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抄家头天,我送男女主去流放》 第1章 (新书求加收藏)穿到抄家前一天 神智清明,无任何异化特征,不是污染物,对她也没有任何威胁力。 得出这个结论,她快速松开掐在她脖颈上的手指,撑着床沿想要坐起身来。 下一秒却只觉天旋地转,差点当扬晕厥过去。 小女孩儿神色怯怯,明明已经害怕到了极点,却依旧关切又焦急地扯了扯她的衣襟。 就在这时,隔壁花厅里传来了一阵喧哗的吵闹声—— “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被夫家休弃的女子,不配做我陆家女!她既已是你顾家的弃妇,便当以死明志。” “从出嫁那日起,陆白榆早已不是陆家人。你们顾家若是不要她,就干脆绞了她的头发送她到庙里当姑子,或者一根绳子勒死她也算清净。” “阿姐选在这个节骨眼回家,该不会是想跟二姐姐抢五皇子吧?”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后脑勺上黏糊糊的血渍,很快弄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她穿书了,穿成了一本锦鲤文中跟她同名同姓的废物炮灰。 如今的情形是,她的夫家镇北侯府即将因为叛国通敌罪被抄家。 顾家老夫人为了几个儿媳不被牵连,便让自家长子顾长庚代写了和离书。 轮到原主,镇北侯顾长庚却只给了她一封休书。 原主气得跑回娘家找人撑腰,谁知还没见到爹娘的面,就被家中那个混世小魔王般的幼弟推到假山上撞得头破血流,因此一命呜呼。 原主死得憋屈,甚至生出点怨气,吸引了她这个来自末世的灵魂。 可她不知道,如果她不死只会觉得更憋屈,届时恐怕就不止一点点怨气,而是怨气直冲云霄了。 无它,只因她娘家不仅不肯接纳她,甚至恨不得从未生过她这个女儿。 因此待她夫家被抄,她和夫家便很可能被流放到北境的苦寒之地。 上辈子,陆白榆是异能自爆而死的。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活腻了! 她厌烦了一睁眼就要面对恶心的丧尸与变异怪物; 厌烦了没有干净的水与食物,要跟野狗老鼠抢食; 厌烦了那些朝不保夕,时时刻刻都得紧绷成一根弦,不能有片刻松懈的生活。 所以在末世最大的丧尸潮中,她选择以异能自爆的方式与尸皇同归于尽,顺带救下一群为了保护人民群众即将团灭的军人。 临死前陆白榆在心里祈祷,如果有来世,她希望生活在一个没有丧尸的世界,过点安安稳稳的小日子。 老天仿佛听到了她的祈祷,又仿佛只听了一半—— 睁开眼就遇到了一大堆极品亲戚,马上就要面临被抄家流放的人间惨剧也就算了。 关键是就算熬过这一关,也看不到胜利的曙光。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丧尸,但却即将进入噩梦模式的战乱时期。 为什么说是噩梦模式呢? 那是因为在未来几年,大邺朝老百姓不仅会遇到接连不断的兵祸,还会遇到各式各样的天灾。 干旱、暴雨、山洪、鼠疫、时疫、冰雹、寒潮、雪灾、火山爆发...... 这片土地的百姓仿佛遭到了神灵的厌弃,每一次老天降下雷霆之怒,都是冲着团灭他们去的。 开局即天崩。 贼老天! 这是想玩死她呢还是想玩死她呢? 陆白榆觉得天无绝人之路。 实在不行,她也不是不可以再去死一死。 “亲家翁也是这样想的吗?”一墙之隔的花厅里,一道沉稳冷冽的女声乍然响起。 根据脑海中残留的记忆,这是原主的婆母顾老夫人。 “明人不说暗话,你们之所以拒绝白榆回娘家,并非因为她是个弃妇,而是害怕被牵连吧?” “顾夫人慎言!我陆家并非那等薄情寡义之辈,若非你顾家欺人太甚,我们岂会出此无奈之策?”说话的是原主的父亲,户部尚书陆文骞。 他长着一张容长脸,蓄着一把美须,是个白皙斯文、模样俊朗的中年人。 顾老夫人沉默须臾,忽而一笑,“说说看,我顾家哪里欺负你们陆家了?” “顾夫人明知小女陆锦鸾明日即将与五皇子大婚,却偏偏选在这个节骨眼儿将榆儿休弃回家,这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 陆文骞面露愤怒之色,“但凡你换个时候,我陆家也不至于连亲生骨肉也不顾。” 陆锦鸾是陆家养女,也是这本书的女主。 而她的未婚夫萧景泽则是本朝五皇子,也是书中男主。 这本《锦鲤皇后》讲的是气运女主陆锦鸾从边陲来到京城后,由孤女变成户部尚书家的养女,并成为男主的白月光。 不仅让事业批的男主为她神魂颠倒冷落青梅竹马的正妃,甚至一意孤行封她为后,宁愿放弃后宫三千也要独宠她一人的甜蜜爱情故事。 “陆大人乃朝中重臣,不会听不到风声,也不是不懂时机这两个字的重要性。”顾老夫人气极反笑, “此次我顾家遭逢大难,谁也不知道抄家的圣旨什么时候会下来。你早一刻将白榆接回家她便少一份危险。可你为了一个养女,竟连自家亲生女儿也不顾。” “不仅如此,你还纵容你的幼子陆泓麟殴打白榆!陆文骞,你不是薄情寡义之辈,谁是薄情寡义之辈?” 陆文骞被她噎得哑口无言,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麟儿他只是年少莽撞,一时失手罢了......” “一派胡言!”见状,他的继室潘玉莲冷冷一笑,“如今朝中风平浪静,你们该不会是为了破坏鸾儿与五皇子的联姻才故意危言耸听的吧?” 顾老夫人早就听闻这潘玉莲不是个省油的灯。 但往日顾家尚且残存几分镇北侯府昔日的荣光,因而这潘氏在她面前还算收敛。 如今她顾家一朝落难,这潘氏便现了原形,丑陋嘴脸暴露无遗。 若搁在往日,顾老夫人有一百种方法让她颜面无存。 但一想到今日自己是为了儿媳陆白榆的前程而来,她又不得不将这份委屈给咽了回去。 她顾家落难已成定局,她此时逞了一时的口舌之快倒是痛快,可回头受罪的还是陆白榆自己。 顾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刚想开口,便听耳畔响起了一道冷哼:“一个妾而已,又不是什么香饽饽,也值得别人费尽心思的算计?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上赶着给别人做妾?” 没错,甭管女主陆锦鸾日后如何母仪天下,如何集三千宠爱于一身,明日她都只能以侧妃之礼被纳入王府。 无它,只因萧景泽早已娶了崔氏嫡女崔静舒为自己的正妃。 崔静舒出身簪缨世族,父亲更是当朝次辅,又岂是一个户部尚书的养女能够相提并论的?! 此事是陆锦鸾的心病,平日最忌讳别人提及。 此刻陆白榆一上来就揭了她的短,她顿时气得面色发白,捂着自己的胸口不断喘着粗气,一副马上就要嗝屁的模样。 “我知阿姐素来厌烦我,可咱们好歹也是姐妹一扬,阿姐怎可说这样的话来诛妹妹的心?” 她骨相极好,五官小巧精致,身段亦生得柔弱,天然便带了几分风流之姿,一双琥珀色的瞳仁跟猫儿一样妩媚,染上泪意时便格外引人怜惜。 果然,下一刻便有人站出来替她打抱不平了—— “长姐此番确实过分了!二姐姐虽与咱们不是一母同胞,却也从小一块儿长大。长姐如此羞辱她,到底是何居心?还是说,长姐当真还惦记着五皇子?” 见说话的是原主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陆浮阳,陆白榆忍不住叹了口气。 女主不愧是女主,这笼络人心的本事也没有谁了。 原主亲爹不疼后娘不爱的,就连亲弟弟也被女主拉拢了去。 放眼整个陆家,竟没一人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她今日即便大难不死回了陆家,只怕也会被人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我若真惦记五皇子,当初这门婚事便轮不到她陆锦鸾来抢了!” 她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无非是仗着原主从前对萧景泽的那点子心意,如今又是顾家妇,笃定她不敢当着顾老夫人的面同他们撕破脸皮罢了。 可原主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她却不是。 这一家子黑心烂肺的是原主的家人却不是她的,她没必要忍着惯着! 陆白榆笑吟吟地看了一眼陆锦鸾,“他在你眼里是个宝,在我眼里却跟垃圾没什么两样。别说跟你抢了,多看一眼我都觉得恶心!” “我若是二妹妹,抢了人家未婚夫便该夹着尾巴做人,而不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二妹妹这般既要又要的,是想我给你立座牌坊吗?” 她只差没把“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这句话”直接扔陆锦鸾脸上了。 闻言,陆锦鸾面色骤变,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 “混账!”陆文骞拿起手边的茶盏就朝她砸了过去,“怨不得你夫家要休了你,早知你是这样的孽障,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他看似气到了极点,眼底却并无多少怒意。 陆白榆心知他是在装腔作势,借机与她划清界限。 她侧身轻巧地躲过了那盏茶杯,没什么情绪地答道:“既然陆大人不愿意认我这个女儿,那便请你写下断亲书吧。” 。 本文流放前类似《长安十二时辰》那种,讲的是短时间内女主的极限反杀,时间虽短却是强剧情。作者摸着良心说没水文,所以以此为理由的差评作者是会怼人的,作者怼起人来超凶哒! 第2章 逼渣父写下断亲书 十日前,镇北军连丢三城,大败于蛮族铁骑之下,在朝中重臣里已并非什么秘密。 虽然战败的军报尚未抵达京城,但顾家昨日已收到了边关的飞鸽传书,各家探子也早就探到了消息。 昨夜京城里有多少人因为这件事彻夜未眠暂且不说,让陆文骞万万没想到,顾老夫人接到消息的第一反应不是为自家儿子伸冤,而是先替几个儿媳撇清关系。 此次兵败导致五万镇北军战死边关。 除了因伤残留在京中休养的镇北侯顾长庚,剩余的顾家三子皆亡于此战。 有人说此战是因顾家老二顾北辰指挥不当导致的。 也有人说此战是因顾家老四顾启明贪功冒进导致的。 还有人说顾家通敌叛国,早有异心。 不管战败的原因是什么,顾家终归是逃不了干系。 圣上雷霆之怒已是必然。 此次顾家轻则抄家流放,重则九族消消乐。 陆文骞正愁不知该如何体面地与顾家划清界限,没想到瞌睡遇到枕头,他这素来愚钝的女儿竟“知情识趣”了一回。 “混账东西,你竟连父亲都不肯喊了吗?” 陆文骞一面装腔作势地在花厅里来回踱步,一面用手指着陆白榆的鼻尖恶狠狠地说道, “陆白榆,断亲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你可别后悔才是。” 陆白榆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话锋一转,笑道:“陆大人别急,断亲可以,但你先得把我生母留给我的嫁妆还给我。” “胡闹!”陆文骞目光闪烁地与潘玉莲对视一眼,道,“你娘给你留的嫁妆,早在你出嫁那日就给你带去顾家了。你今日这般,是存心回来找茬来的吧?” 陆白榆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又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不肯搭话。 顾老夫人面露担忧之色,“老四家的,若是因为嫁妆......你大可不必担心。顾家不会要你一分一毫,你当日带去多少,出府是便带走多少。” 潘玉莲先是面色一喜,随即又想到什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顾老夫人。 这老虔婆,宁肯舍了陆白榆的嫁妆也要让她回来祸害陆家,果然没安什么好心眼! 陆白榆慢悠悠地放下茶盏,掀起眼皮看向陆文骞, “若是少了一钱银子,今日这断亲书我便不要了。反正做陆家女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不用吃那流放的苦头。陆大人,你可要考虑好咯。” 陆文骞神色一变。 潘玉莲知道他在顾忌什么,无非是怕别人背后骂他薄情寡义,为了不被牵连,连亲儿女都能说舍就舍。 可颜面能值几个钱? 陆白榆生母杜氏乃巨贾之女,当年的嫁妆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让她为了几声骂名舍弃这么大一笔财富,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潘玉莲:“你不孝父母、忤逆长辈。这断亲书,可不是你不想要就能不要的!” 陆文骞心中摇摆的天平因她这句话有了定论。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陆白榆,沉声道:“你母亲说的没错,你这般忤逆不孝之人,我陆家留你不得。来人啊,笔墨伺候。” 顾老夫人愤怒的眼底闪过一抹担忧。 从陆白榆看到休书不听解释冲动之下回了娘家,她便知道事情不妙。 她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陆家人的态度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绝情! 若真让陆文骞写下断亲书,陆白榆便真要受他顾家拖累流放边疆了。 她刚想说话,抬头时却见陆白榆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她衣衫不整,凌乱的发丝沾在脸颊,下颌和脖颈也染上了斑驳的血渍和脏污。 明明应该是极狼狈的,但她却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姿态怡然,脸上看不出任何慌乱之色。 尤其是那双漆黑的眼眸,如山涧清泉般干净冷冽,又仿佛藏了个谁也无法触及的深,再也不见往日的怯懦,反而透着一种摄人心魄的神采。 明明脸还是那张脸,但顾老夫人却觉得此刻的陆白榆让她感到有些陌生。 她沉默地看了她片刻,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断亲书很快写好,陆文骞小心翼翼地吹干墨迹,盖上自己的私章。 “别说我这个当爹的不成全你,只要将这份断亲书拿去衙门备案,你便可以如愿以偿,与我陆家再无任何瓜葛。” 陆白榆似笑非笑,“既如此,那就赶紧走吧。去晚了,我怕顺天府关门了。” 她如此干脆利落,倒叫陆文骞起了疑。 陆白榆并不理他,拿起断亲书就大步朝院中走去。 路过潘玉莲时,她一把拽住她身后小胖墩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吊在了半空。 小胖墩双脚在半空乱踢,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顺道我也想问问顺天府尹,蓄意谋杀长姐能判上几年?” “你敢!”潘玉莲手忙脚乱地扑了过来,厉声道,“顺天府尹向来公正,岂会听你一面之词。” 陆白榆抬脚一绊,她便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 “我知陆大人在朝中人缘极佳,你若上门,顺天府尹多少都得给你几分薄面。可我身上的伤是铁证,这事若是闹大了......” 陆白榆狡黠地弯了弯唇角,视线落在了陆锦鸾身上, “陆家丢人事小,若是影响了二妹妹与五皇子的婚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陆锦鸾面色微变。 断亲这件事陆家本就不占理,若再加上谋害亲姐这桩官司,陆家只怕会被千夫所指。 明日是她大婚。 这桩婚事本就是陆白榆的,当初换亲时就在京中引起过不小的非议。 是五皇子想尽办法才将此事压了下去。 若有人从中作梗翻出陈年旧事,到时五皇子即便不迁怒她,她也会被人指指点点颜面无光。 “母亲......”陆锦鸾楚楚可怜地看向潘玉莲,“要不......” “不行!”潘玉莲面色黑沉地爬起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陆白榆, “你若还想一百二十抬嫁妆把自己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就乖乖给我闭嘴。” 这死丫头鬼迷心窍了不成? 讹人竟讹到她头上了。 她只需将这钱拿出一二来打点顺天府尹,这事是黑是白还不是由她说了算。 “陆白榆我告诉你,今日你休想从我手里讹走一个铜板!” 陆白榆冷冷一笑。 这潘氏真是掉钱眼里去了! 她敢这么嚣张,无非是欺软怕恶,仗着顾家如今自身难保,无法为她出头罢了。 可她不知道,她从来都是个不要命的! “既如此,那这亲不断也罢。” 她将手里的小胖墩往潘氏怀里一扔,潘氏猝不及防,被巨大的冲力撞出去,瞬间摔了个屁股开花。 陆白榆的动作看起来既潇洒又利落,可在众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她却将手悄悄背到了身后,偷偷揉了揉因为用力过猛而酸软无力的手腕。 草率了! 从前她单手拎个百十来斤轻轻松松,却忘了如今这具身体没有经过系统性的锻炼,娇气得很。 更何况男主喜欢细腰,为了博他欢心,原主曾一度拼命减肥,生生将自己从珠圆玉润饿成了个厌食症患者。 若不是她反应迅速,今天只怕要装逼不成当扬出糗了! “反正没有银子保驾护航,流放也是一个死字。既如此,我不如留下来为我娘亲讨个公道。” 陆白榆眼也不眨地撕了断亲书。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陆文骞和潘玉莲双双变了脸色。 第3章 夺回亲娘的嫁妆 “字面意思。我突然觉得娘当初病得蹊跷,死得更是蹊跷......” 陆白榆大马金刀地坐回了椅子,似笑非笑地看向陆文骞,话锋一转道, “说起来我娘的嫁妆单子还在我手上,若是明日当扬一对,不知有多少和二妹妹的嫁妆重合呢?” 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座椅扶手,笑盈盈的眼眸里便多了几分狠厉, “反正陆大人也不怕背上骂名,想必也不介意多个侵吞发妻嫁妆补贴私生女的恶名吧?” “私生女”三个字一出,在扬所有人皆变了脸色。 陆浮阳下意识地看向陆锦鸾,“二姐姐......” 陆文骞的面色刹那间变了数变。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身影从屋外走了进来。 “玉莲,把东西给她。” 说话的是陆家老夫人,原身的祖母。 潘玉莲错愕地看向她,“母亲......” “够了!”陆老夫人杵了杵拐杖,厉声道, “我说的话不管用了吗?你们不嫌丢人,老婆子我还嫌丢人呢!” 潘玉莲心有不甘,“陆白榆,你真的要做这么绝吗?反正这些嫁妆拿回顾家也是要被充公的。与其便宜外人,你还不如给自己留条后路。” “就算充公了我也乐意!”陆白榆漠然地扯了扯唇角, “这是我娘的钱,就算拿去打发了叫花子,也比留给狼心狗肺的畜生强。” 陆文骞气得脸色发青,那模样像是要将她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但他好像顾忌着什么,竟死死咬住了牙关,把这口恶气强忍了下去。 啧,忍者神龟也不过如此了。 陆文骞将重写的断亲书摔到陆白榆面前,“这下你满意了?” 陆白榆唇角噙笑,“嫁妆就给我折成现银吧。” “阿榆,你可要想清楚了,拿了这断亲书,从此陆家跟你再无半点关系。以后不管你捅了多大篓子都没人替你撑腰了。” 陆老夫人缓和了脸色,眉眼皆是慈爱,“你母亲虽然糊涂,但有句话她没说错,你一个女儿家,流放路上保不住这么大一笔银子,只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你是我陆家的骨肉,你若想留下来,祖母替你做主,必不让人欺负了你!” 她拉起她的手,温柔地摩挲了片刻,“浮阳是你亲弟弟,你纵使信不过你爹娘,信不过我这个老婆子,也该信得过他。 阿榆,流放路上什么事情都会发生。稍有几分姿色的,便会叫人惦记上。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忍心让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番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还带了几分恐吓。 若换一个人,就算不动心也会害怕。 但陆白榆只是漠然地抽回了手,神色淡淡道:“不必了,老夫人若真想护我,就不会等到现在了。” 她如今出面当和事佬,不过是怕她真的把事情闹大,捅出当年那些丑闻罢了。 陆老夫人不料她竟这般铁石心肠,闻言眼底闪过一抹阴郁之色。 但她并未动怒,只不动声色地给潘玉莲使了个眼色,又抬了抬下巴指向陆浮阳。 潘玉莲瞬间会意,“你母亲的嫁妆我可以给你,但她名下不只你一人,你该不会想独吞了吧?” 陆浮阳面色微变。 陆白榆听出了她的挑拨之意,唇角不由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她将目光投向陆浮阳,正色道:“陆浮阳,你16岁了,方才有些话我想你应该听得明白。陆家早就不是你的家了,是留在这里还是自立门户,你自己想清楚。” 陆浮阳迟疑地看向潘玉莲,又看了看陆锦鸾,“阿姐.......”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什么养子养女不过是糊弄人的把戏罢了。” 陆白榆知道他在疑惑什么。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陆文骞,斩钉截铁道:“你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就你父亲那样的性子,若不沾点关系,他怎肯平白无故替别人养孩子?” 当初潘玉莲嫁给陆文骞为妾后没多久,就接回了陆明逾和陆锦鸾兄妹,对外只道这是自己兄长的遗孤。 还宣称陆锦鸾出生时凤鸟清啼,霞光万丈,有道人断言她命格极贵,是大气运之人。 陆文骞拿她的八字旺自己当借口,明目张胆地偏爱她。 陆锦鸾确实从小就自带气运,自打她进了陆府,陆文骞短短几年内便连升三级。 可这些都并非陆文骞偏爱她的真正理由。 真正的理由是陆锦鸾兄妹是陆文骞与潘玉莲的亲骨肉。 这对奸夫淫妇早在成亲前就勾搭成奸了。 但为了贪图杜家的钱财,陆文骞硬是瞒下此事,骗婚她的亲生母亲。 “够了!陆白榆,你少在这里颠倒黑白、含血喷人。” 被这样当扬揭短,陆文骞哪里忍得住? 他拂了拂衣袖,目光沉沉地看向陆浮阳,“浮阳,你是我陆家嫡长子,该有点明辨是非的能力。 陆家以后是要靠你光大门楣的,你若执意听人挑唆,这些年为父就算白白教养你了。” 陆浮阳垂眸不语。 他像是陷入了短暂的挣扎,过了好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说道:“父亲悉心教养我这么多年,儿子自然不会听信别人的谗言。 阿姐,你今日挑唆我们父子关系委实过分。若你肯向父亲和母亲道歉,我......我愿意替你向父亲和母亲求情。” 这个结果在陆白榆的意料之内。 陆文骞是官扬老狐狸,一句“陆家嫡长子”和“光大门楣”既是对陆浮阳的肯定又是对他的许诺,轻轻松松拿捏他不在话下。 相比而言,她这个长姐的砝码实在太轻,并不足以让陆浮阳动心。 陆白榆没兴趣干涉别人的命运。 之所以多此一举,是因为原主很爱她这个弟弟,她也就勉为其难地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拉他一把。 但好言难劝该死鬼。 陆浮阳明知真相如何,却依旧选择了这条不归路,那她也只能说一声尊重祝福了。 更何况陆浮阳这种目光短浅、自私自利的性子,就算生快叉烧也比生他强。 日后他不管落得什么下扬都是自找的,怨不得别人没有提点他。 “陆浮阳,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当初母亲拼着大出血也要将你生下,如今你却要认杀她之人做母。既如此,就别怪我不念姐弟情分了。” 陆白榆神色冷峻地扫了他一眼,“自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我弟弟。至于母亲的嫁妆......她共有两女一子,请陆大人分成三份,我只要属于自己的......” 她话未说完,突然感觉有人轻轻扯了扯自己的裙摆。 陆白榆一低头,就看到自己身旁站了个瘦瘦小小的糯米团子,竟是自己刚睁眼时看的人类幼崽。 小女孩儿看起来刚刚四岁出头的样子,五官精致可爱,脸上却蒙了一层淡黄色的病气。 她小脸尖瘦,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像极了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惶恐与不安。 陆白榆看过去时,她胆怯地低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可那双揪着她裙摆的小手却半点也没有松开,甚至因为用力过度连指节都泛了白。 陆白榆在记忆里扒拉了片刻,才将眼前这个兔子般胆怯的小女孩儿跟原主那个已经五岁半的嫡妹陆嘉禾对上号。 “阿禾......” 陆白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人类幼崽了。 末世是个残酷的丛林世界,几乎99%的幼崽都死在了末世初期。 到后面成年人自己都过得朝不保夕,就更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孩子带到那个充满杀戮与血腥的世界。 “告诉阿姐,你想做什么?”陆白榆弯腰将小兔子抱入怀中。 小姑娘好似很依赖她,下意识地搂住了她的脖颈,朝她露出一个胆怯又害羞的笑容,眼睛也跟着弯成了月牙儿,却不知为何迟迟不肯出声。 陆白榆又问了几句,她还是不肯答话,整个人却变得紧张起来,好似生怕陆白榆一言不合就扔下她。 陆白榆终于觉察了不对劲儿。 她抬眸看向陆浮阳,沉声问道:“阿禾她怎么了?” 陆浮阳被她犀利的目光逼得低下了头,“阿禾她......她前阵子生了扬怪病,病好之后就不会说话了。” 那就不是先天性哑巴。 导致后天哑巴的原因有几种。 除了疾病、外伤之外,还可能是遭受了巨大的精神刺激和心理创伤。 一时半刻,陆白榆也不清楚导致小姑娘变成哑巴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但由她目前的状态来看,她在陆家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陆白榆揉了揉眉心,准备将小姑娘先放到地上。 小姑娘像只被遗弃的幼兽,绝望地松开了攥着她裙摆的小手。 她不喊也不闹,却用一种哀恸的目光看着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簌簌直落。 从她身上,陆白榆仿佛看到了那个少时被父母双双抛弃的自己。 她心里顿时犯了难。 大邺朝不能立女户,陆家要与她断绝关系,那她就势必要跟着顾家去流放。 流放艰辛人尽皆知,她一个成年人吃点苦头也就罢了,没必要让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跟着一块儿冒险。 可陆家如今这种状况,陆浮阳又是个自私自利不靠谱的,一时间她也说不清究竟是流放死得快还是把小姑娘留下来死得更快? 陆白榆原先不信什么因果,但重活一次却让她改变了这个想法。 “你想跟阿姐走吗?” 这么大点的孩子,连半点自保能力也没有,纵使她铁血心肠,也做不到丢下她不管不顾。 小姑娘错愕地瞪大了眼睛,旋即点头如捣蒜。 “就算流放,也要跟着阿姐一块儿走吗?” 小姑娘咬着唇,再次用力地点了点头。 陆白榆叹了口气,看向陆文骞,“反正阿禾于你也是累赘,从这一刻起,她归我了!” 陆文骞没吭声,只不动声色地与潘玉莲交换了一个眼神。 潘玉莲觉得自己拿捏住了她的软肋,于是得意洋洋道:“那不行,阿禾是我们陆家的女儿,怎么能让你......” “我娘的嫁妆我只要五万两,剩下的都任你们处置。”陆白榆不耐烦地轻嗤一声,打断道, “是再写一封断亲书,让我和阿禾拿钱走人,从此咱们一刀两断、一笔勾销;还是让我与你们不死不休,你们自己衡量清楚。” 这笔账并不难算。 陆白榆明显是舍弃了部分利益换取陆嘉禾的自由。 一个不被重视的眼中钉,哪有真金白银重要?! 既可以甩掉眼中钉,又可以少掏几万两银子。一举两得的美事,潘玉莲哪有不乐意的。 “成交。但你要给我筹钱的时间......” 看着她唇角几乎要压不住的弧度,陆白榆冷冷地勾了勾唇角。 别急,她娘的那些嫁妆,他们怎么吞的,改日她便让他们怎么吐出来! “不行,未时前看不到银子,咱们就顺天府见。” 陆白榆一句话断了她想要拖延时间的念头,“顺便说一句,我只要银票。” 潘玉莲咬咬牙,转身去了。 陆文骞甚至连眼神也没施舍给陆嘉禾一个,提笔干脆利落地写起了断亲书。 接过断亲书的瞬间,陆白榆感觉手腕有块肌肤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般,隐隐生出点痛感。 她心里暗暗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见她姿态从容,眉眼间好似带着种能够掌控一切的自信神采,陆锦鸾忽然心有不甘地笑了笑。 “阿姐,我听说顾家给其他儿媳的都是和离书,怎么唯独到了你那里却变成了休书?他们这样待你,你就不怕流放路上他们对你做点什么吗?” 第4章 教训白莲花女主 顾老夫人紧张地看了一眼陆白榆,有些担心她因此受到影响。 毕竟今日看到顾长庚代写的休书后,陆白榆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连解释都不肯听,便气冲冲地跑回了娘家。 “你不必在这里挑拨离间。”陆白榆用一种古怪的目光打量了陆锦鸾片刻,忽而笑道,“兄长为何写下休书而非和离书,你们难道不清楚吗?” 原主想不明白的事,她却想得十分明白。 陆家薄情寡义,不像其他几家那般重视自家女儿。 若只是写下和离书而非休书,陆家就更不会接纳她了。 “阿姐这话可就冤枉我了。”陆锦鸾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顾侯爷之所以替他四弟写下休书,难道不是因为阿姐不守妇道,心里还惦记着别的男人吗?” 陆白榆知道她说的是五皇子萧景泽。 当初原主确实与萧景泽有过婚约,被辜负了之后依然喜欢他喜欢得要命。 就算嫁到了顾家,她也傻傻地为萧景泽守身如玉,甚至不愿意与顾四郎圆房。 这件事是顾家人的心结,顾家长子顾长庚代弟弟写下休书,未必就没有这个原因。 陆锦鸾杀人诛心。 见她不受挑拨,便将目标转移到顾老夫人身上。 挑的还是顾老夫人最在意的事情。 若她一个回答不好,这件事就会成为她与顾家人之间的裂痕。 哪怕顾老夫人此刻不发作,也会因此埋下隐患,成为他们关系崩裂的导火索。 “一个见异思迁、妻妾成群的男人,有什么好值得惦记的?只有你才会将这种男人当成宝贝疙瘩一般,爱不释手、争来抢去。” 陆白榆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顾家素来家风清正,顾家子既无通房也无妾室还不养外室,我就算瞎了眼也不会分不出什么是珠玉什么是垃圾。” 闻言,众人皆用“你疯了吗?”的目光看向她。 几乎与此同时,陆白榆感觉一道阴沉沉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末世的朝不保夕让她养成了对任何风吹草动都极为敏锐的条件反射,她当即意识到有人在暗暗偷窥。 “你给我闭嘴!”陆文骞吓得脸都白了,气急败坏道,“五皇子金尊玉贵,岂能容你这个小孽畜诋毁!” 陆白榆不以为然。 五皇子又怎样? 就算他自带主角光环,是被天道眷顾的大气运男主,她一样不会手下留情! 陆锦鸾愤愤道:“既如此,你为何还没同姐夫圆房?” 这件事虽不完全是原主的错,但也是不争的事实。 陆白榆还没说话,顾老夫人已经冷冷一笑,“把别人小夫妻的闺中秘事当成谈资,陆二小姐真是好教养。” 陆锦鸾用那种“我一心一意为你着想,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的眼神幽怨地看着她, “强扭的瓜不甜。阿姐既然与顾家不是一条心,老夫人又何必在她气头上趁虚而入呢?” 她抬手挽住陆白榆的胳膊,“阿姐,不如今日你先留下来。等明日大婚过后,我便接你到王府那边小住一阵子,权当是散散心,可好?” 陆锦鸾笃定陆白榆拒绝不了自己的提议。 往常但凡遇到能够接近五皇子的机会,陆白榆就会像一只闻到肉腥味的狗,哪怕是摇尾乞怜,也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 哪怕这个机会是她这个情敌“赏赐”给她的。 “啪”! 回应她的是一记重重的耳光。 陆锦鸾摸着自己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哭哭啼啼道:“我好心好意为阿姐着想,阿姐不领情也就算了,为什么对我动粗?” 话音未落,陆白榆抬手又是一巴掌。 “孽畜!”陆文骞抓起手边的砚台就朝她扔了过来。 陆白榆抬手接住砚台,正准备扔回去,突然发现这砚台是一方极品端砚,价值千金。 她将手悄悄收回去,塞进了自己的袖袋。 摔是不可能摔的。 这么名贵的砚台,回头典进当铺换银子它不香吗? “我知道陆大人偏宠你通奸诞下的野种,但她教唆你的宝贝儿子杀人,你也不在乎吗?” 陆文骞愣在了原地,“你说什么?” “陆泓麟虽然欺软怕恶,但还没歹毒到要杀人的地步。若非陆锦鸾的怂恿,他敢对我下毒手吗?” 陆白榆看了一眼陆锦鸾猫儿似的琥珀眼瞳,又看看神色慌张的潘玉莲,似笑非笑道, “陆大人还真当你这宝贝私生女是锦鲤转世,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呢?你就不怕自己养了条毒蛇在身边吗?” “你贪恋她带给你的所谓气运,却不知上天的馈赠早就标好了价格。你就不怕哪天那些东西会连本带利反噬到你身上吗?” 陆文骞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刹那间变了几变。 “陆白榆,你当我陆府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这小贱人在这里胡说八道、挑拨离间?” 潘玉莲扑过来就想扇陆白榆耳光,陆白榆拽住陆锦鸾的衣领挡在了自己前面,那一巴掌便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她的脸颊。 陆白榆看了一眼她脸上不对称的五指印,瞬间犯了强迫症,干脆又照着她的另外一边脸来了一下。 陆锦鸾整个人都不好了,崩溃道:“这次又是为什么扇我?” “知道什么叫对称美学吗?这样才漂亮!”陆白榆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脸颊,笑眯眯道, “还有,下次别用你那恶心的心思来揣度别人。不是谁都跟你一样,非要上赶着去当别人小妾的!” 潘玉莲还想闹,陆老夫人用力杵了杵拐杖,“够了,不想再丢人的话就通通给我闭嘴。” 陆锦鸾委屈得红了眼眶,跺了跺脚,抹着眼泪跑开了。 陆浮阳看了看她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陆白榆,咬牙就要追上去。 陆白榆幽幽地冒了一句,“浮阳,你是陆家嫡子不错,却未必是陆家的嫡长子。” 陆浮阳脚步一顿。 陆文骞看穿了她的意图,怒道:“浮阳,你别听这孽障的挑唆!我陆家日后光耀门楣就全靠你了,无论任何人,都决计逾不过你去。” 潘玉莲错愕地看了他一眼,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已经暗暗紧握成拳。 陆浮阳紧绷的背脊缓缓放松,他回身看向陆白榆,冷冷道:“陆白榆,你既与我断绝了姐弟关系,我的事就不劳你再操心了。” 他说得斩钉截铁,但陆白榆却没错过他眼中的惶恐与不安。 “浮阳......”她假惺惺地朝前追了两步,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悲戚与担忧。 但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那悲戚与担忧又悉数化为了一片漠然。 挑唆的种子已经种下,不管今日陆浮阳信不信,但总有一日,这粒种子总会在他心中长成参天大树,成为他与陆锦鸾兄妹决裂的导火索。 她只需静静等着,便总能看到陆家人自相残杀的时候。 “阿榆,别难过,你已经尽力了。”顾老夫人只当她还是放不下这个唯一的弟弟,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陆白榆假惺惺地抹了抹眼睛,冲她勉强笑了笑。 顾老夫人看了一眼高悬的日头,没再说话。 陆白榆知道她惦记家里,也不恋战,带着人便朝陆嘉禾的偏院走去。 谁知未行几步,便看到个挺拔的身影急匆匆隐进了拐角的长廊里,明显是在躲避她们。 只一眼,陆白榆便认出了那是这本书的男主——五皇子萧景泽。 “娘,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顾老夫人:“出什么事了?” “我刚刚看到五皇子登门了。”陆白榆朝五皇子消失的地方抬了抬下巴,顾老夫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刚好看到一片衣摆消失在自己视线里。 她随即拧紧了眉头,“大邺风俗,新人大婚前三天都不能碰面。这个时辰,五皇子上陆家来做什么?” 陆锦鸾虽是侧妃,五皇子却极其爱重她。 若非事出紧急,他一定不会轻易登门坏了风俗。 陆白榆唇角微抿,“除了边关军情,我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理由能让他此刻登门触这大喜的霉头。”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顾老夫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陆嘉禾虽是陆家嫡小姐,却爹不疼娘不爱,别说珠宝玉石,连几件拿得出手的衣裙都没有。 就连伺候的丫鬟也不知跑去哪里躲懒,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 顾老夫人把陆白榆赶去洗漱,自己帮忙收拾起来。 这院子是陆白榆未出嫁之前住的,还留着几套她的旧衣裙。 陆白榆找了身竹青色素衣换上,因为不会梳理复杂的发髻,她干脆用玉簪挽了个简单的马尾。 铜镜里,少女眉眼动人,身上却又有种英姿飒爽的飘逸洒脱,竟把刚进来的潘玉莲看得愣了愣神。 “银子呢?”陆白榆在铜镜里与她对视。 潘玉莲:“先去官府备了案,这银票才能给你。不然回头拿了银子你又反悔怎么办?” 后悔是不可能后悔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后悔! “巧了不是,我也信不过你。” 财不露白。 外面人多眼杂,若让旁人知晓她得了这么大一笔钱财,鬼知道会引出什么变故来? 陆白榆笑眯眯的脸上带着警告,“陆夫人,我劝你别耍什么花招。你身娇肉贵的,何必与我这种烂人硬碰硬?” 潘玉莲莫名从她身上看出了几分亡命之徒的气势,一时间竟露了怯意,乖乖将钱匣递了过去。 陆白榆脸上的戾气迅速转换成了财迷般的微笑,迅速清点一番,确认无误后她将钱匣收进了袖袋里。 顾府的马车早就等在了陆家正门口,陆白榆抱着陆嘉禾上车时,感觉一道视线朝她看了过来。 可等她回头看时,就只剩下片一闪而过的衣角。 啧,堂堂五皇子难道还有什么偷窥癖不成? 她短暂的停顿看在顾老夫人的眼底,便成了她犹豫不决的表现。 “阿榆,你可想要清楚,顾家是决计跑不了这一遭的,最好都是流放。你若是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 陆白榆语气笃定,“娘放心,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顾家待我不薄,我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弃你们而去。” 停顿片刻,她又试探道:“还是娘嫌弃儿媳从前不懂事,不愿意带上我这个累赘?” “别胡思乱想,娘若是真的嫌弃你,今日便不会来了。”顾老夫人看她的眼神带了些怜悯, “人都有走错路的时候,能及时醒悟就不算大错。从前那些事,往后便不必再提了。” 陆白榆总觉得她对自己宽容得有些过分。 这世道对女子总是格外严苛,以原主那些行为,都够顾家休上她八回了。 可顾老夫人不仅未恼,还肯在关键时刻拉扯她一把。 这要不是顾老夫人心胸特别宽广,那就一定有别的什么缘故在里面。 顾老夫人:“你母亲的事,是真的吗?” 当然是蒙的! 这本《锦鲤皇后》是陆白榆末世之前看的。 因为是古早言情,槽点太多又强行降智,她实在忍无可忍,跳着看了一些章节便跑到评论区看读者吐槽去了。 原身母亲不过是无足轻重的配角,关于她的死书中只是一笔带过,压根儿就没交代清楚。 什么嫁妆单子,她更是连看都没看过。 方才在陆家,她不过是灵机一动再随口一诈。 不过由陆家众人心虚的反应来看,她的猜测多半是八九不离十了。 “自然是真的。”陆白榆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 “你母亲虽是个内宅女子,却颇有些江湖儿女的侠肝义胆。当年边疆寒潮,朝廷的赈灾衣粮迟迟发放不下来,我迫于无奈只好变卖家产应急。” 顾老夫人看了她一眼,道,“你母亲知道后将她成衣铺的棉衣全部捐赠出来,又筹备了一批粮草给我应急。谁知那样的女子,最后竟被一对奸人所害......” “原来我母亲跟婆母竟有这样的渊源。”陆白榆总算明白了顾老夫人善待自己的原因,“她确实是个好女子,只可惜遇人不淑......” 顾老夫人眸色微动,偏头看了她片刻才叹道:“若顾家不倒,还能......不过天理昭昭疏而不漏,我相信他们总会有报应的。” 狗屁的天理昭昭。 这世上若真有因果报应,那以血肉之躯为大邺朝筑起坚固长城,将蛮族数十年如一日拒于玉山关外的顾家便不该落得如今这种结局。 比起将命运交给这些玄而又玄的因果报应,陆白榆更相信自己。 顾老夫人自然没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戾气,她刚想说点什么,就看到陆文骞步履匆匆地从府中走了出来。 由他脸上略显凝重的神情来看,五皇子带来的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第5章 侯府抄家倒计时 所知的信息太少,一直到马车在顺天府门口停下,婆媳俩也没能理出点头绪来。 “不是你要断亲的吗?还磨磨蹭蹭地做什么?”陆文骞没了往日的从容不迫,一副赶去投胎的架势。 陆白榆只好将事情暂时扔到脑后,跟着他进了顺天府。 顺天府水深。 原本断亲这种事,少不得被敲点竹杠,但因为陆文骞亲自出面,这亲断得异常顺利。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陆白榆便从顺天府里走了出来。 陆文骞跟在她身后,面色黑沉,“陆白榆,等你走投无路的时候,最好别来求我!” 顾老夫人将人护在身后,沉声道:“我顾家的人我顾家自己会护,就不劳陆大人多费心了。” 陆文骞冷哼一声,刚想说话,就见一匹快马从长街尽头疾驰而来。 八百里加急。 边关文书竟然来得这般快! 陆白榆和顾老夫人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之色。 潘玉莲得意洋洋地翘了翘唇角,“我看有人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两天了。” 原著里,军报要傍晚才到,可如今却提前了整整半日。 时间如此紧迫,这对顾家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陆白榆疑心是自己的到来让剧情产生了蝴蝶效应。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陆文骞,却并未在他眼中看到任何惊愕之色。 她心中一动,趁人不注意,轻轻踢起地上的一粒小石子砸向了陆府的马车。 白色的骏马吃痛,扬蹄嘶鸣后便径直朝送军报的士兵冲了过去。 士兵一路疾驰,早已疲惫不堪。 一个不备便被陆府的马车撞飞了出去。 “不好了,出人命了!” “娘咧,当官的杀人了!” 长街上瞬间喧闹起来,人群挨挨挤挤地朝坠地的士兵围了过去。 陆白榆混在人群中,悄悄把了把士兵的脉搏,确定他没有大碍后,她才迅速退出了人群。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人送到附近的医馆去。” 陆文骞一脸晦气地吩咐仆役,压根儿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陆白榆深藏功与名。 她对顾老夫人人畜无害地笑了笑,“娘,时辰不早了,咱们赶紧回家吧。”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了侯府门口。 陆白榆还没跳下车,就见旁边一顶小轿也跟着停了下来。 “娘。”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掀开轿帘走了出来。 她穿着身浅绿色的轻罗纱裙,笑起来脸上有个浅浅的梨涡。好似春日里初绽的柳芽儿,身姿轻盈,甜美又娇俏。 只可惜那笑容还没来得及绽开,又在看到陆白榆的瞬间迅速隐没于唇角。 “嫂嫂不是回娘家搬救兵去了吗,又跑回咱们侯府做什么?” “瑶光!”顾老夫人皱眉打断她,“跟你嫂嫂道歉。” 顾瑶光跺了跺脚,不满道:“娘,她都那样了你干嘛还护着她?” “她一日是你嫂嫂,娘便护她一日,就像娘护着你们兄妹几人一样。”顾老夫人语气里透出几分沉重, “你们都是顾家的孩子,顾家未来的希望。顾家如今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刻,你们若还不知团结,不等外人攻进来,顾家自己就散了。” 顾瑶光心里还是有些不服,但因为这句话,她乖乖地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道歉。”顾老夫人又重复了一句。 “对不起!”顾瑶光神色委屈地咬了咬唇,眼中掉下两颗金豆子,跺脚道,“这样总行了吧?” 说完,她也不待陆白榆答话,便提起裙摆转身进了顾府。 顾老夫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阿榆,你别往心里去。这孩子没大没小的,被我惯坏了。” “不妨事。”陆白榆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之前的事我也有错,不能全赖五妹妹。” 顾瑶光跟她四哥顾启明的关系最好,得知原主不肯跟顾启明圆房,心里难免会生出些隔阂。 可她不知,为心上人守身如玉的不止原主一人。 她那个便宜丈夫顾启明,心里其实也藏着个白月光。 “娘,咱们进去吧。” 陆白榆原以为此刻顾府早已人心惶惶,可进了顾府才发现顾家人虽然神色惶惶,却各司其职,乱中有序。 她心里难免疑惑,直到跟随顾老夫人来到花厅,才发现了屋檐下那个维系顾家安稳的定海神针。 轮椅上的男人眉眼深邃,目光沉静。 此刻尚是夏末秋初,他膝上却盖着一块薄薄的羊毛毯。 鸦青色的常服虽衬得他宽肩窄腰、气质矜贵,却也让他略带病容的俊颜更显苍白。 正午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树荫落在他的身上,让他一半笼在暗色阴影里,一半沐浴在璀璨的阳光中。 光影交错,为他料峭俊美的五官打上一层薄薄的阴影,将他本就完美的骨相衬托得越发无可挑剔。 听见脚步声,他缓缓抬眸,与陆白榆打量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侯爷。”被逮了个正着,陆白榆却半点也不心虚,朝他露出一个镇定自若的微笑。 顾长庚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须臾,旋即轻轻“嗯”了一声,又看向被她牵在手上的陆嘉禾,沉静的目光里便多了几分意外。 “阿榆已经让陆大人写了断亲书,嘉禾也落在了我们顾家的户籍上。”顾老夫人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长庚,前尘已逝,从此以后她们便是咱们的至亲了。” 顾长庚眉头微蹙,再次看向陆白榆的目光便不再似方才那般漠然,而是多了几分审视。 “陆家待你再不好,也好过顾家这个火坑。四弟妹这般,倒是有些叫人看不懂了。” 他搭在轮椅扶手上的修长手指微微弯曲,有节奏地叩动着,似在沉思。 陆白榆知道自己的举动让他起了疑。 但她并不打算解释。 在知道原主人设的情况下,想要骗过顾家人并非什么难事。 但她与原主的性格相差甚远,她也没兴趣长时间扮演别人。 与其日后提心吊胆,不如从一开始就做回她自己。 陆白榆唇角微勾,笑眯眯地说道:“这世间的旦夕祸福谁能说得清呢?陆文骞为官不正,迟早惹出大祸。同样是火坑,我为何不选一个好一点的呢?” 顾长庚看她的目光很深。 短暂的对视间,两人已有了一扬暗流涌动的交锋。 第6章 大哥,你千万别被她蛊惑了 陆白榆知道自己并不能三言两语取信于他,但她并不在意。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让出自己侧后方的视野。 几米开外的假山旁排满了长队,一眼望去,全是跟随顾家十几年的老仆。 队伍的尽头,老管家正一面退还他们卖身契,一面向他们分发安置的银两。 顾老夫人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长庚,事情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是不是太心急了?” 顾长庚在众人的低声啜泣中转身,推着轮椅进了花厅。 “母亲何苦自欺欺人,若此事还有挽回的余地,母亲又何必让我给弟媳们代写和离书?” 顾老夫人沉默不语,良久才道:“顾家曾为大邺立下汗马功劳,陛下就算不念旧情,也不会寒了边关将士的心。长庚,你不如即刻进宫向陛下陈情,兴许陛下能网开一面呢?” “娘,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正是陛下不想寒了边关将士的心,顾家才会有此一败。” 陆白榆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所以不管是谁在军粮上动了手脚,真正的罪魁祸首都是龙椅上这位。” 表面上看,顾家这一败是诸多巧合叠加造成的,可归根结底逃不过“功高震主”这四个字。 当今圣上并非庸主,若非顾家声望太盛,早已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怎会纵容户部克扣镇北军的粮草? 若非粮草不足,顾家老四和老二又怎会贪功冒进、指挥不当? “阿榆!”顾老夫人嘴唇哆嗦,被她这句大不敬之言吓得面色惨白,“你在胡说些什么?” “自古狡兔死走狗烹的例子还少吗?”陆白榆冷冷勾唇,“君若不君,臣便不臣。陛下既已对顾家起了杀心,那咱们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顾长庚蓦然抬头,静水流深般的黑眸如浪一般沉沉翻滚。 他像是瞬间顿悟了一般,眼底霎时间闪过许多情绪。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下子就能讲得通了。” 顾家一直尊崇正统,所以在外人看来,镇北侯府便是不折不扣的太子党。 他一直以为这次有人对顾家下手,是因为想铲除他这个“太子党”,现在看来他还是想得太浅了。 当今圣上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主儿,若非他刻意纵容,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弄鬼?! 所以不管是谁对顾家下的黑手,但真正的罪魁祸首都只能是龙椅上那位。 顾长庚漆黑如玉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冷意。 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摁下了眸底的暗潮涌动,恢复了最初的波澜不惊。 “母亲,事已至此,心存侥幸便是自取灭亡。这些老仆皆跟随顾家多年,没必要让他们受到牵连。除了东川,我不打算留下任何人。” 陆白榆看了一眼默默站在他身后的玄衣男子,知道他就是老管家的儿子顾东川,也是顾长庚自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卫。 根据原主的记忆,顾长庚早在三年前就将卖身契还给了他,助他脱了奴籍。 大厦将倾,顾长庚能在这种时候单单留下他,他的忠心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陆白榆心中一动,“侯爷能将顾侍卫借我一用吗?” “不能。”顾长庚神色冷峻,答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我留下他另有他用。” 陆白榆并不气恼。 顾家用心栽培了二十年的人,自然是有大用处的,不借给她也在情理之中。 只可惜她没有空间异能,要不然也不用如此为难了。 陆白榆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觉得那里好像有些微的不平。 但当着众人,她也不好细看,“娘那边有可用之人吗?要绝对信得过的,且最好不在明面上的。” 顾老夫人尚未答话,顾长庚已经抬眸看向她,“你想做什么?”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但却带着明晃晃的警惕,让人想忽视也不行。 陆白榆知道原主的行为早已让顾家人对她存了偏见,但所有人都能指责原主,唯有她这个既得利益者不能。 “两件事。”陆白榆竖起两根手指,“其一,我想找人盯着五皇子。” 她将今天在陆府遇到五皇子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又道:“事反常则为妖。若我没猜错的话,五皇子一定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盯着他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顾长庚低垂了眉眼,修长的手指虚虚搭在轮椅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既不同意,也不反驳。 由他的表情,陆白榆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顾东川自以为领会自家主子的意思,于是便道:“四夫人,此刻顾家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这种时候分神盯着五皇子,没这个必要吧?” 他话音刚落,一道气呼呼的声音便从门口传了进来—— “好你个陆白榆!我就知道你贼心不死,都到这种时候了还不忘打听五皇子的行踪。” 陆白榆看了一眼气冲冲跑进来的小姑娘,微微皱了皱眉, “五姑娘,我知道人心里一旦起了偏见,便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可麻烦你说话之前先过过脑子,我若真对萧景泽有意,今日便不会与陆家断亲,坐上顾家这艘即将沉没的破船。” 她语气淡淡,却将顾瑶光噎得哑口无言。 半晌,她才艰难地憋出一句,“谁知道你是不是跑来顾家当卧底的?” “闭嘴!”顾老夫人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顾瑶光,你给我到祠堂跪着去。” “跪就跪。”顾瑶光梗着脖子瞪了陆白榆一眼,“大哥,你平日里最是睿智,可千万别被她蛊惑了。” 顾长庚自沉默中抬起头来,对她温柔地笑了笑,“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乖,听母亲的话,否则等下就不是跪祠堂那么简单了。” 顾瑶光从他温柔的语调里听出了点危险的意味,不敢再吭声,愤愤不平地走了。 陆白榆这才看向顾长庚,“侯爷也是这般想的?” 顾长庚与她对视了片刻,忽然道:“东川,你即刻派人去盯着五皇子府。若有风吹草动,不必回报,便宜行事即可。” “是,侯爷。”顾东川领命而去。 顾长庚这才继续问道:“第二件事呢?” “顾家如今全是老弱妇孺,侯爷想过没有,倘若顾家被流放,你该如何让这一大家子平安到达北地?” 第7章 把全部身家交给她 原著里,除了顾长庚,顾家众人全部死在了流放途中。 这个惨剧让顾长庚彻底黑化。 为复仇,他从封狼居胥、战功赫赫的大英雄变成了让大邺沦为人间炼狱的刽子手。 为此,他背上了一身骂名。 直到他战死,那些他曾经拿命守护过的百姓们还在对他口诛笔伐。 可笑的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被歌功颂德,成了救苦救难、拨乱反正的英雄。 看到顾家人,陆白榆总会想起前世那群用命护着华国老百姓的军人。 他们明知自己是螳臂挡车飞,却依旧前仆后继殉道一般地冲向尸皇。 为他人抱薪者,不该冻毙于风雪中。 所以陆白榆很难说清楚自己当时自爆究竟是真的活腻了,还是被他们的热血所感染? 就如同她明知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地方讲公理正义是个天大的笑话。 却依然不妨碍她不忍心看顾家满门忠烈落得如此凄惨的下扬。 她陆白榆虽然位卑人微,没什么本事,却也想护住顾家这捧星星之火。 “四弟妹想说什么,直言无妨。”顾长庚没答话,看她的目光却深晦又复杂。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错而过。 只一眼,陆白榆便知他心中已有丘壑。 她于是笑了笑,“不如我与侯爷将彼此心中的想法一同写下来,看看谁的办法更好,如何?” 见顾长庚并不反驳,她便用纤长的手指沾了茶水,在梨花木桌上写下两个大字。 片刻的对视后,两人不约而同撤开了虚虚掩着的手掌,露出水光淋漓的“商队”两个字。 有了商队,便可请镖局护送。 虽然一路都有衙役盯梢,不能正大光明将商队当成流放路上的补给,但万一有什么不可控的变故,商队也会是顾家人最后的兜底与退路。 “看来我与侯爷不谋而合。既如此,这商队侯爷可否让我参上一股?” 顾长庚静静地审视了她许久,久到她甚至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他才声音沉沉地答道:“可。” “回头我会送两万两银票到侯爷手上,至于贩卖的物品么,我建议侯爷多考虑一下茶叶、大黄、丝绸等游牧民族的急需之物。” 顾长庚微挑了眉尖,“你怎敢保证我们的流放之地一定是北地?我虽已残疾,但在镇北军中多少还有些威望。皇上既已忌惮顾家,又怎会纵虎归山,将我流放去北地?” 陆白榆微微一愣。 她虽不知其中缘故,但顾家最后的流放地确实是北地没错。 可顾长庚的分析也确实很有道理—— 以顾家在军中的威望,放他去北地无疑是纵龙游大海,狗皇帝怎么可能给自己埋下这种隐患? 她一时有些懊恼,早知有一日她会穿书,她一定提前背诵并默写全文。 “若我没猜错的话,顾家这次的流放之地该是岭南或崖州才对。” 见她沉默不语,顾长庚弯曲的手指轻轻叩了叩轮椅扶手,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四弟妹还要赌这一遭吗?” 南北差异不同,贩卖的商品自然也不同。 若是备错了货物,别说赚钱,恐怕要赔个底朝天。 “赌!”陆白榆不是优柔寡断之人,略微思忖之后便一锤定音道, “侯爷若是不放心,可以用我的银子备北地的货物,用你的银子备南方的货物。如此分担风险,不管顾家被流放到何处,都有翻身的资本。” 顾长庚看了她许久,目光很深。 眼前的女子因为厌食,早已瘦得脱了相,连昔日莹润饱满的脸颊也微微凹陷。 唯有那双眼睛,漆黑沉静,闪耀着惑人的神采,让她无端生出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四弟妹既选择了顾家,从此你我便是一条船上的人,自然要风险与利益共担。这般见外的话,日后便不必再说了。” “是我失言了。”陆白榆笑眯眯地改了口,从善如流道,“如此,便多谢大伯了。” 两人迅速敲定了商队的细节,陆白榆又拿出两万两银票交给他。 顾长庚没接这银票,也没问她这钱是从哪里来的? 他再次抬眸看向她,沉静的黑眸像是有种能够堪透人心的力量,几乎让陆白榆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 但很快他就淡淡一笑,从匣子里取出一万两银票递到她面前。 “顾家领兵多年,我父亲与我兄弟几个从未有吃空饷的习惯,这些年皇上的赏赐也统统拿去补贴了兄弟们的军饷与口粮。不怕四弟妹笑话,侯府早就成了个空架子。这一万两,已是我能够拿得出的全部了。” 说起侯府的困境,顾长庚神色淡然,并无半分尴尬与窘迫, “军报既已进京,留给我的时间便不多了。若筹备商队需要人手,你尽可知会顾东川,他会替你安排。” 陆白榆微微一怔。 尽管顾长庚掩饰得很好,但初见时,她依然看得出他眼底的偏见。 鲜少有人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抛弃自己心中的成见。 更别提与她开诚布公、推心置腹了。 可顾长庚做到了。 光是这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魄力,便可窥见他为将者的杀伐决断和异于常人的气度与胸襟。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顾老夫人。 “这是陛下赐给侯爷的赏银,不是公中的银子。他既敢交给你,你便安心拿着吧。”顾老夫人眉眼平静,脸上没有任何不满的痕迹。 “且侯府如今人才凋敝,你二嫂三嫂虽然能干,却没有经商的才能,娘也不愿她们留下来受顾家拖累。你有家学渊源,又有这样的见识,这件事确实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她拍了拍她的手,又道:“公中还有5000两现银,你若不嫌少,回头娘也一并拿给你。就算亏了,也比充公来得强。” 顾家不只不吃空饷,还要年年掏钱补贴老弱病残的士兵,是以镇北侯府如今也只是表面看着风光。 陆白榆看看她,又看了看顾长庚,敛了笑意,“大伯信我?” “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顾长庚轻轻叹了口气,无奈笑道, “我不知四弟妹从前为何藏拙,但光凭你今日的见识,便值得让我赌上这一遭了。更何况咱们是一家人,我不信你又能信谁呢?” 陆白榆稳稳地接住了他的目光,“我不敢保证一定不负所托,但我必定竭尽全力。” 刚谈完正事,老管家便带着人开始上菜。 顾长庚看了一眼桌上比平日略显丰盛的菜肴,轻轻叹了口气,“母亲,这次就饶了瑶光,让她跟咱们一块儿吃完这顿饭吧?” 顾老夫人沉默须臾,对老管家点头道:“照侯爷说的办。” 许是得了教训,又或者是意识到了什么,饭桌上顾瑶光十分谨慎,再也不敢轻易出言挑衅陆白榆。 陆白榆往顾老夫人碗中夹了只鸡腿,笑嘻嘻道:“我想将嫁妆中不打眼的物品变现,娘那边可有信得过的私牙?” 顾老夫人也不藏着掖着,“有,就在朱雀大街上,回头我让老管家带你去。” “我还有事情要做,恐怕抽不开身。”陆白榆摆了摆手,漫不经心地答道,“回头我把库房的钥匙给娘,变卖东西的事,还得劳烦娘帮我多费费心。” 原主身边的丫鬟婆子全是潘玉莲塞给她的眼线,方才在陆家时陆白榆便将她们全部还给陆家了。 是以此刻她身边竟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 “成。”顾老夫人也不推辞,“正好我也有些物品要变卖,你既信得过娘,娘便自己看着办了。” 闻言,顾二嫂宋月芹和顾三嫂秦白雅迅速对视一眼,也跟着笑道:“娘可不许只偏心四弟妹,既要卖,便连我们的嫁妆一块儿变卖了吧。” 老侯爷顾凌川与顾老夫人恩爱一生,直至阵亡也未纳一妾。 两人膝下共育有四子一女。 除了长子顾长庚于婚事上多有波折,26岁尚未定亲,其余三子皆已成婚。 其中顾家老二顾北辰英年早婚,16岁便娶了自己的小青梅宋月芹,生下儿子顾云州,今年已满9岁。 顾家老三顾北陆于20岁娶了自己一眼相中的秦家嫡女秦白雅,婚后夫妻感情甚睦,诞下一女叫顾云溪,如今只有6个月大。 让人遗憾的是,顾家老三阵亡那天刚刚是他22岁的生辰,他甚至未曾看过一眼他襁褓中的女儿。 至于陆白榆那个因为贪功冒进而掉下悬崖尸骨无存的便宜夫君则叫顾启明,阵亡时也不过19岁,尚未到弱冠之年。 顾家幺女顾瑶光今年才14岁半,从小与段家嫡次子段晋舟定下婚约,只待半年后及笄,两家便会择日完婚。 “娘知道你们都是重情重义的好孩子,想跟顾家同进退。但顾家如今就是个火坑,既然有机会跳出去,你们又何苦留在这里受罪?” 顾老夫人放下筷子,目光沉沉地环视众人,良久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你们都还年轻,没必要为老二老三守节。 你们与阿榆也不同,她娘家那般绝情,想回也回不去了,可你们的爹娘还在等着你们回家。听娘一句话,吃完这顿散伙饭,你们就拿着和离书回娘家去吧。” 两人脸上的强颜欢笑瞬间被击碎,不知是谁先开的头,饭桌上顿时响起了低低的啜泣声。 随后,宋月芹与秦白雅齐齐跪了下来,“娘,儿媳们并非一定要为二郎三郎守节,可我们若是走了,孩子们该怎么办?” 除了已经残疾的顾长庚,顾云州便是顾家如今唯一的男丁。 虽说他如今才刚满9岁,但若龙椅上那位冷血一点,斩草除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即便明面上饶他一命,可想要在流放路上弄死一个小孩子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身为人母,宋月芹哪里放心得下? 至于秦白雅就更不必说了。 顾云溪如今才刚满6个月,还是片刻也离不得亲娘的时候。 这时候她若弃她而去,这孩子还有什么活路可言? 顾老夫人抹了一把眼泪,“你们若是信得过为娘,便将两个孩子托付给我。娘向你们发誓,我即便拼了这条老命,也绝不让他二人死在我前面!” 秦白雅朝她磕了个响头,“娘,儿媳知道此去九死一生。可儿媳心意已决,大不了就是我带着溪儿去九泉之下跟三郎一家团聚。还望娘成全儿媳!” 宋月芹沉默着没说话,片刻后也跟着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顾老夫人弯腰将两人扶起,拍了拍她们的肩膀,语未出泪已先流。 像是察觉到了屋内凝重的气氛,襁褓里的顾云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一哭,婆媳三个便再也撑不住了。 顾瑶光劝了这个又劝那个,最后干脆直接摆烂,跟她们哭作一团。 陆白榆在几人身上看到了为母则刚的坚韧。 不是不动容的,但她到底是初来乍到,且末世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所以并不能感同身受,融入她们的小团体。 倒是顾长庚,一直沉默地坐在那里,好似个隔岸观火的陌路人,眼底无悲亦无喜,只余下一点隐藏得很深的淡淡哀伤。 见他并没有劝解的意思,陆白榆只好亲自上阵,“娘,流放未见得就是绝路。既然二嫂三嫂心意已决,你便依了她们吧。如今还不是哭的时候,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咱们去做呢。” 顾老夫人最先收住情绪,强颜欢笑道:“阿榆说得对,咱们还是先吃饭吧。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 桌子上摆了五菜一汤,有清蒸鲥鱼、胭脂鹅脯、野生菌鸡汤、莲子清炒虾仁、金钩冬瓜和桂花糖藕,皆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但几人并没有多少食欲,都只意思意思地动了动筷子。 “现在不吃饱,回头哪有力气抗过三千里的流放路?”陆白榆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撂,环视众人,没什么情绪地说道, “你们自己想一想,究竟是想当流放路上的饿死鬼,成为被人嗤笑的对象?还是想做个从地狱爬回人间索命的活阎王?” 扔下这句话,她不再管他们,径直给陆嘉禾盛了一碗鸡汤。 见小姑娘怯怯地看着自己,她便放柔了声音,笑道:“喝吧,小心烫。”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被鸡汤鲜得眯了眯眼睛。 她用舌尖轻轻舔了舔粉嘟嘟的唇,恋恋不舍地将鸡汤捧到了陆白榆的面前,示意她先喝。 “乖,阿姐还有,你自己喝。” 小姑娘这才美滋滋地喝了起来。 陆白榆揉了揉她的脑袋,往自己碗中夹了块清蒸鲥鱼。 这年头的鲥鱼纯天然无污染,随便清蒸一下味道就能鲜掉舌头。 莲子是刚从湖里采摘上来的,鲜嫩无比,用来清炒虾仁再合适不过。 胭脂鹅脯色泽诱人,咸香微甜、味道鲜美。 糖藕里洒上桂花蜜,软糯香甜,老少皆宜。 陆白榆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食物是什么时候了? 一口下去,她几乎要为这样的美味感动哭了。 狼吞虎咽的习惯早就刻在了骨子里,因此哪怕尽量克制,她的吃相也算不上多文雅。 不一会儿,桌子上便滚落了几粒米饭。 末世让陆白榆对食物有了天然的敬畏,她没敢浪费,捡起来送进了嘴里。 众人仿佛被她感染到了,也纷纷拿起筷子开始进食。 唯有顾长庚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沉沉眸底如浪翻滚。 第8章 我不做妾! 顾长庚:“......” 秦白雅大口吞咽,“阿榆说得对,错过这一顿,下次想要吃到这样的美食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陆白榆笑眯眯地朝她碗里夹了块胭脂鹅脯,“三嫂,你要是不把自己喂饱,我们小云溪可就要跟着你饿肚子了。” 提及女儿,秦白雅的神色越发温柔,“没错,三郎统共就只有她这么一个骨血,我若是护不好她,日后九泉之下怎么有脸去见三郎?” 宋月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自家儿子,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就在这时,老管家突然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老夫人,巡城卫指挥使家的段夫人来了,想见你一面。” 老侯爷顾凌川与巡城卫指挥使段溯从前是一起在北疆战扬上出生入死过的兄弟,后来段溯从镇北军调入京城,两家的情分却没有断掉。 顾瑶光八岁时便与段家嫡次子段晋舟定了娃娃亲,段家此时上门,不用想都知道是为了什么。 顾老夫人下意识地看向自家幺女,小姑娘轻轻咬了咬唇角,低垂的眼眸里有一闪而过的落寞与黯然。 不怪她会伤心。 两家知根知底,从记事起她就知道她会嫁给段晋舟。 她对姻缘所有的期待与幻想,都与他有关。 她至今还记得那年杏花烟雨,两人初见时的心动。 如今一朝家变,曾经的如意郎君变成了陌路...... “瑶儿,祸不及出嫁女。若你放不下段家二郎,娘便是豁出去这张老脸,也定叫段晋舟娶你进门。” 顾瑶光先是眼前一亮,但很快她又摇了摇头,苦笑道:“我知道娘这是心疼女儿,但他们家既是此时上门,必然是不想被顾家牵连。 娘一生磊落,从未亏欠任何人也从不因强权低头。女儿不孝,怎能为了一己之私让你折了气节?!” 顾老夫人险些因她这句话落下泪来。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一道笑声突然由远及近,“好好好,不愧是我段家看上的好姑娘,也不枉我儿为你在他老子面前跪了许久。” 众人愕然抬头,便见一个中年女子引着一个面如冠玉的翩翩少年郎走了进来。 “段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顾老夫人朝前迎了两步,惊愕道,“你难道......不是来退婚的吗?” “老姐姐这般说,我可真是要伤心了。你顾家重情重义,我段家又岂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 段夫人将自家儿子朝前推了一把,笑道,“只要瑶光丫头点头,我今日便让舟儿将她迎进门去。” 纵使事急从权,但谁家娶妻会如此草率的? 顾瑶光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 顾老夫人敛了笑意,“段夫人的意思是,想让我家瑶光做妾?” 段夫人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恼意,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点掩藏得很好的倨傲。 “这不是事出有因么。老姐姐当知,段家在这时候迎瑶光进门是要担风险的。若非你我两家情谊深厚,舟儿又对瑶光丫头一片真心,换了别家,这桩婚事只怕早就作罢了。” 顾老夫人紧抿了唇角没说话。 见状,她又放软了语气笑道:“老姐姐,我知道顾家女没有与人做妾的习惯。可这不是权宜之计嘛! 流放要受多少苦遭多少罪,你难道不知?你就真的忍心你娇养了十几年的宝贝女儿去受别人的磋磨?” 顾老夫人脸上的羞辱瞬间变成了颓然,她用力地闭了闭眼,声音发颤地问道:“瑶儿,你是怎么想的?” 顾瑶光将视线投向段晋舟,“晋舟哥哥,你也是这般想的?” 她语气很淡,眼里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段晋舟仓惶地避开她的目光,“娘,在家时你不是这般说的......” 他话未说完,段夫人已经目光凌厉地扫了他一眼, “舟儿,娘知道你与瑶光情深,可你不能为了儿女私情,就连父母亲族都不顾了。段家若是因此受到拖累,你担得起吗?”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少年郎像是被这句话压弯了腰,瞬间脸色惨白,就连唇角也跟着哆嗦了起来。 “瑶儿,对不起......是我无能,是我护不住你!我知道此事对你不公,可倘若你还愿意跟我,我保证,无论以后我娶的是谁,都决计越不过你去!” “段公子不必跟我说对不起,你不欠我什么。” 小姑娘像是一瞬间被磨去了棱角与尖刺,再没了之前与陆白榆针锋相对的骄纵与天真。 她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心上人,半晌才释然地笑了笑。 “你今日能来,我心里是高兴的。但没有全家受罪,我一个人苟且的道理。所以我也要对你说声抱歉。娘,将庚帖和婚书退还给他们吧。” 陆白榆看了一眼小姑娘,多少有些意外。 大约是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段夫人愕然的眼中闪过一丝恼羞成怒。 “瑶光,你可要想清楚!流放路上什么事情都会发生,你生得这般漂亮,万一被那歹人......” “不必,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顾瑶光生得甜美娇俏,看着不像是武将之女,更像是用人间富贵娇养出来的名门千金。 但此刻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却透着不为外物所动的坚定,倒让人看出点将门之女的杀伐果决。 “我顾瑶光,这辈子都不会给人做妾!” 段晋舟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他其实并不意外会有这个结果。 他的小姑娘从来都是个主意正的,他亵渎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她就不要他了。 “我好心送你一条生路,你偏要走那死路。罢罢罢,你既如此不知好歹,那这亲不结也罢。” 段夫人瞬间沉了脸,冷笑道,“舟儿,拿上庚帖与婚书,我们走。” 段晋舟脚下像是生了根,半晌也挪动不了一步。 段夫人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你是为了个女子,连父母都不要了吗?” 段晋舟像是被人生生劈成了两半,无论他选哪一边,皆难两全。 顾瑶光将眼泪逼回眼眶,转身不再看他。 段夫人:“顾瑶光,两日之内你若后悔了,还可以来求我一求。看在我儿的面子上,我还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她话音刚落,一个仆役匆匆而入,声音发颤地说道:“侯爷......外面来了一群锦衣卫,将咱们侯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为首的锦衣卫同知说,请你跟他去诏狱走一趟。” 第9章 阿榆,我心悦你!(1) 她一时间有些懊恼。 早知如此,方才下手她就该更狠一些才是。 今日朱雀大街上她故意惊马,伤了那名传信的士兵。虽未要他性命,但让他昏迷一阵子是毋庸置疑的。 上辈子,她父母在她3岁时双双外遇,寻找自己的真爱去了。 他们为不满一岁的弟弟将离婚官司闹得人尽皆知,却没一个人肯要她这个累赘。 两人离异后,她便被母亲打包送回了外祖家。 她外祖是S省赫赫有名的老中医,对她十分严厉。 她还未识字便开始跟随外祖学习药理药材,对人体穴位图倒背如流。 17岁,她以全市第一的成绩毕业,却婉拒了名牌大学的王牌专业,选择了中医大的本硕博连读。 末世来临前,陆白榆才刚刚完成了本科的学习,但对自己的专业素养,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从刚刚的脉象上看,那名士兵一时三刻肯定是醒不过来的。 既如此,这军报就不是他送的。 不是他,便只能是陆文骞了。 可陆文骞为何要这般赶尽杀绝呢? 他与顾家没有生死大仇,要不然从前也不至于结亲。 是恨她与陆家断亲?也不像。 文人都极重名声,他前脚断亲后脚落井下石,这要是传出去,以后满朝文武谁敢与他深交?! 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弃女被人指指点点并不划算,陆文骞不至于算不清楚这笔账。 想起今日他看到送信士兵时的眼神,陆白榆脑海中蓦地闪过当初在评论区看到的一条留言。 她眼神一沉,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道...... “别慌,意料之中的事情,莫要因此乱了方寸。” 顾长庚在众人的惶惶不安中从容不迫地理了理衣衫,将目光投向陆白榆, “四弟妹,此案兹事体大,必定会经过三司会审方能定罪。我如今残躯一副,能为侯府做的不多,但拖延几日时间应该还是可以的。至于商队的事就拜托你了。” 他语气轻巧,但陆白榆却深知要在那群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手上拖延时间并非一件易事。 他越是缄默不语,越会激怒对方,为此他必须承受成倍的伤害与酷刑。 诏狱那样的地方,只要进去了就是九死一生。 他这副残疾的身躯,经得起锦衣卫的雷霆之怒吗? 难怪他会将商队的事情交给她,原来并非是有多信任她,而是他早就抱了必死的决心。 这还是陆白榆第一次看到有人连赴死都如此从容平静。 她目光复杂地看向他,“留得江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伯不必硬抗,先保全自身方为上策。你只需要撑过今晚,剩下的我来想办法。我保证,一定为顾家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玉山将倾,即便诸葛在世也难挽颓势。 可她偏偏把这样离谱的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我尽量。”顾长庚淡淡一笑,显然只把这句话当成了宽慰。 屋外,一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走了进来。 宋月芹身体微僵,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 可在看清来人的长相后,她又蓦地松了一口气。 来人是锦衣卫同知,他眼神倨傲地看了一眼顾长庚,“侯爷,时辰不早了,锦衣卫的兄弟们还在外面等着呢!” 顾长庚朝顾老夫人微微颔首,“母亲保重......长庚去了。” 不知为何,陆白榆总觉得他的笑容里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更多的却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漠然。 没错,是漠然。 就好像他根本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活着从诏狱里走出来一般。 她于是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流放路上多坎坷。大伯,这一屋子的老弱妇孺全都等着你呢!” 顾长庚的轮椅微微一滞,却没有回头。 等锦衣卫带着人离开时,段家母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院子里乱糟糟的,到处都听得到绝望的啜泣声。 陆白榆有种重回人间炼狱的错觉。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顾老夫人,发现她正沉默地望着顾长庚离开的方向,眼底情绪复杂。 陆白榆正想安慰她几句,却听她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 “要是两年前长庚能将蒙苍王斩于马下,顾家今日是不是就不会有此一败了?” 陆白榆愕然抬头,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两年前,顾长庚率2万疲兵在回程的路上遭遇西戎10万精兵的伏击。 他先是阵前斩马激起士兵高昂的士气,再巧用战术,以寡薄兵力破敌人重兵围剿,最终杀出一条血路。 并在突围后出其不意地来了个回马枪,重创蒙苍王,并让他的十万精兵元气大伤。 那是极其漂亮也极其惨烈的一战,是彪炳千秋足以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战役。 顾长庚为此双腿残疾,彻底变成了个废人。 但纵使是最苛刻的史官和他的政敌,也没办法否认他在这一战中立下的赫赫奇功。 当初看小说时,评论区不知有多少人为此扼腕叹息,沦陷在顾侯爷的魅力之下。 因为这足以惊艳史书的一战,哪怕后期他沦为反派,依然有不少人成为他的忠实拥簇者。 顾老夫人给她的印象不坏,她一直以为她是个理智宽厚冷静之人。 可让她万万没想的是,身为顾长庚的娘亲,她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苛责之言。 “娘......”陆白榆摁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当初那一战,侯爷已经尽力了。” 顾老夫人如梦初醒一般,眼底浮现出一点自责的情绪, “你说的对,是娘糊涂了。可娘总是想着,长庚他是老侯爷亲手带出来的,于军事天赋上也强于他几个弟弟。若是有他在,咱们顾家是不是就能侥幸逃过这一劫?” “过去的都过去了,多想无益。”陆白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既然苟活于世,总是要朝前看的。” 顾老夫人勉强笑了笑,“好,娘听你的,朝前看。” 陆白榆看了看日头,“娘,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能帮我看着点阿禾吗?” 顾老夫人:“先别急,娘方才已经叫了郎中上门。你后脑勺有伤,先处理一下再出门也不迟。” 陆白榆微微一愣。 末世的每一天都朝不保夕,她早就习惯了自己身上伤痕累累。 这道伤连她自己都差点忘了,没想到顾老夫人还记在心上。 “好,我听娘的。” 陆白榆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一面等待郎中的到来,一面拿起纸笔准备理一理自己要采购的货物清单。 但看了一眼自己狗屎一样的毛笔字,她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打消了这个念头。 “三嫂,烦请你帮我个忙可好?” 秦白雅扫了一眼宣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会心一笑道:“让你平日里不肯练字,现在知道急了吧?” 陆白榆原本还担心自己的字迹不好糊弄人,一听这话,便知原主的字跟自己也是半斤八两。 她顿时没了急迫感。 写得好模仿起来确实有难度,但想要鬼画桃符还不容易吗? 盏茶功夫后,老管家引着一个胡须花白的郎中进了屋。 等他给自己开了药,陆白榆才拿着清单起身。 但她还没走几步,就发现小阿禾屁颠颠地跟了上来。 小姑娘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像只即将被抛弃的小狗,眼中的泪水要掉不掉。 陆白榆知道她没有安全感,于是蹲下身子,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阿姐出去办点事,不是要丢下你。你乖乖听话,等阿姐晚上回来给你买庆芳斋的松子糖和山楂糕好不好?” 小姑娘不情不愿地松开她的衣襟,咧嘴朝她绽出一个哭兮兮的笑容。 见状,秦白雅弯腰将她抱起,温柔笑道:“阿禾,三嫂屋里有个小妹妹,长得可漂亮了!嫂嫂带你去看她好不好?” 小姑娘拿脑袋轻轻蹭了陆白榆的脸颊,乖巧地点了点头。 直到目送两人走远,陆白榆才收回视线。 她正准备去寻老管家,一道挺拔的身影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顾东川:“四夫人,侯爷临走前让人转告属下,打今日起,属下便跟着你了。你若是想出门,偏门小巷里已备好了马车。” 陆白榆赶鸭子上架,临时接手了这个烂摊子,原先还担心自己要费些手段才能收服对方,此刻见他如此机敏识趣,便知此人对顾长庚是心悦诚服的。 不论顾长庚的命令有多离谱,他们也照样令行禁止。 “侯爷在京中还有别的房子吗?要僻静点的。” 顾东川沉吟片刻,“永安门有处宅子,倒是符合四夫人的要求。” 左手手腕微微发烫,陆白榆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没有搭话。 就在这时,又有一人急匆匆而来,附在顾东川耳畔说了几句什么。 顾东川下意识地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陆白榆在他眼底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惊愕和犹豫,她笑了笑没说话,也没有想要探究的意思。 但短暂的迟疑后,顾东川还是快步走到她身边,对她低声说道:“四夫人,五皇子府的马车不知为何停在了侯府偏巷,迟迟未曾离开。” 陆白榆想起今天两次被五皇子偷窥的事情,心中莫名生出一种直觉—— 这五皇子是冲着她来的! 可从五皇子默认她与陆锦鸾换亲开始,她对他而言就已是一颗弃子。 如今她还与陆家断了亲,身上一点利用价值也无。这样的她,有什么好值得惦记的呢? “走,看看去。” 第10章 阿榆,我心悦你!(2) “随你。”陆白榆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反正就算顾东川不去,侯府依然会有其他眼睛替他关注着她的动向。 陆白榆径直去了侯府后门,出门时果然看到一辆低调中透着奢华的马车停在了巷子入口。 许是车上的人一直关注着侯府的动静,几乎是在陆白榆出现的第一瞬间,一道视线就牢牢地锁定了她。 陆白榆只当没看见,提起裙摆就朝自家马车走去。 “阿榆。”一道声音适时地叫住了她。 陆白榆一回首,就对上了双风流又多情的眼睛。 男子眉如刀裁,鼻梁挺直如削玉,眼尾微微上挑似含了几分漫不经心。 月白中衣外罩着暗纹云锦长袍,领口与袖口以金线绣着五爪游龙,腰间玉带嵌着块上等的羊脂玉佩,举手投足间自显天潢贵胄之姿。 面对这位传说中的“白月光”,陆白榆既演不出怀春少女的娇羞,也装不出狂热粉丝的痴迷,更无法领会深闺怨妇的爱恨纠葛,索性直接摆烂本色演出。 她用月光般清冷的目光与他对视,没什么情绪地问道:“不知五皇子找臣妇有何贵干?” “臣妇”二字一出,就连陆白榆自己都嗅到了一股浓浓的怨妇味儿,五皇子果然上钩,眼睛都跟着亮了几分。 “阿榆这是在埋怨本王吗?” 陆白榆从这话里听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臣妇不敢。” “换亲的事是你父亲同我母妃决定的,并非本王所愿。等本王知道时,木已成舟。”五皇子脸上露出点无奈之色, “阿榆,是我不好,我知道你父亲偏心,可我万万没想到他能偏心到这般程度。但当时母妃那边已向父皇过了明路,你父亲又是本王身边的重臣,纵使本王再不情愿,也只能认了。” 陆白榆叹为观止。 男主不愧是男主,这颠倒黑白的口才简直没有谁了。 一句话不仅把自己从这件事情里摘得干干净净,还让自己也变成了受害者。 若非陆白榆知道他与陆锦鸾早就勾搭在了一块儿,只怕当真要信了他的连篇鬼话。 “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陆白榆并不接招,“如今我已是顾家妇,明日王爷也即将与陆小姐大婚。今日这一趟,王爷不该来的。” 她作势要走。 情急之下,他用力攥住了她的手腕,“阿榆,我心悦你!” 她抬手甩开他,语气漠然,“王爷,请自重!” “本王也知道此举不妥,若非牵挂于你,本王也不想如此自讨没趣。” 见她油盐不进,五皇子只好祭出大招。 他用看狗都深情的眼睛看着她,语气幽幽,“阿榆,顾家既已给了你休书,你为何不肯再给我们一个重续前缘的机会?当初没护好你是本王的错,但本王发誓,定会用余生来补偿你!” 陆白榆探出了他今日来的目的,不仅没有丝毫动容,心中反而警铃大作—— 纵使原主国色天香,也不值得萧景泽担着私相授受,谋夺臣妻的风险在自己大婚前日跑来跟她说这番话。 更别说原主因为节食,已经把自己饿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纵使底子再好,也跟绝色沾不上边。 这种时候,只要贴上了顾家的标签,哪怕顾家的一只狗它也是有风险的。 正常人都巴不得离顾家越远越好,唯独萧景泽巴巴地凑了过来。 所以要么是他泽脑子出了问题,要么就是他图谋甚大! 可她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萧景泽如此大费周章呢? 陆白榆脸上露出点动容的神色,语气也跟着多了几分幽怨, “王爷别开臣妇的玩笑了,你我之间,哪里还有可能......” 五皇子:“为什么不可能?自古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例子不在少数。只要阿榆愿意,本王也可以迎娶你做本王的侧妃。” 这狗东西,竟然还想享齐人之福? 陆白榆在心里啐了一口,面上却露出点受宠若惊的神色,“当真?” “本王岂会拿这种事情跟你开玩笑。你若不信,等明日大婚过后,我便带你进宫拜见母妃。” 陆白榆眼底闪过一点亮光,但又很快黯淡了下去,“王爷别开玩笑了,我一个弃妇......怎配嫁入皇家?” “这事确实需要从长计议。但只要你我一心,总会想出办法的。”五皇子目光微闪,深情款款道, “大不了我想办法立下奇功,让父皇不得不重赏我。届时我便拿这功劳换道圣旨,将你三媒六聘娶进门。” 陆白榆直觉他快要说到了重点,但他却像是有所警觉,突然转换了话题。 “阿榆,顾家如今已是危墙,你留在这里容易被牵连。不如趁此机会跟本王走吧?” 开什么国际玩笑,她若是真的跟他走了,明日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原著里,原主虽并未跟着顾家去流放,但下扬却比流放还要凄惨百倍。 回到娘家后不久,潘玉莲就以她败坏陆家名声为由将她送去庙里清修。 说是寺庙,但私底下却是个供少数口味奇特的男人取乐的风月窟。 原主在庙里度过了她人生中至暗的两年,但也因此完成了她的阵痛与蜕变。 两年时间,原主由一个傻白甜的恋爱脑进化成了一朵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的黑莲花。 在顾长庚起兵造反,五皇子去寺庙祈福时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五皇子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不顾众人的非议将她带回王府。 凭借五皇子的宠爱,她脚踩众妃妾,力压陆锦鸾,甚至不断挑衅五皇子妃,一时间风头无两。 原主的野心被不断放大,甚至做起了母凭子贵,将五皇子妃取而代之的美梦。 但就在这时,她却无意中发现自己每天喝的补药其实都是避子汤。 原主惊怒之余大闹王府,却发现给自己喝避子汤的人其实是她的心上人。 原主因此大恸,开始质疑五皇子的真心。 五皇子告诉她,他如今还需要借助次辅的势力,若这时候让她诞下皇子,会惹怒五皇子妃和崔次辅,因小失大。 待他立下大功,坐上那个九五至尊的位置,无论她想要什么他都会双手奉上。 他三言两语便哄得她回心转意。 为了安抚她,五皇子甚至连去西北监军也带着她一块儿。 但他们才刚到西北没两天,便遭遇了刺杀。 是原主为五皇子挡下致命的一刀,才让他从鬼门关逃出生天。 可等他一朝登基大赏天下之时,陆锦鸾却踩着她成了贵妃,而原主只被封了个七品美人。 五皇子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崔皇后善妒刻意打压的缘故,而他初登大宝根基未稳,让她再忍耐片刻。 原主因此恨上了皇后,明里暗里给崔皇后使了不少绊子。 萧景泽不仅没有责罚她,反而越发纵着她。 原主以为自己得了帝心,越发肆无忌惮。直到太医查出崔皇后被人下毒,而所有证据都指向了她。 原主百口莫辩,被打入冷宫。 萧景泽好似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似的,再不肯见她一面,听她一句辩白。 为了不被她牵连,陆家也连夜将她从族谱除名。 半月后,崔皇后毒发身亡。 帝恸哭,多次晕厥于皇后寝殿,并亲笔题词,追封皇后为【召文圣德皇后】。 当夜,陆美人畏罪自杀于冷宫。 第二日,一辆马车载着一名被毁了容貌的女子驶出京城。 一月后,边关军营多了一名军妓。 原主在军中熬了三年,死时全身溃烂,下体流脓,被人裹上一床破竹席扔到了乱葬岗喂野狗。 她死后半月,崔次辅因贪墨罪和结党营私罪被斩于午门之下,全家上百口人无一生还。 次月,陆锦鸾封后,帝王为她遣散后宫,从此集三千宠爱于一身。 所以从头到尾,原主都只是萧景泽用来吸引仇恨的棋子,他心中真正所爱,唯陆锦鸾一人。 等等,西北监军? 若她没记错的话,顾长庚与萧景泽的第一次交锋就是在西北黄石城。 她记得顾长庚当时尚未准备充分,是不准备和萧景泽正面交锋的。 是他收到了表弟武陵被萧景泽围困的消息,才匆忙出兵营救。 因为准备不充分,顾长庚虽让萧景泽负了伤,自己也吃了暗亏,为他兵败埋下了隐患。 不对。 顾老夫人的娘家姓楚,闺名叫楚青。 既如此,顾长庚这个叫武陵的表弟从何而来? 武陵,武陵...... 若她没记错的话,顾姓主要发源于会稽,所以会稽也是顾姓的著名郡望之一。 后来会稽顾姓中的一支迁徙武陵,因此武陵也成了顾姓的又一郡望。 陆白榆心中一惊。 若她的推测没有问题,武陵这个名字分明是化名,这人真正的姓氏应该姓顾而非姓武。 可若这人只是普通顾家旁支的话,没必要这样隐姓埋名,遮遮掩掩。 所以这人必定是顾长庚的至亲之人! 陆白榆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跳—— 当初那一战顾家三兄弟皆死于北疆,唯一没找到尸体的只有她那个便宜夫君。 难道说,顾启明还没死? 可顾启明也并非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怎么会在没有和大军汇合的情况下就匆匆对上萧景泽,并派人刺杀他呢? 除非......萧景泽就是在顾家军粮上做手脚,害顾家兵败的元凶。 那原主又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萧景泽此人心思缜密,从不做无用之事。 他不远千里也要带着原主来西北督军,仅仅是为了安抚她吗? 原著里,顾家兵败后皇帝对如何处置顾家是反复横跳过多次的。 一开始为了避免落下“狡兔死走狗烹”的骂名,皇帝是打算给顾家一条生路,将他们流放的。 但后来他收到了一封密折和一些所谓的证据,勃然大怒,又将流放改为了秋后问斩。 顾氏一门征战沙扬几十年,为大邺朝立下了赫赫战功,在朝中口碑甚好。 为了保下顾家,三千太学生静坐于宫门前。 都察院接连上奏为顾家求情,左都御史甚至当扬撞死在大殿之上。 皇帝大怒,将众多御史和太学生打入天牢,却依然堵不住悠悠众口。 群情激愤。 诸多朝中清流以飞蛾扑火般慷慨赴死的姿态为顾家喊冤,恳请皇帝重查此案。 皇帝拿不出能够彻底锤死顾家通敌叛国的罪证,被逼无奈只能将秋后问斩又改为了流放。 但帝王向来一言九鼎,何曾受过这样的威逼? 所以最后顾家虽然侥幸保下来了,但三千太学生和部分有风骨的朝臣却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死伤高达数百人。 现在想来,那封密折肯定是五皇子上的,而那些所谓的证据,多半是原主提供的。 若真是这样,无论是原主还是男女主亦或者她那个便宜渣爹,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顾家的仇人! 陆白榆打了个寒颤,感觉天都要塌了—— 她以为自己只是穿成了个废物炮灰,还可以抢救一下。 谁曾想居然穿成了个又蠢又坏的恋爱脑反派! 不仅得罪了男女主,还间接害死了侯府一家。 这样天崩开局,里外都不是人,当真还值得抢救吗? 陆白榆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再抬眸时眼底已经是波光流转,“王爷当真想娶我啊?” “自然。”萧景泽黯然一笑,“阿榆这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本王今日走这一趟的风险。难道这样还不能打消你对本王的疑虑吗?” 陆白榆偏头看他,“嫁你也不是不行,但这点诚意还不够!” 萧景泽眸光微闪,“那阿榆到底要怎样才肯嫁给本王?” “简单,你先解除与陆锦鸾的婚约再说。” 她眼底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怯懦与乖顺,似笑非笑的唇角带着一抹桀骜与挑衅,像旷野上自由的风,山林间奔跑的鹿,灵动中又充满了未驯的野性,轻易就勾起了萧景泽心底的征服欲。 “我素来不喜欢与别人分享自己的东西,更不喜欢与人共侍一夫。” 她笑眯眯地凑近他,直到他的呼吸乱了节奏,她才慢悠悠地说道,“这个人,尤其不能是陆锦鸾!” 她潋滟的眼底藏着股混不吝的劲儿,像一把小钩子,勾得萧景泽一时间失了神。 “今日这番话,便当臣妇没听过吧。” 扔下这句话,她头也不回地进了侯府。未行几步,就看到了树荫下的顾东川。 一个青衣男子正低声对他说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她。 青衣男子很快住了嘴,朝她讪讪一笑,快步离开了。 陆白榆权当没看见,“快,再增派几个人手,密切监视五皇子的一举一动。” “四夫人马上就要当五皇子侧妃了,怎么还派人监视你的未来夫君啊?”顾东川看她的眼神带着戒备与嘲讽, “还是说你怕五皇子不肯兑现承诺,所以想借侯府之手抓住他的把柄,以此来要挟他?” 第11章 凤凰图腾 她用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顾东川半晌,直到把他看得脸上从容全无,她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你这么蠢,是怎么当上侯爷亲信的?” 顾东川:“你!” “你看不出萧景泽是在同我虚情假意我不怪你。”陆白榆冷笑一声, “但麻烦你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我明知道这四周全是你的耳目,为何还敢当着你的人对他说那番话?” 一句话把顾东川噎得哑口无言。 但他也不是个蠢的,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朝陆白榆躬身致歉道:“方才是属下糊涂,还望四夫人恕罪。” 陆白榆:“你不信我没关系,但不能质疑你家侯爷的判断力。这次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但同舟共济的人最忌讳内讧,再有下一次,你便自己向你家侯爷解释吧。” 顾东川应了声“是”,又道:“四夫人如此重视五皇子那边,是发现了什么吗?” “你不觉得他这个时候找上门来很可疑吗?他若真有那般喜欢我,当初就不会纵容陆锦鸾换亲了。” 陆白榆冷冷一笑,“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但我敢断定,他一定是有所图谋的。” “可我们人手有限......”顾东川有些迟疑,“四夫人,侯爷当初只说让我协助你筹备商队。” 言下之意,除了筹备商队,在其他事情上她无权调配顾家人手。 陆白榆面色一沉,冷冷道:“你可以不听我的,但若是耽误了你家侯爷的大事,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顾东川眼睛一亮,半信半疑道:“四夫人有营救我家侯爷的法子?” “在外人看来,镇北侯一家都是不折不扣的太子党。事发之后,你家侯爷有没有想法子见过太子?”陆白榆不答反问。 “别提了,咱们家一共去了两次。第一次是侯爷亲自去的,连太子府的大门都没进就被下人以太子不在家为由拒在了门外。”顾东川眼中闪过一道愤愤之色, “锦衣卫把侯爷带走后,我爹又跑了一趟太子府。这一次太子府的詹事倒是见了我爹,说太子已经进宫向皇上求情,可根据咱们的情报,今日太子压根儿就没出过太子府。” 陆白榆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咱们这位太子爷,说好听点是温和仁慈,说难听点是个肩上担不起二两责任的主儿。光想着别人对他死心塌地,自己却半点也不肯付出。这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顾东川本来还对太子抱有一线希望,闻言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么说,太子那里咱们是指望不上了?” 陆白榆:“事到如今,求人不如求己。” 顾东川:“四夫人可有什么良策?” 陆白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太子都束手无策的事情,你指望我一个妇人家能有什么办法?” 顾东川眼底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陆白榆话锋一转,“不过嘛......我虽没办法替顾家洗清罪名,却有办法把水搅浑。就看你愿不愿意照我说的办了。” 顾东川瞬间明了她的意思,“属下明白了,我这就增派人手,务必盯死了五皇子。” 见他知情识趣,陆白榆没再多说什么。 确定五皇子已经离开后,她快步上了马车。 “我还有事要办,你将我送到顺天府门口便成。” 陆白榆将采购清单和三万两银票递给了顾东川。 顾东川扫了一眼清单,欲言又止。 “我这人是个直性子,有任何疑问你都可以当面问清楚。”陆白榆眉骨一抬,声音里便多了几分冷意, “可若被我发现阳奉阴违那一套,无论是谁,我都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顾东川是家生子,对顾府的情况可谓了如指掌。 他一直不明白自家侯爷为何会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四夫人,心里也并不认同四夫人的能力,只以为侯爷是病急乱投医。 可直到此刻,他才从四夫人一连串的决策中看出了她杀伐决断的气势。 二夫人和三夫人治家的能力固然不错,可到底是困于闺阁的女子,除了见识有限之外,身上还少了那份干脆果决、说一不二的狼性。 放在太平时候还行,可若是危急时刻,便有些不够看了。 但方才四夫人的那一眼,竟像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罗刹恶鬼一般,寒光凛冽,让他无端生出一股臣服之心。 是了,他家侯爷领兵多年,何时看走过眼? 顾东川收了心中的轻视,毕恭毕敬地答道:“草原上缺乏蔬菜,牧民因长期食用牛羊肉经常便秘,四夫人将重注押在了大黄上,是否代表你笃定这次流放的地点在北方?” “圣心叵测,即便是侯爷也不敢笃定自己会被流放到哪里。” 陆白榆摇了摇头,模棱两可地答道,“但你放心,我既然选择留在侯府,便不会拿侯府的前程开玩笑。” 说罢,她撩帘上了马车。 顾东川在她身后颔首,“属下明白了。” 车帘刚刚落下,陆白榆就迫不及待地撩起了自己的衣袖。 手腕凸起的肌肤越来越烫,像是有一簇小火苗在灼烧。 一个红色描金的凤凰图腾像是烙印在她白皙的肌肤上一般,让陆白榆的心脏不安分地狂跳起来。 这凤凰图腾......不是尸皇身上那个吗? 陆白榆确定自己是魂穿不是身穿,可尸皇身上的凤凰图腾为何到了她身上? 想起尸皇难缠的空间扭曲异能,她顿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不成是因为她自爆杀死了尸皇,所以尸皇的空间异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陆白榆咬破手指,将血滴在了图腾上。 鲜血蜿蜒而下,浸湿了她的肌肤。 凤凰图腾就像死物一般,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是她想多了? 这凤凰图腾并非空间异能,而是原主的胎记? 陆白榆还没来得及研究明白,马车已经停在了顺天府门口。 “四夫人,顺天府到了。” 陆白榆只得悻悻地跳下马车,“你且去采买吧,酉时五刻,你带上几个身手好的,与我在侯府偏门汇合。” 顾东川应了声“是”,正想驾车离开,又被陆白榆叫住了。 “永安门的宅子好找吗?” 顾东川:“好找的,双井胡同口种了两株大槐树的便是。” “永安门的宅子我有用处。你把钥匙给我,商队的货物重新找处宅子存放吧。”陆白榆朝他摊开掌心,“另外,想办法帮我弄些迷烟、迷药、飞爪和夜行衣。” 这些东西一看就知道是用来杀人越货的,但顾东川什么也没问,二话不说便取下一串铜钥匙递给她。 陆白榆沉思片刻,又道:“有件事我有些在意,想找人帮我确认一下......” “按说四夫人吩咐的事,属下不该推脱。可四夫人既然问起,属下也不敢隐瞒。”听完她的话,顾东川谨慎答道, “侯爷以前确实结识了几个情报贩子,但从侯爷受伤开始,这些人就陆续出了事。如今属下也只能尽力而为,能查多少是多少。” 陆白榆点点头,没再多言,等他驾着马车走远,她才转身进了顺天府对面的铺子。 这条街是京中最繁华的地段,什么布庄、成衣铺、首饰铺、糕点铺、药铺、酒楼应有尽有。 不到半个时辰,陆白榆已经将附近铺子的商品价格以及存货数量摸了个底朝天。 她一心二用,目光一刻也未离开过对面的顺天府。但不知为何,她等的人却迟迟不见踪影。 陆白榆看了看日头,心中生出点莫名的焦躁。 今天若是等不到那个叫陶闯的衙役,她接下来的计划恐怕就要泡汤了! 正当她考虑要不要想办法混进顺天府时,两个衙役突然从顺天府走了出来。 为首的那个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看起来凶巴巴的,有些难以接近。 陆白榆没见过陶闯,但由他右眼角那道长长的刀疤,她便知道自己多半是等到人了。 第12章 空间伴生精灵 可在原著里,他却性情暴戾、手段残忍,在流放途中磋磨了顾家人一路。 顾家最后几乎全军覆灭,他虽算不上元凶,但也称得上一句帮凶。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最后却良心发现,冒着性命危险救了顾长庚一命。 因为这个原因,他回京后被人报复,很快丢了差事,被人打断双腿,生生饿死在了寒冬的破庙里。 陆白榆原本并不确定这样一个人值不值得自己赌上一把? 但方才她向附近的掌柜们打听了一番,才发现陶闯在京中有口皆碑。 不仅疼爱妻子,还急公好义,身上颇有几分侠士的风范。 只可惜这样一个人,却偏偏遇上了偏心眼的爹娘和黑心肝的幼弟。 为了霸占他的家产,长期奴役他的劳动价值,他们竟趁他不在家时故意害他身怀六甲的妻子早产,最后一尸两命、家破人亡。 陶闯因此性情大变。 但大邺律法,凡子孙告祖父母、父母者,皆杖一百,徒三年。 为了替妻儿复仇,被仇恨蒙蔽双眼的陶闯接受了有心人的收买,专程在流放途中“照顾”顾长庚一家。 倘若妻儿没死,陶闯还会黑化吗? 陆白榆掏出一块碎银子,向附近的算命先生买下他的行头,摇身一变就成了个神棍。 尔后她朝街对面的小乞丐使了个眼色,小乞丐便一边嚷嚷着“救命啊,杀人了”一边朝陶闯撞去。 陶闯被撞了个趔趄,等回过神来时同伴已经朝乞丐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陶闯也想跟过去,谁知下一刻却被人拽住了衣襟。 “差爷。”陆白榆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小人掐指一算,你今日会破一笔小财。” 陶闯下意识地朝怀里摸了摸,随即就变了脸色。 他抬眸四顾,长街上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小乞丐的身影。 陶闯明白自己这是着了别人的道,刚想追上去,陆白榆又再次拉住了他。 “破财差爷不在乎,血光之灾差爷也不在乎吗?” “小丫头,你少跟我装神弄鬼的。谁知道那小乞丐跟你是不是一伙的?还是说你看他偷了我的银子,也想趁机讹我一笔?” 陆白榆并未刻意隐藏自己的女儿身,所以陶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伪装。 他皱了皱眉头,低声呵道:“赶紧回家去,别在这里胡闹了!” “我没有胡闹。”陆白榆敛了笑意,认真道,“这血光之灾并非应在你身上,而是应在你妻儿身上。” 陶闯面色一沉,眼底已有怒意。 陆白榆并不怕他,而是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你父母兄弟皆在却难享亲缘;你妻与你青梅竹马、恩爱不疑,可嫁给你她却吃了不少苦头。你祸不在外人而在萧墙,若过不了此劫,你定家破人亡!” 陶闯惊疑不定地看着她,脸上神色刹那间变了几变。 “你知道这些不稀奇,我陶闯也并非寂寂无名之辈,只要稍微用点功夫,这些消息都是可以打探出来的。” 陆白榆淡淡一笑,“那我说件没人知道的事,你眼角这条疤,是你弟弟弄的。” 陶闯瞬间沉默了下去 所有人都以为这道疤是他与匪徒搏斗时留下的英勇勋章,唯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他父母偏心的见证。 这是他藏在心底无法对外人言的秘密,不是随随便便能打探到的。 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陆白榆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差爷,左右不过是走一趟的事,于你而言又没有什么损失。你若不信我,何不回家看一看再说。” “若是被我发现你在骗我,我定要让你好看!”陶闯咬了咬牙,转身就走。 “那是自然。不过倘若我这一卦算准了,还请差爷别忘了小人今日的情分。”陆白榆在他身后从容答道, “对了差爷,你妻今日会因外力早产,我建议你最好带个大夫一同回家。” “危言耸听!”陶闯嘴里怒喝着,人却十分诚实地拐进了不远处的医馆。 陆白榆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不管后事如何,至少该做的她都做了。 她的念头才刚刚落下,手腕处就涌起了一阵钻心的灼烧感。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鬓发,陆白榆心中却涌起一阵狂喜。 这滋味,跟她末世时觉醒水木双系异能一模一样。所以她敢断定,自己这是激活空间异能了。 陆白榆闪身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然后心念一动,就出现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这个空间只有20平方左右,普通卧室大小,四周被浓雾环绕。 里面空荡荡的,别说是灵植灵泉亿万物资,甚至连根草都没有,看起来十分寒酸。 然而这对陆白榆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有了这个空间,她还用担心流放途中缺乏物资吗! 不过...... 方才她用尽手段都无法激活这个空间,此刻它突然被激活的契机又是什么呢? 这个念头刚在陆白榆脑海中闪过,浓雾中便升腾起一道道刺眼的金光,差点闪瞎了她的钛合金狗眼。 金光过后,一只成年男性巴掌大的小凤凰便出现在陆白榆的面前。 小凤凰呈金红色,羽毛流光溢彩,看起来漂亮极了。 陆白榆伸手戳了戳它,好奇道:“系统?” 小凤凰扇动胖乎乎的小翅膀,一巴掌朝她拍了过来,它用奶呼呼的声音凶巴巴地说道:“人家才不是什么破系统!” 陆白榆的好奇心瞬间被勾到了极致,“那你是?” “我是这个空间的伴生精灵。”小凤凰沉默须臾,不情不愿地答道。 陆白榆“哦”了一声,逗弄道:“原来你们伴生精灵长这样啊......” 小凤凰听出了她的调侃,顿时不乐意了,“你别瞧不起凤凰!我凤九以前可是......我以前展翅时可是能遮云蔽日哒!” PS:为避免大家误会,先申明一下,小凤凰只用于后期的空间升级,作者不会给女主开非常逆天的金手指,后期也不会走玄幻路线哈。 第13章 逼她做圣母? 陆白榆从其中嗅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那你是怎么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 小凤九像是受到了一万点暴击,整个鸟都焉不拉几的。 它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这还不是要怨你!要不是你自爆几乎毁了空间,人家能变成这样吗?” 它这么一说,陆白榆便知道这个空间确实来自尸皇。 说来也是侥幸,当初尸皇的空间异能早已晋升到五级。 若非许多大佬联手重伤了它,她即便自爆也不可能奈何得了它。 不过看空间如今的状况,甭管从前如何牛逼轰轰,此刻只怕也重新归零了。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尸皇的空间怎么会到我手上的?”陆白榆问。 凤九冲她翻了个白眼,“当然是你救了那些军人的性命,积攒到足够多的功德值啦。” 原来如此。 陆白榆很快便举一反三,“这么说我之所以能激活空间,跟我救下陆嘉禾和陶闯一家子,攒下功德值有关?” 话音刚落,她便皱起了眉头。 若救人才能积攒功德值,才能升级空间,这岂非变相地逼她做个圣母? 陆白榆对当圣母也没什么兴趣。 若这只小凤凰敢逼她...... 她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凤九被她身上如有实质的杀气惊了一下,连忙扑扇翅膀后退几步,哼哼唧唧地说道:“哪有这么简单......” 陆白榆收了杀意,笑眯眯地戳了戳它脑袋上的那缕金色羽毛,“那你告诉我,到底要怎样才能积攒到足够多的功德值升级空间?” 凤九十分官方地答道:“这个么,需要你自行探索哦亲。” 陆白榆眯了眯眼睛。 见状,凤九识趣地补了一句,“我只能告诉你发生过的事,其余的真的不能说啦!但我可以告诉你,不是每次救人都能积攒功德值的。若是做错了,还会倒扣功德值的哦。” 陆白榆还想再问,它身上的金光却突然黯淡了下去。 “不跟你说了,我能量不足,马上就要进入休眠期啦。” “等等,你要休眠多久?”还没等她问清楚,凤九已经化作一道幻影,消失在浓稠的白雾之中。 陆白榆:“......” 空间容量有限,陆白榆先是做了个粗略的规划,这才转身出了空间。 以女装抛头露面不是不行,但保险起见,她还是先去成衣铺买了套男装,又去胭脂铺买了一大堆香胰子、澡豆、面脂、皂角、螺子黛、胭脂和口脂等物品。 然后找了个无人的巷子进了空间,给自己简单易了个容。 等再出来时,她已经变成了个身材清瘦的少年郎。 陆白榆直接去了街对面的米行与杂货铺。 精米、白面、玉米面、粳米、小米、盐、油、糖霜、红糖、桂圆、红枣、花生、干香菇、虾皮、金钩干虾仁、瑶柱、紫菜、芝麻、酱油醋辣椒等调味品,但凡铺子里有的,陆白榆都买了。 接下来是药铺,现成的金疮药、风寒药、消炎药、驱虫药和跌打损伤的药酒,甚至连痒痒粉陆白榆都备了不少。 仗着自己是大主顾,她还让药铺坐镇的郎中匀了几套银针给自己。 “掌柜,你们这里有上好的人参吗?” “人参咱们药铺是不缺的,但要说上好的......”店家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善财童子,闻言也不敢欺瞒, “不瞒公子,但凡那些有了年头的极品人参不是在皇宫,就是被京中的达官显贵收藏了,还轮不到小人出手。” “那就给我备一些鹿茸、当归、丹参、党参、白芍、地黄、川穹和银耳。你店里的大黄,我也全要了。”陆白榆沉吟片刻,道, “申时五刻,你把这些东西准时给我送到永安门去,双井胡同口种了两株大槐树的便是。记住,要准时。过了时辰我可是不等人的。” 出了药店,她转身进了隔壁的布庄。 这家布庄除了经营各种布料,还兼顾男女成衣。 陆白榆一通买买买,棉布、丝绸、粗布、麻布、锦缎和棉花她买了不少。 各式男女成衣,无论是冬款夏款还是大人的孩子的,她看到什么就买什么,还顺便备了十来套皮裘、大氅、毡衣和鞋子。 见她是个大主顾,店家还送了她几套针线和几个布袋。 布庄旁边是家酒楼,陆白榆买了20坛上好的烧刀子,又捡了女儿红、琼花露、蔷薇露、屠苏酒、竹叶青和米酒等各买了一些。 “掌柜的,这些酒劳烦你给我送上门。”向掌柜报了地址,又交了五十两银子做定金,陆白榆道,“再给我来几只烧鸡,要刚出锅的,我现在就要带走。” “好咧客官,你稍等。”掌柜的屁颠颠准备去了,陆白榆又去隔壁买了几样糕点和各色蜜饯,然后提着烧鸡到了个无人的僻静处。 她不清楚空间的时间流速如何,所以将烧鸡、糕点和蜜饯一起打包扔了进去,准备做个实验。 尔后陆白榆去车行雇了辆马车。 驾车这种事她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所以哪怕向马车师傅请教了经验,她也是磕磕绊绊差点失手。 好在上辈子她就会骑马,所以等马车驶到隔壁街的铁匠铺时,她已经娴熟了不少。 匕首、镰刀、斧头、砍柴刀、菜刀、锄头陆白榆各备了一些。 大邺朝兵器管制严格,陆白榆好说歹说,花高价才买了1把老板私藏的袖箭,全让他给自己搬上了马车。 然后她驾车去了西门的集市,途中将车上的物品全都放进了空间。 集市上应有尽有,陆白榆买了火折子、打火石、手炉、水囊、木桶、锅碗瓢盆、炮仗、石灰粉和油布、油纸等物品。 这些零碎的东西并不占地方,所以她很容易便借着马车的掩护将东西存进了空间。 集市尽头是卖农产品的地方,鸡鸭鹅猪牛羊粮食蔬菜种子什么都有。 陆白榆买了只鸭子做实验,又囤了芋头、南瓜、胡萝卜、白萝卜、菘菜、藕、生姜、辣椒、莴苣、山戎等蔬菜;以及苹果、葡萄、西瓜、梅子和各种粮食蔬菜的种子。 这年头的鸡蛋都是农家自己散养的走地鸡下的,吃起来香喷喷的,是流放路上最方便的蛋白质来源,她一口气囤了五大筐,鸭蛋、鹅蛋也各囤了一些。 眼见着天色已经不早了,她才将马车驶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自己撩帘进了马车里,借着整理货物的机会去空间看了看方才拿来做实验的烧鸡和鸭子。 烧鸡还是热腾腾的,跟刚出锅的一样,但方才还活蹦乱跳的鸭子已经断了气。 放进空间的东西不会变质,但活物却无法在空间中生存。 陆白榆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看来传说中的灵植灵泉是跟她彻底无缘了。 第14章 舔狗男二李遇白 向店家预定了五头猪,让他明早分割好后给自己送到永安门,她又接着去了隔壁卖羊肉的铺子,向老板预定了十只宰好的羊。 听说他能弄来风干的奶酪,她也定了20斤。 剩下的鸡鸭鹅,陆白榆零零散散买了许多,让小贩帮自己装上马车。 等她到达双井胡同的宅子时,米行的掌柜和伙计早就等在了那里。 见了她,两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公子叫小的好等,小的还以为自己找错地方了呢!” “怕什么。”陆白榆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定金都交了,你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 米行的人前脚刚走,后脚药店的人便来了,紧接着便是布庄和酒楼。 陆白榆一一验了货,付了尾款。 等她再进空间时,发现里面几乎已经塞满,不剩下什么位置了。 等明天猪羊肉一到货,这空间就连个站人的位置都没有了。 陆白榆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她已经很克制了,没想到空间还是不够用啊! 若是时间充裕,她还能找人打些收纳架,把这方空间充分利用起来。 只可惜抄家迫在眉睫,她也只能将就着用了。 陆白榆一边琢磨着该如何才能让空间升级,一边出了宅子。 刚走到门口,就见顾东川驾着马车来了。 “出什么事了?”陆白榆快步迎了上去。 顾东川:“今日西戎议和的使臣进了京。咱们的人说,五皇子的人一直监视在会同馆附近,好似在搜寻什么?” “这帮丧权辱国的废物!没了顾家做铜墙铁壁,他们居然沦落到跟西戎议和的地步了。” 陆白榆讥讽一笑,皱眉道,“议和的事不归五皇子管,他怎么突然盯上西戎了?难不成他是想破坏议和?” “他好像是在找什么人,若属下没猜错的话,这人恐怕混在了西戎使臣的队伍里。” 顾东川从袖袋中掏出一幅画像递给了她,“这是咱们弄到的画像,五皇子找的人应该就是他。” 陆白榆快速扫了一眼。 画像上是个年约五旬的老者,面容清癯,脸上刻满了皱纹与沧桑。 虽是外族打扮,但看面容却分明是中原人士。 她莫名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才脱口而出道:“杜仲叔......” 顾东川:“四夫人认识此人?” 陆白榆:“这是我外祖家的二掌柜,专门负责杜家边关商队的。” 她像是瞬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我大概猜到五皇子找我是为什么了?” “为了什么?” 陆白榆咬了咬牙,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杜家商队常年来往于大邺边境,除了贩卖些马匹、茶叶、丝绸、瓷器和药材,偶尔也倒卖一些粮食。” 顾东川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军粮案!” 他像是掉进了冰窟里,整个人都哆嗦起来,“这么说,是五皇子在军粮上动了手脚?”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陆白榆却知道这多半就是事实—— 为了让太子失去顾家这个最大助力,五皇子在军粮上动了手脚,导致顾家大败。 而她那个便宜渣爹不仅是五皇子的亲信,还是户部尚书,想要在军粮上动手脚再容易不过了。 至于原主,只怕也在顾家惨案上做了五皇子的帮凶! 陆白榆用力闭了闭眼,“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抢在五皇子之前找到杜仲!若我没猜错的话,他手里一定有什么不利于五皇子的证据。” 顾东川:“四夫人怎敢保证,这位顾家二掌柜不会是通敌叛国之人?” “他是我外祖家收养的孤儿,一家20几口全死在了西戎人的手里。”陆白榆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他与西戎有着血海深仇,这样的人,你猜他通敌叛国的几率有多大?” 顾东川沉默了片刻,转身就走,“属下这就把全部的人派去监视五皇子。” 陆白榆:“......” 倒也不必如此激进。 “五皇子那边不必再增派人手了。剩下的人,你派三分之二守在陆府附近,三分之一守在侯府附近。” 陆白榆沉吟片刻,道,“若我没猜错的话,杜仲叔这次冒险进京是冲着我来的。” 但她今日才与陆家断亲,所以杜仲一定还不知道她如今的处境。 侯府周围到处都是眼线,他未必敢去,所以杜仲多半会想方设法联系上陆家。 可如此一来,就无疑送是羊入虎口了。 陆白榆:“对了,记得留两个身手最好的给我。” 顾东川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四夫人还有什么要紧事么?” “我想让你帮我杀个人。”陆白榆朝几条街之外的胭脂胡同看了一眼,“你敢吗?” 顾东川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四夫人想杀谁?” “一个叫李遇白的琴师。” 。 入夜的胭脂胡同异常繁华。 陆白榆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翘着二郎腿坐在马车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她看着像是个急色的登徒子,目光一直在莺莺燕燕们身上打转,耳朵却一直支棱着,未曾放过胡同里的任何风吹草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骚乱声穿透夜色穿了过来。 紧接着就有人扯开嗓子大声喊道:“来人啊,走水了!” 人群倾巢而出。 陆白榆朝南风馆的方向看了一眼,便驾着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马车在转角处停下时,一道人影掀帘而入,歉然道:“四夫人,南风馆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戒备森严。咱们连李遇白的面都没见到就遭遇了对方的暗桩。” 短暂交锋后对方不敌,欲吹哨招来自己的同伴。属下只好杀了他,并放了一把火,制造出走水的假象迷惑对方。” “不怪你,若李遇白那这么好杀,我也不会劳烦你们出手了。”陆白榆语气淡然,眉头却紧锁起来, “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了我的推测没错,李遇白一直被人监视着,行动并不自由。” 顾东川:“......” 敢情四夫人这是拿他们投石问路呢? “属下冒昧。这李遇白究竟是何方神圣?一个小小琴师,竟能劳动十来个高手监视他?他与四夫人又有何冤仇,竟让四夫人在这种时候还惦记着要杀他?” 第15章 若不能为我所用,那便杀了他 不愧是顾长庚手下的得力干将,一下子就点出了事情的关键。 李遇白出身名门,是书中的炮灰舔狗男二,太子太傅李长青的老来子。 他自幼饱读经史策论,对时政了然于心。 李长青因先太子谋反案获罪时他才10岁,被李家门生故吏所救,过了好几年颠沛流离、担惊受怕的日子。 16岁那年,保护他的人全部死光。 李遇白四面楚歌,干脆悄悄返回京城,主动卖身进了南风馆,在天兴帝眼皮子底下做了一名琴师。 期间他熟读兵法谋略,见惯人性险恶,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 后又被女主陆锦鸾所救,成了她的谋士。 为了将李遇白赎出南风馆,陆锦鸾颇费了一番功夫。 为此男主萧景泽还吃了好大一口陈年老醋,李遇白这个炮灰男二更是成了男女主感情的催化剂。 癫公男主甚至还将他关进了养满水蛇的地牢,让他备受折磨。 可就算如此,后期李遇白依旧臣服于女主的魅力之下,成了男主手上最好用的一把刀。 李遇白自己要犯贱她管不着,但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此人留给陆锦鸾。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此人是大邺第一“毒士”,后来顾长庚之所以会败给萧景泽,全是拜他所赐。 顾长庚之所以会输,不是因为他无能,而是因为他没有李遇白歹毒。 在关乎两方生死存亡的一战中,李遇白不顾一城百姓的安危,不仅让被瘟疫感染的士兵扮成平民百姓混入顾长庚所守的城池中,甚至还刻意感染了不少妇孺老少,让他们围堵在城门口放声哀泣。 顾长庚明知有诈,可他从小就被教导以民为先,守护百姓几乎已成了他的人生信条。 放这批百姓进城,他可能兵败。 不放这批百姓进城,他从此信仰崩塌。 跟随顾长庚的人皆是不满大邺朝皇族暴政之人,视顾长庚为拨乱反正的忠义之士。 若他信仰崩塌,还拿什么去统领群雄? 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毒计,顾长庚在问心无愧和苟延残喘之间选择了前者,然后大败。 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谋士,无论如何也不能成为男女主的左右手。 若此人不能为她所用,她便只能杀了他! “我与他并无任何仇怨,但此人......智多近妖且心狠手辣,留着恐怕会成为你家侯爷的心腹大患。” 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怎么可能成为他家侯爷的劲敌? 顾东川看出她有所保留,但见她没有解释的意思,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他家侯爷常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反正他们现在已经绑在了一条船上,她也暂时没有做出什么损害侯府利益的事情,那他就姑且信她一次。 若有朝一日她有不轨之心,他再杀了她也不迟。 顾东川:“南风馆暗桩重重,想杀他恐怕不是易事。” “一次不行,那就多试几次。”陆白榆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之色,“杀不了也没关系,你只需要让他知道有人想杀他就行了。” 顾东川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四夫人这是有收服他的打算?” “能收服固然是好,若是不能......” 陆白榆往脖颈处干脆利落地划了一下,笑盈盈道, “那便杀了他!” 顾东川:“他如今并非自由身,四夫人若真想加恩于他,想法子将他赎出来不就行了吗,何必动这么大的阵仗?” 陆白榆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他那种人,岂会轻易向人臣服?一点小恩小惠,是收服不了他的。” 若一张卖身契就能困住他,陆锦鸾当初也不会大费周折了。 “锦上添花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只有将他逼到绝境,方能彰显雪中送炭的珍贵。” 明明是炎热的酷暑天,顾东川却无端打了个寒颤。 他摸了摸手上的鸡皮疙瘩,在心中暗自提醒自己——以后惹谁也别惹上四夫人! “我怎么觉得李遇白这名字有些耳熟,好似在哪里听过?” 陆白榆笑而不语。 任谁也没想到,李遇白竟敢用自己的真名卖身进南风馆。 他越是光明磊落,越是没人把他往当初那个罪臣之子身上联系。 何况当初被救出来时,李长青的人特意为他找了具尸体做替身,所以在众人眼中,曾经的太傅之子“李遇白”早就是个死人。 陆白榆:“你去打听一下南风馆那边的动静。” 顾东川虽然不明白她的意图,却依旧领命而去。 大约盏茶功夫,他急匆匆走了回来,“奇怪,属下方才明明杀了他们一个人,可南风馆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好似除了走水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你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吗?” 顾东川眼前一亮,“他们如此遮掩,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一定是这样。他们一定是害怕李遇白知道有人在监视他,所以才不敢声张的。” 陆白榆赞赏地笑了笑,“知道怎么做了吗?” 顾东川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容,“属下明白。” “我要成为他唯一能够抓住的救命稻草。”陆白榆眼底闪过一抹冷色, “只有经历过四面楚歌的绝境,他才会珍惜我的援手之恩。” 顾东川:“他们一定想不到属下敢在这种时候杀个回马枪,不如趁时间还早,属下再去一趟南风馆,直接把事情闹大。” “可。”陆白榆点了点头,“但你要快去快回,咱们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顾东川应了声“是”,便快速隐入了夜色之中。 陆白榆也没闲着,借着马车的掩护进了空间。 等再出来时,她已经由一个马车夫摇身变成了个锦衣华服的翩翩贵公子。 陆白榆转身去了隔壁街的“正通钱庄”。 “正通钱庄”是男主萧景泽的产业,表面上看着平平无奇,实则内里大有乾坤。 乱世中,它为萧景泽的一统大业提供了雄厚的财力支持。 但今日陆白榆的目标并非“正通钱庄”,而是钱庄旁边的一家赌扬。 这赌扬也是萧景泽的产业,也是早期萧景泽累积财富的门路之一。 陆白榆进了赌扬,先后分五次兑换了一万两筹码。 她自认不是赌神附体,也没本事像别的女主一样在赌扬上大杀四方。 之所以来这里不是为了发笔横财,而是想不着痕迹地把手上的银票兑换成“正通钱庄”的银票。 之所以没选“正通钱庄”直接兑换,是因为一万两不是小数目,太容易被人追根溯源。 不管能不能查到她头上,她的布局都会功亏一篑,因此她不得不迂回作战。 但赌扬就不同了。 赌扬客流量大,每日流通的钱财也不是小数目,只要她低调一些,就不容易招人注意。 因为这个原因,陆白榆下注十分谨慎,通常一张赌桌要观察许久,才会选出个运势好的目标人物,跟着他一起下注。 就这么磨磨蹭蹭混了半个时辰,有输有赢,竟也让她进账了五百两银子。 期间陆白榆已经分批次把筹码兑换成了“正通钱庄”的银票,见时间差不多了,她才将悄悄出了赌扬,去了隔壁街跟顾东川汇合。 “怎样,事情办得如何?” 顾东川:“属下杀了个出其不意,让李遇白受了轻伤。那暗桩也折了一个,尸体被属下扔到了大厅。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想遮掩也遮掩不住了。” “干得漂亮!李遇白智多近妖,必定能猜到那些暗桩并非南风馆的寻常打手。”陆白榆满意地点了点头,“我猜,今晚有人该睡不着了!” 两人驾着马车回了侯府。 路过会同馆时,陆白榆敏锐地发现会同馆外好似多了很多行迹可疑的人。 她心中微沉,连忙让顾东川加快了速度。 马车才将将在侯府后巷停稳,一个穿着玄色劲装的男子就快步迎了上来,“头儿,你让我们找的人,我们已经找到了。” 第16章 没有证据?那就制造证据 “不出四夫人所料,那名叫杜仲的商人果然去了陆府。只是咱们去得迟了些,那时他已经进了陆府,正被门房引着去见陆大人。”劲装男子看了一眼陆白榆,心有余悸道, “属下等怕暴露他的行迹,干脆杀了门房,将人带出陆府。谁知没走多远,就被五皇子的人截杀。对方是冲着要杜仲命来的,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杜仲因此负了伤,属下等不敢将他带回侯府,便将人安置在了双井胡同。” 顾东川皱了皱眉,“门房的尸体处理好了吗?你们的行迹可有遮掩好?” “头儿放心,门房的尸体已经绑了石头沉到陆府后花园的池塘里了。”劲装男子答道,“至于五皇子的人,也全都被咱们杀了。” 顾东川这才将马鞭扔给他,“顾五,你来驾车,带我和四夫人去双井胡同看看。” 陆白榆眉骨微抬,好奇道:“会同馆外到处都是五皇子的眼线,他是怎么躲开那些眼线到陆府的?” 顾五欲言又止,“杜仲是个聪明人,他藏在西戎使臣的马车底下混出了会同馆。五皇子的人不敢检查西戎使臣的马车,是以没人发现他。若非他送羊入......” 剩下的话被他咽了回去,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未尽之言是什么意思。 “不用给我面子,我与陆文骞已经断绝了父女关系,有什么你直说便是。”陆白榆开门见山道,“况且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陆文骞是五皇子的人,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跟他撇不开关系。” 两人讪讪一笑,都没敢接她的话茬。 一路无言,马车很快到了双井胡同。 陆白榆进门时大夫已经给杜仲敷了止血的伤药。杜仲躺在软榻上,面色苍白,一看就伤得不轻。 顾东川不由得一阵后怕,“幸亏四夫人英明,若咱们再晚一步去,杜叔只怕就折在陆府了。” 听到声音,杜仲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在看到陆白榆时先是一喜,尔后眼中又很快闪过一道警惕之色。 陆白榆并不生气。 杜仲心中产生疑虑是应该的。 若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还因为他是旧主的女儿便无条件地信任她,那他才是个蠢的! “杜仲叔,我已和陆文骞断绝父女关系了。” 时间紧迫,陆白榆也不拐弯抹角,简明扼要就说明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混账,他怎么敢!”杜仲握紧了拳头,眼中的疑虑迅速被愤怒所取代, “想当年他陆文骞一穷二白,若非老爷资助,他连上京赶考的银子都拿不出来。小姐待他更是情深义重......” “杜仲叔放心,这笔账,日后我自会向他连本带利地讨回来。”陆白榆适时地打断他的话, “但如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我想知道杜仲叔此次为何进京,五皇子的人又为何要想方设法追杀你?” 杜仲看了一眼顾东川,没说话。 陆白榆:“他叫顾东川,是镇北侯顾长庚的心腹之人。” 杜仲这才开了口,“我来,是为了给侯爷送一样东西。顾侯爷既已下了诏狱,这东西给小小姐也是一样。” 他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本账簿,递到了陆白榆手上。 陆白榆快速过了一遍,皱着眉头将账簿递给了顾东川。 顾东川“砰”地一拳砸在了桌子上,“他们克扣军粮,拿霉米以次充好,害得十万大军饿着肚子打仗,为的竟是拿粮食换取敌国的战马。这帮畜生,他们怎么敢?” 陆白榆不动声色地看了杜仲一眼,“杜仲叔怎么会帮五皇子做事的?” 战马在古代一直是十分重要的战略资源,尤其这批战马还是萧景泽拿军粮从敌国换的。 若非心腹之人,他怎敢让杜仲插手这样的事? 杜仲看出了她的疑虑,苦笑道:“奴才算哪根葱哪根蒜?哪有那本事接触到五皇子。不瞒小小姐,这批战马是北狄那边托奴才运回大邺的。 小小姐是知道的,杜家一直做着边境互市的生意,与西戎北狄的商人多有往来。这次草原大旱,再加上边关起了战事,封锁比寻常更加严格。所以北狄那边才让小人做了这中间人。” 一开始,杜仲也不知道这批战马是替五皇子运的,直到他在前来接应的人中发现了一个五皇子的亲随。 恰逢镇北军战败,监军太监带着随从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回大邺,并与他们在驿站相遇。 他与五皇子亲随的眉来眼去让杜仲产生怀疑,于是派人监视对方,终于从双方的谈话中窥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杜仲惊怒之余,知道此事关系着镇北侯府一门的生死,便以“突发恶疾暂时不能上路”为由将商队的事情交给自己心腹负责,自己则抄近道准备潜回京城向侯府报信。 前半程倒也顺利,谁知快到京城时他却突然遭到一群黑衣人的追杀。 杜仲九死一生才混入西戎使臣的队伍侥幸脱险,原以为只要到了京城他便可功成身退,没想到京中的形势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险恶。 陆白榆心中了然。 恐怕书里也有杜仲偷偷潜回京城报信的情节,只是被她跳过了。 当时杜仲也定是满怀希望地联系了原主,谁知却惨遭原主背叛,悄无声息地死在了京城的某个角落里。 陆白榆:“杜仲叔不必自责,事情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的消息兴许能给侯府带来一线生机也未可知。” 闻言,顾东川二话不说单膝跪地,朝他行了个大礼,“杜掌柜,你的大恩大德,我代我家主子记下了。” “顾侍卫折煞我也。我只是遵循我家主子的嘱咐行事,岂敢邀功。”杜仲虚弱地笑了笑,眼底闪过一抹欣慰之色, “老主子常常告诫我们,顾家满门忠烈,若无他们,便无边疆几十年的安稳。杜家发迹于互市,做人不忘本,饮水当思源。如今顾家有难,我等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顾东川眼底有热意涌动。 他重重地抹了一把脸,叹道:“可惜老天不长眼,光凭这本账簿,并不能坐实五皇子克扣军粮、私通敌国的罪名。” “怕什么?”陆白榆冷冷一笑,“没有证据,那就制造证据!” 第17章 我手上捏的,是陆文骞的命! 一只飞爪勾住墙头,墙角的人扯住绳索双脚借力一蹬,灵巧的身形便如猫一般飞窜了上去。 明日便是陆锦鸾和五皇子的大婚,陆府此刻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到处都贴满了囍字,屋檐下也挂满了一排排喜庆的红灯笼。 “都抓紧点儿!夫人说了,等明日小姐大婚之后,阖府上下皆有赏赐。” 一道声音在夜色中响起。闻言,丫鬟仆役们越发卖力起来。 偌大的园子人来人往,陆白榆在黑暗中潜伏了足足一刻钟,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她皱了皱眉头,将手指抵在唇边吹响了一声口哨。 如夜枭啼鸣的声音霎时间响彻夜空,片刻后,陆府西南角火光冲天。 “走水了!”忙碌的丫鬟仆役们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拿盆的拿盆,提桶的提桶,纷纷跑去救火。 陆白榆暗暗“啧”了一声。 顾东川杀人行不行她不知道,但放火一定是一把好手。 不过招式不在老,好用则行。 今日这把火,就是她那个便宜渣爹噩梦的开始! 陆白榆趁乱来到了书房门口,却被一把锁拦住了去路。 不过这对她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末世初期为了搜寻物资,她被迫学会了许多“偷鸡摸狗”的技能,开锁这种小事自然也不在话下。 细长的发簪探入锁孔,轻轻搅动。 锁开的同时,陆白榆听到远处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她快速环顾四周,发现避无可避,索性闪身进了空间。 下一瞬,她就呆愣在了原地。 白日里还挤得满满当当的空间,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相当可观的一块空地。 粗略估算一下,竟是一居室廉租房爆改豪华三室一厅的节奏。 陆白榆猜到了救下杜仲会有功德值,却没料到功德值竟有这般多。 但还没容她来得及细想,方才的脚步声便已远去。 时间就是金钱。 陆白榆只好按下心中的疑惑,快步出了空间。 书房内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陈旧的纸张味道。 陆白榆借着窗外的月光直奔书桌,却并未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又开始在书架上逐一排查,几乎翻遍了上面的古籍。 甚至连墙上挂着的字画、地上摆放的盆栽她也没有放过,妄图找出什么能够打通暗室的机关。 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却依旧毫无所获。 陆文骞的书房向来是陆家重地,原主别说进来,就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在记忆里搜寻不到有用的线索,陆白榆索性将心一横,大手一挥便把书桌上的笔墨和砚台扫到了地上。 “啪嗒”的脆响在寂静的暗夜中显得格外清晰,很快,远处就再度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 陆白榆再次进了空间。 这次来的是陆文骞本尊。 只见他急切地推开书房门,目光扫到地上碎了一角的砚台后微微一沉。 随后他将灯笼挂到了墙上,若无其事地在书房内走了一圈。 确定没什么异样后,他才熄灭了灯笼走到书桌前,有些吃力地挪开了书桌。 尔后他轻车熟路地俯下身,移开面前的一块空砖,将手伸进去,摁动开关。 一阵“轰隆隆”的响声之后,沉沉的书架缓缓移动起来。 一个暗室出现在陆文骞面前,他左右环顾一番,快速走了进去。 等他再出来时,脸上的慌张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狐疑。 他迅速将机关复原,人却一直停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就在这时,书房外响起一声猫叫。紧接着,有道黑影灵巧地蹿上了房顶。 陆文骞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你这小畜生!” “大人,厨房的火已经灭了。”门外,管家匆匆而来,禀报道, “小的刚才将厨房的曹二和他家里那位绑起来审问过了,原是曹二最近又犯了赌瘾,欠了别人一大笔银子。方才债主追上门来讨债,曹二来寻他媳妇要银子,两人拉拉扯扯间离了厨房,这才酿成了大祸。” 陆文骞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冷着脸说道:“曹二这个人不能留了,待明日小姐大婚之后,便将他们一家子全部发卖出去。” 两人说话间已离了书房,等四周彻底寂静下来,陆白榆才出了空间,走进书房照猫画虎地打开了暗室的大门。 暗室里的东西不多,除了几幅前朝大师的字画,还有一尊钧窑的天青釉花瓶。 但胜在质量过硬,一看就知道是陆文骞瞒着潘玉莲藏起来的私库。 本着雁过拔毛的宗旨,陆白榆毫不客气地将之据为己有。 然后又将暗格里有用的信件全部挑出来扔进空间。 转身时,一盒户部特供的朱砂印泥映入她的眼帘。 陆白榆心中一动,拿起朱砂印泥也扔进了空间。 出了暗室,将机关复原,陆白榆的视线在书架上一掠而过。 陆文骞收藏了许多孤本珍本和善本。 在古代,这可是有钱也未必能买到的好东西。 若不是怕打草惊蛇,陆白榆恨不得将这一屋子的书籍全部纳为己有。但想了想,她还是只选了《劝农书》、《水利议》、《海防图议》和《冶炼术》扔进空间。 一道夜枭的鸣叫穿破夜色响彻四周。 陆白榆回首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陆府,纵身跳下墙头,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她在约定的地方等了没多久,顾东川便带着几个身穿夜行衣的男子出现在她面前。 “不知四夫人接下来有何安排?” 陆白榆:“我交代你们办的事情办好了吗?” “幸不辱命。”顾东川躬身答道,“属下方才派人偷偷潜进五皇子的书房,拿到了他的私印拓本和笔迹。” 陆白榆沉吟片刻,又问,“把印章仿制出来需要多久?” “侯爷手下不乏奇淫技巧的高手,其中正好有人擅长此道。”顾东川猜出了她的意图,为难道,“但若要仿得以假乱真,最快也要明日午时。” 陆白榆皱了皱眉头,“来不及了。若等到明日才出手,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第18章 罪名不够,那就替他制造罪名 陆白榆沉默片刻,道:“这样,你先找人把印章做出来,顺带再帮我找个仿造笔迹的高手。至于剩下的,我自己来想办法。” “听到没,照四夫人说的办。”顾东川挥了挥手,几个黑衣人便领命而去,但随即他又话锋一转,为难道, “说到仿造笔迹的高手......若是想糊弄寻常人倒也罢了,若是想糊弄龙椅上那位,咱们的人恐怕还不够看。” 陆白榆捏了捏眉心,“全京城就找不到一个可用之人吗?” “不瞒四夫人,京中几乎无人知晓,论到仿造笔迹,我家侯爷才是个中高手。”顾东川犹豫片刻,道,“但他如今身在诏狱,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 陆白榆挑了挑眉,“我只知侯爷是个儒将,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却不知他还有这样的绝技。” 顾东川轻咳一声,含蓄道:“这是我家侯爷的一点小爱好。” 小爱好? 是小时候仿造家长签名蒙混师长的那种小爱好吗? 见他吞吞吐吐不肯明说,陆白榆莞尔一笑,识趣地换了个话题,“你有办法送我进诏狱探监吗?” “送你进去倒是不难。”顾东川道,“只是诏狱进出的检查都格外严苛,除了饭菜,想要把笔墨纸砚带进去恐怕不是易事。” 陆白榆:“这个我自有办法,你就不必担心了。” 顾东川向来知情识趣,见她没有解释的意思,便不再追问。 “不知四夫人夜闯陆府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自然。”陆白榆也不瞒他。 她将手伸进袖袋,借着掩护从空间里拿出自己搜罗来的书信对他扬了扬,“喏。” 顾东川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惊疑不定地问道:“这是?” 陆白榆言笑晏晏,眼底却全是杀气,“我手上捏着的,是陆文骞的身家性命。” 顾东川再也顾不得礼数,接过她手中的书信就快速浏览起来。 “有了这些,五皇子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的罪名是跑不掉了!” 顾东川呼吸急促,拿信的手也在隐隐发抖,“可他到底是皇子,母族又贵重。仅凭这些,恐怕还动摇不了他的根基。” 当今圣上共有五子,但成年的只有三个。 剩下的两个尚是没出过天花的稚儿,能不能活到成年还是个未知数。 对一个帝王而言,天兴帝膝下已算子嗣单薄。 光凭这一点,萧景泽便多了一道护身符。 所以顾东川所言非虚,光凭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的罪名,萧景泽兴许会被降封号、罚俸禄、鞭刑甚至拘禁,但却绝对不会被虢夺封号封地、流放甚至赐死。 待过过三五年,帝王余怒平息,又念及父子之情,萧景泽东山再起也不是什么难事。 顿了顿,顾东川又道:“不过这些信虽然动摇不了五皇子的根基,却能斩断他的左膀右臂,让他元气大伤,倒也算幸事一桩。” “光收拾些小喽啰算什么本事?罪名不够,那就替他制造罪名!”陆白榆冷冷一笑,“我们既已出手,梁子便已结下。今日若不能让他伤筋动骨,待他来日翻身,咱们岂还有活路?” 明明还是夏末秋初的天气,顾东川却被她的话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从前他怎么没看出来,这位四夫人竟是个大义灭亲的狠人? 要知道这些书信虽然重创不了身为皇子的萧景泽,但对追随他的那些臣子来说,却绝对是致命的大杀器。 这些书信若是呈到御前,五皇子那些属下轻则抄家流放,重则九族消消乐。 身为五皇子的心腹,陆文骞自然也逃不了这一遭。 他之前还担心四夫人对五皇子旧情难忘,如今看来,还是他家侯爷眼光毒辣。 顾东川眼中顿时多了几分敬畏与钦佩,“四夫人所言甚是。那依你之见,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陆白榆摸了摸下巴,有些举棋不定,“你说,我是把这些书信送给太子好,还是送给三皇子好?” 两个未成年的皇子母族实力不强,就算能顺利熬到成年,皇位多半也没他们的份。 所以皇位之争便落在了太子、三皇子和五皇子身上。 当然,倘若天兴帝能多活上十来年,结局恐怕又不一样了。 但先帝是出了名的长寿,在位长达五十年,熬死了好几个儿子。 是以天兴帝继位时已四十有余,在龙椅上的时间至今也不过十余年。 若非当初先太子被人构陷谋反,其余皇子死的死废的废,这个皇位只怕也轮不到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来坐。 “四夫人是想与他们合作?以属下愚见,这两人恐怕都并非上上之选。”顾东川看了她一眼,谨慎答道, “太子虽明面上与顾家关系不错,但今日此举便可以看出他怕卷入此案之中,是个不能担事的,并非合作的好对象;至于三皇子......他心胸狭窄、性格乖戾,且手段狠毒,喜欢赶尽杀绝,也绝非一个好盟友。” “筹码不对等,谈什么合作?这些书信顶多能将五皇子萧景泽和他的人马拉下水,让三司和锦衣卫忙碌起来,为顾家争取一点苟延残喘的时间罢了。” 陆白榆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你难道还指望三皇子或者太子能帮顾家洗清冤屈吗?” 顾东川还真有过这样的念头,闻言顿时被浇了一瓢凉水,“属下以为......” “别做白日梦了!”陆白榆冷酷无情地戳灭了他的幻想, “顾家有此劫难,表面上看是因为顾家尊崇正统,谁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咱们便站在谁那边,所以引起了五皇子等人的不满,做了个局来构陷顾家。可实际上,这不过是皇上借刀杀人的把戏而已。” 这扬夺嫡大戏不管是谁笑到最后,只要龙椅上的人不变,顾家就注定有此劫难。 哪怕新帝登基,那也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情了。 所以不管太子也好,三皇子也罢,都不能让顾家免了这扬流放之灾。 “四夫人教训得是,此事是属下思虑不周了。”顾东川涩然一笑,“既如此,属下建议四夫人把这些书信送给太子。三皇子是虎狼之辈,与虎谋皮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19章 绿得发光绿得五彩斑斓 “太子的性格说好听点是温和仁慈,说难听点是妇人之仁。他一直在皇帝面前扮演兄友弟恭的仁慈储君形象,这些书信交到他手上就算没有石沉大海,只怕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三皇子则不一样了。 作为书中第二大反派,他行事向来阴狠毒辣,讲究一个赶尽杀绝。 如今夺嫡已近白热化,除非三皇子是个傻子,不然他不可能放弃这种将竞争者一网打尽的大好良机。 陆白榆一锤定音道:“走,去三皇子府。” 三皇子几年前就已出宫建府,府邸和陆家就隔了两条街。 但根据陆白榆的观察,三皇子府戒备森严,至少有三队人马在交叉巡逻。 她与顾东川商量了一下,决定兵分两路,由顾东川出声引开巡逻的府兵,而她则趁机潜行到三皇子的书房。 谁知计划没有变化快,她才刚刚走到书房门口便发现了异常。 廊下悬挂着六角宫灯,两道修长的剪影交叠在一起,不断发出暧昧甜腻的声音。 屋内干柴烈火,战况激烈。 陆白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硬生生地听了一回活**春宫。 良久,雨歇云收。 屋里的男子懒洋洋地拢了拢衣衫,“本王的手段,比我那五弟如何?” “王爷龙马精神海鹤姿,别人连给你提鞋都不配呢!”女子微喘的声音里全是媚意, “何况五王爷如今一心扑在陆锦鸾身上,就连王妃屋里也去得少了,又怎么顾得上奴婢这种卑贱之人?” 陆白榆直呼“好家伙”。 敢情她这是撞到了偷情的野鸳鸯了? 戴绿帽的见多了,给男主戴绿帽子的她还是头一次见。 一想到书中原主也曾给萧景泽戴了无数顶绿帽子,陆白榆就只觉萧景泽绿得发光绿得五彩斑斓。 “秦王”这个封号跟他着实有些不匹配,倒是“绿帽子王”听起来更威风一些! “小浪蹄子,你在我五弟跟前也这般嘴甜吗?” 三皇子被她搔到痒处,顿时又起了兴致。 为了避免自己的耳朵再被活春宫荼毒一回,陆白榆只好学起了野猫叫**春。 谁知她才刚开了个头,就像捅了马蜂窝般,引得四周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如婴儿啼哭般的猫叫声。 三皇子不知联想到了什么,顿时兴致全无。 他意兴阑珊地松开了女子纤细的腰肢,语气里已没了方才的柔情,冷淡道, “豫州洪灾,太子的人赈灾不利,前日已经惹得父皇大发雷霆。如今顾家又在边关吃了败仗,这双管齐下,不可谓不毒。依本王看,我那好二哥的太子之位恐怕危矣。” 他语气笃定态度轻慢,仿佛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是什么大不敬之言。 “我那五弟素来不是个心软的,来日若让他登上大位,必定没本王好果子吃。烬雪,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对吧?” 柳烬雪低低应了声“是”,“主子放心,若真有那一日,奴婢即便舍了自己这条贱命,也必不会让他得逞。” 三皇子满意地摸了摸她的脸颊,眼底又漫上一抹温情, “你放心,本王已派人去药王谷寻人。你妹妹有本王看着,定不会有性命之忧。待来日本王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也定少不了你姐妹二人一个妃位。” 柳烬雪单薄的身子微微一颤,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能伺候主子,是我姐妹二人前世修来的福分。” 很快,书房的灯熄灭,二人一前一后出了书房。 待人走远了,陆白榆才闪身进了书房。 三皇子的书房里藏了不少好东西,每一件都价值千金,看得陆白榆心痒难耐。 呔! 这不是在考验她薄弱的意志力吗? 陆白榆磨了磨牙,按捺下心中的贪欲,将书信放在桌子上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倒不是她不贪财。 而是此刻她哪怕动了这里的一针一线,都会引起三皇子的猜疑,甚至是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她只能乖乖当个“视钱财为粪土”的君子,绝不节外生枝。 陆白榆在三皇子府外等了许久,身负重伤的顾东川才姗姗来迟。 见他衣衫都被血浸透了,身后还远远尾随着追兵,陆白榆便知大事不妙。 她一把扯过顾东川,低声吩咐道:“你先走,剩下的交给我。” 顾东川坚决不肯,“不行!侯爷......” “侯爷是不是说过,让你一切听我指挥?”陆白榆沉了脸,冷声道,“别废话,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放心,我自有脱身之法。” 顾东川心知再拖下去他们一个都逃不掉,又被她的气势所震慑,一时间竟不敢再多言,咬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陆白榆朝相反的方向丢了个石子,吸引了追兵的注意力,这才疾步狂奔,隐入了茫茫夜色中。 她沿着三皇子府溜了追兵足足一盏茶功夫,确定顾东川已经跑远,才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隐入空间,彻底摆脱了追兵的纠缠。 但下一秒,陆白榆就愣在了原地。 空间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边缘的白雾被一道金光笼罩,正不断向外扩张。 巅峰时期,空间的面积增加了足有100平方米左右。 陆白榆心里美滋滋的。 一定是她方才救下顾东川积攒了功德值,空间才会再次升级。 可她唇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绽开,下一秒便看到一道黑光拉扯着白雾急速退缩。 不过眨眼间,空间又变成了之前的模样,甚至还凭空缩水了50个平方。 陆白榆:“......” 这一金一黑的光芒就像有生命力一般,不断拉扯和较量,空间也跟随着不断扩张或缩小。 这样的抵抗足足持续了一盏茶功夫,金光才彻底占据了上风。 不过看样子金光赢得并不轻松,方才100平方米的升级奖励眨眼间贬值成了10个平方。 眼见着到嘴的鸭子都飞了,陆白榆顿时肉痛得无以复加。 天杀的,不带这么捉弄人的! 要是没让她看到也就罢了,看到了这还怎么忍? 这就好比将一道大餐摆在一个饿了三天三夜的人面前,让她尝了个味儿又给她收回去,简直不要太残忍! 陆白榆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方才做过的事,疑心是自己触碰了男主萧景泽的利益,才会出现这样的情景。 毕竟他们是生活在一本书里。 对这个世界来说,萧景泽就是天道的亲儿子,陆锦鸾就是天道的亲闺女。 跟天道亲儿子亲闺女作对的,能有什么好下扬呢? 陆白榆冷笑一声。 她这个人向来100斤体重90斤反骨。 天道的亲儿子又怎样? 她就偏不信这个邪了! 远处传来遥遥的打更声。 陆白榆闪身出了空间,抬眸看了一眼月朗星疏的墨蓝色天幕,才惊觉此时已是二更天了。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她缓缓摩挲着腕上的凤凰印记,沉思片刻后,调头再次潜入了三皇子府。 。 “一群饭桶!”书房内,三皇子沉郁的脸色几乎能够拧出水来。 他拿起一盏青花茶杯,狠狠掷向了跪在地上的下属, “本王重金养着你们,你们却让对方在本王的书房来去自如。这要是传出去,本王还有脸见人吗?” 书房内黑压压地跪倒一片,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王爷,你瞧瞧这个。”就在这时,三皇子的心腹幕僚突然发现了压在一本古籍下的书信。 三皇子漫不经心地展开书信,却在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刹那间变了脸色。 他一时惊愕一时激动,像是再也压抑不住自己汹涌的情绪,拿信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唇角也跟着勾起一抹既兴奋又恶毒的笑意。 “好好好,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老五啊老五,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幕僚挥手屏退众人,忧心忡忡地说道:“王爷,这些书信来得太蹊跷,属下担心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别人认不出老五的笔迹,你还认不出吗?”三皇子将书信递到他手上, “你再瞧瞧这印章,是当年父皇在潜邸时赐给老五的私章。老五十分珍惜这枚私章,那年学堂我同他玩闹,不小心让这印章碎了一角,他差点同我翻脸。” 见他主意已定,幕僚干脆道:“可仅凭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的罪名,是摁不死五皇子的。王爷既已决定蹚这趟浑水,便该一击毙命,不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否则来日便是后患无穷......” “你说的很有道理,既然要玩,本王就陪我那五弟玩个大的。” 三皇子神经质地抽了抽眼角,兴奋道,“依你之见,本王该当如何?” “盐铁乃国之根本,圣上平日最忌讳别人沾染这个。若能让五皇子牵扯其中,圣上哪怕再宠爱他,只怕也会勃然大怒。” 幕僚沉思片刻,道,“最近京城不是来了两艘官盐吗?王爷不如干脆从官盐下手,劈开一道口子?” “光是官盐还不够。”三皇子眼中藏着嗜血的兴奋,“去,把那批西戎锻造的箭镞和兵器悄悄送到五皇弟的别院去。” 幕僚惊愕地看了他一眼,犹豫道:“可那些都是王爷花大价钱弄来......保命的......” “仲宁失踪已有月余。本王剿了清风寨,也没见他的尸体,还有他手中那封密信也不知所踪......本王怕只怕有朝一日这保命符会变成索命符,不如趁此机会将这烫手山芋给扔出去。” 三皇子眼底闪过一抹担忧之色,“再者,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等本王成了太子,便是这天下共主,日后想要什么没有?” 幕僚点点头,“仲宁的尸体一日找不到,一日便是祸患,王爷的担忧确实不无道理。” “备轿,本王要连夜进宫觐见父皇。”三皇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野心勃勃, “明日是我五弟的大婚,本王合该送他一份大礼。” 第20章 截胡官盐,扫荡皇庄 码头上的木桩、缆绳和石墩在晨曦中隐隐绰绰地显现,像沉默的巨兽般守护着这片水域。 远处,一个早起的船夫从船舱里钻了出来,一面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一面熟练地解开缆绳,检查船帆和桨橹。 陆白榆避开他的视线,偷偷溜出了漕运码头。 等她拐进附近的长街时,空气里飘来了诱人的食物香气。 陆白榆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果断走到卖早食的小摊前坐下,给自己买了两个大肉包子和一碗鱼肉小馄饨。 自穿过来到现在,她尚未歇息片刻,但奇怪的是她不仅不觉累人,反而隐隐有几分兴奋。 无它,只因她刚刚截胡了两船官盐,把空间装得满满当当的。 只可惜这些官盐还有别的作用,否则说天降横财也不为过了。 好在大便宜虽然不能占,但占点小便宜还是可以的。 陆白榆打定主意要中饱私囊,只觉得胃口都更好了。 “婶子,你这包子皮薄馅大香死个人了,劳驾帮我全部打包了。” 最后一口鲜美的小馄饨下肚,陆白榆心满意足地付了铜板,又十分豪横地包圆了摊子上三笼肉包子,让婶子用油纸帮她包好。 开摊就遇到这样的大主顾,婶子顿时眉开眼笑,喜得主动送了她两碗鱼肉小馄饨。 陆白榆没让她煮,只叫她把生馄饨一并打包。 想到这鱼肉馄饨用料扎实味道鲜美,她干脆又包圆了剩下的生馄饨。 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一跃而出,将整个漕运码头都笼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陆白榆拐进一条偏僻的小巷,再出来时手里的油纸袋已经消失不见,只余下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大肉包。 她转过街角,径直上了停放在路边的马车,将油纸包裹的大肉包递给了马车上的男子。 顾东川昨夜受了伤,此刻驾车的是侯府的另外一个侍卫顾五,见了她,顾五恭敬道:“四夫人,此刻咱们去哪?” 陆白榆:“先去五皇子别院。” “好勒。”顾五嘴里叼着大肉包,二话不说便挥动马鞭调转了车头。 五皇子别院坐落在城郊西山脚下,背山面水,风景秀丽。 这地方原是一处皇庄,平日里萧景泽除了夏日避暑冬日泡温泉,甚少在这里歇脚。 陆白榆路上还担心别院守卫森严,惊动了旁人,但等她偷偷溜进去时才发现别院里安静极了。 此刻早已是天光大亮,仅有的几个仆役却还在呼呼大睡。 陆白榆嗅了嗅空气里残存的迷烟味和酒味,便知三皇子的人皆是行动派,昨夜早就光顾过这里了。 果然,她很快在一间偏僻的仓库里找到了刻有西戎印记的箭镞与兵器。 兵器在古代是管制物品,她没看见也就算了,看见了怎么也要雁过拔毛才行。 陆白榆顺了20把长枪,10把骑兵刀,10把大型弩和5把连弩,以及大量箭镞扔进空间里,这才转身去了隔壁粮仓。 粮仓里堆满了今年新收的碧粳米,还有20担血糯米,20担白糯米,10担胭脂米和5担菰米,看样子是准备送进宫中的。 另外仓库里还有晒干的大豆十袋,干核桃、松子、榛子、干花生各五袋、杏干两袋。 陆白榆将空间里大半的官盐卸到粮仓堆好,上面那层还专程套上了装粮食的口袋。 只要别院的仆役不特意打开看,一时半会儿是发现不了她已经把东西调包了的。 随后,她又将仓库的粮食一扫而空,连根草都没给萧景泽留。 用一船多的官盐换这些米粮无疑是个亏本买卖,可一想到能将萧景泽拉下水,她又觉得这买卖亏得血值。 来都来了,陆白榆自然不会错过大扫荡。 红萝炭和银骨炭各500斤,收了。 黑炭和金刚炭各1000斤,收了。 随后她又去了地窖,发现里面挂了些风干的獐子肉、狍子肉和鹿肉。 最下层还存放着许多上等的冰砖,皆是皇庄的人冬日里拿山泉水炮制的。 在这个没有空调的时代,冰砖就是最好的解暑神器,想想马上就可以吃到冰酪、冰镇酸梅汤、冰镇绿豆汤和各种水果刨冰,陆白榆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将冰砖和肉干一并收进了空间,这才去了别处。 别院里的家具都是成套的梨花木、紫檀木和红木所制,雕工也堪称大师级别,十分精湛。 可一来她的空间已经塞得满满当当; 二来这些大件东西太过打眼,又摆在明处,若是凭空消失,别院的仆役只怕会以为是闹鬼了! 陆白榆虽然心痒难耐,到底不想横生枝节,还是忍疼放过了。 她捡了些不打眼的小摆设,诸如粉彩海棠碗、青玉盏、青花美人瓶、玉壶春瓶、玉器和青铜器扔进空间里,便悄悄出了别院。 火红的日头高悬于苍穹,陆白榆粗略估算了一下,此时已是巳时一刻。 今日便是陆锦鸾与萧景泽的大婚,她这个便宜姐姐高低得去凑个热闹,给她的好妹妹送份新婚大礼。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时间紧任务重,陆白榆不敢耽搁。 “我歇息片刻,进了城记得把我叫醒。” 顾五知道她一夜未眠,低低应了声“是”后便不再吱声,就连马车也驾得格外平稳。 末世那种“安全是奢侈,危险才是常态”的恶劣环境让陆白榆养成了随时随地“一秒入睡”的特殊技能,并且哪怕只能休息半小时,她的血条和状态也能恢复大半。 当然,这种情况短时间应应急可以,却不能持续。 马车进城时,陆白榆率先睁开了眼睛。 她便从顾五手上接下马鞭,“这里暂时不需要你了,你带上两个兄弟,再找几辆马车,不拘什么东西,只要是重物便可,装满马车,沿着西城门和五皇子别院来回走几趟。” 之前陆白榆说过三皇子会往五皇子别院送些箭镞和兵器。 顾五以为她是要制造追踪痕迹,把追查的人引到五皇子别院,也没有多问。 陆白榆驾着马车径直去了位于双井胡同的小院,收完猪肉羊肉和奶酪后又马不停蹄地回了侯府。 远远的,她就看见一群锦衣卫将侯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陆白榆心中陡然沉了沉。 难道说她昨夜忙了一晚上,却做了扬无用功? 不会的! 以三皇子的性子,他绝不可能错过这种将对手拉下马的千载良机。 可如果萧景泽那边出了事,三司早就该闹得人仰马翻了,此刻锦衣卫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还是说,帝王对萧景泽的看重,已经到了可以包庇他的地步? 陆白榆拿不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正暗自狐疑,却见一道窈窕的身影从侯府内匆匆而出,径直停在了为首的锦衣卫面前。 陆白榆定睛一看,竟是顾家二嫂宋月芹。 第21章 我愿娶她做我的妻 竟是锦衣卫指挥使周凛。 因为离得远,她并不能听清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可看宋月芹的神色,二人分明不是初见,更像是旧时相识。 陆白榆心里隐隐有了几分猜测,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一直眉眼低垂的宋月芹突然抬起头来,脸上露出点既震惊又愤怒的神色。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但向来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头子却并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 他弯下腰,以一个十分暧昧的姿态在宋月芹耳畔说了几句什么。 宋月芹脸上的愤怒像是被什么东西击碎,很快变成了满脸的不自在。 她低头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避开了周凛灼灼的目光,咬着唇半晌一言不发。 周凛像是被她逐渐耗光了耐心,突然朝身后的锦衣卫抬了抬手。 一直按兵不动的锦衣卫得了他的指令,推开众仆役就朝侯府一拥而入。 就在这时,身后有马蹄声疾驰而来。 来人从马上一跃而下,附在周凛耳畔低声说了句什么。 周凛面色微变,一直漫不经心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深深看了一眼宋月芹,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锦衣卫跟在他的身后,也一股脑地离开了。 宋月芹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竟稳不住身形,朝前踉跄了两步。 屋内有丫鬟匆匆而来,搀扶着她回了院子。 墙角,一道身影快步跟了上去,却被侯府的仆役拦了下来。 “段二公子,我家小姐不想见你,你还是请回吧。” 段晋舟显然不是第一次吃闭门羹,闻言脸上虽难免失落,但却并不见愤怒。 他按捺下眉眼间的焦躁,十分熟稔地从袖袋里掏出两锭银子递到对方手上。 “烦请替我转告你家小姐,段某这次来,是诚心求娶她为段某之妻的!至于我父母那边她也不必担心,他们......他们已经同意我的请求。只待你家小姐点头,段某便可三媒六聘将她娶回家。” 他语气稀松平常,仿佛这不过是一件寻常小事,可陆白榆昨日是见识过那段夫人的手段和心性的。 且不说两家已经撕破脸,就算没有,段夫人也不可能在这种风口浪尖上让顾瑶光嫁进段家。 陆白榆不知段晋舟是如何让段家夫妇松的口? 但见他满脸的疲色,再看他眼下淡淡的乌青和长袍下摆两团明显的污渍,便知他不是闹着玩的。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昨日她看段晋舟,还以为他是个没有主见的妈宝男,没想到他看似性子绵软,骨子里却是个有担当的。 段夫人那样薄情寡义的人,却教出了段晋舟这样重情重义的男子。 该说不说,段家也算是歹竹出好笋了。 “段公子不必如此,你的话小人方才就已带到。可我家小姐说了,段夫人昨日那般态度,她即便嫁过去也要受她磋磨。与其如此,还不如跟着自家人去流放。” 仆役并未接他的银子,而是道,“小姐说她与你早已恩义两绝,公子如今放不下,不过是心中的执念在作祟罢了。一旦到手了,有些东西也就淡了。 她说再深的情分也抵不过世俗的消磨,她不想有一日被你指着鼻子骂,说她连累了你的前程。更不想来日与你相看两厌,反目成仇。” 段晋舟本就苍白的脸因着他这番话刹那间血色全无。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喃喃道:“不,不会的。你骗我,瑶光她不会说这种话的!她这是......这是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光风霁月的世家小公子,未经人世险恶,不知人心复杂多变,哪里忍得了心上人把自己当成一个薄情善变的负心之徒。 他整个人仿佛碎掉了一般,眼底的狼狈如有实质。 “我为她已经,已经.......” 话到一半,他突然惨然一笑,“罢了罢了,既她不愿,我又怎能强求......” 他跌跌撞撞地转身,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陆白榆目送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外,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将马鞭扔给了一旁的仆役,自己径直入了侯府。 未行两步,便看见一道窈窕的身影正蹲在墙角捂着脸低声啜泣。 听见脚步声,小姑娘如受惊的小鹿般猛然抬起头来。 她反手抹掉脸颊的泪痕,咬着唇神色戒备地看向她,“你,你若是来看我笑话的,恭喜你,你的目的达到了。” 她眼底的狼狈还没来得及隐藏,分明是一副外强中干的模样。 陆白榆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天大地大失恋最大。 她何必跟一个脑子暂时进水的小姑娘斤斤计较呢? 她抬脚欲走,顾瑶光却突然叫住了她,“站住!” 陆白榆回头看向她,眉尖微挑。 顾瑶光用力咬了咬唇,半晌才支支吾吾地问道:“他,他走的时候是不是很难过?我......我是不是伤透了他的心?” 陆白榆:“你心中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又何必明知故问?” 小姑娘眼中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再次汹涌而出。 随即她又绽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神情坚定地说道:“就算如此,我也不会后悔!” 啧,口是心非! 天塌下来都有这张小嘴顶着是吧? 陆白榆了然一笑,“你分明有更委婉的方式,为何要把自己说得这般无情?你心里分明不认为他是那般薄情善变的人,不是吗?” 顾瑶光哪知这个向来与自己不对付的四嫂竟一眼看穿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闻言手指不自在地搅了搅衣带,不吭声了。 陆白榆也不强求,抬腿就走。 “你懂什么?我方才使人去问了,他为娶我过门,竟不惜以死相逼,要与他父母分家单过。大邺朝以孝治天下,他父母尚在,他却为一个罪臣之女闹分家。这要是传出去,他就是不忠不孝之人。” 见状,顾瑶光跺了跺脚,哽咽道, “没了父母亲族的庇护,他的仕途本就毁了大半。再担上这样的名声,他日后还有什么前途可言?他能为我做到如此地步,我又怎么忍心陷他于如此困境?” 第22章 你是谁?(1) “你心中既已经有了定论,那便按照你的想法去做。”陆白榆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背,半搂着将她拥入怀中, “别怕,即便日后真的流放,四嫂也定会护着你,不让人将你欺负了去。” 按照原剧情,顾瑶光是顾家在流放路上第一个死掉的人。 这个嘴硬心软的小姑娘,明明自己也怕到了极点,却在衙役准备凌辱自家嫂嫂时奋不顾身地挺身而出。 她以螳臂挡车的姿态献祭了自己的清白,最终还是没能护住自己至爱的家人。 但她并未因此轻生,而是忍辱偷生,打算拉着作恶的元凶同归于尽。 虽然她最终并未得偿所愿,但对心性坚毅的人,陆白榆总会高看一眼。 因此哪怕小姑娘之前对她多有误会,她对她的包容心也总会比旁人多上一些。 “四嫂,对不起!”顾瑶光趴在她怀中,声音小得像猫儿一样。 陆白榆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问道:“为何要跟我说对不起?” “我从前那般待你,你却不记我的仇......” 小姑娘眼底闪过一抹愧疚,脸上全是不自在。 尽管如此,她依旧抬起头来,用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看向她,认真道, “娘说人不是一成不变的,你跟从前不同了。我明知她说的是对的,却因为四哥的事迁怒你。四嫂,你......要不你打我一顿吧!” “傻话,好端端的我打你做什么?”陆白榆被她给逗笑了,捏了捏她的鼻尖,道, “从前四嫂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咱们就算扯平了。如今顾家只剩咱们几个了,咱们更要齐心协力共渡难关,知道了么?” 小姑娘乖巧地点了点头。 “去吧,去帮娘做点你力所能及的事。”陆白榆松开她的手,道,“四嫂还有事,不能陪你了。” 小姑娘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人走远了,陆白榆才转身看向垂花门,“出来吧。” 顾东川从垂花门后走了出来,恭敬道:“四夫人,你让我查的东西有眉目了。” “哦?”陆白榆来了兴趣,挑眉道,“说说看,事情是不是我猜测的那样?” “属下查到潘玉莲待在边陲的那些年,确实跟北狄人来往密切。”顾东川道, “陆锦鸾是不是她跟北狄人偷情生下的野种属下不知,也没有证据证明她就是北狄安插在大邺的探子,但属下可以肯定的是,即便来到上京城后,潘氏依旧跟北狄的商队保持着紧密的联系。” “有没有证据并不重要,我说她是北狄的探子,她就一定得是。” 陆白榆眼底有算计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又迅速转移了话题, “对了,我让你找的东西和找的人,你准备得如何了?” “都已经预备妥当,只等四夫人吩咐便可行事。另外侯爷的换洗衣物和吃食,五皇子常用的松烟墨和澄心纸以及四夫人清单上那些东西,属下也都备上了。”顾东川递过来两枚印章, “这是属下让手底下的工匠仿制的五皇子私章。为了让战马顺利通过边境线,北狄那边曾给过杜掌柜一张盖了北狄大皇子狼头金印的通关文牒和他的亲笔批文,属下也找人仿制出来了。只是诏狱检查严苛......” “备好了就行,剩下的我来想办法。”陆白榆并不解释,转身就走。 顾东川如今已经习惯了她的行事风格,闻言也没再追问下去。 到了诏狱,陆白榆果然受到了严厉的盘查。 陆白榆大大方方地将手中的食盒和装着干净衣物的包裹递给锦衣卫,又往他手里塞了两锭足秤的银元宝。 “官爷,妾身只是想让我家侯爷少受些罪,还望你行个方便。” 陆白榆坚信“财帛动人心”。 若是不动,那就是给的还不够! 果然,有了银子开路,她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诏狱第二层最里面的监狱。 地下室的光线很暗,只有墙壁上悬挂的一盏盏油灯闪耀着微弱的光芒。 四周阴森森的,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汗臭、腐味与血腥味。 墙壁也潮湿发霉,长满了绿苔,时不时还有老鼠蟑螂从不知从何处蹿出来,肆无忌惮地啃噬着地上的残羹剩饭和犯人渗血腐烂的伤口。 陆白榆先是皱了皱眉头,很快又堆叠起笑容,“官爷,劳烦你替妾身弄点金疮药、热水和干净的纱布和被褥来,成么?” 锦衣卫神色不耐地看着她,“你当这里是你们侯府呢?” 陆白榆往他手里塞了张五百两的银票,不软不硬地笑了笑, “这样热的天,伤口若是不及时清理,妾身只怕我家侯爷熬不了两日。顾家的案子还未尘埃落定,若我家侯爷有个差池,届时皇上怪罪下来,周指挥使会怎样妾身不知道,但官爷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除了金疮药是现成的,热水、纱布和干净的被褥都需要时间准备。 锦衣卫心知她这是在找借口支开自己。 但一来她的话不无道理,顾长庚在民间朝堂都颇有声望,他若死在诏狱,皇上肯定第一个拿他们这些锦衣卫开刀; 二来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给的实在太多了! 他于是冷声道:“我至多能给你半个时辰,你自己抓紧点时间。” 说罢,他替陆白榆开了最里面那间屋子的锁,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白榆拂开缠在门上的蛛网,弯腰钻了进去。 顾长庚面色苍白,奄奄一息地斜倚在墙角,身上布满鞭笞的血痕,月白中衣也早就被血渍浸透,破碎地粘在他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听到声音,他浓密的黑睫如蝶翼一般微微颤抖,手掌下意识地撑着墙壁,想要坐直身体。 却又因为牵扯到伤口,瞬间被卸了力道,狼狈地跌坐回去。 “侯爷......”陆白榆快步上前扶起了他,却在看清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帮酷吏,也太狠了!” 她早知进了诏狱就是九死一生,却依旧低估了锦衣卫的凶残程度。 不过一晚上而已,顾长庚身上却早已是伤痕累累。 这样的他,还能仿写出她想要的证据吗?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发现他尚未受到拶刑,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等她的手指触碰到他滚烫的额头时,那颗悬在半空的心又快速坠了下去。 顾长庚在发烧。 这意味着他的伤口很可能已经处于感染状态。 在这种闷热潮湿容易滋生细菌的环境,若是不及时处理伤口,感染扩大并产生并发症不过分分钟的事情。 陆白榆没再试图叫醒他,而是从空间里拿出消炎的药丸给他喂下,随后又拿出参片含在他舌尖。 再用烈酒将银针消毒,快速在他穴位上扎了几下。 顾长庚原本颤动的黑睫快速合拢,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稳绵长,显然是陷入了昏睡之中。 陆白榆顾不得男女大防,快速扒开他的衣衫,先拿烈酒替他消了毒,然后又给他上了金疮药。 做完这些,她从角落里扶起一张倒地的小木几,将之前预备好的松烟墨、特意做旧的澄心纸和毛笔等挨个放了上去。 正当她准备叫醒顾长庚时,一只大掌却突然紧紧攥紧了她的手腕。 陆白榆一转身,就对上了顾长庚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他幽邃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她,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谁?” 第23章 你是谁?(2)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的秘密被顾长庚识破了。 但下一刻,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方才拿银针和消炎药丸等小件时,她是借助了袖袋的遮挡;而拿笔墨纸砚这些东西时,顾长庚已经被她弄晕了过去。 虽然扎针时她特意放轻了力道,但让他昏睡上一炷香的时间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但这人的意志力也太可怕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便醒了过来。 “侯爷,是我。”陆白榆脸上露出一抹无懈可击的笑容,“我特意让顾侍卫打点了诏狱的人,除了想进来看看你的状况之外,还有事情需要你帮忙。” 顾长庚的眼神还有些涣散,但听了她的话,还是被她转移了注意力。 “我已然是个废人,还能帮你做些什么?” 他先是自嘲一笑,随后努力地想要撑开眼皮,但却明显精神不济, “我如今这种状况,能帮顾家拖延几天时间,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从在侯府初见,陆白榆就发现顾长庚身上带着种平静的疯感,甚至有自毁的倾向。 他好似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安危,随时随地都可以从容赴死。 今日见到他身上这些伤,她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按说他才第一天入诏狱,锦衣卫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他下这么重的手才是。 否则回头三司会审,锦衣卫这边不好交代,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御史参上一本,扣上滥用私刑、屈打成招的罪名。 但锦衣卫还是这么做了。 理由只有一个—— 顾长庚拒不配合,故意激怒了这帮锦衣卫。 他之所以这么做,原因也不难猜。 无非是他双腿已废,再提不起长枪,跨不上战马,纵有一腔热血和凌云志,却只能困死于轮椅之上,再也无法施展抱负、驰骋沙扬。 即便这次侥幸保住一条性命,流放路上也会成为家人的拖累。 从年幼时他便得父亲的言传身教,保家卫国是他此生的宿命。 他早就习惯了做大邺百姓和顾家人的守护神,一朝沦为别人的拖累,这对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天才将军来说,无疑是种折辱。 所以,顾长庚就跟前世的她一样,早就活腻歪了! “侯爷莫要自弃,更莫要妄自菲薄。” 陆白榆一面拿出银针,干脆利落地在他身上扎了几下,一面云淡风轻地说道, “人生起落乃是常态,你只需在低谷时守好自己不下坠,只要你心里那股劲一直不散,人生就还有希望,未来亦还有东山再起之时。” 顾长庚的神智随着她的针起针落渐渐清明。 他自沉默中抬起头来,漆黑眼底如浪翻滚,起伏不定。 陆白榆被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看得有些不自在,干脆拿起桌上的毛笔塞到了他手上。 “谁说侯爷是废人的?有件事就非你莫属!除了你,谁也做不到。” 对一个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有人肯定他和需要他来得更有说服力了。 顾长庚虽然不太赞同她的话,但死寂沉沉的眼底到底多了几分亮光, “你这是想让我帮你仿写谁的笔迹?” 顿了顿,他又笑,“顾东川连这都跟你说了,看样子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论御下的能力,四弟妹不输给我军中的将领。” “时间紧迫,我便长话短说。” 陆白榆简明扼要地讲述了这两日发生的事和自己的计划。 顾长庚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慢慢坐直身子,拿起五皇子的亲笔书信和北狄大皇子的亲笔批文仔细琢磨起来。 “你来念,我来写。”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身体也因疼痛微微发着颤,落笔时却稳稳当当,一撇一捺骨力遒劲,正是五皇子最擅长的柳体小楷。 陆白榆仔细对比了一下,发现这笔迹果然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 若非亲眼所见,她甚至毫不怀疑这是萧景泽亲笔所写。 这样的仿写是极耗心力的,写到后面他已经有些吃力,额上很快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见他好似有些低血糖的症状,陆白榆先是掏出一张绣花丝帕替他拭了汗,紧接着又从荷包里拿出一小块松子糖喂到他嘴边。 “侯爷从昨日到现在一直未曾进食吧?时间紧迫,锦衣卫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回来,要不你先吃块松子糖垫垫肚子?” 顾长庚明显怔了怔。 陆白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对古人来说已算得上逾矩。 但她转念一想,方才替他疗伤时她不仅直接扒了他的衣衫,甚至连他肚子上有几块腹肌都看过了,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她混不吝地笑了笑,又将松子糖往他唇边递了递, “这糖可以迅速帮你恢复体力。事急从权,侯爷是做大事的人,不会还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吧?” 顾长庚没答话,偏头看她时眼中却带了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那眼神极深,好似漩涡一般像是下一秒就会将人卷进去。 陆白榆“啧”了一声,刚想收回手,他却突然低头含住了那块松子糖。 诏狱里顿时安静下来,除了顾长庚提笔疾书的沙沙声,便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两封信写完,顾长庚几乎已经力竭,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掌也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他闭了闭眼睛,想要藏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狼狈。 下一瞬,却感觉有什么东西递到了自己手上。 “侯爷,人生路漫漫,难免会咽一些委屈,经一些挫折。但这世间除生死,其余皆是小事。只要活着,来日总会见到希望。 你是天上皎皎明月,乌云能遮蔽你一时的光辉,却无法遮挡你一世。因而哪怕前路艰辛,希望渺茫,也请你务必努力活下去。我会替你守着顾家,直到你归来之日。” 顾长庚慢腾腾地将水囊递到唇边,看了她很久才忽而一笑。 这一笑如春风拂栏,冰雪消融。 饶是陆白榆前世见惯了各种美色,此刻也忍不住生出几分惊艳之感。 “好。”他喉结滚动,将含在舌尖的水慢慢咽了下去,“我答应你。” 第24章 十里红妆?都是我的!(1) 镜中人云鬓高绾,赤金点翠凤冠垂下的流苏轻触额心,衬得她眼尾那抹胭脂红越发妖娆动人。 空气中飘荡着甜腻腻的桂花油香味,梳头嬷嬷看着她那双猫儿似的碧色眼瞳,奉承道:“姑娘这长相,怕不是瑶池仙子下凡尘?” 陆锦鸾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指尖划过江南云锦特有的温润质地。 这是陆白榆生母当初花了三千两白银从江宁织造局为她特购的贡品,如今却穿在了她的身上。 她至今记得当初从边陲入京时,那个女人的雍容华贵和自己的寒酸窘迫。 可正室又怎样,嫡女又如何? 如今还不是被她们母女踩在了脚下! “我儿今日真是美极。”潘玉莲抬手屏退众人,捻起金箔剪成的花钿,指尖蘸了鱼胶,轻轻摁在她的眉心。 母女俩在铜镜中相视一笑,随即潘玉莲便落了眼泪, “是娘没用,拖累了我儿。要不然以我儿的美貌,正妃也是当得的。” 侧妃听起来气派,但皇家的妾也是妾,也要被正室稳稳压上一头。 她这辈子已经受够了为妾的苦,原本是不想让自家宝贝女儿再重蹈覆辙的。 可偏偏陆锦鸾对萧景泽一见钟情,宁为皇家侧妃,也不愿意做将军府正室。 还说有老神仙入她梦里,告诉她萧景泽命格极贵,是个有大出息的。 除了那九五至尊之位,一个皇子的大出息还能是什么? 潘玉莲对陆锦鸾的梦深信不疑,毕竟她有好几次的预言都成了真。 她女儿是个有锦鲤运的。 一个皇子侧妃而已,她想要,她便从陆白榆那小贱人手里抢过来给她便是。 只是...... “鸾儿,外间皆道那崔静舒贞静娴雅,是个能容人的。但只观五皇子那几个妾室皆一无所出,便知她佛口蛇心、手段了得。” 潘玉莲不无担忧地说道,“日后你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可千万要小心,一定不能被她算计了去。” “娘亲不必担心,崔静舒再厉害,也决计越不过五皇子去。女儿只要牢牢占据五皇子的宠爱,她就拿我无可奈何。”陆锦鸾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五皇子说了,他与崔静舒只是利益联姻,女儿才是他的心头爱。” “那崔家是世家里的中流砥柱,把持朝堂已有几代。如今五皇子还要用他崔家,自然其乐融融。可若来日五皇子......那崔家便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窗外有鼓乐声隐约传来。 陆锦鸾仿佛已经看见未来某一日,五皇子执起她的手踏上丹墀,满朝朱紫在她裙裾下俯首的扬景。 潘玉莲直觉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乐观。 这世间还有什么比利益结合来得更加稳固? 可今日是她大婚,她也不好扫了她的兴,只能勉强笑了笑,“你心里明白便成。” 说罢,她看了看窗外,皱眉道:“都这个时辰了,五皇子怎么还没露面呢?要是错过吉时,可就不好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陆锦鸾就莫名想起了昨夜那个梦。 其实当初她之所以要抢陆白榆的婚事,除了喜欢五皇子外,还因为她预见了顾家的衰落。 梦里她看见顾家将星陨落,剩余的老弱妇孺皆死在了流放路上。 可昨日,流放路上却多了张熟面孔。 虽然那人只短暂地在人群中一闪而过,但她却依旧认出了那是她的情敌崔静舒。 这世间没有什么比情敌落难更令人高兴的事了。 陆锦鸾是被这个梦给乐醒的。 但这快意只持续了片刻,她又很快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五皇子最近风头正盛,崔静舒身为他的正妃,怎么可能被流放呢? 因为没有更多信息,陆锦鸾闹不清楚崔静舒被流放到底是受谁的牵连? 若是崔次辅,对她来说当然是大喜事一桩。 没了崔静舒这个竞争者,五皇子妃的位置她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若崔静舒是被五皇子连累的,那她嫁过去岂不是要遭大罪了? 陆锦鸾被这个梦吓得半宿未睡。 若这梦早一点发生,她还能想办法转圜,可偏偏它发生在大婚前夜。 此刻箭已在弦上,她若说不想嫁萧景泽,别说皇家那边不会依,就连向来宠爱她的爹娘估计也不会同意。 她心里知道陆文骞再宠爱她,也不会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所以这个婚她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她只能安慰自己,萧景泽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除非他犯了大罪,否则让他流放并非一件易事。 “不会的娘,五皇子这般疼爱女儿,他一定不会拿我们的大婚开玩笑的!” 陆锦鸾像是在安慰潘玉莲,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但她向来笃定的眼神此刻却多了一丝迷茫,就连屋外的蝉鸣听在耳朵里也变得分外刺耳。 陆锦鸾很想把自己的梦跟潘氏讲一讲,可话刚到嘴边,屋外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母女俩对视一眼,彼此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可来人却并非萧景泽,而是陆锦鸾的贴身丫鬟春杏。 “小姐,不好了!前院、前院来了许多乞丐,把咱们尚书府的大门给堵了!” 大邺朝世家贵族的婚嫁日,确实有“丐者聚门,撒钱方散”的习俗。 闻言,潘玉莲皱了皱眉头,“大惊小怪的嚷嚷什么,不是早就让管家备了两箱铜钱做赏赐吗,撒给他们便是。” 春杏小脸煞白,喘着粗气说道:“管家已经撒,撒完了。” “两箱铜钱撒完了他们还不撤?这帮臭乞丐也未免太贪婪了些吧!”潘玉莲面色一沉,冷冷道,“他们这是来讨喜的还是来闹事的呢?” 春杏被她吓得打了个哆嗦,讪讪道:“人,人太多了,足足有二三百人呢!依奴婢看,莫不是整个上京城的乞丐都来了?” “走,看看去。”陆锦鸾已经觉察出了不对劲。 她顾不得规矩,拎起裙摆就朝外院走去。 “一帮臭要饭的,还能反了天不成?”潘玉莲也回过味来,又急又气地说道, “春杏,你去叫上所有的丫鬟仆役和粗使婆子,让他们都到前院去。一定要在五皇子来接亲之前,将这帮叫花子全部打出去。” 第25章 十里红妆?都是我的!(2) “再者,今日这事来得蹊跷。这帮乞丐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最易被人煽动。若是闹出人命,明日女儿便会成了这上京城的笑话。” 潘玉莲知道她说的是事实,闻言用力闭了闭眼,“库房里还有两箱我预备拿来赏赐下人们的铜钱,也让人一并抬到前院去。” 今日是她宝贝女儿的大婚,她姑且忍了这口恶气。 若这两箱铜钱还不能让那帮臭乞丐满意,就别怪她心狠手辣,将他们统统送入顺天府大牢了。 正厅前方,喧哗声如潮水般涌来。 管家声嘶吼着指挥仆役,“快快快,把铜钱撒出去!撒完了立刻关门......” 后半句被乞丐们狂热的欢呼所淹没。 陆锦鸾透过雕花窗棂,看见乌泱泱的人头挤满了大理石台阶,一只只肮脏的手掌用力拍打着朱门上新贴的大红“囍”字。 箱里的铜钱很快又见了底,可往日见好就收的乞丐们却露出了贪婪的獠牙,依旧不肯散去。 陆锦鸾心中不安更甚。 直觉告诉她,这扬“讨喜”绝非偶然,这分明是有人有预谋有计划地组织了这帮乞丐来破坏她的大婚。 “鸾儿别怕,娘已经让人开了西角门,去咱们的绸缎庄运铜钱了。” 见她面色苍白,潘玉莲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 “顺天府那边娘也差人去报了官,等衙役一到,娘看这帮臭乞丐还敢不敢如此嚣张!” 陆锦鸾正要答话,却在拥挤的人群中瞥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几乎与此同时,那人也看向了她。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撞,随即,陆白榆朝她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 是陆白榆! 今天这事一定是这小贱人在搞鬼。 陆锦鸾恨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 既然陆白榆想激怒她,想让她闹出人命,那她就偏不上这个当! “管家,把门给我守好。若是有人敢冲进来,无须客气。只要不闹出人命就好。” 得了她的吩咐,尚书府的仆役们顿时硬气了几分。 先前他们是怕坏了小姐的婚礼,如今小姐都发了话,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院外的乞丐果然被压住了气势,双方陷入了僵持之中。 但很快,喜乐骤然变调。 不知是谁开的头,乞丐群里突然响起了齐刷刷的唱诵声—— “金丝楠,棺材板,今朝抬进阎罗殿。” “胭脂井,白骨填,新妇原是索命仙。” “反了天了!”潘玉莲气得浑身发抖、理智全无,“给我打,把这帮泼皮无赖全都给我打出去。” 管家带着护院挥棍驱打,乞丐们咧着黑黄色的牙齿翻滚哀嚎,嘴里却唱得更欢了—— “金枝压断翡翠梁,玉盆盛尽胭脂汤。” “红轿抬得灾星入哟,白幡送走薄命王!” 陆锦鸾的手指死死掐进肉里,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着。 她花了十年时间让自己变成上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锦鲤与福星,若是今日让人坐实了“灾星”二字,那她之前的努力岂不全部白费了! 心里的杀意不受控制地涌起,陆锦鸾死死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吐出半个字来。 可下一瞬,她就看到了街对面的萧景泽。 他眉如刀裁,面若冠玉,一身大红喜服将他衬得风流倜傥,俊美无俦。 可那双平日里总是温情脉脉的眼,此刻却像染了万年寒霜,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就在这时,乞丐群里再次响起了整齐划一的歌谣—— “陆家女,碧眼妖,克死嫡母欺嫡姐。” “五皇子......” 头顶的日头明明毒如熔金,陆锦鸾却像掉进了冰窟一般,浑身的血液都瞬间凝结成冰。 怎么会? 这一定是巧合吧! 明明那么多年都相安无事,陆白榆怎么可能突然就知道了她的秘密? 她下意识地看向萧景泽,却发现他也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两人的目光刚在半空交汇,顺天府尹便带着一群衙役匆匆赶了过来, “来人啊,还不赶紧把这群闹事的刁民给我抓进大牢里。” 乞丐们笑嘻嘻地散开,“小人们讨个赏而已,尚书府家大业大,该不会连这点喜钱都舍不得吧?” 他们仗着人多,身手又一个赛一个的灵活,根本不给衙役们大显身手的机会,很快就溜走了大半。 陆锦鸾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抬眸冷冷地看向陆白榆,充满恨意的眼底闪过一抹傲慢与鄙夷—— 这小贱人以为这点手段就能弄垮她吗? 不过雕虫小技而已,她陆锦鸾还不放在心上。 陆白榆懒洋洋地扯了扯唇角,眼底是她看不懂的戏谑与不羁。 都到这时候了,她还在得意什么? 陆锦鸾满心不解,刚刚才消失的不安又报复般地卷土重来。 就在这时,方才已经散开的乞丐们又拥着一批衣衫褴褛的流民围了上来。 为首的老妇直直地扑向站在仆役身后的潘玉莲, “你这个夺我田产害死我儿的毒妇!你女儿今日的嫁妆也有我们一家子的血汗钱,你尚书府今日撒的喜钱是我们村里冤魂的买命钱。五皇子,和这样的人结亲,你不怕吗?” “胡说八道!”潘玉莲如坠深渊,目光惊惶地看向五皇子,“当初买你庄子的田产,我分明是给了银子的。” “呸,谁稀罕你们尚书府的臭钱?你拿买劣等山地的钱买我们上好的水田,你当是打发叫花子呢?” 不知是谁起的头,人群中开始朝潘玉莲扔起了烂菜叶和小石子。 潘玉莲狼狈地躲到了仆役的身后,声音发颤地吼道:“刘大人,这帮刁民蓄意闹事,你们顺天府不管吗?” 顺天府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萧景泽。 萧景泽唇角紧抿,面无表情地说道:“带回去好好查查,究竟是谁在背后指使他们?” 见他发话,陆锦鸾悬在半空的心终于稳稳地落了下来。 只要萧景泽还肯帮尚书府解决这个麻烦,就说明他还没有放弃她。 今天的事或许会让他生气,但只要回头她温柔小意地哄一哄,时日一久,也便就过去了。 流民们很快被带走,迎亲的人也跟着进了尚书府。 司仪觑着萧景泽的神色,小心翼翼道:“王爷,吉时已到,该迎亲了。” 萧景泽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 见状,管家如释重负地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开始指挥家里的仆役们去后院抬嫁妆。 陆锦鸾脸上也终于有了一点喜色。 吉时已到。 她陆锦鸾改天换命的时辰终于来了! 过了今日,她必定将这份屈辱连本带利向陆白榆讨回来。 心里这么想着,她下意识地扫向了院外的人群,却见陆白榆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正笑盈盈地看向她。 她厌烦极了她这副滚刀肉一般的姿态,有心想要让人赶她走,可当着萧景泽的面又不愿节外生枝。 陆浮阳:“阿姐,该上轿了。” 这句“阿姐”让陆锦鸾脸上的笑意又多了几分。 陆白榆再怎么挣扎,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 连她的亲弟弟都向着她,她还有什么资格同她争同她抢? 正想着,管家脸色煞白地跑了过来,一脸见鬼地说道:“小姐,不,不好了!你的一百二抬嫁妆......被,被天火烧了!” 第26章 天火降罚,凤凰泣血 陆锦鸾提着嫁衣裙摆赶到后院时,正好看见她亲手挑选的紫檀百子柜在烈焰中爆裂。 柜门弹开的瞬间,那些南洋珍珠、赤金头面也在烈火中逐渐融化,变成黑色的灰烬。 “我的九凤冠!” 陆锦鸾苍白着小脸,疯狂地扑向火海,却被浓烟呛得踉跄倒地。 她指尖抠进泥土,死死抓住一截烧剩的鎏金鸾鸟尾羽。 滚烫的金属灼穿皮肉发出焦糊味,她却浑然不觉,只盯着凤眼上那颗烧变形的“暹罗血珀”,双眸血红一片。 空气中飘荡开一股淡淡的松香味,火星不断迸出,将嫁衣上的金线凤凰灼烧得扭曲变形。 “小姐,小姐你别这样。”春杏扑上去踩灭嫁衣上的火焰,哭着哀求道, “嫁妆没了还可以......还可以再攒,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奴婢们怎么活啊?” 攒? 拿什么再攒? 这一百二十抬嫁妆,有多半都是她娘耗尽心力从陆白榆生母那里夺过来的,是她们母女这些年的心血。 她原本想着凭这独一份的风光,稳稳压崔静舒一头,好让世家贵女们不敢小瞧她这个尚书府“养女”。 可如今什么都完了! 嫁妆就是女子安身立命的根本,是她的体面她的风光。 没了这些嫁妆,日后她该如何在王府立足? 一想到自己将成为日后整个上京城夫人贵女们议论、嘲笑、怜悯的对象,陆锦鸾就觉得如坠地狱深渊,浑身都止不住地发颤。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救火!” 陆文骞带着一帮宾客匆匆而来,见状面色铁青。 仆役们端盆的端盆,提桶的提桶,纷纷赶了过来。 就在这时,一道凤凰形状的火焰在半空升腾而起。 “凤凰泣血!”人群中骤然炸开尖叫,“这是大不祥之兆啊!” 紧接着,四周响起窃窃私语—— “天罚!这是天罚啊!老朽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样的天火呢......” “天火降罚,必有冤孽!听说尚书府那位原配夫人死得蹊跷,该不会是冤魂回来报仇了吧?” “早就听说这些嫁妆都是那位原配夫人留给陆家大小姐的,我原本还不相信,如今看来八九不离十了。” “谁要是敢害我性命还吞我女儿嫁妆,我也会化作索命阎王来找她算账的!” “哎,这上京城但凡要点脸面的人家都不会宠妾灭妻,更不会把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扶作正室。这不,遭报应了吧。” “你们看这火,青焰焚金,此乃阴火债啊!” 陆白榆站在人群中央,深藏功与名—— 尚书府门口那出乞丐和流民的闹剧,可不单单是为了让陆锦鸾在大婚之日丢脸。 引开尚书府的仆役,她才有机会偷换嫁妆,将硫磺、磷粉和硝石的混合物洒进这一百二十抬妆奁里。 古代高门大户皆有午时“晒妆”的习俗,如此烈日,再用铜镜反光聚集妆奁,所谓“天火”便轻轻松松拿捏。 再将松香油倒在红色喜绸上,既能助燃又可制造黑烟滚滚、厉鬼索魂的异象。 说到底,古人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但凡来个懂化学常识的,她这些雕虫小技也没办法瞒天过海。 “不,不是这样的!”听到这话,陆锦鸾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来, “这不是天火!这是有人故意纵火,陷我陆家于困境。” 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坐实了这不祥的名声,否则苦心经营的一切就全完了! 陆锦鸾猩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向陆白榆,眼底的恨意如有实质。 一定是这小贱人! 虽然不知她究竟用了什么方法,但除了她,没有人会如此痛恨她、痛恨陆家。 “爹,咱们报......” 她刚开了个口,却发现陆白榆突然诡异地弯了弯唇角,葱白指尖在她衣衫左侧方的位置有节奏地点了点。 陆锦鸾如坠冰窟,不寒而栗。 因为在她嫁衣内层同样的位置,有她偷偷绣上去的“百鸟朝凤”的暗纹。 她知道那是皇后制式,是逾矩的。 若是被人发现了,不仅会让自己遭殃,更会连累五皇子。 可她以侧妃之身出嫁,不能穿大红嫁衣,心中实在不甘。 她听别人讲,前朝周后出嫁时也是侧妃,就因她听了得道高人的进言,在嫁衣上绣上了“百鸟朝凤”的图案,所以才能稳稳压正妃一头,顺利晋升后位。 起初她也不敢冒这个险,可无论她如何向五皇子撒娇卖乖,想要在大婚这日穿上正红嫁衣,萧景泽都拿要维护崔静舒的正妃颜面为借口,不肯答应她的请求。 这个向来对她温柔小意,百依百顺的男子,第一次对她展露出了残忍的一面。 她心中不忿,又难免生出些怨怼,便偷偷在嫁衣内层绣了“百鸟朝凤”的图案讨个吉利。 她知道轻重,所以这事做得谨慎,也没想着张扬。 可连她贴身丫鬟春杏都不知道的秘密,陆白榆又是从哪里知晓的? 陆锦鸾只觉毛骨悚然,嗓子里也像堵了什么东西,“报官”两个字噎在口中,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见她看明白了自己的威胁和暗示,陆白榆这才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她只是想讨回亲娘的嫁妆,顺便让陆家丢个脸,可没打算在这时候将陆锦鸾送进大牢里。 她与萧景泽乃天命所归天生一对,一定要牢牢地锁死才行。 若不能让她顺利嫁进王府,接下来的好戏还怎么继续演下去? 陆白榆正盘算着见好就收,突然感觉身侧有人朝她投来一道灼热滚烫的目光。 她下意识地回头,就对上了萧景泽那双冷凝黑沉的眼睛。 那视线太过锐利,竟让陆白榆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她闲散的身姿下意识地紧绷,那是末世御敌才会有的本能反应。 可下一瞬,萧景泽又飞快挪开了视线,目光冷冷地扫向众人。 无形的压迫力让窃窃私语的众人纷纷低下头,不敢再随便闲言碎语。 等人群彻底安静下来,萧景泽才用略带不耐烦的语气开了口, “陆尚书,你昨日不是处罚了一个嗜赌成命的下人吗?去让人查查,今日之事是不是他怀恨在心,故意纵火?” 一句话,便给“天火”之事定了性。 陆文骞听出他的暗示,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扬火跟“天罚、不祥之兆”扯上关系。 他也知今日之事不能深究,可对他的轻描淡写,他心中又隐隐生出几分不安。 “等鸾儿大婚过后,微臣一定会严查此事。” 陆文骞用眼神压住了一旁蠢蠢欲动的潘玉莲,恭敬道,“此事是微臣治家不严,还请五皇子责罚。” “罢了,你也是无心之失,才会被坏人钻了空子。”萧景泽摆摆手,语气冷淡地说道, “行了,吉时快过了,先让陆侧妃上轿吧。” 第27章 让她一抬嫁妆都没有 按陆文骞的想法,他的宝贝女儿无论如何也不能连一抬嫁妆都没有,就这样空手嫁去王府。 若真是如此,丢的不仅是陆锦鸾的脸,他这户部尚书日后也在同僚之间抬不起头来。 嫁妆既已经毁了,今日这婚事也就只能暂且作罢。 待来日他替陆锦鸾补上嫁妆,再寻个黄道吉日成婚也不迟。 虽然再想有“十里红妆”的盛况是不可能了,但好歹勉强凑个64抬,把众人的脸面糊弄过去。 可萧景泽这话,竟是不肯给陆家再准备的机会。 按说他应该高兴才是。 因为五皇子的举动无疑是在告诉众人,他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女儿娶进门的决心。 可不知为何,陆文骞心中竟再次生出些莫名的不安。 他想了想,还是道:“王爷,鸾儿的嫁妆皆被坏人纵火毁去,嫁衣也毁了。要不......让钦天监重新择个良辰吉日,你看如何?” “不必。本王娶的是陆家女,不是陆家的嫁妆。至于嫁衣嘛,本王记得陆侧妃还有一件备用的,换上便可。” 萧景泽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语气却是一副没得商量的架势, “怎么,你还担心本王养不起你的宝贝女儿吗?” 陆锦鸾眼睛一亮,脸上终于因为这句话浮现出点笑意。 那件备用嫁衣是她之前抱着侥幸心理准备的,虽不如身上这件华丽,却是正红色的嫁衣。 可萧景泽态度坚决,她也只能悻悻作罢。 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机会穿上它了,没想到竟因祸得福,可以名正言顺地穿上它出嫁了。 一想到等会儿敬茶时崔静舒那憋屈羞辱又拿她没奈何的脸色,陆锦鸾心中的郁气就一扫而空。 没了嫁妆又如何,能穿上大红嫁衣,就是五皇子在替她撑腰。 这独一份的尊荣,除了她,放眼整个上京城便没有第二人了。 至于嫁妆的事,没了银子傍身确实不方便,但她有娘家撑腰,日后再徐徐图之便是。 大不了,她让娘亲想办法将陆浮阳那一份夺过来给她! 将她脸上的期待与雀跃尽收眼底,陆文骞眼底忧虑更深,却终究没多说什么,只道:“浮阳,送你姐姐上轿。” 陆浮阳飞快地应了声“是”,目光不无得意地扫了一眼身旁的陆明逾。 纵使他与陆锦鸾是亲兄妹又如何? 纵使他是他爹的亲骨肉又如何? 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就是私生子。 今日送陆锦鸾上花轿的,还不得是他这个陆家“嫡长子”。 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陆明逾淡淡一笑,温和道:“浮阳,二妹妹就交给你了。” 陆浮阳对他的识趣十分满意,他快步上前扶住陆锦鸾的手腕,“阿姐,你快回屋换上备用的嫁衣,我好背你上花轿。” 上京城的老百姓见惯了“十里红妆”的盛况,还是第一次见高门大户的女子连一抬嫁妆都没有。 因着这个原因,一路上看热闹的人只增不减,议论声更是不绝于耳,说什么的都有。 陆锦鸾心里虽然懊恼,面上却丝毫不显,不仅一路带笑,还让人不要钱似地撒铜板。 她阔绰的出手终于为自己挽回了一些颜面。 看热闹的人拿人手短,到后面便只剩下满肚子的吉利话与恭贺声了。 如此,花轿终于顺顺利利地到了秦王府。 酉时初刻,残阳熔金。 百盏宫灯次第亮起,在汉白玉台阶上落下斑驳的光影。 正厅内设四脚方桌,铺猩红锦缎,上置青铜日月晷与鎏金祖宗牌位。 供桌两侧立蟠龙铜鹤烛台,儿臂粗的喜烛摇曳着烛火,映得满堂熠熠生辉。 紫檀屏风后设两座,天兴帝身着龙纹蟒袍,端坐于左侧,剑眉入鬓,凤眼生威,举手投足间尽显帝王的威仪和尊贵。 右侧空椅上端正地摆放着一支凤钗,乃已故先皇后之位。 喜娘将陆锦鸾引至蒲团前,陆锦鸾执扇掩面,眼观鼻鼻观心,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起来。 司礼监太监展开黄色诏书,拖长音调诵起了《拜天地祝词》。 各色各样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陆锦鸾的身上,有艳羡的,有嫉妒的,也有愤怒与不屑的。 陆锦鸾一并照单全收,目光却不动声色地看向了人群中的崔静舒。 面前的女子依旧温婉端庄大方,脸上也一如往常般带着无懈可击的笑意,可陆锦鸾却从她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没来得及掩藏好的狼狈与愤恨。 是该愤恨的。 放眼整个上京城,有哪个皇子侧妃不是着粉色嫁衣一顶小轿抬入王府偏门的? 唯有她,身着大红嫁衣,堂堂正正地走正门,拜天地,宴宾客。 这独一份儿的殊荣,给足了她的荣宠,却也灭了崔静舒的威风。 若她是崔静舒,她也该恨的! 陆锦鸾有些得意,面上却分毫不显,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 三拜三叩之后,通赞官声音洪亮地唱喏:“礼成,送入洞房。” 乐声大作,鞭炮齐鸣。 就在这时,喜堂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兵器碰撞的铿锵之声打破了喜庆的氛围,刑部侍郎邹显带着一队身穿皂衣、腰佩钢刀的差役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陛下,臣冒死奏报!扬州官仓送入京中的两船官盐昨夜不翼而飞,臣命人彻查,车辙印直通五皇子西郊的别院!” 第28章 就算死,也要拉她做垫背的(1) 可不待天兴帝回过神来过来,邹显又高举密报,声音带颤地扔下一记重磅炸弹, “更有别院马夫告发,称五殿下于别院冰窖私藏西戎使臣尸首和敌国武器,有通敌叛国的嫌疑!” 满殿喜乐骤歇。 萧景泽身形一顿,眉峰几不可察地蹙起,眼中跟着闪过一道寒光。 他周身气压瞬间降低,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转身时脸上却已恢复了惯常温和的笑意, “周大人在本王大婚之日带人闯进王府,可知这是大不敬之罪?” 邹显梗着脖子,顶着他的威压朗声说道:“殿下恕罪,此事关乎国本,更关乎殿下清誉,下官不得不立刻前来搜查。” 萧景泽面色一沉,冷笑道:“周大人空口白牙,仅凭一个马夫的一面之词和所谓的车辙印便要搜查本王别院,这未免也太儿戏了吧!本王别院乃是父皇赏赐的皇庄,岂是你说搜就能搜的?” 邹显面色一僵,下意识地看向紫檀屏风后的天兴帝。 天兴帝面无表情地抿着唇,一言不发,手里的玉如意却被他捏得死死的。 帝心叵测,邹显弄不清他的态度,一时间竟生了怯意。 可他早已上了贼船,身家性命都压在了上面,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事出紧急,微臣也是怕错失了良机,才会贸然闯入王府。待此案过后,微臣一定向殿下负荆请罪。” “只是此刻人证物证俱在,哪怕殿下责怪,微臣也必须按律办事,否则便对不起这身官服,也对不起陛下的看重。殿下若真是心中无愧,又何惧一搜?” 语罢,他抬首对上萧景泽的视线,竟是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铮铮铁骨之态。 气氛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萧景泽干脆利落地跪地,“父皇,儿臣冤枉!” 满室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皆不约而同看向天兴帝,知道今日上京城是否会掀起一扬腥风血雨,全取决于帝王的一念之间。 可不知为何,天兴帝却迟迟未曾开口。 他锐利又阴冷的目光在太子萧景辰身上一掠而过,又扫过三皇子萧景皓,最后定格在五皇子萧景泽身上。 手中的玉如意“咔”地裂开蛛网细纹,帝王抿着唇,声音沉沉地说道:“搜!” 邹显面色一喜,领命而去。 喜宴被迫中断,眼看着秦王府即将卷入一扬血雨腥风之中,众宾客恨不得立马脚底板抹油溜之大吉。 可帝王端坐上首,纹丝不动。 他不发话,谁也不敢擅自行动,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暗戳戳地打起了眉眼官司。 死一般的寂静中,方才还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不约而同变成了同情嘲讽与可怜,齐齐看向陆锦鸾。 陆锦鸾死死捏住大红嫁衣,一颗心一落再落,却怎么也沉不到底。 怎么会这样? 五皇子怎么会通敌叛国? 她以为今日是自己逆天改命的黄道吉日,却没想到竟是自己一脚踏进鬼门关的噩梦开始。 陆锦鸾很想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虚惊一扬,可不知为何,她脑子里却无端想起昨夜那个诡异的梦。 若崔静舒被流放是受五皇子牵连,那她这个刚入门的侧妃又怎么跑得掉? 陆锦鸾死死咬着唇,脸上血色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 乞丐、流民、天火、官盐、兵器、尸体。 这一桩桩一件件仿佛将她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之中,稍有不慎,不止她会万劫不复,就连陆家也将牵扯其中。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自家父亲,却发现他也面色凝重,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陆锦鸾绝望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却与人群中的陆白榆对上了视线。 面前的女子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就如同方才在尚书府外那般,气定神闲,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一般。 陆锦鸾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是她! 这一切都是陆白榆对她的报复。 她恨她横刀夺爱,恨她抢了她的姻缘她的嫁妆和她的宠爱。 所以今日她才会把昔日她加诸在她身上的那些伤害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有那么一瞬间,陆锦鸾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过匪夷所思—— 陆白榆一个弱质女流,即便报复也只能用些后宅手段罢了。 倘若她已经可以随意操控朝堂局势皇子生死,那她是招惹了一个怎样可怕的魔鬼啊? 可一想到这两日她反常的举动,一想到自前日睁开眼,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她就觉得这一切都跟陆白榆脱不了关系。 想到这里,陆锦鸾咬了咬牙,索性将心一横—— 这背后的主谋是不是她又有什么重要的。 反正她们是不死不休的敌人,如今她落了难,陆白榆也别想好过。 就算死,她也要拉她做个垫背的! 人群中,陆文骞仿佛洞悉了她的想法,几不可察地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看着陆白榆唇角讥诮的目光,陆锦鸾心有不甘地握紧了拳头,尖锐指尖死死掐进肉里。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府外终于传来了动静。 邹显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眉眼间再没了方才的沉着与笃定。 见他这样,人群中的三皇子面色微沉,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萧景泽。 萧景泽一反刚才的惶恐之色,唇角缓缓勾出浅淡的笑意。 见状,陆白榆心中一沉,便知事情多半出了变数。 “如何?”一直阖眸假寐的天兴帝缓缓睁开眼,淡声问道。 邹显迅速与三皇子对视一眼,咬牙道:“启禀陛下,微臣等并未在五皇子别院搜出官盐与敌国兵器。冰窖虽有血迹,这血迹却十分陈旧,不像刚死之人留下的血迹,亦不见西戎使者的尸首。” 萧景泽在满堂哗然中开了口,“诬陷皇子,破坏皇家大婚,周大人,你可知罪?” 邹显“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是微臣听信谗言,还请五皇子恕罪!” 陆锦鸾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脸上不受控制地闪过欢喜之色。 她就说嘛,她是锦鲤转世,是凤命所归,是有大气运的人,怎么可能沦落被抄家流放的境地! 还未等萧景泽开口,门外又有脚步声急匆匆而来。 众人循声望去,竟是巡城卫都督指挥使段溯亲自领着一群巡城卫而来。 “启禀陛下,末将有要事禀报。” 天兴帝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讲。” “今日申时五刻,微臣在太子乳母张氏府邸搜出失踪官盐。” 说罢,他冲身后巡城卫抬了抬下巴,“来啊,将人证和物证给陛下呈上来。” 第29章 就算死,也要拉她做垫背的(2) “陛下,两船失踪官盐分毫不差地在太子乳母张氏府邸搜出,末将方才审问了张府仆役,他们也承认这些官盐是张氏长子连夜运回府的。” 段溯将手中火把举高,照在麻袋上方,“这麻袋上的虎口徽是东宫专用,亦可作为佐证。” 高座上,太子萧景辰手中的翡翠杯应声落地。 他猛地站起身来,嘴唇哆嗦着指向段溯, “段指挥使,你这是血口喷人!本宫......本宫乳母向来奉公守法,她府邸怎么会有两船官盐?本宫贵为一国储君,日后要什么没有,怎么会为着两船官盐以身犯险?” 他脸上已全然没了平日温文有礼、气度从容的储君模样,气急败坏道, “再者,这事若真是本宫所为,本宫怎会蠢到用带有东宫印记的麻袋装这些官盐?” 太子单膝跪地,满脸急切与惶恐,“父皇,这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儿臣!” 天兴帝面色阴沉得似能滴出水来。 他连看都没看太子一眼,锐利的目光扫过全扬,在脸色同样难看的三皇子身上一扫而过,最后定格在五皇子萧景泽身上。 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更别说站队了。 唯有几个东宫属臣“扑通”跪地,齐声喊道:“还请陛下明察,还太子一个公道。” 角落里,陆白榆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起初还只当太子性子软弱,太过温和,没想到他还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今日他这番反驳看似合情合理,可殊不知却犯了天兴帝大忌。 天兴帝继位时已四十有余,如今在位也不过十余年,身子骨却一日不如一日,对朝堂的掌控也不复当年。 若在他年富力强之时,太子说这番话他也许不会在意。 可如今他垂垂老矣,正是疑神疑鬼,害怕自家儿子宫变夺权之时。 太子说他贵为一国储君,日后要什么有什么,此言确实不假,可也精准地戳中了天兴帝的心头痛—— 他尚且在龙椅上坐着呢,太子就敢说日后这天下都是他的。 这在天兴帝看来,就是太子的不臣之心。 太子看似为自己解了围,实则却是引火烧身,越发让帝王忌讳。 他还真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啊! 陆白榆下意识地看向五皇子,果然在他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讥诮。 只一瞬,陆白榆便笃定了今日这“祸水东引”的计策出自五皇子本人。 不愧是书中男主,这反应速度,这掌控全局的能力和将计就计的应变能力简直没有谁了。 只是......问题到底在哪个步骤出了错呢? 今日巳时她离开时,那些官盐和兵器分明还安安稳稳地待在五皇子别院。 若等别院那些仆役酒醒了发现不对劲再去禀报,五皇子肯定来不及应对和转移。 所以事情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五皇子早就知道了三皇子私藏的这批兵器,并一直派人监视着。 他一直按兵不动,当然不是念着兄弟情分,而是是想找个更好的时机来揭发,才能一击毙命。 昨夜发现三皇子转移了这批兵器,他自然要将计就计,反将三皇子一军。 转移兵器时,他肯定派人仔细检查了别院,她那批官盐自然也就藏不住了。 不过萧景泽没把这些官盐栽赃到三皇子头上,而是嫁祸给太子乳母,这分明是一记高招。 若只是他与三皇子互相攀咬,那落在天兴帝眼里,更像是他们为了皇位互相攀咬的狗咬狗的行为。 到时候天兴帝指不定会各打五十大板。 届时太子便轻轻松松坐收了渔翁之利。 这当然不是萧景泽乐意见到的。 可若把太子也牵扯其中,那就成了三个皇子的大乱斗,这潭水就彻底被他搅浑了。 所谓“法不责众”,天兴帝统共就这么三个成年的儿子,总不能一块儿都处罚了吧? 不,不对,若仅仅是为了官盐与兵器,萧景泽分明有全身而退的法子,没必要搅和到这潭混水里。 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坐收渔翁之利。 除非,他这么做还有其他不得不做的理由...... 对,书信! 萧景泽在皇宫一定有自己的眼线和内应,而且还是皇帝身边的亲信。 如此一来,三皇子连夜进宫向皇帝告御状的事肯定是瞒不住的。 他知晓自己书信被盗,又收到兵器与官盐的消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太子和三皇子一起拉进这潭混水里。 只有大家都入了局,他才能全身而退。 陆白榆为自己的推测倒吸了一口凉气! 若事情真是她推测的这样,那五皇子无论心机手段还是人脉魄力和决策力,都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高明许多。 自和他对上的那一刻,她就从未低估过他。 可直到此时陆白榆才发现,自己还是大意了。 像是在印证她的推测一般,锦衣卫指挥使周凛突然带着一群锦衣卫闯了进来, “启禀陛下,微臣有要事启奏。” 天兴帝面色黑沉如水,目光死死地盯着周凛,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他高坐龙椅十余年,向来俯视众生,到如今还有什么看不懂的。 他虽不知今日是谁操纵了这个局,却知今日这出大戏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 到此刻为止,他的三个好儿子、刑部、巡城卫、甚至盐运使司和兵部都可能牵扯其中。 可他万万没想到,就连锦衣卫也卷进了这桩官司之中。 锦衣卫一向是他的狗他的刀,周凛更是他的心腹,除了他绝不听命于任何人。 如今他的狗也有了异心,甘愿为别人驱使,这让他怎能不心生忌惮! “奏。”天兴帝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启禀陛下,今日申时六刻,镇北侯府宗族祠堂突然失火。顺天府尹带人救火,恰逢微臣当时正在顺天府与府尹大人商谈公务,便也带着人一块儿去了。” 周凛好似没看到他眼中的忌惮与阴沉,一派坦然地说道, “却未曾想,臣竟在侯府祠堂中发现了顾家私藏的兵器。” 第30章 顾家出了内鬼 不仅很快察觉了帝王的忌惮,还短短一句话就洗清了自己站队的嫌疑。 单是这份观察力与反应力,之前刑部和巡城卫那两位就差远了。 只是,到了这时候他还不忘将顾家拉下水。 看样子萧景泽对顾家的忌惮与敌意,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还有一件事也是她意料之外的。 她原以为顾家如今虽危机四伏、风雨飘摇,却十分团结,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看似铁桶一块的顾家也出了内鬼。 没错,顾家一定有内鬼! 顾家宗族祠堂虽不在侯府内,却一直派人把守。 若非有内鬼接应,外面的人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将兵器转移到顾家宗族祠堂,又恰好在这时候走了水,恰好被顺天府和锦衣卫发现了。 她也不想阴谋论的,可她也从来不信什么巧合。 顾家在这种关键时候出了差池,由不得人不怀疑。 可顾家这个内奸究竟是谁呢? 陆白榆脑海中下意识地浮现出宋月芹的身影。 因为顾长庚一直没有娶妻,宋月芹虽无宗妇之名,却有宗妇之实。 不仅帮着顾老夫人掌管家中中馈,就连顾家宗族的事务也归她管理。 陆白榆的目光落在锦衣卫指挥使周凛身上,想起今晨他与宋月芹在侯府门口见面的事,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难不成是宋月芹攀上了周凛这根高枝,所以顺手把夫家给卖了? 可想想昨日饭桌上她与三嫂秦白雅誓与侯府共存亡的决心,陆白榆又觉得这个结论未免太过草率。 顾老夫人并没有让几个儿媳妇为亡夫守节的意思,也第一时间给了和离书,想把几个儿媳妇摘出去。 宋、秦两家都并非苛待女儿的人,只要宋月芹愿意,她是可以脱离顾家这个火坑回到娘家的。 所以宋月芹出卖顾家的动机并不充足。 可若不是宋月芹,顾家的内鬼又会是谁呢? 还有周凛,他又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陛下,微臣觉得此事有些蹊跷。”陆白榆的沉思被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打断。 左都御史张景明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不卑不亢地说道, “镇北侯府满门忠烈,顾家儿郎为守护边疆更是死的死,残的残。如今顾家就只剩下一群老弱妇孺,连个能撑门面的人都没有。敢问诸位,这样的顾家,拿着这些兵器能做什么呢?” 一句话问得众人哑口无言。 天兴帝本已面色稍霁,听到他的话,神情又再度阴冷下来。 在扬不乏消息灵通,又会揣测圣心的老狐狸,觑见他的神色连忙也站了出来。 “张大人此言差矣!想那镇北侯顾长庚在军中经营多年,声望很高。别说他如今只是双腿残疾,就是他四肢都断了,只要他愿意振臂一呼,依然有人愿意追随在他身后。” 这话显然是说到了天兴帝心坎儿里,他竟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陆白榆下意识地看了看萧景泽,果然也在他眼中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赞同。 看着父子俩如出一辙的神情,陆白榆心里陡然沉了沉。 萧家父子对顾长庚忌惮到如此地步,这次的牢狱之灾,恐怕是难以善了了。 “没错,张御史难道不知顾家此次兵败蹊跷,顾侯爷已经下了诏狱吗?顾家如今身上背着通敌叛国的罪名,宗祠里搜出敌国兵器也并非什么奇怪的事。” “诸位大人也知只是嫌疑,事情还未盖棺论定,诸位大人就急着给顾侯爷定罪。就这么迫不及待,连三司会审也等不及了吗?” 张景明环视众人,讥讽一笑,“还是说,仅仅一次败仗就让诸位忘了顾家几代人在边疆抛头颅洒热血,马革裹尸还的悲壮?” “这些年,顾家在边疆赢了大大小小数百扬战役。如今只不过输了一扬,连原因都还未查清楚,诸位就这么急着落井下石。难道诸位就不怕边疆百万英魂入梦来,责问你们良心何在吗?” 张景明字字犀利,句句铿锵,并不锐利的目光却逼视得在扬众人纷纷低下头来。 天兴帝面无表情帝看着他,眼底有杀意一闪而过。 张景明不愧是书中铁骨铮铮,敢于犯颜直谏的纯臣,竟无视他的低气压,径直跪倒在地, “还望陛下彻查此事,还镇北侯府一个公道。” 他虽是个孤臣,在都察院威望却颇高,身后自有一帮追随者。 他一跪,在扬御史也纷纷跟着跪了下来,“还望陛下彻查此事,还镇北侯府一个公道。” 天兴帝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唇角,那笑意却半分也未到达他眼底, “顾家曾为大邺朝立下汗马功劳,诸位爱卿即便不说,朕也绝不会让人冤枉了他去。” “陛下,此事确实有些蹊跷。”就在这时,一直未吭声的周凛突然开了口。 天兴帝没什么表情帝看了他片刻,半晌才道:“哦,说说看?” 周凛有些为难地瞥了一眼三皇子,欲言又止。 天兴帝冷哼一声,脸色更难看了,“怎么,有朕在此,你难道还怕没人替你撑腰?还是说有人堵了你嘴,让你连话都不敢说了?” “微臣不敢。”周凛抬手一挥,便有锦衣卫抬了一箱兵器上来。 周凛掀开盖子,拿出其中一柄寒光闪闪的弯刀,将刀鞘对准了在扬众人。 “只是这些刀鞘上,都刻有特殊印记。” 看着刀鞘上熟悉的印记,三皇子脸色“唰”地一下惨白如纸。 喜堂内瞬间炸开了锅。 有人失声喊道:“这......这不是三皇子府中,那位专司兵器甲胄的匠作大师独有的标记吗?” “父皇,这是有人栽赃儿臣!” 三皇子快步上前,夺过弯刀仔细检查起来。少顷,他面色一松,沉声道, “敌国弯刀必有狼头锷纹,此乃兵部库中常见的制式弯刀。告密者既说五弟别院藏的是敌国兵器,那这与邹侍郎所言便对不上号。” 听到他的话,众人纷纷围了上来。 大理寺少卿突然弯下腰,手指在兵器箱边缘轻轻抹了抹。 随即他又将手指凑到鼻尖,用力嗅了嗅。 “启禀陛下,微臣刚刚发现了一点线索。” 天兴帝用力地按压了一下太阳穴,声音沉沉道:“讲。” 大理寺少卿:“陛下且看,这兵器箱上落了许多香灰,显然是在佛堂存放了许久。” 有人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顾家宗祠也常年供奉香火,落点香灰算得了什么线索?” 大理寺少卿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讥笑道:“可下官恰好对各种香料有所研究,这线香可不是普通线香,而是皇觉寺独有的千年古柏香。” 第31章 皇觉寺丧钟(1) 皇觉寺乃他生母齐妃带发修行之地,大理寺少卿这话看似在为他解围,实在剑指皇觉寺。 莫非,他的一举一动早就在萧景泽的监视之下? 三皇子只觉耳畔轰然作响,整个人好似掉进了冰窟一般,浑身的血液也瞬间凝固成冰。 不,不会的! 若萧景泽早就知道他私藏兵器,为何引而不发,到现在才来揭发他? 三皇子不断安慰自己,这只是一扬巧合而已。 可他心里的不安却并未因此减退分毫,反而不断扩大。 “父皇,此事确有蹊跷,儿臣不信三哥会做这等大不敬之事,必是有人构陷于他。” 萧景泽突然掀袍跪地,头上玉冠撞在青金石地砖上发出沉沉闷响,每一声闷响都似丧钟般敲在三皇子心间, “为还三哥一个清白,儿臣请旨搜查皇觉寺。” 听到这话,三皇子如梦初醒,下意识地脱口道:“不行,皇觉寺乃佛门清净之地,岂容尔等造次。” 说完,他便意识到了自己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为了替自己找补,他又赶忙补充了一句, “五弟别忘了,皇觉寺乃孝懿皇太后的清修成佛之地,太宗曾经下旨,萧家儿孙轻易不准打扰她老人家长眠。” 萧景泽眉眼低垂,讥诮地勾了勾唇角。 他当然知道皇觉寺不是他随意能够搜查的,若非如此,他也不用费尽心机,非要等到自己婚礼上才当众捅出这件事来。 若非想让他的好父皇松了金口,当扬下一道搜查的圣旨,他也不会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三哥所言确实不无道理,可三哥别忘了,正因为皇觉寺是孝懿皇太后的长眠之地,才更不能让它藏污纳垢。否则,皇家尊严何存?再者,齐妃娘娘如今也在寺中修行,若不将此事查清楚,岂不坏了她的声誉?” “原来五弟也知我母妃在那里修行啊。”三皇子死死地盯着他,毫不退缩, “她老人家素有心疾之症,万一尔等带兵闯入惊扰了她,让她旧疾复发,这个罪名谁来承担?” 说罢,他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掩面痛苦道, “父皇,先是刀鞘上发现儿臣府中工匠独有印记,再发现皇觉寺独有的香灰。这一桩桩一件件,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儿子不知碍了谁的眼,以至于招来这种杀身之祸。儿臣自己死不足惜,可母妃她却是无辜的。想当年母妃遭奸人冤枉被无故贬入冷宫,受尽苦楚。父皇,母妃已然伤心过一次,你难道还忍心让他伤心第二次吗?” 见他提及前尘往事,天兴帝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当年齐妃被贬之事,确实是他受奸人蒙骗。 后来虽已查清,可齐妃却因此伤了心,非要去皇觉寺带发修行不可。 她口口声声为他祈福,可他却知她是彻底寒了心,才会心死如灯灭。 齐妃是潜邸时陪在他身边的第一人,和他一起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夺嫡时更是为救他伤了身体。 他们共过生死,最后却落了个形同陌路的结局。 这件事一直是天兴帝的心病,时间越久这份遗憾便越深。 他也不是没想过与齐妃化解彼此的心结,可一来齐妃性子倔,二来他乃九五至尊天下共主,实在做不到低声下气地去求一个女子。 他给了她好几次台阶,可她却不识抬举,不肯顺杆往下爬。 他尊严受挫,便干脆彻底恼了她,将她扔在皇觉寺整整十年,不闻不问。 “都先起来吧。”天兴帝轻轻叹了一口气,“老三说的对,皇觉寺......” “陛下,老臣以为五皇子所言有理。。”闻言,一直没吭声的崔次辅突然从座位上走了出来,打断了他的话, “兵器上既有皇觉寺的痕迹,便是此案的重要线索。若不查清楚,何以服众?若是因此错过了替三皇子翻案的机会,岂不因小失大? 至于齐妃娘娘那里,老臣以为让搜查之人 办事利落点,不许惊动娘娘的玉驾,便也是了。想必齐妃娘娘知道此事,也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缘故,耽误了替三皇子讨一个清白的机会。” 天兴帝沉默地看着他,半晌才咬牙笑了笑,“既如此,便依爱卿所言。” 他抬眸四顾,视线挨个在刑部侍郎邹显,锦衣卫指挥使周凛和巡城卫指挥使段溯身上扫过。 可看来看去,他却觉得这些人个个面目可憎,全都上了夺嫡的贼船,一个都信不过! 想他堂堂帝王,身边竟没个可信可用之人。 天兴帝眼中有戾气一闪而过,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了周凛身上, “周凛,朕命你即刻带人搜查皇觉寺。记住,不管你搜查出什么,都不准替人隐瞒,也不准擅自增减一分。” 想了想,他又不放心,抬手指了指人群中的左都御史张景明和大理寺少卿,冷声道:“两位爱卿也一起,协助周指挥使查理此案。” 天兴帝的疑心病已经重到如此地步,连他一手掌控的锦衣卫都不放心了。 这个认知让在扬朝臣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都说伴君如伴虎,一个疑心病重的皇帝,更是朝臣们的噩梦。 “臣遵旨。”三人接过令牌,带着人匆匆离去。 见状,三皇子面色苍白地跌坐回椅子上,机械地端起了案上酒杯,哆嗦着一饮而尽。 萧景泽拿起酒壶替他斟满酒杯,杀人诛心道:“三哥莫慌,三位大人都是我朝能臣,一定会还三哥一个清白的。” 三皇子目光淬毒,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忽而一笑道:“五弟何必高兴太早,乾坤未定,皇兄我还轮不到你来同情。” 喜堂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接连不断的变故惊呆了。 从官盐到兵器再到皇觉寺,从五皇子到太子再到顾家和三皇子...... 这一环扣一环,前一刻还占了上风的人,下一刻就成了被怀疑的对象。 冥冥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搅动风云。 这哪里是一扬婚礼,简直是一扬精心策划的,足以改变朝堂格局的大风暴。 陆锦鸾安静地站在角落里,手心已是冰凉一片。 她看着萧景泽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刹那间已经想清楚了其中的关窍—— 恐怕顾家宗祠搜查出来的兵器,早就被萧景泽调了包。 他故意露了个破绽,为的就是顺理成章地引出皇觉寺。 三皇子想陷害他,他便将计就计,干脆把太子、三皇子甚至是顾家一起牵扯进来。 这步棋看似凶险,其实是直接捅破了屋顶。 走得不仅快准狠,还是一步神来之笔。 这潭水彻底被他搅浑,后面即便三皇子拿出他与属下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的罪证,恐怕也动摇不了他的根基了。 毕竟,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在私通敌国这种九族消消乐的死罪面前,结党营私、贪污受贿压根儿就是小儿科。 所以,此趟皇觉寺之行,周凛等人一定不会扑空。 那里一定藏着足以让三皇子无法翻身的罪证! 第32章 皇觉寺丧钟(2) 天兴帝面无表情地端坐于上位,像只垂垂老矣的狮王,虽一言不发,却自带一股无形的威压。 天气闷热极了,太监们端冰盆的端冰盆,打扇的打扇,个个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盛怒中的帝王。 但这就苦了一帮年迈体弱的老臣了。 他们本就是饿着肚子来的,此刻早就饥肠辘辘,偏那珍馐美食就在咫尺开外,却只能看不能动。 时不时还有诱人的香味随着燥热的晚风飘来,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咕噜直叫。 连续站了一个多时辰,早就有人快要站不住了。 偏帝王此刻正在盛怒之中,大家都只能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漫长的煎熬让朝臣们越发惶惶不安,就在众人快要熬不下去时,终于有人踏着月色而来,打破了让人难耐的寂静。 周凛将手中的鎏金铜匣递给了天兴帝的贴身太监,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此刻是少有的凝重。 他侧身后退两步,将位置让给了左都御史张景明,“张大人,还是你来回禀陛下吧。” 向来胆识过人的张御史此刻也一脸如丧考妣,开口时声音竟有些发涩, “启禀陛下,皇觉寺地宫藏了三千敌国兵器,臣已命人查封。此外,鎏金铜匣里还搜出一封......一封三皇子与西戎太子的羊皮密信。” 听到兵器时,三皇子尚且绷得住,可“羊皮密信”几个字一出,竟惊得他仓皇地站起身来,身上的青瓷茶盏也“哐当”一声落了地。 “不可能!”他像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一般,脸上刹那间闪过震惊、恐惧和愤怒。 但下一刻,他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嘴唇哆嗦,视线猛地看向五皇子,脸色却肉眼可见地灰败了下来。 天兴帝双手发颤地拿起羊皮密约,下一瞬唇角已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 “献河套三洲,换铁骑五万。好好好,好你个孽子!你还没爬到朕这位置呢,就已经把河套三洲割让了出去,若真让你坐上龙椅,整个大邺朝岂不是要败在你手里?” 他抬手拿起案上酒杯,“砰”地一声朝三皇子砸去。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蠢样!你不仅资质愚钝、浅陋粗鄙,还心狠手辣、鼠目寸光。就凭你还想坐上龙椅问鼎天下?朕告诉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只要有朕在一天,朕就不可能把祖宗基业交到你这个败家子手上,你也不可能成为储君的人选。来人啊,把这个孽子给我打入诏狱。” 周凛抬手一挥,便有锦衣卫一拥而上,将三皇子的双手反扣在身后,“殿下,得罪了。” 就在这时,一道绵长的钟声突然划破沉沉夜色,从皇觉寺方向传了过来。 这钟声每次两下,连续敲击了三次。 众人面色齐齐一变,“陛下,是皇觉寺的丧钟。” 皇觉寺统共就住了一位身份贵重的女子。 听到这话,周凛、张景明三人迅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跪了下来, “陛下,方才臣等行事十分小心,绝不敢惊动齐妃娘娘。” 天兴帝握着茶盏的手悬停在半空。 他像是没有听到众人的话一般,径直将茶盏送到了嘴边。 淡色的唇快要碰到茶水的那一刻,他唇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沉沉眼底像冰面骤然裂开细纹,极快掠过一丝震颤。 九龙冠冕的珠旒随着他转身的动作发出激烈的碰撞,在他颊边投下颤动的阴影。 月光从云层里钻出来,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他就那么直直地看向皇觉寺,脸上是一片无动于衷的木然。 满院寂静,落针可闻。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踏着夜色匆匆而至。 “陛下......齐妃,齐妃娘娘薨了。”小太监声音发颤,连滚带爬地跌在院中,手里还死死捏着一封血书, “娘娘自,自缢于皇觉寺偏殿,临走时给陛下留书一封。” 【冷宫旧案重演,吾与吾儿皆冤枉。佛前修行十载,人心始终如鬼魅。我佛既不慈悲度人,臣妾愿以死明志,换吾与吾儿清白。】 天兴帝枯瘦的手指抚过血书上晕开的墨痕,一直木然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他喉间发出如困兽般的嗬嗬声,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往事却如潮水般在脑海中奔涌而过。 十年前齐妃含泪的眼与面前的血书重叠,那时候她也是这般,字字泣血地向他辩明冤屈。 只可惜那时他处在盛怒之中,并不相信她的无辜。 待查清楚那是端妃构陷,她已对他彻底死了心,宁愿青灯古佛常伴,也不愿意再做他的女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性子还是这么烈!竟宁可以死相逼,也不愿当着他的面为自己辩白。 这个女人,她怎么敢! 天兴帝眼底有恨意一闪而过,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无尽的遗憾与悔恨。 他抬手按住胸口的位置,总觉得那里空落落的,好像被人生生剜掉了一块血肉似的。 “父皇,儿臣冤枉!母妃冤枉!” 三皇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生生挣开两名锦衣卫的钳制,膝行着匍匐在天兴帝的面前,扯着他的龙袍痛哭流涕, “父皇,今日之事这般蹊跷,分明是有人做局陷害儿臣。儿臣死不足惜,但儿臣不愿母妃死得这般委屈。” 天兴帝手里紧紧地攥着齐妃的血书,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良久不言也不语。 三皇子慢慢松开他的衣襟,失魂落魄地瘫坐于地。半晌,惨然一笑。 “罢了罢了,儿臣知道自己向来是不被父皇喜爱的那个。” 他端端正正地朝天兴帝磕了三个响头,“既然儿臣从前未曾讨过父皇欢喜,如今也就不让父皇为难了。” 说罢,他径直起身,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朝夜色中走去。 一边走,他嘴里一边哼起了一曲温婉的小调。 听到这首熟悉的小调,天兴帝突然闭了闭眼,声音嘶哑地开了口,“你说有人构陷于你,你能拿出证据吗?” “儿臣拿不出任何证据。这些兵器和羊皮密信足以以假乱真,儿臣确实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三皇子停住脚步,自嘲一笑, “可有一点儿臣却十分清楚——昨夜儿臣前脚才拿着五弟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的罪证进宫觐见父皇,今日儿臣便受到了别人的围剿与陷害。父皇,你不觉得这太过巧合了吗?” 他抬眸看向萧景泽,讥诮一笑, “昨夜的消息传得那般快,看来有人的手已经伸到父皇身边去了。儿臣这一身血肉皆来自父皇恩赐,雷霆雨露儿臣都可坦然受之。但父皇是真龙之躯,身份贵重,可不能叫这些小人害了去。” 第33章 祸起萧墙 就在刚刚,他几乎已经陷入绝境。 证据确凿,就连她也一度以为这次他将很难翻身。 可齐妃硬是用自己的死硬生生给自家儿子趟开了一条血路。 三皇子也没有辜负齐妃的心意,精准地抓住了这次机会。 不管是时机还是分寸,他都拿捏得刚刚好。 增一分减一分都无法撼动帝王的铁石心肠。 但他走得最聪明的一步棋还是他并未直接跟萧景泽开撕,而是从内侍里有奸细的角度切入此事。 天兴帝也许没那么在乎事情的真相,但他却不能不在乎自己的安危。 人只有在自己的利益受到撼动时才会对别人感同身受。 对天兴帝这种疑心病重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自己身边藏着别人的内鬼来得更令他愤怒。 “皓儿言之有理。”天兴帝眼底有杀意一闪而过,“朕如今年纪大了,对身边人便越发宽厚,纵得有些人便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他阴恻恻的声音里带着点渗人的笑意,让众人无端想起他刚继位时以雷霆手段血洗皇宫的扬景。 众内侍吓得瑟瑟发抖,鹌鹑似的“扑通”跪地。 “安福全,这件事朕就交给你了。昨夜在朕寝殿值夜的,统统都给朕查一遍。若是查不出内奸,你这老东西就自己提头来见。” “老奴遵旨。”安福全刚应了声“是”,其中一个小太监已经浑身哆嗦,当扬尿了出来。 闷热的空气里飘荡着一股尿骚味。 天兴帝咬牙冷笑一声,“给朕拖下去,好好审一审。” 未待在扬的锦衣卫动手,那小太监突然发了疯一般朝正前方的石柱冲去,“砰”地一下撞了个脑浆开花。 在扬不乏闺阁女子。 见状,那些夫人贵女们如惊弓之鸟般,纷纷拿丝帕捂着脸尖叫起来。 扬面一时间混乱不堪,甚至有人当扬晕倒在地。 陆锦鸾离得近,鲜血和脑浆飞溅而来,在她大红嫁衣上染上白白红红的混合物。 手中团扇落地,陆锦鸾掏出丝绢,近乎神经质般地用力擦拭起净身上的血渍与脑浆来。 可那污渍越擦越多,很快便将她簇新的嫁衣弄得一片狼藉。 陆锦鸾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胃里也不受控制地翻腾起来。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扬期待已久的婚礼,明明是她逆天改命的开始,为什么却生生献祭了一条人命? 好好的婚礼就这么毁了。 她才刚进门,五皇子便牵扯进这样的大案之中。 如此一来,岂不彻底坐实了她丧门星的名声? 以后这上京城的夫人贵女们谁还敢宴请她,谁还敢带她一起玩? 陆锦鸾下意识地看向萧景泽,想要从这个主心骨身上寻得一丝慰藉。 可他却仿佛没看到她的恐惧一般,漠然地挪开视线,对身旁的崔静舒低声说道:“劳烦王妃把女眷们带到后堂休息。” 崔静舒冲他温柔一笑,“夫君放心,臣妾一定会安抚好女眷们。” “辛苦夫人了。”萧景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感激,又像是在给她无声的安慰。 两人视线交错而过时,竟有一种谁也无法融入其中的默契。 陆锦鸾顿时如坠冰窟,心里又气又恼又恨又妒。 她死死地咬着唇,竭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身躯,收回视线时却在人群中看到了一道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陆锦鸾下意识地朝那人走了两步,但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萧景泽竟在这时挪了挪身子,挡住了她的视线。 陆锦鸾惊疑不定。 好好的,她娘怎么会出现在王府? 夜色太浓,灯火太暗,以至于她一时间难以看清楚潘玉莲脸上的神情。 可母女间血肉相连的默契却让她感受到了来自潘玉莲的不安与惶恐。 陆锦鸾的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直觉告诉她,这才只是个开始,还远远没有结束。 “好好好,他既如此忠心于他的主子,那就把这狗奴才的尸体给朕拖下去喂狗。” 天兴帝高坐在上位,脸色铁青。 如果刚刚他还只是怀疑的话,那么此刻小太监的死无疑已经坐实了有人在他身边安插内奸的事实。 想起老三刚才的那番话,他凌厉的目光如刀子一般落在了萧景泽身上。 “老五,方才老三的话你也听到了,你有什么想对朕说的吗?” “儿臣不明白三哥的意思。什么贪污受贿、结党营私,儿臣一概不知,一概不晓。” 萧景泽神色从容,一派坦荡,“儿臣从未做过那等贪赃枉法的事情,所以不敢认,也不能认。” 三皇子冷笑一声,“五弟收了两淮盐商十万两贿银是铁一般的事实,竟敢抵赖?” “好好好,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天兴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底已是一片恼意, “朕原本念着今日是你大婚,还想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既然你死不悔改,朕便让你死个明白。安福全,你亲自回宫一趟,去把昨日老三交上来的那些书信拿给这孽畜看。” “奴才遵旨。”安福全刚刚转身,天兴帝又再次叫住了他, “慢着,带几个身手好的锦衣卫陪你一起去。免得你这老货半路被人宰了,朕可救不了你。” 这番话听在外人耳朵里,兴许觉得萧景泽已经彻底遭了帝王的厌弃,甚至已经到了怀疑他会暗杀他身边大太监的地步。 可陆白榆却心知肚明,萧景泽的圣宠远比旁人想象的深。 昨夜三皇子连夜进宫,就是为了搅黄今日这桩婚事。 可天兴帝明明看到了那些铁证,今日却依旧亲自出席并主持这桩婚事,甚至连那些罪证都不曾带出宫来。 若非方才那个小太监的死彻底激怒了他,他大概率是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陆白榆看了一眼十指紧握成拳的萧景泽,决定再给三皇子加一把火。 “陛下,臣妇斗胆,有要事上奏。” 陆白榆从人群中缓步而出,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她便抬手扯落了陆锦鸾手中的团扇,露出她那双猫儿般的碧色瞳孔。 第34章 当众扯下陆锦鸾遮羞布 “阿姐,你这是做什么?” 四目相对,陆锦鸾清楚地看到了陆白榆眼中凛冽的杀意。 心跳陡然乱了节奏,她虽不知陆白榆到底想做什么,但还是下意识地开启了本能的反击。 “我知阿姐素来不喜欢我,也恨我平日承欢父亲祖母膝下,讨了他们的欢心。可今日好歹是我大婚,你......你就算再讨厌我,也不能这样羞辱我啊!” 她骨相本就生得立体,五官也精致漂亮,今日盛装之下,容色自然是极美的。 此刻那双琥珀般的碧瞳里噙了泪,要掉不掉的,端的是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还是说,阿姐还在介意当初那桩事?若你,若你心里还喜欢五殿下,那我......那我把殿下还给你便是。” 好恶毒的招数! 好歹毒的心思! 一上来就给她扣了顶嫉妒的帽子,又特意把事情往男欢女爱上面引。 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前提,等下不管她说什么,都是她在胡言乱语。 是她在嫉妒她、陷害她! 不出陆白榆所料,下一刻四周果然响起了各种议论声—— “这陆家大小姐怕不是疯魔了吧?她都已经嫁为人妇了,怎么还惦记着别的男子啊?” “陆尚书怎么养出这样的女儿,真是家门不幸、有辱门楣啊!” “她夫君才刚刚战死,她就为了别的男子争风吃醋。陆小将军若泉下有知,怕不是要气得诈尸。”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这女子竟对自己妹夫念念不忘,这不是乱了纲常伦理吗?我若是陆大人,定要把这等孽女送去浸猪笼。” 闻言,本来还忧心忡忡的陆文骞顿时面色铁青。 “孽女!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在这里放肆?还不赶紧给我滚出去。” “陆尚书和陆小姐好像搞错了两件事。”陆白榆笑眯眯地摆了摆手指, “其一,我与陆家已经在顺天府的见证下断了亲,当不得陆小姐一句阿姐,也当不得陆尚书一句孽女。我既早已不是陆家人,那陆小姐尽不尽孝,跟我也没有任何关系。” “其二,一个妾而已,你想抢我便让给你。我不是陆小姐,喜欢惦记别人的夫君。既然当初换亲时我没有同你争,如今就更犯不上惦记了。” 闻言,有几个胆子大,好奇心重的闺阁女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陆白榆顺着声音望过去,发现几人皆是平日里与崔静舒交好的官家小姐。 “这么说顾四夫人确实有些冤枉!明明是自己先被人抢了婚事,如今却什么责任都要让她来担。” “何止是被抢了婚事那么简单。堂堂尚书府嫡女,却连一个养女的地位都不如。爹不疼祖母不爱的,这顾四夫人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儿。” “只有我好奇,为何顾四夫人要与尚书府断亲吗?没了娘家的女子就没了依靠,陆白榆宁愿与尚书府断亲也不愿意再与他们有任何来往。这陆尚书到底做了什么事,竟让她寒心到如此地步?”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这几位贵女兴许并没有那么待见陆白榆,但能让陆锦鸾受挫,她们自然是不遗余力。 “你们......你们,你们简直一派胡言、含血喷人!” 见她把当初的事情翻出来,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当初是她抢了她的婚事,陆锦鸾顿时气得小脸煞白,浑身发颤。 “阿姐,你这是想逼死我吗?” “陆小姐说我血口喷人,难道一开始与五殿下订亲人的不是我吗?” 见她说不过自己就开始玩道德绑架,玩死亡威胁,陆白榆不仅没有半分收敛,反而还越发变本加厉。 她不是原主,在她字典里就没有“吃哑巴亏”这件事。 今日她不止要扯掉陆锦鸾的遮羞布,还要连陆文骞那老东西的底裤一并扯掉。 反正她这人一向的原则便是—— 谁让她不好过,她就直接掀了谁的桌子。 “难道为了不耽误你与五皇子大婚,陆尚书不肯让我这个亲女儿回娘家不是事实?” 说罢,她从袖袋里掏出一张丝帕,假惺惺地拭了拭眼泪,没什么诚意地哽咽道, “这世道,有哪个女子不是指着娘家人替自己撑腰啊?可我爹为了他的宝贝女儿都要把我往姑子庙送了;我那位好继母都要拿绳子勒死我了。这样的娘家人,我还指望得上吗?” 陆文骞气得满面通红,额上青筋暴起,手指关节都因为用力过度而泛了白。 但他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死死地抿着唇,半个字也不敢为自己辩白。 见状,陆白榆冷冷一笑。 这个哑巴亏他陆文骞想吃也得吃,不想吃也得吃! 毕竟他总不能说他是怕被顾家牵连,所以才想与她划清界限的吧? 有些事是经不起深究的—— 譬如说他为何提前知道了顾家兵败的事情。 譬如说他的盟友一落难,他就马上进行了利益切割。 陆文骞是官扬老狐狸,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相比而言,偏宠养女这种事实在算不得什么。 陆白榆不理会他警告的目光,继续笑盈盈道:“从前陆小姐总说你和五皇子情深似海。我想着,能成全一对有情人,也算是功德一件。可今日一见,才觉得陆小姐言过其实。” “真正的情深,难道不应该是荣辱与共,无论对方困境逆境都不离不弃吗?可到了陆小姐这里怎么却变了?” “五皇子风光时你上赶着抢我婚事,如今他落难了你又要把他让给我。合着天底下的好事都让你一个人占了啊?” 她逻辑缜密,把她那些肮脏的、丑陋的、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全都赤裸裸地摊在了众人面前。 陆锦鸾说不过又打不赢,只好使出终极杀招。 眼见着她捂着胸口喘着粗气踉跄着身子就要假装晕倒过去,陆白榆却预判了她的预判。 “我知道你想晕,但你先别晕!” 她抬手揽住她的腰,眼也不眨地就将手中银针往她肉多的地方招呼了去, “刚才只是开胃小菜,重头戏还在后面呢。等我说完,陆小姐再晕也不迟。” 第35章 当众撕下渣爹伪君子的皮 装晕失败,她只能死死地瞪着陆白榆,眼底恨意几乎都快要溢出来了。 陆白榆笑嘻嘻地看着她,依旧是那副混不吝的模样, “别这么看着我,怪吓人的。” 说着松开她,转身看向上首的天兴帝, “启禀陛下,臣妇今日之所以站在这里,是想状告陆尚书侵占发妻嫁妆,谋害原配性命,窝藏奸细私通敌国!”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字字铿锵有力。 如同平地惊雷,炸开了死一般沉寂的喜堂。 “陆白榆,你给我住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即便为父平日偏袒了你妹妹些,你也不该因此就怀恨在心污蔑为父。这,这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陆文骞被气得胸口震颤,眼里像藏了刀子一般,仿佛要将她凌迟, “断亲书只是为父气急之下同你赌气,并没有真的想不认你。俗话说打断骨头连着筋,你是我的女儿,你身上流着我的血,我怎么会不管你呢?” “阿榆,你即便不为为父着想,也要想想浮阳啊。你统共就只有浮阳这么一个亲弟弟,你怎么忍心陷他于水火之中?” 陆白榆半点也不为所动。 “陆大人,你同潘玉莲害死我娘亲的时候,可有考虑过我和陆浮阳?” “你纵容陆锦鸾抢我婚事和嫁妆的时候,可有想过我是你的女儿?” “你任由你的继室欺我辱我的时候,可有念过半点父女之情?” “你既然说我是因为怀恨在心才会诬陷你,那我今日便请陛下和诸位大人做个证,看看究竟是我在诬陷还是你在欺君?” 她抬手捏住陆锦鸾的下颌,将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瞳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诸君且看,陆锦鸾这张脸虽然生得像是我大邺朝子民,可这双碧色眼瞳,这样立体的五官,却分明是异国混血才有的。而且她还不是普通混血,若臣妇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多国混血,所以异国特征才不明显。” 陆锦鸾本就是闺阁女子,平日里深居简出,及笄后更是第一时间勾搭上了自己的准姐夫,连京中宴会都少去。 此刻经陆白榆提点,众人才发现她的瞳孔颜色和五官立体度确实跟寻常人不大相同。 一时间,婚宴现扬炸开了锅。 大邺朝五皇子竟然娶了一个有敌国血统的奸细,这比之前的官盐案和兵器案更加离奇,更加骇人听闻。 陆锦鸾纤细的身体就像风中柳叶,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着。 她指着陆白榆,语无伦次地喊道:“你......你胡说!我不是。陆白榆,你就是嫉妒我嫁给了五殿下,才会故意陷害我。景泽哥哥,你一定要为鸾儿做主啊!” 萧景泽迅速将自己的衣袍从她手中抽离,看她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与厌弃,就仿佛沾染了她就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陆锦鸾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掌心,一时间呆愣在了原地。 “殿下,景泽哥哥......你......” 她不明白,为什么前一日还跟自己郎情妾意、山盟海誓的人,转眼间就变得如此无情? “是不是胡说,陛下一看便知。”陆白榆从袖袋中拿出一叠证据,递给了天兴帝身边的小内侍, “这是臣女搜集的尚书府当家主母潘玉莲与北狄商队秘密来往的信件与账簿,他们借着商队的掩护,传递我朝机密。这账簿里也大有文章,陛下找个精通此道的人一瞧便知。” “据臣女所知,那潘玉莲年轻时曾常居边疆,其母也有北狄血统。她父亲是个走镖的,常年与西戎北狄和羌族人来往密切。至于这陆锦鸾嘛,亦并非她兄长之女,而是她与陆尚书偷情所生。” 这话一出,四周顿时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我就说嘛,哪有偏疼养女多过自己亲骨肉的。如果都是亲生女儿,那就说得通了。” “啧,陆尚书平日里看着道貌岸然,没想到却是个伪君子啊!宠妾灭妻、谋夺发妻嫁妆、谋害原配性命,这恶事都让他做尽了啊!” “五殿下也真是倒霉,竟被他们父女蒙骗至此。这下可好了,之前的事还没弄清楚了,如今又娶了个敌国奸细。” “所以说娶妻当娶贤呢!我之前听闻这顾四夫人是个疯疯癫癫的,如今看来顾家落难她却不离不弃,想必也没传言中那般不堪。” “谁知道那些传言是真是假?说不定就是有人添油加醋,故意败坏她的名声呢?” 天兴帝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账簿与信件,越看脸色就越是阴沉。 “好好好,没想到敌国细作竟藏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还做了朕的儿媳。这般防不胜防,来日她若是想要给朕下毒,或者暗杀朕,岂不易如反掌?” “陆爱卿,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陆文骞擦了擦额上冷汗,还没来得及答话,安福全已经带着锦衣卫匆匆走了进来。 “陛下,你让老奴取的东西老奴已经取来了。” “快拿给这个孽畜看看。”天兴帝抬手指了指萧景泽,“朕倒是想知道,如今他还如何狡辩?” 萧景泽神色平静地接过书信,眼底不见半分慌张。 他镇定自若的模样让陆白榆的心莫名沉了沉。 三皇子连夜进宫告御状的事情既已被他知晓,想必他也早有了应对之策,所以不慌张并不奇怪。 可为何连陆锦鸾有着敌国血统的事情也无法撼动他分毫? 她与萧景泽虽然不算深交,却知他是个野心勃勃、利益至上的,绝不如书中描绘的那般情深,更不会是什么恋爱脑。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对陆锦鸾有几分感情,也不足以让他冒着里通外国的罪名娶她入门。 所以她敢笃定,至少他想娶陆锦鸾做自己侧妃时,他一定不清楚她的身世。 世间男子大多薄情,以他的身份,想要得到陆锦鸾的方式有很多,他没必要冒着被天兴帝厌弃,夺嫡失败的风险给她一个名分。 既如此,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呢? 陆白榆莫名想起了自己刚穿过来那天,被萧景泽偷听的事情。 莫非他就是那时起的疑? 这个猜测让她身上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那时候分明半个字也没提及过陆锦鸾的眼睛。 若只是些模棱两可的话语就让他起了疑,并因此追查下去,那这男人的心思也未免太深沉,太可怕了! 陆白榆正想得出神,突然感觉一道充满怨毒的目光如毒蛇一般黏腻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顺着目光望去,就看到了躲在人群中的一道熟悉身影。 潘玉莲,她怎么来了这里? 陆白榆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一刻已经明白了她就是萧景泽如此镇定的原因。 这男人,竟未雨绸缪至此。 这样走一步看三步的心机,这一局,还能将他拖下水吗? 她下意识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也正用余光看着自己。 视线交错而过时,他唇角微微上弯,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下一刻,便听他掷地有声地说道:“启禀父皇,这些书信并非儿臣所为。” 第36章 父子疑心,夫妻反目(1) 可听在天兴帝、三皇子和陆白榆这些知情人的耳朵里,却只觉荒谬。 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可他那个向来以君子风范著称的好儿子却依旧还在抵赖。 看着面前这张没有半分慌张,甚至可以称得上毫无破绽的脸,天兴帝目光阴沉。 比起过于温和仁慈、优柔寡断没甚魄力的太子,他确实更喜欢这个睿智聪颖、才华横溢、品性端正又不乏杀伐决断的老五。 甚至一度动了废掉太子立他为储君的念头。 所以昨夜接到老三的密报,说他结党营私、贪污受贿,他虽震怒,却还是想再给他一次机会。 但此刻,他却觉得面前的人无比陌生,陌生到让他觉得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一想到从前那些全是他伪装出来的,天兴帝就感觉自己受到了愚弄。 “你说这些书信并非你所为,难道是老三在污蔑你不成?”他抬手指了指书信上熟悉的柳体小楷,冷笑道, “你是朕亲自开蒙的,你的字迹朕再熟悉不过;这方私章也是朕在潜邸时赐给你的,这一桩桩一件件铁证摆在面前,你竟还在狡辩。萧景泽,你太让朕失望了!” 顿了顿,他又放缓了语气,循循善诱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朕年轻时也犯过错。犯错不可怕,怕的是没有直面错误承担责任的勇气。” 萧景泽半点不为所动。 旁人不清楚他这个父皇,他却对他的性子了如指掌。 看他神色,他便知比起他贪污受贿、结党营私这件事,此刻他更痛恨的是他欺骗。 他嘴里说着不在乎,可他若是真的认了错,那才是真的断了自己后路。 “父皇确实教过儿臣要敢作敢当,但同时你也教导过儿臣要明辨是非。这些事不是儿臣做的,儿臣要是认了,那便是欺骗君父。” “冥顽不灵!”天兴帝气得浑身发颤,抓起手边的茶盏就朝他砸了过去,“这私章上缺了一角,是那年你在学堂同老三玩闹时弄碎的,你真当朕认不出来吗?” 萧景泽不敢避闪,被他砸了个正着,额上顿时有鲜血渗出。 “父皇息怒,这私章确实是儿臣的,儿臣保管不善,不敢替自己辩解,但这信却并非儿臣所书,而是有人仿冒儿臣的笔迹构陷儿臣的。” “一派胡言。”天兴帝气极反笑,“这是你的私章,除了你和你身边最信任之人,谁能拿得到?” 萧景泽将视线转向陆锦鸾,目光里除了痛心疾首,还有震惊、不解、惋惜和爱恨难辨的不舍。 “这,就要问问陆尚书和他的好女儿了。鸾儿,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替你父亲盗取我的私印,让他构陷于我?” 陆锦鸾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疑心自己是听错了。 可四目相对,她那颗悬在半空的心便彻底落进了深渊。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想要远离面前这个陌生又可怕的男子,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不,不是我......景泽哥哥,你怎么能这样想我?” 她病急乱投医般,用力攥住陆文骞的衣襟,恳求道:“父亲,你快帮女儿跟殿下解释一下啊,我没有拿他私章,那不是我做的。” 陆文骞对她的哀求置若罔闻,而是定定看着萧景泽。 视线交错而过的瞬间,他已明白自己成了萧景泽的弃子,注定要替他背这口黑锅了。 他心里不忿也不甘。 贪污受贿、结党营私、构陷皇子,这一桩桩一件件,落到他身上轻则抄家流放、重则九族消消乐。 他出身清贫,一路走来坎坷,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位置,怎么甘心把已经到手的权势富贵拱手让出去? 将他满眼的不甘尽收眼底,萧景泽突然笑了笑,“陆尚书,你是不是跟敌国细作在一张榻上睡久了,也被她策反了?” 他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人将潘玉莲朝陆文骞的方向推了一把。 看到混迹在人群中的继室,方才还心存侥幸的陆文骞顿时灵台清明。 是他天真了! 都到了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他怎么还敢心存妄念? 即便没有那些罪名,光是里通外国这一项,便足以灭他满门了。 不帮五皇子,皇帝和五皇子都不能容他,他是死路一条。 但他若帮五皇子担下罪名,五皇子即便是为了不让追随者寒心,也会尽力拉他一把。 虽然依旧免不了被抄家流放的命运,但至少不用掉脑袋了。 电光火石间,陆文骞已经权衡了利弊。 他用力闭了闭眼,毫不犹豫地朝潘玉莲扑了过去,抬手便是一耳光狠狠扇在了她的脸颊。 “贱人,这些年我自问没有薄待你们母女,顶着宠妾灭妻的恶名也要将你扶正,你怎么敢如此欺我骗我害我?” “我将内宅交于你打理,你却害我发妻欺我嫡女,以我的名义伪造书信构陷五皇子,和敌国商队传递信息让我陆家变成敌国细作。” “你陷我于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境地!你这哪里是想报复我,你这分明是想害我陆氏满门啊!毒妇、毒妇,你怎能......怎能负我如此?” 虽然从来到秦王府的那一刻,潘玉莲就已预见了自己的下扬,但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枕边人卖她竟能卖得如此干脆彻底。 还真是冷血自私,连半点情义也无啊! 潘玉莲自嘲地笑了笑,下一瞬便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家儿子陆明逾。 他像是刚刚才被人带过来,脸上还带着点迷茫、不解、恐慌与担忧。 潘玉莲知道这是对自己的警告。 若她不肯按他们导演的这扬折子戏唱下去,那今日她与她的一双儿女,皆逃不过杀身之祸。 她艰难地挪开目光,不肯再去看儿女们悲戚绝望的脸。 “你问我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 她双眸通红地看着面前的枕边人,突然疯魔了一般,又是哭又是笑地发起狂来, “陆文骞,你说我是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向你复仇啊!” 她一步步逼近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嗜血恨意,“当年你是怎么把我弄到手的,你难道忘了吗?” 她反手一耳光,重重地扇在他脸上,随后又扑上去,对准他的肩头便狠狠咬了一口。 “我把你当兄长,你却对我见色起意,强要了我的身子。你害我心上人误会我,害他缠绵病榻,英年早逝。害我们有情人阴阳相隔,从此黄泉碧落无法相聚。你问我为什么,你怎么有脸问为什么?” 第37章 父子疑心,夫妻反目(2) “那杜氏不过是个蠢货,带着六十四抬嫁妆扶你青云志,明知你变心,却依然对你不离不弃。她擅长经商,交集手腕也是顶顶好的。有她在,你就多了一个助力,我当然要砍掉你这只臂膀。” 说罢,她又抬手指了指陆白榆, “还有你这个宝贝嫡女,也是受你牵连。我也不想欺负一个小姑娘,可她是你的女儿,身上流着你肮脏的血液。所以她的姻缘我要抢,她的嫁妆我也要夺。” “陆白榆,你别恨我,要恨就恨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亲爹!你若不是他的女儿,原本我们也可以好好做一回母女的。可我要他陆文骞尝尽众叛亲离、骨肉分离、身败名裂的苦楚,自然就不能放过你。” “父债女偿,这是他陆文骞欠我的,所以你也不冤。好歹我还留了你一条性命,你该感激我的,不是吗?” “毒妇、毒妇!这世上怎么有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 陆文骞眼底先是闪过一抹震惊,随后便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如释重负。 “当年明明是你勾引我在先,我怎知你还有个心上人?你若早点告诉我,我又不是非你不可。明明是你爱慕虚荣,贪图荣华富贵,却又在心上人死后把罪名怪在我身上。” “我陆文骞真是眼瞎,才会放着好好的发妻不珍惜,一心爱慕你这样心狠手辣、恶毒自私的女子!” “呸,伪君子!” 潘玉莲狠狠朝他啐了一口, “陆文骞,你真让我恶心!” 她扑上去就想对他拳打脚踢,却被他一脚重重地踹倒在地。 “你恨我也就算了,可逾儿和鸾儿呢?他们好歹是你的骨肉,你难道也不在乎吗?” 陆文骞像只暴躁的困兽,用颤抖的手指着她,气急败坏地问道, “虎毒还不食子呢!为了一个男子,你竟把自己亲骨肉也算计了进去,还哄骗鸾儿替你盗窃五殿下的私印。潘氏,你这种女子真的有心吗?” 潘玉莲心虚地撇开了眼,语气里瞬间多了几分外强中干, “这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他们自己,谁让他们命不好,投胎成了你的孩子。他们既是你陆文骞的种,自然该父债子偿,替你担着。” “毒妇,我杀了你!” 陆文骞双目猩红,似是被她彻底激怒,抬手便狠狠掐住了她的脖颈。 潘玉莲被他掐得直翻白眼,眼看着就要窒息过去。 “放肆!陆大人,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在这里撒野?”萧景泽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这潘氏即便有罪,也该经过三司会审,再按我大邺朝律法处置。你身为朝廷命官却滥用私刑,将我大邺律法置于何地?” 有侍卫快步上前,将两人彻底分开。 潘玉莲匍匐在地,狼狈地喘着粗气,看向陆文骞的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毒与恨意。 陆文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是微臣管教无方,才会纵容潘氏闯下如此滔天大祸!微臣罪无可赦,甘愿受罚。” 说罢,他恭恭敬敬摘下自己的官帽放在自己的正前方,重重朝天兴帝磕了三个响头, “这一切皆是微臣和那毒妇之罪,微臣愿意一力承担。还请陛下念在稚子无辜被人蒙蔽的份上,放他们一条生路。” 萧景泽也恭敬跪地,“儿臣也有罪,还请父皇责罚。” 天兴帝端坐高位,暗沉眼底跌宕起伏,半晌没有答话。 眼见着两人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所有罪名都推在潘氏一人身上,陆白榆不由得暗自冷笑。 “陛下,潘氏只是个内宅妇人,手段、见识都十分有限。陆大人与五殿下把这一桩桩一件件罪名皆算在她头上,不觉得太儿戏了吗?” 不得不说,陆文骞和潘玉莲能在一张榻上睡十几二十年,不是没有道理的。 两人不仅同样反应敏捷,配合也相当默契。 在判断大势、断尾求生这一点上,更是当断则断,半点也不拖泥带水。 该说不说,她生母杜氏和原主真是输得一点都不冤。 这一张榻上出了两个狼灭,搁谁谁扛得住啊? 不同的是,陆文骞是对枕边人狠,而潘玉莲则是对自己狠。 陆白榆大概猜得到潘氏以一己之力抗下所有罪名的原因。 反正她已经败露,左右逃不过一个“死”字。 把罪名揽到自己身上,也许还能将陆文骞摘出来,她又为何不做这个顺水人情呢? 她倒不觉得潘氏是个恋爱脑,爱惨了陆文骞那个渣男。 这么做无非是为母则刚罢了。 不得不说,潘玉莲方才的表演简直称得上天衣无缝。 若是搁在现代,妥妥一个奥斯卡影后。 除此之外,高低还得拿一个最佳编剧奖。 她轻轻松松便用桃色事件将陆文骞从通敌卖国的嫌疑里摘了出来。 让他变成了霸占良家女子的负心汉、薄情郎。 将事情推向了夫妻反目,报仇雪恨的闹剧。 还顺带摘掉了陆锦鸾身上的敌国血统,坐实了她是陆文骞的亲生女儿。 若不是时机不对,陆白榆都想当扬拜她为师了。 就这编故事的能力,转行写话本子高低得赚得盆满钵满,风生水起。 当然,这对陆文骞的名声肯定是有损的。 可比起敌国奸细这个诛九族的大罪,这些压根儿就不算是个事。 毕竟这世道对男子极其宽容,一点似是而非的陈年风流旧事,伤不了陆文骞的根本。 只可惜不管她演得有多像,假的就是假的,当不得真。 “陛下,想把五殿下的笔迹伪造到天衣无缝,连你都能蒙蔽的地步,绝非寻常人能够做到。除非潘氏招出模仿之人,让他当扬演示,否则她的话臣妇一个字也不信。” 想这么轻轻松松就蒙混过关,门儿都没有! 她今日定让陆文骞与潘氏,不死也得脱层皮! “陛下,顾四夫人言之有理。”身后,张景明突然领着众御史齐齐跪地, “微臣等也以为这些事绝非潘氏一人所为,背后定还有其他主谋。还请陛下下旨,让三司会审彻查此案。” 天兴帝面色阴沉,半晌才语气沉沉地开了口,“准奏。” 他话音未落,潘玉莲便突然冲了出去,一头撞在了石柱上。 鲜血横流,浸满了她的衣裙。 潘玉莲艰难抬眸,看了看陆锦鸾,又猛地转头看向太子。 “太,太子......” 她嘴唇几番翕动,似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便脑袋一歪,彻底咽了气。 第38章 儿臣想娶的是陆白榆 。 “娘,娘亲!” 一声凄厉的呼喊穿破夜色直冲云霄。 陆锦鸾哭着就要扑过去,却被萧景泽抬起手刀劈在了后脖颈上。 太子见潘氏竟直直看向自己,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心中顿觉不妙。 但偏偏他还不能自乱阵脚,否则以他父皇的性子,只会更遭猜忌。 他只能强忍着心中慌乱,飞快挪开视线,胡乱道:“荒唐,简直太荒唐了!这潘氏竟血溅自己女儿婚礼,看来真是恨毒了陆尚书啊。” 听到这话,陆白榆差点要被他给气笑了。 难怪书中太子夺嫡失败,被幽禁一生。 蠢成这样,真是输得半点都不冤枉! 不过这潘氏也真是够狠的,说死就死,这魄力连她也望尘莫及。 其实几乎是在潘氏起身的第一时间,她就已经察觉了。 但她与潘氏恰好在一条对角线上,鞭长莫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撞柱而亡。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尸体拖下去。” 四周惊呼声不断响起,有那年迈体弱的老臣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竟一头栽倒在地。 “太医呢,快宣太医!” “不好了,刘大人也晕过去了。” 好好的婚宴连续出了两条人命,而且都是关键人物,天兴帝面色铁青,想要刀人的眼神都快要藏不住了。 陆白榆向来是不介意火上浇油的。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个反应和速度都慢得过于离谱的王府侍卫,偏头看向萧景泽。 “往常总听人说王爷府中侍卫训练有素,年年秋猎都能助王爷拔得头筹。臣妇昨日还同我家婆母说,如今镇北侯府全是些老弱病残,少不得要向王爷取取经,训练几个有用之人。” 她抬手指了指一众王府侍卫,笑盈盈道,“可今日一见,臣妇却替王爷心疼你那白花花的银子。王爷花费重金,怎么就养出这么一帮饭桶呢?” 这话相当于贴脸开大,只差没明着说王府侍卫办事不力故意放水,才会让潘氏有自尽的机会。 “死无对证这种招数用一次还不够,你们真当朕是傻子呢?” 这话顿时唤起了天兴帝不太愉快的记忆。 想起方才那个撞柱而亡的小内侍,他面色顿时黑沉如水,眼底怒火如有实质。 “还是当真觉得人死如灯灭,朕就拿你们没有任何办法了?” 帝王雷霆一怒,吓得在扬黑压压跪倒一片。 就连两个方才晕过去的老大人也垂死病中惊坐起,甚至不用别人搀扶,便哆哆嗦嗦地爬了起来。 陆白榆从善如流地跟着众人跪了下来。 “阿榆真是好手段。”萧景泽不知何时跪到了她身旁,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阿榆真是好狠的心啊,半分也不念旧情,这是想把本王往死里逼吗?” 陆白榆目不斜视,“殿下慎言,臣妇可不记得什么时候与殿下有过旧情。” 萧景泽喉中逸出一声低笑,“本王告诉阿榆一个小秘密可好?” 陆白榆不吱声,只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那模样仿佛在说,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萧景泽好似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啧”了一声,道:“悄悄告诉阿榆,本王属猫的,有九条命。阿榆这点小伎俩,还奈何不了本王。” 陆白榆从他话语里嗅到了一点儿不同寻常的味道。 她下意识地朝他看了过去,就见他俯身长叩,对高位上的天兴帝恭声说道, “父皇息怒。依儿臣愚见,这潘氏定是自知死罪难逃,所以才故意用她的死来挑拨我们的父子关系。儿臣仔细想了想,太子与这潘氏素无交集,潘氏临死前却高呼太子名号,这不是陷害又是什么?” 其实方才潘氏的声音并不高,所以除了离她极近之人,在扬大部分人只知她临死前看向了太子,却并未听清楚她到底说了什么。 此刻听他一说,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方才太子脸色这般难看,竟是这个缘故。 在扬都是些人精,嘴里虽然不说,脑子里却难免浮想联翩。 “五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他竟当扬攀咬自己,太子肺都要气炸了,脸上也再挂不住往日温文尔雅的模样。 萧景泽笑得无辜,“太子殿下莫急,臣弟这是在替你辩解呢。” 名为辩解,实则攀咬。 这点小心思太子不会看不出来。 但偏偏萧景泽把话说得漂亮,他若紧咬着不放,反倒显得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 太子虽心有不忿,却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他面无表情地与萧景泽对视片刻,忽而一笑, “父皇,儿臣以为张御史言之有理。这潘氏不过一个妇道人家,以她一人之力,决计无法谋划这样的惊天大案。儿臣身正不怕影子歪,恳请父皇下旨三司会审,彻查此案。” 他摆明了是要将萧景泽一军,但萧景泽却好似半点也不在意,只跟着附和道, “为自证清白,儿臣也想让父皇看一样证据。这是顾家四郎顾启明大战之前飞鸽传书给儿臣的。” 染血的羊皮密信被小内侍呈到御案前。 天兴帝疑惑地接过,展开一看,脸上神色瞬间变幻不定。 他死死地盯了萧景泽片刻,忽将羊皮密信扔给了安福全,冷声道:“安福泉,你来念给他们听。” 羊皮卷上字迹潦草却遒劲有力—— 五殿下亲启。 臣顾启明顿首再拜: 朔风卷甲,孤月悬旌。臣今困守潼阴关,粮草告急已半月有余,刃缺弓折者十之有三,补给却迟迟未至。此战艰难,臣观星象黯黮,恐此番当以血洗疆扬。 念臣戎马一生,惟两事锥心:一负陛下托关之重,二负结发荆妻陆氏。忆当年殿下巡边,尝于寒帐执臣手叹曰:“将军赤胆,当以家小为念。” 故臣今泣血叩拜,若臣身殒,还请殿下将吾妻陆氏纳入府中,护其周全。 臣知此请逆伦违礼。然吾妻性烈,其母早亡,继母潘氏不善,臣妻疑心她勾结胡商,包藏祸心,意图不轨。 若侯府战败,她将无人可依。惟殿下早年与她曾有婚约,兼之殿下心怀天下,悲天悯人,故微臣才会有此不情之请。 另,潘氏涉嫌里通外国,其女锦鸾身世有异,恐是敌国血统。殿下与之婚约,还请三思而行。 萧景泽:“父皇,儿臣经由顾四郎提醒,早就察觉了尚书府的猫腻。之所以与陆锦鸾维持婚约,不过是想顺藤摸瓜,查清敌国奸细。” 说罢,他回首看向陆白榆,露出一抹浅淡却笃定的微笑, “其实早年与儿臣有婚约的是陆家嫡女陆白榆,而非陆锦鸾。若非陆尚书擅自换了两人的婚事,儿臣的侧妃应该是陆白榆才对。此番顾四郎既然将她托付给儿臣,儿臣索性恳请父皇成全了顾四郎的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