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公主和她的骑士》 第1章 老娘不干了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已经开始下降，乘务员将进行落地前的安全检查。请您回到座位……” 在空姐甜美的提示音中，林月缓缓摘下了自己的眼罩。 虽然早在凌晨四点她就起床奔赴魔都机场，含上中转一共飞了5个小时才到达腾冲，但是这一路的飞行她都没怎么睡着。 一方面这可谓是她人生中做过最大胆的决定，至今她还一阵恍惚没想到自己此刻会出现在腾冲上空，飞行的途中脑子里充斥的都是未来一个月自由自在的GAP时光。 另一个原因是同行的Kelly姐实在过于兴奋，拉着她说了一路的话。 偏偏两个人身量都高，此前值机的时候选了前后排的邻近过道座位，这样活动空间大一些。这就导致林月想听她说话还得一路扭着脖子，别扭极了。 所以在路途的后半程，她直接选择戴上眼罩闭目养神，同时也算是礼貌地拒绝了热聊。 见她“醒”了，Kelly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倾身凑上前，“我跟你说那个登山鞋我还没买，我打算到了之后先挑挑房子再说。噢对了说到这还有一件事，我们那个民宿又出幺蛾子了……” 听到这里林月不禁有点头疼，这次旅行的初衷其实是三个被工作压垮了最后一根稻草的女人们的一次都市大叛逃，现在这些旅途的真实细节扑面而来，她感觉那些死去的回忆又在攻击她了。 * 去年，她从工作五年多的老东家跳槽到了一家新公司，因此认识了Kelly并跟她短暂地共事了一个月。 两个人之所以结下了革命友谊正是因为有共同的仇人——这家新公司。 “离谱”二字都已经无法形容这家公司，同事们都亲切地称这里的工作内容为“屎上雕花”。 …… 林月的第一份工作是通过校招途径入职的，在一家以“狼性文化”著称的建材制造业公司整整奋斗了五年时光。 成也地产，她乘上了行业最后一波东风，所有的努力都有回报，一路披荆斩棘，先是做了2年销售，然后抓住了机会转岗成HRBP?，3年后又晋升成了公司最年轻的职能经理。 败也地产，作为下游公司，公司这两年业绩随着地产的没落也逐年下滑，都说一个公司走下坡路的征兆就是抓考勤、抓纪律、降本增效。 在第一家公司的最后一段时光她过得“充实极了”：早上8点和业务部门召开线上早会通报销售考勤、拜访客户的数据，9点到了公司又要整整呆8、9个小时，完成任务单、做项目、改方案、憋PPT，要是不用加班她就可以回家，但是也逃不过晚上20点的销售晚会。 是的，为了push业务部门完成任务加大威慑力，人力也要出席业务部门的会议，方便时刻承接区总的“这个人不行，人力谈掉”的恶魔低语。 而林月之所以到了第五年还在咬牙坚持，主要是因为这家狗公司年度加薪的生效时间是次年7月，也就是说用了一年努力的奋斗，在农历年前收到加薪短信，也还要再押半年才能生效。 但是林月何许人也，那时的她一度认为自己就是为了工作而生的铁血女战士，硬是咬牙坚持到了8月看到7月工资条里陡然增高的工资才开始安心写简历，就为了跳槽的时候流水漂亮一点。 …… 通过2个月密集的投递、面试、谈薪各种环节，林月最后选择了一家位于北外滩的国际货代公司继续她的HRBP工作。 那段时间，所有见到她的前同事都纷纷夸赞她的红润好气色，五年的全情投入也让她积累了很多好人缘，散伙饭吃了是一顿又一顿。 没想到，就算她成为了部门里第一个跳出血汗公司的幸运儿，所有的兴奋也只停留在离职交接的那段时间。 都说如果一个人上班感到很快乐，只有三种情况：第一TA刚入职，第二TA马上离职，第三TA疯了。 在经历了前两个阶段之后，林月终于发现了这家新公司的傻逼之处，也是在这时，她和Kelly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Kelly何许人也？严骊，82年生人，经历了外企在魔都蓬勃发展的黄金年代。 在快消、金融、酒店等行业兜兜转转，职场道路开局即巅峰，30岁就当上了外企最年轻的招聘Manager，最喜欢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Kelly严招不到的人，没有人可以招到。” 同样，她挑男人的眼光也跟招聘一样毒辣，看透了爱情的谜题，至今仍然独美。 如果有人封Kelly为外企大批退出中国后魔都最后一个穿着Prada的女王，林月是不会有任何异议的。 在新公司工作期间，一开始林月是因为校招项目才和Kelly建立了联系。 这家传统货代公司总人数2000多人，踩狗屎运乘了疫情的东风那三年卖舱卖得飞起，又顺势在21年上了市，同年低价收购了一家海运货代公司，没想到这家小卡拉米公司给它贡献了大量的营收，反而是自己既有的业务只占了24年集团营收的50%，净利润更是只有惨淡的20%。 现在这家公司下定决心想整顿自有业务，扶持二代上位。这两年老板外招了CEO又挖了一大波职业经理人团队，各个部门都要搞改革创新。 人力首当其冲就是要调整组织架构，聚焦业务目标，引入新鲜血液。 毕竟这家公司平均年龄已经40 ，高管都是5、60退休返聘把持朝政的老人，这样下去太子可如何即位？要想培养自己的娃娃兵，还得先从校园招聘开始。 林月自诩职场白骨精、资深奋斗逼，但是在这个新公司呆得越久她就越痛苦。 别说校招只是人力老大一拍脑袋的决定，根本没任何方案和执行细节，就连整个公司都是业务割据混战、山头林立。 人力老大是和老板一起打江山的业务转型过来的，当初选择分管人力只是想把控公司人事权，但是在专业方面并无建树，公司业务做得越大，管理上就越混乱。 这次校招，没有看到预算、也没有人牵头，岗级职级评定标准也没有个统一标准，于是林月主动去找TA总经理严骊探讨请教。 一开始严骊是不愿意搭理林月的，因为这家公司虽然说是已经完成了人力三支柱?的转型，但是BP掌握了绝对话语权，其他模块都仿佛给BP打工的小使子。 即使严骊已经是总经理的职级，但在一些事情的话语权上还不如一些经理级的BP。 听完林月的来意后，Kelly转手丢给了她一个压缩包，让她自己先看。 这家公司的Logo是个蓝色的帆船，但是林月点开校招宣讲ppt的瞬间就两眼一黑：四十多页橙色的页面晃瞎了她的双眼。 虽然宣讲内容乍一看面面俱到，可她第一眼就知道这家公司是个草台班子，毕竟这么大的公司对外的文件没有把控，宣讲风格和自己的品牌定位南辕北辙，能有什么专业素养？ 然而浸淫职场多年，她还是出于礼貌违心地说这个PPT真好，是她来了公司后看到的最规范的文件了。 谁知这句话一出，严骊就像炸开了锅一样激动起来：“就这个文件你还觉得好？这是我做过最差的PPT！先不说我已经很多年没做这么基础的东西了，一个校招的项目，没有任何支持部门，跟我对接的人也说得乱七八糟！交接文件东一个西一个，在我以前的公司这种PPT都是Branding部门做好了给TA的，没见过这么离谱的公司！” 眼见她越说越激动，林月赶紧把她拉到一个没人的办公室。 一方面林月感觉终于有个嘴替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另一方面因为她之前一直在传统企业工作，讲白话就是官僚主义盛行，还没见识过高管直接这样口吐莲花，一时之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Kelly进了办公室以后更加肆无忌惮，跟她大肆吐槽起这家公司有多么不专业有多么离谱，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也是借这个契机，林月通过Kelly加入了这家公司的“午饭搭子”微信群，群里基本都是这一两年入职的人员。 之前林月以为他们都是一群高职级的人，彼此之间有壁，从未跟他们搭上话。 然而没想到虽然大家平时在办公室都默不作声，但是中午一踏出写字楼的旋转门，就仿佛开启了开机键，从各个模块和纬度把这家公司抨击得体无完肤。 最后有人做出了神总结：“这家公司的工作本质上就是屎上雕花，在错误的数据和逻辑上做事，做得越多错得越多，而且越有逻辑越负责的人在这个过程中反而会越痛苦，因为他们明知道方向是错的，还要继续做下去。” - 而林月本人对这家公司的忍耐也在年终做次年预算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本来林月已经以为自己是个很能吃苦的人了，毕竟在前司那种狼性文化的公司都能忍耐五年多时间。 从小家里虽然都没有喝酒的习惯，但是为了在酒文化盛行的职场杀出一条血路，她也能坚持在应酬时喝半斤多白酒并调动全场气氛。 然而这家新公司屎上雕花的工作风格还是让她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首先做预算没有数据源，填一个表格要找7、8个人找数据；其次没有系统，或者说系统口径不一，每个人的数据都是缝缝补补的手工台账；就连员工的提成、年终、补贴等各项预测数据完全是拍脑袋决定，连测算模板都没有。 她的上级跟她一起过的时候，总是说“这个嘛，先填个50w算了”、“那个嘛，我也不是很确定，先按300来吧”、“哈哈我们这个数据啊确实有点混乱，没有系统还是不行。” 别人都是开开心心过大年，而这家新公司把本该10月就启动的策略会硬是拖到12月才开始，数据又完全是瞎填，林月天天抱着电脑加班到晚上十一二点也没做完。 最让她痛苦的是这段经历没有任何用，等到明年她独立做这个工作的时候又要经历一轮这样的拍脑袋，不仅浪费时间而且对专业技能毫无长进，一想到这个林月就很想抱着她的电脑跳进黄浦江。 - 这个期间还发生了一件大事——Kelly喜提了裁员大礼包。 这几年因国际政局紧张，关税政策变化频繁，新业务开源本就困难，于是25年战略的第一要务就是全年减少1000w人力成本，而这两年外招的高管便挨个进入被盘点名单内。 Kelly本来是CEO引荐进来的，但是CEO脚跟不稳连带着她也无法施展拳脚，再加上她在外企呆惯了、年纪也到了，用她的话来说就是： “我觉得我都已经42了，有责任有义务做个榜样告诉大家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你一开始来这家公司的时候觉得它什么都没有你会很兴奋，因为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后来你发现这家公司什么都没有是有原因的。它不仅不专业，而且也没打算拥抱专业。” 她这么说也是因为被那派人力老人PUA压制狠了，她私下给CEO发了个消息：「我实在受不了那些老人了，一直PUA，如果我fight back?会对你有影响吗？」 CEO回复，「不用考虑我，做你想做的。」 于是她开始在大大小小的会议上遇到人力VP?不分青红皂白发泄情绪时大力发声，提出自己认为正确的观点，并且积极维护自己的团队。 然而不是所有的善缘在当下都能结出善果，在这个“降本增效”已经成为经济下行期每个企业政治正确的时刻，Kelly和“午饭搭子”的另一个人在11月底陆续收到了公司单方面解除劳动合同的通知。 虽然离开在Kelly的预料之内，但是大家其实都以为起码会等到年后再开除她，毕竟年底正是人力忙的时候，Kelly手头又有几个项目在运行。 没想到人力高层这么等不及就拿下了这个不听话的棋。而且到最后Kelly也没等来一个正式的离职面谈，她的 1不愿意出面，这段时间甚至没来魔都出差，转头把解约的事情全部授权给另一个Kelly的平级Fred来沟通处理。 尽管Kelly对这家草台公司还有一肚子火、走得也比预期要早，却也不会为难同事，况且Fred在最后也把能争取到的年终、n 1和其他招聘奖励都争取下来了。 虽说这些都是她应得的，但是上过班的人都懂，如果公司要有意恶心人的话，还是能彼此不体面地拉扯一段时间的。 - 得知Kelly要走的时候，林月觉得非常不舍，因为尽管她也觉得公司傻逼，可不是所有打工人都那么有勇气敢在公开场合发声。 她虽然未婚未育没房贷没车贷，但是她要为了光鲜亮丽的市中心工作每月支付高昂的房租和一应生活开销。 另一方面毕竟这是她跳槽后经历的第二份工作，她总是抱着一种“我一定能从这家公司学到什么”的想法。 Kelly的离职是服从性测试的一场巨大胜利，也标志着这家公司敢发声的正常人越来越少了。 林月虽然跟Kelly认识时间不长，但她却十分向往Kelly经历过的那个黄金职场年代。因为那不仅是个人的回忆，同时也是中国经济高速发展十几年的一个缩影。 试问哪个都市丽人不曾向往过这样摩登女郎的生活呢？ 毕竟，当代年轻人现在几乎都有这样的共识：现在已经不是个人努力就能有回报的年代了。各行各业卷生卷死，在人间行走的都是一群了无生气的牛马罢了。 时间转眼到了2024年12月31日，Kelly把工作签名换成了：老娘不干了。 新人新文，请多多鼓励[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老娘不干了 第2章 老娘也不干了 元旦假期后，离25年预算的DDL越来越近，林月每天都被各种临时冒出的规则变化和政策修改折磨得心力交瘁。 本来她是抱着“干中学”的心态来迎接第二份工作，然而等她真的迈出这一步的时候才发现，她对工作的忍耐度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高。 第一份工作之所以能干这么久，除了它带来的短期激励之外，还有一个根本原因是工作给她带来了经济独立，是她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最拿得出手的东西。 * 林月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 小时候她家庭条件不好，虽说她爸后来做海鲜生意曾风光过一段时间，但也因为种种原因落魄了。偏偏他又放不下老板的包袱，不想让人知道他落魄了，这十年来要么窝在农村老家然后到处偷偷摸摸打零工、要么就是想借钱东山再起；而她妈在离婚后也早早已建立起了新的家庭，如今她还有个比她小11岁的同母异父的弟弟。 当初林月父母离婚的主要原因是成家不分家。她爸是家中长子，底下还有4个弟弟妹妹，小两口赚的钱不仅要养小家还要供养一大家子，林月妈妈一嫁过来就要操劳整个家7个人的家务。 而这种矛盾在她出生后，处处都要用钱的柴米油盐中进一步爆发。 林月的母亲失望透了，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永远看不到未来，最后在她上幼儿园小班时父母就扯了离婚证，母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家。 不管是在她爸还是在她妈那，林月从小到大都没有自己独立的房间。 大学之前都是跟着奶奶租房住，她奶奶是个很强势的人，总是把父母离异单方面归咎于她妈妈，经常在林月面前指桑骂槐地说各种难听话。 小小年纪的林月不知道这是一种错误的移情，只是无法原谅她奶奶对她母亲的诋毁，长久地活在这样的语言暴力下。但因为缺乏相处，林月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对妈妈的依赖，偶尔去她妈那边时也跟做客一样，轻轻地来了，又悄悄地走了。 爸爸做生意常年在外，只有春节才会回家，奶奶又有事经常要回老家一趟，林月大学以前的生活就是到处在亲戚家寄宿，从小便学会了察言观色。也因为这样她从小也没什么很亲密要好的朋友，只有一个从初中起就义结金兰的好闺闺小可。 其实林月是个很开朗外向的人，在班上的学习成绩和人缘也很好。 但是学校也是个小小社会，她不知道怎么把同学们带回她和奶奶灰蒙蒙的出租屋，不知道怎么解释家里常常没人在家、她要自己照顾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爸爸妈妈早早离婚，她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人。 这跟她在学校的形象差太远了，她不希望大家把她和“离异家庭的留守儿童”这几个字画上等号。 而且学生时代的社交也是要钱的，后来直到高中，她才第一次和同学们去了KTV，才知道原来大家周末都会约出来玩，去唱歌、去吃饭、去搓麻，不像她只能窝在家看电视看书，刻意地和同学们保持一种距离。 所以“聪明独立又强势”的标签从小就伴随着她，一直延续到她工作后。 而在一个人阅历尚浅的时候，总会把眼前的事当作天大的事。因为这些苦闷孤独的孩童旧事，她一度找不到自己人生的目标和方向，时常有种活着也行、死了也罢的摆烂心态。 虽然天资聪颖但是提不起劲，高中她只是随随便便读了书，确保自己高考的时候能上个一本就行。 但是俗话说是金子总会发光。 考上大学后，林月每个寒暑假就不回家了，她在外面做各种兼职、志愿者或者参加学校的实践活动，积攒了一些零花钱，也去了各地穷游开了眼界，最后毕业的时候通过校招进了第一家公司。 当她发现努力就能马上带来工作上短期的回报后，这五年她就开始铆足了劲儿投入工作，学习各种业务知识和专业技能，抓住每一个述职答辩的机会，最后打破了公司本科生晋升经理最年轻的记录。 * 如果说第一份工作是为了获得普适的社会身份，并让自己获得经济独立从而人格独立。那么林月的这五年多还真已经可以算得上挤到了职场金字塔的顶端。 在第二份工作她本欲多积累些不同行业、公司的体系化经验，好为五年后能走上中高层之路做个铺垫。 然而她在工作的锉磨中慢慢领悟：打工是永远没有出路的，换了一家公司也不过如此，这份工作没有给她带来预期的专业方面的成长和进步。在日常和同事们的沟通交流中她甚至还听说人力老大其实和老板有婚外情，他们还有个17岁的私生子，常年养在英国。 那这种狗血私企就更没有什么改变的希望了，老板战略改革不坚定，人力VP也50多了，只享受权利带来的滋养，仗着和老板的这层关系在各个模块只愿意用向她投诚的听话的人，毕竟他们已经是退而不休的年纪了，经济腾飞时代积攒的财富早已让他们能过上潇洒的人生。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个念头从一开始的模糊，到后来每天都会在林月的脑子里叫嚣。 * 另一边，Kelly离职后，两人也保持着紧密的互动，她们和公司另外两个小伙伴有个微信群small talk?，Kelly是群主。 这几天她在群里又分享自己去日韩邮轮行的精彩旅程，看得林月心里痒痒的。 上份工作为了博出头，她这么多年都没休过假。虽然因为工作的原因总出差也算是走遍了大半个中国，但是真正意义上的旅行却甚少。而且就算出去玩，她也得时刻挂念着工作上的事情，精神无法放松。 看着Kelly旅游的美照，她羡慕极了。 一边是焦头烂额且无长期价值的工作，一边是自由自在向往的生活，“裸辞”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在她的人生字典里。 - 今天Kelly又在群里发话了：「不用上班的日子真的很爽，我现在每天7、8点起，神经性耳鸣也没再发作过了」 紫菜包饭：「那你也太爽了吧！！不像我们，每天都有一种微微的死感」 月亮船：「预算发疯中，每天看你的消息都感觉自己的尸体被阳光刺激到了有点不舒服。不过还好你走得早，要不然做这个预算你还能把他们再骂一遍」 Kelly：「哈哈哈我现在完全不操心这个，最近我又玩起了织毛衣，喏，给你们看我给自己勾的小裙子」 然后发了一张她穿着一条黑色粗针织半裙在全身镜前的自拍照，裙子的下半部分还延伸出一根长长的毛线连在另一端的毛球上。 月亮船：「哈哈哈不错，这张照片乍一看还以为是你在给机器人自己充电」 越努力越幸运：「hhhhhhhh我刚刚面试完，小月月你也太搞笑了」 月亮船：「包搞笑的，工作已经这么难了，只能苦中作乐了」 Kelly：「哎呀我早说了在这家公司没希望的，你们还这么年轻，不应该在这家公司久待，要不然脑子都要坏了」 紫菜包饭：「道理我们都懂，但是这个经济大环境还是能狗就先狗住」 Kelly：「不过现在跟我们以前那个年代是真的不一样，以前我天天上班都很开心很有盼头，哪像现在」接着又是几段长文吐槽……「我现在就打算找个公司交个五险一金，干个7、8年退休」 越努力越幸运：「羡慕你的生活，我现在就当每多赚一天工资女儿就能多上两节补习班，靠这个念头支撑着自己」 月亮船：「我都快被这个预算搞死了，从来没这么想裸辞过，要不是年底了还得核算部门年终奖、评优评先一堆事，我真的很想摆烂」 Kelly：「没意义的，他们根本不会认可你的责任心，这家公司本质上就有问题，要不然这每年都做的事情也不会组织成这样」 紫菜包饭：「是啊是啊，我作证，我来公司三年了，每年都这么拉垮」 接着几个人又开始把公司那些不作为的高层拿出来反复鞭尸，诅咒这家公司尽快倒闭给大家一笔遣散费撤了算了。 - 夜里21点，已经是第八次修改这个预算文件了，林月坐在办公室戴着个黑框眼镜在电脑前继续敲敲打打。 也是巧了，那个她对接的业务老大Oscar此刻也在办公室。 他和另一个人下楼去吃饭的路上像是突然想起她这么一号人，一通电话过来让她一块吃饭。 入职2个月来，林月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个“业务合作伙伴”的吃饭邀约。 Oscar19岁就加入公司，干了26年，是公司唯一一个内部提拔的副总裁。虽然林月此刻很疲惫很想早点做完下班，但是她还是没有拒绝高管的习惯，于是匆匆合上电脑赴约。 吃饭的地方选在一个东北菜馆，他们二人就近坐在了离门最近的大圆桌。 她赶到时菜已经上齐了，简简单单的菜色，人均估计不超过50，还以为副总裁会大方些呢。 第一次吃饭，因为把握不好他们的喜好，同时林月大脑疯狂运转了一天早已疲惫不堪，她选择静静地获取一些信息，时不时表达一些自己的想法。 没想到吃完之后，Oscar突然对她说：“Ella你还真是来吃饭的。” 刚开始林月还没反应过来，以为说她胃口好，不挑食，毕竟很多人都说过看她吃饭感觉很香，像那种大姨妈来得很规律的女生。 接着的一段话却让她很想直接把桌子掀了：“这里你最小，也没见你主动给我们倒水，也没有举杯庆祝一下今天第一次吃饭，光顾着吃。看来以前这种场合参加少了，没有这个意识。” 那一刻林月简直想给他翻个大大的白眼，心里积攒这么久的怨气也在脑内迸发。 拜托，地产行业出来的，什么光鲜亮丽的局她没见过？而且她年纪小那只是相对的，再过两年她就30了，以为她是刚毕业的愣头青吗？BP和业务是相辅相成的关系，绝不是他们的丫鬟保姆。你不感谢你有个入职两个月就迅速融入部门的好BP，这大半个月还每天都给你灰头土脸加班到深夜就算了。吃个小鸡炖蘑菇、韭菜水饺和炒上海青还要我给你倒白开水？还要我举杯庆祝？我庆祝尼玛呢？ 当然她没有当他的面表达出来，毕竟成年人之间还是要保持最后的体面，她也不想浪费时间精力去纠正这个恶臭沙文猪的大男子主义毒唯思想，只是礼貌微笑回道：“是我大意了，下次一定。” 一定个屁，再过几天就过年了，老娘再赚几天窝囊费就有8天带薪年假，年后过了2月15号我就提离职，这样我还在试用期只要交接三天就能走，二月份五险一金还交了。 没错，就算之前有过裸辞的念头，她也早早在脑中做好了规划。 这就是我们老中人被五险一金硬控的一生。 经过这一晚，林月觉得这傻逼公司真是没救了，就这还想走国际化路线，还是早点回去继承他们的皇位吧。 林月不想忍了，在small talk群里发了句：「去他妈的，老娘也不干了」。 统统不干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老娘也不干了 第3章 记忆中的那个人 消息刚出时群里并没有人立刻回应，毕竟2个同事已经带娃早早睡下，Kelly晚上也远离手机拒绝一切社交，沉浸式勾她的毛线。 直到第二天一早，群里才炸开了锅。 Kelly：「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突然顿悟」 紫菜包饭：「啊啊啊啊不是吧，不要冲动啊」 越努力越幸运：「现在大环境不好，你还是骑驴找马先看看吧，冷静冷静」 月亮船：「我没有冲动，我是认真的，本来就不爽这家公司，昨天还发生了一件让我超恶心的事。我想想我也工作五年多了，也可以给自己放个假了，休息一下也不会死」她把昨晚发生的事在群里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 Kelly：「我就知道Oscar这个人本质上还是格局很小的，我快走的那段时间他也是知道的，结果在公司遇到的时候他每次都故意避免跟我打招呼，心里精得很」 紫菜包饭：「没想到他是这种人！！什么年代了吃个便饭还要人给他当丫鬟，本来我以为他天天让坐在他办公室门口的同事给他拿外卖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到还能说出这些话」 越努力越幸运：「哎呀，传统行业的人就是这样，这家公司的行事作风就是这么洋不洋土不土的」 月亮船：「真是越想越气，给我恶心坏了。算了不说了，我打算GAP的时候报个团去云南玩，这次我要歇一段时间好好放松一下」 Kelly：「云南好啊，我年轻的时候一个人去云南碰上了好多好玩的事，不过抱团有一点不好就是要起太早，而且行程很满」 月亮船：「是，我也在纠结这一点，我还在看那个跟团游的路线，倒是很经典」 紫菜包饭：「呜呜呜你到时候出去玩了一定要多多发朋友圈，让我们羡慕一下」 Kelly：「不如你别跟团了，我本来想3月中旬跟团去阿根廷，你如果真的决定要辞职的话，我们一起到云南租个民宿，我知道一个边境城市腾冲很好玩很疗愈，有温泉、高山徒步，开发程度也比大理丽江低，非常适合慢节奏生活」 月亮船：「腾冲？我之前倒没听过，不过旅居也可以诶，我也不想那么急匆匆的，只想做一只在云南懒洋洋晒太阳的小狗」 Kelly立刻在群里转发了几条小地瓜上的腾冲旅游攻略，确实看着不错。于是林月在群里说她好好考虑一下，确定了行程之后就给Kelly答复。 放下手机之后林月又在想，如果不跟团的话，行程确实相对自由。 而且，说来她还有个前同事在云南开民宿，虽然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一个尴尬的事情，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应该早忘了。 前几天看他发了条宣传民宿的朋友圈，好多年没见了，说不定可以约出来吃个饭聊聊。 重点是，林月是个资深颜控，这个人还是个帅哥，完全长在她的审美上。 * 时间追溯到3年多前，2021年，又一批管培生下市场了。作为部门BP，林月自然承担起了迎新的任务。他们来的第一天，林月就张罗着省区和属地优秀同事跟大学生们一块吃了饭。 这中间有个叫夏屿的男生一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尽管在工作中，她一直致力于保持专业的中立判断。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学弟完完全全是她的菜，在8个大学生里她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高挑的个子，属于少年人独有的精瘦挺拔身形，头发稍微用了点发蜡打理得干净利落，跟人说话时微微低着头，展露出优秀的侧脸轮廓，在一众企业文化衫里帅得十分明显。 欢迎晚宴吃了整整3个小时，一切都在林月的安排下井然有序地开展，气氛相当得好。 结束时大领导还给她转了6000块钱，说「他们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小月你带他们去按个摩，费用我来报销」。 这一举动马上让在场的同学们炸开了锅，毕竟都是刚出社会的小年轻，遇到了这么阔气的老板都兴奋得不得了，说不定这会已经在各自培训时建立的微信群晒起了自己的“神仙领导”。 而林月知道，这招是笼络人心的好手段，大领导在公司多年，早年间地产蓬勃的时候不管是业务还是公司员工持股都赚了很多钱，早已不在乎这些三瓜两枣。只不过是想借这个举措宣传一下，吸引更多人来部门，到时候还能再从中挑些好苗子。 虽然如此，含她在内9个人转了6000块也是太多了些，这按摩结余的钱到时候她还是要主动给领导转回去的，哪用得了这么多。 在饭店门口先送走了领导之后，林月就跟小学春游的导游一样，让管培生们跟着她一块走。这时夏屿走上前，把林月单独喊到一边说：“月姐，我这次就不去了。今天刚来，我感觉人有点不舒服。” 林月每年都会张罗管培生欢迎宴，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她就会直接说好，让人赶紧回去休息。但望向夏屿深邃的眉眼时，她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他那琥珀色的眼眸里，挽留的话已经脱口而出：“啊，你真不去嘛，跟大家一起去放松一下多热闹啊也可以缓解一下疲惫。” 却不知夏屿是为了提高成功回去的概率还是平时就这个说话风格，他竟然略带撒娇口吻对她眨眨眼说了句：“不去了姐，真的有点不舒服，真是不好意思。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吃饭吧，我看你这一整天都忙坏了。” “那好吧，你早点回去，到了酒店给我发个消息。”林月感觉自己真是有点被美色冲昏了头脑，故意没有接他要请吃饭的话茬，摆摆手让夏屿回酒店。 她带着大部队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眼他离开的身影，高挑、帅气、声音低沉有磁性还会撒娇的小奶狗，真是在她的审美点上疯狂蹦跶。 「林月，你不能这么颜控，同事只会影响你拔刀的速度」，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 等到了SPA馆的时候，林月让剩下7个同学自己挑选想做的项目、跟前台说好这些人她来买单后，就选了个精油开背点了熟悉的技师进房间了，留下了身后同学们兴奋讨论的声音。 实话说为了他们的到来她累了有一段时间了，今天确实也需要好好放松一下。 林月喜欢沉浸式做SPA，一般按摩的时候就不看手机。 在技师让她趴好之前她最后看了眼未读消息。 小夏同学给她拍了前台入住照片，说了句：「姐，我已经入住好了」。 林月也顺手给他转发了下刚刚给大老板发过的SPA馆门口拍照的照片，想了想还是有私心地给他转了一笔店里人均消费价格左右的钱作为红包，回复道：「好的，辛苦了，早点休息。虽然你没来，但是这个开门红红包你还是收下，未来工作上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我会帮忙协调沟通」。 这一串话说得十分顺口，除了那个红包，其实林月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这也是她这么多年职场上一路顺利的原因——永远做好自己这个角色该做的事情。 接着她就锁上了手机，开始享受。 - 90分钟过去，林月感觉自己浑身舒畅，专业的按摩手法驱散了她一身的疲惫。 她顺手拿回一旁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点开了未读消息，看到那个弟弟给她回复的内容，禁不住笑了： 「啊，原来你们真的是去绿色按摩啊。我还以为王总转了那么多钱是去不正规的地方」 附了个尴尬小狗的表情。 「哈哈哈谢谢姐的红包，有啥事我一定多多请教！」 林月没想到他脑洞这么大，同时也对他腼腆内敛外表下的内里有了不一样的判断：地产上下游行业确实有不少不正规的门道，但是一般刚毕业的愣头青可不会这么快联想到这一层。怪不得他找借口不想来，原来是想歪了。 这个弟弟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单纯嘛。 * 后来几个省总们在这8个管培生里挑了几个人做助理，夏屿也是其中之一。 大大小小的会议和团建里，林月跟夏屿接触了几回，也拼凑出了一些他的过往：安徽人，比她小1岁，在云南读大学时创业开过家剧本杀店，后来因为疫情倒闭就走校招路线入职了这家公司。 一年后，夏屿给她发来信息：「姐，感谢一年来的帮助，不过我个人决定还是回云南了。你啥时候有空呀，说好了请你吃饭一直没机会呢」 林月虽然有点惊讶他离开的速度，但是对他这个选择却早有预料。接触的过程中她一直觉得，这样有趣的灵魂应该是不甘于呆在有天花板的地方的。 于是跟他约定了个吃饭的时间地点。 * 潮汕牛肉火锅店。 林月在服务员指引下来到了桌旁坐下，一贯精致美丽的打扮，带来香风阵阵。 或许是快要离开了，今天夏屿的打扮跟以往见到他时的文化衫有很大不同：上身套着件做旧扎染oversize黑T，肩线垮到肘部，衣摆斜斜掖进破洞工装垮裤。裤腰挂条磨损的机能风腰带，金属扣暗刻鸠鸟图腾。踩双脏污高帮马丁靴，露出的脚踝缠着褪色红绳，锁骨晃荡的古巴链坠着枚青铜残片。看似松垮的衣袖下，小臂肌肉随动作绷出凌厉线条，后颈未剃净的发茬间隐约露出半截船锚纹身。 美色误人，如果说平时的夏屿是个乖乖牌，那这会的他简直是林月循规蹈矩人生中一把精准击中她的□□。 完了，她好像更爱了。 “看你这样子倒有点像开剧本杀店的老板了。”还好，林月的心中只有工作，出口仍保持着同事之间礼貌的距离。 “姐，你还是那么精致好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夏屿看向她的眼神好像带着一丝和平常不一样的意味。 吃饭的过程中，林月于公于私细细地了解了下他这一年在公司的感受，未来的发展规划。 夏屿说他工作了一年还是适应不了这个节奏，没有自己的生活，时间全部都献给了工作，这样的人生不是他想要的。而且现在已经过了疫情阶段，云南的那帮朋友也喊他回去一起发展，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离开了。 林月边听边想，职场还是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来整顿，这样苦逼的生活她已经过了三年了。但按她现在的情况，最少还得再沉淀2年多，起码从主管升上经理后才有跳槽的资本和意义。 话虽如此，她还是对夏屿献上了祝福，恭喜他马上就要脱离苦海。 而那些藏在心里的心动，林月想她会好好地用时间淡化这种喜欢。 毕竟智者不入爱河，就算她和夏屿马上就不是同事关系了，魔都和云南之间长达2300公里的距离也不允许她心动。 这顿饭吃到最后，林月还是隐隐约约觉得夏屿今天看她的眼神里有些意味不明的味道，那时的她只把这当做离别前潜意识给她带来的一种幻觉。 夏屿正式离开的那天，给林月发了条消息：「姐，如果以后来云南，随时联系我。」 夏屿：三年前的那个乌龙事件是什么，你倒是展开来说说啊[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记忆中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