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锈色》 第1章 Green to blue 作者有话说:建议搭配纯音乐《green to blue》食用,感谢阅读 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爱你 那些不可言说的情愫 藏于十一年前 那个夏日 生锈的薄荷味的雨 —— 《薄荷锈色》 文/戏华 陈厌生跳楼的消息传来时,我如往常一般匍匐在课桌上用圆珠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试卷。 卷子上的压轴数学题不会解,卷子都要被我戳破个洞,也没有半点思路。 嘴里的薄荷糖冰冰凉凉,刺激着有些麻木的口腔。 噢,好像是刚才陈厌生给我的。 ……分明就是。 “有人跳楼啦!”有人突然大喊,像是撕破了这沉闷的安静。 随即就像是水沸腾了一般。 “陈厌生跳楼啦!” 呼叫声此起彼伏。 “谁跳楼了?陈厌生怎么了?” 我闻言连忙跑到窗户边,攀着窗框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看。 映入眼帘的是一具扭曲的身体。 紧随其后的是那双波澜不惊的眼。 ——直直地盯着我。 我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最后是从他身下泌出蔓延开来的、鲜红的液体。 仿佛要,刺穿我的眼膜。 —— 夜里三更,我眼皮骤然一紧。 蒙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啊……烦死了。 又是这个梦,又是陈厌生。 “怎么了?”身后传来男朋友的声音。 我被吓得一激灵,忙转过身去看他。林霖站在我床边,整个人几乎半个身子都已经攀上了我的床。 他手指触碰到我肩上肌肤的那一刹,就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烙了一下似的。 我猛地弹坐而起,双手紧紧攥着被子,往自己身上拽。 “滚出去。” 回过神来时,话已说出口。 “我说过,没有我的允许别碰我。” “我没有想对你做什么,只是听见你做噩梦的声音,过来看看。” “我是不是说过不要随便进我房间。” “……” 这次换他沉默。 半晌后,林霖几乎是抱着最后的决心地开口:“拾遗,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吗?” “很快就不是了。” “……你说什么?” 我偏开头,不去看他的眼睛。 “对不起,是我耽误了你。” “卡里有二十万,当做这三个月我对你的补偿。” 我从床头柜取出一张卡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在桌上敲了敲。 “我们分手吧。” “……” 林霖的眼睛在看见那张卡的瞬间一亮,嘴上却不依不饶:“拾遗,我不是为了钱……” 我失笑。 “林霖,你非要我把话说得那么难堪吗?” 他猛地愣住了。 “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我们心照不宣。” “这三个月来我的情绪不稳定,辛苦你照顾我。” 我垂下眼帘,嗤笑一声:“不过——你不肯跟我分手,难道是嫌弃我给的不够多?” “……”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总不会是真的爱上我了吧?” “……夏拾遗,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也很让我失望。” 我长叹一声,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夸张地耸了耸肩。 “你除了这双眼睛,一点也不像他。” / A市天气晴朗,温度也适宜。 手机震动两下,我翻过手机,白衬衣黑围腰的服务员端来一杯蓝金色的鸡尾酒。 “女士,您的离别信。” 我微微颔首:“谢谢。” “还有一杯椰子汁……” “我的,谢谢。”对面的姜好出言示意。 吸管搅动着冰块,我垂下眼,余光瞥过手机屏幕上的信息。 【杠精绿蚂蝗】:我靠!!! 【杠精绿蚂蝗】:我靠我靠我靠!!! 【杠精绿蚂蝗】:夏十一!听说你又双叒叕分手了?! 我熄了屏幕,不动声色地就着杯中的特调鸡尾酒抿了一口。 “谁啊?”姜好明知故问。 “一句话分三句发的,除了元筱还能有谁。” 本来今天是约的三个人的局,但元筱临时有事,来不了。 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是她家那个好大儿干的好事。 姜好喝着椰子汁,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 “想都不要想就知道她给你发的什么垃圾短信。不过话说回来,她找你也是因为你那个男朋友吧?” “前男友。” 我纠正。 “是是是,我们家十一点第十任前男友——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分手?” “他越界了。” 我言简意赅。 “怎么个越界法?”姜好问:“你们睡了?” “……怎么可能。” “那他是强吻你了?” “没有。” “那……拥抱?” 我渐渐低下头:“……没有。” “十一,你不要告诉我,就因为他牵了你的手,所以你就要和他分手吧?” 我略一沉思,心想拍了肩膀和牵手应当大差不差,于是缓缓道:“……差不多吧。” “所以你就这么跟他说了?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他就是个替身?” 姜好失笑:“拜托,是个男人都接受不了自己被这么羞辱好吧。” “羞辱,有吗?” 我举起酒杯淡淡抿了一口:“实话实说而已。 ” 严格来讲,他连替身都算不上。 “不是,十一,你这么多年换了这么多男朋友,难道就没一个看上的?要我说,你不会是有个什么早逝的白月光烂在心里吧?” “什么早逝白月光,净说些有的没的……” 不过,说起早逝…… 啊,又想起了陈厌生。 距离陈厌生跳楼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一年,当初稚嫩的我也已经年近三十。 “再过两年就要奔四啦,还不找个人搭伙过日子,以后就难找啦。”姜好用吸管戳着椰子汁里的冰块,眉眼弯弯地笑看我。 与此同时,我的手机又震动三下。 【杠精绿蚂蝗】:已读不回? 【杠精绿蚂蝗】:夏十一!你什么意思?回信息! 【杠精绿蚂蝗】:唉,感情淡了就是这样(哭哭)(委屈)jdp. “谁能比得过你们俩。”我翻了个白眼,拿起手机点开键盘。 【绝望屎壳郎】:消停点吧绿蚂蝗,你家里的事儿处理好了吗就管我?需不需要我给你家那位好儿子发个信息? 果真,信息那头显示正在输入中,但过了半晌却一个字都没有发过来。 目睹全程的姜好幸灾乐祸道:“唉,失恋的屎壳郎果真不好惹,说话都不留情面的。” 我转而面向她:“你好得到哪儿去?说她没说你是吧?性感母蟑螂。” 姜好:“……呵。” / 我从小学到现在二十多年的两个好闺蜜,元筱和姜好。 一个“杠精绿蚂蝗”,一个“性感母蟑螂”,是我们当初年少时给对方取的网名加外号。 至于我,呵,绝望屎壳郎。一个很有味道的昵称。 我熄了手机屏幕,脑子有些不太清醒。 不知道是酒精上头还是被渐渐热烈的阳光熏的,我感觉有些头昏脑胀。 似乎有些醉了,我兴致阑珊,便起身跟姜好说:“回去了,下次聚。” “这不是回你家的方向吧?” “我去超市买点东西。” 姜好见我摇摇晃晃,便跟在我身后一路来到了街边的小超市:“买什么呢这是,还要专门绕路跑一趟?” “薄荷糖。”我语气淡淡。 “不是吧夏大小姐,你一个富家独女还天天吃这种八块钱一斤的薄荷糖啊?” 对于姜好提出的这个问题,我没有回答。 因为连我自己都看不清自己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 见我出神,她突然自顾自道:“前段时间,时危翻出了之前高中的照片,我瞧着有些不对劲。” “十一,你还记得高三那年从教学楼楼顶一跃而下的陈厌生吗?” 陈厌生。 呼吸骤然一滞。 陈厌生,我当然记得他。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跳楼的原因。 因为我知道,他是不可能跳楼的。 写这篇文的时候,我坐在高铁上 耳机里循环播放着那首《green to blue》 左右耳像是陷入了绿色的漩涡,只听见遥远的鲸叫在空谷中回旋 从绿色渐变为蓝,我看见交汇的河流与海,看见错落的时空在此刻得以相会 我想写一个故事,一个从绿到蓝的故事,一个跨越一个十一年、又一个十一年的故事 亲爱的读者,如果你愿意,请和我做个交易 用一首歌,换一个故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Green to blue 第2章 Green to blue “十一,你还记得高三那年从教学楼楼顶一跃而下的陈厌生吗?” 陈厌生。 呼吸骤然一滞。 陈厌生,我当然记得他。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跳楼的原因。 因为我知道,他是不可能跳楼的。 我还记得他跳楼当日跟我说过的话,还记得黄昏下橘色阳光洒在他的头发丝上,是那样的耀眼。 陈厌生说,他的梦想是成为一位科研工作者,研究这世上最不可逆转的东西。 彼时的我并未当真,只当是少年人年轻气盛的诳语。 可他死后的一年又一年,那日的场景如梦魇般一直出现在我的梦境中。 就像高三那道压轴的数学题,时至今日,我依然未解。 挣不脱,也忘不掉。 像是深深烙进了我的骨血里。 疼得要死了。 “好好,你说……一个人她总是做一个梦,梦里重复同一个场景,梦见同一个人,这是怎么回事?” 姜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吧十一,对着谁做春梦了?” “不是春……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我摇摇头:“是真的很让我困扰,我感觉自己都要精神错乱了。” “你最近的状态确实不太对,十一,你到底怎么了?” 姜好一脸关切地掰过我的肩膀:“要不还是医院看看?找个心理医生什么的?” “……” 什么啊,心理医生? 这不是有心理问题的人才会去看的吗? 我心理有问题吗? 有吗?没有吗?有吗? …… 陈厌生死的时候,我的嘴里还含着他亲手塞进去的薄荷糖。 那股刺激的冰凉攀上我的太阳穴,张牙舞爪地扒拉着我的神经。 哈…… ……神经。 烂透了。 像是被蛀虫啃噬,脑中最后一丝弦彻底崩断。 我的神经烂透了。 / 姜好送我到小区楼下,看着我上了楼才转身离开。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心里像是突然坠了一块,空落落的。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陈厌生。 虽然过去了那么久,我也不太想要去回忆,不太愿意去想起,但我不得不承认,高中那两年我的确喜欢过他。 他当然是指的陈厌生。 只是我没有想到我对他居然会情深至此,以至于他都死了十一年,我还对他念念不忘。 好吧,严谨来说,我已经记不清他的模样了。 但他一定是相当帅气俊朗的,我对我的眼光很有自信。 可他为什么就是存在我的回忆里呢? 太没边界感了吧。 滚出去,陈厌生。 …… 啧。 我总是感觉陈厌生还没有死。 好奇怪啊,他分明已经死了好多好多年。 可我感觉他就在我身边,一直都在,如影随形。 啧,别说还有些瘆人。 我摇摇头,却没有觉得更清醒,反而是脑子更加混乱了。 ……脑浆没摇匀吗? 一抬头,却发现有个身影靠在我家门口。 是林霖。 我刚想问他是怎么进来的,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忘记删除他的人脸信息了。 哈……脑子迷迷糊糊的,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只记得我好像让他滚,别再纠缠着我。 他说,夏拾遗,你真他妈狠心。 他说,你根本就不爱我,夏拾遗。 他说,你究竟透过我的眼睛,在看着谁呢? ……我都不予理会。 直到陈厌生的名字出现。 才让我混沌不堪的脑子有了难能可贵的清醒。 我清楚地看见一向温柔有礼的林霖失了态,拿着一张写满陈厌生名字的草稿纸质问我。 上面字迹潦草,兴许是我某次从噩梦中惊醒后头脑不清醒时随手写下的鬼画符。 他的声音很大,吵得我耳膜刺痛。 他说,陈厌生是谁?一个死人! 在你心里,陈厌生算什么?我算什么? 陈厌生算什么吗? …… 他们说人死后会变成鬼。 于是我认真开口。 “……死鬼?” 林霖怔愣片刻,随即扭头气笑出声。 “夏拾遗,我觉得你他妈真该去看看脑子。” “你他爹的也该去看看是不是人格分裂。” …… 最后我还是多加了五万,将他打发走。 一共二十五万,拿着滚吧,二百五。 回到家里,关上门,我像是一滩泥巴陷入柔软的沙发里。 耳边回荡着方才林霖说过的话,又想起白日里姜好对我的忠告。 “要不还是医院看看?找个心理医生什么的?” “夏拾遗,我觉得你他妈真该去看看脑子。” “……” 啊,我知道了。 我得出结论。 我不是心理有问题。 ——我是精神有问题。 / 医院的消毒水味呛得我几乎呼吸不上来。 “叩叩”面前的桌板被敲响,医生抬眼看我。 “跟我说说,你的症状?” 我压低声音,凑近了些神神秘秘道: “我感觉我有精神病。” “……” 医生无语抬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走出医院的时候,我手里拿着那张写着我神经衰弱的单子,慢吞吞走到路边准备打车。 “夏拾遗!”我听见有人叫我。 回过头,却看见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朝我走过来,我愣神片刻,直到他走到我面前的位置停下,我才略微记起面前这个人的名字。 是贺阑山。 在我为数不多的记记忆中,我记得他好像和陈厌生是很好的朋友。 我仔细回忆着从前的记忆,想要抽取出一些和他有关的事情,却发现我和他的交集的确少得可怜。 那这就奇了怪了。 “你找我有事?”我问。 贺阑山盯着我的眼睛,片刻后他长舒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是有关陈厌生的。” “有一样东西,我想物归原主。” 第3章 Green to blue 陈厌生绝对不会自杀。 至少,不会在高考前夕、不会在那一天自杀。 “为什么?” 镜中那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人,明知故问。 我抬眼注视着她,而后又缓缓垂下眼帘。 “因为那天下午两点四十八分,他在那个犄角旮旯般漆黑的走廊拐角处跟我表了白。” “然后,他那双干净修长的手指替我剥开一颗薄荷糖,亲手塞进了我的嘴里。” 糖果很冰,但他的指尖很烫。 跟我表白那一天,陈厌生吻了我。 笨拙、真诚、小心翼翼。 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逝。 是那样的珍视,耳垂通红。 还记得我当时说: “陈厌生,我们考去同一所大学好不好?” 话说出口,连喷薄的雾气都是薄荷味的。 / 再次睁开眼,面对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奇怪的梦,和之前不一样。 即便这一次陈厌生没有直接出现,梦还是和他有关。 长叹一声缓缓下床,拖鞋底板有一下没一下地踩出节奏。 “踢踏——踢踏——” 径直走到回家时被我随手扔在沙发上的挎包面前,三两下就翻出了一颗…… 浅绿色透明的水晶球。 我将它放置在大理石茶几上,背靠着沙发脱力地蹲下来。 我懒懒掀起眼皮,细细端详这个不起眼的小东西。 其实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 的确没有。 “……是有关陈厌生的。有一样东西,我想物归原主。”贺阑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鬼使神差的,我双手抱着那水晶球回去了卧室,直挺挺倒在床上,身体陷入绵软的床榻里。 我蜷曲起身子。 不知为何,捧着这颗透明的水晶球,居然格外容易入睡。 至少于我而言是如此。 这一次,陈厌生会再次来到我的梦里吗? 他这次会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呢? 是再现那惨不忍睹的死亡现场,还是被人不经意间提起? 亦或是撕开那颗薄荷糖,对我说喜欢你?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了。 / “夏同学,夏同学?” “夏同学,醒醒,上课了!”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我猛的一个机灵,茫然抬手揉了揉眼睛。 而后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家卧室为什么会有别人的声音? 难不成是林霖那家伙为了报复我潜入了我家里……? “夏同学,这节生物课。” 熟悉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这一次,我听的很清楚。 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赫然对上一双漆黑的深邃的眼睛。 ……是陈厌生。 见我没什么反应,陈厌生压低了声音再次提醒道:“老师来了,拿书……” “陈厌生,这是梦吗?” 我笑着摇摇头:“你又出现在我没有梦里了,这一次是高中课堂吗?” 陈厌生一脸茫然,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 只听“啪嗒!”一声,我脑门一疼,下意识抬手捂住额头。 桌面上骨碌碌滚动的粉笔头终于停下,我抬眼顺着老师犀利的目光看去,不可置信地愣了愣。 ……连葛老师的容貌都一比一还原当年? 年近四十的班主任气哄哄呵斥:“夏拾遗!上课不好好听讲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我这才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身处教室。 不只是葛老师和陈厌生。还有同学,高中同学。 ——而他们所有人的脸、甚至是面上的表情,此刻在梦中都被我看得一清二楚。 我甚至还看见了高中时期与我同班的元筱。 十一年来,我从未做过这般真实的梦境。 所以。 “陈厌生,这又是做什么?” 我哭笑不得地拽过认真记笔记的他,唇角的笑容格外僵硬。 “你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还不肯放过我吗?” ……精神要崩溃了。 我的脑子好乱。 “我承认我喜欢过你,但你也不至于纠缠着我十多年不放吧?” “不要再出现在我的梦里了!” “……” 教室内突然格外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我。 我听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元筱。 她夸张地抬手捂着嘴巴,惊呼一声“卧槽”。 正在写板书的葛老师停下手中动作,一字一顿:“夏!拾!遗!” “你下课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办公室恐怕是去不了了,葛老师。” 我猛地站起身,不顾旁人阻拦径直走到窗户边。 葛老师见状有些慌了:“夏拾遗同学!你这是做什么?” 长舒一口气,我轻叹。 “我知道这是梦,我不想再耽溺在这个所谓的美梦之中了。” 我说着,转头看像满脸错愕的陈厌生。 我还是第二次在他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 第一次是在他和我表白接吻之后。 “陈厌生,既然你不肯退出我的梦境,那便由我来掌控梦的起始吧。” 我抬脚跨上窗台,在纵身一跃的前一瞬朝他露出一个粲然的笑。 “陈厌生,我该醒了。” 第4章 Green to blue “我昨晚又梦见那个人了。” 我嘴里咬着吸管,语气淡淡。 元筱一听这话连忙来了兴趣:“那个人?什么人?不对,你梦见什么了?” 姜好只是不动声色地瞥了我一眼:“是我昨天跟你提起他的缘故吗?” 我不知道姜好是怎么猜到我梦见的人是陈厌生的,事到如今我也并不打算继续遮掩下去,干脆大方承认。 “兴许吧。即便你不提起他的名字,我也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他。”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我猛吸一口手中的薄荷青柠饮,“是陈厌生。” “陈厌生?就是那个高中时候我们的同班同学?当你同桌时你跟他当众表白被拒后,害得你从三楼一跃而下结果摔到草坪里骨折了半年那个陈厌生?” 元筱深吸一口气:“你不会告诉我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对他念念不忘吧?” “是他……但是……” 我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转眼看向元筱:“我什么时候对陈厌生当众表白了?还被拒了?” “你不记得了?就高二刚分班那时候啊,咱俩都选的全理啊,和陈厌生一个班。” “那学期刚开学没多久,你和陈厌生还是同桌呢,生物课上到一半你突然就当着班主任和全班同学的面说你喜欢陈厌生,还说什么做梦都是他……” 元筱咳了两声:“然后人陈厌生不是没搭理你嘛,你二话不说起身走到窗边哐当一下就跳下去了!这事儿闹得还挺大,整个学校都知道你跟陈厌生表白失败后心碎跳楼……这么大的事儿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什么啊,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我转头朝姜好投去求证的目光,姜好也正凝视着我,毋庸置疑地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你们一定是在骗我……” 我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心情莫名暴躁:“你们这样有意思吗?我都要被你们搞得神经衰弱了!” “十一。” 姜好将手搭在我的肩上,语气低沉却格外坚定:“元筱没有骗你。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记不得那件事……但你最近的状态实在是太奇怪了。我有个认识的有名的心理医生,要不要介绍你认识一下……” “不用,我心理很正常。” ——不过,这个世界可能不太正常了。 我抬手将她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推开,提着包起身离开。 “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元筱连忙跟着我起身:“诶你不舒服就不要逞强!我送你回去吧!” / 最后还是元筱把我送回来的。 一进门就靠着门沿跌坐下来,我抬手将十指埋进凌乱的发间,无意识撕扯着自己的头皮。 是梦……是梦中发生的事情。 我十分、一百分的确定自己从未跟陈厌生说过那种话,更别提跳楼一说。 而元筱和姜好口中描述的场景,分明和我梦中所做的一模一样…… 是巧合吗? 那未免有些太巧了。 ……还是说,梦中发生的一切,都会变成现实? 我在梦中回到了过去,那我在梦中所做的一切,是不是也会改变最后事情的走向? 若真的是如此,那我是不是就有机会阻止陈厌生的死亡? 可是…… 可是我亲手结束了这个梦境。 哈……我早该想到的。这个梦境如此不同寻常,连班里最不起眼的同学的脸都那么清晰,高中的一切都好像历历在目…… 我……还有机会做这样的梦吗? 还是说,我真的是精神失常了,什么梦境都是我错乱的记忆,其实我当初就是干过跟陈厌生表白后跳楼的傻事? 我分不清了,分不清……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我强迫自己来到卧室,扔掉挎包瘫倒在床上。 再睡一觉吧,再做一个梦…… 再回到高中时候,梦到陈厌生…… …… 那晚我失眠了。 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闭上眼,清醒了一整夜。 直到要天亮时,熹微的日光照到床头柜的水晶球上,折射出璀璨的光。 好刺眼。 就像陈厌生的血那样刺眼。 …… 我抬手取过水晶球,对着从窗帘间溜进来的光柱上下打量。 水晶球的中心有一个树叶一样的图案,是薄荷叶。 整个水晶球都是透明的,泛着一点微微的绿。 贺阑山说,这是陈厌生留给我的。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给我这个,也不知道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他才会找到我,说什么物归原主。 陈厌生的朋友也是很奇怪的人呢。 …… …… / “夏同学。” 再次听见这个称呼,我心头猛地一震。 我睁开眼抬头一看,果不其然是在教室里。 ……这又是梦吗?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我下意识想要坐直身子,却只觉右腿一沉。 我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打着石膏的腿。 “……” 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我转头看去,是陈厌生坐回了位置。 他一只手用纸巾擦着脸上的汗,一边还目不斜视地递给我一个打包的饭盒,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不解问:“这是做什么?” “……元筱让我带给你的,你现在不方便走路,她还在吃饭,怕来不及。” 我余光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突然意识到现在是午饭时间。 ——那紧凑得喝口水都要挤出时间的高中生活,午饭时间只有半个小时。 我记得高二生是十二点整下课,现在却是十二点过十一分。 我打趣道:“你吃饭加来回一共就十一分钟啊?什么速度啊。” “我吃饭快。” 陈厌生眼神躲闪,补充说:“跑得也快。” 我毫不客气地打开饭盒,喷薄的香气扑面而来。 “那多谢咯。” 我朝他露出一个粲然的笑。 陈厌生却突然愣住了,目光沉下去,好似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哦,好像在上一个梦里,我跳楼之前也这样对他笑来着? / 午饭过后格外想要午睡。 不知是睡眠不足还是晕碳,亦或是面前的作业实在无聊,我勉强自己做了几道后实在是写不下去。 我干脆搁下笔,用课本作业将桌面垫高了些,俯身趴下。 可是我不敢睡。 我不知道在梦中睡着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这个来之不易的梦会不会因此再次消散。 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我在梦中所做的一切都会影响到现实的未来的话。 ——我想,我该做些什么来证明。 我侧过头沉思,将半张脸埋进臂弯里,露出一双眼睛。 我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看向一旁的陈厌生。 陈厌生鼻梁高挺,眉眼深邃,脸廓硬朗,少年又不失英气,给人一种干净又青春的感觉。 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长得跟标准答案似的。 正看得起劲儿,陈厌生突然转过头,对上我毫不掩饰的目光。 “你在看什么?” “答案。” “……什么?” “作业太难了,我看答案呢。” 陈厌生半信半疑的眼神落到我身上,我十分有九分的心虚。 我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伸过手提笔用笔头敲了敲他桌面上的卷子。 “看看学霸的标准答案,参考参考。” 我煞有介事地说。 陈厌生耳根肉眼可见地红了。 “我不算学霸,你也很厉害。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实在有不懂的地方,我可以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啊……一点儿都没变呢,陈厌生。” 还是和以前一样,笨拙得不像话。 可就是这样一张干净硬朗的脸,这样一个笨拙的、不太会表达自己情绪的陈厌生,困住了我整个青春。 我想,要是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青春的话,那我的青春一定是—— 陈厌生。 第5章 Green to blue 我还是在梦里睡着了。 我是被元筱叫醒的。 她晃着我的肩膀一个劲儿地喊:“十一十一快别睡啦!起来快去考场要考试啦!” 我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考试?什么考试?” “分班后的第一次月考啊,你复习睡着就算了,怎么连考试都忘记了?快起来——” 月考? 我不是高二上才开学吗?怎么就月考了? 难道……我这一觉睡了整整一个月?! “愣着做什么?拿笔啊!” 我云里雾里地站起身,在元筱的指挥下收拾好文具准备走出教室,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拦住去路。 陈厌生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三指间捏着一颗浅绿色的薄荷糖。 “如果不太清醒的话,吃颗薄荷糖吧。” 他语气轻飘飘的,好似极其不经意间提起,微微泛红的耳根却又显得一切都是那么欲盖弥彰。 见我不说话,他又缓缓补充一句:“……可以提神。” “如果、如果还是觉得头晕,也可以去洗把脸。”他说。 元筱催促间,我抬手接下糖果,下意识想要朝他露出一个微笑。 可突然想起某些不太美好是回忆,我轻咳两声,客气十足。 “我知道了,谢谢。” 撕开外包装,里边的圆溜溜的糖果是那版熟悉。 我张嘴将薄荷糖卷入口中,霎时间一股久别重逢的冰凉感裹挟着整个口腔。 我已经好久没有吃到这个味道的薄荷糖了。 我曾经无数次地买过陈厌生送给我的薄荷糖,是一样的包装,一样的牌子,可惜送的人不在了。 味道,自然也回不去了。 正抿着糖果失神间,元筱突然探过头来:“十一,你语数外考场在哪儿啊?” “不知道……我看看。” 不等我看清自己的考号信息,元筱先我一步喊道: “不是吧,不是吧,你考场就在咱们自个儿教室你不知道啊?” “……我先前没看。” 元筱鄙夷道:“得了吧!那我先上楼去了,我记得姜好说过她也在四楼。你自己去找座位吧,拜拜——” 我抬手和挥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考试信息。 语数外在第一考场,物化生分别在第四、第五和第二考场。 ……我想起来了,虽然我选的全理,但我偏科。 除了语文和英语之外,我最好的一门学科就是生物。 我看着自己所处的“第一考场”,又低头确认了自己所对应的“36号”。 再往后排几名就被卡去第二考场了。都是拜数学所赐。 该死的数学,不是人学的东西。 我心中暗骂着找到位置准备坐下,却突然发现自己面前的桌子有点眼熟。 虽然考试前进行了大扫除,也将原本的位置和桌椅打乱——但我还是一眼认出这是陈厌生的桌子。 原因很简单。 我看见了桌子抽屉内侧,那不起眼的一张小纸条。 考试还没开始,我害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将纸条取出准备扔掉。 可当我看见那上面一行隽秀的小字时,却猛地停下了动作。 “陈厌生,你只有一个人了。” 我突然意识到,这与我高二上学期第一次月考经历的事情一模一样。 陈厌生是单亲家庭,父母离异,父亲外出打工,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 高二上学期开学后不久,扶养陈厌生长大的奶奶去世了。 从那以后,本就话少的他变得愈发沉默寡言。 在我高二那年,也看见过这张纸条。只不过是在陈厌生的日记本里。 是从他日记本中不小心掉出来、被我看见的。 是他小心翼翼藏匿起来的、不愿被他人发掘的秘密和脆弱。 恐怕这一次也是不小心掉出来的吧? 我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揉进掌心,随后揣进校服的口袋里。 距离考试开始还有十来分钟,考生都陆陆续续到齐了。我抬头环视一圈,却刚好看见走进教室的姜好。 我们目光在半空对视一眼,姜好那张不施粉黛都格外引人注目的脸上浮现起一丝玩味,随后径直走到教室考号靠前的位置坐下。 考号越靠前,意味着这类科目的分值成绩排名越高。 我这才注意到,坐在姜好前面一位的考生,是陈厌生。 他在看我。 目光相触的一瞬,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擦出火花,他触电般移开目光,留给我一个干净挺直的后颈。 / 我觉得,对于偶然发现陈厌生内心脆弱的小秘密这件事,我应该做些什么。 就和从前一样。 在语文考试结束的前两分钟,我将桌面左上角的考号标签轻轻翻开对折,在标签内侧的纸上写下一句话。 高二那年,原本的我在看见那张纸条的时候,也给陈厌生写过一句话,不过是在便利贴上。 当时的我写:陈厌生,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们。 而现在,没有便利贴,只有考号标签。 而此刻,我只写下一句—— ——陈厌生,你还有我。 想了想,又在后面追加了一个(^~^)的表情。 考场标签这个梗,我想写很久很久了 因为高中时候的我真的干过这个事情 在翻开的考号背后 写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可以是对该死的数学的吐槽 也可以是对自己兴趣爱好的分享 可以是和桌子的主人打招呼 想到哪句写哪句 奇奇怪怪的,却也没什么毛病 就像我这个人永远存不住稿 只能写一章发一章一样[摊手][摊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Green to bl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