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临后的人类阴谋家生活》 第1章 死去的罪犯 神明统治世界的第七年,一则惊世骇俗的消息传遍了世界。 ——神国的至高至洁之地,无数信徒的圣所“圣城”被一把火烧了。 放火的是神境最大异端组织的头目,黄粱。 他同时是神国最高权力机构天命会的成员,是神国圣地圣城的管理者之一,更曾是一位知名的忠诚于神明的狂信徒。 尽管大火已经熄灭,罪犯也已伏诛,“异端蛰伏神国高层多年未被发现”的这一事实却自发生时起就成了日日铭刻在神境的耻辱。 这耻辱让所有人都觉得这位大逆不道的罪犯死得太轻易了一些。 可他确实死了,像一场突然醒掉的梦。 …… 黄梁虽然死了,他所留下的耻辱与不敬却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消除,圣城开始了一场浩浩荡荡且无穷无尽的对于境内异端组织的追剿,乃至短暂地放过了那些过江的泥鳅。 无数处于灰色或黑色地带的赏金猎人、走私贩、宇宙星盗、通缉逃犯因此得以逃离。 便如此时将星舰驶离港口星的大胡子男人。 大胡子男人看着动态全息星图上的银色旋臂渐渐淡去,猩红的星际尘埃带渐趋清晰,得意非凡地笑了。 这意味着飞行舰已然脱离了首都星域畴华之野,向着那片圣城光辉无法触及的星域跃迁。 这也意味着,那个误入飞行舰的青年彻底成了刀俎下的鱼肉。 “真是个蠢小子。”大胡子男人回味道。 那是一个离家出走的青年,徘徊在星舰停泊口,穿着末等公民的衣物,像每一个叛逆期不服管束的年轻人一样,单薄得仅剩天真的气质。 青年拦住他,询问能否用身上所有的钱换取一程捎带。他那双蓝灰的眼睛冀求地望过来,眼下的两颗小痣害怕被拒绝似的发着颤,俨然涉世尚浅。 大胡子男人欣然同意了。 他当然会同意,因为这艘飞行舰恰巧是他运货的舰艇,运的是人货。 “上了贼船还不自知,天底下居然还真有这么蠢的人。”大胡子男人让一个小弟把人敲晕扔进货仓,又对另一个小弟感慨道。 “是很蠢。”小弟应和道,“简直是瞌睡了来枕头。” 大胡子男人盘算着这笔额外收入,有些飘飘然:“咱们这次货的雇主是个搞人体改造的机械师,按人头给钱,出手很阔,据说在当地领主那儿都有人脉。 你大哥干完这票先换一身义体,再借点人机械师的人脉整个明面行当,指不定还能捞个四等公民当当!” 又和小弟摆出传授经验的做派:“小五啊,咱们可不能学那黄粱,出那么大风头一点钱没得还把命搭上了,咱只认钱,见好就收。 要我说那黄粱也是蠢,都是高等公民了,咋非得当那劳什子异端?这年头,给神做牛做马不比和神对着干挣得多吗!” 小弟小五笑笑没说话。他是大胡子男人四个小弟中最腼腆的那一个,只负责星舰维修,不擅长吹牛捧场,而擅长吹牛捧场的三个都不在驾驶舱。 小二正在锻炼身体,试图把六块腹肌锻成八块。 小三喜欢赖床,正在补觉。 小四在搬货回来的路上,估计又被哪个过道反光处迷住,非得龇他那口金属牙嘚瑟。 小弟不说话,大胡子男人就开始没话找话:“咋不说话?” 小弟看他一眼,随口道:“我在唱歌。” 驾驶舱高深莫测地静默了片刻,别说是歌声,就是半点人声也无。 “在心里唱。”小弟镇定地补上一句。 长程跃迁即将结束,星舰视野中,极具地域特色的深红星球和浅红色云雾近在眼前,这是共工星域的特征,那个别称为红水牢,陆地被称做神弃之地的地方。 这也是这次交易的地点,大胡子男人为自己选定的金盆洗手的地方。 在这时大胡子男人理解了小弟的神经兮兮,他试着用高等公民并不粗俗的语言做了一个判定,这就叫欣喜若狂。 欣喜若狂的大胡子男人决定挨个通知小弟飞行舰即将降落的事情。 他敲响二弟的门,二弟正在锻炼。 一根锋利的金属丝深深嵌进他的腹部,破碎的脏器从皮肤的裂口淅淅沥沥地滴落下来,将地板浸成一滩红色。二弟痴迷地拉扯着金属丝,像饥饿的厨子用菜刀割开鱼的腔腹。 “行了,天然的再怎么锻炼也不如买个人工的。”大胡子男人笑骂道。 他推开三弟的门,三弟仍在睡觉。 房间寂静地几近听不见呼吸声,卧铺的被子高高隆起,空气里腐胺和尸胺的气味浓稠得有如三月的雨。 “也不知道开排气。”大胡子男人不满地打开了室内的中央空调,咕哝着走了。 他在一个廊道上遇到四弟,四弟正在剔牙。 四弟坐在镜子前,一面往嘴里塞肉,一面把啃得坑坑洼洼的手臂高高举起,结着血痂的指甲不住抠刮着牙缝里的食物残渣,像一座年久的井辘轳,只是无知无觉地咀嚼着,剔着。 “哎,臭美归臭美,别忘了把咱们的货搬下去。”大胡子男人吩咐道。 而后他犹自不放心,打算亲自去货仓瞅一眼。 货仓没有开灯,从外往里看漆黑一片,只灰尘沿着阴冷的地板飞散而出。 稍稍往里踏一步,靴底当即传来跫跫的响动——对于一个关满“货物”的仓库而言,这着实过于安静了。 大胡子男人心生警觉,悄声往里走。货仓外廊道的光线随之折进屋里,在几根垂直的金属条上折出一派冷光,光芒依稀勾勒出一个笼子的框架。 半人高的笼子上了锁,合金的四角连着半臂粗的铁链,铁链通着电。房间里还有十数个与它一模一样的笼子。 大胡子男人在一个笼子前站定,倏地打开了室内的灯。敞亮的顶灯陡然充溢了每一个角落,笼壁最微细的划痕都被照得清晰可见,遑论它们空空如也的内部。 十余个理应满载的笼子,只一个不是空的。 大胡子男人却好似浑然未觉,相反,他的神情竟透出了几分松快。他伸出食指,挨个点着笼子,从一数到十八,又从十八数到一。 数字在黑暗中机械地飘荡着,终于惊醒了什么。房间的最深处,被困暗室几天几夜的囚徒大力挣动麻木的身子,发出凄厉的呐喊:“救救我!大哥……救救我……” “我是,我是小五啊!” 大胡子男人置若罔闻。 笼子里的人几近崩溃:“那个人,那个魔鬼,他把我们所有的货都放走了,还掉包了我和他的身份,四哥他们都被他骗了……杀了他,大哥你一定要杀了他!” 他手腕上的铁链因他激烈的挣扎传出虚恫的钝响。铁索拖拽与碰撞中,他狰狞的面色忽而毫无征兆地一滞,深陷的眼窝里浮上刻骨的恐惧。 “不,不了……我不是小五,我不是!”他蜷起枯瘦的身子,精神错乱般呢喃着,“是知天命者……好饿,我不想死……饶了我,放我出去……” 在这期间,大胡子男人兀自从他身旁经过,又从他身旁离开,漠然地像对待一种无生命的货物。 连着把仓库里的铁笼子数了三遍后,大胡子男人总算确定自己的货一个不少,憨厚的面孔展露出近乎贪婪的满足。 然后,他锁上了货仓的门。 …… “乘客们请注意,星际航行舰已进入近地轨道,本次停泊点为浅绿色行星,海陆面积比7:3,预计禁空线30公里,请做好停靠准备。” 舰载人工智能的声音响起后,飞行舰顺利降落在别名红水牢的星域行星上。 交接货物的地点是E-7区陆地块上的一只二层旧集装箱。箱体外部上了标识性的金属涂料,一句圣城教典的前言,“云何得长寿,金刚不坏身”。 走进集装箱,一层是个出售机械杂货的铺面,最前面的商品盒上倒放着一只纤细的机械腿。 对于强功能轻造型的义体改造市场而言,这具义体未免舍本逐末,足弓的流线优雅得像是在跳芭蕾。或许是长期无人问津,关节处的金属已有氧化的迹象,泛出了与生物神经相近的银蓝。 但大胡子男人仍有些挪不动眼,目光里是分明的羡艳。 “这是适配女性的义体。”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我晓得,晓得的。”大胡子男人局促地转过头去,含糊地辩道。 出现在视线里的是个年轻的男人,一头半长的黑发,扎着松垮的短马尾,皮肤些微苍白,衬得眼下两颗小痣滴墨般明晰。 “不认得我吗?我是你这次的雇主,一个机械师。”他轻笑了一下。 “你好,呃……”大胡子男人突然发觉自己竟叫不出雇主的名字。 “我姓决,名逢生,你可以随意称呼。” 大胡子男人恍然:“好的,决先生,您那个,需要先验验货吗?” “哦,来的路上我已经验过了,全都是些蠢货啊。”名为决逢生的男人径自越过他,坐在了一张还算空旷的桌子上。他垂头看向他,灰蓝色的眼睛惬意地半敛起来。 “来的路上……是,是嘛?我怎么连这都忘了!”大胡子男人分毫未觉话里的异常,懊恼地一锤自己的脑袋。 在这锤击下,他的眼前突然一阵发黑。 他闭了一下眼睛,随即眼皮的合拢和撑开就成了世界上最缓慢的事情。 他能感到正午的阳光依然穿过敞开的铺面极为明烈地照着他的后背,眼前的一切也应当在阳光下亮堂得分明,可却突然丧失了对于明亮的知觉。就像是被阴影圈禁了一样。 “没关系。”就在这时,一道宽抚的声音像风一样掠过他混沌的神志,令一切都重新变得明亮。 他看到一个瘦而窄的下颌和笑意挥之不去的嘴唇。 “人死如风火散,记忆也一样。” 大胡子男人把十八个笼子搬进集装箱,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就在这天夜里,附近的水上酒馆,有人鬼鬼祟祟地将一具满胡子秽物的尸体抛进了大海。 那是一位喝破了肚皮的酗酒者。 也是同一天,一艘梭形星舰里出现了一个离家出走的人,他曾是个机械师。 …… “下面公布罪犯黄粱袭击圣城一事的最新调查结果。罪犯黄粱被我等敬仰之神‘有情孽’冕下诛杀后,并未留下可供追溯的DNA样本。 据黄粱生前资料的深度调查,此人在神临第二年蛰伏进圣地,公民身份档案均为伪造,‘黄粱’或为化名……” 黄昏时分,六点整。椭球形的太空卫队准点出现在红水牢E-7区上空,带来了遥远的来自首都星域的播报。 彼时,曾化名黄粱本应已经死去的决逢生正倚在集装箱门口,悠闲地欣赏这块被神遗弃的土地上的落日。 地平上的天空如历史支离破碎的沉降物,泛出朱铅化开的颜色,地平下不计其数的金属之山噪点一样凝固。弥漫整个世界的猩红雾色将世界的两半边都遮蔽得晦暗不明,似乎无论是烧杀抢掠还是以血偿血都得以在幕帘下进行。 可在这时,一轮落日出现在了天际,一道不容于任何一边世界的红色不讲道理地闯入幕帘中,它有着浓重的极为残虐的日色,像一切不忍卒视的罪恶,像幕帘被烧去的一个空洞。 决逢生正看着那空洞。 据说每一篇文下都有一个神秘的按钮,叫做收藏; 只要点下它,就会加入一个神秘组织; 神秘的组织接头人将对你发出神秘的笑声…… ——《嘿客帝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死去的罪犯 第2章 复生之人 这个世界的天空是假的。 人类肉眼所观测到的大气层的云雾,以及普通望远镜看到的遥远恒星折射的光辉都不是天空真实的模样。 这并不是客观事实和视觉成像的辩证,而是人们清楚地知道,真实的天空上有棵树: 无论在哪颗星球,哪片星域,无论看着哪个方向,哪处星云,只要用太空望远镜观测宇宙,时刻都能看到一棵百仞无枝的树。它像海市蜃楼般高悬在人类疆域之上,无法直视、无法触碰、无始无终。 这就是“永恒并行之天界”建木。 建木首次被观测到之后的第九百五十六年,八位人类在梦中直视了它,成为了神明。 神拥有永恒的青春与凌驾于一切世俗之上的至高天命。人类恐惧,景仰,且无法战胜祂们,于是被祂们统治。 在那之后神建立了崭新的秩序,接受祂们统治的有才能之人成为神国公民,没资格被祂们统治的沦为弃民,反抗祂们统治的则是异端。 由于人类的个体力量在神明面前几乎毫无意义,也因为忠于神明的天命会有着世上最强大的几位人类,异端向来在翻起风浪前就被缉捕处死。 直到“黄粱”的出现。 不知内情的人无法想象近年来影响力最大最恶的异端组织头目竟藏在神国高层。 知道内情的人更无法想象这个当初凭借巧言令色才成为高等公民,个人能力一直表现平平的青年是如何绕过S级机械师构建的城市警卫系统、多位九阶知天命者驻守的天命会总部,乃至八圣山上神明的注视,在那个绝对是世界上戒备最森严的圣城放出那把火。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直到黄粱死去的那一刻才被熄灭。火焰焚寂的焦土仿佛乌鸦在神像头顶哆嗦翅膀屙下的屎,又仿佛缝制在□□上的补丁,再如何复原都擦不净,遮不住。 人们无法理解黄粱为什么这么做,作为圣山最神秘的神明宠信的唯一信徒,他只要放弃异端身份,就能享尽无上的权力、力量与财富。 可不自量力地去挑战神明,无疑是选择了一条注定绝望的道路。 …… 无法感到绝望是一件很绝望的事。 黄粱,这个在世人眼中本应绝望死去了的异端头目以“决逢生”的躯壳重新活在了这世界上。 对于决逢生来说,死亡往往不是最绝望的事情。 在他还是黄梁的时候,他所积累的财富本足以在这遍地都是垃圾山的红水牢垒出一座通天的巴别塔,可自从他放弃黄梁身份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一个一贫如洗的穷光蛋。 贫穷使他丧失了购买食神大赛新口味速食罐头的权力。这对一个将尝遍世上一切邪恶速食罐头当做毕生志向之一的人来说,无疑很绝望。 在这样的绝望面前,哪怕是立刻偿还死而复生的代价也变得不那么绝望了起来。 没错,决逢生其实是个死而复生之人。 在永恒并行之天界建木降临世间,四大天柱支撑宇宙文明边境的当下,生与死的界限依旧是不可逾越的禁忌。对神也一样是禁忌。 可决逢生以人类之躯触碰了这一禁忌。 为了在八圣山诸神的围困中逃出生天,他实现了一项匪夷所思的奇迹:死而复生。 死而复生是违背生命本质的奇迹,其对宇宙常理和现实可能性的扭曲是一旦公之于世就会立刻成为比黄粱焚城惊世骇俗得多的事迹。 这样的奇迹却在决逢生身上发生过两次。 这并不是幸运使然。宇宙的质料总是维持着恒定的总量,奇迹从不平白发生。换言之,越是庞大的奇迹越是需要高昂的代价。而能够支付死亡的只有高于死亡的代价。 决逢生已经支付过一次代价,那是不可逆转的惨烈结果,如今是第二次。 离开圣城后,他的身体就出了一些问题,他暂时失去了一些力量,这或许是代价已经开始,或许是代价尚未支付。不管是哪一个“或许”,他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虚弱的境地。 事实上,再如何令人谈之色变的异端在虚弱的时候都会像普通人一样。 取代机械师身份的第二天早上,当决逢生从陌生的床上睁开眼睛,感到了一阵没来由的起床气。 大概是因为床角太矮,床板太硬,大概是没有了时刻芒刺在背的视线,又大概几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圣城那位白发神明同睡的要求,他没有睡好。 他罕见地因为睡眠不足打了个哈欠,这微妙的失控让他有些许恼怒。他起身来到屋中存放营养液的柜子,随机挑选了一支喝下去,而后就被试图模拟复合口味实则掩不住工业辛辣触觉的气味塞满了整个喉咙。 决逢生迅速克制了嗅觉的延伸,替味觉止损,但他很快意识到柜子里的营养液标签仅有这一款。他关上柜门,看到自己因为嫌恶险些丧失表情管理的脸。 他无法克制地怀念起了曾经尝过的那些速食罐头的味道,哪怕这是他一向嗤之以鼻的怀念过去的软弱行径。 尚还作为刀口舔血的异端的时候,睡眠和饮食在决逢生看来仅仅是生活的佐料,可眼下作为无名之人蛰居的第一天,决逢生发觉仅仅是一个清晨的睡不好和吃不好竟也能够带来生活的支撑被动摇的感觉。 于是当决逢生黑进他取代的机械师的终端,在某个关联加密账户里发现了10万信仰点时,他像一个无依无凭的乞丐突然捡到了一袋钱那样普通而纯粹地高兴起来。 他欣然打开终端的电子商城,径自略过时新推荐的高科技、高净值、高格调品类,在一个角落订购了999个罐头。 这几乎花光了他刚刚才得到的意外之财,但在等待罐头到来的时间里,盘算着在怎样的天气吃怎样的罐头,他便觉得他的蛰居生活从此充满了希望。 为了迎接他的罐头,这些年向来四体不勤的决逢生难得亲自打扫起了屋室,尽管是以操纵家务机器的方式。 他把前任机械师在他看来糟糕透顶的作品都熔了;把集装箱外圣城教典的鸟语用纯色喷漆覆盖;把藏污纳垢的地下室干涸腐烂的死物扫作一堆,喂给垃圾山上随处可见的处刑鸟…… 最重要的是,将那些堪称食物败类的营养液全都打包丢给了路过的清道夫。 在这之后这座二层集装箱别墅总算有了新家的模样,订购的罐头也恰逢其时地送达。 决逢生把宝贝罐头的数量数过两遍,掀开了一个没试过的罐头搁在原本用来熔炼金属的加热炉外壁加热,打算以此庆祝乔迁之喜。 老派的铝皮罐盖渐渐布满水汽,罐头上方的油脂已化成清亮的色泽,散发着炖煮豆豉香的浓厚酱汁在热气中咕咚冒泡。 这是最好的时刻,决逢生拉直便携筷子,夹起了离开圣城后的第一块肉。 这也是最坏的时刻,因为就在此刻,决逢生被一把枪远程瞄准了。 “举起双手趴到地上,不要反抗,不要做出任何异常举动,不然我就崩了你!”与此同时,有喊声破门而入。 射击的光标准星落在了决逢生的太阳穴。决逢生看一眼刚刚递到嘴边的肉,沉默地转过头。 五个手持枪械,身穿生物装甲部件的人正从门口涌入,翻乱了他刚打理整净的新家。 “你们是谁?”决逢生选择了一个很俗的开场。他其实并不在意答案是什么,他在想筷子上的肉要凉了,罐头里的肉要糊了。 “我让你举起双手,趴到地上,听不懂吗?”领头的闯入者也半点没有回答的意思。 决逢生面露惶然,惊弓之鸟般握紧了筷子,“至少请先让我吃完这个罐头。” “看来你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领头的闯入者冷哼。 枪声响起,决逢生吃痛地捂住流血的手腕。两根筷子掉落在地,随之落地的还有一块炖的十分软烂,却也摔得十分凄惨的肉。 他垂眼看向地上的那块肉,看到他刚刚步入正轨又猝然结束的普通而平静的生活。 再抬眼时,他面上的惶然已尽数褪去。 “真不讲道理。”决逢生说着控诉的话,语气里却没什么愤怒,“如果你们更早一秒闯进来,我还没有夹起那块肉,如果更晚一秒,我已经吃上了那块肉,可你们偏偏选择了这一秒。” “这样不讲道理的人一息尚存,世界哪儿有平静可言呢?”决逢生向前走了一步,脸上只余漫不经心的笑意,“那么是直接杀了我,还是要走程序?” 又自顾自地接着道:“你们的面部肌肉和动作告诉我不是前者,那就是后者。你们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你们是哪位地方领主的私军?” 早在对方闯入的第一刻决逢生就猜到自己是被卷入了地方势力的斗争。他并不觉得自己未曾死去的这件事会这么快暴露,即使暴露了,圣城的追兵也绝不会如此孱弱。 领头的闯入者愈发扣紧了扳机。 不是因为被猜到了身份,也不是因为对方陡然变脸的速度。 而是眼前这个男人在迈出那一步之后,竟在他都没有反应过来的刹那极其精确地把眉心挪到了枪的准星正中央,就仿佛……仿佛他这个持枪者反被瞄准了一样。 他定了定神,勉力道:“我查过你,你很普通。你这样普通的E等机械师如果不是成为了洛魔女的骈头,就凭你低劣的义体改造技术哪怕在陆地上也混不开。 现在洛魔女已经死了,门外还有十余个我们的人,你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底气只会显得你很无知。如果我是你,就会及时停止你那可怜的装腔作势,毕竟,在场的五个人都可以立刻毙了你。” 他不知是在说服别人,还是说服自己。 决逢生一时没有说话,他用右手比了个枪的形状,不加瞄准地指向前方,他的前方,五把枪的枪口正对着他。 他依然在笑,并不出于心情的愉悦,只是一种洞察的姿态。他注视着眼前的五人,清隽的面孔开始呈现出一种疯狂放惮的质地,像缠绕的群蛇对猎物释放兽性的天真。 “如你所说,要么杀了我,要么……被我杀掉。” 这分明形同儿戏,可直面着这样的儿戏的闯入者们竟感到了生死一线的悚然,这是大脑尚未理解,身体却已然反射的本能。 “毁掉我的生活,威胁我的性命,这些都不足以激怒我。可是,你不该提醒我曾经有位机械师吃到了10万信仰点的软饭,而我即便花了10万信仰点也没有吃到一口罐头。 我虚弱得和普通人一样了,所以喝到难吃的营养液会让我记恨很久,所以吃到想吃的罐头对我来说很重要。”决逢生蓝灰色的眼睛微微弯起,“你们明白吗?” “明,明白!”闯入者们一个激灵,下意识顺着决逢生应道。 “明白就好。”就在闯入者们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之时,决逢生点一点头,突然毫无征兆地就松开了五指,举起了双手,洒然道,“我投降,刚才只是和你们开个玩笑。” “你!”领头的闯入者被这反复的作弄激怒了,双手并用地攥着枪托。 “你以为我不会开枪?”他脸色难看,额角冷汗未干。 “怎么会?”决逢生反过来宽慰他道,“你看,这把枪在你的掌控之中,所以放轻松,只要我依旧在准星下,就还是待宰的羔羊。” 又说:“不过,既然放过了最佳的一击毙命的时机,就说明你们或者你们背后的人还想从我这知道什么。这当然比我的命更重要,对吗?” “你知道什么?” “你觉得呢……”决逢生故作困扰道,“如此重要的事情,可不能在人多眼杂的地方陈述。” 他暗示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事。 …… 不多时,决逢生就被缴了通讯设备,拷往了一架飞行舰的后仓。 他并未反抗。他知道要在红水牢解决身体的问题,迟早要接触地方领主,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别。 后仓里或倚或坐着二三十个人,手上同样拘着手铐,俱是一副神情恹恹的模样。见决逢生被押进来,大多也无甚反应。 这反倒显得新来的决逢生精力过于旺盛。仓门被关上后,他先是在后仓里绕了一圈,时而用手敲打泛着运行荧光的室内陈设,时而附耳倾听合金墙壁上百叶状的排气口,良久才找了个位置坐下,对着身侧的金属支撑柱哈出一口气,观察上面的起雾状况。 “别白费这功夫了,这样是逃不出去的。”许久,他身旁一个戴单边眼罩的青年终于忍不住了,“这艘飞行舰的目的地是位于距地30公里高空的E-1区浮空城,现在应该飞离陆地到了海域上空,你就算从这儿撬出个洞,钻出去,也只能把自己送进海里喂鱼。”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只是在侧写大气的震荡程度。”决逢生和缓地偏过头。 眼罩青年似是第一次听到这等回答,诧异地瞥他一眼:“你是知天命者?” “不是。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你看起来就像个没事人一样。”眼罩青年嘟囔,“我们戴的手铐可是会持续向人体注射生物麻醉剂的。从进来到现在都过了一个小时了,常人别说行动,维持站立也难,你倒好,怎么能一直那么精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复生之人 第3章 谈论命运的囚徒 眼罩青年所说的知天命者是人类中拥有特异力量的群体。 自“永恒并行之天界”建木降临现世,少部分人类的身体产生异变,获得了“天命”的力量。 天命是宇宙基本之理的某种具象,像是操控重力,负载干旱,催长生息,引渡死亡之类的听起来像极了都市传说的能力。 “我想并不是所有不符合常识的事都与知天命者有关。”决逢生露出悻然的神情,“事实上,一个普通人通过特殊训练也能做到一些看似不可思议的事。” “比如?”眼罩青年问。 “比如假使你对自己的大脑构造产生了兴趣,需要有规划的在颅骨上钻孔,就会不时接触并注射麻醉剂,时间一久自然会产生药物耐性。”决逢生随口道。 “好没有说服力的例子,根本就不会有这种颅骨上钻孔的神经病吧!”眼罩青年嘴角抽动。 “把实验性的行为粗暴地归纳成神经系统的疾病,很狭隘。”决逢生微笑。 眼罩青年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状似不经意地瞥往决逢生的头顶,看到那头颅中央有一道纵切至后脑的疤,像劈砍后无可弥合的裂隙。 眼罩青年霎时间汗毛倒竖,不说话了。 飞行器降落的时候已是夜晚,如眼罩青年所说,停泊地是一座浮空城。相较陆地上成群的垃圾山和破败的集装箱聚落,这里堪称第二个世界。 这里没有猩红的雾气,取而代之的是极具穿透性的射灯。花样百出的广告招牌飞梭般略街而过,无数招牌的灯光之后,则是高耸得看不到尽头的太空电梯,错综得几近与人迎面相撞的陆空双轨立交桥,和天上悬瀑似的全息影像。 这里仿佛是一艘横载着摩天轮的乐园。 然而乐园并不悦纳决逢生一行人,他们尚未领略几分钟外面世界的光景,就被驱赶着上了一架直通地下的升降舱。 升降舱底的支撑壁传来向上位移的震荡感,还有电驱动吊索牵拉的琐细声响——恒星能源矩阵和核聚变技术成熟的当今,作为天堑缓冲带的红水牢仍大规模采用廉价的电动力。 几秒钟后,升降舱缓缓打开,傍近舱门的是一条蠕动着幽绿色灯光的地道,和竖直排列的密闭房间。 在安装着炮管的侦查机的监视下,一剂冰冷的针管扎入了决逢生的后颈,后颈传来触电般的刺痛,随后是一阵麻木。决逢生推测他被注射了某种微型芯片。 他被搡进了密闭房间的其中一间。这是一间二人囚室。他的“室友”已经先他一步到了。 “一次是巧合,两次可不像巧合啊……”囚室里的眼罩青年一副见鬼的模样。 在决逢生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后,他主动凑了上来:“哥们怎么称呼?我叫李竹蛋,是个特殊渠道情报贩子。” “你指的是和你一样独具真实感的假名,还是独具虚构感的真名?”决逢生掀起眼皮,懒散地审视着他。 “只要是个称呼就行。”李竹蛋干笑。 “我姓决,一个E等机械师。”决逢生道。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决先生,我的运气一向不错。”李竹蛋组织着语言,“我俩能分到一个房间,恐怕是……命运的指引。” “命运告诉我,你能带我们从这儿出去。” 他说着伸出一根食指,煞有介事地指在了决逢生的眉心,又猝然拉开半边眼罩,露出了终日遮蔽的左眼。 那是一只没有焦距的、涣散的眼睛,覆了树胶似的,并不转动,却又平白传出窥探感。 “听起来像是你一个半瞎死到临头的幻想。”决逢生觑了一眼,面不改色,“这种症状很常见,在你之前我也遇到过两个喜欢把命运挂在嘴边的人,一个死透了,一个快死了。估计是什么致死性精神疾病的早期症状。”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决先生。”李竹蛋把眼罩拢了回去,神神道道地压低了声音,“这是我在红水牢安身立命的本事。” “我也不是在开玩笑。如果要从这里出去,你的确让我想到了一个主意。”决逢生似笑非笑。 “什么?”李竹蛋一喜。 决逢生变魔术似的卸下踝靴鞋舌与鞋帮的接缝,里面竟有一个贴满了信号屏蔽磁片的折叠空间。 他从中抽出了一块刀片形状的金属,一管微型注射器和两枚像是电极片的东西:“理论上来说,这些东西可以组装出一个简易的生物电容器,引发小规模的爆炸,至少炸平我们进来的通道不成问题。 “生物材料也有现成的,一具年轻的富有活性的身体,注射器里的纳米技术可以改造你的血液,让它成为极佳的电解质。” “你是怎么把它们藏进来的?浮空城的检测设备都是高端货,至少在红水牢里是。”李竹蛋干瞪着他。 “那么我需要为这儿的技术水平道声歉吗?”决逢生露出一个微妙的奚落的表情,此时他的颚部有一枚看起来像舌钉的装饰,它实际是一台微型计算机。 “在你光天化日里和我商量如何逃出去的时候,这个房间里的监控就像含着奶嘴的婴儿一样说明不了任何事了,这是一样的办法。” “所以你刚才说的生物电容器是——我?”李竹蛋艰涩地咽了一口唾沫。 “是啊,如果你抵抗或向外求救的话,我就把这玩意捅进你的肚子里,上面淬的神经毒素见血溶解,不出三天,就会彻底破坏你体内的乙酰胆碱,让你变成一个快乐的白痴。” 决逢生张开五指,用刀片状金属的锋刃在拇指指腹上虚虚地划拉了两下,他语调缓慢而镇静,像告解室里的神父。 “即使炸毁了地下片区,地上也还有E-1区领主的武装军队,你逃不出去的。”李竹蛋没什么底气地控诉出声,“我是说,你需要借助一点点我的运气。” “抱歉,这比生物电解质的价值更高吗?”决逢生恶劣道,但没有拒绝,“你说你是个情报贩子?” “算是。”李竹蛋不知为何面露心虚,“总之我知道不少E区的密辛。” “他们抓活捉我们这些人,是为的什么?”决逢生问。 “是为了‘永恒并行之天界’建木的秘密。”李竹蛋道,“很多人知道,圣城八圣山的那八位曾经也是人类,直视了建木后才登上神座。 不久前E区上层有了一个传闻,说永恒帝国三大威慑之一,‘那位不知姓名的人类’曾在E区有个实验室,实验室中留存了关于建木秘密的研究成果。” “‘那位’在下落不明前一直是天命学研究走的最远的人。如果真是建木的秘密,哪怕只有百分之一是真的,指不定也能让普通人成为知天命者。” E-1区领主虽然是E区八位领主之一,但却是个改造人,并不是知天命者。传闻扩散的不久后,他的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头戴光学仪器来历不明的参谋。 谁知道是不是听信了那参谋什么建议,E-1区领主竟接连杀死了E-2到E-6区的所有领主。 就在前天,最左右逢源的E-7区领主洛室女也死了,也就E-8区领主是个知天命者,三等正式公民,E-1区领主惹不起。” “他之所以这么大动干戈,就是在找‘那位’实验室的钥匙。这钥匙现在还没找到,E-1区到E-6区都被翻遍了,硬是一根毛都没发现。只有尸体没凉透的E-7区领主和硬骨头E-8区没被搜尽。” “所以我们这些和E-7区领主有点关系的人都遭了殃。我只是照日子过来赚点外快,就被那帮莽夫逮住了!” 李竹蛋继而又唉声叹气:“我估计不出几天,我们就得被拉去审问了。到时候,照E-1区领主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势头,真知道什么的人还能活长一点,一问三不知的估计就得被拖出去剁吧剁吧喽。” 不巧,初来乍到的决逢生就被归在了“一问三不知”的那一类。但他只是点头示意自己了解了。 “我可以考虑带你出去。”他把东西塞回了鞋帮,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你知道钥匙在哪了?”李竹蛋不敢相信。 “不知道。”决逢生诚实地摊手。 “那咱们怎么出去?事关钥匙,他们可没那么好糊弄。”李竹蛋似是想到了什么,霎时白了脸,“你说的出去,不会是你竖着出去,我横着出去吧!” 显是记起了决逢生先前的话。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要相信命运给你的指引。”决逢生促狭道。 …… 畴华之野之所以是神国的首都星域,不在于它东临桑梓之林,北接云梦、共工两大星域的优越地理位置;也不在于它一览众山小的知天命者数量和高达50%的平均义体改造率;只在于一座城。 这座城名为圣城。 圣城狭义上是八圣山矗立的城市,广义上却是一整颗行星。有别于其他人类宜居行星的是,圣城的近地轨道上并没有供以星舰停泊的卫星,只有一片寂寥昏暗的太空和锚链状辐散的太空电梯。 因而很少有人能见到那个在太空中徒步行走的老人。那是八圣山诸神中的二号人物,无钩之钓。 老人一身神国执行官常见的白色制服,弓着背,身量窄瘦,脸脖子上的皱纹七拐八弯地绕着圈,单一双浑浊却神采奕奕的眼珠圆睁着,驱散了大半颓暮之气。 在这空气稀薄,引力场复杂的生命禁区,老人却似遛后花园般惬意。他搁一块直径半臂长的太空漂浮物上坐下,从随身的挎包里抽出了一根光溜溜的钓竿。 钓竿无线也无钩,老人显然浑不在意,他一手稳当地执着钓竿中部,一手向着竿尖处的空气重重一抓,食指和拇指的指腹相互摩挲着,果真撮着钓鱼线一般。半晌,他才后撤了握执的位置,将看不见的鱼线抛往了浩瀚的银河。 他的垂钓开始了。 他的客人也到了。 “来啦?”老人头也不回,单是盯着本应系着浮标的位置,压低了嗓音,“嘘,我们小声点说,免得惊到鱼儿。” 未等来人开口,又说:“您是来找人的吧。” 来客确实是来找人的。 “他在哪儿?”他的声音如隆冬的川流,肃穆且荒凉。 “他?是谁?”老人左看看,右看看,缺了牙的嘴咧得狡黠,“老头我年纪大了,眼花耳背,记性也不好哩!” “我的信徒。”来客走到老人身畔停下。他披着纯白无垢的神袍,袍子的下摆却捺在宇宙幽邃的黑暗里。 正是八圣山诸神中最特殊的存在,无终。 “您指的是哪一位呢?”老人犹自问询。 “我只有一位信徒。”无终道。 “不不不,天下知天命者皆是您的信徒,但唯有那一位不是。”老人拍着大腿,朗声大笑。 “为什么这么说?”无终蹙眉不悦。 “您且抓住它。”老人晃了晃脑袋,把手里的钓竿递给了无终。 无终站在那里,能够轻易摧毁一整颗星球的手局促地执住金属的钓竿,仿佛捏着一支脆弱的杨柳条。 “您看,这片星空很美,不是吗?像洒满泪水的湖泊。此时您便是湖心的垂钓者。”老人扶着膝盖站起身,蜷曲的背脊使他在宇宙中分外渺小,冥冥之中的气场又使他高大。 无终顺着他的指引,淡漠地望向漫天星辰,赤金色的眼睛纯粹如混沌原初的熔岩。 他没有答话。人类赋予自然景象情感与意义。可对他而言,这与橱窗玻璃后的展览品别无二致。 “这份美是属于过去的。”老人眯起眼睛,面上的褶皱在星光的映耀下居然平展了许多,那是一种介于怅惘与憧憬之间的神情,“光的传播需要时间,那些遥远天体的光线需得穿梭千万年才能来到我们的身边。文明在宇宙的维度里,只是一滴眼泪。” “老头我花了大半辈子垂钓的,则是泪滴折射出的瞬息光亮——那是人的一生。” 随着老人的讲述,无终手中空落落的钓竿竟无端延伸出数以万计的半透明钓线。钓线交错地静止在宇宙力场的拉扯中,线上流转着如有生命的光。 其中有十三根线光芒尤盛,而十三根线中又有两根格外与众不同,一者冠绝诸众,炽若白昼,一者孤悬离众,幽如黑夜。 老人指着最亮的那根线道:“这是您的道路。您是建木天界的现实化身,是人类文明中最为璀璨的奇迹。” “线的另一头连着那位。他是黄粱,也是……,但他唯独不是您的信徒。” “因为在那里,我看到了所有光辉与奇迹的熄灭,还有文明的干涸。” 无终不语,金属的钓竿在他苍白劲瘦的五指下寸寸皲裂,旋即破碎成灰。 “这不该由你说了算。”他松开掌心的灰烬,让它们随无形的力场崩散成无。 老人心疼地瞥了眼空中残余的灰烬,幽幽道:“钓竿易折,鱼线难断,您可要考虑好喽。” “我的信徒在哪儿?”无终只是执拗地问道,一如最初。 “共工星域。” 良久,寂静的深空飘来了老人莫测的呓语,他闭上了双目,似是妥协,似是无奈:“去吧,那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也将是一切结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