觉得小暖姐会欺负她？” “这、这——”张梓幽往里冲的劲头缓了下来，她这些天对苏暖暖也是有一些了解的，她应该不会落井下石，“但我还是有些担心，严姐她从没有这么哭过。” 说着，张梓幽又要往里闯。 唐糖实在弄不住她，还是一旁的许朝阳伸开手臂挡在门前，眉毛一拧，眼狠狠一瞪。 张梓幽顿时身体一抖，后退两步。 他这副戴着黑口罩，穿着黑衣服的打扮，再配上这副表情，凶神恶煞的，难怪张梓幽害怕，唐糖都恨不得离这大哥远点儿。 好在，里面的哭声渐渐止住了，要不然唐糖都得担心张梓幽轴起来非要硬闯，这小胳膊小腿，一回合就得被撂下。 严薇摸着自己的脸，“我上高二的时候就因为这张脸被选中，演了我第一部女主角，我拍戏的时候脸上长痘，被导演骂了个狗血淋头，她说，脸就是演员的生命，想在这个圈子出头，脸是第一位的。” 说着，她自嘲一笑，“我觉得她说得对，然后我拼命维护这张脸，重油重辣的从来不敢吃，有的时候拍戏晚，困得要命也得先做好护肤才敢躺下，有的时候我都怀疑自己魔怔了。” 苏暖暖看着这张被主人数年如一日呵护的脸，它没有辜负这份厚望与呵护。 “很美。” 严薇愣了下，“谢谢。” “现在也很美。” 这次严薇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又接着之前的话说。 “她说得不错，这张脸虽然带来了很多恶心的苍蝇，但也同样给了我机会，让我爬到了现在这位置。” 严薇是不甘的，也是满怀恨意的，“可现在，全毁了，我却连下手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苏暖暖知道严薇和剧组的官司，等她平复些许，才道，“女二定下来了，你知道吗？” “知道，黎姝。”提起黎姝，严薇的语气倒平静了些，“我出了事，剧组再找很正常，解约的事我经纪人会和剧组沟通好，但一码归一码，那个人我一定要查。” 苏暖暖微皱眉头，“如果不报警，你自己找人查，有多大把握？” 严薇摇摇头，神色黯然，“不知道，但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试试。” 苏暖暖沉吟片刻，“需要我帮你去跟闻导交涉一下吗？我的话语权还是有的。” “不用。”严薇拒绝了，有了几分之前的劲头，“我自己来！” “行，那祝你顺利。” 说到这里，似乎就该走了。 时钟也转到了十一点，严薇瞧着还没有离意的苏暖暖，“你明天还得早起拍戏吧，不走吗？” 苏暖暖站起来，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要走了，只是还没有问你，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等伤好了，看看能不能在不影响面部肌肉的情况下修复好，如果不能，再想别的办法，总不能不拍了。” 严薇说得坚定，但苏暖暖捕捉到她目光中的迷茫与惶恐。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找我，那我先走了，好好休息。” 说完苏暖暖就转身往门那边走。 眼看人要走了，严薇一直萦绕于心的困惑再也憋不住了，她的声音又高又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苏暖暖顿住脚步，但没回头。 “我把你看作我的对手，我等着，有一天你能超过我。” 然后一步一步，爬到最顶峰。 而她也一样。 话落，苏暖暖转动把手，迈步而出。 关门的一瞬间，她听到严薇的声音，“我一定会超过你！” 她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一抬眼，正好与许朝阳对上目光。 “走吗？” 苏暖暖点头，“走吧。” 张梓幽在她出来的时候就第一时间冲了进去，唐糖甩了甩有些酸的手，嘟囔着感叹劲真大。 然后小跑着跟上前面那一前一后的身影。 好饿啊，回去吃个夜宵就睡吧。 黎姝是第二天上午进组的，她到的时候苏暖暖刚拍戏告一阶段，正在休息。 “黎老师！” 听见闻导的大嗓门，苏暖暖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穿着红色长裙，戴着墨镜的高挑女人，她有着一头波浪似的长发，身材比例极好，带着成熟女人的独有魅力。 而正在她打量对方的时候，那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眼波流转的眸子，正正和她对上目光。 第27章 担心你 这是苏暖暖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黎姝，她的长相和严薇一个路子，但严薇是美艳动人，黎姝则是美艳到有些凌厉，令人不敢轻易直视。 但她的目光又是柔媚的，没有半分攻击力，望过来的时候眼睛里仿佛有钩子，勾得人挪不开眼。 苏暖暖失神片刻，黎姝就已经近在眼前了，许朝阳一步挡在苏暖暖面前。 黎姝这才把目光移到戴着口罩的许朝阳身上，看着那双警惕防备的眼睛，她展颜一笑，没有再靠近。 苏暖暖这时回过神，碰了下许朝阳的后腰，许朝阳腰一绷，稍有些僵硬地退到一边。 黎姝瞧着两人的互动，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意，然后她伸出手，明媚大方，“你好，初次见面，我是黎姝！” “你好，我是苏暖暖。”苏暖暖握上去，那只手很软很滑，苏暖暖突然想起那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来。 看着眼前风姿绰约的美人，苏暖暖确实真切地觉得，给她作配是委屈了黎姝。 今日按照流程来说，是有一场黎姝的试镜的，试戏定在下午五点半，本应先回酒店好好休息的人选择了待在片场看苏暖暖和官尧的表演。 * 乐灵和岑廉背靠背坐在山坡上，岑廉吹着小小的白色口琴，清澈又辽阔。 乐灵仿佛飞上了无拘无束的天空，在云间肆无忌惮地徜徉。 一曲终了，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虫鸣也唱和着，乐灵从天空下落到地上，有些失落。 乐灵看着天空，举起手里被打磨得光滑漂亮的灰色小石头，“岑廉，你要走了是吗？” “嗯。快开学了，再晚就错过报到日了。” 乐灵知道，岑廉不是这座大山的人，他有自己的事情，迟早是要离开的，只是还是舍不得。 她尚且没有弄清这种空落落、怅然若失的感觉是什么，岑廉问她，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走？”乐灵有些茫然，茫然中还夹杂着些许恐惧，“走去哪里？” 岑廉转身，从身后抱住她，头枕在她的肩上，声音低沉，“离开这里，到我身边来。” 这声音带着危险的蛊惑，让乐灵心跳猛然加快，她奋力挣开岑廉的怀抱，一转身，看见岑廉受伤的表情，“对不起，我、我——” 岑廉露出一个苍白到有些虚弱的笑容，“没事，是我说错话了，你本来就属于这里，我怎么能自私地把你带走……走吧，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 “卡！” 闻天洋话音刚落，苏暖暖和官尧就放松下来了。 快中午了，温度上来，苏暖暖出了不少汗，唐糖赶紧小跑过去，拿纸巾给她擦汗，许朝阳递上一瓶矿泉水，苏暖暖接过来，灌了几口水，目光一直没离开他的脸，“一直戴着口罩，不会不舒服吗？” 许朝阳摇头，“还好，你演戏的时候，黎姝一直看着你。” 嗯？黎姝？苏暖暖往左看，黎姝正和闻导说着什么，可能察觉到了目光往这边看，看见是苏暖暖，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温柔友善的笑。 苏暖暖收回目光，稍稍压低声音，“你好像不太喜欢她？为什么？” “应该是吧。”许朝阳脸色有几分凝重，“至于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但她对你的关注好像有些过度了。” 唐糖也往黎姝那边扒了一眼，笑得有些没心没肺，“说不定是被小暖姐的演技折服了！” “演得挺好的。”这话从黎姝的嘴里说出来可不容易，闻天洋笑笑，“是演得还不错，但比不上你。” 这话确实不掺水分，黎姝当年可拿过影后的奖项，只是结婚后就退圈了，一大片粉丝纷纷哀叹可惜。 “说实话，这个角色，我最开始想到的就是你，不过没想着你能来，没想到，咱们还有再次合作的机会。” 闻天洋是真感叹，五年前他和黎姝合作过一次，他是副导演，黎姝也没走到后来的高度，一转眼，他成了导演，黎姝却退圈了，万万没想到还能合作。 黎姝看着天空中疾飞而过的鸟儿，声音很轻，“我也没想到，这段时间，就请闻导多多指教了。” 闻天洋哈哈一笑，摆手道，“客气了，是我仰仗你才对。” 下午是黎姝的试镜，大家都清楚是走一个过场，就打着速战速决的心态在旁边看。 没想到黎姝的演技实在是惊艳，众人一时都被黎姝带进了戏中，还是闻天洋出声才把众人惊醒。 只见闻天洋双眼放光，当即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黎姝面前，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厉害，厉害，你这演技可比当年更精进了！” 苏暖暖刚才也被迷花了眼，黎姝的演技确实出神入化，仿佛她站在那儿，就是那个角色，不容半分质疑。 苏暖暖本该是赞叹的，可一缕违和总让她心有疑虑，是哪里不对呢？还是自己多心了？ 吃完晚饭。回到房间的时候苏暖暖还在想这个问题，旁边递来一杯水，苏暖暖一偏头，就看见了许朝阳。 “你不回房间？” “看你一直走神，不放心。”许朝阳的眼睛仿佛会说话，里面满是关切。 苏暖暖闻言，暂且把黎姝这个人放下，“我只是在琢磨明天的剧本，你回去吧，早点儿休息。” 许朝阳看着她，目光执拗，仿佛看透了她没说实话。 苏暖暖无奈，“好吧，我刚刚是在想黎姝，总感觉这个人有点不对劲。” 提到黎姝，许朝阳的神色郑重起来，“我查一下她，你别和她离太近。” 看着他板正严肃的样子，苏暖暖反而不怎么担心了，还有心情调笑，“管我？” 许朝阳抿着唇，“担心你。” 听到这话，苏暖暖目光有些复杂，幽幽长叹一声，“如果你说喜欢我，我会更开心。” 许朝阳的睫毛飞快颤动，带出几分慌张来，“我、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就要开门出去，苏暖暖及时拉住他，“等等，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第28章 你说可以，她说不行 “你怎么知道——” “闻到的，你身上有一股药香，第一天就闻到了。” 苏暖暖说完，许朝阳呆呆地站在原地，干巴巴地应了声，“哦。” “去拿药，我给你上，你自己不方便吧？” “嗯——啊？”许朝阳终于反应过来眼下的情形，“不、不用，我自己可以。” “去拿。”苏暖暖除了有方便换药这一层考虑，也是想看看伤重不重。 “伤口有点儿吓人。” “你觉得我会怕？” 许朝阳不说话了，乖乖回房间把生理盐水、药和绷带拿了过来。 脱掉黑色外套，里面是一件黑色背心，伤口在左臂上。 苏暖暖打开许朝阳的手，一圈一圈把绷带揭开，一道翻着嫩肉的狰狞伤口暴露出来，伤口还没结痂。 苏暖暖动作一顿，“几天了？” 许朝阳仿佛做错事了一样抬不起头，“三天了。” 苏暖暖瞧他一眼，先是拿棉签沾着生理盐水往上涂，把药上好，然后拿着绷带一圈一圈绑紧。 她的动作还算熟练，以前有一部剧演的是一个护士，她也没想到那时学到的东西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苏暖暖把东西都扣下了，“该换药的时候来找我。” “哦。” 黎姝来的第二天，就签了合同，拍完定妆照，便立即和杨皓宇一起加入了格斗训练。 这几天，苏暖暖去看过，两个人训练强度很大，但因为都有底子，倒是不太吃力。 而拍戏这边，倒出了点问题。 “卡！官尧，你怎么回事？你这个时候是喜欢乐灵的，你的本来面目还没有暴露，你要温柔，懂吗？” “官尧，你别傻愣愣地站着，你的目光得跟着乐灵动！” “官尧——” 中场休息，苏暖暖接过水，咕噜咕噜灌了半瓶。 唐糖举着两个小风扇，一个对着苏暖暖吹，一个对着自己。 “啧，这天气越来越热，再不拍完，都要中暑了。” “哪有这么夸张？” “嘿嘿，我怕热嘛～” 话音刚落，许朝阳拿着三个冰袋走过来。 两个给了苏暖暖，唐糖也分到一个，她两眼放光，“我也有？” 许朝阳没有说，如果不给她拿，苏暖暖估计就得分她一个了，只是酷酷地点了个头。 “没想到你人还行哈！” 这不是什么好话，许朝阳面色难看，盯着那个冰袋，想抢回来的心思蠢蠢欲动。 苏暖暖直接被逗笑了，许朝阳面露无奈，拿过唐糖手里的小风扇给苏暖暖吹风。 唐糖这次被抢了活也没说什么，投桃报李嘛，而且她也乐得轻松，反正谁都取代不了她在小暖姐身边的地位。 那边闻导训官尧训得跟孙子一样，整个剧组都能听见。 唐糖往那边望，好奇道，“官尧这几天怎么回事？老被闻导训？” 苏暖暖也瞧着那边，“心思不在演戏上，当然容易出错。” “嗯？”唐糖嗅到了惊天大瓜的味道，“什么情况？” 苏暖暖看她一脸兴奋的模样，有些好笑，“还记得昨天在黎老师他们训练的门口碰见过官尧吗？” “记得，他说去找杨哥嘛，怎么了？” “他说你就信？” 唐糖恍然大悟，“他是去找黎老师的！这人也太渣了吧，前一阵还往小暖姐你身边凑，这么快又换了一个人！不对啊，黎老师不是结婚了吗？” 唐糖说完才注意到许朝阳的目光，又凶又冷，嗯？她没说错话啊？奇奇怪怪的！她当即撇过头。 “等回去再给你说。” 许朝阳前天就把查到的黎姝的资料给她了。 黎姝出身在一个小山村，一路考到国内最高的学府，本应该前途坦荡，却在大二那年辍了学。 消失一年后，重新出现在娱乐圈，背后应该有资本保驾护航，只三年时间，就演了很多重量级的剧和电影，而她自己也争气，拿到了影后的宝座。 但之后她激流勇退，宣布退圈。 同年，京圈核心郭家的郭大少宣布婚讯，结婚对象正是这位退圈的影后。 之后三年，查无可查。 而现在，黎姝却准备复出了，让人不禁怀疑这段婚姻是不是出了问题。 虽然郭家的保密工作一向做得很严，但不知道是疏忽还是有人从中作梗，郭大少病重住院的消息还是流传出来了。 而黎姝，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为其伴侣伤心的样子，就是不知道是掩饰得太好还是毫不在乎了。 苏暖暖和许朝阳达成一致，不管怎么样，还是远离对方为好，哪怕黎姝并无恶意，但她背后的东西太复杂了，这还有可能只是冰山一角，他们若是不小心掺和进去，说不定被吞得渣都不剩。 当然，这些就不必对唐糖说了。 酒店房间，唐糖那叫一个殷勤，又给捶背又给端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在一旁等着换药的许朝阳撇过脸。 “小暖姐，到底什么情况？快告诉我，我可太好奇了！” 苏暖暖喝着温度适中的热水，轻轻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好奇心害死猫，知不知道？” “猫有九条命嘛！少一条没事哒！”说着，她还卖了个萌。 苏暖暖拿她没办法，“你先答应我，不能往外说。” 唐糖立刻小鸡啄米般飞快点头。 “她背景复杂，我只能告诉你，她的婚姻应该快结束了。” “啊？！不是说她结婚对象是一个很厉害的大佬吗？怎么就要结束了？喜新厌旧？那她也太惨了吧，怪不得要出来接工作了。渣男！我就知道，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苏暖暖轻咳两声，唐糖没get到，还在那儿痛骂渣男，连她前男友一起骂上了。 “这么晚了，你该回房间睡觉了。” 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唐糖才意识到房间里还有一人，僵硬地扭过头去。 她刚刚都骂了什么？！ “我，我先走了！” 唐糖有的那叫一个飞快，苏暖暖看着许朝阳漆黑的脸色，不客气地笑出来，“我觉得她说得没错哎！男人确实都靠不住。” 许朝阳默默把医药箱拿出来，坐到苏暖暖旁边，“你说可以，她说不行。” 第29章 顶峰见 “许朝阳。” 许朝阳把药、绷带在茶几上摆好，抬起头，目光里是纯然的疑惑，“嗯？” 苏暖暖话头顿了下，看着那双眼睛，有些哭笑不得，这人是真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暧昧，迟钝到这种程度—— 苏暖暖摇摇头，“如果没那个意思，就不要说这种令人误会的话，我会当真的。” 许朝阳只是迟钝没经验，不是傻，他当即就明白过来，自己刚刚说的话有多不妥，嗫嚅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对不起。” 苏暖暖发现了，许朝阳几乎不和她对视，哪怕碰上了视线也会很快挪开，眼下这句道歉也一样。 所以啊，明明处处都在说喜欢她，却偏偏不肯应她，真的很磨人啊。 但，苏暖暖有耐心，有时间，这个人跑不掉。 在剧组向公安机关申请警服的这几天，严薇那边也调查完了，毫无收获。 走的时候，严薇请苏暖暖吃了顿火锅，麻辣火锅。 窗外阴雨连绵，远远望去，翠绿的芦山仿佛蒙上了一层朦胧幕布，可望不可及。 咕噜咕噜的汤上覆着一层红油，苏暖暖面不改色地夹了一筷子红彤彤的生菜，“正好今天下雨，闻导放假了，要不我就得推掉你这边了。” 这话是玩笑话，严薇哼了声，“那我就半夜把你拉起来。” 是她的风格，苏暖暖失笑，她打量着眼前的人，她精神比那天在医院好了许多，额头右侧的伤口被碎头发遮住了，应该是才剪的。 “没想到你还挺能吃辣！我以为北方人都吃不了呢。” 苏暖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你还带我来吃？” “咳咳，你答应得那么利索，我这不是想看你是不是逞强吗？” “这么活着不累吗？凡事都要争个高低。”苏暖暖这话没训斥的意味，像是两个朋友之间的打趣闲聊。 严薇看着窗外的雨幕，洒然一笑，“有时也会累。” 她转头，用异常明亮的目光看着苏暖暖，“但人活在世上，不就是要争吗？你不争，就只能被踩在下面，我要活，就得风风光光地活着！” 那双眸子仿佛能看进人的心里去，苏暖暖心脏猛地一撞，很快低眉敛目，便又是那个无波无澜的苏暖暖了。 严薇嘁了一声，脚轻轻踢了她一下，“喂！” 苏暖暖抬眸，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严薇也不吃了，放下筷子，右手放在桌子上支着头，盯着她瞧，“苏暖暖，我也想问你，你这么活着不累吗？” 苏暖暖轻眨了下眼，“什么？” “说你活得累啊，做什么都很克制，不累吗？想交朋友就大大方方说，想当影后就直接发微博，不喜欢一个人就甩他脸子，很难吗？” 苏暖暖无语道，“那是你的行事方式，不是我的。” 严薇往碗里夹了满满一筷子粉丝，才抬头，用一种十分笃定的口吻，“但你羡慕我，不是吗？” 贴着筷子的指尖瞬间捏紧，苏暖暖喉咙动了两下，避开那仿佛让她无所遁形的目光。 “所以，你才对我这么好。而且，你还想和我做朋友对吧？” 苏暖暖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她直视着严薇，看她扳回一局后的喜形于色，似笑非笑道，“你确定不是你想和我交朋友？” 严薇脸上的笑容一滞，耳朵尖冒出点儿红，眼神飘忽一下，就理直气壮地说，“你情我愿的，怎么，不行啊！” 苏暖暖学她支着头，盯着她瞧，“行啊，为什么不行？想交朋友就大大方方说呗！” 严薇瞪着眼睛，苏暖暖笑得开怀，片刻后，两人相视一笑。 “嘁，真是服了。” “那我们就是朋友喽~” “是呗，多个你这样的朋友，也挺好的。” “有时候，你真该练习一下说话的艺术，真怕有一天你会因为说话而被揍~” “苏暖暖！” “哎，我在呢~” 天渐渐放晴，隔壁的房间里，许朝阳、唐糖、王硕三个人围在一起吃火锅。 红油和清汤泾渭分明，唐糖被辣得框框喝水也停不下来，王硕倒是吃辣锅吃得面不改色。 只有许朝阳一直涮的清汤，唐糖瞥了一眼，没滋没味的，“哎，许瑞，你不吃辣锅吗？这家辣锅超好吃！” 许朝阳看着那一锅红油，胃就已经开始抽疼了，他皱起眉头，躲远了点儿，“不吃！” 那架势，看得唐糖嘴角一阵抽搐，嘟囔道，“至于吗？又不是要逼你吃！” 吃到肚子滚圆，唐糖就撑不住了，“也不知道小暖姐她们吃完没？感觉小暖姐是真挺喜欢严薇的，聊这么久~” 她话里是带点儿酸味的，许朝阳看她一眼，默不作声地继续吃饭。 苏暖暖自然是不知道这边上演的争风吃醋的戏码，胃被辣得难受，她停下了筷子，就见严薇在那不停地炫。 看得出来，严薇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其实也不一定是坏事。” 严薇嘴唇上满是辣油，红艳艳的，她咽下一块肉，才看向苏暖暖，“什么？” “我说，你这次伤到了头，不一定是坏事，原先你可做不到想吃辣就吃辣。” 严薇翻了个白眼，“都这样了，肯定要放纵一下，我已经约好做手术的地方了，等做完手术，又不能吃这些东西了。” 苏暖暖笑着看她，目光很慈爱，看得严薇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喂，我说，你能不能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我奶奶呢？” 苏暖暖眉梢微挑，“奶奶谈不上，可以称一声前辈倒是真的！” “嘁！”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苏暖暖看着严薇登上驶向远方的车，颇有几分怅惘。 严薇从车里探出头来，就看见了半空中好似发光的彩虹，她大声喊道，“苏暖暖！” “嗯？” “看你身后，有彩虹！” 苏暖暖一怔，转身一看，果然是彩虹，在潮湿的空气中显得朦朦胧胧的。 嘴角一勾，再转头，严薇的车已经开出一段时间了，依稀还能听见她的声音，“我一定会爬到最高的那个地方！” 苏暖暖轻松地呼出一口气，看着渐行渐远的车辆，喃喃道，“我也会的，顶峰见。” 第30章 躲避 雨点又开始嘀嗒，头上撑起一把黑伞，苏暖暖偏头，就看见面容沉静的许朝阳。 他好像一直是这样，沉静无言，永远默默地站在她身后。 她忽然又想起严薇刚才的话，也许严薇说得对，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她都很克制，她不敢大步前行，永远都是一点一点试探地往前踱步。 她好像从来没有真正放肆的时候。 “许朝阳。” “嗯。” “陪我走走？” “好。” 两个人朝着彩虹深处走，留下唐糖和王硕面面相觑。 唐糖转身往酒店走，这里离酒店也就一千米，走得快，不到十分钟就能到。 王硕犹豫了下，还是跟上了唐糖。 唐糖瞅着他，“王哥，程二少是不是让你给他汇报小暖姐动向来着？” “没有，除非遇见比较紧急、危害到苏小姐人身安全的事，其他情况都无需汇报。” 唐糖点点头，看来程问桀脑子还是清醒的，没干出什么监视的蠢事，“这还差不多。” 王硕还有一条没说，那就是程问桀给他下了死命令，哪怕程问桀忍不住问他平日苏小姐的事情，他也不能说，说了奖金减半。 唐糖打开手机，给程问桀发消息。 上一条还是对方拜托她看好许瑞来着，尽量不要让两个人单独相处。 但现在，唐糖摇摇头，有些事，她也无能为力啊。 [程哥，这事我干不了，另请高明吧。] [建议你亲自上场，磕了这么久，我也不想自己的cp BE掉啊] 不过如果你不争气，我就要爬墙了，cp嘛，磕到哪对算哪对，嘻嘻~ 雨彻底停了，黑伞侧着转了一圈，上面的水珠旋转着四溅。 呼吸之间是混着草木与泥土气味的清新空气，不禁让人全身心沉入一种宁静舒缓的状态。 泥土是微湿的，走起来有轻微的陷入感，沙沙软软的，但不会粘连鞋底。 苏暖暖脚步轻盈地走在山间小路上，许朝阳踩着苏暖暖的脚印默默跟在后面。 待看见山间的那一处木屋，许朝阳便知那就是苏暖暖的目的地。 苏暖暖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打算在门边席地而坐。 许朝阳拉住她，把外套脱了，垫在泥地上，他身上只剩下一件黑色背心了。 苏暖暖看到了他胳膊上的绷带，也看到了胳膊上的旧疤。 她坐下来，拍拍旁边，“一起坐？” 许朝阳犹豫着，最终还是在苏暖暖坚持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他只坐到了衣服的一角，刚坐下，肩膀就一沉，薰衣草的香气在鼻间飘荡，许朝阳的身体一下就僵了。 苏暖暖靠在他肩膀上，声音有些倦怠，“我靠一会儿，很快就好。” 许朝阳只能努力放松自己的身体，尽可能让苏暖暖靠得舒服一些。 饶是许朝阳再放松，苏暖暖也觉得硬邦邦的，“许朝阳，你肩膀靠着好不舒服。” “肚子上的肉会软一些，我躺下，你枕着肚子，会好一些。” 苏暖暖偏头看他的神情，只见他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她笑得愉悦，“很笨哎～” 她话音刚落，便看见许朝阳抿起嘴唇，下颌线因为紧绷更显得清晰流畅。 下巴触到温热的指尖，许朝阳下意识就要躲。 “别动！” 许朝阳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就听话地停住了。 下巴上的力道很轻，许朝阳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挣脱，但他仿佛成了一具躯壳，只知道呆愣愣地跟着那只手走。 直到嘴角印上了温热柔软的唇瓣，心跳不可抑制地加速跳动，许朝阳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身边的气息渐渐抽离，许朝阳偏过头，大口大口呼吸着潮湿的空气，嗓子眼都是粘腻的。 刚才亲过他的人就在身边，可他一眼也不敢看过去。 远处的彩虹慢慢变得透明，很快就要消失不见了。 “彩虹快要消失了。”苏暖暖收回目光，许朝阳还是刚才的姿势，一点儿都没变过。 苏暖暖凑近点儿，就看到许朝阳的耳朵几乎红了个彻底。 下一秒，许朝阳就直接跳了起来，身手十分灵活。 “我、我们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听得出来，他很紧张，声音的颤动几乎克制不住。 苏暖暖先是看了眼天空中正慢慢冒出头的太阳，然后又看向低着头、攥着拳的许朝阳，莞尔一笑，“那走吧。” 话音刚落，许朝阳便迫不及待地要离开。 “衣服别忘了！” 苏暖暖提醒这一句，许朝阳连忙低着头匆匆回来，捡起地上的外套就落荒而逃。 苏暖暖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果然发现等在前面的许朝阳。 她笑着小跑几步跟上去。 严薇说得对，有时候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任性一点儿也挺好的。 许朝阳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房间里的，冰凉的水直往脸上扑，也浇不灭脸上的热度。 脑子里恍恍惚惚的，刚才那抹柔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啪的一声，许朝阳直接给了自己一巴掌。 别想了，不能再想了！ 他无力地滑坐在地上，靠在洗手台旁边，他仰着头，眼前的灯光耀眼到几乎模糊，许朝阳闭上眼，又想起了苏暖暖嘴唇的温度。 他苦笑一声，再这样下去，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走得掉。 唐糖发现了，自从严薇走了，小暖姐和许瑞这两个人就奇奇怪怪的。 许瑞这几天也不往小暖姐面前凑了，浑身的冷气直接把所有人隔离，小暖姐也仿佛没察觉一般不闻不问，就当没这个人。 唐糖又成了小暖姐面前头一号的红人。 树林里，闻导在不远处招呼人布景，唐糖拿小风扇给苏暖暖吹着，看着跟雕塑一样站在不远处的高大身影，撇了撇嘴，“小暖姐，许瑞这两天来大姨父了？见谁都冷着张脸。” 苏暖暖手顿了下，然后翻到下一页，头也没抬，只问道，“警服是不是申请下来了？” 说到这个，唐糖来劲了，“下来了，刚刚还听他们讨论这个呢！黎老师好像去换衣服了！” 第31章 好说 正说着，黎姝就穿着一身利索整洁的警服走过来了。 她比严薇还要高几厘米，穿着警服显得特别挺拔。 一抬头，警帽下面是一张美艳昳丽的脸蛋，那张脸严肃至极，一双眸子机警又认真。 杨皓宇跟在她身后，身材高大，肌肉壮实，眉目之间全是肃然正气。 闻天洋连连拍手，叫了两声好。 黎姝和杨皓宇立刻眼神一变，从刚刚的戏里走出来。 闻天洋走过去，围着两人转了两圈，拍拍杨皓宇的肩膀，“你们这儿也太敬业了，还给我即兴来一段！” 杨皓宇哈哈一笑，“黎老师说，反正我们之后也要拍这段上山路，不如提前走一下戏，怎么样？闻导满意不？” 闻天洋大手一挥，“满意！明天就让你们上战场！” 杨皓宇脸一垮，“知道了~” 闻天洋拍戏讲究的是精益求精，有时候一个片段感觉不对得拍好多遍，杨皓宇已经可以想象到之后苦哈哈的日子了。 当然，这份精神，官尧最近这段时间体会最为明显，总是NG的他这些日子一看到闻导就头大。 黎姝勾着唇，脸上带着不甚明显的笑意，目光随意地落在苏暖暖脸上，伸出手，“明天就有对手戏了，多多指教！” 苏暖暖回握住，客气地笑道，“黎老师客气了，这话该我说才对，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欢迎黎老师批评指正。” 黎姝挑了下眉，目光移到后面的许朝阳和唐糖身上，唐糖皮笑肉不笑，许朝阳目光警惕又防备，她松开手，嘴角扬起，漫不经心道，“好说！” * 今天是岑廉在乐山待的最后一晚，明天一早他就要离开乐山，回到他阔别已久的校园。 乐灵席地坐在院子里，望着夜空中的半轮弯月。 身后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人在她旁边坐下。 “岑廉。” “嗯？” “我还没有说过吧，我为什么一个人住在山里。” 岑廉偏头看她，目光专注，“没有。” “我是爷爷捡来的孩子，二十年前我就被扔在乐山脚下，是爷爷去镇里卖猎物的时候发现了我，把我带回家，我才没死在野兽嘴里。” 乐灵说这些的时候没有半分伤心之色，反而带着些许怀念，但岑廉还是握住了她的手。 “那之后，我就一直和爷爷住在山里，跟着爷爷到处跑，他布置陷阱，我就在旁边观察，他射中猎物，我就给他鼓掌，我七岁时还和爷爷说，我也会成为一名很厉害很厉害的猎人。” 讲到这儿，乐灵顿了下。 “爷爷当时就发了愁，第二天就想办法把我送到镇上的学校去了，不过我没待两天就又回来了。” “为什么？” 似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乐灵笑出声来，像银铃一般欢快，“因为我把全班的人都打哭了。” 岑廉微愣，没想到是这样，他往下瞧，乐灵的手掌不大，但他知道，那里蕴藏着巨大的力量。 “他们欺负你了？”岑廉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 乐灵摇头，俏皮地勾起唇角，“没有，是我不喜欢待在学校，我想回到这里，回到这座大山。” “为什么不直接跟你爷爷说？” “我爷爷啊，他固执得很，若是不用这种方法，他肯定不会听我的。” “然后呢？” “然后啊，他又试着把我送进其他小学，结果都是一样，最后只能又把我带回了大山亲自教我看书识字打猎，再然后，我成了一名优秀的猎人，爷爷走了。” 岑廉愣住了，乐灵说得过于轻描淡写，他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最后一句的意思，乐灵的爷爷去世了，理应是去世了，这些日子他只看到乐灵一个人。 他看着乐灵，她的脸上蒙着一层皎洁清冷的月光，神情是轻盈空灵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 岑廉的手飞快抓住乐灵的手臂，手劲很大，乐灵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岑廉这才意识到，刚刚那些都是幻觉，他放开手，“会难过吗？” “嗯？” “爷爷去世，会难过吗？一个人待在这里，很孤独吧。” 乐灵歪着头，脸上是纯然的疑惑，“不会啊！爷爷说他走了以后会和乐山融为一体，以后会一直守护我的。至于一个人——” 乐灵站起来，张开双臂转了一圈，“乐山上有很多小动物陪着我啊，它们都很可爱。” 岑廉发现，乐灵真的只是单纯的倾诉，她不是想从他这儿得到安慰与陪伴，他低下头，心里不可避免地失落。 “那你以后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不。” 岑廉猛地抬起头，双眼灼灼，仿佛能烫伤皮肤。 乐灵笑靥如花，“我想，我要暂时告别一下这座大山了，但，我会回来的。” * 短短一段，愣是拍到第六遍才过，就这儿，闻导还唉声叹气，说完收工，就把官尧叫过去了。 今天王硕放一天假，只有唐糖和许朝阳跟在苏暖暖身边。 许朝阳保持着三米距离背着包跟在后面，唐糖给苏暖暖打着伞。 “要是严薇没退出剧组就好了！” 苏暖暖往旁边一看，愁眉苦脸的不是唐糖是谁，“不觉得她脾气坏了？” “呃......其实想想，也还好，她也就嘴上功夫厉害，人嘛，也不坏。” 苏暖暖听出点儿弦外之音，黎姝走在前面，这会儿已经看不见背影了，她放低声音，“黎老师不好吗？” 唐糖握着伞柄，来回转了两下，“不是不好，就是太好了，身材好，长得漂亮，脾气也和善，哪有这么完美的人。” 苏暖暖笑了下，“不担心你会被人轻易骗走了~” “哎？”唐糖反应过来，不服气道，“我本来就不会被人骗走，我很聪明的！” 说完唐糖就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嘟囔道，“上次不算。” 苏暖暖但笑不语。 “哎呀，我要知道这会成为我的黑历史，打死都不会和那个垃圾谈！” 许朝阳跟在两人身后，听着前面的欢声笑语，低眉敛目。 第32章 来者不善 拍摄进程告一阶段，今晚闻导请客，在小镇上最大的湘菜馆庆祝。 苏暖暖换了一套黑色的 T恤长裤，出了房间就看见许朝阳正等在门口，他也是一身黑，两人远远看去跟穿了情侣装一样。 “许朝阳，你吃不了辣，换王硕去吧。” 那家湘菜馆，做得很地道，他家的招牌就是无辣不欢，每一道菜都非常辣。 许朝阳去了也只能是干看着。 “我去，我刚刚吃了些面包，现在不饿。” “只吃了面包？” “嗯，还有西红柿。” 不提许朝阳之前有没有存款，单是苏暖暖开的保镖工资，也绝对能满足许朝阳的三餐需求，但他仿佛依然活得无欲无求。 苏暖暖微微叹口气，“真不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走吧。” 唐糖早就在一楼大厅等着了，三人在路上还碰到了杨皓宇。 杨皓宇性格爽朗，是个很健谈的人，唐糖也是个爱聊天的，两人当即一拍即合。 苏暖暖和许朝阳反而落在了后面。 看着旁边一棍子打不出半个闷枣的人，苏暖暖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四周无人，既然烦恼，不如直接挑明了说，“许朝阳，你在回避我是吗？” “我没——” “我不需要回答，如果你要一直保持这种状态，我想，我身边有王硕就够了。” 苏暖暖的话不留情面，把两人之间的那一层纸捅破了。 她的意思很明确，要想待在她身边，就不要一味逃避。 许朝阳愣在原地，看着渐渐走远的苏暖暖，沉默不语。 夕阳缓缓没入山间，他的影子慢慢拉长，又慢慢黯淡。 先是看不见背影，再是听不见声音，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眸中闪过一抹坚定，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第 180秒，许朝阳追了上来，苏暖暖偏头看着他，听见他说，“我错了。” 闻导聚餐没那么多讲究，除了方峦老师，几位主演，助理保镖也都一起上桌了，人也不多，就两桌。 闻导倒了杯白酒，站起来举杯，“这半个月大家都辛苦了，吃好喝好啊！” 大家纷纷站起来举杯，喝完酒就开吃。 白酒很烈，苏暖暖呛了下，脸颊有些烧。 许朝阳坐她旁边，看见她脸红得很，“没事吧？” 坐在许朝阳旁边的唐糖也看了过去。 苏暖暖摇摇头，“没事。” 黎姝坐在苏暖暖另一边，看着两人熟稔自然地相处，眉梢微挑，“苏老师，你这位保镖是叫许瑞对吗？” 苏暖暖一时搞不清她的来意，“对，怎么了？” “哦，没事，我就是想起来我有个朋友也姓许，不过他的名字是三个字。” 这话叫苏暖暖心里咯噔一下，她总觉得黎姝在暗示什么，可细细一看，黎姝已经转过头去夹菜了，仿佛刚才的话只是随口一说。 黎姝这时又看过来，显出几分惊讶来，“咦？苏老师一直看着我做什么？不吃菜吗？这家菜还是很不错的！” 苏暖暖客气一笑，心不在焉地低头夹菜，眉眼间划过一抹思虑。 晚饭结束，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许朝阳把喝到人事不醒的唐糖放在床上，一转头就看见苏暖暖正扶着额头倚着门栏等他。 许朝阳的目光瞬间软下来，他几步走近，扶好苏暖暖。 苏暖暖目光不太清明，似乎认不太出来眼前的人了，“许朝阳？” “嗯，是我，来，我送你回房间。” 许朝阳单手搂住苏暖暖的肩膀，把门合上。 走廊里空旷得有些安静，一时之间只能听到两人的脚步声。 清浅的呼吸声打在耳畔，许朝阳突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惶恐。 低下头，苏暖暖还是刚才那副酒醉微醺的模样，许朝阳松了口气。 走到苏暖暖的房门口，他轻轻摇了下怀里的人，“苏暖暖，房卡在哪呢？” 苏暖暖倚着宽厚的胸膛，手在运动服口袋里摸索，摸索了半天也没拿出来，她抬起头，手搭着许朝阳的肩膀，声音又轻又柔，“没找到。” 心脏仿佛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痒得发麻，许朝阳喉咙艰涩地滚动着，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怀里的柔软和馨香，他只当不存在，快准狠地直接从苏暖暖的衣服口袋里把房卡掏出来。 刷卡、进门一气呵成。 把人安放在床上的时候，许朝阳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汗。 许朝阳扫视一圈，见柜子上有一罐蜂蜜。 倒好蜂蜜水，许朝阳靠在床头让苏暖暖倚在他怀里，把杯口递到她唇边，慢慢倾斜，“苏暖暖，喝点儿水。” 苏暖暖应该还有些意识，一杯蜂蜜水很快就喝完了。 许朝阳扶着她躺下，脱掉鞋袜，掖好被子。 做完这一切，许朝阳就该离开了，他知道。 看着醉红了两颊安静躺在床上的人，他的胸腔一片充盈，眼角眉梢的柔情浓到几乎溢出来。 夜色正浓，房间的灯光熄灭，关门声响起，一声轻叹回荡在房间里。 第二天，太阳升起，一切照常。 刚吃完早饭，方莹就打来了电话说今天来探下班。 半个多月不见，苏暖暖和唐糖都挺想方莹的。 苏暖暖照常拍戏，许朝阳守在她身旁以备不时之需，唐糖和王硕去接方莹。 官尧接下来几乎半个月都没戏，但导演不放话，他也不能走，眼下正搬着个小板凳在片场看苏暖暖和杨皓宇、黎姝的对手戏。 第一场，就是杨皓宇、黎姝两人饰演的高明、谢晴扮作旅人上山，借宿到略显诡异的山间猎人乐灵家里。 苏暖暖自从演女主以来，已经很少在演戏的时候遭受到来自对手的压力，更不用说碾压了。 下了戏，苏暖暖看着不远处正跟导演聊得热火朝天的黎姝，难得冷了脸。 黎姝是故意的，她是故意压戏的。 许朝阳走到她身后，目光同样落在黎姝身上，“她对你有敌意。” 许朝阳不懂演戏，他看不出来刚才黎姝在压苏暖暖的戏，但他懂人，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黎姝，来者不善。 第33章 混战 方莹带着方雅来探班的路上，提前给苏暖暖发了消息，但苏暖暖没回。 以防打扰到对方，方莹直接给唐糖打了电话。 “喂？方莹姐？” “我来探班了，大约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 “嗯？怎么这么突然？行，我一会儿接你们进来。小暖姐那边现在正忙，一会儿我告诉她。” “行。” 方莹挂断电话，摸了摸方雅的小脑袋，“一会儿要见到糖糖姐和小暖姐了，开不开心？” 方雅穿着一件浅黄色的裙子，扎着两个小麻花辫，左脸有些红肿，仿佛被谁打了一拳，但小姑娘仍然很有精神，两只大眼睛亮晶晶的，“哦耶！要见到小暖姐和唐糖姐了~我要把花生和玉米送给她们~” 方莹看向她怀里紧紧抱着的两只破破烂烂的小狗小猫玩偶，嘴角微微一抽。 到芦山已经晚上22：45了，方莹左手拉着黑色行李箱，右手牵着方雅往酒店走，远远就看见黄色灯光下的唐糖，她穿着一身白衣黑裤等在门口。 牵着的小手一下就挣脱出来了，方雅一手抓着一个玩偶就往唐糖那边冲，“糖糖姐！” 唐糖两只手把冲到面前的方雅抱起来，眉开眼笑，“哎！” 方雅举着小狗玩偶，兴冲冲，“这个是给唐糖姐你的。” “我们小雅真好，姐姐喜欢死你了~”唐糖接过小狗，抱着方雅往酒店里走，走到光线亮一些的地方，就注意到方雅左脸的红肿，“呀！这是怎么弄的？” 方雅捂住左脸，瘪着嘴，“打架打输了~” 这——唐糖看向方莹，方莹抬抬下巴，“进去说。” 方莹和方雅在这边预计待三天，唐糖领着她们办了手续，坐电梯上五楼。 “小暖姐那边快结束了，我们去她房间吧。” “明天应该要早起拍摄吧，这么晚她还在工作？” 说起这个，唐糖有些苦恼，“这几天，小暖姐下了戏就待在屋子里练台词、练演技、琢磨剧本，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方莹拍拍她的肩膀，“别多想，小暖拍起戏来不一向都这样？” “嗯......”这是唐糖跟组的第一部剧，她确实没见过苏暖暖之前的工作状态，“可是这也太拼了，小暖姐每天也就睡三四个小时，这样下去，撑不住吧。” 一听这话，方莹眉眼一凝，确实不太对劲。 方雅窝在唐糖怀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小眼珠一转，嘿嘿一笑。 最近在芦山拍摄的只有他们一个剧组，酒店也几乎全被他们包了。 苏暖暖和她带来的人，除了保镖，大部分都安排在五楼，现在还有许多空房间。 方莹和方雅一间房，住在唐糖对面，把行李放下，三人就往苏暖暖的房间走。 苏暖暖的房间不远，拐个弯就到了。 方莹一眼就看到了伫立在门前仿佛一个门神的高大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黑，捂得严严实实的，极其和谐地融入了走廊里的昏暗。 “他就是许瑞？” 唐糖点点头，“对啊，我怀疑他对小暖姐图谋不轨。” “哇！他好高啊！” 这一声是方雅喊出来的，声音很大，很快，三人就受到了许朝阳沉默但极具威慑力的注目礼。 “呀！”方雅惊叫一声，随即两只手捂住眼睛，眼睛咕噜咕噜转，“这个叔叔好凶！” 唐糖哈哈一笑，摸摸他的脑袋，“不怕啊，他就是看着凶，其实是一只纸老虎，他要是欺负你，就找小暖姐给你做主！” “嗯嗯。” 方雅郑重其事地点头，方莹还能不了解她，这个小祖宗无法无天，怕过谁？也就骗骗唐糖了。 许朝阳朝三人点点头，从裤兜里掏出房卡，刷开门，“请进”。 唐糖瞪大眼睛，为什么许朝阳有小暖姐房间的房卡，什么时候给的？ 小暖姐这安全意识也太薄弱了吧！ 方莹则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许朝阳，许朝阳看过来时，她友好地笑笑。 苏暖暖刚刚从浴室出来，穿着一件纯白棉裙，头发湿漉漉的，“你们来啦！” 许朝阳从茶几上拿起空调遥控，先把温度调高到26度，然后又从柜子里拿出干发帽，走到苏暖暖身后把头发包起来。 唐糖早就见怪不怪了，方莹则是看得一愣一愣的。 方雅才不关注这些，直接从唐糖怀里挣脱出来，举着黄色小猫跑到苏暖暖面前，甜甜一笑，“小暖姐~这是玉米，送给你！” “谢谢小雅~我们小雅真好，我会好好对它的。”苏暖暖接过缝得歪歪扭扭的小猫玩偶，笑着摸摸方雅的小脑袋。 方雅直接窜上沙发，在苏暖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往后一扭头，正好与苏暖暖身后的许朝阳目光相对，她嘿嘿一笑，手指按着嘴角往下一拉，吐着舌头做鬼脸，耀武扬威的。 许朝阳看着她肿起的左脸，哼了声。 他才不会跟一个小鬼头计较呢。 方雅无语地看着这个凶叔叔做出同样的鬼脸，幼稚死了。 许朝阳拿着四个玻璃杯到厨房冲洗干净，走到饮水机旁边接了热水放在茶几上。 “苏老师，那我先回去了。” 这称呼不是许朝阳第一次这么叫，只是每次苏暖暖都觉得挺新奇的，看着对方一本正经、公事公办的态度，苏暖暖总忍不住做些什么，但眼下场合不合适。 “先等一下，一会儿有事要跟你说。” 许朝阳抬眼，苏暖暖正目不转睛看着他，她怀里的小朋友也盯着他看，他低头走到苏暖暖身后。 苏暖暖这才低下头，仔细瞧方雅的左脸，“上药了？” 方莹点点头，“下午刚到学校就带她去上药了。”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苏暖暖神情有些严肃，小朋友打架可大可小，但若是打得严重，那就得慎重对待。 方莹一想到下午的场景就头疼，“还能怎么回事？课间的时候，有人要抢小雅的玩具，被她揍了一顿，然后人家叫了一群小朋友过来群殴她。” 第34章 垃圾桶 “呀！”唐糖一听到这儿，紧张地撸起方雅的袖子，看她身上有没有伤。 “她身上没事，对方能叫人，她叫的人更多，两个班都不上课了，你咬我一口，我踹你一脚，愣是混战了半个小时，人人带彩！就她受的伤最轻。” 唐糖一拍手，兴奋得两眼发光，“厉害呀，小雅！” 方雅双手搂住苏暖暖的脖子，骄傲得像个小孔雀，眉飞色舞，“小暖姐教我的，小暖姐最聪明！” 后面站着的许朝阳嘴角一弯，可惜藏在口罩下，没人看得见。 方雅啵的一下亲上苏暖暖的侧脸，响亮至极。 许朝阳的嘴角立刻扯平了，眉眼也耷拉下去。 苏暖暖也亲了方雅没受伤的脸蛋一下，香香软软的，“我们小雅确实很厉害，实践得很不错，总结经验，吸取教训，下次争取一点儿伤也不受！” 方雅沉思片刻，认真地点点头，一看就是真的把话听进去了。 “小暖~”方莹有些无奈，但也知道苏暖暖是为了方雅好，欺负别人总比被欺负好吧，何况是别人主动找事。 唐糖好奇后续，“学校最后是怎么处理的？还有，今天不是周一吗，怎么你们过来了，小雅不用上课吗？” 方莹正要说呢，“这次混战波及范围太大，说起来谁都有错，最后也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受伤的小朋友多，直接给他们两个班放了一周的家。小雅想来找你们，我就带她来了，芦山和淮市也不远。” “行，那就在这住几天，芦山这边空气好，小雅在这儿玩也挺好的。”苏暖暖刚说完，方雅就迷迷瞪瞪地问，“小暖姐，拍戏好玩吗？” 几个大人低头一看，才发现刚才还精神满满的人儿这会困得都睁不开眼睛了，苏暖暖轻轻拍她的背，“好玩啊，明天带你去看好不好？现在跟妈妈去睡觉，好不好？” “嗯。”说着，方雅就闭上了眼睛，方莹正要把方雅接过来，许朝阳就先一步把方雅抱起来了。 苏暖暖碰碰他的胳膊，“往下移点儿，这样她不舒服。” “嗯。”许朝阳把胳膊往下移，动作很小心，他抬头看向苏暖暖，“这样呢？” “嗯，可以了。”苏暖暖摸了下方雅的小脸，转头对方莹道，“方莹姐，你开了这么久的车，也累了，让他抱着小雅回房间吧。” 方莹其实正在悄悄观察苏暖暖和许朝阳的相处模式，突然被叫到，还有几分心虚，“咳，好啊，那就麻烦许瑞了。” 唐糖摆摆手，“那小暖姐，我也回去啦～” “嗯，晚安。” “晚安！” 五分钟后，许朝阳再次回到502。 苏暖暖正在调整黄色小猫玩偶的姿势，但也许是小猫缝得实在有些扭曲，怎么调都坐不稳。 听到脚步声，苏暖暖一指头就把小猫弹得翻了几个跟斗，然后走到柜子前，把医药箱拿到茶几上，坐好，“过来，我看一下你胳膊上的伤。” “伤已经好了。” 苏暖暖打开医药箱的手一顿，若无其事地合上，声音冷淡下来，“哦，那你回去吧。” 许朝阳没动，苏暖暖也没再说话。 两人一站一坐，氛围逐渐开始僵持。 直到苏暖暖手边的手机震动起来，这片沉默才被打破。 苏暖暖拿起手机，抬头看向许朝阳，“是程问桀。” 许朝阳避开目光，身体微微往左转。 苏暖暖接通视频电话，点了免提。 “阿暖！” 程问桀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看得出来，他的脸和头发都仔细打理过，只是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一看就没休息好。 苏暖暖被他的热情感染，面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这么晚还没睡？” 许朝阳是能从侧边的梳妆台的镜子里看到苏暖暖的，见她笑得开心，眼睛像针扎一样刺疼，飞快收回目光。 可眼睛看不见，声音也是听得见。 “没啊，我这段时间忙得昏天黑地的，累死了！底下这些人，天天出问题，一刻不盯着都不放心。” 苏暖暖知道他最近手头有个大项目，“还有多久能休息？” 说起这个程问桀瞬间就兴奋起来，“还有一周，阿暖，我跟你说，我马上就能摆脱我哥的钳制了，我下周就能去找你了！” 下周？苏暖暖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许朝阳，又很快收回目光，“好啊，你到了给我打电话，我让唐糖去接你。” 程问桀注意到了苏暖暖那一瞬间的目光转移，嘴角一僵，但苏暖暖看过来的时候，他又与之前一般无二，“嗯嗯，我看你们那边明天有雨，别忘了带伞。” “好。你早点儿休息吧，你都有黑眼圈了，还有，别把自己逼得太狠了，做完这个项目多休息两天再过来。” “嗯嗯！晚安！” “晚安。” 程问桀挂掉电话，双手捂着脸，深深叹了口气，如果没有第三个人，他肯定是能聊多久聊多久，但知道了许朝阳很有可能单独和苏暖暖这么晚在一个房间，他脸上的笑能维持一秒都要归功于他拼命咬住后槽牙。 “许朝阳，阿暖一定是我的！” 苏暖暖挂断电话，就看见许朝阳正把一只小纸船放在柜子上，那只总是不稳的小猫就躺在里面。 苏暖暖准备好的那些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最终，她只是问了许朝阳一句，“你几号走？” 这是两人从一开始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许朝阳只是暂时和苏暖暖同行一段时间，他迟早会离开。 一个月的假期，许朝阳的手机里还有廖警官问他能不能按时上岗的消息。 他转身，正对着苏暖暖，头一次在她面前泄了全身力气，他的眼神哀伤又不舍地在苏暖暖脸上流连，“等程问桀到了，我就离开。” “好。”苏暖暖闭上眼，“走的时候不用告诉我。” “……” “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头发吹干再睡。” 关门声响起，脚步声远去，苏暖暖肩膀一垮，走到柜子前，把纸船里的小猫提起来放在旁边，指尖捏起纸船，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第35章 冷战 苏暖暖不知道，自己对许朝阳的喜欢多一些，还是亏欠多一些。 不过，不管是什么，好像都没有关系。 因为许朝阳从一开始就给两人划分好了界限，泾渭分明。 化妆师是个年轻的女生，姓张，大家都叫她小张。 小张有些话唠，边往苏暖暖脸上扑粉，边叨叨，“苏老师，你这眼下的青黑太明显了，可不能这样熬夜，再重一点儿就不好遮了。” 苏暖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下青黑，眼眸无光，眨了眨眼睛，强撑起精神，虚心接受了小张的提醒，“今晚我早点睡儿，谢谢。” 许朝阳不敢多想，只尽力让自己放空脑袋。 可眼神还是不自觉往镜子里瞥，就是这一瞥，恰巧和苏暖暖对上目光。 苏暖暖自然地移开目光，情绪没有任何起伏，仿佛许朝阳单纯只是一个受雇的保镖。 许朝阳猛地低头，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咽下喉咙的酸涩和苦楚。 小张完成了最后一个步骤，打量着镜子里的杰作，非常满意，“苏老师你的底子真好，稍微一捯饬都这么惊艳。” 镜中的人，眼线画得比较深但不会太过，鼻梁也显得更挺了，苏暖暖一变换气质，与后期乐灵神秘阴郁的感觉就完全对应上了。 苏暖暖心一动，“是你化妆技术好，考不考虑跳槽来当我的专属化妆师？待遇绝对不比你现在差！” 小张顿时激动地一拍手，“真的吗？” 接着她又蔫下去，“我和闻导签了三年的合同，还有两年才到期。” “这样啊，那等你到期，如果有意愿，欢迎来找我。” “好啊好啊！” “苏老师过分了吧，当着我的面抢我的人！” 人未至，声先到。 闻导哈哈笑着，掀开帘子走进来，后面还跟着方莹和方雅。 苏暖暖也笑着回应，“这不是没抢成吗？” 方雅人不高，但小腿捯饬得挺快，噔噔噔，第一个跑到苏暖暖面前，她揉了两下眼睛，就眯着眼靠在苏暖暖怀里，“困~” 方雅的身子又小又软，抱着很舒服，只是，“小雅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刚才不小心把她吵醒了，非要闹着说要看你拍戏。” 苏暖暖不意外方雅还记得昨晚她说的话，小孩子的记性有时候很好。 但小孩子的精神不太好，就说这么两三句的功夫，小雅就闭上眼睡着了。 苏暖暖和方莹无奈地对视一眼。 闻导见状，建议道，“这也没合适的地方给她睡，还吵，不如先把她送回酒店，睡醒了再过来？” 方莹也是这个想法，“王硕就在门口，让他送回去吧。” 苏暖暖很多事都不用她操心，但她却不能懈怠，人都来了剧组，总不能让私事耽误了公事吧。 苏暖暖懂她，没说让她回去陪方雅，只是道，“让许朝阳抱她回去吧，等小雅醒了，再带过来。” 话跟许朝阳有关，但苏暖暖却是对着方莹说的，而许朝阳听到这话，半个字都没有，直接上前抱起方雅，他的动作比昨天要熟练不少。 方莹见他点点头就直接出了帐篷，没有跟苏暖暖这个提要求的人有过半分交流。 方莹再一转头，苏暖暖也没关注许朝阳那边，只是在闻导的建议下让小张调整妆容。 啧，这俩人，昨天还不是这样的呢。 “唐糖呢？” 苏暖暖的脸在小张的手下又白了一些，“她去卫生间了。” 芦山作为一个常用的取景地点，山上是建有卫生间的，离这里还不远。 正念叨着，唐糖人就到了，“我回来了！” 闻导专注地看着苏暖暖的脸，有自己想要的那种不太健康的苍白的效果了，才大手一挥，“走，开拍！” * 高明和谢晴在山上住了一周了，白天就出去欣赏日出日落，青山绿水，晚上就回到小木屋休息。 小木屋只有一张床，乐灵和谢晴一起睡床，高明则是在外屋打地铺。 夜色幽静，鼻间是萦绕不去的血腥味，谢晴的神经一直紧绷得很。 她和乐灵并排躺在床上，有些挤，乐灵往外稍稍挪了一些，借着月光，谢晴发现乐灵的身体有三分之一都没挨着床。 谢晴神情一滞，目光向上移，借着月光与乐灵对上了视线，心脏猛地一跳，身体往里移了一些，“你快掉下去了，往里面一些吧。” 乐灵直勾勾地盯着她，不说话，也不动作，谢晴的心里直打鼓。 谢晴正想着要不要借上厕所的名义出去，乐灵就闭上了眼。 “不用。” 谢晴提着的那口气卸掉，浑身都有些发软，她不是没见过穷凶极恶的犯人，但那些人和乐灵都不一样。 乐灵的眼神是平静的，平静里压抑着歇斯底里的疯狂，仿佛要撕碎一切，但她的行为却处处都很正常，甚至性格堪称良善。 比如，她会在注意到谢晴不吃花椒后就不往菜里放花椒，也会主动邀请谢晴睡床怕挤到她自己悄悄往外移。 但正是这种极致的反差，让谢晴一直处于如影随形的阴影和威胁之中。 * “卡！这一条非常棒，苏老师、黎老师辛苦了。收工！” 闻导一声令下，剧组的工作人员都动了起来。 夜里还是有些凉，唐糖从许朝阳手里接过外套，走到苏暖暖面前给她披上。 黎姝则是自己拿起椅子上的衣服披上。 苏暖暖瞧着黎姝，若有所思，“黎老师的助理什么时候进组？” 黎姝嘴角勾起一抹笑，慢悠悠道，“我没有助理，也不打算招。” 苏暖暖稍有诧异，她以为黎姝是暂时没招到合适的人，或者，助理暂时有事没办法跟组，没想到黎姝根本不打算找助理。 心里的异样一闪而逝，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苏暖暖不打算刨根问底。 黎姝要往山下走，经过苏暖暖身边时邀请她，“苏老师，一起走？” 苏暖暖被晃了下神，她看着那张一颦一笑皆是风情的脸蛋，想着刚才一条过的拍摄，忽然觉得有点可惜—— 第36章 搭弓挽箭 ——如果不是黎姝的背景比较复杂，她们也许能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 工作人员和闻导暂时工作还没结束，第一批下山的只有黎姝、苏暖暖、唐糖、许朝阳和王硕。 方莹一个小时前就因为方雅喊饿提前下山了。 山里的蚊虫很毒，适应性也很强，苏暖暖一直用的驱蚊水这两日就不太管用了。 手背上的包很痒，苏暖暖微微蹙眉，没和许朝阳那边要驱蚊水，只是心里做好了打算，明天让唐糖去买个新牌子的。 这时，旁边的黎姝递过来一个小白瓶，“试试这个吧，中药材的，驱蚊止痒效果很好。” 苏暖暖怔了下，心里一惊，面上则自然地道谢，“谢谢。” “不客气。” 苏暖暖把裸露的手背、脖颈都喷了，脸上没敢喷，怕过敏。 喷完，她还给黎姝。 “你用吧，我带了三瓶，够用了。” 黎姝都这么说了，再拒绝就有些不礼貌了，苏暖暖只能收下，“谢谢。” 唐糖和许朝阳、王硕三人走在后面，但离前面两人也只有两三米的距离，自然把她们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唐糖虽然哈欠连天，但依然有精力掏出手机和旁边这位私聊。 [黎姝这人好像也还行哎！] 许朝阳瞥她一眼，没提醒她她之前说过‘哪有这么完美的人’这句话。 黎姝今天格外热情，苏暖暖本有意避开，但黎姝没有聊生活上的事，而是一直就剧情和人物进行探讨，看得出来，她也没少琢磨剧本。 苏暖暖一时没忍住就沉浸在和黎姝的交谈里了。 许朝阳看着前方聊得颇为热切的两人，眉眼间的警惕和防备更深重了。 王硕注意力不在两人身上，主要是警惕四周，芦山上虽然会定期清理大型野兽、毒蛇这些威胁人身安全的动物，但难保不会有漏网之鱼。 快到酒店门口时，苏暖暖还意犹未尽，黎姝真不愧是拿过影后的人物，对人物的解读简直鞭辟入里，她甚至觉得对方专门修过心理学。 “刚开始的压戏要对你说一声抱歉，只是想看看苏老师能不能力压我做一番。” 黎姝说得真诚，苏暖暖也不好计较，“那黎老师现在想来已经有了答案。” 黎姝看向不远处酒店门口的灯光，眼眸深深，“你比我想象中的有潜力。” 唐糖困得不行，苏暖暖直接放她去睡觉了。 许朝阳跟在她身后，大有一定要把她安全送回房间的架势。 苏暖暖就当他不存在，拿房卡刷开门，正要进去，房门就被许朝阳从旁按住了。 苏暖暖看向许朝阳，许朝阳也瞧着她。 没有人开口。 苏暖暖沉默地等待着，等待着许朝阳开口，或者离开。 这次是许朝阳先投降，“小心黎姝。” 他说得十分郑重，可见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不简单。” 苏暖暖目光在他凝重的眉眼间扫过，然后落在他按着门的右手，敷衍道，“知道了，我可以进去了吗？” 许朝阳眉心拧起，“黎姝真的不对劲。” “理由？”苏暖暖见他这么坚定，也多了几分好奇，“她解释了刚开始的压戏，也道了歉，你觉得她在撒谎？” 许朝阳喉咙一堵，收回手，“我……不知道，我的直觉——” “许朝阳，没有依据的猜测很危险。” “我——” “早点儿睡，晚安。” 回应许朝阳的是一扇冰冷的门扉，他呆呆地站在门前，胸腔里像压着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抬头，眨了眨眼，眼睛的酸涩才有所缓解。 良久，他把所有情绪都成功收敛起来，脸上满是坚定。 他一定会查出黎姝的猫腻。 苏暖暖靠在门后，好一会儿没动。 估摸着许朝阳走了，她才打开灯，柜子上的小猫正悠闲地躺在纸船里，旁边多了一个半透明的蓝色小瓶。 苏暖暖走近，拿起来端详，驱蚊的，新牌子。 她想起晚上许朝阳曾回来过帮她取外套，目光柔和下来。 想起刚才许朝阳憋屈受伤的样子，苏暖暖不禁开始反思，她刚刚是不是做得有些过分了？ 正恍着神，门铃就响了。 苏暖暖很快调整好面部表情，冷着脸打开门。 见是方莹，五官瞬间松缓，“方莹姐，你怎么来了？” 她让开身子让方莹走进来，扫了圈门外，没有其他人。 她带上门，给方莹倒水，“小雅睡着了？” “嗯，疯玩了一下午，梦里都嘟囔着要成为大明星。” 苏暖暖笑出声，“我本来还以为小雅看到我那个样子会害怕来着。” “这丫头，哎，就没个怕的时候。”方莹有些发愁，“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苏暖暖知道方莹是担心小雅胆子太大撞上南墙会吃亏，“胆子大是好事，而且小雅还聪明，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里的。” “哎，不聊她了。”方莹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明显有话要说。 苏暖暖静待下文，方莹又喝了两口水才迟疑道，“那个，许瑞，就是许朝阳吧？” 苏暖暖本也没想瞒过方莹去，“嗯。” “……他在你身边，会影响你吗？” 苏暖暖摇头，“没有。” 得到肯定的回答，方莹松了口气，咕噜咕噜直接把水喝完了，拍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你有分寸就好。” 苏暖暖哭笑不得，“方莹姐，你就想问这个？” 方莹点点头，“对啊，不然还能问什么？” “我看你一直盯着我俩瞧，以为你要问我们的进度呢。” “呃——”其实吧，也是有点儿好奇的，“能说吗？你俩是不是闹矛盾了，昨天晚上？” 苏暖暖又给她续了一杯水，自己也拿起杯子，“不算，不过他那一根筋总是扭不过来，打算给他下下猛药。” “啊？”方莹一脸懵地看向苏暖暖，苏暖暖没有再往下解释，只是说道，“等拍完这部剧，我带他正式见我妈。” 一无所知的许朝阳正在给假期中的孙有为打电话，全然不知猎人早已搭弓挽箭，准备一击即中。 第37章 连环杀人案 * 一个月内，乐市就出现了五起跳楼自杀事件。 独居，三十岁上下的男青年，失眠多梦，家中备有新型安眠药，手机所有数据都被彻底销毁。 尸检报告上称，这五人，都是因为服用安眠药后精神恍惚从楼上坠落的。 过于相似的特征，让警方怀疑，这极有可能是一起连环杀人案。 而，经过调查，这五人的共同圈子里有一个人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岑廉。 岑廉目前下落不明，而与岑廉关系密切的就只有他远在农村的父母和大四交往了三年目前已分手一年的女友乐灵。 高明和谢晴是同一批进警局的，两年间，这还是乐市第一次有这么诡异这么重大的案件，两人的师父也有锻炼一下二人的心思。 “岑廉和他父母那边有专人跟进，你俩就去乐山找乐灵。”钱警官把手头资料递给两人，“基础资料在上面，乐灵这个人有点儿不太对劲，她很有可能知道些什么——嗯，你们随机应变，看能不能先从她嘴里套出点话，套不出也没事，带回警局来问话。” “是。” 资料上的照片笑得纯真明媚，和眼下的乐灵完全不同。 乐灵仍是一身黑衣，左手执弓，右手摸着箭袋里的箭头，微微抬眼，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你们要跟着我去打猎？” 谢晴上前两步，看上去很期待，“对啊！感觉打猎好酷啊！我们能跟着你吗？我们绝对不捣乱。” 高明没说话，他也不用说，乐灵对女生总是要好说话一些。 她看了眼两人身上橙色的情侣服，“换一身暗点的衣服。” “哦哦，我们很快换好。”谢晴如梦初醒，赶紧拉着高明到小木屋里换衣服。 出来就是两身灰黑的情侣运动服套装。 乐灵打量了两人一眼，往东边走，“跟上。” 天空一点点由黑色变成蓝灰色，然后又一点点变蓝，东边的太阳慢腾腾地爬起来，落下的光芒洒在山间的三人身上。 * “卡！” 闻导喊了卡，就目不转睛盯着刚才拍摄的画面去了。 杨皓宇直接往不远处的早餐点走过去，今天开拍得早，他还没吃早饭。 苏暖暖和黎姝也一样，不过唐糖刚才就一直在观察闻导的表情，喊卡的时候他眉头舒展，那应该就是过了。 唐糖第一时间跑过去取了两份早餐回来，递给刚下戏的两人。 黎姝没想到她也有，“谢谢了！” 唐糖笑着摆摆手，“不客气，小暖姐让我一起拿的！” 黎姝眉梢一动，偏头看向苏暖暖，就见她正喝着豆浆左右扫视，她也环顾了一圈，“嗯？怎么不见许瑞？” 苏暖暖握着豆浆杯的手指一紧，看向黎姝，目光意味不明，顺着她的话说，“他人呢？” 唐糖看着不远处的王硕，也纳闷道，“哎？不对啊！他刚刚还在这儿呢！” 在黎姝面前，苏暖暖不欲多提和许朝阳有关的话题，“给他打电话，问问去哪儿了。” 说完，她又看向黎姝，“黎老师，要进屋里休息一会儿呢？” 山间的清晨还是带着些许凉意的，黎姝点点头，“进去吧。” 孙有为这两天也是下了大功夫的，可有些事情，不是下了功夫就能解决的。 “许哥，不是我们不努力，实在是查不到啊。黎姝现在名义上还是郭家的人，不好查啊。” 黎姝这个人越神秘，许朝阳就越警惕。 他想起了之前何胤行背后的那个主谋，这两个人有没有可能是一个人。 但这种无根无据的猜想，不说苏暖暖，他自己也不能仅凭这个就下论断。 甚至，他还想到，他现在的疑神疑鬼、轻易地下论断，到底是因为黎姝可疑还是他想找借口继续待在苏暖暖身边呢。 许朝阳闭上眼，深呼吸，“知道了，辛苦你了。” 没等孙有为那边回应，许朝阳就挂断了电话。 望着不远的木屋，焦躁急切一点点爬上了心田，像蚂蚁进食一样全方位啃噬凌迟着这颗鲜活的心脏。 许朝阳从口袋里掏出一颗亮黄色包装的糖果，拆开糖纸扔到嘴里。 强劲的酸直接袭击了他敏感的味蕾，五官皱成一团，艰难地嚼碎了咽下去，许朝阳的情绪才平缓了一些。 [许瑞，你去哪了？小暖姐找你呢。] 许朝阳离开也就十分钟，现场又有王硕，他不认为会出什么事。 但唐糖这条消息一来，他顿时有了很多不好的联想。 这两天苏暖暖对他十分冷淡，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不可能找他。 他当即就迈开步子朝小木屋跑过去，远远就看见剧组的工作人员在搬拍摄仪器，唐糖站在门外来回踱步，看起来很焦急的样子，王硕却不见踪影。 “苏老师呢？” 许朝阳这一嗓子声音不小，剧组人员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唐糖离他近，耳朵差点儿废掉，她捂着耳朵，很是不满，“你这么大声做什么？” 许朝阳粗粗喘着气，见唐糖还有闲心在这儿贫，放下了心。 重新冷下脸，面无表情，“苏老师在里面？” “对啊。”唐糖瞅着他的变脸速度，感慨道，“其实我觉得你当演员也挺有天赋的。” 和程二少不相上下，你俩都可以摆个擂台比比了。 这话唐糖很有眼色地咽回去了。 许朝阳没搭理她，直接掀开帘子迈进去。 唐糖皱眉，重重一哼，没礼貌！ 转头就又为她妈问她男朋友的事烦恼去了。 帐子里，苏暖暖和黎姝的聊天氛围很和谐。 许朝阳进去的时候就听见黎姝说，“我三年前就看过你出道的第一部电影，很有天赋。” 苏暖暖有点惊讶，“原来黎姐你这么早就知道我？那部电影很多地方我做得不好，现在想来有些遗憾。” 许朝阳听到黎姐这个称呼，眼皮一跳，一偏头，正好和王硕四目相对。 “你之前没有学过系统的表演课程，很正常，但也是因为这样，才有那份成就了你的灵气。” “我记得，黎姐是京戏毕业的吧......” 第38章 蛇 聊得亲密又热切的某人半分注意都没给过来，许朝阳和王硕并排站在一起，暗暗琢磨得跟程问桀通个气。 * 谢晴从小就生活在城市里，没下过地，更没打过猎。 看着乐灵一路熟练地布下陷阱，追逐猎物，心里说不震撼是不可能的。 谢晴原先看乐灵资料的时候，还无法想象一个年轻女孩子是怎么一个人在山里待了这么久的，现在看来，乐山才是最适合这个天赋异禀的猎人的乐园。 高明一路上都在观察乐灵，什么时候该压脚步，什么时候该挽弓，这些仿佛已经成了她的本能，行云流水一般。 在旁观者看来，甚至称得上一句赏心悦目。 高明故意踩重脚步惊动猎物，乐灵仿佛能预知一样，下一秒就把猎物钉死在地。 乐灵没看高明一眼，但高明觉得，她是知道自己的小动作的，只是没有揭穿。 * “小心！”几乎是许朝阳和王硕齐声大喊的下一秒，苏暖暖腰间被重重一推，栽倒在地，整个世界天旋地转的，她只看到一抹黑黄飞快地窜了过去。 一眨眼的功夫，许朝阳就跑到了苏暖暖的旁边扶住她，“阿暖，你没事吧！” 胳膊上火辣辣的，脑子也还有点儿晕，但苏暖暖顾不上自己，她借着许朝阳的身体站起来，上前几步。 黎姝栽倒在杨皓宇怀里，她脸色苍白，身体小幅度地轻颤，手臂上两排深粗牙痕，又红又肿，血也往外流停不住，但即便是这样，她也不肯发出半声痛吟。 苏暖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如果黎姝不推开她，就不会被咬中。 闻导这时也反应过来了，连忙拨打120，杨皓宇把黎姝扶到工作人员准备好的垫子上坐着。 现场氛围有些压抑，没人敢轻易挪动黎姝。 “对，在芦山这边，半山腰，有人被蛇咬了，应该是有毒的。”闻天洋大概描述了一番症状，“麻烦尽快过来！” 那头的接听员是个女生，应该是经历过不少这一类情况，声音冷静，有条不紊，“被咬的人别随意挪动，最好能弄清是什么蛇，我们这边二十分钟就到。” 闻天洋大声喊道，“有人看清刚刚那条蛇长什么样子吗？” 刚才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几乎没人看清。 苏暖暖走过来，后面跟着沉着冷静的许朝阳和脸色苍白的唐糖，王硕被她留在黎姝身边看护了，“如果我没看错，应该是黑色和黄色相间的一条蛇。” 闻天洋把这条信息告诉接线员，挂掉电话立即组织工作人员在周围多洒几圈防蛇虫的粉末，嘱咐他们谨慎一些，就走到摄影机面前准备看摄像。 苏暖暖也凑过来，闻导见她脸色不好，以为她吓到了，安慰她道，“刚才是疏忽大意了，现在这么多人盯着，不会有事的。” 苏暖暖有些心不在焉，“嗯，我知道，闻导，刚刚全录下来了是吗？” “对，咱们这边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得先把蛇的品种确定了。”说起这个，闻天洋也纳闷得很，“这附近事先就清理过了，怎么会有毒蛇？” 苏暖暖想起之前严薇受伤那次，低眉敛目，“也许没清干净。” 录像里看不出来那条蛇是哪里窜出来的，但能大致看清蛇的样子。 “黑斑黄蛇……”闻天洋喃喃念着，当即就打开手机搜索，“赤斑蛇……” 闻天洋大大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只是微毒……” 唐糖拍拍胸口，“吓死我了，要是黎老师真出点儿什么事，小暖姐——” 得欠多大人情啊！ 后面的话适时止住，唐糖这话不太适合这个时候说，毕竟如果黎姝没推开小暖姐，受伤的就是小暖姐了。 但比起才认识没多久的黎姝，那肯定还是小暖姐重要啊。 苏暖暖把录像往前调，调到蛇窜出来的那一瞬间，播放。 蛇是从苏暖暖脚下窜出来的，直直射向她的胳膊，这个时候黎姝的目光正落在草丛里，发现蛇的第一瞬间瞳孔紧缩，紧接着就把苏暖暖推开了。 被咬的人换成了黎姝，杨皓宇正在她旁边及时扶住了她，苏暖暖栽倒在地，蛇很快就游走在草丛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暖暖又重新看了一遍，蛇出现的时候，杨皓宇正看着她射死的那只兔子，没有注意脚下的草丛。 而黎姝这时恰好看向草丛，才能反应那么及时。 一切都很合理，苏暖暖和许朝阳对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 救护车来得很快，山间路走不了，黎姝是躺在担架上被抬下山的。 “王硕，唐糖，你们跟着一起去吧。” 唐糖心里不太放心，但黎姝那边也确实需要照顾，她们得承这份情，“好吧，那小暖姐你小心一点儿。” “嗯，去吧。” 救护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远，直到彻底听不见了，闻天洋重重叹了一口气，“收拾收拾，都回吧。” 反正今天是不能再拍摄了，接连出了两次事，闻天洋已经在考虑是不是冲撞了哪路神仙，准备去附近的寺庙求神拜佛了。 苏暖暖一身疲惫地回到房间，刚要关门，就瞥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许朝阳。 “你不回房间？” “我在门口守着。” “守多久？” “……” 苏暖暖懂了，这木头能在门口站着守一天一夜，她转身，“进来吧，带上门。” 许朝阳身后是浓郁的昏暗，身前是明亮温暖的房间和那个让他无法移开的倩影，他下意识就要迈开步子，却在半只脚踏入的时候停了下来。 指甲嵌入掌心，刺骨的疼痛沿着胳膊一路窜上眼睛，他猛地闭上眼，转身迈出，关门。 “哎！” 方峦看着来回踱步的闻天洋，抿了口茶，“你来我这儿就是为了唉声叹气？” 闻天洋狠狠抓了两把头发，直接抓成了一个鸡窝头。 他没头苍蝇地转了两圈，才在方桌的另一头坐下。 方峦给他倒了一杯茶，“去去火气。” 闻天洋咕噜咕噜灌了三杯茶，“哎，我不是气，我是愁。” 第39章 怀疑 苏暖暖此行带的保镖除了许朝阳和王硕，还有六人，只是平日为了出行方便、不惹人关注，只有许朝阳和王硕在一旁。 而这六人则相当于公费度假，但又得随时听候调遣，不好独自外出，只六人聚在一处打牌聊天。 苏暖暖今日差点儿被蛇咬到的事，王硕第一时间给程问桀发了消息，不待程问桀寻个合适时间联系苏暖暖，许朝阳就发来了消息。 交代了一番来龙去脉，许朝阳叮嘱道。 [她累了，别打扰她。] 程问桀是真的很费解，许朝阳是怎么理直气壮地用这样一副大房口吻来告诫他的，偏偏对方说的有理，程问桀只能硬生生咽下一口恶气，转而提起眼前更重要的事。 [你怀疑这件事是人为？] [对，我准备去山里查一下，但王硕已经被派到黎姝身边了，阿暖身边必须要有人守着，剩下的几个保镖，哪个可靠一些？] 程问桀这时明白过来了，这位情敌是来借力的。 [吕鹤和施竹，我给他们发消息，让他们上楼。] 说到这里，许朝阳就不打算多聊了，但程问桀还在输出。 [对了，阿暖说，我到了你就走？] 许朝阳盯着这条消息，恨不得盯出个洞来。 他没想到苏暖暖会和程问桀说这件事，他们之间—— 许朝阳顿时像被灌了一杯苦涩的酸水一般，五官皱起，面色沉沉。 他没回这条消息，直接把手机熄屏。 许朝阳和两个人高马大的肌肉汉交接的时候，苏暖暖刚洗完澡，正和方莹打电话。 昨天才走的方莹今天就收到了苏暖暖差点儿被毒蛇咬到的消息，简直是恨不得立刻返回剧组。 “我真没事，方莹姐，而且我身边这么多人，你就是来了，作用也不大。” “行、行吧，不过怎么老出事？还都是在你身边？肯定是针对你的，到底是谁？” 苏暖暖想起躺在病床上帮着绷带的严薇，也想起了颤抖脆弱的黎姝，眉眼冰凉，“方莹姐，你觉得奇怪吗？如果是冲我来的，不管是上一次还是这一次，出事的都不是我，就连之前那次舆论风波，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方莹怒气与恐慌一滞，细细一思索，还真是这样，她纳闷道，“这人到底想干什么？还是说都是巧合，亦或者是不同的人下的手？” 苏暖暖望向窗外，明明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却大有黑云压阵之势，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错综复杂，隐藏在浓重的阴影与迷雾之中。 苏暖暖这边迟迟不说话，方莹以为信号断了，“喂？喂？小暖？能听见我说话吗？” 苏暖暖这才回过神来，她尽量以一种平静的口吻，“嗯，能听到。”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真不需要我过去？” 苏暖暖轻笑一声，“不用，工作室需要忙的事情多，我妈那边也要拜托方莹姐你多看护了，至于我这边，这部电影不可能不拍，我这边也不能坐以待毙，我会想办法把人揪出来的，方莹姐你放心。” 虽然最近堪称多事之秋，但方莹得了苏暖暖这一颗定心丸，心也踏实了不少。 “行，你放手去做，需要我这边配合，随时联系。”说完，又怕苏暖暖太过激进，“要小心，安全为上。” 苏暖暖秒懂，有些哭笑不得，她现在在方莹姐眼里是个什么形象啊？ “嗯，我会的。” 说完这件事，方莹又迟疑着提起另一件事，“我今天回来的路上顺便去看苏姐了，她还问我你最近是不是很忙？方不方便打电话？” 算起来，苏暖暖自从进了组就没和苏母打过电话，究其原因，还是苏暖暖觉得苏母有可能隐隐觉察到了七年前的那件事，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她不想让苏母因为这件事愧疚自责，也不喜欢苏母那心痛怜惜的眼神。 “我今天不用拍戏，晚点儿我给她打电话。” 方莹是觉察到苏暖暖和苏母之间是存在一些问题的，但这种事，是她们母女二人之间的事，她不好插手，只能期盼两人能把隔阂解除。 “嗯。对了，咱们工作室准备签约演员的工作进展得不错，有几个还上大四的新人演员，底子很好，面试的时候，你要不要视频，掌一下眼？” 苏暖暖的暖阳工作室一直都只有苏暖暖一个演员，她目前的年龄正好，事业也发展得如火如荼，但女演员的花季短暂，等到再过几年，她的戏路肯定会收窄，到时候就要慢慢转幕后了，不如趁着这几年工作室发展得不错，多签几个有潜力的新人，把工作室运营起来。 而这事筹备了半年，终于要有眉目了。 “可以，方莹姐，你把时间流程发我，我有时间就上线。” “行。” 挂掉电话，苏暖暖查看刚才许朝阳发的消息。 [我和吕鹤、施竹换班了，晚上回来。] 公事公办的口吻，却又是明晃晃的通知，苏暖暖真是不知道该说许朝阳什么好。 [你去山里了？] 对面没回复，但苏暖暖已经把这件事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许朝阳怀疑是人为的，更怀疑黎姝，所以一定会去山里探查。 想到这儿，苏暖暖暂时歇下了睡一会儿的冲动，吹好头发，给闻天洋发消息，询问他的位置。 得知闻导和方老师正在六楼的茶房，就换了一身料子舒服的浅蓝色运动服准备出门。 毕竟许朝阳没和闻导说就一个人去调查这事确实不太合适，她还是得见面和闻导说一声。 刚打开门，就看见了如同两尊门神伫立在两边的吕鹤、施竹，两个人的面相沉毅忠厚，光看着就有浓浓的安全感。 这两个人的名字苏暖暖有印象，“跟我去一趟六楼茶房。” 六楼茶房，闻导叽里咕噜发泄完心中苦闷，心中已是平复许多。 得知苏暖暖要来，他顿时又愁眉苦脸起来，“方老师，你说这位该不会是要说法来的吧？” 方老师抿了口花茶，轻笑一声，“难说。” 第40章 谈判 苏暖暖进门，身后跟着两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一米九的壮汉，闻天洋瞳孔微缩，猛地站起身来，第一句就是，“这事儿跟我没关系！” 苏暖暖看着明显有些紧张的闻天洋，又看向身后两个看似凶神恶煞、气势颇足的两人，顿时明白闻天洋误会了，想着要给闻导个面子，她强忍着笑，摆摆手，“你们先出去吧。” 闻天洋后知后觉，汕汕地坐下了。 方峦倒是觉得这一幕颇有些意思，没遮没掩地笑出声。 “苏老师，坐，坐。” 苏暖暖顺着他指的方向，坐在方峦旁边的蒲团上。 这茶房颇有几分清幽之意，瓶子里插着散发着淡淡幽香的不知名野花，几个蒲团随意地摆在四周，再有袅袅茶香做伴，当真是一个放松休息的好地方。 “来一杯吗？”方峦说着就执起桌上的深绿色茶壶往茶杯里倒。 苏暖暖双手接过来，很是恭敬，“谢谢方老师。” 方峦今天本来因为身子疲乏准备晚点儿上山的，正好错过了上午混乱的场面，但也看了录像，知道这事是剧组的失误，关心道，“今天没吓到吧？” “还好，黎老师受到的惊吓应该更大。”说着，苏暖暖就向闻天洋投去一眼。 啧，看我做什么？我也不想的啊！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闻天洋肯定是没办法理直气壮的，“黎老师那边有消息了，蛇是微毒的，没什么大碍，她的一切损失，剧组负责。” 见闻天洋不避讳，苏暖暖肃了神色，“闻导想来已经问过了吧，清理附近蛇虫的工作人员怎么说？” 闻天洋眼神有些飘忽，“问过了，工作流程都没什么问题，那条蛇应该是后来溜进来的。” “有没有可能是人为？”苏暖暖没留这层窗户纸，一针见血，“还有之前严薇那件事，最后也没查出来，闻导，你觉得这些是巧合吗？” “......”闻天洋沉默了。 “闻导，我知道这事你不想闹大，可如果不把幕后之人查出来，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事呢！我们这部电影真得能顺利拍下去吗？作为投资人，我答应过不干涉剧组的拍摄，但这件事已经侵害到我的利益了，我想，我有权要求警察介入。” 苏暖暖这番话可谓是赤诚至极，明显是奔着解决问题来的，坦坦荡荡。 方峦在一旁默默品茶，并不发表见解。 “嗨呀！”闻天洋烦躁得站起来，来回踱步，恨不得脚下冒出火星子来，走了几趟，更烦了，才一屁股坐下，“我不是不想查，我是怕一查，反而落入了别人的圈套。” 看样子闻导也不相信这些事都是巧合，有了这方面的一致，苏暖暖也放缓了语气，“落入别人的圈套，是什么意思？” “娱乐圈的那一套，苏老师你也清楚，蛋糕就那么大，一个个的恨不得把狗脑子打出来，不择手段的多得是，而且我前几年......还得罪过......几个人，眼下说不准就是故意折腾出一些不大不小的动静，让我们自己失了分寸乱起来，他们正好乘虚而入。”闻天洋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吃了一次亏后，就长记性了。 苏暖暖倒没想到闻天洋还有这方面的顾虑，不过她本来也没想着闹大，“那闻导你的意思是？” “报警肯定是不行的。” 苏暖暖正要顺势接下去，方峦就适时提出，“那我们自己私下查，黎老师无故受伤，肯定也是要说法的。苏老师，你这边方便借一下人手吗？” 苏暖暖转头看向这位慈祥和蔼的老太太，轻眨两下眼，“当然可以。” 说完，她又看向明显还有些顾虑的闻天洋，“闻导，你怎么说？” 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闻天洋哪还能不明白苏暖暖今天来的目的，但他理亏，只能道，“那就麻烦苏老师了。” 苏暖暖面上的严肃和凌厉顿时冰雪消融一般化开，她浅笑道，“那事情就这么定了，我会让他们低调些的。” 苏暖暖拿到了同意许可，满意地离开了。 闻天洋幽幽叹了一句，“被一个小丫头算计了。” 方峦摇摇头，有些无奈，“也是你自己理亏，年纪越大，胆子越小，这事儿本来就不该晾着。” “哎！”闻天洋灌了口茶，重重地放在桌上，“查就查吧，不过啊，我琢磨着也查不出太多东西来。” 方峦看他一脸神秘卖关子的模样，颇给面子，“怎么说？” “这两件事前后发生，太过巧合，我私下里也是下大功夫查了——”说到这里，闻天洋就见方峦一点儿意外都没有，“咳咳，我跟他们说我查了，他们也不信啊，他们想自己碰南墙就去碰，别把警察给我招来就行。” 方峦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这演技这么多年也算是磨炼出来了。” 闻天洋直接略过这句调侃，“我这方面经验也不少，对方却一点儿痕迹不露，不是蓄谋已久就是谨慎狡猾，当然最重要的肯定是背景深厚。” 陪着黎姝一起到医院的除了唐糖和王硕，还有闻导的助理小邓，剧组的工作人员李雷。 三个男人守在病房外面，唐糖在单人病房里照顾黎姝。 针也打了，伤口也处理了，黎姝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可旁边的目光太过灼热，黎姝只能慢慢睁开眼，看向旁边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唐糖，“怎么了？” 唐糖的头立刻摇成了拨浪鼓，低下头，大声道，“没什么！” 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黎姝笑出声来，唐糖不好意思地扯着发尾。 “时候不早了，去隔壁休息吧，其他人也不用在门外守着。” 一听这话，唐糖当即抬起头来，“那怎么行？小暖姐特地嘱咐我们照顾好你。” “我不习惯和别人一个房间。” “哦，哦，那，我让他们换班吧，总要有人守着，医生也说今晚得观察一下。” 黎姝无奈，“好吧。” “嗯，那我去和他们说。”唐糖出去，把门带上。 病房的隔音效果很好，黎姝听不见外面的交谈声，只是等了十分钟，见没人敲门，就起身走到门前。 咔嚓一声，门上了锁。 第41章 暴雨 白色封皮的剧本被放置在茶几的一角，微凉的夜风从打开的窗户穿入，掀起几页，又随着窗户关上而恢复如初。 封面上‘深陷’两个粗体小楷十分醒目。 苏暖暖倚倒在沙发上，全无平日的优雅姿态。 剧本就在手边，苏暖暖今天连看也没看一眼。 排练室和健身房更是一步也未曾踏入。 这对苏暖暖来说十分反常。 这就像一颗永远不停歇转动的齿轮生锈了一样，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苏暖暖知道，但她选择放任自流，毕竟，齿轮不会突然生锈，而在生锈后如果仍然强迫它持续运转，那将会更快报废。 苏暖暖就这样随意地、舒缓地躺在沙发上，放空了思绪。 但脑子只空白了一片，许多杂乱的、无序的想法纷至沓来。 快十二点了，刚刚给苏母打的电话没人接。 这很正常，苏暖暖知道苏母每天十一点准时入睡，哪怕因为一些意外推迟，也不会推迟到这个时间。 她是故意的，故意借此避开和母亲的直接对话。 逃避可耻吗？也许吧。 但逃避也绝对是有用的。 苏暖暖又想到了许朝阳，许朝阳也在逃避，逃避感情、逃避关系、逃避未来。 有时候，苏暖暖挺羡慕他，钻进牛角尖里就很难被动摇，世界就不会崩塌。 擅于欺骗自己的人、活得糊涂的人，做哪一个都比她现在好。 苏暖暖又想起了才认识程问桀的时候，那时的程问桀，抽烟喝酒，夜店蹦极，何尝不是一种自我放逐。 再联想一下现在的程问桀，苏暖暖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随即又有些疑惑，一个人真的能变化那么大吗？ 那她呢？许朝阳呢？也会变吗？ 苏暖暖没有答案，积聚了太多时日的疲累一朝爆发，就连思考事情都有些费精力。 十二点，手机准时报时。 这是苏暖暖设的闹钟，打开手机一看，唐糖发的告知黎姝无事的消息还是第一个，没有新的消息。 苏暖暖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夜空中，星星都藏起来了，月亮也只露出了些许边角料。 而山上的花草植被都随着越来越大的风来回摇晃，隔着窗户苏暖暖都能听见大风呼啸的声音。 她给许朝阳发消息。 [你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回应，苏暖暖又打了一次电话，提示手机关机。 许朝阳不会莽撞，许朝阳有分寸，苏暖暖相信许朝阳，但仍不可避免有了几分心惊肉跳。 半个小时了，她的短信和电话没有任何回应。 眼见着银白的闪电划过天空，轰隆隆的雷声也接连响起，苏暖暖等不下去了。 打开门，门口只有吕鹤。 “有许朝阳的消息吗？” 苏暖暖面色冷肃，全然不像她平日的样子，吕鹤不敢怠慢，检查了一边消息，又问了几个兄弟。 “没有。” 吕鹤刚说完，苏暖暖就抬步往电梯走。 吕鹤带上门，急忙追进电梯，“苏小姐，您要去哪？一会儿有暴雨。” “我去——”说到这儿，声音戛然而止，苏暖暖重归理智，她按下一层，“吕鹤，你们现在去山里找人，会有危险吗？” 面对雇主的询问，吕鹤皱眉认真思索，“有，但危险在我们能承受的范围内，不过——” 苏暖暖自然地把话接过去，“不过，这种天气，真要找人，也很困难是吧。” 既然苏暖暖什么都知道，吕鹤也不预备多说，“如果要找人，我去把施竹他们叫起来。” 电梯很快到了一楼，大厅里除了打瞌睡的前台空无一人。 苏暖暖按捺住心里的焦急，“不用，先陪我在这里坐会儿。” 又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声，暴雨倾盆而下。 哗哗的雨声连绵不绝，把世间的一切声音都盖过去了。 唯有这处光亮屹立不动，无法动摇，指引着每个想找回来路的人。 精神是疲累的，却全无困意，仿佛世界毁灭般的雷声和雨声趁虚而入，让苏暖暖多了几分恍惚，思绪一下就抽离出来，沿着时间长河逆流而上。 * 自从许朝阳和苏母见过一面后，不知道解锁了什么封印，没事就往苏母这边跑，去医院去得比苏暖暖还勤。 苏母刚开始还时时夸他，让他以学业为主，别总是过来，但慢慢地，就觉出不对劲了。 趁着许朝阳出去洗水果，拽住苏暖暖，脸上有些忧虑，“小阳他——” 苏母吞吞吐吐的，苏暖暖往门口看了一眼，没人，“他怎么了？” “他就这样一直往这边跑不好吧？虽然我也挺喜欢他的，但他平时上课也挺忙吧，还有他家里——” 苏暖暖知道这话不是苏母真正想说的，默默等着。 “——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苏暖暖还没说话，门口就传来咚的一声，苏母也往那边看，正惊疑着，被苏暖暖的话拽回了注意力。 “妈，你放心，我不会早恋，学习才是最重要的，我明白。” 苏母的顾虑苏暖暖都明白，安抚得十分熟练，但门口偷听的许朝阳，她却一时拿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让对方别来，腿长在对方身上，她管不到，想要话疗，许朝阳又一根筋，认准了一件事就往里冲，完美屏蔽外界。 苏暖暖也束手无策了。 从医院离开后，苏暖暖看向旁边一心看路的许朝阳，考虑着该怎么解决这个棘手的人。 “吃刀削面吗？” 许朝阳看着她，不确定地指着自己，“问我？” 苏暖暖点点头。 不怪许朝阳这么惊讶，实在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互动少之又少。 虽然天天在一起，互动几乎没有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吃。” 刀削面馆在苏暖暖家附近的一个幽深弯折的小巷里，老板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见了谁都是和蔼可亲的一张笑脸。 见了苏暖暖领着人进来，老奶奶笑呵呵地眯起眼睛，脸上的皱纹也堆成了褶子，“小暖带同学来啦，好俊的后生！” “嗯，奶奶，来一个大碗的西红柿刀削面！”苏暖暖转头问许朝阳，“你要什么？” 第42章 人为 她注意到许朝阳的头比刚才更低了，声音同样很低，几乎要听不清了，“一样。” 面馆里的热气和交谈声持续不断，很快，两碗热腾腾的刀削面端了上来。 刀削面里还附赠了两个煎蛋，一碗一个。 苏暖暖笑着谢道，“谢谢奶奶。” 奶奶呵呵笑了两声，“不够就叫奶奶，奶奶给你们加面。” “好。” 许朝阳没见过这样的苏暖暖，学校里、医院里，苏暖暖总是面无表情的，那双眼睛仿佛压抑着什么一样。 但在这家面馆，在那对老夫妻面前，她却又能如这个年纪的普通女孩子一般，笑靥如花。 奶奶去招呼其他客人了，苏暖暖一转头，就看见许朝阳目不转睛盯着她瞧，她嘴角的笑意还未完全消散，话音也意外地温柔，“吃面吧。” “哦，哦。” 许朝阳颇有些慌不择路的样子，夹了两筷子都没夹起来，最后直接端起碗，拿筷子推着面条往嘴边送。 刚吃了一口，浓郁的西红柿汁就在嘴里炸开了，五官顿时皱成一团，当即放下碗，弯着腰不断咳嗽。 视野里递来一张纸巾，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苏暖暖的态度温柔了不少，“不喜欢吃西红柿？” 许朝阳接过来，擦了擦嘴角，口腔里的味道还没散尽，他直起身子，摇摇头，“不是，只是一时呛到了。” 苏暖暖没再问，只说道，“那慢点儿吃。” “嗯。” 许朝阳吃得慢吞吞的，苏暖暖都吃完半碗了，他的面就跟没动过一样，幸好苏暖暖不曾注意到。 “许朝阳。” “嗯？” “你是不是很久没去上课了？” “……” “你每次买给我妈的水果都不便宜吧，哪来的钱？” “……” “我妈问你是不是喜欢我的时候，你在门外对吧？” “……” 许朝阳突然觉得嘴里的西红柿也没那么难咽了。 “许朝阳，我得提醒你一下，不管你想要什么，我这里都是没有的。” 句句精炼，刀刀见血。 直到苏暖暖的一大碗面见了底，许朝阳都没说话。 苏暖暖瞧着他还剩半碗的面，开口，“走吗？” 问完她就看见许朝阳丢了魂一样胡乱点了下头站起来。 两人离开的时候，新来的客人与他们交错而过，把唯一的空缺重新填满。 这家老面馆的生意总是不错的。 走出小巷，两人就该分道扬镳了。 也许以后不会有交集了，苏暖暖郑重其事地道谢，“这些日子麻烦你了。” 许朝阳头一次正面直视着苏暖暖，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哪怕只是‘没事’、‘不客气’这样的话也好，但他的上下唇仿佛被钉死了一般，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于是，他只能看着苏暖暖背着书包渐行渐远。 他手心按上校服外套的口袋，那里面是苏暖暖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来的现金。 苏暖暖以为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没想到只过了两天，许朝阳就在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敲响了她家的门。 * “苏老师？苏老师？” 熟悉的呼声从不知名的远方传来，空灵又缥缈。 苏暖暖下意识想要睁开双眼，但眼皮却异常沉重，胸口也仿佛被什么压住了一样。 “苏暖暖？阿暖？” 那个声音更近了，在脑海里不断形成回声，眼前的白雾轰然倒塌，苏暖暖终于挣脱了那股沉重的压力和束缚，眼珠快速颤动几下，猛地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一个宽大的手掌，掌心正对着自己的眼睛，投下一片阴影。 “许朝阳？”苏暖暖不确定地问道。 “是我。” 沉稳熟悉的声音响起，苏暖暖紧绷的心神立刻放松下来。 许朝阳挪开手，苏暖暖才看清了他的样子。 寸头和衣服都湿透了，脸上的水珠在灯光下清晰可见，只有左手是干的。 “刚回来？” “嗯，有一些收获——” “上去说。” “好。” 许朝阳跟着苏暖暖回到房间，正要汇报这次的发现，苏暖暖就直接把一次性毛巾和睡衣扔给他。 “去洗澡，洗完再说。” 说完，苏暖暖就坐到沙发上，依靠着沙发闭目养神，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 许朝阳攥紧手里的袋子，转身进了浴室。 这个房间苏暖暖已经住了半个多月，浴室也只有她一个人用。 里面充斥着清淡的薰衣草味道，和苏暖暖衣服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许朝阳痛恨自己的联想能力，还没呼吸几下脸就涨得通红。 脱掉衣服。哗哗的水流倾泻而下，他努力放空自己的脑子，却收效甚微。 近乎绝望地叹了口气，他只能选择速战速决。 出浴室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被薰衣草腌透了。 吹风机正摆在茶几上，苏暖暖还是刚才那副模样，闭着眼睛坐在沙发上。 不用苏暖暖提醒，许朝阳就乖乖地拿起吹风机差点。 嗡嗡的吹风声响起，房间里一坐一站，倒也和谐。 许朝阳吹完头发，熟门熟路地把吹风机放好，走到苏暖暖旁边，正要开口，被苏暖暖先发制人。 “你身上薰衣草的香味很浓。” 许朝阳脑子一空，直接宕机。 但苏暖暖好像只是随口一说，再无下文，徒留许朝阳一个人原地冒热气。 如果阿暖知道他刚才不小心用了三分之一的沐浴露，肯定会觉得他变态吧。 “坐。” “看我。” 许朝阳仿佛提线木偶一样，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苏暖暖瞧着他红透的耳朵，心里的气消了不少。 “说吧。” “说……什么？” 许朝阳这会儿脑子是真不好使，苏暖暖无奈地提醒他，“你不是去调查了吗？不是说有收获？” 许朝阳这才如梦初醒，从那种脚不沾地的飘忽的状态里跳出来。 他面色只不自然了一瞬，很快正色道，“我抓住了那条蛇。” “嗯？”苏暖暖微微睁大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你这么晚回来……就是去抓那条蛇了？” “对，芦山上这种蛇不少，但那条蛇不是野生的。” 第43章 噩梦 偌大个芦山，找一条蛇无异于大海捞针。 许朝阳也是特地请教了这方面的专家好一番折腾才找到的。 “我抓到蛇的时候，在它附近发现了装有清水的瓷碗，地上有鸟类的爪子，还发现了白色粉末。 我猜，这蛇应该是已经被抓来一段时间放在山里养着，等派上用场时再拿出来。 白色粉末我已经让人去检验了，明早就能有结果。” 这信息实在是很充足了，此次事件已经基本能确定是人为了。 这也是两人从一开始便怀疑的事情，不过苏暖暖一开始确定的调查方向不是找蛇，而是以自己做诱饵引对方出手。 但现在既然找到了蛇，苏暖暖思虑几秒，问道，“你有把握追查下去吗？” 许朝阳面色沉肃，“如果蛇是近期买来的，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 他眉眼间有一股沉稳的自信，苏暖暖点点头，起身，“那就交给你了，如果需要资金方面的支持，和我说。” 刚煮好的姜茶倒入玻璃杯里，滚滚地冒着热气，摆在许朝阳面前。 刺鼻的姜味直冲鼻腔，许朝阳下意识要往后仰。 “喝了它。” 带着点儿亲近，带着点儿随意，更多的是不容置疑、不容反抗的霸道。 许朝阳身子一僵，就要起身，“我还是喝点儿感冒冲剂吧。” 苏暖暖按住他的肩膀，两人一高一低，四目相对。 许朝阳眨着眼睛，想要避开目光，脖子却仿佛木化了一般，一点儿也动不了。 苏暖暖不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只是大多时候，许朝阳比她高，都是俯视。 当然，即便是俯视，许朝阳还是一副呆呆愣愣、任她摆弄。 许朝阳最不喜欢的就是姜味，苏暖暖是知道的。 许朝阳开始怀疑对方是故意的，他努力争取着，“我......可以喝感冒剂......” “不行，喝姜汤好得快。”苏暖暖面不改色地说完，许朝阳喉咙一噎。 他确定了，苏暖暖一定是在生气，生气他先斩后奏。 许朝阳不辩解了，拿起玻璃杯，就闭上眼往里灌，直到见底。 苏暖暖把杯子拿走，看见他一副失了魂的模样，不由好笑，“有这么难喝吗？” 许朝阳的味蕾已经麻木了，颇有几分大病初愈的味道，“不太习惯。” 这话苏暖暖似曾相识，“当年发现你讨厌吃西红柿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后来，许朝阳顿顿都有西红柿。 “习惯可以改，心病......也可以去。” 苏暖暖这句话说的意有所指，许朝阳右眼皮一跳，不着痕迹地微微低头。 苏暖暖却没有就这个话题聊下去，只问他，“今晚你是回房间睡还是打算在我门外守着？” 许朝阳有时会想，苏暖暖对他的了解甚至胜过他自己，如果她有了对付自己的心思，那自己肯定逃不过。 他认命道，“守在门外。” 苏暖暖往卧室走，随手扔下一个雷，“那你就睡这儿吧。” 什么？ “睡沙发，还有，玻璃杯洗了。” 洗漱完，按照往日的作息，苏暖暖就该躺下了。 只是今天，外面还有一个不听话的家伙。 果然，打开卧室门，往外一瞧，哪里有许朝阳的半点儿身影。 苏暖暖无奈一笑，“我又不会吃了你。” 旋即便走到门关，开门，把门外站岗的人拽进来。 走廊里潮湿又阴冷，一下换到干燥温暖的房间里，许朝阳还有些不适应。 隔着衣服，他也能感受到对方手心的温暖。 “你在怕什么？” 许朝阳抬眼，面前的苏暖暖皱着眉，看起来有几分生气，“只是让你睡在沙发上而已，为什么要躲？还是你自己心里有鬼？” 这话许朝阳接不了，他确实心里有鬼，两人彼此心知肚明。 见许朝阳无言以对，苏暖暖乘胜追击，“你若是想保护我，难道不是越近越好吗？你在外面，我在里面，我出点儿什么事你知道吗？” 他刚刚心乱得很，一时之间还真没想到这儿，许朝阳面露愧色，“抱歉。” “你若是实在为难，就让吕鹤他们来。” “不行！”许朝阳不经思考就拒绝了，然后就看到苏暖暖笑了，她循循善诱，“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不放心他，但这话许朝阳肯定是不能说的，“因为他已经睡了，我来就可以。” “那你睡沙发有问题吗？” “没有。” 计谋得逞，苏暖暖见许朝阳这么干脆利落，有点儿想笑，最后还是凭自己的表情管理压下去了，“行，那我就去睡了。” 苏暖暖走进卧室，关门，周围一瞬间就冷清了下来，只有窗外小雨嘀嗒的声音。 许朝阳看向沙发，沙发是两用的，下面一抽就可以当作一张床用，长度有两米，他睡在上面并不逼仄。 叠好的白色绒被和枕头堆在一角，等着人去铺好。 许朝阳望了一眼卧室，门扉紧闭，里面的动静一点儿也听不见。 想起刚才苏暖暖说的话—— “你若是想保护我，难道不是越近越好吗？你在外面，我在里面，我出点儿什么事你知道吗？” 许朝阳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是越近越好，在一间屋子里才合理吧。 脸上一热，脑子一懵，许朝阳狠狠拍了两下额头。 他都在想什么？刚刚苏暖暖明明只是为了劝他进来随口一说，他怎么能想到那儿去？ 就算、就算对方真这么说了，他也不会同意的。 对，就是这样。 你迟早要离开，不要贪恋不属于你的东西。 脑子里过了好几遍，才把自己洗脑成功。 许朝阳苦笑一声，再这样下去，他不会人格分裂吧。 关上灯，窗外的雨势又有变大的预兆，许朝阳听着雨滴重重打在玻璃上，听着咆哮呼号的风声，带着满身的疲惫进入了梦乡。 * 很累，非常累。 身上的衣服都被雨水浇透了，重重地贴在身上，啃噬着最后一点儿气力。 鼻尖的血腥味骤然浓郁，半边身子也开始麻痹。 我要死了吗？ 第44章 破绽 这个念头让眼前的景象更加恍惚，许朝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站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他只是拼着最后一股劲，最后一点儿力气摔倒在一栋残破的居民楼前面。 * 一道惊雷响，许朝阳猛地睁开眼睛，眼中还带着几分对死亡的恐惧和绝望。 但那瓢泼大雨却被远远隔在窗外，他周身干净温暖，与梦里全然不同。 许朝阳缓缓坐起身，扶着额头。 “怎么梦到那天了？是因为我今天淋了一天雨吗？” 哐当一声，惊得许朝阳立刻抬起头来，他往卧室看去。 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他心里一咯噔，掀开被子几步走过去，却在门前生生止住。 手指轻扣，咚咚咚，“苏暖暖？” 又敲了几下，还是没动静，但门开了一丝缝隙。 许朝阳心急如焚，实在顾不了许多，直接推门而入。 屋里的窗帘紧紧拉着，整个屋子一片昏暗，床边的地板上正躺着一个身影。 许朝阳赶紧跑过去，把人打横抱起放在床上。 苏暖暖额头上冷汗涔涔，两侧的头发都被打湿了，她五官紧紧皱着，喘气也不连贯，明显是梦魇了。 许朝阳拍她推她唤她，始终叫不醒。 狠了狠心，直接掐住她的胳膊。 “呃——” 手里的胳膊一个瑟缩，许朝阳立刻松开手。 苏暖暖缓缓睁开眼睛，胳膊上还残留着疼痛，她眼珠转动，看向一旁的许朝阳，看不清神情，只能大致看到个影子。 “你怎么会在这儿？” “听见屋里有动静，怕你有事，进来看看。” 苏暖暖拿起床头的手机，3：54。 “这么晚还没睡？” “被雷声吵醒了。” 一切都对得上，不过—— 苏暖暖把床头开关一按，天光大亮。 她撩起袖子，给许朝阳看他的罪证，“你可真会找地方，新伤加旧伤。” 许朝阳目光落在那上面，不仅有微红的指印，而且蹭掉了一层皮，不过没流血。 “……是白天蹭的？上药了吗？” “上了，只是没想到又遭重创。” 这话许朝阳没法接，只能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谢谢了。”苏暖暖眉眼很是温柔，“虽然想不起刚才做的什么梦，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梦，谢谢你叫醒我。” 许朝阳看着她，一时移不开目光，直到苏暖暖摸了两把他的头，他才狼狈地后退避开。 “不、不客气，我先出去了。” 门关上，屋里只剩苏暖暖自己。 她看向窗外，想起刚刚那个梦。 她对许朝阳撒了谎，那个梦她记得清清楚楚。 梦里的她是乐灵，拿着一把刀，挥砍着几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影。 苏暖暖闭上眼，这不是一个好迹象。 她一向是靠体验入戏，这部戏因为题材特殊，她一直在有意控制，但现在看来，这个进程只是推迟了，而不是消失了。 乐灵……苏暖暖抬起双手，仿佛看见了那一片浓郁的血色。 乐灵走不出来，她呢？能走出来吗？ 黎姝第二天一早就回来了，苏暖暖下到一楼见到她的时候，明显能看出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苏暖暖上前几步，“身体怎么样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苏暖暖本来还打算去医院看望黎姝来着，但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 “医生说没什么大碍，我就先回来了，总不能拖累剧组拍摄进度。” 要说最高兴的，还是闻天洋。 本来以为拍摄要往后拖了，万万没想到人家黎老师这么敬业，昨天刚被毒蛇咬了，今天就来赶工了。 弄得他都有几分不好意思了，“黎老师，不行你就先休息几天吧，其实也没那么急，身体要紧。” 黎姝打趣道，“真的？那我可不客气了？” “呃——这个——” 黎姝噗嗤一声笑出来，苍白的脸色反而衬得她更加动人，“好了，咱们又不是第一次合作，不用这么客套，我的身体没问题，咱们吃完早饭就上山开拍吧。” “哎！好！好！” 唐糖昨晚没睡好，今天又早起陪黎姝回来，这会儿精神不济，苏暖暖直接打发她去休息，王硕也一样。 许朝阳叫着吕鹤，两人跟在苏暖暖身后一同上山。 三人落在后面，许朝阳压低声音，“那粉末是用来引诱蛇的。” 引诱蛇？苏暖暖顿时明悟，“昨天我的衣服上应该也有那种粉末。” 所以那蛇才直直冲向她的胳膊。 “嗯，但衣服肯定已经处理了，我们现在只能追查蛇了。”许朝阳的声音有些低沉，情绪不高，苏暖暖瞧他一眼，垫着脚摸了下他的头。 吕鹤若无其事地低下头，许朝阳呆立当场。 微微扎手，但挺好摸的，苏暖暖自然地收回手，“没事，不要有压力，查不到也没关系。” 许朝阳明显没苏暖暖轻松，但面上还是应道，“嗯。” * 乐灵去山里了，木屋里只剩高明和谢晴两人。 “她箭术很厉害，射箭的时候也很冷静。” 谢晴觉得高明话里有话，“你想说什么？” “你觉得杀人案和她有没有关系？” 谢晴沉默了，“岑廉还没抓住，不能下定论。” 高明不再看外面的风景，他的目光如利箭一般刺在谢晴脸上，“你有了偏向。” 高明的判断没错，换作以往，谢晴会条理分明地做出推断，而这次她只是简单说了句‘不能下定论。 “你对她也有怀疑吧，所以，你不敢做推断，直面那些破绽。” 谢晴不说话了，良久，“她不是一个坏人。” “好人还是坏人，都不重要，我们要抓的是凶手。” 谢晴想起乐灵那些不经意的体贴照顾，皱起眉头，“头儿那边怎么说？” “他说发现了点儿新东西，让我们小心，按兵不动。” * 下一场是谢晴发现乐灵虐杀公兔子的对手戏，情绪冲突比较激烈，苏暖暖难得感受到了压力。 唐糖在她们拍戏的时候就上来了，现下瞅着正在被造型师折腾的黎姝，感叹道，“小暖姐，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挣不着钱了！” 第45章 乐灵 小张正在给苏暖暖打眼影，浅棕色的，苏暖暖闭着眼，“为什么？” “对自己不够狠啊。”唐糖是真的颇有感慨，“黎、黎老师昨天一路上一声没吭，到了医院也仿佛没事儿人一样，今天又一大早返工，活该她挣钱。” 苏暖暖笑道，“别羡慕了，这两件可没什么因果关系，不是所有努力都有结果。” 唐糖吐吐舌头，“我就是说说。” 看着镜子里乖乖闭眼任小张折腾的苏暖暖，唐糖灵光一闪，“小暖姐，我突然觉得黎老师和你挺像的哎。” 苏暖暖眼皮一眨，被小张按住眼角，“哎，苏老师，别睁眼，还没化完。” 苏暖暖只能老实闭眼，“哪里像？” 唐糖摸着下巴转了两圈，“我也说不上来，可能都是太过淡定了？反正昨天我看医生说可能会留疤的时候，黎老师跟没事人一样。有点奇怪啊，演员不都该很在意自己外表吗？” “好了，苏老师，可以睁眼了。”小张把化妆品都收好，又仔细打量着苏暖暖的妆容，满意地点点头，让开位置，“苏老师，你看可以吗？” 苏暖暖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棕色的眼影，黑色的眼线，过于苍白的嘴唇，本来温婉柔和的五官经过这一番装扮变得阴沉诡异。 苏暖暖想着乐灵此刻的心态，扯平嘴角，变换眼神，镜子里的人仿佛活了过来，一滴滴血泪从她眼角往下滴落，她的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苏暖暖。” “苏老师？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响起，苏暖暖一眨眼，镜子里只有自己稍显呆滞的面孔，刚刚的画面仿佛只是错觉。 “小暖姐，没事吧。” 苏暖暖往左边看，唐糖正抓着她的手，担忧地看着她。 黎姝则有分寸地保持着距离，面上还是关切的，“还好吗？” 苏暖暖捏着鼻梁，露出一个疲惫又脆弱的笑，“昨晚失眠了，精神不太好。” “那要不要跟闻导说一声？小暖姐，你刚刚状态很不好。”唐糖从来没见过苏暖暖这副样子，两只眼睛空荡荡的，仿佛灵魂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样，握着的手不自觉地加大力气。 苏暖暖起身，倒是看不出刚刚的异样来，她摇摇头，“没事，今天拍完回去早点休息，总不能耽误拍摄行程，那黎老师就白赶回来了。” 最后一句话是对黎姝说的，黎姝不赞同，“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回来是因为我确实没问题，但苏老师，你如果不舒服，千万别逞强。” 黎姝的目光太过真挚，也太过透彻，苏暖暖有一瞬间想避开，但她还是强撑着和黎姝对视，接受了这份好意，“好，那我们出去吧。” 说着，苏暖暖就要转身往外走，正与站在帘子旁的许朝阳对上视线。 他的脸上有化不开的忧虑，苏暖暖安抚一笑，无声动唇，“我没事。” 许朝阳蹙起的眉头没有丝毫平复的迹象，但他又不能强制苏暖暖休息，只能跟着三人出去，打起精神以备不测。 昨晚下了大暴雨，山路不好走，幸好今天的戏不是在山林里拍。 苏暖暖和黎姝到的时候，杨皓宇已经在片场坐着了。 和剧里沉默内敛的高明不同，杨皓宇见谁都乐呵呵的。 “苏老师，黎老师！” 苏暖暖和黎姝自然是笑着回应。 官尧自然是不在，这人今天头痛，明天脚疼，总之就是来不了，看着办。 苏暖暖看着身边这位顾盼生姿的大美人，思绪有一瞬跑偏，官尧该不会勾搭接连失败自闭了吧。 想到这儿，苏暖暖没忍住勾起嘴角。 闻导和摄像、布景人员沟通了一圈才过来，环顾一圈，不满道，“啧，官尧又没来？大少爷架子，还来拍什么戏？” 但闻导也就是说说，苏暖暖估摸着，这段时间事情多，闻导也没精力和官尧掰扯，但等离开芦山后就未必了。 想到和官尧还有不少对手戏，苏暖暖不由心生反感，不过多年的演艺生涯，她已经能很好地克制住心里的负面情绪。 工作是工作，她还没有任性说不的权利。 或者说，即便有，她也不会任性，这是她二十四年来日积月累浸染而成的底色。 克制到压抑，也许终有一日会爆发吧。 * 谢晴和高明今日的行程是到山下买厚衣服，这几日温度有点儿低，两人的薄外套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顺便，两人准备买一些器具、蔬菜、肉食，在木屋里打火锅吃。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借口。 收到最新调查进度的两人久久无言，路过一家馄饨摊时，高明叫住谢晴，“要吃点儿东西吗？” 他们一上午什么也没吃，这会儿也该到饿肚子的时候了。 谢晴脸色有些难看，“吃点儿吧。” 这家馄饨摊还挺受欢迎，老板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见着谁都是一张慈祥亲切的笑脸。 十分钟，谢晴就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眼神放空，高明也沉默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馄饨来喽。” 两大碗热腾腾的馄饨端上来，还呼呼冒着热气。 老人家很快放下碗，嘶嘶两声，搓着被烫到的手指，脸上还是和善的笑容，“慢用啊~” 老人家的背影重新回到那一亩三分地，热火朝天地开始忙活。 谢晴的眼泪刷一下就掉下来了，馄饨碗里荡起丝丝涟漪。 高明看着碗里的馄饨，也没什么胃口，索性不吃了。 两人都没料到头儿说的新进度会是这样。 乐灵和岑廉交往一年，半年都是被下药在不同的男人床上辗转，而这一切，主导者就是岑廉。 岑廉还没抓住，这是和岑廉私下交易的一个迷药贩子交代的。 调查报告客观冷静地陈述着事实，但谁又能对当事人的遭遇无动于衷呢？ 尤其谢晴曾经的遭遇，令她更能对乐灵感同身受。 “我好像有些理解她了。” 高明抬眸，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女人，沉默不语。 有些事不必言说。 第46章 入戏 谢晴抽出纸巾，想像往常那样笑一笑，脸部肌肉却仿佛坏死了一般不听使唤，她放弃了，低下头一口一口吃着那由泪水与血肉铸成的馄饨。 谢晴和高明回到木屋的时候是14：32，比预计的提前了两个小时。 高明手里左手提着两个米白色的纸袋，里面是买给三人的厚外套，右手提着的是两个大塑料袋，里面是涮火锅的肉菜和锅具。 谢晴和高明走进小院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异样。 只是，空气中格外浓郁的血腥气让两人齐齐面色一变。 高明放下东西，和谢晴飞快地破开木屋门，地上满是动物的残肢，蹲在中间的人影缓慢地回过头，正是乐灵。 她不说话，也不动，只是用两个黑黝黝的眼珠子盯着两人。 谢晴突然就想起刚见面时乐灵的样子，只是，那个时候，乐灵身上的血没这么多。 盆里的水已经被血浸透了，红艳艳一片，乐灵左手掐着的兔子又抽搐了几下，没发出声音就不动了。 高明一直紧紧盯着乐灵右手的匕首，右脚则往后退了一步，他的声音紧绷得很，带着不易察觉的惊惧，“你在干什么？” 乐灵仿佛被惊醒一般，快速眨了两下眼，她的神色依旧冷漠，却没有刚刚那股危险至极的气质，“杀兔子，准备火锅。” 她说得平平淡淡，起身收拾那些尸体碎块的动作也很自然。 高明和谢晴却齐齐打了个颤，他们看着七零八落的残肢和血色，沉默在原地。 * “卡！很好啊！今天圆满收工！” 这一场很重要，方峦也一直跟着监制，不住地赞叹道，“苏老师真是乐灵演活了，她站在那儿，我就仿佛看见了乐灵。” 闻天洋正盯着摄像机里的画面做最后的检查，暂时也没搭话。 苏暖暖第一个进了帐篷换衣服，唐糖跟着她进去，许朝阳和王硕等在外面。 身上的血都不是真的，但黏黏腻腻的，也很难受。 换上了自己轻便的蓝白运动装，苏暖暖就听唐糖道，“小暖姐，你最近好爱穿运动服啊，以前不都喜欢穿休闲的吗？” 想起某位每天黑衣黑裤的运动人士，苏暖暖笑道，“在山里拍戏，穿运动服方便啊。” “哦，是这样吗？”唐糖没觉得有什么区别，她今天就穿的衬衫，不过，说起拍戏，唐糖两眼放光，“姐，你就是我的神，你刚才绝了！你是怎么演出来的，我刚刚都怕你把我嘎了！” “有这么夸张？”苏暖暖把拉链拉上就要往外走。 唐糖跟在她身后叽叽喳喳，“真的真的，我拿我的财运发誓，小暖姐，你就是乐灵本人。” 拿财运发誓，可以说很重了。苏暖暖掀帘子的手一顿，她看向旁边仍然有些激动的唐糖，语气幽幽，“你说的，我就是乐灵本人，是真的？” 唐糖小鸡啄米般点头。 苏暖暖低头沉思，转瞬就掀开帘子迈步而出。 闻天洋这边也谈起了这个事，“苏老师这场我看把黎老师都压过去了。” “凡尔赛？演员有潜力不好吗？”方峦打趣道，她可是眼看着苏暖暖一点点进步超过黎姝的，“我只担心一点儿，乐灵这个角色的心理后期阴暗扭曲，苏老师是体验派吧，她如果入戏太深——你懂吧。” 闻天洋之前还真没考虑过这方面，“不能吧，苏老师是体验派没错，但不是说，她入戏快，出戏也快，而且她以前还演过一个十恶不赦的女反派，也没什么事吧。” 方峦看着从帐子里走出来的运动系苏暖暖，手上的剧本合上，“现在没问题，不代表以后。” “啧。”闻天洋本来确实是不担心，但方峦这么一提，倒让他心里打鼓了，“那要不，找个心理医生？这也不合适吧。” 方峦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别发愁了，提醒她一下就行，人家自己估计比我们这些外人心里都有数。” 说完，方峦就悠哉游哉地迈着小步下山了，徒留被搅得心神不宁的闻天洋在心里琢磨。 没一会儿，苏暖暖一个人走过来，“闻导，我看一下刚才拍的，方便吧？” “方便方便。”说着，闻导就给她让出位置来。 苏暖暖直接快进到木屋里杀死兔子的那一幕，镜头里的自己阴冷、诡异，一下就让她想起了今天化妆时错看的镜中人。 心里突然沉重下来，但面上只是笑，“闻导，我这场是不是演得不错？” 闻天洋瞧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话说，“是挺不错的，不过，苏老师，你这边需要休息一天不？” 闻天洋对于方峦可是十分信任的，她既然说了有问题，他也不能当作无关紧要的话略过去。 “歇一天？为什么？”苏暖暖颇为诧异，这不太符合闻导的性子啊，不催进度就不错了，还主动问她需不需要休息。 “苏老师，你是容易入戏的那种吧，你有没有在演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对劲？” 闻天洋说得吞吞吐吐，极其委婉，俨然是已经把苏暖暖当作此时心理不太正常、不能刺激的人对待了。 苏暖暖默默地瞧着他，也不说话，再配合着一阵冷风吹过，闻天洋后背立刻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疙瘩，“这不是我问的，那不是方老师担心你，托我问一句么！” 苏暖暖转瞬就笑出声，“知道了，多谢闻导和方老师关心了，我这边不影响，麻烦闻导转告方老师一声了。” 闻天洋恍然大悟，“合着你刚才故意演——” 他剩下的话苏暖暖可听不见了，她和帐子门口的许朝阳、唐糖和王硕汇合，准备下山。 还有等在一旁的黎姝，她穿着一件款式简单的白色连衣裙，肩上披着一件小皮衣。 这种混搭看起来竟莫名有几分和谐。 瞧着黎姝那双裸露的小腿，苏暖暖第一反应是，这位真抗冻啊。 她上前几步，笑着打招呼， “黎老师，久等了。” 黎姝挑起眉梢，“不白等，请我吃个夜宵吧。” 第47章 进度 夜宵自然是没吃的，黎姝虽然不像严薇那样有过于严苛的饮食管理，但夜宵这种大幅度增加热量脂肪的方式肯定不会尝试。 但黎姝今天不知怎么的，总要找些东西来消遣，“要不，去小酌一杯？” 看着难得跳脱的人，苏暖暖看向她被外套遮住的手臂，“你的伤没事吗？” 黎姝抬起胳膊，撩起袖子，左手腕上边一点儿就是两排深粗的牙印，她右手指尖轻抚着那里，不甚在意道，“就是看着可怕了点儿，体内的毒早就清了。” 她抬头看向苏暖暖，再次笑着邀请道，“怎么？赏个光？” 这人昨天才代她受过，于情于理苏暖暖也不该推脱，“好，唐糖、王硕，你们先回去吧。” “啊？”唐糖看了眼手机，“小暖姐，已经九点了，明天还要早起呢！要不改天再去吧！” 黎姝也意识到时间上的不合适，有些懊恼，“小唐说得对，是太晚了，那我们改天吧，下次邀请，苏老师可一定要来。” 苏暖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却之不恭。” 回到502，只剩下了苏暖暖和许朝阳两人。 苏暖暖进了房间，就要把运动服外套脱掉，里面是一件白色的吊带背心。 许朝阳背过身，视线聚焦在滴答滴答转动的时钟上。 苏暖暖见状，打量了下自己的穿着，白色背心，蓝白长裤，怎么看也没有移开视线的必要，那就是某人心里有鬼了。 她轻笑一声，许朝阳不知道她在笑什么，浑身的肌肉更加紧绷。 “你今晚还睡这儿？” 许朝阳点点头，意识到苏暖暖看不见后，出声道，“嗯。” “那条蛇，有什么进展吗？” “查——” “你打算一直背对着我说话吗？” 许朝阳身体一僵，慢腾腾地转过身子，苏暖暖坐在沙发上，盯着他瞧。 她其实真的很好奇，许朝阳连她穿浴袍、穿睡衣的模样都见过了，这会儿怎么就突然这么纯情？ 还是说，他的反射弧比较迟钝，迟钝到这时候才知道害羞？ 当然，眼下还是调查的事情比较重要，苏暖暖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倒了两杯花茶，许朝阳这次不用招呼就老实坐过去了。 “我请了朋友帮忙看，那条蛇是矛市一个养殖区的特殊品种，那个养殖区上个月卖了一批蛇，接下来就是查那个买家。” 许朝阳交代得很清楚，但细节一点儿没有，苏暖暖眸光一闪，“这也能查出来？是怎么追溯过去的？” 具体的许朝阳也不太清楚，不过，“我那个朋友是养蛇的行家，那蛇品质很好，基本就圈定在国内几个养殖区了，而矛市的这家养殖手段比较独到，他说检测血液就能辨别。” 听着神乎其神，苏暖暖在考虑许朝阳被那个所谓朋友蒙骗的可能性，“那你朋友还挺厉害。” “他值得信任。”许朝阳也许是察觉苏暖暖的疑虑，特地补上一句，苏暖暖却自然而然接过话，“比我还值得信任？” 许朝阳双手握着盛有花茶的玻璃杯，暖意盎然，听见这话，不禁抬眸看向苏暖暖，她是认真的，他脱口而出，“这怎么能一样？” 苏暖暖放下杯子，半支着脑袋靠在沙发扶手上，微挑着眉头，“怎么不一样？” 因为不信任，所以远离；因为不信任，所以逃避。 许朝阳讷讷无言，只低下头一口一口抿着花茶，企图平静思绪，逃避审判。 苏暖暖毫不避讳地欣赏着眼前人的相貌，那张脸英俊方正，五官深邃，哪怕扔到娱乐圈里也不怕会被埋没。 只是它的主人却好像从来没意识到自己的这个优势，从来都不懂好好打扮。 苏暖暖语出惊人，“你如果是个十八线小明星，我一定包养你。” “咳咳、咳咳！”许朝阳背过身弯着腰不住咳嗽，耳朵红出一个色差来。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想到刚才苏暖暖那句豪言壮语，他又开始不自在起来。 只是，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苏暖暖的风格，估计只是逗他。 不可避免地有些失望，同时，他暗暗嘀咕，要真是那样，不用包养，他也愿意。 苏暖暖不知道许朝阳一系列的心理活动，她只能看到某人宽大的后背和后脑勺，然后思绪就不知道怎的飘到了许朝阳身上新旧交错的伤疤上，她忽然就没了逗乐的闲心。 “许朝阳。” 许朝阳听出了她的郑重，转身看向她。 “程问桀应该很快就会来了，你确定要走？” 不想面对的终究会来，许朝阳嘴角往下沉，“是。” “蛇的事还没查清，我身边的危险也没有解除。”苏暖暖嘴里说着示弱挽留的话，声音却客观冷静，同时，她的目光一直牢牢锁定在许朝阳的脸上，不断获取着关于情绪变换的信息。 挣扎、难过、迷茫、不舍，苏暖暖觉得自己看见了许多，又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再眨眼，许朝阳又是一副平静坚毅的模样，“蛇的事我会继续跟进，程问桀能保护好你。” “你放心吗？” 简简单单四个字，是苏暖暖最后的挽留，也是许朝阳无法给予肯定回应的问话。 时钟嘀嗒的声音规律地响起，温暖洁净的房间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许朝阳看着近在咫尺的苏暖暖，像被什么凶猛的事物逼到角落，无法动弹，无处逃脱。 本就堪堪压制的情绪逐渐有了破封而出的迹象，他能看到她温柔宁静的眼睛，也能看到她疲累脆弱的灵魂。 可是，他不能，让一切回到正轨才是最好的—— 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许朝阳的右肩一沉，他偏头一看，苏暖暖已经合上了眼睛，正靠在他肩膀上，显得很是疲惫，“许朝阳，我现在真的很需要你。” 许朝阳的右肩微烫，那是苏暖暖的温度，他向右转头，能看见苏暖暖纤长浓密的睫毛，也能看见形状优越的鼻骨，最后是小巧红润的嘴唇。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个根本称不上吻的碰触。 第48章 抓人 可许朝阳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可供回忆的甜蜜越多，他以后就会更痛苦。 待到苏暖暖不需要他了，他又该怎么办呢？ 苏暖暖今日许是太过疲累，就这么靠着人睡了过去，许朝阳往右挪了几寸，又往下错了一些，想让苏暖暖躺得更舒服些。 不知过了多久，许朝阳也有了困意，正迷迷糊糊着，想着是要先叫苏暖暖起来洗漱睡觉还是将错就错贪图这一晚的亲近依偎，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许朝阳强撑着睁开眼要拿手机，这一动，苏暖暖也醒了，“你的手机响了？” “嗯。” “你接吧，我去洗澡。” 苏暖暖踩在地面上，身子还有些晃，许朝阳下意识要扶她，握着的胳膊温热而纤细，许朝阳晃了下神就意识到这样不妥，赶紧放开。 苏暖暖没说什么，转身进了浴室。 但许朝阳却懊悔至极，他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脑子，自己的手，之前才拒绝了，眼下又如此反复，他深深叹了口气，打开手机。 ［查到了，资料发给你，不过，动机暂时不清楚。］ 这条消息下面是一个文件，文件里的照片是一张说不上熟悉也说不上陌生的面孔，国字脸，脸上的肉挤在一起，眼睛习惯性地眯起来，毫无特色。 剧组里的工作人员，安平。 浴室里哗哗的水声还在继续，许朝阳指尖落在那张照片上，反而犹豫下来。 是不是查得太顺了？中间没有任何阻碍，任何误导，就这样查到幕后之人了？ 许朝阳总觉得幕后有一只手故意把这人推到台前，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他往浴室的方向看去，那要告诉阿暖吗？ 最终，许朝阳还是选择第二天再说。 与其让苏暖暖跟着一起疑虑，不如先下手为强把人抓住弄清来龙去脉再告知对方。 可惜，就在许朝阳随着苏暖暖上山后，准备找借口脱身把安平抓住时，安平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闻天洋正破口大骂，“安平那个王八犊子跑哪儿去了？我昨天才跟他说那些道具不能有闪失，今天就给我迟到！给他打电话！立刻打！” 小邓赶紧掏出手机，“我马上打。” 其他工作人员路过时都小心避开闻天洋的位置，生怕遭了池鱼之殃。 小邓打了五次，都是已关机。 闻天洋这时察觉到不对了，“小邓，你打电话给在酒店的人，让他去小邓的房间，看看什么情况。” 黎姝这会儿正在做造型，只听见外面有些乱，“外面怎么了？” 苏暖暖这会儿已经装扮好了，正立在门口瞧着外面，听黎姝问，就转身进来，正要说一下外面的乱子，就发现许朝阳面色有些不对，她沉吟一瞬，“我也不太清楚，我出去看看。” 唐糖和王硕这会儿正在帐外现场吃瓜，见着苏暖暖和许朝阳出来，还把人拉住，“小暖姐，现在还没开拍呢，乱得很，先进帐篷等会儿吧。” 苏暖暖拂开她的手，叮嘱她，“我知道，我和许朝阳过去看看，你和王硕在这里，不要乱走。” 说是要和许朝阳过去看看，苏暖暖却往远离众人的方向走过去，待四下无人，才停下来，问许朝阳，“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许朝阳掏出手机，把昨天收到的文件发给苏暖暖，“我朋友昨晚查到了买蛇的人，就是安平，我本来打算今早动手的，却没想到他跑了！” “安平……”这个名字苏暖暖一点儿印象也没有，脸也没有，“我不记得和他有过交集。” 她又往下翻看，安平的调查资料里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他应该是被人推出来的。”许朝阳的话十分笃定，苏暖暖也深有同感。 手机熄灭，苏暖暖望着不远处的乱子，“只能等找到人了。” “才一晚上，他跑不远。”说完许朝阳就立刻给几个人分别打了电话。 “……对，叫安平，查一下他的火车飞机行程……” “……高速口，堵住他……车牌号我发给你了……” “逮住人先把人扣下……等我过去……” 苏暖暖这还是第一次见许朝阳这副模样，雷厉风行、井井有条，她忽然觉得，在她身边做保镖，有些委屈了这人。 不过，打完电话转身看到苏暖暖的下一秒，许朝阳身上的威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要出去一趟。” 像是征求主人同意的小狗，苏暖暖被自己的联想逗乐，踮着脚摸他微扎但手感超好的寸头，点点头，“去吧，注意安全。” 许朝阳神色有些不自然，“我先送你回去。” 苏暖暖目测了下离片场的距离，估计也就几十米，但看许朝阳坚持，“那好吧。” 苏暖暖拉了拉肩上的外套，看着许朝阳的身影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 是不是等彻底查清了，你就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正当苏暖暖陷入思绪之中，黎姝的声音忽然响起，“许瑞下山做什么？” 苏暖暖偏头一看，黎姝扎着高马尾，穿着深绿色的登山装，青春又明媚，让人不禁眼前一亮。 “帮我去买点儿东西，有什么需要买的吗？可以让他一起带回来。” 黎姝抱着双臂，眺望着许瑞离开的方向，摇摇头，“我没什么需要买的。” 她轻轻碰了碰苏暖暖的胳膊，颇有几分神秘的味道，“苏老师，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个剧组风水不好啊～听说之前严老师也是突发意外退出剧组的，前天又有蛇……” 苏暖暖目光落在黎姝脸上，许久未动。 黎姝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明所以，“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苏暖暖摇摇头，“没有，只是，蛇的事不知道，但之前那件事应该是人为，只是最后没能查出来，不了了之了。” 黎姝的神情立即严肃起来，“那这次的事——” “也有可能是人为。”苏暖暖补上后面的话，“黎老师，最近剧组里不太安生，我这边人多，黎老师需不需要？” 第49章 薛琪 投屏里艳丽鲜活的人物咿咿呀呀地唱着，苏兰芝看入迷就保持一个姿势不动，若是窗外有风拍打或是门外有人进来，她便会惊醒。 程问桀左右手一边一个果篮，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还是惹了老人家的注意。 苏兰芝的光头在灯光下异常显眼，更显眼的是她脸上那鲜活的笑意，任谁也想不到她现在是癌症晚期。 “小程来啦？” 程问桀立即露出一张乖巧懂事可爱的老一辈最喜欢的笑脸，“哎！手头事忙完了，顺便来看看您。” 若是程问规在此，恐怕要把眼珠子瞪出来，这还是那个桀骜不驯、散漫叛逆的程二少吗？ 苏兰芝瞧着他手里的果篮，像数落自己晚辈那样，“你说你，又买这么多，我就一个人，哪吃得了？” 程问桀把一个果篮放在床头柜，一个果篮放在地上，当即拿出一个苹果来，又取了柜子里的刮皮刀，边刮边道，“看着多，一天两三个，很快就吃完了，而且现在天气不热，能放，再说，不还有小刘吗？” 说曹操曹操到，刘欢妍推门进来，就和这一老一少对上目光。 刘欢妍穿着白色长袖粉色长裤，扎着个高马尾，看起来青春靓丽，就是脸上的表情总是淡淡的，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 苏兰芝招呼她，“小妍，过来吃点水果。” 刘欢妍做这份工作也有一年了，和苏兰芝之间倒也熟悉，没有太客套，当即上前拿了两个橘子，又提起白色热水壶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水，“苏姨，我去外边守着。” 这孩子很懂分寸，知道人家亲近可能有些话要私下说，苏兰芝确实有点儿事想问程问桀，“不用守着了，你不是还没吃午饭，出去吃吧。” 刘欢妍一直都是加钱让别人帮忙跑个腿，虽然食堂就在楼下，但以防苏兰芝有个什么意外，她除了上卫生间基本都不会离开太远。 雇主给的工资不少，她自然要尽职尽责，现在苏兰芝这么说，她就应着，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嗯。” 程问桀很清楚刘欢妍不会出去吃，他撞见过好几次，只是本也是为了苏兰芝宽心，他没必要多管闲事。 刘欢妍推门出去，苏兰芝有些感慨，“小妍这姑娘也不容易，家里父母都挣不了钱，还有个弟弟要养，哎！” 苹果削好了，除了顶上和下面，周围一点儿皮都没有了，程问桀也没切，直接递给苏兰芝，苏兰芝就习惯这么吃，“等我明天见了苏暖暖，跟她提一下给小刘涨工资的事。” 苏兰芝却没应，捧着手里的苹果，也没吃，“不用涨，小暖挣钱也不容易，而且我和其他病房的姐妹打听了，小刘的工资都算高的了。” “行，听您的。”说是这么说，程问桀还是打算和苏暖暖说一声，要不然苏姨估计得自己贴补。 “哎？小程，你刚才说你要去看小暖？” 苏兰芝面上有些犹疑，还带着点儿希冀，再多的程问桀就看不出来了。 “嗯，明天早上走，苏姨有什么东西需要带吗？” 苏兰芝先是愣了下，然后沉思片刻，“有，小暖爱吃我做的西红柿卤子，我今晚做几罐，你明天方便过来取吗？”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正好顺路。”程问桀倒不介意多绕一圈，只是，他瞧着苏兰芝吞吞吐吐的样子，觉得她一开始想说的应该不是这个。 程问桀陪苏兰芝看了会儿戏剧又聊了会天，提出告辞时，苏兰芝也没有再提起苏暖暖来。 只是程问桀临走的时候，苏兰芝叫住他，“小程！” 程问桀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转身，“哎！” 苏兰芝嘴唇动了两下，还是嘱咐道，“麻烦你给小暖带个话。” “您说。” “妈妈永远爱小暖。” 许朝阳回来得很快，苏暖暖正和唐糖、王硕用餐，许朝阳就携带着满身风尘闯了进来。 苏暖暖注意到他手臂那里的衣服被划了一道口子，许朝阳看了她几秒，坐在对面，没有说话。 王硕被挤到里面，默默地继续低头吃饭。 倒是坐在苏暖暖旁边的唐糖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你去哪儿了？” 许朝阳瞧她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有点儿私事。” 唐糖见状也不瞎打听了。 苏暖暖没闻见血腥味，但依旧不放心，只是眼下不是什么谈话的好时机，她只能转了话题，“吃饭了吗？” 许朝阳对上她，目光柔和很多，摇摇头，“没有。” “去打饭，吃完上去说。” “嗯。” 又是502，又是只有苏暖暖和许朝阳两人，唐糖和王硕早就有眼色地各回各家了。 只是两位当事人之间并没有产生他们想象的粉红泡泡，或者，换句话说，这两人的心思此刻都在正事上。 “薛琪？”苏暖暖努力回忆着这个较为久远的名字，她有些印象，但两人交集实在不多。 许朝阳看着苏暖暖仍是不得其解，心里的忧虑更深，别人都因为记仇打上门了，苏暖暖却对敌人一点儿印象都没有，这是很危险的信号，“前年你们一起上过《今天去你家》的综艺，去年你们竞争《剑仙》的女二号，她输了。” 经许朝阳这么一提醒，苏暖暖才从记忆中勉强拼凑出关于薛琪的印象。 她只记得那人八面玲珑，人美声甜，其他的就没印象了。 不多，凭仅有的记忆来看，这样的假人，苏暖暖一向是敬而远之的，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就坑你一把。 苏暖暖在落地窗前踱着步子，低头沉思，“所以，是她因为之前种种对我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许朝阳划着手机里关于薛琪的资料，“如果安平的交代没问题，幕后主使应当就是她，只是具体动机，除了查到的这些，也许还有其他的。” 苏暖暖发现他用的都是些不确定的词汇，转身走近，微微仰视着这张在谈起正事时总是坚毅可靠的脸，“也许？” 第50章 彻底离开 距离太近，呼吸可闻，许朝阳喉咙艰涩地滚动着，往后退一步。 “没有询问过本人，不能下定论，薛琪也有可能只是别人手里的一把枪。” 苏暖暖赞许地点点头，“严谨一些没错，不过事情查到这里应该也没什么反转了。对了，她针对我有迹可循，那严薇呢？她们之间有交集吗？” “有。而且在薛琪眼里，严薇比你更吸仇恨。” 谈到这里，苏暖暖有了几分兴趣，也不再逼近，而是体贴地留出让人舒适的空间，“哦？” “严薇和薛琪曾合作过一部双女主悬疑剧，两人的粉丝为了番位掐架掐得很厉害，薛琪表面安抚粉丝实则激起粉丝对严薇的仇恨，严薇直接下场骂她虚伪绿茶耍大牌，演技连狗都不如。” 许朝阳最后一本正经地复述严薇的言论，苏暖暖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是她的风格，一会儿倒是可以和她聊聊这件事。” 严薇离开后，苏暖暖和严薇也一直有联系，不过平时两人忙，聊得不多，哪怕聊上了，两人也不会聊什么平和的话题，聊着聊着就容易怼起来。 这次的话题倒是不错，还能侧面了解下薛琪这个人。 而且如果调查无误，薛琪就是害严薇受伤的罪魁祸首，那严薇心里那口气也有地方出了。 但眼下，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许朝阳还沉浸在苏暖暖和严薇关系真的不错这个事实里，刚咂摸出点儿酸味，就听见苏暖暖问他，“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安平在我手里，走正常程序，应该是把他连带证据交给警方，由警察接受调查薛琪。” “正常程序？”苏暖暖点点头，他知道许朝阳顾虑这部电影，“闻导那边我去说，幕后主使不是咱们剧组的，公关得好，焦点可以转移，问题不大。” 话锋一转，苏暖暖的目光又转到许朝阳脸上，意味深长，许朝阳被看得有点儿慌，多年的危机雷达响起，大脑高速运转，还不待他想出脱身的办法，苏暖暖就开口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话题，“你和廖警官现在还有联系吗？” 许朝阳此时的神经高度紧绷，一听见廖警官这三个字，脸部表情不可避免地僵滞一瞬，而这一瞬已经足够了。 “所以，你现在在为他做事？” 这声音又轻又柔，一点儿威胁力都没有，许朝阳却仿佛被拿捏了七寸一般，一点儿都不敢动。 许朝阳终于意识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从始至终，积极推动调查的只有他。 那是因为只有他怀疑幕后有人指使吗？只有他关心吗？不是，而是苏暖暖在放任。 放任他利用自己的资源去查，而这个过程，也是他暴露自己的过程。 许朝阳扯了扯嘴角，心头情绪错综复杂，既有苦涩的无奈，还有种果然如此的安心感。 七年前他瞒不过苏暖暖，七年后同样瞒不过。 也许那次，是对方唯一一次失手吧。 许朝阳脸色不断变换，最终定格为予取予求的无奈，“嗯。” 他此刻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反正他已经自投罗网了，没必要再挣扎。 而且廖警官这条线，他本也在考虑要不要断。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嗯，问完了。” 苏暖暖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一句，嘴角含笑，眉目含情。 许朝阳忽然就不敢看她，清浅的薰衣草香气越来越近，温暖的怀抱轻轻圈住他，明明对方的体格和身高都要比自己小一圈，许朝阳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蜷缩在苏暖暖的怀里了。 他听见苏暖暖的声音，“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这话仿佛离别的前奏，许朝阳鼻头顿时一酸，心头不知怎的涌上来一阵又一阵的委屈。 他过得不好，一点儿也不好，他只能远远看着那个自己最重要的人，看着她身边有恶龙守护，自己却只能藏身阴影里。 那种不甘、酸涩和嫉妒，日复一日的积累、发酵，然后被他亲手封存于心底，从不去碰触，最终酿出绝望的心灰意冷。 这算好吗？ “你身上的伤很多，以后要小心，我还等着头发花白的时候再见你一面呢。” 那是什么时候呢？七老八十，那个时候，苏暖暖还能认出自己吗？自己那个时候会变丑吧？她会和程问桀一起来见他，还是和别的什么人一起？自己又要等多少年才会等到那个时候？ “许朝阳，我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你可以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许朝阳呆呆地看着苏暖暖，苏暖暖神情真挚温柔，没有半分勉强。 她是真的不需要自己了。 那他要离开吗？ 前所未有的惶恐击中了许朝阳，他曾经竭尽全力维持的某种东西咔嚓一下裂出了很多碎痕。 离开苏暖暖，彻底离开，他从来都没有想过。 最远的距离也只是在暗处默默守护着，看着苏暖暖花团锦簇，幸福一生。 他更从没想过，这话是苏暖暖说出来的。 程问桀说，他可以充耳不闻，不管不顾，可苏暖暖说，他又怎么自欺欺人留在对方的生命里呢。 许朝阳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惨白如纸，眼神也几度涣散。 苏暖暖的心疼了一下，但只有一下，生活的反复磨砺让她早早懂得了一个道理。 如果要获得自己想要的，那就要对自己狠，对别人也要狠！ 她有时也不免会想，她这是喜欢吗？还是以喜欢为名的占有？ 但很快，她意识到，这些都不重要。 她此刻最极致的渴望与长久以来的执念，便是把这个与自己生命交织生长紧紧勾连的人牢牢抓住。 “明天，程问桀就到了，我要拍戏，可能没办法送你，一路顺风，晚安。” 许朝阳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502，昏暗的走廊里，他仿佛一座沉默的雕像，身体不动了，呼吸也仿佛消失了。 混乱的思绪里，他艰难地扯出个线头，他要回502，苏暖暖身边需要人守着—— 突然，线突然崩断了。 他想起来了，安平被抓了，他不需要守在里面了。 第51章 主角定律 苏暖暖是在第二天开拍前堵到闻天洋的，闻天洋心里还惦记着剧组工作，颇有些心不在焉。 两人走到一处小山坡，目之所及一片青翠的绿色，远远地能看见片场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 许朝阳在不远处警戒，为了节省时间，苏暖暖直接开门见山，“闻导，安平是不是还没找到？” “对啊，这小子，等他回来我一定把他开了！”闻天洋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种耽误工作进度的人了，这小子平时就偷奸耍滑，要不是得给朋友一个面子，他才不会把人招进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人在我手里。”苏暖暖这话说得极其随意，像是说自己早上吃了什么一般。 但显然，闻导没有办法把这当成一句普通的话，他微微睁大眼睛，“他怎么会——” 说到一半，闻导停住话音，他先是看了眼苏暖暖，又回身看着许朝阳，习惯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大，头上的卷发都颤了两下，“那蛇的事和他有关？” 闻天洋的反应有些不对，苏暖暖眼珠微微一转，“闻导，安平是你什么人？” 闻天洋也许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激烈，轻咳两下，“不是什么人，和他叔叔认识而已。” “哦~”苏暖暖这一声似乎含着不一样的意味，闻天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上露出烦躁来，挠了挠头发，“行了，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 苏暖暖给许朝阳使了个眼色，许朝阳便一五一十地把调查到的内容告诉了闻天洋。 “这臭小子，投机取巧，利欲熏心，真是活该！”闻天洋这骂声可是真心实意，一点儿也不掺假。 但苏暖暖和许朝阳对视一眼，都没接话。 闻天洋又换了好多词，骂得不带重样，情绪十分激动。 但也许是因为在场的另外两人都不接话，他渐渐偃旗息鼓了。 搓了搓手，闻天洋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带着些许歉意的笑，“那什么？这小子就是太年轻，不懂事，被人利用了，你们看——” 看什么？怎么看？苏暖暖从刚才闻导的态度就看出来了，安平和他的关系不浅，要是安平摊上事，估计闻导也不好和朋友交代。 不过，这正是苏暖暖想要的局面。 有顾忌，有软肋，接下来的谈判就容易很多。 最终，闻导还是答应会配合警方调查，但苏暖暖要帮他和严薇、黎姝沟通，不能追究安平这个人，剩下的他会摆平。 三人只谈了不到半个小时，闻天洋却觉得仿佛过去了一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抬头瞥了一眼苏暖暖，又叹了口气。 苏暖暖知道他是故意表现出来的，也给面子地搭腔，“闻导怎么了？” 闻天洋怪模怪样地摇摇头，背过手转身往坡下走，“我现在啊，就希望能顺顺利利拍完剩下的戏。” 苏暖暖还能听见他嘟囔着，“啧！拍了不到一个月戏，发生的事故都快赶上过去一年了！早拍完早了事！” 苏暖暖觉得这绝对是闻导真心实意的感叹，至于里面有几分是说给她听的，那就不知道了。 许朝阳倒是不在意，他现在眼里心里都是赶紧把可能造成威胁的不安定因素全都扼杀了，这样他才能放心离开。 悄悄用余光瞥了眼苏暖暖，他神色不由黯淡下来。 “许朝阳。” 许朝阳立即抬眼，竖起耳朵，“嗯？” “你听说过主角定律吗？”苏暖暖眺望着远处的青山和溪流，语调缥缈地仿佛远在天边。 许朝阳基本不看二次元的东西，“没有。” 苏暖暖收回目光，看向他，许朝阳觉得她笑了，但一眨眼，她脸上又是一种奇异的平静。 “有一条叫主角麻烦制造机定律。” 顾名思义，许朝阳还是懂的，那就是主角总与麻烦常伴，他微微点头。 “如果我是这场戏的主角，那么在剧本结束之前，我身边的麻烦是不会断的。” 许朝阳一怔，苏暖暖脸上没有担忧，没有烦躁，她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但再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她的眼里有火光，希冀和憧憬的火光。 看得久了，那火光仿佛能沿着交汇的视线追过来，点燃自己，许朝阳浑身一震，他低下头，脑子一片空白，一时竟忽略了苏暖暖刚才的话。 直到苏暖暖出声提醒，“该走了，闻导在催了。” 许朝阳浑浑噩噩地点着头，落后苏暖暖三步远跟上去。 刚才苏暖暖的最后一句话重新浮现在脑海里，麻烦不断？什么意思？人证物证都有了，薛琪也马上翻不起什么风浪了，还会有什么麻烦？ 许朝阳皱起眉头，心里的不安愈加浓烈，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抬头，苏暖暖就在自己前面。 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早上和闻导说的，下午苏暖暖就看到《流量小花薛琪被警方传唤》的新闻。 视频里一个带着黑口罩，穿着紫色碎花裙子的女人走进警察局。 苏暖暖对薛琪不熟悉，也看不出来是不是她。 评论区下面都是分析比对各种细节的，论这方面的行家，粉丝们一个比一个厉害。 闻导正在指挥工作人员进行下一场的布景，许朝阳走上前，证实了这个消息。 那就是真的了，也不知道是谁消息这么灵通。 这事中午就告诉唐糖了，免得她突然知道消息一惊一乍。 此刻正专心致志拿着手机在评论区搅风搅雨，苏暖暖往手机那边瞥了一眼，还是防窥屏，什么都看不见。 行，唐糖的警惕意识还是不错的。 黎姝补完妆，打着碎花小白伞走过来，眉头微挑，“薛琪被传唤了？” 显然，她也看到了新闻。 苏暖暖点点头，“人证物证俱全，她跑不了。” 黎姝打着伞和苏暖暖并肩而立，轻哼一声，“愚不可及，准备下手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有今天。” 苏暖暖偏头看她，往日的黎姝总给人一种水中月雾中花的朦胧感，但眼下，她觉得这是黎姝最真实的时候了。 第52章 旧识 许是苏暖暖的目光停留得太久，黎姝察觉到不对劲，“我刚刚说的哪里不对吗？” 苏暖暖摇摇头，目光下移，落在她的左手臂上，牙印还在，但已经没有那么可怖了，“没有，只是在想，这次真的要谢谢你了。” “这样就见外了，苏老师。”黎姝抱着双臂，微微歪头，似笑非笑道，“我这儿全怪我反应太快了，跟你可没关系！不过，苏老师真过意不去，就陪我喝酒吧。” 旧事重提，苏暖暖也不好再拒绝，“好啊！地点你定！” 一切都水落石出了，许朝阳似乎也没什么必要待在这里了。 按照计划，他今天就要离开了，只有苏暖暖知道。 但好像这一天对她而言和其他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吃饭、喝水、拍戏、讨论剧本、和周围人说闲话，从始至终，苏暖暖都没有对他即将离开做出半点儿不同的反应。 许朝阳又想起昨夜，昨夜温柔告别的苏暖暖，昨夜那些让他当头一棒的离别语，他们就到这儿了吗？ 许朝阳突然发现，他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大方、那么无私，什么在暗处默默守护，什么她幸福我就满足了，都是屁话！ 他不敢接近，却又不甘心彻底远离。 于是自欺欺人，自我感动，摆出一副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蠢样子！ 呵！可真够恶心的！ 看着和黎姝聊得颇为热切的苏暖暖，这种自厌更加深了。 阿暖那么聪明，一定已经—— 想到这儿，许朝阳思绪突然停了下。 对，阿暖那么聪明，她应该早就看出来我离不开她了。 从他跟踪对方开始，所有的心思就暴露于无形了。 那、那之后的一切，是不是说明阿暖不是真正想和我断开，而是想让我坦诚面对自己的心意。 他看着那个身影，那个魂牵梦绕在他梦里、家里频频出现的身影，心脏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跳得越来越快，他脚下迈出一步。 “苏——” 闻导的大嗓门不合时宜地响起，“准备，准备啊——黎老师、苏老师、皓宇，准备开拍啦——” 许朝阳的声音被打断了，但苏暖暖看了过来，用一种安静的、等待的、疑惑的目光注视着他。 周围的所有人都在导演的呼喊声中动了起来，只有他们俩静静站在原地，彼此对视。 许朝阳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高高扬起，露出一个和他平时的冷峻沉默完全不符的笑，“等你拍完，我有话想对你说。” 苏暖暖的眸光一点点亮起来，像是寂静黑夜里积聚而成的荧光，令人目眩神迷，她脆生生道，“好。” 苏暖暖很久没有期待过什么事了，居然有种久违的生疏，她就这样等着，盼着，在ng了好几次后，终于拍完了今天最后的一段。 夜空中的月亮悄悄藏了起来，细碎的星子一片连成一片，像是银光溢彩的银河。 今晚的空气十分清新，虫鸣鸟叫也自有一番韵律，苏暖暖下了戏，活动了下有些酸软的筋骨，目光在人群中寻找今晚的礼物，却只能看到一个个陌生的攒动的人头。 唐糖拿着外套从人群里挤过来给她披上，声音有些失真，“小暖姐，许瑞让我告诉你，他有急事，先离开了。” 苏暖暖微微松了口气，“那我们下山去找他。” “啊？不是，他是离开芦山了。” 唐糖话音刚落，周围的嘈杂一下子全涌了过来，吵得耳膜疼。 “哦。”苏暖暖听见自己说。 程问桀从淮市到芦山的路程堪称命途多舛，车胎爆掉，高速车祸堵车、修路绕行，到芦山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想着这个时候苏暖暖不是睡了就是准备要睡，他只能遗憾地放弃了今天见面的打算。 酒店的安保做得挺好，没人带着程问桀暂时进不去，只能打电话给王硕。 电话刚接通，那边就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听声音，像是唐糖。 程问桀皱起眉，“你们在哪儿？” 鬼哭狼嚎声音突然变小了，电话那头的王硕言简意赅，“黎小姐邀请苏小姐来酒吧，刚刚鬼哭狼嚎的是唐糖。” “酒吧？”程问桀百思不得其解，阿暖怎么会去酒吧？她酒量又不好！喝多了还会头疼，明天拍戏怎么办？闻导也不管的吗？许朝阳干什么吃的？“你们在哪个酒吧？给我发地址。” 其实芦山脚下的小镇就这么大，只有一个酒吧，顺着主路走就能找到，但身为尽职尽责的打工人，王硕当然是发了详细定位和房间过去。 和程问桀一开始想的乌烟瘴气不同，这里的酒吧环境并不乱，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生意不好的原因，总之显得很清净。 大厅里只有三四桌年轻人，而且交谈欢笑声并不大，多是自酌自乐。 程问桀按着房间号找，在门外就能听见唐糖的鬼哭狼嚎，打开门冲击力更大。 他嫌弃地瞥了眼一脚踩在玻璃桌上的唐糖，揉了下突然受到冲击的双耳，径直往苏暖暖和黎姝那边走过去。 苏暖暖穿着白色吊带和浅蓝色衬衫，下面是一条米白色的长裤，蓬松的短发垂散着，透着些随性慵懒的气质。 她看向唐糖那个方向，眸光水润，细看就能发现她眼神有些涣散，程问桀见过她喝醉的样子，明白这人现在不清醒了。 “程二少？” 清亮悦耳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程问桀这才把注意力分给了黎姝一分。 黎姝一头波浪似的长发披在肩上，一袭酒红色的开叉长裙衬得她异常白皙，修长匀称的长腿交叠在一起，摇晃着酒杯，歪着头看他，带着几分醉意。 这不是程问桀第一次看见黎姝，只是之前都是在商务宴会上碰见的，黎姝跟在郭大少身边，穿着或典雅婉约或简单大方的礼服，嘴角挂着长年不变的浅笑。 和眼下这副模样简直判若两人，而且黎姝 想起现在重病在床的郭大少，程问桀眸色变深，面上不动声色，只礼貌回应，“黎小姐。” 第53章 醉酒 一打开车门，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 但坐在后面的座椅上，手挨着后座的皮套，还是冰凉的。 想来是提前开了暖气。 黎姝一抬头，恰与后视镜中的程问桀目光撞上，那是一种审视的、怀疑的目光。 程问桀毫不掩饰，或者说，对方在警告她。 黎姝把歪着身子的苏暖暖扶好，勾勾嘴唇，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 程问桀看向中间即使喝醉了也不吵不闹的苏暖暖，那些警惕瞬间就化为了一片柔情。 他又看向黎姝，目光平和了许多，“麻烦了。” 黎姝靠在车门的窗户旁，半支着头，“好说。” 最后一个进来的是唐糖，她大哭大叫地扒着车门，“渣男，你滚，滚啊！” 王硕猝不及防之下被打了两巴掌，整张脸都是黑的，但也没办法和酒疯子计较。 程问桀抬起左手，左手上的钟表时针和分针都走到了11附近，马上就要十一点了，看着后边的乱象，程问桀直接命令道，“王硕，把她抬上车。” 刚才还束手无策的人，这会儿动作飞快，扒开唐糖拽着车门的手，就推着唐糖的后背把人送上了车，关上车门，坐到副驾驶，一气呵成。 黎姝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出，觉得颇有意思，唐糖正倚在苏暖暖肩膀上，还有力气嚎，只是声音小了很多。 苏暖暖被她压得要往黎姝这边倒，黎姝眼疾手快地扶住苏暖暖的头，考量了半刻，让苏暖暖枕在自己肩膀上。 后座的三个女人一边倒，一个枕着一个，最受罪的还是黎姝。 但她却没有半分怨言，唇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沉静地看着窗外小镇的夜色。 程问桀收回目光，转动车钥匙，下一秒，车辆疾驰而去。 酒吧离剧组酒店不远，开车只用了6分钟就到了，有了王硕和黎姝这两个登记在册的人领着，程问桀成功把车开进了停车场。 黎姝没有任何醉酒不能自理的表现，自然是一个人回房就可以。 她坐着电梯，在4楼就下了，临走还摆手，“程二少，明天见。” 程问桀礼貌回应，“明天见。” 官方又客套，黎姝不知道想到什么，嗤笑一声，转身没入了走廊的昏暗。 程问桀是看着她进了房间，才松开电梯开门按钮的，电梯缓缓合上，程问桀这才有机会问旁边的王硕，“许瑞呢？怎么只有你？” 王硕扶住要滑到地上的唐糖，脸上还是没有情绪波动的样子，“好像是离开剧组了。” “离开剧组？好像？”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是听唐糖说的，没来得及问。” 程问桀看向站得十分稳当的神智不清的醉鬼苏暖暖，一时无言。 许朝阳真的离开了？他舍得离开？难道我真的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 想到这儿，他心里的小人疯了一样地摇头，什么破比喻，那家伙就是一个伪君子，他才不信对方放弃了。 说不定就是以退为进，知道在这里争不过我，就另辟蹊径，阿暖见不到人，心心念念着他。 想到这儿，酸味一股脑地涌了上来，程问桀品了品，酸得他心脏一颤一颤的。 转瞬他的目光就坚定起来，阿暖最困难的时候他都陪着过来的，没道理他争不过那缩头乌龟。 时间与陪伴，他从来都是那个赢家。 程问桀是看着王硕把唐糖扶回房间的，等人出来，门关上，他才扶着苏暖暖回房间。 这是对唐糖的负责，哪怕王硕这个人的底他一清二楚。 程问桀摸索着打开了玄关的开关，灯光骤然亮起，苏暖暖的眼睛瞬间闭上，闭上之后也能感觉到外面的光源之亮，她索性就不睁开了。 脑袋晕晕乎乎的，这种感觉很久没有了。 今天好像是有些放肆了。 有人扶着她跌跌撞撞地走着，她下意识浑身紧绷起来，但贴近的气息和怀抱是她熟悉的，她又放下了这份戒备。 很快，她就被放在一团轻柔的棉花上，脚底的束缚也褪了下去，她舒服地打了个滚。 “真可爱！” 明快清亮的男声响起，苏暖暖记得这个声音，“程问桀......” 醉鬼的声音很模糊，轻得像一阵风，但程问桀听清了，他轻轻应了一声，目光缱绻。 盖好被子，程问桀觉得自己有些失策，没买解酒药，明天阿暖会不会头疼。 他走到客厅，关上卧室门，打电话给王硕，那边很快接通了。 “喂？程总。” “附近有药店吗？买解酒药送到502来。” “有，买哪一种？” 程问桀报了个苏暖暖常用的牌子过去。 大约十分钟，王硕就送药上门了。 “辛苦了，奖金提两成。” 王硕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程问桀觉得他在笑。 “谢谢程总，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走吧。” 程问桀提着药袋子关上门，在饮水机接了点儿温水，就往卧室走。 刚刚盖紧的被子这会儿已经松散了，苏暖暖睡得很熟，呼吸轻柔且规律，两颊还晕着不太明显的酡红。 程问桀静静看着，手里还拿着药和水。 最后还是没舍得把人叫醒，把刚买的药和水放在床头柜上。 关灯，轻轻合上卧室门，扫视一圈，看到柜子上显眼的破破烂烂的小猫玩偶和它坐着的纸船。 知道方雅前阵子来过儿程问桀一点儿也没往别处去想。 他目光落在角落黑顶白身的长方体上，是他买的除湿器，插头没连电。 芦山今天依然很潮，程问桀一下车就感觉到了，他走过去，插上电，设了明早定时关闭后，才关上灯离开房间。 今晚的月亮终于悄悄从云后探出了头，它张牙舞爪地炫耀着自己，月光皎洁得有些亮眼。 床上的身影在月光下清晰可见，没一会儿，背着窗户的人翻了个身，脸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两颊的酡红仍在，凌乱的碎发服帖地挨着脸颊，睡梦中的人微微蹙起那对柔美的眉毛，鼻子紧紧皱着，仿佛遇见了什么解不开的难题。 月光轻轻地为她披上了一层轻盈洁白的纱衣。 第54章 杀机 矛市警局特批了一辆车，许朝阳开着这辆车悄无声息地上了高速往淮市开。 手机里一条苏暖暖的消息也没有，只有廖警官的殷切叮嘱。 [往淮市赶了吗？] [到哪了？] [方便打电话给我回个消息！] ...... 许朝阳其实现在都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 等苏暖暖下戏的时候，廖警官突然就给他打了一通电话，告诉他他被人盯上了，让他立刻开车回淮市，车已经和矛市特批了。 许朝阳来不及多问，既然廖警官说他被盯上了，却没提剧组人员的安全，想来那个人还没有查到剧组里来。 以前得罪的人太多，许朝阳早已习惯暴露后需要避风头。 而且这次还有可能给苏暖暖带来危险，那些人不知道查到哪里了，分秒必争，他当即就告诉唐糖他要离开。 唐糖正要细问，毕竟作为保镖，擅自离岗肯定是不合规的。 但许朝阳没给他机会，他体格大，力气大，王硕又离得远，唐糖根本没能拦住人。 许朝阳往灯光聚集之地深深望了一眼，转身干脆利落地下了山。 而此时，许朝阳已经上了高速，终于有时间和精力了解整件事情的经过。 戴上耳机，拨通廖警官的电话，他肃了神色，“喂？廖警官，到底是怎么回事？” 廖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他没回答，而是先确定了另一个问题，“你现在在哪？安全了吗？” 许朝阳双手把着方向盘，又一辆车疾驰而过，“我现在已经上高速了，正往淮市开，路上没有引起注意。” 廖义长长松了一口气，“不要停，一直往这边开，路上小心。” “我知道，所以现在——” “还记得你之前执行的那个跟踪毒贩的任务吗？” 毒贩？那个砍伤他的人？“记得。” 廖义有些懊悔，“那个毒贩不是独自一人，我们前期情报有误，你现在已经暴露在那批人眼皮子底下了，接下来他们会把你视为猎物，直到狩猎成功。” 凌晨00：00，高速上只有汽车轰鸣而过的声音，寂静得有些吓人。 许朝阳面色沉重，他突然问了一个问题，“廖警官，我记得，之前被这个毒贩集团列为狩猎对象的人，无一活口，是吗？” 这个毒贩集团是从东南亚那边发展到内陆的，二十多年的积累，早已让它深不可测，阴狠毒辣，非常难对付。 警方和其交手多回，始终没能抓住线索深入核心，双方堪称两败俱伤，毒贩损失的是金钱，警方牺牲的是人命，都视对方为眼中钉肉中刺。 不是说毒贩那边就不死人，而是对于这些泯灭人性的畜生来说，最底层的小毒贩只是耗材，根本称不上人。 即便如此，为了利益，这些底层的人还是前仆后继，用血肉筑起贩毒王国的城墙。 而现在，许朝阳第一次执行相关任务，就被盯上了，他总算知道无法从那些干巴巴的文字和数据体会到的毒辣和谨慎是什么样的了。 如浸骨髓的阴凉顺着脊骨一路往上，许朝阳的眉眼像浸了冰霜，但他的双手依然很稳地搭在方向盘上。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回应，而许朝阳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第一时间想起的不是求生，而是，“我去过苏暖暖的剧组，她会不会有事？还有剧组的其他人。” 廖义的声音变得压抑，甚至咬牙切齿，“要看那边负责追猎的人是谁，如果是‘蛇’，剧组的人就是安全的，如果是其他人，恐怕无一幸免。” 这次不只是脸，许朝阳整个胸腔都是冰凉的，心脏越跳越慢，全身的骨头仿佛生锈了一般，一动也动不了。 拐弯的路口迎来一辆呼啸的汽车，闪光灯闪得亮如白昼，许朝阳的眼睛下意识眯起来，眼眶有些酸涩，心脏却慢慢恢复了跳动。 生锈的脑子重新运转起来，思量着廖义刚刚的话，廖警官给他的资料里应该是有说明的，只是他当时因为分心其他事，只看了一些前置信息，对这些还真没有深入了解。 他知道，廖警官说的无一幸免，不是说警方不作为，这些人一定会死，而是这个组织将穷尽力量追杀列为狩猎目标的人以达到震慑效果，就像警方也会不遗余力、耗费大量资源、牺牲无数人命挡他们的路一样。 而警方这边，哪怕派人前去保护，一旦有疏漏，那么后果就是一条又一条的人命。 这边久久没有回应，廖义有些担心，“小许？许朝阳？” 许朝阳声音艰涩，“我在，廖警官。” “你放心，警方这边一定会派人保护你们的。” “我知道。”应了这一声，两边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小许，对不起。” 许朝阳一怔，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廖警官这么无力这么绝望的声音。 “如果不是我当年把你带到了这条路上，你现在不至于——” “廖叔！”许朝阳打断他，心里沉甸甸的石头依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他嘴角微微勾起，“廖叔。” 他念着这个很久没叫过的称呼，像是念给自己听。 “廖叔，当年如果不是你帮我，我可能早就饿死了，谁会要一个高中毕业、还进过监狱的人呢？”说着，他的声音里还带出点儿笑意，像是告诉廖义他不后悔，“而且，这个任务也是我自愿接的，风险也都了解清楚了，至于后果——” 许朝阳目光一瞬变得锋利无比，想要撕破这寂静漫长的黑夜，“我也必须承担。” 那边的呼吸声骤然变重，许朝阳忽然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很快椅子挪动的声音重新响起，廖义的声音带着点儿鼻音，“这次的失误我们警局应该负全责，你先回来，我们再商讨其他。剧组那边已经派人去沟通了。” “好。”许朝阳的声音很温和，眉眼却冷肃至极，“廖警官，我有一个想法。” “你说。” “警局应该已经开始调查这次行动的负责人了吧？” “对。” “如果负责人不是‘蛇’的话，我们有没有可能把它变成‘蛇’？” “你——？！” “廖叔，还有四十五分钟，我就到了，我们见面聊。” 第55章 你都没和我喝过酒 夜色正浓，芦山脚下的小镇安静得有几分不真实。 这个时间，如果在京市，恐怕还是灯火通明，喧嚣吵闹吧。 黎姝穿着一件银色的真丝吊带睡裙站在落地窗前，白天的妆容卸去，露出一张即便素净依然十分美艳的面容，只是这张脸美得像是没有灵魂，让人远远一看就有种窜上脊背的阴凉诡异感。 黎姝摇着透明的高酒杯，在落地窗前举着杯子瞧，鲜红的酒液随着摇晃偏斜。 黎姝想起了乐灵虐杀兔子的那些鲜血与残肢，想起了郭凌琨脑袋和头发上黏黏腻腻的红色，想起了冰冷浴缸中晕染在冷水里的凄美血色。 她突然觉得，活着也挺好的，活着，看郭凌琨一步步走向死亡，看苏暖暖一步步走向毁灭。 而自己，始终困于囚笼，一生不得出。 苏暖暖的生物钟定点把她叫起来的时候，大脑就像被什么重物砸了一般，疼得要命。 蓝色窗帘紧密地合着，外面昏沉沉的，太阳还没出。 她先是摸索着床头柜的手机看了眼时间，4：53，比平时还要早一些。 苏暖暖撑着身子坐起来，拿枕头垫着靠在床头。 太阳穴仍一突一突地疼，心脏也跳得有些快，苏暖暖此时脑子也不太清醒，就这么坐着闭了会儿眼。 大概感觉过了三分钟左右，苏暖暖睁眼，看手机。 5：00。 幽幽叹口气，半死不活地从床上下来，一偏头正看到床头上的白塑料袋。 手指扒拉一下，里面是一小瓶解酒药，是她常用的那种。 唐糖买的？但她昨晚醉得应该比自己早吧。 想起昨晚唐糖鬼哭狼嚎、手舞足蹈的样子，苏暖暖头感觉更疼了。 王硕、黎姝也不太可能，但也许是误打误撞买的一个牌子。 等等，好像有什么事给忘了。 什么呢？ 大脑迟滞地运转着，一无所获，苏暖暖抿着唇，把药瓶放下。 这种解酒药要在酒前15分钟吃才管用，现在不管用。 苏暖暖拖着仿若生锈的脑子和身体，艰难地蹭进卫生间。 洗了个冷水脸之后，脑子才清醒一些。 刚才一直连不上的思绪也有了眉头，他想起来了，程问桀说要来。 如果没什么意外，他昨天应该就到了。 苏暖暖把牙缸放下，输入密码解锁手机。 果然，一打开，通讯软件的小红点就不停冒出来。 昨晚十一点半发的。 [解酒药放在床头了，记得吃] [苏姨让我给你带了五瓶西红柿卤子，放我房间冰箱了，我明早给你带下去] [我住511，在你对面，来我房间拿也可以] 那应该就是程问桀送她回来的。 揉了揉太阳穴，想到一会儿还要拍戏，苏暖暖不由感叹昨晚是真的放纵了，即便今天没有工作，也不应该在没有亲近的人陪在身边时喝成那个样子。 而且还得一带一，想到唐糖昨晚喝的鬼样子，苏暖暖给她发了条消息。 [睡好了再过来。] 退出去，最上面是许朝阳的微信，安静得凄凉。 折腾了快一个月，这人还是跑了，而且杳无音讯。 昨天那时候许朝阳明显有松动的迹象，她拍了一段戏，人就失踪了。 昨晚喝酒喝得凶，也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发泄心中的失落和不快。 而现在，苏暖暖已经冷静了不少，她最擅长的就是冷静。 毕竟，如果想解决问题，那些负面情绪只会干扰她的思绪。 冷静下来，苏暖暖就发现了异常，许朝阳的态度和行动轨迹转变得太突然了。 想起许朝阳之前的工作性质，不由得担心起来。 没有管两人之前的拉扯，苏暖暖直接发消息。 [方便的话报个平安。] 发完后，久久没有回应，苏暖暖只能先洗漱准备拍戏。 刚刷完牙，手机的消息铃声一下接一下地响起，苏暖暖差点儿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打开一看，是严薇。 ［醒了没？醒了没？］ ［我昨晚连夜坐飞机去警局了，看见薛琪那副凄惨的样子我就高兴，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这次谢谢你了］ ［真没想到会是她！笑里藏刀，虚伪至极！活该！］ ［就她这性子，不栽在这件事上，离进局子也不远了］ ［她还交代了吊灯那件事，她收买了当天进酒店的维修人员，又找人黑了监控，才瞒天过海。我说我怎么查不到，原来是方向不对！］ …… 严薇说了好多，说话也随意了不少，苏暖暖确定她是真高兴了，甚至都有些亢奋。 ［这次的事情是我朋友查的，费了不少力气，严老师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吧］ 严薇发了个二次元的小兔子做鬼脸的图片。 ［你朋友查的？行！本来还想把这个人情算给你，你不要就给你朋友吧。有需要我帮忙的就说一声，随时恭候！］ ［行。］ 苏暖暖今天穿了一套黑色的运动服，材质很轻薄，今天气温比昨天高五度，倒是没必要带厚外套了。 ［你现在还在警局？小心别被拍到。］ 严薇脸受伤的消息是一直对外瞒着的，退出剧组换人的消息暂时还没公开，什么时候公开，闻天洋、严薇和黎姝应该已经商议好了，苏暖暖不打算探究，只是，如果严薇被拍到，那这隐瞒毫无意义。 ［我小心呢着，我保证，没一个人能认出我］ 这条消息下面就是一个奇奇怪怪的彩虹糖果包装，里面依稀能看出是个人。 ［……］更显眼了吧。 ［伪装得很高级吧］ 苏暖暖不禁扶额，这些天和严薇时不时地聊天，她算发现了，严薇以前的冷淡傲娇和不屑一顾就是为了自己话唠的属性吧。 ［高级，没事就早点回家吧］ ［警察问完话我就回，对了，你和黎姝相处得怎么样？］ ［挺好的，昨晚一起去酒吧喝酒了］ 对面是长久的沉默，苏暖暖以为严薇有事，熄灭屏幕，关闭静音，拿起包，准备出门。 刚走出502，消息就来了。 ［你都没和我喝过酒！］ 呃，苏暖暖看着那颇为悬念的八个字，输入一串—— ［……］ 第56章 把柄 苏暖暖还是第一次经历同性的‘争风吃醋’，有些奇怪，又琢磨出几分趣味来。 不过，严薇和黎姝还是不一样的。 如果黎姝说这话，她只会认为对方在调侃、在打趣、在逗乐，而严薇说这话，那就只能是真心实意的。 想了想，她发过去一个表情包。 二次元兔子做鬼脸的那张，刚下载的。 这实在不符合她的风格，按理来说，她应该回对方改天和她去喝酒，安抚一下。 只能说，严薇确实是不一样的。 熄灭屏幕，把手机放在有拉链的运动服口袋里。 把手里的包递给早等在一旁沉默寡言的王硕，苏暖暖打量了下王硕的面色，眼下一点儿青黑也没有。 “睡好了吗？没睡好让其他人换个班。” 王硕言简意赅，“睡好了。” 苏暖暖不会主动干涉别人的决定，既然王硕自己觉得没问题，她也不再多说。 头还是有些疼，吃早餐也没什么胃口，刚要起身离开，黎姝和程问桀一起进来了。 黎姝今天没穿长裙，穿了件青色的轻纱旗袍，中和了她面部的艳丽，却更加让人挪不开眼了。 程问桀穿着一件浅棕色的短T恤，一件白色的棉质短裤，青春活泼，看着就像一个刚上大一的学生。 苏暖暖打量着两人的神色，说不是陌生，也说不上熟悉，但进门的时候两人仍是交谈着的。 程问桀远远地就看见她了，脸上露出一个热情洋溢的笑容，胳膊大幅度地挥舞着，生怕她看不见。 随着他的动作，黎姝也看了过来，勾起唇角随意打了个招呼。 苏暖暖浅笑以作回应。 没五分钟，程问桀就端着牛排和咖啡过来了。 黎姝倒是没过来，许是不想打扰他们叙旧。 王硕在隔壁桌子上，看了程问桀一眼，又扭回头去继续吃饭了。 “昨晚是你送我回来的？” 程问桀拿起刀叉切牛排，脸上是求夸奖的表情，不过许是因为困顿，本想睁大的眼睛没达到平时的水准，“对啊，我到了才知道你去喝酒了，去的时候你已经喝醉了，不过你喝醉了也只是安静坐在沙发上，不像唐糖，昨晚耳膜都要被她吵炸了！” 吐槽完唐糖，程问桀咬了口七分熟嫩香焦脆的牛排，不经意问道，“阿暖，你昨晚怎么会去喝酒？还喝了那么多。” 苏暖暖搅拌着小米粥，垂下睫毛，安静得惹人怜爱，“之前黎姝帮过我，她一直想去喝酒，我们就去了。” 不过，苏暖暖到了酒吧包厢就开始喝酒，从进去到离开的整个过程的记忆都有些模糊，她皱起眉头。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唐糖的哭嚎。 这丫头，说自己放下了，心里还是过不去渣男前任这个坎。 但这种事只能靠自己走出来，别人是帮不了的。 苏暖暖摇摇头，把这事暂且放下，问起另一件事，“问桀，我昨天醉酒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程问桀的叉子戳着牛排，正陷入沉思，一时没回应。 “问桀？”苏暖暖稍微提高了音量，程问桀被惊醒，“怎么了？” “我是想问，我昨天醉酒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程问桀摇头，“没有啊，你什么都没说。” 他回答得太快，说完自己愣了，“不对，你叫我的名字了。” “除此之外，没了？” “没了。” 程问桀回答得斩钉截铁，苏暖暖稍稍放下了心，如果这样，那她在黎姝面前应该也没有酒后说一些胡话。 又喝了点儿小米粥，实在吃不下，苏暖暖把餐盘推到一边。 程问桀还在边吃边思考苏暖暖昨晚为什么喝那么多，是不是和消失的许朝阳有关，就听见苏暖暖又问，“刚才看你和黎姝一起进来的，你们认识？” 这事儿没什么好隐瞒的，而且因为黎姝帮过苏暖暖的关系，他对黎姝没什么恶感，“认识，但不熟，之前被我哥拉去参加晚宴的时候见过几次。” 不管是之前查到的，还是后来和黎姝私下交流，苏暖暖所获甚少，黎姝一直笼罩在一层薄雾中，令人看不清摸不透。 而这也是苏暖暖始终对黎姝抱有一分警惕的原因。 她还是更喜欢严薇那样一眼看到底的人。 苏暖暖还有很多话想问，只是眼下场合不适合，她便换了个话题，“这次来待多久？” 程问桀眨眨眼，脸上的笑容有些神秘，“待到你这部戏拍完！” 嗯？程问桀来之前只是说探班，苏暖暖以为他最多待一周，“公司不忙？” 程问桀颇有自信，“我前段时间每天熬夜就是为了现在，而且一些重要的事情可以视频办公。” “那……你家里呢？” 程问桀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不太好看，但很快又有几分出气的爽快，“他现在有把柄在我手上，不敢轻举妄动。” 苏暖暖眉梢微动，面上多了几分兴味，能被程问桀算计到的事，会是什么？ 眼下的程问规正看着程问桀昨晚定时发送的邮件，面色阴沉。 可真是他的好弟弟，千方百计为他找到偷偷怀了孕躲起来的人。 看着邮件里陌生的女人照片，程问规眸色一深，拨通一个电话。 “……三天内，我要拿到这个女人两个月内的全部关系和轨迹，把她带来见我。” “是。” 说好的交易，竟敢瞒着他偷偷怀孩子，准备好迎接他的报复了吗？ 等这边彻底解决了，没了被爸妈知道的可能，他就能重新对付程问桀了。 好弟弟，等着吧！ 现在就先让你高兴一段时间。 唐糖一觉醒来已经10点了，看到手机上的时间，她吓得直接从床上一跃而起。 “我明明定闹钟了啊！怎么都这个点儿了？完了完了！” 边嚎边光着脚下床，地板太凉，又回来穿拖鞋，没踩好，一只兔子拖鞋直接飞了出去。 一通忙乱，唐糖反而清醒了几分，她掏出手机要给苏暖暖发消息，就看到最新一条消息。 ［睡好了再过来。］ 唐糖差点儿热泪盈眶。 不过她睡好了，现在就可以上岗。 边赶路边吃包子，二十分钟，唐糖就赶到了片场。 只是，看着眼前无所事事的工作人员，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第57章 特别行动 矛市警局和淮市警局已经达成了一致，两边共同出动人手守在芦山附近。 毕朋作为这次行动的负责人，在派人去和剧组导演接洽的同时，就带着人在芦山附近勘察起来。 芦山最早是作为一个小景点存在的，远离市中心，又因为山上没有开发，有野兽出没，来的游客很多，且多半都是经验丰富的游客。 后来被一家公司挖掘出来作为影视基地，把山上一些凶猛的野兽清了一遍又一遍，山下才慢慢汇聚了一些商贩，形成了一个以剧组为中心运行的小镇，当然，因为芦山的特殊用途，这里的物价很高。 总的来说，这里的人口不多，全加起来也不到一百人。 人不多，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容易辨别出其中是否有潜伏的外人。 好消息是，山上没藏人，山下没换人，一切正常地不能再正常。 坏消息是，这种没有丝毫异常反而是最大的异常。 不止一次执行这种任务的毕朋想起那些绝望、痛苦、不甘的鲜血，心脏猛地一缩。 这一次，他能护住这些人命吗？ 身后一个拿着对讲机、大概也就二十五六、穿着普通灰色休闲装的男生上前一步，“毕队，汤哥已经和闻天洋那边碰上了，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边已经结束，毕队扫视一圈，一片平静的山林下面，是守在芦山各个关卡的队员，再看向自己身后精神饱满、面色肃然的十五人，他下命令，“你们原地待命，我先去沟通一下。” 沟通结束，就要想办法让这些人隐藏身份进入剧组。 这不是为了瞒住对手，而是为了瞒住在芦山的这一百人，如果消息泄露，这些人乱起来，甚至要各奔东西，那一定会给敌人可乘之机。 闻天洋已经麻了，吊灯一事是意外，蛇出没咬人也可以是凑巧，但警察来了这事，他再怎么自欺欺人也没法说服自己视而不见。 他只是想好好拍个戏而已，为什么要面对这些？ 苏暖暖、黎姝、杨皓宇、方峦、程问桀都在这儿了，他们都是剧组里地位较高的人，这事肯定得知会他们。 要不然若是他们自己察觉异常，要往外跑，容易把事情弄得更糟，现在警方就是穷尽一切力量把不可控因素掌握在手里。 至于还有一位演员官尧，据闻天洋说，官尧现在正在另一个剧组演戏，不在茅山。 这是一张长方形的桌子，汤咏革自己坐在一边，打量着另外五个人。 最中间的是闻天洋，穿着一身方便行动的黑色运动服，汤咏革刚才和他透露了一两句，这人之前还一脸烦躁地来回踱步，这会低着眉眼唉声叹气，一脸认命的无奈。 他左边是满头银发的老太太，穿着一件浅棕色的长衫，悠闲地翻着手里的书，仿佛一点儿也不在意闻天洋临时停止拍戏，把他们叫到酒店会议室的原因。 再左边是杨皓宇，白色背心，许是察觉到什么不对劲，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时不时瞟汤咏革几眼，又不敢正眼看。 闻天洋的右侧是留着短发的苏暖暖，她此刻已经换下了那一身被假血染透的黑衣服，换上了一件米白色的休闲套装，素着脸，整个人也没有了刚才演戏时的阴暗诡异，反而像是一个邻家妹妹。 她正在手机上敲敲打打，看着颇为镇定。 想到她刚刚在闻导授意下假装崴到脚腕借此停掉拍戏，汤咏革的目光多留了几秒。 再右边一位是程问桀，程家二少，穿着浅棕短T，正给苏暖暖的杯子添水，估计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了，抬起头看过来，审视地打量了他几眼，又低下头和旁边的苏暖暖说话去了。 最右边是一身青色旗袍的黎姝，此时正百无聊赖地喝着茶翻着不知从哪儿拿的一杯杂志。 汤咏革知道她，表妹三年前最喜欢的演员，只是眼下是公事，他不方便帮自家表妹要签名。 手机响了下，汤咏革低头看了一眼，抬起头，面无表情地通知，“我们队长来了，诸位有什么疑问，可以问他。” 六个人一齐看向他，目光各异。 下一秒，会议室的门就打开了。 穿着黑T黑裤的高大男人走进来，鹰一般的目光扫视着在场众人，然后坐到了汤咏革让出来的主位，双手交握搭在桌沿上，缓缓开口，“你们好，我是矛市和淮市公安局任命的这次特别行动的队长毕朋。” 这话一出，在场的六位神情都严肃起来。 毕朋很满意他们的态度，认真起来两方才更好打配合。 毕朋把准备好的说辞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梗概就是，最近有连环杀人犯在附近活动，盯上了这个剧组，警方提前获悉，目前已经在四周增派人手，剧组也会有警察便衣潜入保护剧组人员。 说完，现场鸦雀无声，闻导依旧是一副麻木无奈的苦笑，而其他人第一反应都是错愕。 毕竟这消息实在突然，总有种如在梦中的魔幻和不真实感，而且毕朋的说辞看似全交代了，但里面很多细节都没提到。 比如，为什么杀人犯盯上了他们？警局又是怎么知道的？杀人犯的信息毕朋也是一点儿没透露。 苏暖暖和程问桀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突然离开的许朝阳，两人隐晦地对视一眼，这点儿动作自然被毕朋尽收眼底。 给了在场众人五分钟的消化时间，看出在场的人都满腹疑团，他主动开口，“大家有什么疑问，尽管提？职责所在，一些问题我这边没法回答，其他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毕朋的态度还是蛮好的，第一个开口的是杨皓宇，“我们在芦山拍摄的行程很快就结束了，等我们离开还会被盯上吗？” 闻天洋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会！”毕朋肯定的回答让杨皓宇的面色瞬间难看起来，他握紧了拳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们这部电影迟早会拍完，分开后警方还会保护我们吗？” 第58章 时机 这一句是黎姝问的，而这也是在场众人最关注的问题。 “会。不过，我想诸位可以相信警方，我们已经掌握了不少线索，两个月内，我们一定能把杀人犯抓住。” 事急从权，毕朋必须得给在场的人吃下一颗定心丸。 “那对方会盯上我们的家人、朋友吗？”苏暖暖眉眼冷静，但声音很沉。 毕朋来之前就已经看过在场所有人的资料，知道苏暖暖的母亲在淮市的疗养院里，这次，毕朋给的是否定的回答，“依照对方的习惯，不会，而且我们已经往各位的亲人朋友身边增派了人手，请各位放心。” 毕朋说的是实话，既然公开向警方发出了狩猎信，那么他们就不能退，不管是出于外部的震慑，还是内部的竞争，他们都不允许自己退避，因此他们的目光只会落在这一批被警方重重保护起来的人。 这是一场公开的挑衅游戏，而警方必须应战。 当然，为了万无一失，警方在那些退一步的人物身边也确实增派了人手，毕竟，不能用人命赌一群畜生的行事。 另外，毕朋扫了眼程问桀和黎姝，“我希望各位暂时不要告知别人，也不要求助，我们这边有自己的计划，如果变数多了，不好处置。请相信警方，我们一定能保证诸位的安全。” 黎姝挑了下眉头，目光意味不明。 等到双方基本达成一致时，这次会议已经开了将近半个小时了。 闻天洋现在就是既来之则安之的状态，既然有警察保护着，他们也不能走，干脆继续拍。 方峦半个小时下来，一句话都没问，只是会在毕朋说明或回答时抬头倾听，给毕朋的感觉就像是为了尊重他一样给个面子听一下。 闻天洋和方峦走在前面，杨皓宇也拖着沉重的步伐跟了上去，满脸灰败。 黎姝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她抱起双臂，眉眼是笑着的，语调也听不出紧张来，反而有几分打趣，“毕警官，真的不用我通知家里一声，京市郭家，想来能让警方轻松不少？” 毕朋还没反应，他旁边自从毕朋进来后一直没开口的汤咏革就用一种警惕防备的目光盯着她。 黎姝挑着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就不干扰警方的计划了，我还是相信毕警官的，总不会拿我们这么多人的命去冒险吧。” 毕朋按住想起身的汤咏革，郑重地承诺，“黎小姐请放心，即便有危险，也是用我们的人去填，我们不会拿人民群众的生命冒险。” “那就好。”黎姝点点头，朝正看着她的苏暖暖一笑，“苏老师，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 苏暖暖眸光一深，黎姝知道她想和毕警官单独谈话？ 这个人，真的浑身是谜。 只是，眼下不是探究的时机，她转身，看向毕朋，“毕警官，我有些事想和你确定一下。” 而毕朋仿佛早有预料，一点儿也不惊讶，他一扫刚才的严肃，脸上露出点儿笑意，“苏小姐请坐，我也有一些事要和苏小姐说。” 苏暖暖重新坐下，看着明显比刚才放松的毕朋和汤咏革，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毕朋看着眼前可能猜到真相的一男一女，幽幽叹了一口气，说出了实情，“这件事根本原因在于我们这边。” 程问桀目光不善地看着对面的两人，苏暖暖则淡定开口，“洗耳恭听。” 淡定得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毕朋目露赞赏，然后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程问桀和苏暖暖。 汤咏革一直在观察两人的反应，随时准备应对两人的责难，但出乎意料的是，程问桀明显心有怨怼却并未开口，而苏暖暖就更干脆了，眉头都没皱一下，他不免有些惊异。 “……这次危机根本上是因为我们警方人员的失误，我们刚才没有如实告知不是推卸责任，而是为了不出乱子，目前最重要的是保护大家的安全，还请两位保密。” 毕朋的态度很诚恳，程问桀也不是什么不识大局的人，只是他们无缘无故遭了灾……哦……不是无缘无故，许朝阳这个王八蛋——想起这个人，他心里的怨怼更深了。 但他没开口，他知道苏暖暖一定有话要问。果不其然—— “那许朝阳现在在哪儿？安全吗？” 程问桀当即咬碎了一口牙，瞪着对面的汤咏革，汤咏革瞥了他一眼，淡定地移开目光。 毕朋琢磨着这话里的意思，看来许朝阳离开剧组的时候什么都没说，他斟酌着措辞，“具体在哪儿我不清楚，但许朝阳也是受害者，警方会尽全力保护他。” 得到肯定的答复，苏暖暖没再多问，带着程问桀离开了。 汤咏革揉了揉有些僵的脸部肌肉，嘴角一垮，“累死了，这活真不适合我！” 汤咏革一直板着脸，就是为了一旦有什么争端方便扮演黑脸，没想到这一场沟通还挺顺利。 毕朋给了他后脑勺一下，汤咏革当即嚎了一声，弹跳起来。 毕朋嫌弃地看着他，“我都没用力，嚎什么嚎？” 汤咏革嘴巴一瘪，小模样委委屈屈的，毕朋没空看他耍宝，直接开口，“表情管理不到位，你刚才都让人家试出来了，回去加练！” “啊……啊？”汤咏革摸着后脑勺，不明所以，“谁试出来了？我没露破绽啊！” 这副傻样简直没眼看，毕朋深深叹了口气，提醒道，“黎姝。” “啊？她——”汤咏革表情一僵，讪笑起来，“我错了。” 毕朋瞪他一眼，很快缓和了神色，“不过，也不能全怪你，黎姝这个人太敏锐了。” 汤咏革心有余悸地点点头，“不过，毕哥，局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现在这安排确实——” 他迟疑着，没往下说。 “像是把他们作为诱饵引蛇出洞？” 毕朋瞅着他，把话接下去，汤咏革反而摇头了，“表面上看着是这样，但我相信局里，不会拿人命冒险。” 毕朋站起来，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他走到落地窗前，望着升到半空的烈日，眯起眼睛，想起汪局那句话—— “等待了这么多年的时机终于到了。” 第59章 破罐子破摔 程问桀和苏暖暖往外走，程问桀比苏暖暖高半个头，一偏头就能看见她头顶的发旋。 他目光下移，落到那张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脸上，迟疑道，“阿暖，你——” 还没说完，就被等在门外的人打断了。 黎姝婷婷袅袅地迈着步子走近，自然地挽上苏暖暖的手臂，看起来很是亲近，“走吗？闻导说咱们戏得照常拍，一会儿就说你的伤不严重，带伤上岗。” 黎姝的力道不大，苏暖暖如果想挣开可以说不用费半分力气，只是为了体面一些，而且黎姝确实是有心和她处好关系，她便也就放任了。 程问桀看着前面亲密的两道身影，微微皱起眉头，这两人已经这么亲近了？ “卡卡卡！”闻天洋站在摄像机前，一手拿着剧本，另一只手啪啪啪地拍着剧本，“都演的什么玩意！” 方峦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一手拿着蒲扇轻轻摇晃，空气中的水汽和热浪依然紧紧粘附着，“别着急，天气这么热，确实影响状态，歇会儿再拍。” 闻天洋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天热不是重点，前几天不照样热，也没出现今天这样的状况，只能是刚刚毕警官透露的消息了，他看了一眼混迹在工作人员中的警察，立即撇开眼，哀叹一声，“我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方峦拿扇面轻拍他的肩膀，脸上依然带着老一辈创作者的从容优雅，“别乱，你要乱了更拍不下去了。” 闻天洋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前辈，“我也想不乱。” 可谁面对这种生死大事能不乱！ 天杀的！那个杀人犯赶快落网枪毙吧！ “官尧这小子倒是逃过一劫。”官尧自己偷偷去别的剧组轧戏，闻天洋是非常生气的，但之前没空管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还误打误撞离开了这麻烦之地。 方峦看着几个主演那边，“不止他，苏老师旁边那个叫许瑞的保镖不也及时离开了。” 闻天洋一怔，看向方峦，但方峦好像只是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又低下头继续看书了。 闻天洋往苏暖暖那边看过去，目光染上了几分怀疑。 这场戏表现最好的是黎姝，其次就是苏暖暖了，最后就是蹲在一边脸色灰败的杨皓宇了。 没人去打扰杨皓宇，他现在更需要的应该是一个独处的空间。 苏暖暖接过程问桀递来的毛巾，擦着额头、脸颊两侧的汗珠，又就着唐糖的手咕噜咕噜喝下三分之一的矿泉水。 她这边热热闹闹的，黎姝则一个人站在树下的阴凉里，清清爽爽地看着这边。 唐糖这会儿也出了不少汗，有些羡慕地看着黎姝那边，“黎老师体质真好，我就不耐热，这鬼天气！” 苏暖暖喝完，唐糖把瓶盖拧好，放进随身斜挎的包里，又拿出小风扇，对着苏暖暖的脖子吹。 胸腔的燥热在风的作用下消散了一些，苏暖暖看了眼唐糖额头上的汗，直接把风扇拿过来，“我自己吹，你擦擦汗。” 唐糖也不客气，很快擦完汗，又掏出一个小风扇对着苏暖暖吹。 这个劲头大，突如其来的强风让苏暖暖面上一片清凉，脑子骤然清醒过来，身上也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她往远处迈了一步，正好撞上程问桀的胳膊。 一转头，正看到程问桀眉峰蹙起、目光关切地看着她，他不知道这样看了多久了，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苏暖暖的面上适时露出些许疑惑，只是嘴角还是上扬的，"怎么了？" 程问桀看了眼一旁的唐糖，摇摇头，没说话。 唐糖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已经被毒贩盯上了，有些事还是避着她说比较好。 苏暖暖歇得差不多了，本以为要继续拍摄，谁知等来的是闻导休息一天的高声宣布。 在场的老工作人员个个都兴高采烈的，收拾东西的速度飞快，恨不得立刻到空调房里吹一吹。 苏暖暖走到闻天洋身边，十分诚恳，“闻导，刚才我没发挥好，抱歉。” 闻天洋摆摆手，“跟你没关系，我啊，现在状态也不好。而且，就歇一天嘛，又不是没歇过！不是什么大事，回去好好休息，调整好状态，明天还我一个最完美的乐灵。” 有些时候，闻天洋苛刻得不近人情，有时候，又显得十分通情达理。 只是，苏暖暖总觉得，闻导是经历了这一重又一重的劫难，被迫看开了，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她心里同时升起些忧虑，也不知道闻导这样会不会影响后续的拍摄。 “苏老师。”一旁的方峦合上手里的书，摇着的扇子也停了下来，她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慈眉善目的，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有一种神圣之感，“一切都会过去的。” 苏暖暖正为自己的想法哭笑不得，听到后一句，对上那双清澈又厚重的双眼，心一跳，仿佛自己的一切在这双眼睛面前都无所遁形一般，一时竟不知该回什么。 太阳又偏斜了一点儿，打在眼睛上的树影换成了阳光，苏暖暖眯着眼睛，看着仍然浅笑从容的老太太，也笑了，“对，一切都会过去的。” 电梯升到五楼，只剩下苏暖暖、程问桀、唐糖和王硕。 唐糖昨晚睡得还不错，此刻很精神，没打算回房间，就一直跟着苏暖暖到了502门口。 苏暖暖回身看她，“唐糖，你回自己房间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好吧。”唐糖嘴角一压，有些失望，很快又打起精神，“那小暖姐，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很快过来。” “嗯，去吧。” 一旁的程问桀可能是怕和唐糖得到同样的待遇，先发制人，“你状态不好，我不放心。” 苏暖暖即将出口的话落回肚中，和程问桀坚持的目光对视几息，她败下阵来，刷开房门，往里一推，“进来吧。” 这是程问桀第二次进这个房间，房间里的摆设和昨天并无区别。 第60章 计划 酒店的房间大概都差不多，窗明几净，凉爽舒适，但没有家里的感觉。 这里只是一个暂居的场所。 苏暖暖给客人接满水，然后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待着客人说明自己的来意。 而这里唯一的客人似乎并没有开口的意思，而苏暖暖也没有问，两人似乎保持着某种默契，整个房间除了空调轻微的嗡嗡运行声，就只有两人参差不一的呼吸声了。 苏暖暖拿出手机，指尖随意地划着屏幕，最上方的消息框仍没有动静。 而和她隔了一个空位的程问桀终于忍不住了，“阿暖，你今天拍戏的状态不对。” 苏暖暖按侧键熄灭屏幕，拿起水杯抿了口水才开口，带着点打趣的味道，“都发生这么大事了，我要是一切如常才不对吧。” “毕警官说了我们不会有事。” 苏暖暖奇怪地看了程问桀一眼，他正低着头，注视着那杯刚刚倒好的水，“你想说什么？” 程问桀猛地抬起头，颇有几分急躁地开口，“我想说——” 可对上苏暖暖平静的眼睛，他的情绪又压了下来，他移开目光，又重新看回去，“我想说，你是不是在担心许朝阳？” 这话一出，本就安静的房间更静了，程问桀都能听清自己的心跳声，他咽了口唾沫，忽然有些后悔。 他也许不该问出来的…… 苏暖暖垂下目光，捏着杯子的指尖一瞬收紧，又很快松开，她抬眸，坦诚相告，“是。” 说这个字的时候她的神情依然淡定，语气也十分平静，仿佛和话的内容完全分割开了。 程问桀喉咙一梗，但他更关注的是苏暖暖的状态。 苏暖暖确实是因为担忧许朝阳而状态不对，但她又没有神思不属焦躁不安。 这种状态对吗？ 细细想来，他好像从来没有在苏暖暖身上看到过于明显的情绪波动，尤其是负面情绪。 程问桀斟酌着措辞，但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合适的，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阿暖，你是不是有些过于压抑自己的情绪了？” 苏暖暖没料到他话题转到了这里，只听程问桀接着说，“我没见过你拍戏状态差成这样，” 顿了下，他又道，“所以你一定很在意某件事，但如果我不问，从你的外在表现来看，很难察觉。” 他说得云里雾里，苏暖暖摸索着玻璃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空气有些憋闷，程问桀还想再说点儿什么，苏暖暖开口了，她有些倦怠，“也许你说得对，我有时候……确实会下意识把情绪压下去，过多的激烈情绪不太可控，会影响状态，我不能把自己的情绪情感带到戏里去。” 是这样吗？程问桀仍有些疑虑，只是观察着苏暖暖的疲惫样子，还是止住这个话题，“你看起来很累，要休息吗？” 苏暖暖捏着鼻梁骨，突然觉得浑身酸软无力，“昨晚没睡好，可能确实要休息一会儿。” 程问桀退出房间，和守在门口的王硕对上目光，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守着，有什么不对劲的及时通知我。” “是。”王硕一如既往地有精神，也是，他也不知道他们已经成了别人的盘中餐，随时有被夹走吃掉的风险。 程问桀欲言又止，拍了拍他的肩膀，走进对面的房间。 墙壁上挂满锦旗的办公室内，廖义最后一次向许朝阳确认，“你真的想好了？计划一旦开始，你这一环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廖义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思，于公，这次行动能救下数条人命，但于私，他又舍不得这位看好的后生去送死。 复杂又强烈的情感对冲，差点摧毁他的精神，看上去整个人都仿佛老了几岁。 许朝阳仍是一副坚定的口吻，“想好了，这事情既然由我而起，我也有责任结束它。” 廖义叹了口气，“这不是你的责任，究其根本，这是警局这边的情报失误。” 许朝阳知道廖义是想让他好好活着，心里不由涌起一股热流，眉眼也柔和了不少，“我知道，但我有想保护的人。” 廖义拿他没办法，起身焦躁地转了两圈，最终还是颓丧地坐下，“她知道吗？” 许朝阳神色黯淡，摇摇头，“廖叔，这事还请您帮忙瞒着。” “那要是她找来问呢？你不也说她猜到我们之间的联系了？” “执行秘密任务，一辈子不见天日的也是有的。” 廖义放弃劝说了，把桌上的文件翻到最后一页，签字盖章，然后起身紧紧抱住许朝阳，狠狠拍了几下，“你小子，争取活着回来。” 这话两人都知道是一种美好的祝愿，实现的可能性简直比明天火星撞地球还小。 但许朝阳还是应了，“会的！” 许朝阳一个人在警局的休息室里坐着，缓缓西沉的太阳把他的身影逐渐拉长，门外有快速走动和交谈的声音，但没人来打扰他，甚至在经过的时候都刻意把动静压小。 好像断头饭都是犯人在狱里吃的最好的一顿。 这联想有些诡异，又有些贴切。 许朝阳笑出来，很快又拉平嘴角。 傍晚的阳光一点儿也不刺眼，也不炙热，它只是静静地洒下，为世间送来最后的余温。 可一伸手，什么也抓不住。 许朝阳想到了很多。 账户里的几万块钱，等着返工的孙有为，刚才还试图让他改变主意的廖义，被他气的跳脚的程问桀，还有他记忆里开始模糊的外婆—— 最后，是十七岁的一脸冷漠的阿暖以及二十四岁的温柔从容的阿暖。 是不是要告个别？ 可阿暖这么聪明，他恐怕刚发过去消息，她就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打算。 许朝阳苦笑一声，难道连告别也不能有吗？ 手机屏幕黑着，两手不断摆弄翻转着，迟迟没有开机。 夜幕降临，许朝阳终于打开了手机。 小红点几乎是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有孙有为的，有唐糖的，还有程问桀和苏暖暖的。 许朝阳目光落在最上面的那个消息框，指尖下移。 第61章 泥潭 这不是许朝阳第一次面临生死危机。 但好像这一次和以往都不太一样。 许朝阳想起那双明亮的、仿佛带着某种期待的眸子，苦笑一声。 果然是由奢入俭难吗？从前毫无接触也就算了，现在......他竟开始眷恋这个世界了，也开始......贪生怕死起来。 这种情绪绝对不利于接下来的行动，许朝阳强自定神，点开最上方的消息框。 * 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下，一个全身赤裸的女孩，站在一片漆黑的、粘稠的泥潭的正中心，整个世界都仿佛按下了静音键，安静得有些诡异。 泥潭中时不时能看到游动的阴影，苏暖暖的小腿已经没入其中，脚腕被啃食得只剩下莹白精美的骨头，而那些东西还在往上，它们攀爬着、蠕动着、啃咬着这个唯一的祭品。 先是大腿，然后是胯部、腰肢、胸部、脖颈，最后是头发，一点点没入深潭，归于平静。 而女孩从头到尾都只投注于平静的目光，没有半分挣扎，好像化为怪潭的养料才是她梦寐以求之事。 * 胸口沉甸甸的，呼吸的通道也仿佛被某种粘稠的物质堵住了，心跳突兀地加快，以一个几乎要猝死的频率召唤着梦里的人。 苏暖暖眼珠子快速移动着，很快，她猛地从床上弹坐起，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梦里的窒息感还未褪去，苏暖暖揪着本就宽松的领口，贪婪地汲取周围的生机。 她穿着纯白色的睡裙，两颊的短发已经被汗浸透了。 清冷皎洁的月光披在她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坚硬的盔甲。 很快，那些负面的情绪如潮水般退入最深处。 苏暖暖看着那张牙舞爪的深渊，想起很久以前合作过的一位导演对她说的话。 “你可真是个控制情绪的天才！兑现你的天赋，你将成为最伟大的演员。” “也许他说得对。”苏暖暖喃喃自语道。 我确实有这种天赋，但它给我带来的不只是荣耀，还有深渊。 空调还在兢兢业业地运行着，吹得有些冷，苏暖暖拿起一旁的空调遥控，直接关闭。 打开手机，许朝阳的消息框竟然冒出了小红点。 点进去，孤零零的一条消息显示在最下方。 [平安。剧组的事对不起，为了剧组和公众的安全，现在我被警方秘密保护起来了，之后可能不太方便联系。还有，我这边后续还有不少任务，性质需要保密，以后应该无法见面了。 好好保重，别让自己太辛苦，对自己好一些，任性一点儿。] 看着这条明显是告别再也不见的消息，苏暖暖心田间骤然烧起一股火气，这火气爆烈凶残，紧紧出现几息就呈现一股摧枯拉朽之势，仿佛要烧毁目之所及的一切。 苏暖暖五官有一瞬的扭曲，她捂住胸口，将这陌生又令人不安的情绪压下去。 明明......只差一步......他们就能坦诚说开...... 那个时候，许朝阳也是动摇了的，不是吗？ 重新读了一遍，苏暖暖心中的疑团逐渐变大，她执拗而坚持地打下一句话。 [我会找到你的，等我拍完。] 发完这一句，苏暖暖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卸掉了，往后一仰又重新躺在床上。 现在是晚上七点，苏暖暖浑浑噩噩睡了五个小时，午饭、晚饭都没吃，但奇怪的是，竟然一点进食的欲望都没有。 苏暖暖怀疑自己的胃大概和她这个人一样，全都坏掉了。 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周围昏昏沉沉的，什么动静也没有。 过了半小时，消息铃声响起，海浪声一层又一层，隐约还能听到海鸥的嘹亮的叫声。 苏暖暖一时分不清这是幻觉还是现实，但她知道，她的消息铃声里没有海鸥这种元素。 海浪声连绵不绝，苏暖暖拿起手机解锁。 是唐糖。 [小暖姐，你醒了吗？] [有没有想吃的？我给你送上去！] [程哥买了一车的玻璃瓶，放在三楼新的排练室，说是要摔着玩儿，没想到闻导居然同意了] [不过，程哥说你得第一个砸，要不然谁都不许进。] [小暖姐，你快来吧，我好想玩啊！] 玻璃瓶？苏暖暖想起白天和程问桀的谈话，这人应该是还惦记她的情绪问题吧。 心里涌过一阵热流，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几乎将她冻僵的麻木。 [马上下去。] 苏暖暖打起精神，换好衣服，准备下楼吃饭。 将近八点的餐厅人格外少，除了程问桀、黎姝和唐糖三人，也只有毕朋警官和两三个工作人员了。 哦，还有两位还在上班的厨师。 苏暖暖穿着一件棉质的浅黄色T恤和米白色的半身长裙，身后跟着一身黑衣的王硕。 两人走到餐厅门口，推拉门自动感应，苏暖暖迈着缓慢的步子走进餐厅。 远远就看见黎姝、唐糖和程问桀三人凑在一张圆桌上，三人有说有笑的。 苏暖暖愣了下，黎姝什么时候和唐糖、程问桀关系这么好了？ 她再走得近些，就发现黎姝和唐糖面前放着两杯天蓝色的鸡尾酒，里面还拿了玫瑰花瓣和柠檬做装饰，两人聊得热切，程问桀只偶尔搭一句，摆弄着花瓶里的百合花，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仿佛是某种心灵感应，程问桀这时恰好抬起头，看见她，脸上是热情洋溢的笑，全然没有今天中午犹豫担忧的模样，“阿暖，你来了。” 唐糖和黎姝这时也抬起头，唐糖激动地站起来，“小暖姐，你终于来了，想吃什么？我去拿。” 黎姝轻轻挥了挥手，嘴角带着一缕亲善柔和的笑意，配上她橙色的冲锋衣，给人的感觉十分温暖，“醒了？” 苏暖暖先是对唐糖说了句，“来碗番茄虾仁粥吧。” “光喝粥啊。”显然，唐糖不认为主食有粥就够了。 苏暖暖摸摸她的头，“吃不下，喝粥就够了。” “哦。”唐糖快步往取餐点那边跑。 第62章 深渊 程问桀这时也站起来，匆忙说了一句，“我去拿个东西。” 王硕很有经验，他默默坐在隔壁一桌，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这一张四人座的桌子眨眼就剩下了苏暖暖和黎姝。 黎姝执起桌上飘着黄色花瓣的透明茶壶倒了一杯清水，推到苏暖暖面前，瞧着她略显苍白干燥的嘴唇，带着毫不作伪的关切道，“喝点水吧，你嘴唇很干。” 苏暖暖领受了这份好意，微微笑道，“谢谢。”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微的甜，回口过后是一种发涩的苦味，然后又是绵绵不断的回甘，她抬眼看向黎姝。 黎姝俏皮地眨了下眼睛，“还不错吧。” 苏暖暖又喝了一口，那种苦味却像种在了味蕾深处，正在生根发芽，她舌头有些麻，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看着茶壶里水面上飘着的黄色花瓣，苏暖暖看向黎姝，“这是什么茶？” “我也不知道哦~朋友送的。” 苏暖暖看着她言笑晏晏的模样，也勾起一抹笑，“还不错。” “那我改天再找他拿几包，到时候寄给你。” “好。” 两人的氛围从远处看颇为和谐，从近处看也是。 程问桀和唐糖很快回来了，两人商量好一般，一前一后，间隔不超过一分钟。 唐糖端着的是一大碗番茄虾仁粥，苏暖暖看着自己能吃三顿的份量，本就不饿的胃这会更加萎缩了，“怎么这么多？” 唐糖理直气壮，“喝粥不顶饱，以防小暖姐你吃不饱，我就让厨师多盛了一些。” 呃——行吧。 苏暖暖拿起勺子，搅拌出些许热气，才往嘴里送。 米粒熬得很稠很软，西红柿的汁液完美融合在米汁里，虾仁应该是炸过的，咬起来脆脆的。 苏暖暖瞬间感觉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了，更不用说放在自己面前的西红柿卤子。 她抬头，就看到程问桀此刻十分柔和的神情，“苏姨让我带的，忘了？” 说完，他又自言自语，“忘了也正常，今天事情这么多。” 程问桀把盖子拧开，一股熟悉的酸香的气味飘过来，强力唤醒了苏暖暖的某段记忆，她竟然觉得鼻子有点儿酸。 晚上回去打个电话吧。 程问桀还在那絮絮叨叨，“我那还有四瓶呢，一点儿也不用省，等吃完了，我再去找苏姨进货。” 苏暖暖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唐糖扒着眼看，眼巴巴的，“小暖姐，我也想吃一口。” “行，去拿筷子，再拿些主食，这一瓶够我们四个人吃的。” 程问桀看着她脸上温柔轻松的笑意，悄然松了口气。 想起许朝阳给他发来的疑似临终嘱托的消息，他不免心里嘀咕，这家伙到底靠不靠谱啊！说些莫名其妙自以为是的话！应该没事吧！那么多警察保护不了一个人？开玩笑吧。 想到这儿，他面上不禁多了些忧虑。 他虽然不喜欢这个出尔反尔的情敌，但总归还是想他好好活着的。 也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 看着边喝粥边和黎姝、唐糖交谈的苏暖暖，他眼中闪过挣扎，要告诉阿暖吗？ 那样一来，阿暖很容易就猜到自己之前就和许朝阳有联系……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烂熟于心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荡得程问桀一下就清醒了，他看着刚才出声的苏暖暖，脸上还残留着些许呆滞，“啊？” 唐糖离他近，伸出双手在他眼前上下摆动，“傻了？” 程问桀嫌弃地拍开她的手，“谢谢，我好得很。” “嘁！”唐糖坐回去，继续一脸幸福地就着米饭吃卤子。 程问桀不敢看苏暖暖，把矛头指向唐糖，“你还吃！晚上你不是已经吃了一顿了吗？” 唐糖嘴里嚼东西也不甘示弱，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没人能听懂。 苏暖暖敲她额头，话音里透着宠溺，“吃完再说。” 程问桀见焦点转移，背也挺起来了，眼也不虚了，一转头看见黎姝专注的目光，心里已经。 黎姝应该是没察觉到什么异常，她只是眨眨眼，歆羡道，“你们感情真好！” 程问桀和苏暖暖一时都没说话，唐糖艰难地咽下一口馒头，噎得嗓子眼有些难受，立刻灌了一大口水。 长舒一口气，骄傲开口，“那当然！谁也拆不散我们！” 不像演的！像喝了假酒！ 程问桀嫌弃地移开视线，苏暖暖无奈扶额，黎姝还是挺捧场的，“这样啊，那挺好的。” 苏暖暖看她一眼，总觉得话里有话，但细究又没什么问题。 是我多想了吗？ 我这疑心病可真是重度晚期了。 自嘲了一句，苏暖暖摇摇头，主动提起一件事，“问桀，唐糖说的玻璃瓶在三楼？” 程问桀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要去吗？很解压的！” “当然要去，要不然有人会告我们占用公共资源的～” 推开排练室的门，大约四十平方的房间，三分之一的地方堆满了玻璃瓶，另一头的三分之一处装了一片蓝色的弹性布料，两端连着墙面，一米高。 “哇啊！”唐糖第一个就要冲进去，双眼亮晶晶的，“快开始快开始！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程问桀拽住她的后衣领往后拉，唐糖立刻熄火，“知道了知道了，小暖姐第一个，真小气！” 说完，她又笑盈盈地看向苏暖暖，把她往里推，“小暖姐，快去！” 苏暖暖迈出一步，忽然有点儿恍惚。 当年，她和许朝阳也用这种方式发泄过。 也许，人类的破坏欲是与生俱来的，说着摔几个就收手的他们最后至少摔了一百个。 苏暖暖忽然很想转过头，问问程问桀，他是不是和许朝阳有联系，但她最终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知道与否，对于眼下情形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许朝阳在做自己该做的，她也应该做自己该做的。 她还有很多事想做，给妈妈治病，把不听话的小狗抓回来，和方莹姐、唐糖一起努力工作。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让自己恢复到一个相对正常的状态。 否则，前面就是万丈深渊。 第63章 大拇指 绿色的玻璃瓶不重，一只手举起来，手肘往后弯曲，手臂用力，往前一甩，瓶子接触地面，立刻四分五裂，发出清脆的哗啦声。 蓝布并不能兜住所有碎片，但一众人在安全线内，并没有被溅到。 苏暖暖扔上瘾了，又拿起一个，旁边的唐糖也兴奋地加入进去。 程问桀看着那些崩裂四溅的碎片，忧心忡忡，“阿暖，要不然还是穿上我准备的衣服吧。” 他准备的衣服是那种特殊的布料，不会轻易被碎片划伤，许朝阳交代的时候并没有提到这一点，他便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了，安全还是很重要的，他还给准备了头盔，不过好像没人需要。 苏暖暖百忙之中朝他看了一眼，难得畅快地笑了，“不用。” 她可是见了程问桀准备的衣服和头盔，和那些击剑服、宇航员服颇有相似之处，她是来发泄的，穿上那个束手束脚，完全没必要。 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消息，很快，闻导和杨皓宇也来了。 排练室里的哗啦声一时不绝于耳。 方峦也特地来看了一眼，笑了笑，就又离开了。 程问桀和黎姝坐在安全线以内的椅子上，看着眼前四个人拼命地发泄。 哦，只有唐糖是觉得好玩。 黎姝看着离自己最远，此刻满头大汗、脸颊因为运动泛着薄红的苏暖暖，颇有几分感叹，“真想不到，苏老师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程问桀闻言瞥她一眼，他也没见过，但想起许朝阳让他小心黎姝的提醒，但他嘴上只是道，“等相处久了，就会经常见到，每个人都有需要发泄的时候。” 黎姝收回目光，看向他，似笑非笑道，“程二少可不像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确实，程问桀一般很少说这种模糊的官方客套话，某些人除外。 他瞥了眼黎姝，“你不去玩？” 黎姝摇摇头，“我早过了需要这样发泄的年纪了。” 程问桀面色古怪，很想问一句，你今年不也才26岁。 “而且，程二少准备的专属浪漫，我又怎么能不识趣地打扰呢？” 说着，她就起身往外走，“我先走了，麻烦一会儿帮我和苏老师说一声。” 轻盈的青色摇曳着，消失在眼前。 这哪是我准备的专属浪漫？这是许朝阳的浪漫点子！ 但这话程问桀可不会说。 回头有机会叮嘱王硕小心黎姝，等这边解封，再找人仔细查查黎姝的底细。 也不知道许朝阳给的一周时间解封靠不靠谱。 唐糖出了一额头的汗，胳膊没劲了，叉着腰就要往休息区走。 看见苏暖暖仍不知疲倦地扔瓶子，而且那气势、那狠劲，看得唐糖心惊肉跳的。 她大声喊道，“小暖姐，要不要休息会儿？” 苏暖暖可能是砸得太投入了，没给回应，唐糖又喊了一声，苏暖暖才停下，她右手攥着瓶口，左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转头看向唐糖，目光有些涣散，也不说话。 唐糖只得又重复了一遍，“我说，要不要休息会儿？” 强烈的情绪冲击着脑子和心脏，苏暖暖迟钝地摇摇头。 “好吧。” 唐糖走到程问桀身边坐下，还时不时往苏暖暖那边看，有些担忧，“程哥，小暖姐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劲？” 程问桀面露疑惑，递过去一包纸巾“没有吧，怎么这么说？” 唐糖擦着汗，有些纠结该怎么说，她迟疑道，“就是状态不太对。平时小暖姐都是淡淡的，现在......感觉她情绪挺激动的。” 摔瓶子又狠又准，像是对待仇人一样。 “也许是乐灵这个角色本身比较压抑吧，阿暖演这部剧，不可避免地会代入人物本身的情绪，现在正好发泄出来。” 程问桀都不信自己编出来的这些话，唐糖却毫不犹豫地点头，“原来是这样！” 程问桀把剩下的腹稿咽回肚子里，好半晌，才出声道，“唐糖。” “嗯？” “以后谈恋爱记得让我或者你小暖姐、方莹姐掌个眼。” “啊？” 以防你又被骗了！ 重复挥舞着一个动作不知道多少次，手臂酸疼得几乎要抬不起来，全身的力气都流失殆尽，汗水也把全身的衣物给浸透了，苏暖暖腿一软，就被一直等在身后的程问桀扶住了，眼前一阵发黑，苏暖暖撑着程问桀的胳膊站好，“我没事儿。” “休息一会儿吧。” 程问桀眼中是化不开的忧色，苏暖暖没办法视若无睹，她下意识想要勾起唇角，却连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都无法完成，叹了一口气，“麻烦扶我过去。” 堆积如山的玻璃瓶摔没了，程问桀又会叫人送上来一批，这都不知道是第几波了。 大概有三分之二都是苏暖暖一个人摔没的，杨皓宇和闻天洋早就和唐糖做伴来了，方峦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四个人就看着苏暖暖一个人不知疲倦、不要命似的疯狂摔瓶子。 闻天洋还感叹，“怪不得她能把乐灵演得那么好，果然，她们骨子里是一样的。” 什么地方一样，闻导没说。 但杨皓宇觉得，可能是那股极具生命力的疯狂劲。 苏暖暖往休息区那边走，杨皓宇喝着水，笑着冲她竖起一个大拇指。 苏暖暖不明所以，走近几步，接过唐糖递来的水，“怎么了？” 闻天洋接话，“夸你厉害呢！” 说着他就起身活动胳膊，“我这老胳膊老腿，真比不上你们年轻人。” 杨皓宇哈哈笑了一声，一扫白日的丧气，“闻导谦虚了，你比我坚持得都久。” 闻天洋不耐地摆摆手，“少打趣我。行了，我得回去休息了，你们也早点睡，明天正常拍。” 说着他就往外走。 杨皓宇拿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脸，一个起跳，也跟了上去，“走了。” 唐糖这会已经打哈欠了，“哦——我也要回去了。” 苏暖暖还没看时间，程问桀把手机给她，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她皱起眉头，脸上多了几分不可置信，“这么快就十点半了？” 第64章 花边新闻 她这副样子少见，程问桀没忍住笑出来，“你已经摔了一个半小时了。” 唐糖顶着一张睡脸，露出钦佩的神色，竖起大拇指，“真的，小暖姐你可太厉害了，我都要以为你是超人了。” 苏暖暖哑然，过了会儿，自己也忍不住笑出来，带着点新春万物复苏的明媚朝气。 笑了一会儿，苏暖暖才意识到方老师还在这里，讪讪地收回了笑。 方峦这才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笑得很是和蔼，“这才对，年轻人嘛，心里别压那么多事，学会放松，多笑笑。” 苏暖暖真心领受这份关心，“方老师说得对。” “行了，太晚了，该休息了，一起回去？” 方峦既然邀请了，三人既然是欣然同意，带着一直守在门口的王硕上楼，彻底结束了今晚的娱乐时间。 程问桀送苏暖暖到502门口，吕鹤已经替换了王硕守在门外，从今天开始，苏暖暖门外每天晚上都安排了两波换岗，今天晚上是吕鹤和施竹。 程问桀没有进屋，只是让吕鹤回避，吕鹤走过拐角，程问桀才开口，“苏姨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苏暖暖惊讶地抬起眉，然后又平静下来，带着某种隐约的预感。 “苏姨说，妈妈永远爱小暖。” 程问桀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苏暖暖的脸，他很清晰地看见苏暖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露出了下一秒仿佛就要哭出来的神色，然后神色变得复杂难言，最后定格在了一个很浅很浅的微笑上，“谢谢。” 今晚，月明星稀，清风阵阵，一夜……好眠。 苏暖暖醒过来的时候身体还有些酸疼，主要是右臂，其次就是后背。 但昨晚的睡眠质量出乎意料的高，没有梦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饶是身体不舒服，苏暖暖也不在乎。 天越来越长，才五点多，远方就出现了鱼肚白，还能隐隐看见一小片橙红色的天空，想来很快，太阳就会出来了。 洗漱完，换好衣服，她拿起手机，照例要看最置顶的消息框，没有动静。 她便给唐糖发了个消息。 ［睡醒了吗？］ 对面秒回。 ［醒了醒了，马上过来。］ 金红色的太阳已经从山的那一边跳出来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闻导对今天的拍摄进度很满意，大家心理素质都不错，调整得很快嘛！ 他唯一愁的就是在芦山的戏还有几天就拍完了，但他问毕警官他们什么时候能脱离危险时，毕警官只说看情况。 看那意思，没脱离危险，他们也是不能离开芦山的。 “卡！” 现在是上午九点，温度不高，苏暖暖拍完一场戏都没流多少汗。 正喝着水，就听见不远处的工作人员惊呼一声，还时不时往她们这边扫几眼。 苏暖暖正奇怪着，唐糖已经把自己手机递到她眼前了。 热搜第五，标题为#当红流量小生同时交往二线女星和过气影后#。 点进去，就是官尧和苏暖暖、黎姝的看似亲密的照片。 这些照片也不知道官尧是什么时候拍的，这个时候放出来，是生怕不被那些毒贩盯上吗？ 苏暖暖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这人不聪明，他又确实抓住了流量机会，想来发酵一波后就会洗白澄清，她和黎姝正好做了这人的跳板，可说这人聪明，先不说他把剧组的所有主要人员得罪光了，光是这拼命跳脚吸引恶狼注意的行为，就让人不堪直视。 苏暖暖和黎姝都很淡定，黎姝甚至有闲心点评几句，“这张给我拍得不错，光影打得好。” 唐糖倒是气愤得很，“怪不得想方设法要凑过来，原来是打这个主意！” 程问桀沉着脸，“这回可是他自己往枪口上撞。” 果不其然，毕警官已经拉着闻导到一旁说小话了。 评论区里源源不断地涌入苏暖暖和黎姝的粉丝，和官尧的粉丝吵成一团。 刚开始，官尧粉丝因为占据主场优势雄赳赳气昂昂，打得其他两家不敢还手。 而等两家粉丝越来越多，他们便逐渐落了下风。 ［别不要脸地来沾边，哪来的十八线，滚！］ ［这又是什么新型翻红手段，发几张照片，歪曲一下事实，你以为你很能吗？］ ［你自己故意偷拍的吧！我暖姐怎么能看上你！自己什么德行，心里没点儿数？］ ［拉黑所有官尧代言的产品，姐妹们，行动起来。］ 官尧这会儿已经把另一部戏客串完了，正和经纪人待在闻导拍摄的下一站的酒店里，只等闻天洋过来，就可以直接上场拍戏。 当然，在拍戏之前，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便是蹭流量，也就是今天这出热搜戏码。 其实还没进组的时候，官尧心里就动了心思，只不过那个时候的打算是和当红女星谈恋爱炒cp借机翻红，而他的经纪人也非常支持他。 这条计划原本最适合的人选是苏暖暖，只是她软硬不吃，一直不给机会，官尧便犹豫着要换另一条路，而这个时候剧组要换女二，黎姝进组，官尧就想到了第二个计划。 黎姝结婚了，肯定不能谈恋爱炒cp，但可以先用这个引爆舆论，再出来澄清，这波反转一定能让他收获不少同情，还能往对家栽赃陷害方面引导。 当然，虽然官尧嫌弃黎姝结婚了，但她的外形条件实在优越，官尧一眼就心动了。 剧组夫妻多的是，说不定他们也能成—— 抱着这样的心思，他就打算往黎姝身边凑。 但照样折戟沉沙了。 官尧只能老老实实进行自己欲扬先抑的计划了。 这次他把苏暖暖、黎姝一起捎上了。 眼看网上吵得不可开交，正要联系苏暖暖、黎姝一起发澄清，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嗯？谁啊？ 官尧点击接通，对面的声音粗犷沉稳，“警察，开门。” “艹！”官尧差点儿从椅子上滚下来，“他就是放了点儿花边新闻，怎么就这么快把警察招来了？” 第65章 高下之分 重新归组的官尧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好眼色，当然，也没有谁找他冷嘲热讽，毕竟把自己坑到这种地步本身就够惨了，不过，唐糖除外，而且嘴上不攻击，报复肯定是少不了的。 被连夜运回芦山、此时正在和毕警官交流的一轮的官尧肠子都悔青了，他只是想蹭点儿流量，怎么就牵扯上杀人犯了？怎么就有危险了？最重要的还是他本来可能不被盯上，这么大张旗鼓一弄，想不被注意都难。 而为了他的人身安全，他此刻最好还是和警察合作，这些他都懂。 灰头土脸地回到阔别已久的酒店房间里，手机上经纪人已经打了十三通电话了，可见是真急了。 官尧叹口气，拨回去。 网上的相关绯闻热搜只在榜上挂了两个小时，节目组官方就发布了声明，声明这是有心之人模糊角度偷拍的照片，三人之间是良好正常的合作关系，并放出了一些拍摄的花絮。 花絮中正好有照片拍摄的正常场景，官尧和苏暖暖、黎姝同框的画面中，周围还有不少工作人员。 苏暖暖、黎姝、官尧纷纷点赞转发。 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准备好大战三百回合的三家粉丝：玩我呢？ 与此同时，半真半假的小道消息开始流出来，说偷拍的人是男方雇的，为的就是蹭流量。 但这种消息没有实锤，而且流传范围也被限制了，所以暂时并没有得到大家的广泛认同。 但官尧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等到这部电影上映完，这种半真半假的消息很快就会被锤，而那个时候他就完了。 “李哥，你得想想办法啊，要不然最后就真完了！” 官尧的声音急切、惶恐，听起来就是一副走投无路的状态，李哥心里翻了个白眼，是你完了，我可没完，我手底下还有别的艺人呢。 不过，官尧确实是里面最出挑的，李哥对他还是有几分期盼在的，“这样，你先好好拍戏，好好处关系，别作妖，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官尧长长舒了一口气，嘴上感激涕零，“谢谢李哥！我一定好好工作！” 网上的绯闻余波快散了，但对某些人来说，才刚刚开始。 绯闻热搜刚出来的时候，暖暖我心一边在群体发公告让大家克制，一边开着三四五六七八个小号去官尧评论区下舌战群儒。 没想到仅仅两个小时，官方就下场了。 虽然官方声明一切是误会，但暖暖我心才不信这个事件中心的官尧是无辜的。 她给自己最信任的小姐妹发消息。 [我跟你说，这个官尧肯定有问题，现在有些人，为了红，什么都做得出来。] 背靠公安局清楚整件事情始末的许朝阳心里十分赞同，毕竟暖暖我心猜的都是事实。 而且他也相信，苏暖暖和程问桀也肯定知道真相。 只是，眼下碍于这部电影的票房，没人选择现在把这件事情抖出来而已。 [嗯，官尧这个人人品差，很有可能就是自导自演，不过现在哪怕查清真相，真闹起来对暖暖不好，可以多查一些对方的黑料，等电影上映完，再一击即中。] 暖暖我心，也就是柳湘，她越想越对，就该这么干，她两眼放光，那张瘦削苍白的面容上骤然变得生动至极。 [姐妹你好聪明啊，你说的有道理，不能影响我们暖暖，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就去查，等我好消息。] 许朝阳看着最后一句，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有些虚化的弧度。 [嗯。不过，我接下来可能会比较忙，没时间看消息。] 这么严重，柳湘第一反应就是对方遭遇了什么重大事故。 [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我能帮上忙吗？] [估计不能，导师给我下了最后通牒，我的论文再写不完就延毕，所以这段时间，我得全面断网了。] 原来是这样，柳湘悄然松了一口气。 平时交谈中，她知道这个姐妹还在上大学，平时课业繁忙，时不时就要做项目，十天半个月联系不上都是常事。 [多久啊？放心，我会关注暖暖的消息和动态，有什么重要的，等你出来放风，第一时间告诉你。] 出来放风啊......许朝阳神情复杂，这个小姑娘也不知怎的就认定他是一个没进社会还在上大学的小姑娘，当然他也没反驳，为了省事，也就将错就错认下来了。而自己经常消失一段时间，小姑娘也自己合理地脑补他在做项目，而能联系上的时候，就称为坐牢中途出来放风。 他摇摇头，希望还能有放风的时候吧。 [好，谢谢。我还有一件事可能要让你帮一下忙。] 这两天闻天洋拍戏的劲头特别足，这就导致了拍戏中间休息的时间骤然缩短。 苏暖暖和黎姝都没什么意见，杨皓宇更是和闻导一拍即合，两人像打了鸡血一般活力满满，精神百倍。 只有官尧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坐在一边，被太阳烤得都快化掉了。 “人类的物种多样性，挺有趣的，不是吗？” 黎姝靠着两人环抱粗的大树站着，她穿的还是戏里面谢晴的休闲服，右手则拿着一柄纯白色的圆扇上下轻摆，虽然有些观感上的不协调，某一瞬间却又意外和谐。 苏暖暖看她，喝着甘甜冰凉的清水，没有发表看法。 黎姝仿佛也不在意有没有观众，只自顾自地说，“有的人，面对死亡能燃烧出前所未有的生活热情，有的人，垂头丧气绝望痛苦，真实的死亡还没来，他的心理死亡就已经把他溺毙了。” 苏暖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杨皓宇和官尧，把矿泉水盖子拧好，给旁边的唐糖。 她错开一步，好像离黎姝更近了一点儿，实则更远了一些，“都是为了求生，没有什么高下之分。” 黎姝目光转到苏暖暖身上，脸上挂着莫名的笑意，“是吗？” “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苏暖暖并未就这个话题辩驳，毕竟一个人不能轻易改变另一个人的看法，即便改变了又能如何？实在是费力不讨好的事。 她只要坚信自己的想法就好。 第66章 暖阳 黎姝看着眼前这个重新圆融起来，变得无懈可击的人，眨眨眼，“我还是喜欢你昨天的样子。” 脆弱、偏执、压抑、黑暗...... “嗯？”苏暖暖怔了一瞬，正在想黎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闻导那边已经开始喊了。 黎姝一摊手，神情流露出些许无奈来，“看来只能下次再聊了。” 苏暖暖止住心里的疑思，面色如常，“走吧。” 程问桀和唐糖目送两人，程问桀面色不佳，显得思虑重重，唐糖直接就把不爽二字写在脸上了，她瞪了眼官尧那边，嘴里嘟囔道，“看见他那张脸就心烦！小暖姐让我当他不存在，那么一坨在那里，怎么可能当不存在？” 程问桀没出声，唐糖一回头，就见他盯着闻导那边发呆，“程哥？程哥！” “啊？怎么了？”程问桀猛地抬头，带着几分茫然。 唐糖瘪瘪嘴，“没事，你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程问桀挑着眉，舒展开双臂，“想着什么时候能进城啊？天天待在这里，都要发霉了。” 唐糖弯起眉眼，碰碰他的胳膊，打趣道，“那不是你自愿的？想要追我们小暖姐，这点儿辛苦都熬不住？” 程问桀哼一声，瞥她一眼，“你不想进城？” “想啊！”唐糖顿时愁眉苦脸起来，“但还有好几天呢，熬呗。” 程问桀好笑地看着她，正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她原定行程可能有变化这个残酷事实，唐糖的手机就响了。 唐糖掏出来，一看，是方莹的消息，“嗯？方莹姐？” 程问桀听到这个名字注意力转移过去，“方姐？她说什么？” 唐糖低着头，指尖缓慢地划着，“哦，方莹姐说，小暖姐的老粉暖暖我心要帮一个粉丝出一些小暖姐的各种周边，有点儿多，提前跟工作室这边打声招呼。” 程问桀皱起眉头，心里不太舒服，“多少钱？跟那边联系，我买了。” “啊？不用，那边不要钱，说是要免费送给群里的人，邮费还是她出，只是这事跟工作室这边通一下气，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唐糖又仔细看了一遍，不解道，“奇奇怪怪的，这人看起来也不像是脱粉啊，那为什么要把这么多周边送人。” 程问桀也纳闷，他本来还以为是什么脱粉卖周边的人，没想到人家不仅一分钱不要，还自己掏邮费，怎么看怎么是真爱粉，“一会儿和阿暖说一声吧。” 晚上八点，拍戏结束，吃完饭，回到酒店房间。 苏暖暖是知道暖暖我心的，至于买了她许多周边的另一位，则没什么印象，“知道是什么原因吗？如果她那边有什么困难，我们这边可以帮一下。” “等等，我问一下。” 唐糖发完，方莹很快就回了。 [还不太清楚，要问一下吗？] “问吧。”毕竟是真心喜欢她的人，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如果能帮上忙，她是愿意出手的。 于是，刚打电话让孙有为把自己买的周边和代言产品等都规整好方便邮寄的许朝阳收到了暖暖我心的消息。 [那个，姐妹，我和工作室那边沟通了，她们让我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困难？她们那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会帮的。] 其实一开始这位叫做暖阳的姐妹说出这事时，柳湘就问过原因，毕竟那么多周边，还有亲笔签名照，又贵重又有价值，说送就送了，真的很可惜。 而当时暖阳的回复是自己搬家了，不方便带走，柳湘当然不信，但看对方的态度，也就不强求了，每个人总有些不好启齿的事。 不过，因为怕给苏暖暖带来不好影响，这件事还是得先跟工作室沟通一下，暖阳也同意了，没想到工作室这边也察觉了不对劲，还愿意施以援手。 一定是暖暖知道了，她那么好，那么善良，肯定是愿意帮忙的。 正好，柳湘也不放心，便来做了传话筒。 而收到消息的许朝阳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脸上透着些苦恼之色，但眼中又藏着轻松幸福的璀璨光芒。 [确实是因为搬家，这么回她们就好，麻烦了。] 以阿暖的性子，那边应该会点到为止，不会过度探问。 果然，收到这个来自本人的消息后，苏暖暖就准备把这件事放下。 “那就不用管了，让方莹姐注意一下影响和舆论。” “哦，好。” “等等——” “啊？” 唐糖不明所以，停下打字的动作。 苏暖暖端起水杯喝水，“我好像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我看看啊。”唐糖找到白天和方莹的聊天记录，“叫暖阳。” “暖阳......”很普通的一个粉丝名，因为苏暖暖自我介绍说的永远都是‘暖阳的暖’，所以她的粉丝里叫这个名字的也很多。 苏暖暖心里莫名闪过一缕失落，“哦，知道了，没什么事了，你先回房间吧。” “哦，好。” 唐糖离开，屋里只剩苏暖暖一个人，空空荡荡的。 今天拍戏结束得早，现在也才八点多，苏暖暖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 划到置顶，一个是许朝阳的电话，一个是她母亲的电话。 点击拨打，那边响了两下就有人接起来。 “喂？小暖啊！”苏兰芝的声音透着十足的激动惊喜，让苏暖暖顿时产生一股掩面的羞愧内疚之情，但她声音毫无异样，“是我，我还担心妈你睡了，前一阵拍戏太晚了，都没时间打。” “......哎！不用打，这边吃好喝好，你紧着工作就行，别多操心。” “嗯，行。”苏暖暖躺倒在沙发上，翻个身，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亮得有些刺眼，“妈，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行，前几天没胃口，一天也吃不了多少东西，这两天突然就有了，一顿两碗米饭呢......今天白天还和隔壁的郑姐出去散步了，围着那湖走了好大一圈，腿都不是自个儿的了......带过去的卤子吃完没，吃完了，妈再做一些，让小刘寄过去......” 漆黑的夜幕中，星星在调皮地眨眼，月亮在轻盈地捉迷藏。 今夜那些唠叨的、琐碎的、幸福的话在心里刻下了抹不去的烙印。 晚安，祝好梦。 第67章 备用方案 江渠今年也六十二了，没有爱人，没有孩子，仅剩的亲戚也早早就不怎么来往了。 他从事科研工作近四十年，不过前两年因为身体原因就退休了，住在国家特地建的养老院里，整天和一群老头老太太种种花钓钓鱼。 国家向来不亏待他们这些为国家做出巨大贡献的人，所以，如无意外，江渠能度过一个安稳、悠闲、有钱的晚年生活。 而曾经误打误撞帮过他一个忙的许朝阳则是近两年唯一一个能入他眼的后辈，三观正、有分寸、身上有着一股钻死角的劲，虽然这股劲有些时候不一定是好事，但总之，江渠对他还是蛮欣赏的。 两人碰撞到一起，给江老平静的退休生活带来了些许起伏。 这些当然不会影响江老，就如同往一片三百平的平静湖泊中扔了一个小石子，溅起点儿水花，荡出些涟漪，很快又会恢复平静。 只是退休生活太无聊，江渠就不免把目光投向这颗小石子。 穿着一身宝蓝色中山装的小老头站在阳台上，弯着腰手持半透明的球形喷壶，拇指把开关一推，清水就呈数条弯曲水线的方式洒在开的争奇斗艳的盆栽上。 他身后站着一名穿着黑色休闲西装的年轻人，年轻人戴着银边方框眼镜，面容俊秀，气质儒雅，他恭敬地站在一边，等待江渠的问话或吩咐。 等江渠把阳台上的五盆看着就活不长的不知道什么品种的花浇完，他点点头，地把空掉的水壶扔到一边的编织篮里，指着这五盆宝贝，用一种绝对肯定的方式问道，“吴庸，怎么样？这些花一定能活过这个夏天。” 被叫做吴庸的年轻人看了眼那几盆花，诚实道，“您这几盆花，估计活不过半个月。” “嗯？”江渠当即就竖起眉毛，吹胡子瞪眼，“你会养花吗你就乱说！” 吴庸抬了下眼镜，“不会。” 江渠还没就此训他几句，就又听他说，“但我有眼睛。” 江渠又重新看向自己那几盆宝贝，刚才还生机勃勃的几盆花在这三言两语中就变成了干枯蔫巴，本着科学实事求是的原则，他不屑再争辩，只是拿起一旁的折扇，甩开，往书房走。 吴庸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 舒舒服服地躺在摇椅里，江渠才开口，“吴庸啊，冯先生怎么说，许朝阳那边怎么样了？” 江渠已过世的父母还有他们的朋友是有政警方面的人脉的，不妨碍到计划，知道一些模糊的东西还是可以的。 “冯先生没有明确说，只说计划还未开始，对手很谨慎。”本来是江渠的学生，现在继承了江渠的衣钵，但总被分派一些奇奇怪怪的活的吴庸冷静、沉稳地叙述道。 “那就不好办了呀。” 江渠这句话有些发愁的味道，仿佛认定计划一定成功，现在迟迟没进展不利于警察这一方。 吴庸没顺着这句话表达自己的好奇心，江渠瞅他一眼，嫌弃得别开眼，他这个学生什么都好，就是跟他合不来。 还是许朝阳那小子有意思，虽然较真死板，但这样的才好玩啊！一逗一个准！ 他拿起那柄出现率高达百分百的扇子点了点自己另一条胳膊，表情是嫌弃的，但话音却带着欣赏的成分，“这小子，是一点儿没想起还有我这个人啊！保他和他女朋友，我自认还是能做到的，所以啊，人啊脑子得转转弯，一股脑扑上去，自己命都没了，图什么呢？” 说完这句，他又抬头瞅着吴庸，拿扇子点他胳膊，“小吴，你说，是不是？” “是。” 话语是迅速简洁敷衍的，表情却是冷静认真郑重的。 江渠挑不出错，无趣地撇开眼，展开扇子往他身上赶，“走走走，看见你就难受。” 江渠低头的一瞬间，吴庸嘴角悄悄一弯，很快抚平，“那学生先回实验室了，老师再见。 “滚吧。” 吴庸走出书房，看着这栋价值不菲的大别墅，微微皱眉。 太空了。 这应该也是老师没事就让他查事情来汇报的缘故吧。 老师不缺帮他调查事情的人，而且毫无疑问，肯定能找到比他专业的人，只是那些人，到底和学生是不一样的。 学生是后辈，是继承衣钵的人，是有浓厚联系的人，更是有着十几年感情的人。 和别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吴庸知道，老师也是会孤独的，但又抹不开面，只能用这方式亲近后辈。 他想起之前一个学妹说的他奶奶今年谈了一段黄昏恋整个人精神焕发的故事，想了想，给学妹发了一条信息。 把吴庸赶走后，江渠有些神思不属，不是被吴庸气的，而是在想许朝阳的事。 他找了一些层次不低的人脉问，只知道许朝阳最后的命很大可能是能保住的，其他的就比较模糊了。 这是个大计划，而许朝阳的身影在其中比蚂蚁还渺小，他是关键的一环，也是最危险的一环。 一旦出现意外，首当其冲的就是这小子。 江渠一抹脸，唉声叹气起来，“真是欠了那臭小子的了。” 拿起手机，给备注为冯的联系人发送了一条消息。 廖义这边已经得到消息了，这次负责的人是代号为“狼”的人，他和“蛇”同在二把手之下，长年因为三把手的位置视彼此为眼中钉，只是在上面两位的压制下，这两人，从不敢太过分。 “狼”狠辣，狡猾、谨慎，明明五天前就向警局发出了挑衅信，却直到今天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暴风雨前的平静总是更让人心焦忧虑恐惧。 而如果这样的话，他们的计划根本就不具备执行的土壤，那如何往下进行？ 第六天，警局特别行动总指挥下达命令，启用备用计划B，主动出击，加强打压该贩毒集团的强度。 而在警方集中力量地破坏对方行动两天之后，“狼”展开了第一轮对芦山的潜入摸底行动。 而拍摄接近尾声的剧组此刻对即将到来的恶客一无所知。 第68章 血 * 今日乐灵外出打猎，谢晴和高明两人则是以昨天外出过累的理由在木屋休息。 谢晴揉着太阳穴，“昨天晚上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高明递给她一碗热腾腾的清汤面条，汤上浮着几滴香油和少许葱花，然后细细想了下，“我没听到。” 谢晴只当自己听错了，坐下吃面，吃了两口，她问道，“我们是不是快要离开了？” 高明看她一眼，她面上有些不舍，也有些失落，还有隐藏的很好的担忧害怕，他难得搭这种没有必要回答的话，“嗯，还有一天。” 这是两个人都知道的事实，岑廉的父母对于儿子的状况一问三不知，只是前两年会收到儿子断断续续地打款，越来越多，最高的时候一个月能拿到五六千，但去年就断了。 这个时间点正好能和岑廉和乐灵分手的时间点对上，还有之前乐灵过去的遭遇同样早就引起了警方的怀疑。 而他们头儿的意思是，一天后会有两位办案经验丰富的警察赶到乐山，带乐灵去警察局接受问询，让他们这两天小心警惕，不要轻举妄动。 明显是把乐灵看作这多起事件的嫌疑人了，即便不是，也是多条线交汇的重要线索。 理性上，高明和谢晴知道他们此时应该警惕，应该把乐灵当作敌人对待，但感情上，三人相处了这么久，乐灵虽然有些行为有些奇怪，但人确实不错，对他们这两个过路人是真的算得上体贴了，衣食住行都有照顾到。 而且，一开始，两人就是把乐灵当作与这次事件不小心牵扯上的普通人对待的。 那些人遇害的时候，乐灵还在乐山，硬要往上扯关系，那可就没必要的。 出于这两种已经渐渐刻下烙印的印象，高明和谢晴很难立即把自己的心态扭转过来。 头儿其实可以早一些把怀疑告知他们，但又因为怕两人露出马脚可能有危险，便一直选择隐瞒。 种种因素作用之下，就注定了二人注定面临生死危机。 * “卡！” 这是拍的第二遍，杨皓宇和黎姝成功赢得了闻导的认可，得到了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山间的清晨温度适宜，空气湿润，剧组工作人员的效率不是一般的高。 马上要上场的苏暖暖正坐在一旁的折叠椅上等候着，黎姝走过去，拿起自己之前放在苏暖暖旁边的包里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 她这种全然信任的姿态，唐糖是看一次愣一次，毕竟离开自己视线的水和食物，多少还是要注意些的，一般明星都是让可靠的助理看着。 而黎姝这人，没有助理，但她对苏暖暖仿佛异常信任，就差苏暖暖脸上刻了两个字‘好人’了。 虽然唐糖知道小暖姐肯定不会害黎姝，但按理来说，黎姝不知道啊，两人满打满算也才认识一个月，凭什么这么信任？ 而苏暖暖只是在最初的时候惊讶过一次，之后就仿佛与黎姝达成了某种默契，对方有需要，她有时间，会帮忙看一下。 唐糖把这理解为小暖姐不好拒绝。 而是不是真的不好拒绝，只有苏暖暖自己知道了。 苏暖暖下一场有打戏，不多，她站起来活动筋骨。 黎姝扫了一圈，真正的工作人员乱中有序地在布置下一场的场景，而那些便衣混入其中的警察有一部分却不见人影了。 苏暖暖身边只跟了王硕和唐糖，程问桀也不见了。 “程二少怎么不见人？刚才不还在？” 苏暖暖伸展开胳膊，往左侧着下腰，她腰肢韧性很强，一点儿也不费力，“去上卫生间了。” “哦~”一个字愣是被黎姝转了个抑扬顿挫，苏暖暖瞧她一眼，没再解释。 也就一分钟，程问桀就回来了，面上不太轻松。 苏暖暖心一沉，但也没再唐糖和黎姝面前表现出来。 刚才黎姝和杨皓宇拍戏的时候，毕警官和一部分警方的人就离开了一些，程问桀是跟上去询问情况的。 那现在是情况很危急还是毕警官他们没透露消息？ 但眼下显然不是深究的时机，闻天洋已经喊话让他们做准备了。 * 谢晴吃了饭之后心里就萦绕着化不去的焦躁。 其实如果乐灵是无辜的，顶多去问个话，过一阵子就会放回来。 应该如此的，如果乐灵确实没问题的话。 当然，乐灵确实是没问题的，只是—— 谢晴在屋子里待不住，洗完碗，就和高明说，要出去走走。 高明拧起眉心，露出不太赞同的样子。 他还没反对，谢晴就补充道，“在院里转转。” “嗯，有事叫我。”高明开始收拾两人的行李，准备今天乐灵一回来，就告知她两人明天要回城的打算。 这么突然，当然要想个理由。 不过，理由应对今天就行了，明天等人来了，暴露也就没关系了。 谢晴一个人在不大的院子里慢悠悠闲逛着，山里空气清新，也没有城市的喧嚣，如果可以，她想，等以后退休，她也可以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建一个小木屋住着，最好别离山下太远，她又没有乐灵的手艺，肯定是要下山买粮食的，还得准备一个电动轮椅，能上山的那种，那这样，山上的电供应就得充足，又是一个大工程......其实，等以后老了，来找乐灵也不错...... 就这样漫无边际地想着，谢晴心里的焦躁总算缓解了不少。 等这次事情解决了，一定得好好和乐灵道歉，他们不是故意骗她的，只是职务所在。 走了也就二十分钟，高明刚收拾好行李，谢晴面上一扫刚才的烦躁和郁气，轻快地走了进来。 高明一眼就注意到她的鞋带，“你鞋带开了。” 谢晴低头一看，果然，鞋带散在地上，末端脏了，应该是刚才踩到了，沾到了泥。 昨天下了小雨，有泥很正常。 桌上有一包纸巾，她抽了一张纸，蹲下，打算擦擦直接一系就行了。 这一擦，谢晴就发现了不对劲，她直接脱掉鞋，凑近闻了下鞋带，眉峰蹙起。 正当高明疑惑她奇怪的行为时，听见她说，“高明，你过来闻闻，这泥里是不是有血。” * 第69章 不对劲 拍戏是一个技术活，哪怕演员们足够给力，统揽全局的导演也要考虑到方方面面，比如说打光、拍摄角度、画面美感等诸多杂乱的东西。 而闻天洋从不会随意敷衍自己的作品，因此，剧组拍摄的进度并不快。 没拍多少，天就已经黑了。 “如果是在闻导手下拍电视剧，恐怕至少得空出个两三年的时间来。” 刚和闻天洋探讨完今天拍的还有没有哪些需要改进的苏暖暖不无感慨地说道，当然，她只是随口一说，她对这种敬业态度还是非常欣赏的。 旁边正拿着毛巾擦汗的杨皓宇接话道，“那倒不至于，就是一年半载的，不过，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早就结束拍摄，那时候闻导恨不得我们只睡两三个时辰，睁眼就拍，拍完就睡。” 苏暖暖这才想起杨皓宇是和闻导合作过的，自从那晚几人团建发泄之后，她和杨皓宇也走近了不少，“强度是挺高，不过听说闻导拍戏很锻炼新人。” “那是，半条命呢。”杨皓宇哈哈一笑，没什么怨怼的情绪，他和闻天洋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也知道他有时候为了拍摄是容易忽略掉其他东西。而且，自己当年在他这里也受益不少。 “好了，都回去吧。”检查完影像没有问题的闻天洋挥挥手，干活的干活，回酒店的回酒店。 杨皓宇招呼道，“一起走？” 苏暖暖瞧了眼不远处正在打电话的黎姝，“不了，杨老师，你先回吧，我等一下黎老师。” 杨皓宇可能是对这客气的称谓不太适应，在夜里黯淡的光线下，苏暖暖看到他脸上有些别扭，“行。” 他看了眼苏暖暖身后的唐糖、王硕，“那你们小心。” 苏暖暖回以一笑，“嗯，明天见。” “明天见！” 杨皓宇说完就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 程问桀下午回酒店了，说有个会议要开，想来现在已经结束了，苏暖暖掏出手机，给他发了条消息。 [开完会了吗？] 对面秒回。 [开完了，拍戏结束了？] [对，下来一起吃个饭吧，我们正在往酒店那边走。] [好。] 发完这条消息，苏暖暖突然想起了许朝阳，他们之间好像就从来没有过这么顺畅的交流，正事除外，那人总是竭力避免一些亲密的行为或交谈，或者说，是生怕她会误会便尽可能压抑自己选择回避。 但他选择性地遗忘了，他来这里的原因本就是为了苏暖暖的安全。 苏暖暖有些无奈，这就是自欺欺人吧。 不过，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用了，事情的发展着实有些变化莫测，许朝阳也被转移到了警备力量更足的地方了。 他们只能选择相信警方。 会再见面的。 虽然依旧有些担心，但已经调整好自己心态的苏暖暖喃喃道，“早知道之前就强硬一些了，生活里的意外太多了......” “什么？小暖姐你刚刚说什么？” 唐糖的脑袋凑过来，半歪着身子，脑袋上的马尾一甩一甩，借着不太明亮的光，苏暖暖能看清她脸上纯然的疑惑，她轻敲唐糖额头，又把她扳正，“好好站着，黑咕隆咚的，小心摔倒。” 唐糖瘪着嘴，捂着额头，“哦。” 苏暖暖肯定是没敲疼的，这丫头就是作怪。 剧组那边快收拾完了，闻天洋那边走过来明显是要下山了，黎姝才挂断电话回来。 表情没有什么异样，仍是招牌的美艳笑容，但苏暖暖莫名地觉得这位影后应该并不开心，甚至带着点攻击的戾气。 “苏老师，谢谢啦，等我这么久。” 苏暖暖也装作没有察觉异常的模样，“之前都是黎老师等我，这次还要感谢黎老师给我一个机会了。” 这不能算是客套的范畴，而是已经带上了打趣的味道。 饶是苏暖暖对黎姝仍存有一番警惕，但在对方颇为友善，也没有任何对自己不利的言语行动的情况下，还是不可避免地和对方走近了一点儿。 “哈哈，不用老叫我黎老师，闻导叫，唐糖叫，你也叫，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叫我黎姝就行，嗯，我比你大两岁，嗯，你想叫黎前辈我也不介意。” 说道最后一句时，她话音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明显实在打趣。 苏暖暖顺着她的话打趣，“好啊，那我就称呼黎前辈好了，黎前辈，叫我小暖就可以了。” 黎姝挑了挑眉头，“小暖，既然叫我一声前辈，我可要想办法把你关照好。” 苏暖暖眼皮一跳，总觉得最后一句另有所指，她偏头仔细观察黎姝的神情，借着月光看不太仔细，但也大概能察觉出没什么异样，应该就是随口一说。 她松了口气，又有些自嘲，她的疑心病这辈子怕改不了了。 两人又是一路聊到酒店，但就如之前一样，主要就是演戏和工作上的事，再就是一些明星的八卦，但两人几乎从没有主动说起过自己的私事。 两个人都很默契、有分寸地避开了这个敏感地带，苏暖暖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有点奇怪，但暂时也无意改变，顺其自然吧。 如果最后两人真的能走到一起，以后当个鹏宇也挺好的。 到了酒店，黎姝直接说今天有点困不吃晚饭直接上楼休息了。 苏暖暖只是劝了两句，见无用也便不再干涉对方。 看着黎姝的身影被冰冷的电梯门遮住，苏暖暖的猜测终于有了定论。 黎姝今天状态确实不对劲，是因为那个电话吗？ 她紧皱着眉头，一时入了神，还是唐糖推她才回到现实中来。 “小暖姐？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走，去吃饭吧。” 而程问桀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苏暖暖一进来，就注意到他坐在进门时看见的最显眼的位置上，穿着一身高定的黑色西装，头发也做了个背头造型，看得出来今天是有认真打扮的。 不过这一身并非他喜欢的，应该是为了工作不得已换的，穿着出现在这里，应该是刚开完会就下来等他们了。 第70章 了解 苏暖暖忽然想到一件事，之前她想和程问桀打听黎姝来着，只是这些天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给耽误了而已。 再想到刚刚黎姝的异样，也许今晚是个了解的好机会。 餐厅不是谈私密之事的场所，苏暖暖直接把程问桀带回了房间。 唐糖直接回房间了，王硕则是要站一小时的岗，然后等人换班。 这家酒店的保密性不错，即便苏暖暖邀请程问桀进屋详谈也不会产生什么无关紧要的绯闻。 之前的许朝阳同样。 而且，退一步说，外面流传的苏暖暖和程问桀的绯闻不知道有多少，就算被拍了，也就是多一条茶余饭后的谈资，实锤是不可能有的，作为程家人，哪怕在家里不受重视，但程家肯定会保他，不让他给程家抹黑。 对于这个事实，程问桀一直是比较憋屈的。 在他过去拼尽全力上蹿下跳放纵堕落时，多少抱着一些给程家抹黑的心思，但每次程家都是轻描淡写地压住一切，然后由程问规对他这个弟弟进行无休止的打压批斗。 而程问桀就听着，毕竟程问规最多也就说个两小时，他就会受不住，然后程问桀就继续在外面瞎折腾，抱着越来越深的绝望与自暴自弃的念头。 而在遇到苏暖暖以后，他又有点儿诡异地觉得程家的能量也不全是坏事，至少，在他想保护某人时，还是有相当作用的。 而眼下，就是一桩。 想了些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东西后，程问桀捧着一杯清水，安静乖巧地坐在沙发上，与他在公司里喜怒无常、不怒自威的样子截然不同。 因为他能察觉苏暖暖的郑重，料想对方应该是有话要说，而他的这副模样，也是在告诉对方，他准备好了，不管苏暖暖问什么，他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不知道，在苏暖暖眼里，他穿着一身西装，坐得十分板正，安静又乖巧，莫名很有喜感，把她心里那些混乱复杂的心绪冲散不少。 苏暖暖摇头笑道，“不用这样，有点儿奇怪。” 程问桀立刻往后一躺，也笑出声，“好吧，我以为我这样会和眼前的情景比较搭。” “只是想和你问个人，不算什么大事。”苏暖暖给自己倒了杯清水，坐在成拐角的长沙发上。 程问桀看着两人之间的斜边距离，默默挪近了些。 “问谁？” “黎姝。” 尽管程问桀心里早有预料，此刻仍然想知道苏暖暖为什么要问她，难道也是许朝阳说让她小心黎姝？ “她有什么不对劲吗？为什么问她？” 苏暖暖把自己反复思量过的疑点全盘托出，“我不太相信巧合，她进组和被蛇咬这两件事太凑巧了，尽管她之后十分友善，也并未有异常举动，但我心里的疑云却越滚越大，我看不透她。” 程问桀并没有切实察觉到黎姝有问题，但苏暖暖既然这么说了，他就肯定要认真对待，“阿暖，你想要知道什么？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 是了，只要苏暖暖有需要，程问桀一定不会隐瞒，而之前她和许朝阳调查黎姝却并未想过借助程问桀的力量，她是故意放着疑点不管从而让许朝阳放不开手无法轻易离开，当然这其中也有不想总是麻烦程问桀的心思在。 但现在许朝阳已经不在这里了，而她心里的疑云越积越大，哪怕现在存在致命的外忧，她也打算先把这个内患的性质先搞清楚。 外忧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自有毕警官他们解决，他们不愿意透露细节，那就相信他们能处理好，而她要做的则是尽可能把周围的不安定因素去除。 苏暖暖先把最关心的问题问了出来，“黎姝三年前为什么退圈？现在又为什么突然复出？郭家大少现在怎么样了？她复出，郭家同意吗？” 程问桀果然如他所说与黎姝不熟，但到底接触过那个圈子，他知道的还是要比能查到的多一些。 “郭家老爷子以前在军政方面耕耘比较深，他们家对于门面看得很重，认为娱乐圈出身的都是下九流，”说到这儿，程问桀嗤笑一声，显然是不认可这般言论，“他们清高，看不上黎姝，但郭家大少在这事儿上丝毫不让步，僵持了一段时间，也不知怎么的，郭家就同意了，但要求黎姝不能抛头露面。” 他笑起来，带着很深刻的嘲讽，“这词可不是我说的，是他们郭家的老爷子亲口说的，而且是故意传出来的，就是为了给黎姝一个下马威，压压她的心气，毕竟他们那个圈子，肯定是一样的老古董想法。” “黎姝同意了？”苏暖暖皱着眉头，“我看她，不像是会顺从的性子——” “这儿我不太清楚，反正黎姝确实退圈了，而这三年，郭家大少转而从商了，郭家二少倒是在退休的郭老爷子的抬举下顺利从政了。” “郭老爷子放弃了郭家大少了？” “我猜测是。而这三年，因为背靠大树，郭家大少发展得不错，每次商务晚宴都会带着黎姝。”说到这儿，程问桀沉吟了下，似在思考回忆，“她那个时候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和以前在娱乐圈中也不一样……嗯……就像是硬生生把一朵生命力极其旺盛的野花的枝叶连带着根拔出来，栽到温室里，能活，甚至可以修剪得更美丽，但却没了原来的那种鲜活。” 苏暖暖顺着程问桀的描述去想，她是看过三年前黎姝的采访状态的，再联想一下现在的黎姝，很容易就能想象出来黎姝在那一场场晚宴上的状态，她心里一揪，竟难以抑制地生出一股怜惜来，这份怜惜是带着悲哀的底色的，是独独针对美丽事物被摧毁的一种普遍存在的惋惜之情。 虽然苏暖暖知道黎姝演技惊人，在那种场合应该需要戴上假面具，而程问桀对她也并不熟悉，他所描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但她冥冥之中的直觉却告诉她，程问桀的判断没错。 程问桀还在继续说，“除此之外，那三年就再也没有黎姝的消息了。” 他也不会特意搜集一个并不太熟悉的女人的消息。 “然后就是现在郭大少病重——” 第71章 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具体是因为什么不清楚，但现在流传着一个小道消息，郭大少估计没几个月活头了。” 苏暖暖串联着这些离自己无比遥远的事情，她没有接触过那个圈子，但基本的逻辑还是有的，“有人故意传出来的？” 程问桀打了个响指，“对，而且郭家近半年不管是在政圈还是商圈都没落了不少。” 郭少病重、郭家没落、黎姝复出，这三件事串联在一起......苏暖暖的手心有些发凉，贴上杯壁，放了好一会儿的杯子也是凉的，“有人在针对郭家，这个人和黎姝有合作？” 苏暖暖虽然用的疑问句，但她基本已经确定了，只是，这样一来，黎姝这个人身上的迷雾更浓了。 按理来说，敬而远之，便几乎解决了一切问题。 但苏暖暖心里并不轻松。 黎姝不断接近与示好就是一个信号，如果对方背后的能量超乎寻常，自己真的躲得过吗？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是警察和毒贩的博弈。 千头万绪，苏暖暖反而从黎姝那里汲取到安心之感，毕竟对方背景复杂，怎么也不会折在这么一个偏僻的远山。 至于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只是可惜了，她本以为她能和黎姝成为朋友来着，她们在某些地方还是蛮相似的。 黎姝喜欢站在落地窗前，不管窗外是车水马龙的喧嚣还是静谧荒凉的山野，她都喜欢这种宽阔的视野。 “可惜，不够高......” 抿了一口似血殷红的酒液，她踱步坐到窗前的摇椅上。 鲜红色的真丝睡裙和身下的黑色摇椅相得益彰，衬得她整个人如鬼魅。 一首欢快明亮的童谣将这诡异的氛围瞬间驱散，黎姝左手往耳后撩头发，右手捏着高脚杯的腿放到桌子上，拿起手机，低头看了一眼界面。 ‘郭老爷子’ 她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点击接通，声音透着点慵懒的随性。 “喂？” 对面只是沉默，没有声音。 黎姝似乎早有预料，她并不介意，对方是长辈嘛，她先开口是应该的。 “郭老爷子，郭凌琨死了吗？” 她话音刚落，对面就响起了压抑的呼吸声，黎姝想起了小时候家里的破风箱，轻笑一声。 “老爷子可别气，年纪大了，容易半身不遂。” “黎姝，你好歹也是我郭家的儿媳妇，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吗？” 破风箱坏得不彻底，断断续续还能用。 黎姝挑起那双形状优美的长眉，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爷爷，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做什么了吗？” 这一声爷爷叫的差点没让郭万京把心肝肺全都吐出来，这么多年，谁敢这么当面恶心他，他面露嫌恶，却不得不继续与之周旋，“你是没做，但你的那些相好呢？我不信你不知道！” “哦，你说他们啊，我不清楚啊，要不一会儿我打个电话问问？” 拐杖在地面上重重敲了几下，简直恨不得敲出个窟窿来，但郭万京今年七十岁了，光是敲这几下就气喘吁吁了，遑论敲出个洞，他目光如同一条阴郁毒辣的毒蛇，恨不得一口将电话那头的黎姝咬住，但为了郭家，他只能忍，“黎姝，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凌琨好歹做了三年夫妻，他对你如何你也是知道的，你当真要毁了他的家吗？等他醒来你怎么面对他？” “他醒不过来了。” 黎姝的话没了刚才阴阳怪气的调笑和嘲讽，而是冷得仿佛冬日檐上的冰碴子。 郭万京迟钝的思绪竟一时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什么？” “你以为他是怎么出的车祸？” 每一个字都像锥子一样扎进郭万京的脑子里，疼得他面目扭曲，他咬着牙，骤然爆发出浓烈到极致的恨意，“你干的！你怎么敢！你怎么能！” 黎姝哼笑两声，“为什么不能？” “你——你——”郭万京嗬嗬了两声，就没动静了，黎姝还以为他抽过去了，仅仅过了一分钟，那头又有了声音。 “为什么？凌琨为了你不惜跟家里闹翻，婚后更是一心一意对你，公司股份他都毫不留恋地交给你，你、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要害死凌琨？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他字字泣血，“我郭家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就因为当年不让你入门？” 郭万京是困惑的，他怎么能不困惑，他自认让一个戏子入门就是最大的恩典了，他不是最后还是看在凌琨的面子上妥协了吗？黎姝有什么可恨的？ 郭万京更是悔恨，当年为什么就轻易答应了让黎姝进门？还不如打断凌琨的腿！总好过现在家破人亡的结局。 郭万京都不用说出来，黎姝都知道他在想什么，郭家人可太好猜了，或者说，那些人，都是一丘之貉。 黎姝的嘴唇被酒液染得鲜红，不像是阳间之人，红唇轻启，她道，“可是，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什么？” 傲慢而又不可置信的疑惑，黎姝很熟悉，鲜红的酒液倾洒在深红色的地毯上，毫无痕迹，她轻笑一声，挂断电话。 太阳如同之前每一天那样，永恒不变地从东方慢慢升起，山里清凉的风渐渐染上了暖意，剧组开始忙碌起来。 今天的摄影机有点问题，闻导正在和半专业业余人士加紧调节，方峦端着一杯茶坐在软椅上翻着书看。 杨皓宇正在活动身体，出拳踢腿，一个人就占了一大片地方。 官尧离杨皓宇很远，两眼青黑，垂头丧气。 黎姝和苏暖暖站在一起，时不时交流一下接下来的戏，唐糖则是拿着个肉包子在旁边啃，她起晚了，早饭还没吃，王硕仍然如一堵厚重的墙站在苏暖暖身后守卫着，浑身透着一股稳定的安全感，程问桀今天依然在酒店开会。 每个人做着各自的事情，看着杂乱无章，实则和谐有序，竟让人有岁月静好之感。 汤咏革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嘴角抽搐两下，走到一脸严肃的毕朋身边，感慨道，“他们心态还真是好。” 第72章 我们终究是一样的人 “因为他们相信我们。” 是吗？汤咏革心里隐隐觉得不对，杨皓宇和程问桀也许是真这样想，但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太正常。 那个导演跟打了鸡血一样，带着股有今天没明天、只要拍不死就往死里拍的劲头拍戏。 官尧嘛，贪生怕死到了极致，人都没看见影，都快把自己吓死了，对警方的信任更是无从谈起。 方老太太应该是见得太多了，她无儿无女，了无牵挂，淡定从容没什么奇怪的。 但苏暖暖和黎姝这两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也这么淡定就不太对了吧。 想到这儿，汤咏革整个人都不好了，想起自己这两天的精神紧绷，他悲哀地发现，自己连两个小姑娘都比不过。 正胡思乱想着，后脑勺就挨了一个大比兜，“愣着干嘛？去巡逻！” “哦，哦。”汤咏革讪笑两声，按照既定路线开始晨跑。 毕朋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环视一圈，山林里风平浪静，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昨天打退过一波，他们肯定还会来，这一次，就没这么容易善了了。 从苏暖暖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山坡上的毕朋，黎姝也看见了。 “小暖，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逃出这座大山？” 黎姝的形容在唐糖听来有些奇怪，苏暖暖毫无滞涩地接上，“乐灵是逃不出去的，我们的话，可能需要一点儿运气。” “是吗？”黎姝挑眉，“可是我从来不信运气。” “我也不信。” 毕竟，她的运气从来就不太好。 两人对视一瞬，眼中有着只有她们才懂的默契。 唐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心里的小人可怜巴巴地咬着手帕。 不过她显然多虑了，饶是这颇为默契的瞬间，两人之间也保持着相对梳理的距离。 有的人，哪怕相似，哪怕默契，但她们却不是彼此的同路人。 * 谢晴直接拿剪子把沾了泥的鞋带剪断，她走到门口，在木屋门和篱笆门之间来回走了三四次，没发现血，她抬头，目光里是身为警察的警惕与审视。 “高明，我没记错的话，昨天下了小雨，这两天乐灵并没有处理猎物吧。” “没有。” 高明给了肯定回答，谢晴脸上闪过一丝挣扎，很快又恢复了专业态度。 “高明，你帮我放风，我去找找这是在哪蹭上的。” 高明脸色也很凝重，“嗯。” 这两天没处理猎物，按理来说，应该只有乐灵带着猎物必经的路上会有血，但她们已经检查过，没有，那在其他地方沾染上血这一事实让本就压着怀疑的两人不得不朝最坏的方向去考虑。 高明在乐灵固定的回家路线上守株待兔，谢晴则是先换了鞋，把鞋拿塑料袋装好放包里，沾着泥的鞋带则单独放在一个透明袋中，处理完她才沿着刚才的轨迹一点点搜查。 乐灵今天并没有带着猎物回来，她穿着终日不变的黑色套装，眉眼冷漠，深一脚浅一脚地背着箭囊，拿着弓箭缓缓走进。 高明呼吸停了一瞬，若不是乐灵没搭弓，他都要以为对方要射杀自己了。 “你怎么在这儿？” 乐灵停在两步开外，黑眼珠子静静地瞅着他。 高明好歹是受过训练的人，自然不可能露出马脚，“我出来小解一下。” 乐灵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点点头，没说什么，错身过去。 高明松了口气就要找个安全地方发消息，突然，乐灵停下，转身看他，“等等！” 高明那口气不上不下，吊在嗓子里，他开始思考自己的武力值能不能把乐灵打趴下，他转身，如往常一样面无表情，“怎么了？” 他此刻觉得，面瘫真好。 “中午吃面吧，麻烦你了。” “好。” 乐灵走远，高明立刻给谢晴发消息，“乐灵回来了。” 发完，他特地走远几步，开始小解。 做事要做全套，他深谙其中道理。 乐灵回到木屋时，谢晴正在收拾背包，乐灵目光一凝，把弓和箭囊放在角落，“你们要走了？” “嗯，该回去了，家里人催了。” “明天什么时候走？” “不清楚，我两个表哥正好路过这边，捎上我们。”谢晴浅笑着，“这段时间，麻烦你啦。” 乐灵目光定定地看着她，看得谢晴差点要破功了，才道，“那明天我就不出去了，等你表哥他们过来，把你们送到山下。” 谢晴愣了下，她还没找理由把乐灵留在木屋，对方就主动提出来了？ 是不是有些不太对？ 心里有些不安，谢晴试探道，“不用了吧，别耽误你打猎。” 乐灵摇摇头，“这里很久没来人了，你们走了，下一次再来人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我送你们。” 她的态度坚决，谢晴没有拒绝的余地。 * 拍摄间隙，黎姝难得翻着剧本看起来。 但她看得很随意，不像苏暖暖停在一页会看很久。 帐子里比外面凉快一些，但也没好到哪儿去，苏暖暖正在补妆，唐糖不好给她扇风，就给自己扇，速度快得都快扇出残影了。 啪的一声，黎姝把剧本甩在梳妆台上，“挺可笑的。” 苏暖暖正好补完妆，闻言疑惑道，“什么？” “乐灵啊，第一波，她被扔下地狱，第二波，她被送进监狱，所以啊，人不能随随便便和畜生交朋友，会被吃掉的。” 唐糖也是看过剧本的，对她的话半知半解，她皱起鼻子，反驳道，“可是高明和谢晴是为了调查杀人犯，乐灵做错了事，就应该进监狱不是吗？” 黎姝没管她，只是看着镜子里的苏暖暖，和她目光交汇，声音很轻，“小暖，你也是这么想的？” 苏暖暖看着那双内里仿佛涌动着什么的危险眸子，“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黎姝静静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夸张的弧度，“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 可是，我不信啊，怎么办呢？ 我看得到，你和我是一样的人，只是你选择了压抑，我没有。 让我帮帮你，好不好？ 很快，很快就好。 我们终究是一样的人。 第73章 朋友 * 耳边是滴答滴答的水滴声，吵得人心烦意乱。 怎么会有水滴声，谢晴撑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逐渐变得清晰。 眼前是黑漆漆的山洞，只有些微光亮透进来。 “这里是——” 谢晴猛地清醒过来，这不是木屋。 双手双脚都被紧紧地捆在一起，她连坐起来都费劲。 她咬着牙，蹭着地面转身，一个同样被捆起来的身影就在前面不远处，他一动不动，谢晴整片胸腔都凉了，连呼吸都是凉的，她艰难地挪过去，脸凑近，感受到对方还有呼吸，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她长舒一口气，拿头撞高明的身体，“高明？高明？” 撞了六七下，高明才睁开眼，不用谢晴多说他只看周围的环境就明白了当下的处境。 手腕拼命往两边拉扯，但绑他们的绳子是那种非常结实的粗麻绳，本就是绑大型猎物的，绑他们自然不在话下。 两人折腾了半天也没解开。 高明气喘吁吁，他望着有光的洞口，沉声道，“现在几点了？” 谢晴摇摇头，“不知道，我也刚醒，咱们得爬到洞口看。” “希望他们能警惕一些。” 高明话落，两人都沉默了。 显而易见，这些麻绳是乐灵绑的，他们会睡得这么沉和她也一定脱不开关系。 谢晴脸上的伤心一闪而逝，她开始冷静分析，“她为什么不杀了我们，我们睡得这么沉，她动手我们也反抗不了。” 高明也不明白，眼下看来乐灵这个人绝对有问题，很可能这整个案子都与她脱不了关系，既然这样，面对明显是敌人的两条砧板上的鱼，对方没理由会留手，鱼被放过不是因为要继续饲养就是为了观赏，而他们被放过，“可能是为了把我们当做人质。” 不知为何，明明已经付出了代价，谢晴还是认为乐灵不是为了把她们当做人质，她只是留手了......这可能吗？如果她真的跟那个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案有关系，真的会有恻隐之心吗？ 谢晴闭上眼，“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高明是一样的看法，“先挪到洞口，看外面有没有锋利的石头能把绳子磨开。” “好。” 两人就在地上一点一点往洞口爬，姿势诡异又滑稽，但两人毫不在意，危机即将逼近，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逃出去，警示外面的队友。 终于爬到了洞口，刺眼的日光打下来，两人下意识闭上了眼。 高明看着高高挂起的太阳，“现在是第二天中午了。” 谢晴盯着洞口边洒的黄色粉末，那是乐灵自制的驱虫驱蛇的药粉，大部分动物都不喜欢这个味道。 谢晴心绪复杂。 高明眼尖，看到坡下不远处就有一块尖锐的石头，“应该来得及，我们尽快把绳子解开。” 说着，他就往坡下蠕动，谢晴把那些杂绪清空，也往自己挑中的石头那里爬。 稍有不慎，两人就会从坡上翻滚下来，但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退缩。 他们是警察，他们始终记得。 * “卡！” 这是拍的第三遍，这场戏不好拍，山洞里黑黝黝的，前两次成片都不行，只能重来。 这就苦了杨皓宇和黎姝两人了。 毕竟为了真实，两人是实打实在地上磨着爬的，而且到了下坡的这一段，有好多小石子，难免会被硌到，有的石子还会把人划伤。 导演一喊卡，就有工作人员上前松绑。 他系的，自然也是他松。 杨皓宇就侧着躺，他给黎姝解绳子，哈哈笑着，“小周啊，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是真解不开啊！” 小周长得黑黑瘦瘦的，平时在剧组里也就干些杂物，不起眼，闻导还是有一次在剧组里闲逛时发现的他这门手艺，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小周腼腆一笑，三两下就把两人怎么也解不开的绳子变魔术一样解开了。 杨皓宇一直盯着也没盯出个接过。 黎姝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脚，就往一直瞧着这边的苏暖暖那边走过去。 唐糖把包里的药膏拿给她，黎姝接过来，往胳膊上磕得青紫的部位涂好，还回去，“谢谢啦～” “不客气。”唐糖摆摆手，笑得随意。 苏暖暖观察着两人，看来这两人关系现在是真不错，她目光落在黎姝纤细胳膊的淤伤上，眨眨眼。 也是，黎姝这样的人，她也讨厌不起来。 黎姝碰了下她的肩膀，打趣道，“这几天怎么回事？程二少怎么看不见影儿了？” “应该是公司那边有事要忙。”说起这个，苏暖暖也有些奇怪，只觉得程问桀那边是不是出事了，今天晚上去找他问一问吧。 黎姝瞧着艳阳下忙碌的人员，幽幽道，“我们在芦山的戏快拍完了吧。” 苏暖暖合上手里的剧本，点点头，“快了，但具体什么时候走，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 她意有所指，黎姝当然能听明白，等他们的危机解除，也就散伙了。 “可惜啊，不能陪你们去江市了。” 苏暖暖这才反应过来，黎姝的大半戏份已经结束了，她和杨皓宇剩下的警局那部分的戏，闻导是打算放到最后拍的。 黎姝瞧着苏暖暖微微愣怔的神色，唇角一勾，颇为轻快地打趣，“是不是有些舍不得我？” 那倒没有，当然这话苏暖暖不可能说，“想聊天可以给我发消息。” 黎姝像是得逞了一般，笑得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那我们就是朋友了？” 朋......友......吗？苏暖暖看着黎姝的笑脸，很想说刚才就是客气一下，但能说出刚才那句来，不正意味着对方对她来说已经算是朋友了吗？ 哪怕没有方莹姐和唐糖那样亲密，哪怕没有严薇那样简单轻松，但她们也大概已经是朋友了。 只是这份关系中，她可能要谨慎一些，可能要多消耗一些精力而已。 “好吧，是朋友。”苏暖暖无奈一笑，希望我们这份友谊能持久一些，“有事可以给我发消息。” 第74章 对抗 程问规处理事情的速度是相当快，那个不经他同意就怀了孩子的女人只用了两天就完成了打胎送走雪藏的流程。 程问桀十分怀疑程问规用了什么非常手段，但他没证据。 “艹！”程问桀狠狠把键盘一拍，一时间只想不管不顾让公司破产算了。 但也只能想想了，没了公司，他更加不可能和程问规或者说程家抗衡了。 程问规是不是有病！刚忙完那边就迫不及待给他添堵来了！一天不折腾他就心里不痛快是吧！ 顶着两个黑眼圈，程问桀合上了电脑，昭示着今天的突发事件已经处理完了。 一看时间，晚上九点了。 阿暖给他发来的消息都没看见。 艹！程问桀严重怀疑程问规是故意的。 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他跑到剧组又怎么样，照样没时间追人。 但程问桀还是高估了程问规的要脸程度，他直接把程问桀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都以谴责的方式发给了苏暖暖。 苏暖暖这才知道程问桀是怎么成功跑来剧组的，以及对方这些天究竟在忙些什么。 面对着程问规的拐走程问桀的指责，苏暖暖只回复。 [我无权干涉程问桀的选择，他这样做是因为他愿意，我不能把我的意志强加在他头上，程总，你担心弟弟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的想法恐怕过于片面了，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是五六岁的小朋友，更不是嗷嗷待哺的婴儿，你们既要求他成熟，又想全盘控制他，是不是有些异想天开？] [说来说去，苏小姐，你全程都在回避自己的责任，如果你真的关心他，就不会让他和家里人的关系闹得这么僵！] [程总恐怕搞错了一件事，你们之间的关系在我出现之前就已经无法修复了，我想程总今年还没到患上老年痴呆症的年纪吧。] 苏暖暖寸步不让，程问规沉着脸，他当然知道这不全是苏暖暖的责任，这只是一种话术。 可惜了，苏暖暖完全不上钩。 [先不论其他，苏小姐，我只问你一件事，我弟弟对你一片真心，你既然对他无意，哪怕看在你们的一二情分上，还请你高抬贵手。] 对面没回应，程问规又发了一条。 [程问桀对你来说是可有可无，但对我们程家来说，他是我们的家人。] 刚发送，后面就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程问规瞪着那个感叹号，“艹！” 如果不是看在合作的关系上，苏暖暖连这两句都懒得和他多聊。 把人拉黑，她倒也没什么担心的，商人重利，程问规既然投了这部电影，就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彻底闹翻。 退出聊天框，就见程问桀回了消息。 ［忙完了吗？别忘了吃晚饭。］ ［忙完了！阿暖，你吃晚饭了吗？］ 其实苏暖暖已经吃了，也不饿，只是想着这个人背后默默付出了那么多，她心一软。 ［吃了，但我现在还想吃个夜宵，一起吗？］ ［好啊好啊，等我五分钟，很快就好］ ［嗯。］ 五分钟，程问桀不仅洗了个脸，还给头发定了个型，除了那两个青黑的大眼睛，立马出席商业活动都没有任何问题。 没有时间了，有黑眼圈就有吧，夜里黑，不会太注意。 程问桀出门的时候，苏暖暖门口只有王硕在站岗，他松了口气，可不能让阿暖等他。 ［我出来了］ 刚发出去，502的门就开了。 苏暖暖穿着舒适的棉质白T白裤走出来，蓬松的短发衬得她整个人小了好几岁，天真又纯澈。 程问桀眨眨眼，阿暖上高中的时候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苏暖暖走到近前，见他发愣，不解道，“程问桀？” “啊？” 程问桀还维持着不太聪明的傻样，苏暖暖笑着推他，“走了，去吃饭，你不饿吗？” “哦，哦，去吃饭。” 程问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和苏暖暖并肩往电梯那边走。 他悄悄用余光多看了她两眼，只觉得这几天的疲惫都有了出口。 他长舒一口气，步子也轻快起来。 王硕跟在他们后面。 三人到楼下时，毕朋身后跟着五六个人，带着一股肃杀的气息。 其中的汤咏革他们那天都见过。 苏暖暖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不动声色地点头打招呼。 毕朋轻轻点头，带着身后的人与两人错身而过。 程问桀自然也闻到了，他眉目有些凝重，“他们……” 苏暖暖食指放在唇前，程问桀立刻会意，顿时止住话头。 至于两人身后的王硕，并未表露出任何疑问、好奇和担忧情绪。 二楼，双大床房。 七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或站或蹲或躺，总之是不成正形。 汤咏革嚎的声音最大，“这群疯子！” 毕朋往他后背一拍，“坐起来。” “哦。” 汤咏革把黑色外套脱下，露出里面的缠的一圈圈的绷带。 毕朋熟练地解开，撒药，换上新绷带？ 看着这一片的人，他也没责怪，只是说，“再坚持三天，很快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没人脸色好看，这些恶心人的畜生，一天来一次，跟他们玩起了游击战，跟遛猴子一样。 但他们一旦松懈，就会被狠狠咬上一口。 躲过了子弹没躲过刀的汤咏革已经有了深刻体会。 给了众人一会的消沉时间，毕朋起身，拍手打气，“接下来会更困难，前几天不过是小打小闹，等他们摸清了我们的力量，就会发起进攻了，我们必须谨慎对待。” 脖子上有条疤的男人吹了个口哨，“毕队，你这是鼓舞士气呢还是灭咱们自己的威风呢？” 毕朋笑了两声，“当然是鼓舞士气，因为他们不可能得手。” “对！” “有我们在！哪里来的把他们赶回哪去！” “切！没出息！最好多留下几条命！” …… 看着眼前七嘴八舌斗志昂扬的队友，毕朋眼里满是欣慰。 这就是他的伙伴。 他们勇往直前，他们不惧牺牲，哪怕敌人是条阴狠狡猾的狼王，他们也要在对方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想要杀害他们身后的老百姓，就要从他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第75章 喝茶 * 尖锐的刺痛传来，谢晴面不改色地继续拿石头磨绳子，直到血肉模糊，绳子终于有松动的迹象。 她用力一挣，甩下沾染了鲜血的麻绳就跑过去帮高明磨绳子。 绑高明的绳子比她的粗很多，但能看见就好处理得多，很快这条也解开了。 身体依旧是酸软无力的，但两人仍然选择第一时间就往木屋冲，乐山本就不是很大，两人这些天在乐山到处逛，认路完全没问题。 大约只用了半个小时，两人就赶到了木屋。 气喘吁吁之下推开门，两人见到的就是正在饮茶的乐灵，旁边是正在煮着清茶的小炉子，再旁边是两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他们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脸色异常惨白，嘴里被塞了白布，看见他们一直在呜咽。 谢晴瞳孔一缩，警惕地看向乐灵。 高明撤出一只脚，随时准备逃出去寻求支援。 “来了？”乐灵破天荒地笑了，是那种清澈、灵动的笑，但在这种情况下只会让人觉得诡异。 谢晴的思绪竟不可抑制地走远了些，原来的乐灵就是这样笑的吧。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她立即沉下脸，她目光在木屋里搜寻着可以充当武器的家伙，嘴上质问道，“你要做什么？” 回应她的是一句没有敌意的反问，“你觉得呢？” 谢晴沉默了，她当然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乐灵明明有能力杀掉他们四个人，但显而易见，她没有这么做。 但她下药捆绑这些都是真的。 “喝点茶吗？”乐灵像是和老朋友叙旧一般，翻过两个浅绿色的瓷杯，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茶。 绿色的茶壶和瓷杯和这简单朴素的木屋一点儿也不搭，这是她和高明送给乐灵的礼物。 谢晴和高明都没动，但也不敢跑，先不说两位同伴还在这里，他们此刻的身体状态也不足以支撑他们逃跑。 乐灵左右分别看了一眼，两个男人此刻已经偃旗息鼓，正在观察事态的发展。 “我刚才也给他们喝茶了，他们不愿意喝。” 这话一出口，再结合两人的状态，不难想象，如果他们不喝，也会再次被捆起来。 手腕的刺痛还未消失，谢晴更想做一个稍微自由些的囚犯。 高明也颇有眼色地选择了坐下。 高明却没喝茶，他向谢晴使眼色，想让她也别喝，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两杯里面有没有加料，昨天没杀了他们，不代表今天对方没有反悔。 但谢晴不仅没注意到他的暗示，喝茶的动作也十分轻松，像是真的在朋友家做客。 乐灵看了她两眼，从旁边的竹篮子里挑挑拣拣扔给她一包药粉。 谢晴把小小一杯茶一饮而尽，看向那包药粉，她记性很好，“这是治外伤的？” “对，你可以清洗一下，把药粉洒在伤口上。” 谢晴指尖摸索着空茶杯，抬头看向被捆起来的人，他们身上的伤口比她的严重得多，“能先给他们上吗？” 乐灵没说话，谢晴心里一咯噔，高明也顿时神经紧绷起来。 良久，才听乐灵道，“你来给他们上吧。” * “卡！”闻导鼓掌，“拍得不错啊！” 嘴里在夸赞，声音却有气无力，而且也没有叫几个演员过去探讨精进，实在不对劲。 该吃午饭了，剧组早就派人从山下搬上来两大箱盒饭了。 唐糖举着早就抢好的盒饭，招手，苏暖暖、黎姝和杨皓宇打了声招呼就往唐糖那边走。 程问桀迎上来，黑伞举到苏暖暖头顶。 黎姝抱臂笑，“还是苏老师有福气，我就没人给打伞了。” 苏暖暖接过程问桀递来的毛巾，看着黎姝空无一人的身后，摇摇头，“你也该招一个助理了，复出以后，拍戏不会少，没助理会很不方便。” 苏暖暖也只是一说，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之前黎姝连他这边两个暂时的保镖都没收，助理也不见找一个，现在也不可能因为她几句话就改变主意。 不过，苏暖暖确实有点儿好奇。 “不会不方便，我估计啊，也就只拍这一部了。” 苏暖暖擦汗的动作停下，疑惑的目光投注在黎姝身上，“只拍这一部？” “对啊。”黎姝苦恼道，“毕竟感觉现在剧本都没什么喜欢的，碰到一个合适的真的挺难的。” 真的是这样吗？淡淡的怪异感在心里挥之不去，但苏暖暖实在没有刨根问底的立场。 三人很快走到了阴凉地方，取了饭一起走进旁边的帐子。 今天的午饭还不错，有鸡腿、青菜和菜花，虽然卖相没有现场吃好吃，但卖相可是一等一的好。 程问桀面朝帐篷口坐，远远地就能看见闻天洋无精打采地坐在摄像机旁边吃饭，“闻导今天是不是不太对劲？” 唐糖也探头，“有吗？可能天太热了，有些暴躁吧。” 这事苏暖暖还真知道，因为她正好撞现场了。 “我们的拍摄行程还得往后延。” 这话一出，程问桀和黎姝瞬间明白了。 一定是这边的戏份快拍完了，但毕警官那边不放话，他们也走不了。 只有唐糖不明所以，她激动道，“啊？要延长多久？不是快拍完了吗？” 程问桀没好气瞪她一眼，“我们哪儿知道？” “别吧，我是真不想在这待了。这山里空气再好，天天吸，也腻了啊，我想回大城市！”说完，唐糖狠狠咬了一口鸡腿。 程问桀和苏暖暖无奈地对视一眼。 快速用完饭，小张也早就磨刀霍霍了。 苏暖暖补得快，也就十分钟，接下来就是给黎姝弄。 苏暖暖和程问桀走到帐篷口，看着大太阳底下忙碌的人群，忽然发觉好像忽略了什么，“官尧呢？他之前不是每天都在这儿？” 程问桀不清楚，唐糖远远听到，小跑过来，眼里闪着八卦的精光，“我知道我知道，他病了！” “啊？”苏暖暖的惊讶半点不作假，“怎么突然就生病了？中暑了？” “这就不知道了，他身体好弱啊，我们都没事，他倒是趴下了。还是说他是装的？” 第76章 年轻人，祝你好运 苏暖暖倒不觉得是装的，她想到之前官尧精神不济的模样，和程问桀对视一眼。 不会是被吓病的吧。 显然，程问桀也接受到信号了，眼里充斥着震惊不解。 毕竟，危险没来临自己真把自己吓得半死的情况多少有点儿蠢。 燥热的空气漂浮舞动着，却始终无法穿透厚重的玻璃窗。 冰冷的空气从空调口呜呜地吹出，热气被不断地换到外界，仅仅十分钟，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就变成了冰雪的国度。 敲门声响起，办公桌后背对着大门的光头男人手里摆弄着一个遥控器，他面前是一块长一米、宽半米的液晶屏，上面显示的是一张尖嘴猴腮、瞎了一张脸的男人。 拇指随手按了一个键，门向两边缓缓拉开。 刚才还在屏幕上的男人走了进来，一瘸一拐。 他打了个哆嗦，默默瞥了眼正拼命工作的空调，又瞅了眼坐在椅子上穿着白色背心的背影，低下了头。 良久，光头男人转过头来，他的脸上有一条疤，从左眼角直贯到右下巴，看着狰狞可怖，搭配着那张阴戾的面容，凶相毕露，简直称得上从地狱来索命的活阎王。 但他神情却意外的慈祥，显得分外诡异。 “怎么样了？” 瞎眼男人恭敬地垂下头，“第三次，失败了。” 话音刚落，光头男人脸上就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一群废物！蛇那边最近怎么样？” “昨天的交易顺利完成，一把手对他大加赞赏。” 光头男人眼神立即变得阴狠毒辣，他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一腔愤怒无处发泄，因为他知道，对方只是如实阐述。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本来一把手就偏向那个伪君子，如果他再腾不出手来，三把手的位置一定会被那个垃圾占掉！ “传话给蜘蛛，让她支援配合鲨鱼，三天，我给他们三天时间，芦山那些人，一个都不能留。” 至于被重重保护在不知名地点的许朝阳，傻子才浪费精力去啃一块金刚石。 他狼王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可笑的复仇，只要能达成他想要的威慑，自然是代价越小越好。 “他们开始行动了。” 面目慈祥亲善、头发已经掉光的老人看着眼前这次行动的关键人物道。 许朝阳点点头，他知道接下来自己随时有可能落到敌方的手里，他面上露出些许迟疑，不是为了自己接下来的遭遇，而是担心芦山那边，“冯警官，芦山那边——” 这位年已八旬的冯先生没有打断，没有责怪，而是安静地等着他继续。 “——没问题吗？” 冯先生摇摇头，“年轻人，我无法向你保证一定没问题，但只要还有一个警察没有死光，人民群众就不会有事。” “……抱歉。” “不需要道歉，你有知情的权利。该道歉的是我们，是警方的疏忽给你及你身边的人带来了危险。” 老人缓缓鞠了一躬，阳光下锃亮的光头烫得许朝阳心口一跳，他急忙避开，还想上前搀扶，最终也只是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 “冯先生，您不用这样。我既然选择了这份工作，就应该承担它的风险……这次，只能怪我命不好，至于那位犯了错误的人，廖叔已经告诉了我，他会受到应有的处分。” 冯先生直起身子，满是欣赏地看了许朝阳一眼，他缓缓走到桌子后面坐下，抬起头，笑道，“年轻人，如果活着出来，有想过做什么吗？” 许朝阳愣了下，活着出来，虽然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他还是不禁顺着对方的话看到了一个又一个未来的场景，他平静而憧憬地露出一个笑，“大概会辞掉这份工作，然后陪在她身边。” 如果她还要我的话。 “可惜，不能在阳光下和她牵手了。” 冯先生看着这个连他一半年纪都没到的年轻人，微笑着送上祝福，“年轻人，祝你好运。” “嘶——” 指尖被竹篮上的木刺一扎，眨眼间就冒出血来。 其实如果不是心神恍惚，这点小事完全不影响苏暖暖继续演。 只是，心里没来由的恐慌不安敲打着她，让她根本定不下心来。 “卡！”闻天洋走过来，“没事吧？” 苏暖暖指尖一捻，血色很快变得浅淡，她摇摇头，“没事。” “真没事？”闻天洋拍了一个月，还没见过苏暖暖这么反常，像是被什么事情极大地扰乱了心思，而不仅仅是因为被扎到。 “……我可能需要休息一会儿。” “多长时间？” “二十分钟。” “好。” 杨皓宇凑近，“苏老师，没事吧？” “没事。” 苏暖暖正等着黎姝也问一句，回完就找一个地方待一会。 没想到黎姝直接站起来，让开身位，拍拍她的肩膀，只说了一句，“等你回来。” 苏暖暖嘴唇嗫嚅了一下，只点点头就离开了。 出了木屋，她目光开始在人群中搜寻，不见毕朋的身影。 程问桀和唐糖远远注意到她出来了，走过来。 “小暖姐！” “怎么出来了？” 苏暖暖一把拽住程问桀往帐子那边走，唐糖识趣地没跟上去，而王硕虽然跟上去了，但只停留在帐子门口几步之外，为里面的人放风。 程问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见苏暖暖严肃认真的模样，也只能乖乖配合。 谁知苏暖暖上来就是一句，“你和许瑞现在还联系上吗？” 程问桀瞳孔地震，这细微的动静没逃过苏暖暖的眼睛，她直视着程问桀的双眼，下了定论，“果然，你和他有联系。” 完了！被诈出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没一会儿功夫阿暖就出来了？戏不演了吗？ 而且一出来就诈我？阿暖肯定早就怀疑了。 以前的那些事不会都要被扒出来了吧，我可以解释的！ 程问桀很想捂脸，但此刻在对面的注视下，他只能硬着脸皮问“你、你什么时候怀疑的？” “从你和许朝阳在剧组里第一次见面开始。” “啊？” 这么早？ 第77章 随份子 “你们第一次见面，你对许瑞一点儿也不像陌生人，当然，他也是。” 苏暖暖从那时起就有所怀疑了，只是一直没有揭穿，而现在程问桀已经帮她确认了这一事实。 看着懊悔无奈的程问桀，她摇摇头，“你们没有认真掩盖你们认识这件事。” 程问桀表情一僵，他很想辩解一下，但最终只是说，“我只是不想做一个冒领功劳的小偷。” “我知道。”苏暖暖缓缓开口，“谢谢你。” 程问桀不知道苏暖暖要谢谢自己什么，是谢谢自己把真相告诉她，还是谢谢自己做的那些事。 无论哪件都不是好事，阿暖选择的都不是他。 他苦笑一声，“真是败给他了。” 苏暖暖柔和又安静地注视他，程问桀打开自己的手机，划到许朝阳的聊天框，递给她，“都在里面了，再之后我们就没有联系了。” 那是一个名为‘大傻叉’的消息框，最后一条消息是许朝阳发来的消息，在他离开的第二天。 到现在过了几天？四天、还是五天？ 苏暖暖已经记不太清了。 和发给她的廖廖数语不同，许朝阳给程问桀发的消息几乎占满了整个屏幕，往上一划，还有。 苏暖暖一个字一个字读着，许朝阳的文字很平静。 他先是道了一个歉，然后便是承诺这件事情一定会解决，后面一转，说自己因为身份问题可能要离开，以后执行任务身份也要保密，这个号不会再用了，以后也不用联系了。 这些篇幅只占四分之一，剩下的几乎全篇都在交代和苏暖暖相关的事。 苏暖暖瞳孔骤然紧缩，她按着手机的指尖开始泛白。 “......她喜欢吃和西红柿有关的一切，除了西红柿汁，她喜欢吃辣，但吃多了胃会疼，她不喜欢喝酒，容易醉，她喜欢穿浅色的棉质衣裙......” 这是许朝阳在七年前了解到的苏暖暖。 “......她晚上睡不好，会做噩梦，踹被子，所以早上起来需要一杯咖啡，但她不喜欢苦味，可以多加奶和糖，她工作起来容易忘了时间，记得提醒她吃饭，她看起来坚不可摧，但也会感觉累，感觉有压力，多逗她开心......” 这是许朝阳在七年后了解到的苏暖暖。 明明他们总共的相处时间都不足三个月，但许朝阳却好像一位无可挑剔的研究员，将苏暖暖解剖至每一寸血肉与每一缕精神里去。 可是，他在她面前永远是沉默回避，仿佛说一句话就会暴露了他那不可言说的真心。 最后，“记得，小心黎姝，最后，好好照顾阿暖，不要让她看到这条消息。” 苏暖暖目光怔愣，她看着那些文字，仿佛一个字都不认识了。 “他为什么......什么都不和我说？” 她只觉得腿一软，程问桀连忙扶住她，“阿暖，没事吧？” 苏暖暖挣开他，扶着旁边的凳子一点点站起来，“我没事。” 可......你的身子在抖......程问桀默默看着她往外走，颓然地放下抬起的双臂。 苏暖暖只走到帐子口，往远处看，程问桀随着她的视线看去，什么也没有，但他记得那好像是毕朋早上离开的方向。 “你说......他会活下来吗？” 她的声音是颤抖的，是恐惧的，甚至有些绝望。 那条消息，在苏暖暖看来，已经和遗言差不多了。 程问桀一怔，一缕灵光忽然闪过，曾经被潜意识压下去的怀疑浮现而出。 他深深叹了口气，“会的，一定会的。” 艹！等他回来，一定狠狠揍他几拳。 “哎呀！怎么这么多，要烦死了！”一个身影蹲在一间满是海报的房间里，抱着脑袋哀嚎，两眼都成了蚊香。 海报赫然就是现在风头正盛的二线女星苏暖暖，不同的场景、服装的海报堆叠在一起，几乎要将孙有为淹没。 孙有为一会儿担心许朝阳的安危，一会儿又担心自己以后的经济来源，还有眼前这繁重复杂的工作。 孙有为真想把许朝阳拽回来，跟他说，你来干这事，我替你去死。 当然这也就是想想，孙有为自认为还是挺珍惜这一条命的，哪怕这条命对别人可能没有价值。 所以，他始终不理解为什么有人愿意牺牲自己的命，既不是法律强制，也不是道德约束，跟职业责任更是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居然就要把自己的命送出去！ 至少，孙有为觉得自己是干不出来这种蠢事的。 不过，虽然他不理解，但尊重。 也感谢许哥的信任，把遗产都交给他处理了。 当然是有处理费的。 现在孙有为就是在许朝阳另一处租的房子为他处置遗产。 这一屋子是他每次代收的苏大明星的海报，还有好几个屋子，分别放着代言的各种商品、签名、角色周边......甚至还有角色的台词本。 想当初，孙有为收到这玩意的时候都懵了，追星......啊呸！追人还能这么追？ 不过，当初收快递收的有多累，现在寄的就有多累。 孙有为咧大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撸起袖子，继续干。 早日干完，早日把两个房子收拾好退掉，还有什么事来着？ 哦，剩下的钱，一半捐出去，一半还得等苏暖暖和程问桀结婚时给他们随份子。 说实话，孙有为觉得这不像祝福，像是砸场子的。 要是真结婚，这事一出，不是摆明了让人家记他一辈子吗？ 但，和他孙有为有什么关系？他只是在努力干好自己的工作而已。 看着围了一圈的海报，孙有为那股劲突然就卸了，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东西，喃喃道，“许哥，你可一定要活着回来啊！随份子这种事难道不是自己去随更爽吗？” “阿嚏！” “年轻人，来杯姜茶吗？” 冯先生推过一个茶杯来，许朝阳摇摇头，“不用了，冯警官，我们还是继续说目前的情况吧。” 第78章 加油啊 冯先生只是微微一笑，显得有些神秘，“别着急，年轻人，生活里的日常有时候可是很重要的，说不定此时有人正念着你呢。” 许朝阳神色有一瞬间复杂，片刻后露出无奈之色，“您说的对，所以我们现在可以继续了吗？” 冯先生摇摇头，“那边有消息了，‘狼’这次折损了不少人手，‘蛇’那边进展顺利，以他的性子，绝对不愿意再和我们空耗。” “他们内部的竞争现在到了什么程度？” 冯先生投来赞许的目光，“挺敏锐的，大概也就是这两个月决定谁是三把手的程度。” 许朝阳眸光一亮，他原先也只是提出一个想法，没想到警方这边实施得能如此完美，看来，警方在毒贩那里渗透得应该很深，哪怕没有他们这个意外，警察也迟早会展开行动清除这个毒瘤。 “在这种情况下，按照您给我的人物资料来看，这位‘狼’肯定要把手头的活推出去。” “没错。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冯先生目光炯炯，声音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成败皆在此一举。” 苏暖暖的确高估自己了，闻天洋只看了她一眼，就摆摆手，“直接休息两个小时，不行就明天再拍吧！” “我——”苏暖暖还想说什么，直接被闻天洋打断，“没事，不差这一两天的，反正暂时也不走。” 听到后面那一句，苏暖暖不再争辩，她嘴角勾起浅淡的弧度，在苍白脸色的映衬下，更显脆弱，“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先回酒店了，明天一定恢复好状态，谢谢闻导。” 闻天洋立即瞪大双眼，他前面那半句呢！不过看着一阵风就能吹跑的苏暖暖，他也没多计较，哼了一声，“走吧走吧。” 于是，今天拍一天的行程骤然减半。 众人就差鼓掌欢呼了，不过，到底没敢明目张胆，只是一个个脸上的窃喜之情藏都藏不住， 杨皓宇朝闻天洋这边走过来，一拍肩膀，“呦！转性了？” 一开始的恐慌在这几天的风平浪静下早就磨灭了，天塌了有个子高的人顶着，杨皓宇现在又有了初见时那股没心没肺的劲了。 闻天洋白他一眼，“我能怎么办？走又走不了，拍完了也是干耗着，没必要。” 杨皓宇左右看了眼，没人往这边凑，他压低声音，鬼鬼祟祟，“有说什么时候能走吗？” 闻天洋把一只手的五个指尖凑到一起给他看。 七天？怪不得闻天洋不着急，杨皓宇暗中盘算过，他们接下来的戏份，全力拍摄，两天不是问题。 杨皓宇转了两圈脖子，伸了个懒腰，“行吧，多留几天也没什么不好，这山里空气还清新，要是早点拍完，就当多放几天假旅游了。” 闻天洋目光古怪地瞅着他，“你可真够厉害的！” 这心态可真没得说，闻天洋觉得除了自己心态都挺好的，哦，现在苏暖暖已经崩了，他幽幽叹了口气。 杨皓宇憨厚一笑，“我也这么觉得。” “……没夸你。” 苏暖暖站在502外，无奈地看着把自己围起来的三个人。 “小暖姐，我陪你吧！我绝对不吵！” 唐糖说完，程问桀立刻接上，“我监督她。” 唐糖瘪嘴，没在这个时候反驳他。 王硕眼中也闪过一丝关切。 苏暖暖差点儿举双手投降，“我就是昨晚没睡好，不用这么夸张。” 唯一知道真相的程问桀默默看着她。 苏暖暖和他对视上，“我没事，我现在更需要的是一个人休息会儿。” 程问桀沉默片刻，后退两步，“好，那你好好休息，吃晚饭的时候我们再叫你。” “好。” 同时，程问桀拽了下唐糖的衣服，唐糖看出来了苏暖暖的坚持，“好吧，但小暖姐，你要有什么事千万别自己一个抗，我、方莹姐、苏姨，我们都在。” 苏暖暖摸摸她的头，“好，我知道，这件事先别告诉她们，我怕她们担心。” “……嗯。” “好了，回去休息吧。” 唐糖朝自己的房间走，时不时回一下头，就看见一个单薄的身影始终在昏暗的灯光下目送着自己。 她想说些什么，但又止住。 唐糖知道，小暖姐不是没睡好那么简单，她状态真的很不对，唐糖从没见过小暖姐如此脆弱的模样，像是一块玻璃碎成了无数片，只要再施加一点儿力，这些碎片就会全部溅开。 唐糖眼眶有些酸，心里满是忧虑，可她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她应该相信小暖姐的，小暖姐那么厉害，一定什么关卡都能闯过去的！ 她扭过头去，小小地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小暖姐，加油啊……” 还剩一个，苏暖暖看着眼前的程问桀，“回去吧。” 程问桀挫败地一抹脸，脚步沉重地回到对面的房间。 苏暖暖抬头看向沉默可靠的保镖，“帮我守着门口，多谢了。” 王硕点点头，沉默地走到门的左边，像是座沉默的士兵雕像。 至此，苏暖暖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走进502。 门哐的一声关上，走廊里重新陷入寂静。 “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方峦今天没跟着上山，自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闻天洋坐到她对面，端起茶来就牛饮，一杯不够再来一杯。 方峦倒不心疼，即便这茶叶很贵，她只是看着眼前的人借茶浇愁，有些无奈。 喝了半壶茶后，闻天洋终于停止了发泄，又尝了一口，“咦？您这茶还挺好喝？什么茶？” “太平猴魁。” “嘶——这茶叶得两千块一克吧！”闻天洋瞪大双眼，他不是什么爱品茶的人，但在这个圈子混，有些东西还是得懂一些，这茶算是顶尖的了。 说完，他就又喝了一口。 “看来你也没什么事。”方峦摇摇头。 她话音刚落，闻天洋又忧郁起来，他迟疑了一会儿，开口道，“方老师，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你今年多大年纪？” “……”一击致命。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第79章 预感 窗外依然是艳阳高照，没有半分要下雨的迹象。 天气预报今天没掉链子，显示晴天。 但苏暖暖的心神却不断战栗，仿佛看见了那个暴雨夜。 * 苏暖暖住在一片待改造的破旧城区中，在这里，穷人最多，而穷人里面，又数老人最多。 如果有老人住在高层，每天上上下下都是一场折磨，甚至还会有生命危险。 听说，前两天隔壁楼就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爷爷下楼梯时不慎滚下来，脑袋都磕出了一个血洞，浑身多处骨折，最后没能抢救过来。 想着想着，苏暖暖就开始考虑了，这栋楼一共八层，她们住在最高层，因为最高层的月租要比第七层便宜很多。 苏母今年35岁，身子本来就不好，上下楼梯不方便，现在得了癌症更是虚弱，肯定不能继续住在这里。 但不住在这儿，又能住在哪儿呢？ 她们现在连治病的钱都掏不出来...... 一张令人作呕的满是皱纹的脸浮现在脑海里，苏暖暖紧紧皱起眉头，瞬间否定了这个想法。 那个人绝对不会轻易借给她钱的。 这条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考虑。 募捐、贷款、卖肾......总有办法的，想着卡里还剩的两万块钱，苏暖暖决定明天先去学校和老师打听一下。 心神不定，看着冷掉的饭菜，苏暖暖站起来收拾，她已经不饿了。 突然，她耳朵一动。 但能听见的只有被窗户挡在外面的哗哗雨声。 她不认为是错觉，她把碗重新放回去，闭上眼听。 “咚咚” 很轻的两声，她瞳孔骤缩，目光刺向门后。 敲门的声音越来越重，但到了最高点，声音反而降下去了，再过一会儿，声音已经消失了。 苏暖暖拿起手机检查了一下，确保能紧急报警后，拿起客厅里的木头杆的扫帚，放轻步子走到门口。 这时她才发现声音不是停了，而是太小了，只有凑近了才能听到。 转动猫眼上的小铝片，眼睛凑近，上下左右都扫了下，就发现地上隐约有个人影，身上还背着一个书包，那个书包，是淮市第十三中学配制的。 一个名字浮现在脑海里，苏暖暖心一跳，立刻把门打开了。 趴在地上的人脸朝下，右手肘支在地面上，敲门的正是他右手食指。 许是听见了开门声，那只手也放心地摔在了地上。 看着跟落汤鸡没什么区别的许朝阳，苏暖暖叹了口气，把人拖了进来。 进了亮堂堂的屋子，苏暖暖这才发现，拖出的痕迹里还有血。 她当即一惊，没在背部看到伤口，只得把人翻过来，大腿上的裤子划开了一道口子，口子两边已经被血浸成了深红色。 屋外的雨势变大了，间或夹杂着轰隆的雷鸣声与几乎要刺破黑夜的银白的闪电。 屋内的血腥气愈加浓郁，地上躺着的人赤裸着下半身，仅穿一条内裤，旁边蹲着的女生不时从医药箱里找点什么东西，开始清理创口。 等到一切都弄完了，苏暖暖才松了口气。 她站起来，看着许朝阳赤裸双腿上的青紫，很新，应该是最近的。 再结合那道刀伤，她眉头紧皱，想起之前许朝阳买的那把水果刀，有一个合理的猜测。 许朝阳不会是准备拿刀干架然后被反杀了吧？ 想到这儿，苏暖暖面容冷下来。 她已经劝过许朝阳了，但对方一意孤行，接下来再如何，和她半分关系都没有。 只是，看着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苏暖暖木着脸把他上身也扒光了，然后用自己的小身板把人撑住，扔在了自己窄小的单人床上。 湿掉的衣服苏暖暖直接扔在了黑色垃圾袋里，又把地拖了一遍，才跑到苏母的房间，躺在床上。 窗外雷雨肆虐，苏暖暖一时睡不着，不多时，肚子也响了。 手心往肚子上一贴，很空。 苏暖暖只能又起来给自己热饭，此刻她只庆幸明天是周六。 路过自己房间的时候，她停了下，还是推门进去了。 那么长的伤口，又是淋雨过来的，感染发烧，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现在这个天气，肯定也不好带着人出去医院。 真发烧了，家里还有退烧药可以顶一下。 不过，好在许朝阳的体质够好，苏暖暖手心下的额头还没自己的额头烫。 许朝阳身体蜷缩成一团，颤个不停，苏暖暖觉得是因为冷。 她又看了两眼，才不情愿地给人盖上自己的被子。 “明天醒过来就离开。” 命令了一句，苏暖暖就离开了房间。 * 慌乱的心神难以平静，苏暖暖一度怀疑是不是许朝阳那边出了什么事，就像那个雨夜一样。 苏暖暖从来不信鬼神、玄学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但她这一刻却有种直觉，这份直觉牵引着她的心神，让她始终没办法从那片暴雨之中脱离出来。 轻柔的海浪声将她唤醒，她目光呆滞地转移到床边的手机上。 页面亮起，是程问桀。 苏暖暖目光上移，已经下午六点了 三个多小时，程问桀不知道苏暖暖在做什么，但当见到苏暖暖的时候，他肯定对方肯定没有如她所说的那般好好休息。 无声叹口气，他一如往常自然地笑起来，“走吧，已经在餐厅等着我们了。” 这个时间点吃饭的人不少，闻天洋、黎姝、方峦都在下面。 闻天洋还远远朝她打了个招呼，“苏老师。” 人走到近前了，闻天洋打量着那憔悴的脸色，心里一咯噔，“苏老师，你……今天下午休息的怎么样？” 苏暖暖声音轻飘飘的，“放心，不会影响明天拍戏状态。” “咳咳，那不重要，苏老师养好身体啊。”闻天洋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看着苏暖暖点点头就走了。 方峦在一旁安静地用饭，刚才也只是朝苏暖暖点头打了个招呼，闻天洋凑过去，压低声音，“我怎么看着……她这状态更差了？明天能拍吗？真有问题得算工伤吧！” 方峦瞥他一眼，“不是你说的不着急，明显没恢复就再放一天。” 第80章 凋零 “话是这么说，但拖这么久也不好啊，万一有什么变数……” 方峦摇摇头，目光随着那个单薄的身影移动，眸光深深。 黎姝也是刚吃，正好与苏暖暖、唐糖、程问桀凑一桌。 “怎么样？”黎姝手下拿着勺子搅拌粥，目光则担忧地落在苏暖暖身上。 “没事，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又着凉了，现在头有点晕，回去吃点儿感冒药就行了。”苏暖暖不觉得黎姝是能敷衍过去的存在，借口也加了一个。 “这样啊。”黎姝点点头，看起来并未怀疑，“这两天夜里是有些凉，还是得注意一下。” “嗯。” 唐糖和程问桀低下头吃饭，彼此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今天四个人的餐桌格外安静，苏暖暖不开口，唐糖往日的活泛劲不见了，程问桀更是没什么话可说，只不过还时不时注意着苏暖暖的状态，而黎姝，她也在观察苏暖暖，观察她此刻破碎又平衡的状态。 众人吃到一半，程问桀的手机响了。 是程问规。 今天下午的时候对方就打了三十多通，只是那个时候他牵挂着苏暖暖，没心思搭理程问规。 后来五点多对方就没再打了，他还以为终于消停了，没想到—— 程问桀看了眼在场唯一的外人黎姝，又给挂了。 再打开消息框一看，程问规的那个消息框全是红点，99+。 程问桀这次是真的懵了，程问规真疯了？ 但当他看见具体内容时，瞳孔瞬间缩成针尖大小。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和地面之间摩擦出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 他脸色凝重，其他三人看过去。 程问桀先是深吸一口气，力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显然是没用的，他看向苏暖暖，“阿暖，我先不吃了，公司有点儿急事要处理。” 他的反应不对劲，苏暖暖知道，但眼下不是什么交谈的好时机，“嗯，一会儿我打包一份给你带上去。” 程问桀愣了下，两人目光交汇，他立刻应答，“好。” 匆匆回到511，程问桀才拨打回去。 一接通，那边就传来沉重压抑的呼吸声，紧接着就是一声暴喝，“程问律！你怎么不去死！” 程问桀脸色一冷，直接忽略掉狗吠，直切主题，“你发的消息是真的？他……得癌症了？” “呵！假的！骗你的！有种你这辈子都别回程家了！” 程问规直接挂了，程问桀心有疑虑，以程问规的性子，应该是不屑于用这种方式的，他最惯用的还是胁迫。 那……他真的……可是怎么可能，他身体一向健朗，怎么会突然得了癌症？ 想到这个可能，程问桀顿时心惊肉跳，他找到那个被拉黑的手机号，沉默地看着它。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声响起，程问桀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手背一抹，他这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门铃又想了一声，程问桀真的很不想动，但他想起苏暖暖之前在餐厅说的话，还是起身去开门了。 门打开，两人对视。 角色仿佛掉了个个，苏暖暖的脸色好了许多，但程问桀脸色却有些惨白。 苏暖暖观察着他的脸色，提起手中的食盒，“不请我进去？” 程问桀的反应有些迟钝，往下看了一眼，才慢慢让开身子。 苏暖暖把餐盒放在茶几上，看着魂不守舍的程问桀，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你怎么了？” “啊？”程问桀茫然地看向她。 “你现在很不对劲，你公司那边……还是家里？” 苏暖暖是知道程问桀家庭的基本情况的，程问桀虽然不喜欢那三个人，但他们对程问桀来说意义到底是不一样的。 “我——”程问桀张开嘴，却只吐出了一个人，不是他不想说，只是那话像是卡在了他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他的目光逐渐泛空。 苏暖暖已经准备告辞了，也许有些事只适合一个人消化。 她刚起身，就听见程问桀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程问规今天下午给我打了三十多通电话。” 程问桀目光落在茶几边沿上，没有焦点。 苏暖暖坐了回去，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听着，她此刻仿佛遗忘了自己的苦痛，成为了一位虔诚的倾听者，时刻准备承接朋友怀有的这份痛苦的重量。 “我没管他。吃完饭的时候他又打了一通，我挂断后，看到他给我发了很多消息。” 说到这里，他停下了，眼珠飞快颤动着，像是看到什么极其恐怖的怪物一样，身子也跟着颤动起来。 “他说……我爸今天下午晕倒了，检查结果，胃、癌、晚、期。”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苏暖暖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中流淌着怜悯和哀伤。 程问桀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抱住头，苏暖暖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与愤怒。 “我一直恨他，恨我妈，恨程问规，我不明白，他们不需要我，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我离开程家，就是想断掉这份关系，他们不需要我，我自然也不需要他们，可是，可是——” 程问桀突然抬起头，他的眼眶红了，脸上是轻盈的泪痕，他盯着空中不知名的某处，眼中燃烧着愤怒，“可他们连恨的机会都不给我！我跟他们，这辈子都只能扭曲地纠缠在一起了。” 说到后面一句，他的声音又慢慢低落下来。 一只温柔的手掌贴着他的头发，一条消息的胳膊搂着他的头，随着一股力道，他轻轻靠在柔软的腹部，腹部在轻振，他听见，“那你要回去吗？” 程问桀浑身一震，紧紧搂住苏暖暖的腰，逃避一般地把脸遮起来，“我……不知道。” 他能感觉到发丝上温柔的抚摸，他闭上眼睛。 “没事，还有几天的时间，你可以……再想想。不管怎样，别给自己留下遗憾。” 怀里的人没回答，感受着腰间勒得发疼的力道，苏暖暖没有半分责怪。 她的目光穿过窗户，穿过远山，落到喧闹的城市里。 生命的凋零总是平等的，它像一个不速之客，从不会与主人打任何招呼，强盗一般卷走所有东西，直到主人一无所有。 她手掌轻抚。 所以，在凋零前夕，更要珍惜当下。 第81章 父子与兄弟 往日雷厉风行、独掌大权的程氏董事长程耀祖此时单薄又虚弱地窝在这四四方方的白房子里，像是躺在棺材中的尸体。 窗外的夕阳早就消失在地平线，连带着那些虚幻又美丽的霞光一起，此时再往外看去，只能看到一片阴沉沉的天空，没有星星，没有月亮。 程耀祖静静地瞧着窗外的天空，走廊里的声音一点点传进来。 “程问律！你怎么不去死！” “呵！假的！骗你的！有种你这辈子都别回程家了！” 男人的声音丝毫没有压制，纵使病房隔音效果极好，这两声暴喝还是传入程耀祖的耳中。 他眉头微微皱起来，目光转向那扇紧紧关闭的门。 下一秒，门就被推开了。 程问规对上床上老人的目光，怒气一滞，随即立刻恢复了那副平静理智的模样。 他上前几步，恭敬地低头，“父亲。”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被情绪左右了你的理智。只有理智，才是生意场上最好的伙伴。” 这不是程耀祖第一次这么训导，但这次与以往每一次都不一样，他的声音很轻，像是火焰熊熊燃烧后的余烬，一阵风就能吹得它彻底离散，程问规目光落在洁白冰冷的白色床单上，克制着心里那些负责的情绪，轻轻应了一声。 “是，父亲。” 程问规抬起头，恭敬地站在一旁，若是让外人看了这父子俩的相处模式，必定会感觉奇怪。 与其说是父子，不如说是上下级，可那相似的五官又昭示着两人浓厚的血缘关系，实在是矛盾非常。 程耀祖强撑着说完一串话，呼吸急促了些，他平静了一会儿，才开口问，嗓子里总有着不连贯的气音，像是在忍受某种可怕的疼痛，“是问律？” 即便程问桀给自己改了名，但程家人自始至终只认‘程问律’这一个名字。 “是。” 这个字落下，程问规就看见程耀祖目光看着对面的柜子，有几分涣散。 过了大概三十秒，程耀祖才开口，“你弟弟其实很有做生意的天赋。” 程问规愣了下，他怎么也没想到程耀祖会说这一句。 从小到大，程问律在程家人眼里就是捣蛋的小孩、不努力的笨鸟，没有一次成绩拿到年级前三，上的大学也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所学校，但家里已经有一个他了，所以从来没人对程问律有什么期待。 这几乎是程家的共识，而现在，程耀祖说他有做生意的天赋？！ 程问规面部扭曲了一下，“他现在的公司能发展起来，很大程度是因为他程二少爷的身份。” 程耀祖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含任何情绪，他只是说，“程问规，你又被情绪左右了。” 程问规浑身一震，面色极其难看，他低下头，一言不发。 “你与你弟弟的事我不管，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不要被情绪蒙蔽你的双眼，承认你弟弟有天赋很难吗？你应该知道，就算不借助程家的力量，他也能达到这个高度甚至进一步发展。” “抱歉。” “程氏最后是要交到你们兄弟手上的，我希望你不要对他有偏见，他会是你最好的助手。” “爸？”程问规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您要把程氏的一部分给程问律？” 程耀祖眉毛一皱，纵使脸色苍白，身体瘦削，也遮掩不住他的威势，他看着这个天赋平庸的大儿子，平静地开口，“对，我手里的股份会给他四分之一，换取他回程家辅助你。” 程问规震惊，更是无法理解，他冷硬地开口，“我不需要！” 程耀祖平静地看着他，那双眸子仿佛是吞噬人心的深渊，“问规，你还记得你弟弟上小学的第一次期末考试吗？” 程问规愣住，不明白程耀祖这个时候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那一次，他考了100分。” 程问规瞳孔一缩。 * 程耀祖与上官氤是商业联姻，两人各自代表家族利益结合在一起。 除了必要的同房后，两人几乎像是陌生人，见面的时间屈指可数。 但他们都不在意。 而在完成了生育任务后，除了商务活动和宴会，这两人更是两三年都不会私下见一面。 公司，生意，钱早已成了他们生活的主旋律，哪怕有了孩子之后，也一样。 于是，程家的两位少爷，从小就是在保姆和仆人的簇拥之下长大的。 偶尔，会见到回来歇脚的爸爸或者妈妈。 程问规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会继承程氏，父母回来得少，但每次一定会特地把他叫到书房检查功课。 他的课程被安排得很满，每天除了睡觉休息的时间，就是上课。 而他的弟弟，却可以在院子里踢球追狗，他总告诫自己，他们不一样，弟弟笨，他不学可以，但自己被父母寄予厚望，必须更加努力才行。 这个信念一直支撑着他上了三年级。 直到那个在他眼里一直玩从没看过课本的弟弟，拿回来一张满分的数学卷子以及一张奖状。 他亲眼看着弟弟高兴地把卷子和奖状都摆在书房的桌子上，等待着这座别墅真正的主人回来发现。 弟弟走了，程问规走了进去，他走到书桌后面，看着那张满分的数学卷子，心底涌起一股汹涌而肆虐的破坏欲来。 他拿起那张卷子，一条一条地撕开，不均匀不整齐，它们堆叠在一起，又被拿起来，撕成一小块一小块。 奖状同样没逃过这样的命运。 程问规嘴角裂开，抱着这堆废品，推开窗户，径直往空中一抛。 路过的轻风将它们托举起来，在空中打了个旋，就七零八落地飘散在了院子里。 一道嘹亮的哭声从院子里响起。 程问规隐藏在厚重的帘子后面，目光落在院子里边哭边捡垃圾的废物身上。 而这一切，都通过影像被报告给了两位程家主人。 * 而程问规从来没想过，他们早就知道那件事是自己弄的，对，程家有监控，他早该想到，可是，他语气沉沉，“你们当时回来什么都没说，为什么？” 第82章 自首 “因为你才是我们程家的继承人，立嫡立长，才是正统。” 程耀祖掷地有声，程问规却有些茫然，“什么？” “你以为，我们把程家给你是因为你的天赋吗？” 不是吗？程问律那个笨蛋，学什么都学不会，程家不交给他还能交给谁？你们不也说过他——等等—— “是因为你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要不然，我其实更希望是问律来执掌程氏。” 程耀祖的话如同晴天霹雳，划开了那一片自欺欺人的迷雾。 他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老人，他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混乱的思绪全都杂糅在一起。 “但你比他早出生了两年，这个位子就一定是你的，你弟弟也越不过你去，但如果程氏想要更上一个台阶，那么问律就必须回来，这是必要的代价，问规，你明白吗？” 程问规的脸色顿时一片惨白。 程问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副扑克，拉着唐糖、苏暖暖两人就开始玩斗地主。 唐糖是真的不太想玩，但被告知程问桀心情不好的情况下，只能勉强加入。 说要玩的是程问桀，输的最多的也是他。 苏暖暖看着一瓶瓶往里灌的人，无声叹了口气。 洗牌重开。 ...... 唐糖凑近苏暖暖，小声问道，“程哥没事吧！我记得他酒量不好来着。” 唐糖没记错，程问桀平时非必要不喝酒，喝也只喝一小杯，从没有像这次一样—— 不对，有一次视频的时候，程问桀也是这样来着。 苏暖暖数着地上的酒瓶，一二三......整整七瓶。 而眼前的酒鬼早就神智不清了。 把手里的扑克一甩，“不玩了，唐糖，叫王硕把这个屋子里所有的酒都搬走。” “哦哦，好嘞。” 王硕的动作很快，剩下的一箱啤酒很快就搬走了。 而醉得开始冒胡话的某人在地上瘫成一个大字状，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王硕很快又回来了，帮忙把程问桀安置好，苏暖暖才离开。 晚上十点半，苏暖暖回到房间，拨了苏母的电话，她现在，很想听到母亲的声音。 但奇怪的是，这次并未接通。 不安与恐慌顿时翻涌上来，她手指一颤，立刻往下翻刘欢妍的电话。 很快，她就看见了。 飞快按下，她紧紧盯着界面，只响了两下，那边就接通了，“喂？苏小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苏暖暖的心顿时放下来大半，她平复了一下呼吸，“我给我妈打电话，她没接，她睡了吗？” “没有，现在苏姨还在隔壁聊天，手机......应该是没注意，需要我现在和苏姨说一声吗？” “不，不用了，让她们聊吧，明天我再打。” “好。” 挂掉电话，苏暖暖才发觉身体已经有些脱力了。 她扶着额头，也许是程问桀父亲的消息太突然了，她才会这么一惊一乍。 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的，那时也不曾像现在这样。 只是，拍完这部电影，好好陪陪她吧。 这个世界上，生命是最坚韧的，也是最脆弱的。 死亡，也许明天就会来。 我们无法阻止，无法挽回，就只能趁着它还未来的时候，好好度过。 第二天，看到苏暖暖准时出现时，闻天洋终于放下了心，令他惊讶的是，苏暖暖今天的状态格外好。 他还以为，哪怕苏暖暖今天能拍，今天的状态也会不太好，没想到—— 他让工作人员尽快布置，迎过去，笑呵呵的，“看来苏老师恢复得不错啊。” 苏暖暖也笑着回应，“还不错，也要多谢闻导给我时间。” “哎～”闻天洋摆摆手，“大家都是想好好拍戏的，生活里谁没遇见过坎，我能理解。” 正说着话，黎姝也凑了过来，没说话，只看了看她的脸色。 工作人员那边有人喊闻导，闻天洋大喊了一声，“马上过来。” 他转头道，“那我先过去了，你们好好准备。” “嗯。” “好。” 闻天洋走后，黎姝才挑着眼尾开口，“今天的戏，就麻烦苏老师多多指教了。” “不敢，是我该请黎老师指教才是。” 两人相视一笑。 * 乐灵坐在一边品茶，完全不像一个穷凶极恶的绑匪。 高明和谢晴分别给两位前辈上药，但他们很安静，没有试图进行一点儿交流。 即便乐灵没有投注过来半分注意。 两人上完药，坐回原位，开始给自己上药。 谢晴随意洒了一些，目光落向两位前辈，又落到正悠闲品茶的乐灵身上，“乐灵，你已经知道了是吧。” 乐灵放下茶杯，看着门外的那一缕缕阳光汇聚成的金色，“嗯。” 高明看着谢晴，给她使眼色。 谢晴看见了，但她视若无睹，深吸一口气，看向乐灵，“既然你知道我们的身份，那你就该知道，我们四个被困在山里，一定会有其他人来找我们的。” 乐灵把目光转移到谢晴身上，温柔了一瞬，“我知道。” “那你——” “我在等他们——” 高明目光一凝，谢晴皱起眉头，两边的人质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看着四人如临大敌的模样，乐灵轻声一笑。 “自首。” 除了谢晴，其他三人都是惊疑不定地看向乐灵。 乐灵看向谢晴，“你好像不意外。” 谢晴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猜到了一些。” “嗯？”乐灵微微挑眉。 “你绑我们虽然绑得很紧，但洞外有石头可以磨开，我还在洞口发现了驱虫蛇的粉末，如果你想杀了我们，没有必要费力布置这些。 而且，这两位前辈，虽然身上伤痕累累，但如果我没看错，他们应该是掉进你的陷阱了，而不是你后来划伤的。 你有机会杀了我们或者昨晚悄悄逃走，但你没有。” 乐灵笑了一声，不含半点儿轻松愉悦，反而笑得有些古怪，紧接着她的笑声越来越大，回荡在这小小的木屋里，凄凉又哀绝，“你说得对，我没有。 从我开始实施这个计划开始，我就已经准备好了这一天，只是，我没想到，你们会以这样的形式出现，甚至，我之前是真的把你们当朋友的。” 第83章 晕倒 乐灵这一辈子几乎所有时间都和这座大山在一起，除了养育她教导她的爷爷，她几乎没有和任何人深交过。 她有满山的树木花草，有无数的自然生灵，还有与爷爷融为一体的乐山。 她自有记忆起就在乐山，哪怕中途有过波折，她也自己修正了。 乐山就是她的一切。 只是，这里没有人。 她偶尔也是渴望同类的。 就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心愿葬送了她的一生。 一次是恋人，她被那新奇的、美好的感受引诱，一脚跌进了地狱。 一次是朋友，她被那相似的、伤痕累累的灵魂所动摇，主动往地狱迈了另一只脚。 但她真的累了，前所未有的累，她想起小时候爷爷的怀抱，爷爷抱着她坐在小院里，夜空中是璀璨无垠的星光，她听着那一声声远方传来的摇篮曲，一点一点进入了梦乡。 乐灵看向抿唇愧疚的谢晴，温柔地笑了，她歪着头，灵动又俏皮，“谢晴，我们......算得上朋友吧。” 谢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又沧桑的少女，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 “如果未来我死了，可以把我的骨灰撒在乐山上吗？” 谢晴神色一滞。 没等她回答，乐灵脸上的笑容瞬间灿烂无比，令人不可直视，“那这间木屋我就送给你了，算是......临别赠礼。” 浓郁的不安急速积聚，谢晴还想问问乐灵之前那句是什么意思，乐灵就起身了。 她从被遮蔽的阴影下走到门口的灿灿光芒下，侧过脸，在温暖的阳光和漂浮的尘埃下，谢晴能看到她左脸上细小的绒毛，像是春天漫山遍野的蒲公英，她们欢快地摆动，像是要奔向不知名的生机与远方。 谢晴想要起身抓住那一闪而逝的光，只是刚站起来就又跌坐在椅子上，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画面也开始倒错。 不对...... 最后她听见，“谢晴，愿你未来无忧无病，平安顺遂，乐山会保护你的。” 谢晴再醒来时已经实在医院了，刺鼻的消毒水味和到处都是白色的病房一齐涌入她的五官，她呆呆地在病床上坐着。 门被推开，一位白大褂走进来，看见她醒了，立刻走出去，再进来时身后多了一位身材魁梧、肌肉结实的沉默男人。 谢晴眼珠动了动，她的脖子缓慢地一点点转向眼前的同伴，“乐灵在哪？” 高明看着她，“她跳崖了。” “什么？”谢晴眨着眼睛，目光中闪过茫然，似乎不明白乐灵为什么会跳崖，“她的情况特殊，她如果自首，不一定会死的，她怎么会......跳崖......” 高明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只是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手机上，播放的是一个视频，随着音量的放大，谢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一个温柔又沧桑的声音，她讲了一个漫长又简短的故事，那是一个幸运而又布满荆棘的故事，那是一个沉痛又无比坚韧的灵魂，而在它的尾声，是一个坚定又温柔的裁决，“......我无罪，我不接受审判，我选择死亡。” 谢晴慢慢睁大眼睛，两行眼泪从眼角滑落，她嘶哑着声音，“她说，让我帮一个忙。” “我听见了。” “她说，要把骨灰撒到乐山上。” “头儿他们同意了。” 谢晴踉跄地站在地上，一步一步走向门口，步伐逐渐坚定，“我们去给她送行。” 窗外一阵轻风拂过，带着满天的蒲公英，洒向夜晚的故乡。 * “卡！”闻天洋立即鼓起掌来，满面红光，“对，就是这种感觉，你们演得太棒了。” 看得出来，他很激动，甚至想上前把每个主演亲一口。 方峦瞧着他，默默远离了两米。 演这一场，又费体力又费情绪，黎姝和杨皓宇的状态也不好，听到闻导这么说，明白这场戏肯定过了，才彻底放下一口气。 这已经是他们拍的第十五遍了，不是一场戏的十五遍，是三场戏的十五遍。 因为，这三场的前十四遍都被闻导否定了。 而这一切的源头，黎姝和杨皓宇转头看向呆呆坐在医院走廊椅子上的苏暖暖，目光担忧。 唐糖和程问桀正陪在她身边，时不时搭话，但苏暖暖就好像疲惫到了极致，不仅是肉体，还有精神，一小时都不见得说几句话。 这种情况其实在昨天就出现了。 在演到第十次的时候，苏暖暖就有这样的迹象。 而在第十五次结束，她的状态更严重了 闻天洋高兴完，似乎也终于想起了状态不对的大功臣了，他轻手轻脚走到苏暖暖面前，声音也压低了，真切的担忧从他的言语中流露出来，“苏老师，你还好吗？” 唐糖和程问桀也一眨不眨地关注苏暖暖的动静，苏暖暖目光落在闻天洋身上，有些迟滞，她捏了下鼻梁，皱着眉，“可能......不太好......” 刚说完这五个字，她就直接栽倒过去，现场顿时乱成一团。 “小暖姐！” “阿暖！” “苏老师！” ...... 一阵兵荒马乱后，苏暖暖住进了这家医院的病房。 真正的白大褂从病房走出来，对着眼前的众人说道，“身体上没有什么大碍，应该是情绪冲击太大了，观察一晚看看情况。” “多谢医生了！”闻导脸上充满感激的笑意，此刻他只庆幸他们这次是在芦山小镇的真医院拍的，至少真有什么问题也能及时应对。 医生走远，闻天洋瞅着走廊里一大帮子人，“你们都先回去吧，我在这守着。” 谁让他是劳碌命呢，苏暖暖不仅是主演，还是投资人，他没看到苏暖暖醒来是不会放心的。 程问桀上前一步，看得出来，他脸色很难看，“不用，闻导，你们都回去吧，我们几个守着就行了。” 程问桀身后站着唐糖和王硕，还有六个一米九的壮汉。 第84章 旅途 看上去就很可靠的样子。 闻天洋只犹豫了一会儿，就应下来，然后带着工作人员和机器往酒店走。 不过，临走的时候他还说，“我明天再来看苏老师。” 很快，幽静清冷的走廊只剩下了十个人。 程问桀看着同样没走的黎姝，眉头紧紧皱起来，但这会儿，他也没有心思去管黎姝，只一言不发地坐到椅子上，盯着白色的墙壁失神。 黑夜里，毕朋带着一部分人从回酒店的队伍里脱离往回赶。 汤咏革看着近在咫尺的医院，迟疑地看向毕朋，“毕队，这事情要报告总局吗？” 毕朋看了他一眼，没作答，他知道汤咏革的意思。 那位关键人物许朝阳和苏暖暖关系匪浅，甚至可以说，正是因为苏暖暖，他才会甘愿以身入局。 苏暖暖现在晕倒，按照道义上来说应该要告诉许朝阳一声，毕竟，不出意外，许朝阳这次对警方的贡献将会十分大。 但毕朋摇摇头，“那些狼的手下已经退走了，虽然我不清楚整个计划是什么，但这时候，每个人都要全力以赴做好自己那部分，不容有半点儿分心，许朝阳也一样。不用报告了，我们守在这里，如果苏小姐这边真有意外，再请求支援。” 汤咏革从来不会怀疑毕朋的决断，他看着眼前这栋明亮的两层小楼，跟着毕朋往里走。 而今夜，在‘狼’失手的情况下，警方已经决定明天撤走，但为了防止对方杀个回马枪，今晚驻守人员注定无眠。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淮市，一辆低调的黑色面包从警局后门开出，在淮市不知道绕了多少圈后，终于停在了一个陈旧的居民楼前，而上面的人刚下车，周围潜藏在暗处的人就一窝蜂地围了上来。 他们举着枪，警惕地一步步逼近。 他们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寸头汉子，他低沉浑厚的声音在这幽静的黑夜中仿佛索命的恶鬼，“许朝阳，你被包围了。” 当夜，淮市公安局各个系统立刻运作起来，搜查被‘蛇’掳走的关键人物。 而这个关键人物，在第二天一缕阳光出现时，就已经不在淮市了。 芦山小镇医院，下午三点四十二，沉睡了十七个小时的苏暖暖睁开了眼睛。 她眼珠木然地转动着，身体一动不动，直到门口传来清脆的碎裂声。 “小暖姐！你醒了！！！” “程哥，黎老师，小暖姐醒了！” 那声音远了一瞬，又很快拉近，杂乱的脚步声纷纷踏进这间屋子。 窗外的阳光打在这一方格格不入的病床上，苏暖暖闭上了眼睛。 守在病房外的毕朋一行人看了那间拥挤热闹的病房一眼，就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毕朋看着手表上的时间，命令道，“通知他们，集合，归队。” 汤咏革高声一应，“是！” 他们走进炙热的阳光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而灿烂的笑容。 救援行动，圆满结束。 而继这群默默无闻的守护者离开，另一群故事还未讲完的人，也踏上了旅途，目标，江市。 沉寂而凄冷的病房里，充斥着衰老和死亡的气息，但病床上的老人却神色平静。 他在一份文件最后签下自己的名字，交给旁边肃然而立的楚律师。 楚律师又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问题，便朝老人点点头。 走出这间病房，楚律师和一个面色凝重、步伐急促地年轻人擦肩而过，楚律师步子顿了一下，回过头，就看见年轻人直接进了程董的病房。 驻足片刻，楚律师看着手里的蓝皮文件，往医院外走去。 程问桀刚迈进屋子就顿住了，他看着那个苍老又单薄的身影，他正在看着窗外。 程问桀把他一寸一寸的抽丝剥茧般从上到下打量着，似乎在观察岁月的痕迹，也像是在找死亡的记号，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过去。 那身影慢慢回过头来，看见的只会是一抹完美的讽刺笑容，“怎么？大名鼎鼎的程董事长最后只能一个人在病房等死吗？” 说到一个人的时候，他的眉毛不自觉地皱起来。 程耀祖平静地看向他，没有一丝被激怒的迹象。 在好似让人无所遁形的平静目光下，程问桀偏头避开，后退两步，又自然地转成绕到另一侧的步伐。 没有人说话，程问桀看向窗外，楼下是一片又一片的花圃，红色的、黄色的、紫色的……绚丽多彩，生机勃勃。 有人群三三两两在花圃旁的长椅坐下交谈，有小孩子蹦蹦跳跳地牵着大人的手在花圃中穿行，还有坐在轮椅上笑着享受日光浴和花香的残疾人。 那些景，那些人被一扇窗户隔绝在外，像是隔绝了一个世界。 程问桀转身，面向这死亡的前奏，他面无表情，直接开口，“你还有多少日子？” 这问题对于一位身患癌症的人来说，可以说极为无礼。 但程耀祖似乎并不介意，他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死亡，冷漠到可怕，“一年” 而这才是理智到极点的程董事长，这才是冷漠到极点的程家家主。 程问桀扯了下嘴角，想勾起一个嘲讽的笑，但失败了，他眼中酝酿着深沉的哀色，问起了另一个问题，“她呢？” 只有两个字，只有一个指代，但程耀祖却明白他说的是谁。 “她不会来。” 程问桀仔细瞧着，程耀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的语气、神情、目光没有半分波动。 也对，不管是谁，对于程耀祖来说都只是一串可以用利益衡量的数字。 当然，对于上官氤也一样。 “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 程问桀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绝望的疲惫，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向谁祈求一个答案。 不过，那是曾经的程问桀。 所以，程问桀闭上眼，再睁开时，那些软弱的情绪就瞬间‘消散’，他直视着眼前这头即将迎来死亡的雄狮，不再试探，不再迂回，没有期待没有痛苦，“所以，你们叫我回来，是有什么事？” 第85章 命运 看着眼前这个冷静到极致的二儿子，程耀祖难得露出了欣赏的目光。 而程问桀，感受着那缕目光，脸色难看起来，他直视着那双眼睛，“你不说，我就走了。” “回程家。” 程耀祖话音刚落，程问桀就愣住了，他怀疑自己幻听了，“什么？” “你没听错，回程家，和你哥哥一起让程家再上一个台阶。” 这不是请求，更像是命令，“作为回报，我将会把我持有的四分之一股份转让给你。” 程家在淮市的商圈里，几乎可以说是最顶级圈子里那一批。 程耀祖掌控着它60%的股份，哪怕只有四分之一，价值都是无法估量的，而且程家现在努努力还能在往上走，而程问桀自己的小公司在这个庞然大物前简直不值一提。 但程问桀没有被冲昏头脑，没有人会对如此庞大的利益不动心，但如果这份利益里裹挟着令人恶心的枷锁，那就又另当别论了。 他看着程耀祖，第一句话是，“程问规知道了吗？” “他知道。” “他同意？” “......不需要他同意。” “呵。”程问桀走到床边的椅子上，眯起眼睛，和这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平视，“那他就是不同意了。” “总有一天，你们会意识到我的决定是对的。” “......” 此时此刻，面对这个即将迎来死亡却还是一丝不苟精于算计的人，程问桀早就没有之前的焦急担忧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悲哀与绝望，对眼前人那作呕的灵魂。 “......我以为，你都快死了，应该会有点儿人味。”程问桀面色一冷，“没想到，是我高估你了，看来，这一趟，我不该回来。” 他不欲多谈，站起身就准备离开，来这里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你在介意什么？”程耀祖看着这个叛逆任性的二儿子，“我承认，之前没打算让你继承程家，但现在我已经允诺了你股份，这些股份的价值你应该很清楚，不要因为一时的情绪做下错误的决定。” 无法沟通、无法反抗、不被看见是程问桀小时候的一轮又一轮的噩梦，但现在，至少程问桀有说不的权利，他看着眼前衰败的老人，把他许给的权利当做垃圾一样打回去，“如果我接受了，我才真的是做下错误的决定了。” 说完，程问桀没再看程耀祖一眼，他起身离开。 门关上的一瞬间，程耀祖的声音顺着缝隙飘进来，“我给你一年的时间，如果后悔了，就来找我。” 程问桀没有停，似是没有听见，也可能是不屑一顾。 他就顺着这条宽敞明亮的走廊，一直走到尽头。 两天前，孙有为就彻底联系不到许朝阳了。 各种代言周边还有两个房子都已经处理好了，看着许哥银行卡里的十一万，孙有为愁眉苦脸的。 既有对自己未来的忧虑，也有对许朝阳的担心。 他双手合十，拜了三拜，自言自语道，“希望许哥没事。” 这段时间，因为要把代言周边分散寄给不同粉丝，孙有为早就加上了柳湘的联系方式，柳湘的那一份是比较大的一份，在前天就已经寄出去了，按照京喜快递的速度，今天应该已经到了。 他正要发消息问问，柳湘就发来了消息。 [我收到了！！！太多了！而且保存得超好！还有暖暖三年前的签名！真是太感谢了！] 一共七个感叹号，孙有为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女生的激动和喜悦。 他挠挠头，有点儿不好意思，打字。 [这些都是许哥买的，我只是帮忙分发一下。] [那你也很辛苦了，打包这么多，应该很累吧，非常感谢。] 孙有为只是一个劲的傻笑，还没再说什么，那边又发了一条消息。 [等等，暖阳他他他......他是个男的？！] 孙有为心里咯噔一声。 等等，许哥难道从来没暴露过自己的性别？ 他刚要辩解两句，手机就停电关机了。 黑色的手机屏幕映照着一张错愕懊悔的脸。 “艹！” 柳湘发完那条消息后，网名孙大王的人很久都没回。 柳湘坐在轮椅上，看着周围满墙的海报，这是她今天收到货后雇人第一时间贴上去的，有穿着民国服装的，还有古装的，现代的也有，除了电视剧电影的角色海报，还有很多代言的海报，苏暖暖发质很好，洗发水的代言就有三个，其次是手，主要是指甲油的代言，再然后还有衣服。 苏暖暖是柳湘知道的最敬业的演员，不，明星。 不管是演剧、综艺还是代言，都在全年无休地工作，一刻也不停息。 她们这些老粉是最知道苏暖暖辛苦的人。 但平日苏暖暖的私服一看就不贵，挣来的那些钱好像都拿去填一个无底洞了。 粉丝知道她缺钱，但不知道为什么，因为苏暖暖从来没拿这件事卖过惨。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暖洋洋”粉上苏暖暖后，几乎不会脱粉。 只要慢慢了解她，就会发现她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而‘暖阳’显然就是其中一员，所以他一直在用这种方式减轻苏暖暖的压力。 当然，肯定也有真爱粉买买买的本能在，柳湘一眼就能看出，有一些的海报边沿已经磨损了，海报上的光泽也暗了，但它们都有在被用心保存，可以想见，它们的主人的用心程度。 而柳湘所看到的还只是冰山一角，作为中间人，她是最清楚‘暖阳’送出去多少东西的人。 她低头，手机上还是没回。 轻叹一声，她双手撑着轮椅往窗户移动，推开玻璃窗，任由窗外的风倒灌，她喃喃自语道，“原来你真是男生啊......看在我们同担的份上，祝你一切顺利！” 眼前被一层又一层的黑布遮住，四肢也被麻绳牢牢捆住，嘴里被塞得严严实实，三天没吃饭身体无力的许朝阳只能在一下比一下剧烈的颠簸中煎熬。 第86章 无梦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面包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向着蜿蜒的边境线驶去。 “艹！总算是甩开那帮孙子了！” 驾驶位坐着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手臂上肌肉鼓胀，还有一条青色的纹身。 除了他，副驾驶是一个又黑又小的男人，正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后座一个拿枪的短发女人勾着唇，看着副驾驶还在警惕的男人，轻蔑出声，“老三，我说你是不是谨慎过头了？咱们都换了五波了，那些人要是能追来，咱们老巢早就被端了。” “对，老三，放轻松，我保证绝对没人跟着咱们。” 显然驾驶座上的男人也是同样的想法。 被叫做老三的人仍没有放松警惕，“不能放松警惕，这个人转移的时机太巧了，我们逃出来也太顺利了。” 短发女人手里把玩着那把枪，不置可否，“咱们可是死了八个人才把人带出来，你觉得这算容易？” 纹身男人也附和道，“哪那么多弯弯绕绕，老三，你就是想太多了。那群条子也是人，他们犯个错也很正常吧。嘿嘿，等这次回去，咱们三个可赚大了，后备箱里这个可值不少钱呢，咱们三个把人带回去，肯定拿大头。” 车里的三人不再说话，后备箱里听完全程的许朝阳也渐渐闭上了眼睛。 苏暖暖刚结束一天的拍摄，就接到了程问桀的电话。 换衣服的动作一顿，她坐回椅子上，接通，“喂？” 那头的声音有些低沉压抑，像是一轮太阳蒙上了一层又一层的乌云，“阿暖，我可能……没法去找你了。” 苏暖暖怔了下，想起程问桀离开时说“回淮市两天”就回来的信誓旦旦，她放柔声音，“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对面没有声音，苏暖暖就耐心地等着。 过了不知多久，程问桀才出声，“……我爸让我回程家，我拒绝了，他把我软禁在淮市了。” 苏暖暖皱起眉，一时之间不太理解这位程董事长的脑回路。 按照程问桀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程董这么做，完全是在把人往相反方向推。 而既然程问桀回去了，那明显是有几分挂念的，但现在这挂念却被对方亲手斩断了。 苏暖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说，程董果真对自己的孩子一点儿都不了解？ 不管怎样，苏暖暖都知道程问桀现在不好受，他想要的，注定得不到了。 “那你准备怎么做？” “……我不知道。” 程问桀的声音很轻，充满了迷惘，像是一只迷途的羔羊。 “那就顺其自然吧。”苏暖暖温柔又坚定的声音仿佛一阵清风，送到了程问桀耳边，“不管怎么样，我都支持你。” 挂掉电话，程问桀仿佛一具雕塑站在落地窗前，身后是宽大冷清的办公室。 夜里的万千灯光熠熠生辉，却没有属于他的那一盏。 程问桀闭上眼，苦笑一声，“我这儿……算是缺爱吗？” 程耀祖只是限制了他的出行，没有对他的人身以及公司造成威胁。 明显是放水了。 他如果真的想离开这里，麻烦一些还是有办法做到的。 只是，他选择了这个借口为盾，让自己留在了淮市。 他知道，苏暖暖也知道。 程问桀看着这片热闹的夜色，皱起眉头，顺其自然吗？ 苏暖暖窗外同样是一片夜色，但她却没有时间欣赏，但这份忙碌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她在发呆。 她这段时间状态很不好，来到江市五天了，拍摄早就走上了正轨，但芦山最后两天的低迷一直缠绕在她身边，虽然不至于让她晕过去，但对她的工作和日常都造成了极大影响。 而刚才打电话的时候，为了不让程问桀发现异常，她相当于是演了一场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程问桀不能总是围着她转，他也有自己的路跋涉。 至于她自己，同样有自己的问题要解决。 她其实很清楚问题在哪，但清楚不代表能解决。 眼下，她就是在跟自己的演戏本能作对。 乐灵的经历和情绪对她的冲击实在太大了，被她一直压着的那些负面情绪在这样的冲击下仿佛要破土而出，而苏暖暖自然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就只能用理智压制情绪。 理智和情绪对冲，真实与虚幻交叠，而它们交战的阵地就是苏暖暖本身。 所以，苏暖暖在芦山最后一场戏的时候才会晕倒。 那场戏，表面乐灵云淡风轻，但下面却是一座黑色的火山。 而苏暖暖也是因为入了戏，才被那些无止境的愤怒、痛恨、哀伤、绝望一股脑冲昏了。 也是从那时起，苏暖暖对自身情绪的控制出了问题。 但这问题不是才产生的，只是才爆发。 而现在，她在压制自己，她不允许发泄，精神和身体自然会出问题。 它们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你病了。 而苏暖暖，束手无策。 想起今天ng了三次的戏，苏暖暖捏了捏鼻梁。 也许，等这部电影拍完，她该找个心理医生瞧瞧了。 纵使她排斥厌恶，但她更想活下去。 如果她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下去，最后的结果一定不是她想要的。 她还要给妈妈治病，她还要等许朝阳回来，她还要拿到那个梦寐以求的金奖，她还有和方莹姐一起奋斗的工作室，她还有程问桀、唐糖、严薇、方雅这些亲近的人，她要活着，要好好活下去。 自我催眠了一遍，疲惫地叹口气，苏暖暖拖着麻木的身体，关灯，躺在床上。 她睡不着，就直直看着天花板。 不知看了多久，她都没有丝毫入睡的迹象，而现在已经十二点了。 她的思绪开始胡乱地发散，一串混乱无序的符号划过，她想到了不知身在何处的许朝阳。 她想到了许朝阳温暖可靠的怀抱，想到了他那执拗的难缠性子，以及他的笨拙与羞涩…… 恍惚间，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沉默坚毅的身影…… 慢慢地，她闭上了眼睛。 月明星稀，一夜无梦。 第87章 囚笼 “你想办的事应该结束了吧，什么时候能回来？” 低沉醇厚的男声从另一头传来，带着淡淡的压迫感。 黎姝站在宽大通透的落地窗前，下面不再是芦山的黑暗寂静，而是喧嚣刺眼的灯光。 黎姝眉眼间划过一抹厌恶，声音却带着一阵笑意，“想我了？” “郭凌琨快死了，你不回来看一眼？” 黎姝面色一冷，“你威胁我？” “黎姝，我们说好的，我帮你除了郭凌琨，你归我，结果你非要去演戏，现在演完了，你是不是该回来了？” 男人游刃有余的态度几乎让黎姝反胃，但她知道，眼下是最重要的一环，郭凌琨必须死，几乎下一秒，她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我会回去的，明晚就到，我要亲眼看着他死。” 男人轻笑一声，“我很期待。” 挂断电话，黎姝看着窗外，无数的灯光仿佛聚集在她脚下，一脚就能把整个世界踩碎。 她嘲讽一笑，退回半步。 “可惜，这些都只是错觉。” 她依然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笼子里。 “下一个是谁呢？我说过，你们一个都跑不了，我会把你们一个个都送下地狱。” 她转身，裙摆飞扬。 窗外电闪雷鸣。 京市，第二人民医院，20：53。 匆忙的脚步在寂静的走廊里回响，一袭白色长裙在空中拖曳而过。 一扇房门骤然推开，来人焦急又担忧的声音传到了每一个人耳中，“凌琨！！！” 病房里的三个人同时向她看过去。 坐在床边的女人是郭凌琨的母亲窦枝，她穿着一袭做工精致的黑裙，面目威严，和郭凌琨眉眼有三分相似，看见黎姝的一瞬间，她下意识皱起眉，“黎姝？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去拍戏了吗？” 黎姝先是慌乱地检查了自己的着装，又拿镜子仔细瞧着脸上的妆容。 这目中无人的态度似乎激怒了这位婆婆，“我在问你话！黎姝，你听见了吗？” 黎姝没说话，她只是笑，最合规矩最体面的那种笑，像是下一秒就要参加晚宴的那种笑，也许在晚宴上是最合适不过的，但在这充斥着死气的病房里却颇有几分诡异。 她经过两位无关人士，朝着窦枝走过去，当她走到窦枝面前时，窦枝的怒气已经积攒到一个快要爆发的程度了。 “你居然敢无视我？” 黎姝还是过去那副乖巧顺从的模样，但话却截然相反，“不敢，我只是遵从您的要求，仪表不得忽视。” 这一刻，窦枝终于意识到什么，她张口欲骂，余光瞥到护工和助理，压下怒火，板着脸，“你们先出去。” “是。” 两人离开后，看着已经坐在椅子上笑容戏谑的女人，窦枝还有什么不明白，她森然开口，“老爷子跟我说，你勾搭外人谋害凌琨，我本来还不信，现在看你的样子，看来是真的。” 黎姝轻轻歪头，目光落在床上包裹着绷带呼吸微弱的男人身上，勾起一个夸张的笑容，她眼里闪烁着星星，“没错，是我，可惜他命挺大的，没能一下子撞死。”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声音里带着刺骨的恨意。 窦枝当即扬起一巴掌，却被黎姝死死攥住，她站起来，越攥越紧，逼得窦枝后退。 论力气，她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太太怎么是山野出身的黎姝的对手。 黎姝欣赏着她的狼狈，“很好，看来郭老爷子有告诉你我背后的靠山，那你怎么还有勇气跟我对着干呢？别告诉我，你还期待着我是那个随你拿捏的郭家长媳？” 窦枝死死盯着她，“凌琨那么爱你，他对你那么好，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黎姝直接给了她一巴掌，手掌火辣辣的疼，但她不在乎，她直接抓住窦枝的长发，把她的脑袋怼到墙上，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声音中满是轻蔑，“爱？他也配？” 她直接把窦枝推到地上，疼痛的哀嚎声响起，她却像是恢复了平静一样，漫不经心地开口，“我发现你们这群人都挺恶心的，我不想来的地方非要把我绑进来，还用一种救世主的姿态，仿佛是施舍给我一样，没有一个人问过我的意见。 也是，在你们眼里，我这种山沟里的蚂蚁，就应该对你们毕恭毕敬，感恩戴德。 你们站在高处太久了，看不见山脚的人，也不在乎。 你们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他人，毫无顾忌地发泄着自己的私欲。 却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蝼蚁的猎物吧。” 窦枝的脸色比刚刚被扇了一巴掌还难看，这是精神上的轻蔑与摧残，她冷冷开口，“你以为你赢了吗？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这就是你想要的？” 黎姝有几分诧异，看来，自己这婆婆之前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不再管地上的人，转头看向躺在病床上无知无觉的人。 她一步步逼近，却正好和一双泪眼对视上。 黎姝愣了下，但也只是一下，随即她像往常那样勾起笑容，温柔开口，“醒了？” 除了那双眼睛，郭凌琨整张脸都被绷带包了起来，他甚至连声音都很难发出来。 黎姝只听见他呜呜两声，便闭上了眼。 泪水把脸上的绷带浸湿了大半，一股悲哀的绝望感蔓延开来。 黎姝看着这个男人，心绪难平。 郭凌琨对她好吗？很好。为了她反抗郭家甚至不惜决裂，助她在娱乐圈平步青云，在生活上体贴入微尊重她，一桩桩一件件，没有半分可以指摘。 但，错误的开始怎么能结出幸福的果实。 她的喜欢在一点点加深，但那份恨意太庞大了，折磨得她日夜难眠，她知道，她必须做点什么。 黎姝手心覆上那双眼睛，声音平静又哀伤，“最开始，如果你问过我的意见就好了。” 病床上的人身体一震，他似是明白了什么，他想要睁眼，睁开却是一片黑暗。 黑暗消失，黎姝却已经转过身去。 身后是不成言语的呼唤，她闭上眼，一步踏出。 第88章 廖警官 当天晚上，郭凌琨去世，黎姝拿到了离婚证，离开郭家。 …… 两个月后。 “哎呀！”唐糖伸了个懒腰，看着手机时间，“应该快到了吧。” 苏暖暖和唐糖已经在江市待了两个月了，苏暖暖和官尧的戏份在这期间已经拍完了，就差杨皓宇和黎姝的了。 今天是苏暖暖离组的一天，也是黎姝进组的一天。 两人准备一起吃顿饭，唐糖就是被派来大厅接人的。 大厅里人来人往，但那一袭红裙却像是灰白画面中的红色涂鸦，无比明显。 唐糖当即迎了上去，“黎老师，这边儿！” 黎姝摘下墨镜，同时往这边汇合，她笑道，“唐糖，又见面了。” 这次吃饭只有黎姝和苏暖暖两人，唐糖和王硕开的是另一个包间。 苏暖暖一时有些恍惚，当初严薇离开的时候，也是她们一桌，而唐糖、王硕……还有许朝阳是另一桌。 “苏暖暖？小暖？” 苏暖暖回过神，接过递到自己面前的菜单。 黎姝单手拖着下巴，就看着她心不在焉地翻着菜单，不经意地开口，“这两个月，你好像憔悴了不少。” 苏暖暖的动作一滞，“可能是这两个月拍戏太累了，你是知道闻导的，拍摄好不容易恢复正常，我这个主演肯定要被她加倍压榨的。” “是这样啊。”黎姝点点头，似是相信了这个说法。 苏暖暖按铃把服务员叫进来，进来的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女服务员，这家餐厅保密性很高，服务员也很有素质，只是把两人当作普通客人对待，没有多说半句话。 她们饭量都不大，这家是川菜，只点了四道菜，两荤一素一汤。 点完，服务员就出去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了苏暖暖和黎姝。 一个时不时发呆，一个在一旁观察。 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说话。 也许是气氛太沉寂，黎姝主动开口，“拍完这一部还要进组吗？我看你的状态最好休息一段时间。” 苏暖暖给自己和黎姝分别倒了杯茶，摇摇头，“不进组了，我接下来……确实可能要休养一下。” “嗯，身体最重要，别为了工作把身体搞垮。” 两人的谈话算不上好，苏暖暖心思不在这儿，交流也像挤牙膏一样，说一句挤一点儿，好在黎姝也并不是想叙旧，她只是想观察一下苏暖暖现在的状态……究竟差到了什么地步。 很快，四道菜就上全了。 黎姝发现，苏暖暖不仅容易走神，话少，而且饭量也小了很多，从头到尾几乎没怎么动过筷子，怪不得感觉她的脸瘦了一圈。 当然，这顿饭可能苏暖暖本身也不想来，如果不是她昨晚坚持的话。 “怎么吃这么少？” “天气太热了，不太想吃。” 黎姝看了眼正兢兢业业工作的空调，没说话。 很快，两个人诡异又和谐地结束了这顿午餐。 看着远去的三个身影，黎姝眯起眼睛。 苏暖暖的状态绝对差到了极点，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两人的谈话内容没有半点儿有价值的内容。 没关系，只要确保大致方向就行。 现在只是个开始，不能着急。 黎姝带上眼镜，转身回酒店。 远去的三人坐上一辆低调的面包车，但它只是外表不起眼，里面座椅舒适，设备齐全，就是有人想在后面躺着睡觉也完全不会颠簸。 唐糖看向苏暖暖，对方正看着窗外发呆，她目光担忧，但却什么都没说。 这两个月，小暖姐变了好多。 话少了，人也不爱笑了，时不时发呆出神，吃得也少。 当然，这只是现实，戏里截然相反。 唐糖不会演戏，但也能看出小暖姐真的把乐灵这个角色演活了，而且越来越逼真。 更不用说，还有闻导、方老师的肯定和赞赏。 正是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状态，才让唐糖更加担忧。 只是，小暖姐把一些东西藏得很深，她根本触摸不到，就只能在一旁提心吊胆。 希望方莹姐能帮上忙吧。 江市和淮市不远，唐糖只是睡了一觉，就下了高速。 “去淮市公安局。” 这是苏暖暖对司机说的。 唐糖瞪大眼睛，抓住苏暖暖胳膊，“小暖姐？咱们去公安局干什么？要是被人拍到就麻烦了。” 苏暖暖像是才反应过来这件事情的不妥，明星去公安局确实不合适，她皱起眉，少顷，她还是决定，“去警察局，我会小心不被拍到。” 廖义正在办公室翻看一个案子的卷宗，门口传来敲门声。 “进。” 进来的是一个眉眼坚毅的男警察，“廖队，有一个叫苏暖暖的人要找你。” “苏暖暖？”廖义皱起眉，合上卷宗，“请她进来。” 男警察出去带人，廖义心间泛起疑惑，苏暖暖来这里做什么？不会是……来问许朝阳的吧。 两个月前，许朝阳就告诉廖义，苏暖暖发现了他的线人身份，还发现了廖义是他上司。 当时有更重要的事，廖义就把这件事先放下了，没想到，两个月后，苏暖暖居然找上门来了。 他叹口气，慢慢等着客人上门。 苏暖暖是一个人进来的，唐糖、王硕还有司机都被留在了外面。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衬得她脸色有几分苍白。 廖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迟疑道，“你——” 苏暖暖勉强勾起一抹笑容，“廖警官，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上次见面还是七年前。 当时一个冷漠麻木，一个正义愤慨。 而现在一个脆弱破碎，一个疲惫衰老。 七年了，时光改变了他们，但处境又没好到哪里去。 廖义目光复杂，“好久不见。” 他抬手，“请坐。” 苏暖暖坐在他对面，单薄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 “你……还好吗？” 这问候不像是七年前只见过一面的警察与证人，而像是多年的老朋友。 而他们之间的牵绊只有许朝阳。 “他……经常和你提我？” 廖义一滞，转了话题，“苏小姐，不知道，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第89章 踪迹 “我想知道......许朝阳现在在哪儿。” 苏暖暖的眸光坚定又破碎，廖义偏移目光，严肃声明，“苏小姐，我们警方这边有自己的规矩，关于他的行踪，我们不便透露，而且，为了他和你以及你周围亲人朋友的安全着想，我不建议你再和他联系。” “你是说......他现在还在执行任务？” “是的。” “我不信。” 廖义举着茶杯的手一颤，水面晃动些许，又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他直视着苏暖暖，“苏小姐相信与否，与我无关，如果苏小姐没有什么别的事，我们今天就到这儿了，我要处理自己的工作了。” 苏暖暖看他拿起一摞厚厚的资料，想来那就是他的工作，“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说。” “那个毒贩集团如果要报复威慑，在我们这么多人平安无事的情况下，它不可能偃旗息鼓。”苏暖暖眯起眼睛，眸光明灭不定，“而事实上，我们这两个月没有遭遇过半点儿危险，警察想必也都撤了吧。既然这样，你们肯定付出了某种代价，而且还是让你们彻底放心的代价，而代价就是这起事件的源头，当源头解决了，他们也肯定不会再出手，你们才能放心。” “而这个源头，就是许朝阳。” 话音落地，两人对视良久，一个面色平静，一个压抑愤怒。 “苏小姐，你的这些都是自己的臆想，我想，你该休息一段时间了，你精神太紧绷了，才有这些不切实际的——” “可是你放我进来了。” 廖义一愣，“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许朝阳，你恐怕没必要见我。而让你破例，是不是......他现在情况很不好？” 眼前的苏暖暖执拗地在追寻着那一个答案，带着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或者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廖义在心里幽幽叹口气，他答应过许朝阳要瞒住的，“苏小姐——” “我不会让你为难，我只想知道，他还能活着回来吗？” 廖义沉默良久，无声点了点头，而注意到这个细微动作的苏暖暖像是被抽了脊梁骨一样，整个人的气势都散了个尽。 “那就好......那就好......” 廖义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犹豫着开口，“苏小姐，我建议你去医院看看，你现在的状态......真的不太好。” 苏暖暖知道，对方关心她是因为苏暖暖，这份关心她受了，“我会去的，多谢廖警官关心。” 聊到这儿，苏暖暖此次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那我就回去了，打扰了。”说完，她起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她没有回头，单薄的身形在地面上屹立，像是一座雪山，“廖警官，如果他回来了，可以麻烦你......告知我一声吗？” 许久，身后的人没有回应，苏暖暖推门而出。 廖义看着那扇紧紧关闭的门，慢慢走到窗前，往下望。 过了大概两分钟，刚刚和他交谈的人就从这栋楼里走了出来，她上了一辆黑色的面包车。 面包车掉头，往大门开去。 廖义就这样注视着，直到面包车变成一个小黑点，在阳光的欢送下，消失在路的尽头。 廖义揉了揉太阳穴，长叹一声。 这活还真是不好干，还不如让他拿着枪去跟别人对狙。 算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就看那小子的了。 希望他能平安回来...... “小暖姐，你想办的事办完了？”唐糖好奇地看着苏暖暖，她想不通小暖姐来警察局要办什么事，但小暖姐好像不太想让她们知道。 苏暖暖沉默了一瞬，“算是......办完了吧。” “哦。小暖姐，你是不是累了，靠着我睡会儿吧。”唐糖说着就往苏暖暖这边挪。 苏暖暖看着她毫无阴霾的模样，有些羡慕，疲惫也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她慢慢偏移身子，头枕上唐糖的肩，“那就谢谢你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苏暖暖已经闭上了眼睛。 唐糖小心调整着自己的姿势，想要让她睡得更舒服一点儿。 司机在前排控制着整辆车的速度和平稳，王硕则是观察着窗外，以防有人跟踪。 川流不息的车辆汇聚在一起，又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迹，它们只是短暂的相交一瞬，然后再彼此分离，驶向下一个目的地，永不回头。 苏暖暖做了一个梦，那是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天空阴沉沉的，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天上压下来，雷电是它的号角，瓢泼大雨是它的前奏，毁灭是它的归宿。 仿佛世界末日一般，世间的一切都在风雨飘摇，只有一处灯光静谧又温暖，在这飘摇中岿然不动。 许朝阳醒了，没有等到第二天，他是大半夜醒来的。 他模糊记得自己在雨里一直走一直走，然后他倒下了，在地上被人拖着走，进到一处温暖明亮的地方，然后就不记得了。 银白的闪电在天边划过，房间里有一瞬亮如白昼，而这一瞬也足够许朝阳看清了，这是一个简单的卧室。 一个木头衣柜，一张桌子，一个凳子，然后就是自己身下的这张床。 许朝阳一动，床板吱呀着响，大腿的阵阵痛感也浮现而出。 “嘶——” 他一瘸一拐地下了床，摸索着墙壁打开了灯，这才彻底看清整个房间的面貌。 家具还是只有四样，但它们都很陈旧，桌子边沿的表皮已经脱落，衣柜的一扇门也松动了，还有刚刚不堪重负的床，无一不再说明这户人家的贫穷。 最完好的就是桌子旁边的凳子，它表面深棕色的木皮完好无损。 凳子上放着一个书包，是淮市十三中统一的书包。 许朝阳好像知道这是哪里了。 他走近，翻开桌上的作业本。 封皮的下一页右下角，赫然写着‘苏暖暖’ 三个大字。 果然，是她。 自己怎么会走到这里来？ 第90章 少年少女 脑子仍是昏昏沉沉的，许朝阳只记得几个在雨中行走的片段。 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他从中午就没吃过饭了，晚上回家又被堵了，饿是很正常的。 许朝阳正要往门那边走，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他低下头，就发现自己只穿了一条内裤。 怪不得这么清凉……等等，他瞪大眼睛，在意识到某个事实之后，他整张脸都红透了，并且还有继续往下的趋势，脖子、脊背、大腿，都泛着红，比脸上浅得多，但依然很壮观，像是在红炭里滚了一圈，就差被烤熟了。 他下意识遮住自己身体，意识到苏暖暖不在这里，又把手放下。 左右环顾，一览无余，自己的衣服根本不在这里。 肚子又响了起来，许朝阳盯着那扇门，一时犹豫不决。 他先是走到窗边，除了路灯和较远处的几个大型商场，大多数的灯光都消失了。 手机不在身上，这里也没有时钟，许朝阳只能凭借这种笨办法大致推断时间。 怎么样也凌晨了吧。 这个时间，苏暖暖应该已经睡了。 饿肚子实在不好受，许朝阳犹豫片刻，就决定出去寻摸些吃的。 只要苏暖暖不在，自己就不算暴露狂。 他悄悄地把门拉开一条缝，客厅里此刻漆黑一片，许朝阳正要开门出去，就听见一个声音。 “你要干什么？” 许朝阳大脑一片空白，砰的一下又把门关上了。 门外的苏暖暖：…… 客厅里，许朝阳穿着一件贴身的灰色睡袍坐在沙发的一角，很是拘谨。 这身睡袍是苏暖暖专门去楼下便利店买的，幸好便利店是24小时开的。 她还顺便买了三袋泡面回来。 此刻，泡面正待在碗里等着被泡熟。 许朝阳面前的是一个大碗，里面有两袋，苏暖暖面前是一个小碗，只有一袋。 苏暖暖晚上起来那次也没吃多少，正好吃袋面填填肚子。 两个碗，都拿另一个大小差不多的碗盖的严严实实，防止热气跑掉。 看着许朝阳一副做错事的模样，苏暖暖开口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忘了给你放衣服了。” 许朝阳抬眼看了苏暖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那样子越看越有鬼。 氛围有些奇怪，苏暖暖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许朝阳把头摇成拨浪鼓，苏暖暖都担心他把头摇断，不过许朝阳自己不说，她也没必要深究。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我家的门牌号的？” 之前许朝阳跟踪过苏暖暖，知道她住这栋楼很正常，但能精准定位到门牌号是苏暖暖没想到的。 许朝阳先是抬头打量了苏暖暖一下，许是见她神色平静，没有生气的模样，才开口道，“……之前有一次，和楼下一个奶奶打听的。” 苏暖暖终于解开了疑惑。 泡面好了，苏暖暖递给许朝阳筷子，“吃吧。” 话音刚落，许朝阳就像饿死鬼投胎一样，拿起筷子，掀开碗，就往嘴里塞。 塞下第一口，仿佛意识到什么，又放慢了速度。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苏暖暖眼皮子底下，她摇摇头，掀开碗，也开始吃面。 两人进食都很安静，苏暖暖吃完的时候，许朝阳也正好吃完。 洗碗的自然是许朝阳。 哗哗的水声响起，苏暖暖倚靠在厨房门沿，目光落在许朝阳的手上。 他洗碗很熟练，先是用洗洁精把洗碗布浸湿，就着碗里的水擦拭内壁，然后再用洗碗布把外壁擦一遍，洗完，再用清水冲一遍。 速度快，洗得干净，还省水。 一看就是经常洗碗的人。 “你的衣服明天应该干不了。”苏暖暖边说话边注意许朝阳的动作，他的手停了一下，“你有什么打算？” 许朝阳擦碗的速度加快，微小的声音在水声中有些失真，“明天是周六，我可以等衣服干了再走吗？家务我来做，饭我来准备。” 苏暖暖眉梢微动，看着那个洗完碗都不回头的男生，沉默一瞬，“可以。” 几乎是苏暖暖说完的下一秒，许朝阳就猛地转过头来，双眼异常明亮，像是繁星落进了他眼里，“真的？！” 苏暖暖失了下神，很快点头，“嗯。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怎么会受伤？” 她目光落在许朝阳大腿上，许朝阳也随之看过去，眼中划过一抹恨意，“他们带着刀堵我，我没打过。” 苏暖暖脸色立刻严肃起来，“他们带着刀？以前也带吗？” 许朝阳摇摇头，“这是第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次下的手很重。” “你家里人知道吗？” 许朝阳神色黯淡，“不知道，我不打算告诉他们。” 苏暖暖见他神色不对，没有再往告诉家长这条路上想，她皱眉沉思着，不待她想出什么办法，就听见许朝阳说，“苏暖暖，这次谢谢你。” 真挚又诚恳，苏暖暖抬头看他，一如既往的冷漠，“下次再敲我家门，希望不用像这次这样折腾。” 她可不想再看见一个晕倒的受伤的人在家门口。 不知道许朝阳是不是听懂了，他浅浅一笑，应道，“嗯。” * 滴答滴答的雨声里，苏暖暖眼珠微动，慢慢从梦里挣脱出来。 车窗外下着蒙蒙细雨，车即将开进停车场，黑暗笼罩了车里，下一瞬，车内的灯亮起来。 几乎是苏暖暖一动，唐糖就发现了，“小暖姐，你醒了？” “嗯，现在几点了？” “下午四点三十五。” 苏暖暖神色有些愣怔，她没想到自己只睡了半小时也能做梦。 想起梦里最后的对话，苏暖暖抿起嘴唇。 如果许朝阳真的能活着出现，哪怕受伤让她再折腾一晚上，或者一个月，一年，她都是愿意的。 但这只是她一个人的期盼。 这份期盼，那个人甚至都不知道。 车辆慢慢停在对应的车位，苏暖暖瞧着昏暗的停车场，下定决心，“唐糖。” “嗯？” “帮我预约一下医生。” “啊？” “安乐医院，精神科。” 既然许朝阳那边她无能为力，至少要先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好。 他们总会有再见的时候，她总不能用这样的状态去见许朝阳。 第91章 新艺人 工作室一个月前签了两男一女，苏暖暖当时在江市演戏，时间紧，状态不好，线上面试也就看了十分钟就下线了，后续全程交给了方莹。 而方莹自然也不辜负这份信任，每个新人都考察得无比仔细，基础的背景调查肯定是要有的，在演戏、声乐、舞蹈或者其他方面也是严格筛选，至少要有一个能在娱乐圈杀出重围的亮眼绝活。 工作室的资金和资源有限，能来这里的肯定也不是顶尖那一批，而方莹能做的就是矮子里面拔将军，尽量从里面挑出最出彩的几位，然后把资源堆砌在他们身上，争取让他们尽快成为工作室的台柱子。 而今天，就是训练了一个月，给苏暖暖看成果的时候。 女艺人长相清秀，属于小家碧玉那一款，像个邻家妹妹，看起来很讨喜。 男艺人中长得又高又壮的黄皮帅哥长相方正严肃，一身正气，是当下很少见的壮汉型明星。 另一个男艺人要比黄皮帅哥矮上两公分，他皮肤白皙，剑眉星目，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此刻，三人拍成一排，齐齐鞠躬，“苏姐好！！！” 饶是苏暖暖心不在焉，也被吓了一跳，她强打起精神，“你们好。” 她脸上没笑，也没怒，就只是再平静不过的表情，一时让人看不清真实想法。 三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方莹上前，指着那个女艺人，介绍道，“这位是蒋未生，擅长舞蹈和演戏。” 她旁边是黄皮帅哥，“他叫范武，擅长武打，现在正在和一个古装武打戏接触。” 苏暖暖多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这位叫郎君，擅长音乐和演戏，最近有一个双男主的戏在谈。” 郎君？这名字挺独特的，苏暖暖看过去，这人的长相也确实配得上这个名字。 苏暖暖没多寒暄，只大概叮嘱他们好好工作就让三人离开了。 方莹见她状态不好，有些担心，“真没事？” 方莹早就从唐糖那知道苏暖暖的状态不好了，但当时她在忙新人的面试和筛选，还要给他们配置合适的资源，根本走不开，而且苏暖暖也坚持要把戏拍完，才一直拖到现在。 昨天听说苏暖暖回淮市了，虽然担心苏暖暖状态，但这个工作室是苏暖暖的，艺人总要让她看一眼，今早方莹就问苏暖暖方不方便来公司，状态怎么样，不好的话下次也行云云。 苏暖暖一口应下，方莹还以为没事，结果见了面一看，差点儿没把她吓死。 现在的苏暖暖用行尸走肉来形容，半点没问题，不同的是，她身上始终有一口气在吊着她进行日常活动。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苏暖暖勾起一抹浅笑，只是在脆弱的神色和苍白嘴唇的映衬下，这抹笑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 方莹不信，苏暖暖那抹笑立刻消散，“唐糖已经约好了医院，这周五，方莹姐，放心，我比谁都想让自己立刻好起来。” 方莹叹口气，她坐在苏暖暖旁边，握着她的手，像是握着一块冰，“你总是把心事藏起来，有时候我都会被你迷惑。” 苏暖暖眼眸一暗，“对不起，方莹姐，让你担心了。” 气氛有些沉重，方莹摆摆手，“嗨！我都习惯了，你这性子一时半会恐怕改不过来，我还有的操心呢。” 两人相视一笑。 方莹拿起桌上的几份策划，递给苏暖暖，“这是对他们三个以后的规划，你这个前辈看看，有没有什么建议？” 苏暖暖接过来，翻开。 郎君的放在最上面，目前对他的规划就是古装剧以及剧的OST，而最近正在谈的就是一部古装探案的双男主剧，不是什么大ip,这是一部原创的双男主剧，编剧铅华在这个圈子里也算知名人士了，但剧情还算流畅，没什么硬伤。 “铅华怎么会找我们？”苏暖暖有些疑惑，纵使现在双男主剧被封，铅华也不至于沦落到跟他们签约吧。 这一块市场常年空缺，潜力极大，改头换面的，海外放映的，还有把版权卖到国外拍的，比比皆是，为什么会选他们？ 方莹和这位名为铅华的编剧接触了一段时间，也问过这个问题，“因为她要求我们不能干涉选角和拍摄，相当于我们只是提供资金，其他的她全权负责。” 苏暖暖皱起眉，怪不得，就冲这个要求，那些话语权大一点儿的工作室或者小公司就不会同意，毕竟一部剧的生死全压在编剧身上，翻车的又不是没有，而且大多数都是想捧自己的艺人，铅华却要求全权负责...... “这部剧本来就是为了郎君买的，如果对方不同意郎君出演，我们还不如买其他的剧本。” 方莹和她想法一致，“嗯，现在我正和那边谈，让郎君去试镜，如果郎君选上了，我们就投这部剧，没选上，我们只能再找了。” “她同意了？” “同意了。”方莹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她处境也不太好，这些年打压双男主本就厉害，她还要求全盘掌控，合作也是不好谈的，她给我们一个机会，也是给她自己一个机会。” 苏暖暖点点头，翻开下一本资料，这一本比较厚，是范武的资料。 武馆出身，做过三年群演，还有两年一线明星的武替。 苏暖暖眼前一亮，方莹对这人的规划是古代的武打戏和民国的武打戏。 现在娱乐圈竞争太过激烈，但哪怕再激烈，有些路也是缺人的。 现在的演员大多靠颜值和流量，有演技的都算稀缺动物了，更不用说费力不讨好的武打了，直接找武替不就行了？ 这也导致，专业的武打演员在这个时代几乎断层了。 而方莹签的这个范武就很好地填补了这块空白，当然，武打演员在现在这个时代没有以前吃香，但范武还有颜值，好好运作，也是有一条康庄大道能走的。 苏暖暖偏头看向方莹，“有范武的武戏和文戏的片段吗？” 第92章 试镜 好消息是，范武的武打水平很高。 坏消息是，范武的演技只能说一般，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苏暖暖看着方莹给她发的视频，有些失望。 “我已经给他安排了演技课程，他进步还可以，他的那部剧三个月后就可以进组了，是一个大型古装剧的男五，导演是马嵬。” 马嵬？这个人在电视剧这一块钻研颇深，两年前就是赫赫有名的大导，虽然不能和最顶层的那几个叫板，但含金量也不算低了。 “他是靠试镜过的？”不怪苏暖暖有此一问，实在是马嵬这种大导的剧可不好进。 方莹微微一笑，“也算吧，他之前做过武替，正好在马导的剧里，现在这部剧我看过，这个男五是个杀手，只要一出场，十有八九是在打架，还是个面瘫，对演技要求没那么高，是马导那边主动联系我们的，我猜就是看中范武的打戏。” 签了一个有潜力的艺人，苏暖暖自然开心，心底的压抑也被冲散些许，“那范武这边得好好打磨，说不准，他会给我们一个惊喜。” 毕竟这种设定可以说独抢了一个赛道，哪怕这条路可能有些偏。 “嗯。” 苏暖暖看向最后一本资料，是蒋未生的，刚才介绍的时候，只有她目前还没有工作安排。 打开一看，苏暖暖才发现，重头戏不在范武身上，而在蒋未生身上。 蒋未生是京戏毕业的，大学期间就参演过两部大导的电影，只是都是不起眼的小角色，但这已经很厉害了，她还精通中国舞，芭蕾，履历属于很耀眼的那种。 疑惑浮上心头，苏暖暖开口问道，“她为什么会签我们这个小工作室？” 方莹目光落在苏暖暖身上，“因为，她是你的粉丝。” 蒋未生和其他两个人出了门就各自离开，她走进卫生间，挑了一个小格间进去，拨打电话。 “喂？”电话那头是个细弱的女声。 蒋未生在外面的乖巧安静通通不见，她哈哈大笑起来，“阿湘，我见到暖暖了！她好漂亮，好可爱啊！我一句话都不敢说，出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柳湘的声音也很激动，“那你要签名了没？” 蒋未生笑声戛然而止，“......” “你......不会没要吧？” 在好友胆战心惊的疑问下，蒋未生有些尴尬，“那个，我忘了，要不我再回去要签名？” “哎......你......算了。”柳湘觉得自己的好姐妹不太靠谱，努力让对方打消这个念头，万一弄巧成拙，社死了就不好了。 “哦，好吧，那我要去上课——”蒋未生正要挂，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阿湘，我总觉得暖暖不太对劲，看起来很憔悴，像是生了病一样。” “生病？”柳湘声音提了起来，“难道是累病的？她前天结束了拍摄，今天还去工作室，身体肯定吃不消。” 蒋未生觉得不太像，但她没有反驳，柳湘知道了也帮不上忙，反而会一直担心，不如她先把情况搞清楚再说，“那我好好训练，让她们少操点心儿。” 还不待柳湘说什么，蒋未生就接着道，“阿湘，我要去上课了，我们下次聊。” “......哦，那你去吧，注意身体啊。” “嗯嗯，知道了。” “粉丝？”苏暖暖微微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方莹像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因为我也好奇她为什么选择我们。” 苏暖暖看着首页的简历，一时哑然。 一阵阵暖流涌入心田，苏暖暖浑身的疲惫好像都冲走了。 苏暖暖翻到下一页，上面是近期蒋未生的工作安排，刚才方莹并没有说她接下来的工作。 看到那个名字，苏暖暖眸光一凝，“邹导？” “对，邹导是电影界的大导，这两年他在筹备一部历史电影，里面哪怕一个小角色都能让人争得头破血流，里面的女四是一个擅舞的妃子，很适合蒋未生。” 苏暖暖有些明白方莹的意思了，邹导是她的第一个导演，对方一手把她挖掘出来，还送给她一部口碑极佳的电影，虽然这部电影流量不高，但也奠定了她未来的路。 邹导算是她的贵人，没有他，自己根本不可能走上这条路。 而邹导对她也蛮欣赏的，虽然之后两人没有再合作过，但情分是有的。 果然，方莹下一句是，“如果你这边方便的话，看能不能联系一下邹导，给蒋未生一个机会？一个试镜的机会。” 毕竟竞争太激烈，蒋未生很可能被刷下去，连试镜机会都没有。 这要求不过分，苏暖暖很确定自己联系上邹导，对方应该不介意给个试镜的机会。 这事是工作室的事，也是她的事，她理应去尝试一下。 “行，这事我去说。” 苏暖暖捏着鼻梁骨，眉目间露出些许疲惫来。 方莹见此有些愧疚，“如果不是我这边撑不起来，也不会再麻烦你这边。” 苏暖暖摇摇头，浅浅一笑，“方莹姐，你是不是忘记了，这家工作室的老板是我，你们解决不了的事，我肯定得顶在前头。 不过，我的状态最近可能确实不太好，忙完这一阵，我是真的要休息了。” 方莹连忙道，“放心，你把路给开出来了，剩下的都交给我。” “嗯，麻烦方莹姐了。” 苏暖暖决定把看病的日期往后挪，她找到邹导的联系方式。 两人平日都很忙，不怎么线上聊天，但这个消息框却始终在。 苏暖暖抱着一点忐忑期待的心情点开那个消息框。 ［邹导，在吗？我是苏暖暖，有点儿事想和您聊一下。］ 消息是晚上七点发的，凌晨一点半，苏暖暖的手机屏幕亮起。 ［在，明天九点到十点可以给我打电话，发消息我可能看不到。］ 陷入梦里的苏暖暖看不见这条消息，屏幕只亮起十五秒就又熄灭了。 静谧的月光中，它慢慢等待着天明之后的回复。 第93章 安乐医院 “喂？邹导，我是苏暖暖。” 苏暖暖搅拌着咖啡，浅笑着打招呼。 “最近怎么样？听说你前阵子进了闻天洋的剧组。” 和蔼的声音响起，苏暖暖又想起当年那个和善可亲的邹导，只不过这个声音更加沧桑，更有韵味。 不知道是不是苏暖暖多心，她总觉得邹导这话意有所指。 “还可以，就是闻导的拍摄进度太过紧凑，接下来我估计要休息一段时间了。” “嗯，他拍东西是这样的，玩命似的拍，殊不知慢工出细活。”邹导不轻不重地点了闻导一句，苏暖暖当没听见，没敢接茬，他又道，“适当给自己减减压也好，这样才能有一个更好的状态，全身心投入角色。” “邹导说的是。” “这次找我是有什么事？” 苏暖暖沉吟片刻，也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听说您最近在筹备一个历史电影。” 邹导带着点儿笑意，“怎么？有兴趣？” “嗯，不过不是我有兴趣，我想给您推荐一个人。” 事实证明，邹导还是给苏暖暖几分薄面的。 当蒋未生收到一周后试镜的消息，而且还知道了是苏暖暖特地争取时，她兴奋地失眠了。 黑暗的房间里，只有蒙在被子里的一团朦胧光亮最是显眼，时不时被子里还传出哈哈、呵呵、嘻嘻的笑声。 蒋未生噼里啪啦地打字。 [阿湘，暖暖对我好好啊，我一定要拿下这个角色！] [嗯嗯嗯，拿拿拿] [邹导的电影唉，天花板级别的哎，当年暖暖第一部电影就是他拍的] [知道了知道了，别炫了别炫了]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遍颠来倒去的重复话题了，柳湘肉眼可见地敷衍了起来，蒋未生却一无所觉，直到—— [未生啊，现在已经凌晨五点了，你明天不还得早起上课为试镜做准备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蒋未生的亢奋慢慢消散了，她脸上残留着笑意。 [你说得对，我现在就要进入备战状态了，我一定不会让暖暖失望的。] [嗯，加油。] 柳湘发完这句，对面久久没有回应，她猜应该是睡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无力的双腿，眸光复杂难辨，许久，流露出一抹苦涩。 她看着黑屏的手机，轻轻道，“加油啊，未生。” 我到不了的彼岸，如果你能代我到达，我也算圆满了。 又是新的一天，朱红的太阳缓缓从地平面上升起，罩在这方寸之间。 路上的行人有的匆忙赶路，也有的驻足欣赏日出，更有人在这清晨的阳光中高歌一曲。 很快，嘈杂而充满活力的广场舞音乐响起，一个又一个晚睡的人被吵醒。 世界热热闹闹，众生百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迹上滚滚向前。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 歌声穿过人群，穿透空气，最终送入了这一方寂静压抑的空间中。 闭目养神的苏暖暖皱了下眉头，叹口气，睁开眼，她看向窗外，脑子里像灌了一桶水，闷重得很，“唐糖，我们到哪儿了？” 唐糖打开手机的导航，“到友诚大道了，还有半个小时就到安乐医院了。” 唐糖打量着苏暖暖眼下的青黑，“小暖姐，你要不再睡会儿吧。” 那噪杂的音乐声已经远去，苏暖暖摇摇头，“睡不着，我没事。” “......好吧。” “对了，我妈那边现在怎么样？她有问什么吗？” 唐糖摇头，“没有，欢妍说，苏姨知道我们这边又有了新工作没时间见面什么也没说，只是在窗边发了会儿呆。” “嗯，知道了。”苏暖暖看向窗外热闹的人群，喃喃自语，像是说给自己听的，“等我好一些了，我就去看她。” 苏暖暖身份特殊，即便全副武装也有可能引起哄乱，所以她们预约的是特殊渠道，去的也是安定医院的一个特殊分院，专门接待像是明星这一类保密性要求较高的人群。 今天苏暖暖穿的是一身简便轻薄的黑色运动服，她待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等待室里，像是引颈就戮的囚徒。 “35号，请立刻前往8号诊室。” 一共响了三遍，这短短一句话像是某种催命符。 说第一遍时，苏暖暖先是震了一下。 说第二遍时，她抬起了头，怔怔望着天花板角落的扬声器。 说第三遍时，她缓缓站起来，往诊室走。 苏暖暖拉开门，里面是一间和等待室差不多的白色房间，不过里面放置了很多东西，还有一个人，显得没那么空旷清冷。 医生只抽空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噼里啪啦打字，“苏暖暖是吧，请坐。” 她的声音并不温柔，但有种莫名的磁性，吸引着苏暖暖的注意力。 苏暖暖看向她胸口的铭牌—— 精神科副主任，龚云。 看外表像是三十多岁的样子。 苏暖暖静坐了三分钟，龚医生才抬起头，“抱歉，刚刚在做上一个病人的记录久等了。” 苏暖暖摇摇头。 龚医生掀开一个新的本子，“那我们开始吧。” 苏暖暖从没想过精神科问诊是这样的，在花费了半个小时回答自己各方面的资料后，又花费了一个小时填了三个超长量表，最后就是一系列检查。 而苏暖暖此刻正拿着单子排队。 即便是特殊分院，如果碰上人多的时候，也是要排队的。 不过这里的排队不需要亲自排，一般是坐在等待室，等着叫号，而且来这里的人都带着助理或者保镖，有些事可以让别人去做。 总之，它的体验感还是不错的。 不过，再怎么不错，它也是一所医院，没人愿意来医院。 苏暖暖不喜欢待在等待室里，干脆到外面的椅子上坐着。 唐糖和王硕自然是在一旁陪着，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三个人都捂得比较严实。 这一片就他们三个，十分显眼。 每一个进入等待室的人都会看到他们。 第94章 抉择 苏暖暖当然也看到了他们。 其中有一个，她之前还合作过，即便对方戴着口罩，遮掩了身形，苏暖暖还是认出来了。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演员，叫尤悠，如果她没记错，对方应该两年前就离婚了。 离婚原因是女方婚内出轨。 在穷追不舍的骂声和围攻下，尤悠现在在娱乐圈已经查无此人了。 哪怕有关注的，大多也都是辱骂的黑粉。 苏暖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 尤悠似乎是注意到这边的目光，也看了过来，她只愣了一下，就在叫号声中沉默地走进了等待室。 那扇窄小的门缓缓关上，苏暖暖闭上眼睛。 苏暖暖一行人是上午八点半到的，一通折腾下来，已经是下午一点了，三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因为还要取结果拿给医生看，抽完血，三人就直奔一楼的餐厅。 此刻餐厅里没几个人，苏暖暖他们三个人进来，异常显眼。 苏暖暖愣了下，她又看到了尤悠了。 尤悠此刻落下了口罩，正低着头吃炒饭。 她面容憔悴，下巴瘦削，眼下青黑，状态比苏暖暖还要差。 苏暖暖经过，没有打招呼。 这个时候，估计对方也不想她认出来吧。 打完饭，三人坐在离尤悠比较远的角落里，默默吃着饭。 这家医院面对的病人都是高端消费人群，食堂的价格贵，但也舍得用料。 食材新鲜，味道也很好，除了没什么胃口的苏暖暖，唐糖和王硕都点了第二份。 吃饱喝足之后，唐糖看着正在吃第三份饭的王硕，有些羡慕，“可惜了，我胃太小了，不然我也想吃三份。” 唐糖一偏头，就见苏暖暖盯着远处的一个女人在瞧，定睛一看，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名字了，“是谁呢？” 唐糖敲了敲脑袋，苦思冥想，终于想起来了，“是......那个尤悠......” 苏暖暖听见这个名字，扭过头来，“你知道她？” 尤悠这个演员其实没那么出名，就连当年的出轨事件也只是发酵了两三天就被别的事情压下去了，如果不是一些人咬得太狠，尤悠也不至于退圈。 唐糖点点头，“知道啊，她和小暖姐你有过合作嘛！我之前补课的时候看到了，还特地了解了一下，毕竟她的气质真的很特别。” 唐糖的神色没有半分厌恶，反而有些唏嘘，“可惜了，最后退圈了。” 苏暖暖正疑惑唐糖知不知道尤悠的出轨事件，就听对方恨恨道，“其实我觉得，尤悠完全没有必要退圈啊，有些男的出轨睡粉，现在不还在娱乐圈里打转吗？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好演员。那个男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怎么骂声全冲着尤悠去了。” 苏暖暖：“......” 看来唐糖是知道了，但她不觉得尤悠有多大错。 确实没有多大错，毕竟那个男的本身就是个极品垃圾。 苏暖暖眯起眼，心底的黑色一层一层浮上来，直至把整颗心脏吞没。 “小暖姐，我们该去取报告了。” 熟悉的声音把苏暖暖从那片黑色泥沼中拽出来，苏暖暖看向尤悠之前坐的那个位置，人已经不见了。 苏暖暖点点头，“好。” 龚云看着手里的几份报告，眉头紧紧皱着，似在思索什么世纪难题。 苏暖暖的心一点点儿沉下去。 龚云把几份报告放下，抬头看向苏暖暖，“......苏小姐，你......” 她欲言又止。 苏暖暖定下神，勾起一抹浅笑，似在安慰对方。 龚云缓缓开口，“我初步判断，苏小姐，你有精神分裂症。” 苏暖暖静待着下文，没有丝毫惊讶，似乎她早就预料到了，“还有呢？” 龚云这么犹豫肯定有别的原因。 龚云揉了下太阳穴，仿佛有些苦恼，“但你的有些症状，和精神分裂不太相符......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坦诚一些，这样才有利于接下来的治疗......” 苏暖暖三人来的时候是空手来的，回去的时候带了一大包药。 唐糖看着后座的一包药，只觉得嘴里都是苦味，“小暖姐，这些药得吃多长时间啊。” 车辆缓缓启动，苏暖暖看向远处安乐医院的问诊楼，“这是两个月的量。” “哦，那我们是两个月后来复诊吗？” “不，我们半个月后来。” “啊？那为什么带了一个月的量？” 唐糖的声音逐渐远去，苏暖暖幽幽叹了口气。 因为她怕我半个月后直接不来了，索性多开一些，给我多一点儿思考时间。 不得不说，龚云猜得很准。 虽然苏暖暖是自己决定要来的，但她心里其实很抗拒，在医生问询和量表评测中，都有意识掩盖自己的真实情况。 她又想起了龚云的那句话，“恕我直言，苏小姐，你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如果你以后还想正常生活，而不是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我希望你能配合一些。” 龚云的话不留情面，但也捅破了苏暖暖自欺欺人的那层纱面。 苏暖暖看着窗外急速掠过的风景，缓缓闭上眼。 她说得没错，我该面对了。 程问桀这两个月充分体会到了程家在淮市意味着什么，因为程耀祖的公开撑腰，程问桀的小公司一跃成为淮市新贵，往日够不上的那些合作也抢着要送到他手上。 程问桀有那么几瞬也被迷花了眼，站在程氏的肩膀上，他的小公司可谓前途坦荡，再凭借他的经商能力，他有信心在三年之内让公司追上程氏的脚步，不知道能少走多少弯路，而这家公司，程氏完全不会插手，它是独属于程问桀的。 但他同样清醒地知道，眼下这些都是水中月雾中花，程氏愿意助力，只是因为他们需要一个能征善战的商场将军，作为回报，他必须回到那个他恶心至极的牢笼。 如果他拒绝了，那么这些优待会立刻消失。 由奢入简易，由俭入奢难。到他必须做决定的那一刻，他真的能坚定不动摇吗？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而程问桀已经入局了。 第95章 自由 程问桀自从得知苏暖暖回了淮市就计划着见一面，但苏暖暖安排实在有些紧凑，直到第三天才抽出时间。 时隔三个月，程问桀又敲响了苏暖暖的家门。 只不过，这次方莹不在，换成了唐糖。 程问桀来得有些早，唐糖还在睡，苏暖暖把人迎进来。 程问桀进门先是细细打量着苏暖暖的神色，除了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并没有其他的表现。 他把捧着的白色百合花递给苏暖暖，轻声问道，“昨天去医院......医生怎么说？” 苏暖暖垂下眼帘，接过百合，鼻尖轻触，似在嗅闻百合的清香，她示意程问桀换鞋，往里面走，“进来说吧。” “精神分裂？！”程问桀皱眉不解，“怎么可能？” 苏暖暖将百合插进青色瓷瓶中，然后起身去书房，把昨天的检查报告和病历找出来交给程问桀。 程问桀一页页翻着，从一开始的不信到茫然再到惊惶，“怎么会？” 苏暖暖默默等他平复下来，才道，“龚医生是这方面比较有名的医生，我相信她的判断，我和她交流的时候，也印证了这个判断。” 程问桀不知道她们怎么交流的，他只觉得这一切都是这么不真实。 他印象里的精神分裂就是一群疯子，和苏暖暖根本一点儿搭不上边。 “要换个医院看看吗？说不定是这家医院误诊了呢？”程问桀目光中满是期冀，期冀下面是忐忑与不安。 苏暖暖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清楚。” “可是，明明三个月前还一切正常，怎么突然就......” “不是突然。”苏暖暖的眸光平静而破碎，里面仿佛压抑着某种不可说之物，“我从七年前就不正常了。” 程问桀怔怔地看着她。 “只是，我现在才开始面对我自己。” * 自从雨夜收留之后，苏暖暖和许朝阳又恢复了原来的相处方式。 苏暖暖默默地上课，跑医院，回家，许朝阳像个幽灵一样跟在她身后。 苏暖暖无法忽视他，也无法忽视他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只是，她一直不曾开口。 直到，一个很平常的傍晚—— 淮市第十三中学向来都有拖堂的传统，按理来说，五点就应该下课了，但直到五点半，校门口才陆陆续续热闹了起来。 苏暖暖放学后第一站就是医院，以往许朝阳都会坠在她身后，等周围没什么认识的人再现身。 苏暖暖是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的，但今天，这道目光消失了。 苏暖暖在校门口等了十分钟，仍没有等到。 她深深忘了一眼教学楼的方向，转身离开。 就在她回到住处，以为今天不会再见到许朝阳的时候，门被叩响了。 打开门，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苏暖暖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面带愧色的男生，声音有些冷，“许朝阳，你当我这儿是诊所吗？” 许朝阳喃喃道，“对不起，我只是想来道歉，今天傍晚有些事耽搁了......” "你不需要道歉，我们本来也没有约定好。" 苏暖暖冷言冷语，许朝阳讷讷无言。 两人对视着，双双陷入沉默。 “那......我走了。” 许朝阳仿佛真的只是来道个歉，现在任务结束了，他自然要离开。 许朝阳转身往下走，走到第六个台阶时，有人叫住了他，“进来。” 又是熟悉的房间，熟悉的陈设，熟悉的人，不过这一次，许朝阳没有昏过去。 许朝阳胳膊上的伤口比上次小很多，苏暖暖并没有那种对待伤者应有的轻柔态度，她面无表情，下手没轻没重。 许朝阳有几下没控制住，呲牙咧嘴的。 等苏暖暖包扎完，他仿佛劫后余生一般摊在沙发上。 苏暖暖一个眼神飘过来，他又立即挺直脊背，乖巧坐好。 苏暖暖把绷带、药放好，坐回沙发，盯着许朝阳瞧，一言不发。 许朝阳在她的目光下如坐针毡。 许久，苏暖暖才开口，“你这次，又和上次那帮人打架了？” 许朝阳犹豫片刻，缓缓点头，“嗯。” “他们动刀子了？” “嗯。” “你动了吗？” 许朝阳飞快摇头，“没有。” “你家里知道这事吗？” 许朝阳眸光黯淡，“他们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 苏暖暖沉默，即便许朝阳没有细说，她也从这句话中听出许多东西，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是一样的。 微弱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明灭不定。 许久，她开口道，“你想不想......彻底解决他们？” 许朝阳诧异地看着她，接着毫不犹豫地点头，“想！” 许朝阳也不知道自己对苏暖暖这种莫名的信任是哪里来的，但他知道，对方不会害自己。 三天后，淮市第十三中学校长的儿子被一群混混揍得半身瘫痪的消息不胫而走。 恶人自有恶人磨，大部分学生只觉得畅快。 设计了一切，昨晚又躲在角落里旁观的苏暖暖和许朝阳静静等待着事件的发酵。 一周后，揍人的那帮混混被勒令退学，销声匿迹。 而许朝阳也彻底摆脱了这十多年的噩梦。 夕阳的温度触摸着脸庞，许朝阳一时觉得不太真实。 他偏过头，怔怔地看着苏暖暖平静的侧脸，犹不敢置信，“结束了？” 苏暖暖朝着夕阳的方向迈步，“结束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许朝阳还想说什么，苏暖暖却已经转过身来，她背后是灿烂的夕阳和晚霞，她以一种笃定且温柔的口吻下了定论，“你自由了。” 许朝阳先是有些茫然，紧接着眼神慢慢清明，苏暖暖说得对，“我自由了。” 他嘴角弯起一个夸张的弧度，眼中有水汽蒸腾，他看着眼前的光，笑道，“我自由了！” 他和她从人群之中逆流而上，迎着夕阳，奔赴着属于一个人的精彩与未来。 苏暖暖看着前方明显过于激动的人，默默垂下了眼帘。 许朝阳自由了，她没有。 * 第96章 地狱 在程问桀的印象中，自从认识苏暖暖，她就是一副温柔又强大的模样，她在追寻目标的路上，心无旁骛，势不可当，任何事情于她而言只是翻不起浪花的一点儿调剂。 哪怕是两个月前苏暖暖的状态不对，他都没有往更深的地方去想，或者说，不敢去想，他只以为，这又是一朵不起眼的浪花，一个很快能迈过去的坎，只要苏暖暖调整好状态，就能很快恢复。 却不曾想，这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现在你看到的我只是我演出来的，真实的我，一直被我死死压制着.....不堪、脆弱、阴暗、愤恨，这才是我。” 随着苏暖暖的讲述画上句话，空气中一片沉默。 程问桀可以理解，他当然可以，只是，他需要一点儿时间。 “对不起，我可能需要缓一缓......”程问桀低着头，双手没什么章法地抓挠着头发。 苏暖暖体贴地留给他一片空间，“好。” 脚步声响起，渐渐远离，接着是关门的声音，然后，万籁俱寂，世界陷入一片沉默的黑色。 程问桀抬起头，目光中满是茫然和惶恐，像是走迷了路和大人分开的小孩。 过了许久，他余光注意到茶几上的两个药盒，其中一个已经拆开了，半板药露在外面，有几处已经空了。 他目光落在药盒的名字上，久久没有移动。 深吸一口气，他站起身来，敲响主卧的房门。 门打开，是一张熟悉至极的面容。 程问桀扯起嘴角，似是想露出一个笑容，但他失败了，最终，他只是用最大的诚意询问，“阿暖，我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到你吗？” 唐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十点了，懊恼地拍了下脑袋，飞快换衣服洗漱出门，正好撞上苏暖暖和程问桀在用早餐。 楼下餐厅打包的包子和粥。 唐糖自觉地坐到苏暖暖旁边，“小暖姐，早上好！程哥，早上好！” 苏暖暖把包子往她那边推，“粥在电饭煲里温着，自己去盛。” “哦哦。” 唐糖起身去盛粥，程问桀只是瞥了她一眼，并没像往常那样打趣。 唐糖回来才察觉有些不对劲，边咬包子，目光边在两人之间打转，最后她的目光落在程问桀身上。 “程哥，你今天不对劲啊！” 程问桀懒懒抬起眼皮，看她一眼算是尊重，很快又低下头。 连话都懒得说，看来真的不对劲。 唐糖又看向苏暖暖，苏暖暖倒是没什么不对劲，甚至状态比昨天要好得多，但唐糖却有些担心，小暖姐正常反而是最大的不正常。 哎！唐糖有些发愁！ 最后是唐糖收拾的碗勺，等她从厨房出来，程问桀已经不见了。 “嗯？程哥走了？” 苏暖暖一颗一颗地把药摆在茶几上，点点头，“嗯。” 唐糖挠头，“奇了怪了，程哥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苏暖暖动作一顿，又听唐糖嘟囔道，“嗯，打扫卫生，丢垃圾，中午买菜......” 苏暖暖目光看向玄关，思索着什么。 绿灯变成红灯，程问桀刹车，打开车窗准备透透气，就看到旁边的一辆绿车也开着窗户。 后座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八九岁的卷发小男孩，驾驶位上是一个中年女人。 看眉眼，三人是最普通不过的一家三口。 小男孩拿着不知是积木还是变形金刚的玩具，冲着男人咯咯笑，他说着什么，但程问桀没听清。 这时中年男人先是笑着摸摸他的头，开车的女人也回头笑着搭话。 小男孩笑得更欢了，程问桀沉默地看着他们。 那个小男孩转头的时候注意到了他，看了过来，他嘴唇一弯，带出一抹灿烂到耀眼的笑意，举手朝他打招呼。 程问桀怔住了。 小男孩推推中年男人，指着他说着什么，下一秒，中年男人也看了过来，友善礼貌地点点头。 程问桀心绪复杂难言，他升起车窗，没有做任何回应。 红灯变为绿灯，油门全开，他疾驰而过，一家三口被他落在后面。 但程问桀总是忘不掉刚才那个画面。 他幽幽叹了口气。 本来今天来找苏暖暖，除了看她的情况，还有就是程问桀想寻求一些帮助。 他现在在人生的一个重要分叉口，他不知道往哪走。 毫无疑问，程问桀是恨自己父母的，他们生而不养，眼里只有冰冷的利益衡量。 但他同时又病态地渴求他们的认可，他希望他们能对自己道歉，对那个被忽略的过去的自己道歉。 而眼下，正有这么一个机会。 回到程家，经营自己的企业更上一层楼，得到他们的认可，让他们认清自己的价值，并后悔过去多年的有眼无珠。 但是，同样的，程问桀对那个牢笼深恶痛绝，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地狱还是天堂。 于是，他遵从内心的声音，想向苏暖暖寻求一个答案。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对方承受的已经更多了，他不能这么自私地把属于自己的命题转嫁给对方。 这不公平。 也不正确。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也许他真的该仔细审视一下自己了。 南部边境的城市向来都是混乱之地，当然，说它混乱，是和国内其他地方比，如果和国外比，不知道好多少倍。 三教九流，罪恶之地。 无数的人纷拥而至，为了金钱，为了仇恨，为了正义，他们有的人在这里留下了命，有的人则赚得盆满钵满。 来到这里，你会发现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小城市都有数不清的惊喜。 南明市，郊区，工厂地下。 没有人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工厂下竟有着一百平方的地下监牢。 惨叫哀嚎声不绝，痛哭求饶声不断。 守着这座大型监狱的三个纹身大汉，一个瞎眼，一个瘸腿，还有一个缺了条胳膊。 可就是这三个打架不占优势的人，掌控着这所监狱中数百人的生死。 无人敢忤逆，他们就是这里的王。 喝酒吹牛调笑声夹杂在凄惨的哀嚎中，仿若一片无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