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流泪》 第1章 偷腥的鱼 从便利店出来的时候,外面天阴沉的不像样,寒风冷不丁冲人袭来,卷着他的软发,顺着衣领钻入,刺骨凉意惹火上身般爬满林希整副躯壳,他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冬天了。 南城的冬天其实并没有那样难捱的冷,只是寒风凛冽,让人心寒,就如同林希现在,心是冷的、麻木又惆怅的。 他打开导航,附近的地铁站挺远的,裹裹风衣低着头默默走着,面上已经被风吹的有些皴了、发干发白,毫无血色,他提着一大包食物终于见到地铁口的时候,却想起钱包忘在了便利店,他叹了口气,思索着还要不要回去。 现在的人很少有用钱包的,他是用的之一,只因那个小巧的黑色的,不带任何图案的,内里透明隔层却有那个人的照片,那个人照片反面是他自己的,年轻的他们。 钱包是裴琢送的,准确的来说,是十八岁的裴琢送的。照片是高考要求,学校统一组织拍的证件照,裴琢将他们的照片粘在一起。说他一直在他身后给他撑腰,永远。 还是无法丢下,林希转头返回,继续漫长的在冷风里走着。 天空更加灰暗,衬的本来灰色的水泥地面都变得亮白的,天上飘下来几片小雪,稀稀拉拉、淅淅沥沥、凄凄惨惨。 林希抬头看了一会,拿起手机看了看,依旧是未回复,密密麻麻绿色短信和对方比这小雪还要稀疏的短信,更让人心寒。他打电话过去,等到最长时间也未接通,只有抱歉的女声,他又拨过去,一遍又一遍。 心中不免担心起来,这么长的时间没回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拿到钱包了他道谢,走到地铁站的时候,风衣肩膀被薄薄的一层轻雪盖着。 雪下的大了些。他又拨通了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 恐怕今天裴琢也不会回家了,今年马上过去了,也没见上他一面,那他买的这一袋新鲜食材似乎也失去了作用。 他站在人群之中,缓慢的又向他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回来吃吗?” 许是自己一遍遍的电话的缘故,裴琢今天回的挺快,只两个字,不回。意料之中的回答,意料之中的心痛,林希整理情绪坐上地铁,呆呆地望着手机屏幕上的两个字,闭眼感受那密密麻麻的痛。 人一旦有了期待便把自己袒露给了对方,如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林希虽然迟钝但也不是傻的。 这些年的裴琢的反常和逐渐漠然的眼神已经很明显了,以及裴琢衬衫西装上越来越多其他他未曾用过的香水味,回来了对他总是冷嘲热讽、百般嫌弃,争吵后夺门而出,到后面回家的越来越晚甚至经年不见。 这些都让他无法忽视,无法停止想象,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和心情渐渐低落、渐渐悲观、渐渐绝望乃至在痛苦挣扎中变得麻木。 他们在一起十二年了,接吻拥抱同床共枕过无数次,蜜糖一样疯狂激荡的夜也曾有过,音容笑貌、喜恶、呼吸的频率早已刻入对方心脏,正因为太了解对方,林希清楚的知道他的变化,那些破事林希又怎会不知。 说是十二年,其实只有七年是甜蜜恩爱的,剩余的五年不过是氧化变质了的,自欺欺人的时光。他们也曾相爱过,为了对方不顾一切,一切世俗之见反倒是证明他们深爱的证据。 可如今呢?空荡荡的房间,无休无止的争吵,一次次的厌烦嘲笑,林希只能忍让着退步着降低自己的原则,小心翼翼的去适应他如今的模样。 他不是胆小,也不是懦弱,他只是放不下这段烂掉的感情,十二年的时间啊,有些事有些人已经刻入身体,在脑中挥之不去,有些多出来的习惯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那人身上学来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那么事无巨细的照顾着他甚至成了本能。 他又何尝不知及时止损的道理,可总是高高提起又轻轻放下,心里始终不舍得。 即便是对方肆无忌惮的伤害,他也认了,一口一口吞下委屈,他也想看看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出站了,他回到家,空荡荡的房间,他立在原地,看了很久很久,明明家具物品一应俱全,为什么会觉得空呢?眼尾开始变红。默默把食物整理放入冰箱。 吃的人不在,他也没心思做了,拿了面包咬了两口,味同嚼蜡干涩难咽。 手机叮的一声响了起来。 林希点开,一封短信,陌生号码,附了一个照片,看清内容的那一刻,血液倒灌般全身发冷,文字是,滨江路希希国际酒店,19楼1914,图片是昏暗的电梯间,依偎着的、有些重叠的两个背影,一道高大的西装革履的男人很是眼熟,仔细一看,西装正是林希曾经亲手为裴琢熨烫过的。 希希国际是裴琢一手创立打下的知名酒店品牌,十几年的时间发展迅速,行业龙头,环境清幽服务完善,加盟也需要严格把控筛选,质量没得说,提到高端五星酒店这类词总会让人想到它。也是当年爱恋之时以林希的希名字作为名字的酒店。 也就是靠他,裴琢才能功成名就,少年得志。 裴琢怎么可以在有他名字的酒店里……偷腥。 林希不想去的,只是个背影,又不是正脸,身体不由自主的动起来,打了车过去,很顺利的到了套房门口。 咚咚咚的扣门声,林希压低声音说酒店服务,门内传来一道清越的男声“不需要。”在一起那么多年怎么会认不出这声音是裴琢的,他固执的敲着门,装听不见。 林希靠在门上,眼神悲戚,门被大力打开,带着情绪。 男人剑眉星目,鼻梁挺括,五官硬朗,自带清俊英气,杏眼桀骜清冷,特好看,看到是林希瞳孔微微一震,是裴琢。 林希趁他走神不顾一切的从他手臂处冲进去直奔卧室,床上还真有人。 手臂伸出来被褥挡了一半盖在胸脯前,碎发下,闭眼侧身酣睡,面色红润,床单上还有暧昧的水痕,空气中味道娓靡,见到有人闯进来小鱼一样整个滑溜的缩进被子里。 这里毫无疑问发生过什么。 “为什么……这样对我!”林希是个道德感很高的人,待人彬彬有礼,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距离拿捏恰好合适,从未失控,这是他唯一一次愤怒无比的叫喊。 裴琢皱眉看着他,站在床前躲进被子的那人身前,对于他反常的叫喊无动于衷。 林希推搡着喊着,不顾形象拉扯着被子,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怕,实在是控制不住情绪,双手发抖。十二年啊,十二年啊,人生统共才几年,青春里最好的一段时光,浇灌的出来的花,这么久这个结果。让人反胃。 “啪。”裴琢扇了他一巴掌,不留余力的,力道巨大,林希跌坐在地,耳边嗡嗡,左脸迅速的红肿起来,整个人呆呆的看着他。 这是裴琢第一次动手打他。 还是这么狠的力道。 打仇人都不至于这么重吧。 林希怔怔的看着他,满眼不可置信和悲伤。 林希头一次觉得,这多年的感情糟透了,烂透了。 浇灌了十几年的感情,烂掉只需要花一瞬间,只是一瞬间看清了接受了它烂掉的事实。 就像一颗从树上刚摘下来的苹果,在树上长了三五年才成熟,花几秒钟切开来,两分钟就被氧化,一天就烂掉,变质,丑陋无比。 自然规律、天性使然。 激情满满,七天手搓五万。 十万指日可待,四舍五入明天可以完结了qwq[摆手] 别盗我文求求了[求求你了]我写的手上出茧脑子变派大星[求求你了] 我是成语小能手嘻嘻嘻嘻,信手拈来轻轻松松罢了[粉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偷腥的鱼 第2章 人终会变 很疼,很疼,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这个人不是裴琢,裴琢舍不得打他,反应了许久,林希抬眼望着他,裴琢竟是一脸不耐,和厌恶。 “滚。”裴琢冷静平淡的语调,对他下达命令。他不滚,他滚了岂不是成全他们又一次,裴琢明知林希离不开自己,又让他滚去哪里?滚去那个没有他在的家里吗? 泪珠从林希眼角滑落,圆润亮白的珍珠掉在地上,悄无声息,他固执的看着裴琢,无声的质问他。 见他没有动作,裴琢拉着他连拖带拽将他扔到阳台落地窗前,动作前所未有的粗暴。 林希半边脸红肿着看着他怔怔的想,他哪里做的不够好,居然这样对他。 “闹够了没有。”他拿起烟来点火抽了起来。 林希闻到烟味剧烈咳嗽起来,一双眼眸看着他,觉得裴琢的样子更加陌生了,他分明知道自己肺不好…… “十二年,你这么对我?”你对得起我吗?林希想说些重话的,起码骂骂他也行,话到嘴边委屈涌上心头,说出的话毫无威胁。 裴琢无所谓继续抽着烟,蹲下朝着他的脸吐出一口烟来。 “十二年了吗?” “不为什么。断了吧。” 林希看着他,双眼又无声的流下泪来,止不住。 他不想这样狼狈的。他也想好聚好散,果断离开,可是真的做不到。 为什么这样对他,他做错了什么?一个原因也没有,还是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对他呢? 林希操劳无话,贤妻良母,多累多苦都咽了下去,永远照顾裴琢,永远配合他,他的喜好星座生日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日期,他的习惯他的曾经林希都好好的记着。 这样无私的付出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当年明明是裴琢先招惹他的,明明是他先说的喜欢。 十二年,七年温柔,五年痛楚,林希从他收获了什么?起码外在物质是没有的,自从第八年起裴琢就不再管他,对他只说公司经济困难,没法给你什么了,自力更生吧。 林希心里清楚,哪有什么经济困难,只是年老色衰人老珠黄嫌弃他了,或者外面的人要的多了,权衡利弊之下他不想给了而已,于是那一年开始,林希各种低等的兼职也能做起来,日夜不论有活就去,刷碗服务员发传单被人看不起也无所谓。 他不在乎,起码自己的劳动能勉强维持生活,给自己底气,能在和裴琢对话时心里挺直腰板。 他如今住的房子是裴琢母亲杨青送给他的,还记得当时十八岁的裴琢牵着他的手在杨青面前仰着头,说,我此生非他不娶。 杨青刁难“人家家庭不好,你能保证一辈子好好对他?你们两个男孩子能结婚能生孩子?以后别人怎么看你们?”林希无父无母,靠着政府接济才读了高中,是个命苦的。 裴琢的牵着他的那只手握的更紧了,他笑着看了下林希,仰着头“您等着看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我们会结婚的,希儿不需要生孩子,还有,我们才管别人怎么看。” 阳光下,毫不避讳的坦露着紧紧相握的双手。 这番话现在听起来没什么,但当时把林希哄的心里甜蜜,白净脸上绯红一片,他把杨青当自己亲生母亲照顾,工作了也和裴琢经常回来看望,杨青病重,他辞去工作专心照顾她半年。 林希还记得杨青扶着他的手,颤巍巍的拿起枕头下的房本和户口本,递给他。她发丝发白,手背苍老瘦极了,薄薄的一层皮。 房本里夹着几张极其详尽的赠予协议,落款是杨青亲笔签名。户口本上不仅有杨青裴琢二人名字,还加上了林希的名字,关系一栏写着母子。从呼吸面罩内艰难说着话“好孩子,好好的。” 无以言表的感动。 更别说感情了,他五年回家次数还不到十次,估计早就和别人一起过了,怎么会想起他来。 “希,你别上班了,我心疼你,我出去挣钱你在家里等我就好,记得给我做我爱吃的菜。”曾经待他温柔无比的裴琢笑盈盈的看着他,眼里的爱要溢出来。 于是他沦陷了,点着头,傻瓜一样说“我愿意成为你的港湾,供你停留。”就把好好的工作说辞就辞了,专心细致的照顾他。 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买菜还价,丢垃圾甚至他上班前的系领带,满世界围着他转的,没有一刻是属于自己的。 睁开眼却是现实中裴琢冷漠至极的一张脸。 曾经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这样了…… 林希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去的。 外面已经天黑了,他麻木的走在人行道上,分不清东西南北,搞不清回家的方向,林希也不想回家。路灯很暗,昏黄灯光透过干枯无叶的枝条落下,层层叠叠的枝条就像一颗心脏,饱受风雪摧残。 风吹的眼睛干涩,可他今天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了,或许真的该断了。 放下吧,不要给裴琢添麻烦了。 人家期待着赶紧断掉,不如随了他的愿。 不甘心的,可是你说。 人为什么会变的这样陌生呢?林希未变他还是自己,一如既往的温柔,一如既往的懂事,一如既往的什么也不图,只为陪在裴琢身边,一年又一年,很难做到吗?他可以深爱十二年如一日,为什么裴琢做不到? 为什么裴琢能从一开始的情深意重、不舍得林希受半点委屈,到现在这样对他,林希痛苦的闭上双眼。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人会变。 他不知道的是,这没有为什么,与本性无关,与任何事无关,要说非要有个原因,那大概是宇宙的问题,是宇宙的错把人创造出来。 所以得出结论年少时的喜欢啊,爱啊,承诺啊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空话,说出的当下可能是抱着真情实意的,可是再过几年,别说十二年,就是两三年内,可能就面目全非、一地鸡毛了。 人会变究其原因根本没有原因。 与其探究不如做出改变,做出取舍。 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啊,要对自己好一点。 不要一味悲伤沉溺着,要趁还有力气的时候尽早脱身,切勿越陷越深,一条路走到天黑,否则结果只有淹没口鼻窒息而亡一条路可走。 回到家里林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样,软绵绵的倒在沙发上,躺了许久,才站起身来,洗了把脸,望着镜中苍白黯淡的自己,挂满水珠,眼中难掩的悲伤和时间,左脸还挂着个巴掌五指清晰,想着床上那位少年的睡脸,他自嘲的笑笑。 或许是他真的不好看了,所以裴琢不喜欢了。 林希没心情洗澡,双人床上窝了许久,怎么做都睡不着,站起来打开衣柜,最下层有个铁的饼干盒子,放着关于他们的记忆。 里面有一个睫毛兔子玩偶,一个信封信封里面是一张张曾经裴琢写给自己的情书,一部老款苹果手机,还有一对钥匙扣,一张饭卡。都是裴琢送的。 裴琢曾经问过为什么要收起来,那么宝贝干嘛,要是摆出来这样林希能经常想起他来,林希只说怕落了灰,要好好藏好珍惜,很是珍惜,随身带的只有那副钱包。 林希拿起这个又拿起那个,细细的看着,看着看着就又难过了起来,心一点一点抽疼着。 仿佛透过这些去看从前的那个少年。 疼得他弯下腰来,蜷缩在地上,痛苦的抱住自己。 第3章 痛苦如蚁 痛苦如蚁,蚀骨无声。 或许真的该断了,不能再这样了,他已经体无完肤了,心脏被伤的千疮百孔。 林希这样想着,屋内陈设和从前一样,门口是裴琢布置的,柜子,立着的衣架,还有一盆水仙花,还未到花期还差一个月,只是有些小巧白色的花苞缀着。 阳台那儿的窗帘是他们一起挂上的,还有厨房的布置,那有个推车类的大的置物架,放着他买的种类不同的零食,满满当当,只是过期很久了。卧室里的灯具和床也是他们一起选的,床头还贴着对老土的囍字。 那天,他说,作为我们的婚房,然后温柔的一下一下亲着林希,慢慢护着他的头放在床上,视作珍宝,视作神明。 骗子。 窗外又下雪了,一股寒意袭来,林希扶着地起来,将阳台关上。 他回到卧室,想了很多很多,还是想不明白,流着泪睡着了。 次日林希被老板娘的电话吵醒的,催促他怎么还没到店,差点忘了,上个月他的工作稳定了,在一家酒吧当收银员。 酒吧的收银员换的勤快要不就是觉得没前途不干了,要不就是太单调敷衍了事后面不愿意继续,林希工作认真,不和人争辩,和同事配合默契,重要的是守住本分不会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所以兼职了一次老板娘就留他长干了,还涨了工资。 可林希还没睡好,迷迷糊糊的,接着电话听着实际上已经再次睡过去了,睡了好一会才惊醒,赶紧起来收拾出了门。 他所在的酒吧是清吧,装修很有格调,淡黄温暖的灯光,木制的卡座间隔正好,有一些小巧可爱的装饰,正对门口处摆放了一个花篮,清新淡雅,身后是大片的名酒门面展示柜,和各种精致的玻璃杯。 白天来的人不是很多。 林希和调酒师程秋打了个招呼,就和他一起坐在台后,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 门口不远处有个公交站。 现在好像乘公交的人也少了好多。 高中时,裴琢刚向他表白刚在一起那会,他们总是乘公交,坐在最后面右边的双人座椅上,这个坐公交的爱好一直持续到他们大学结束。 小窗框起来的树影建筑乘风一样往后奔去,欢快又可爱,绿油油晃动着的一片似动画似电影,风吹进来带进泥土和新鲜空气或者四季的气味,也夹带着少年身上的肥皂香味,柔软的发丝往脸上飞着,惬意舒适。 春天的气味是温和的,带点桃花桂花或者什么别的花的花香,也会有杨絮漂浮着,耳边是不知名鸟儿的鸣叫。夏天是绿色但温热,梅雨不断,雨声淋漓的,生机勃勃的生命的芬芳没有太多味道但总会给人内心充能。翠绿的叶子摇曳着开心着,蝉儿嘶哑着云朵离楼房很近像。 秋天是无边的沙沙落叶声,一阵风声响起,树叶摩拳擦掌纷纷落下,他想那大概是银杏叶枫叶争着飞旋落地,并没有悲凉。冬天或许是宁静的或者突然肆起的风,暖烘烘人挤在一堆的气味,像是身处闹市,无序中带有安心,落雪是没有所有的声音的,在雪中更是万赖静寂。 他们大多是在春夏秋出来玩耍,至于冬天,林希是怕冷的,见风咳嗽,裴琢不舍得让他出门。 从大学校门口到南湖游玩要换乘两站,林希还记得第二站是是197路公交车,因为第二站要坐一个小时还长,可当时并不觉得长。 林希会趁人少的时候靠在裴琢肩上,闭上眼,依旧能看到窗外阳光透过树叶落在眼皮的光斑,忽明忽暗一闪一闪,很有趣,可总是在晃动着温暖的车子里不知不觉真的陷入睡眠。 快下车时裴琢会欣赏他的睡颜,再纠结一会然后温柔的叫着他的名字。 后来二人把整个南城的公交坐了个遍,去了很多地方,大多是公园自然景观之类的,他们不顾外人目光依旧十指相扣,或相互依偎着,一来二去许多公交车的师傅都眼熟他俩,乘车时总会调侃几句。 只有一个座位裴琢就会让给他,偶尔没有座位便会将林希护在怀里,自己紧紧抓住钢管上垂着的把手,无论左拐右拐还是急刹都能稳稳的把林希圈到怀里。 那时的裴琢,是小心翼翼的,是把他当宝贝一样爱护着,是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优秀恋人。 林希出神的望着,发呆,思绪被打断,一个长相好看、举手投足贵气十足的少年走到他面前,林希和程秋同时站起来,程秋礼貌的问他要点些什么,少年沉默着将目光落在林希脸上。 林希结果话茬,向少年介绍一番后递给他菜单询问他点些什么。 那少年看着不过是二十岁出头的样貌,大概刚上大学,穿着得体矜贵,少年朝他轻笑“你喜欢什么?” 林希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明白他问的是酒的品种,他微笑着“先生,我推荐您点这款,血雾晨光,红酒暖身西柚清爽,冬天喝还不错啦。” 那少年点头,程秋忙了起来,林希默契的把酒品放在台面等他放冰放酒摇晃制作完成后,又收回去。 少年在这个过程中坐到了灯光下,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林希将勃垦第杯递到他面前。 少年将头抬起望着他的双眼。 “忘了说了,这杯,是我请你的。” 起身利落的拿起酒放在吧台林希刚刚坐着的位置,待到少年结了钱走后他才反应过来,他说这杯酒是请他喝的。 不怕笑话,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请过他酒。 程秋八卦的凑过来“是你朋友吗?进来点单的时候只接你的话诶,我跟他说话都不理的。” 林希摇摇头,眼前是半红半透明的杯壁挂着冷珠的好看的酒,觉得好看的不大真实。 他并不认识那位好看的少年,他如今都三十了,怎么会认识大学风华正茂二十左右年纪的人,说是程秋的朋友还差不多。 “他穿的是piana的羊毛大衣诶,手工定制的,里面好像是套装看着也是高端品牌的,手上带的满钻克罗心,这行头换算下来买得起一辆好车了。” “哎,老天爷开开眼吧,有钱人多我一个怎么了,林希哥你就应该给他推荐店里最贵的。”程秋这样说着,面上羡慕。 “不太好啦,这么久了可算是尝到你的手艺了。”林希拿起这不真实的酒抿了一口,入口丝滑,暖暖的,带点甜。 “林希哥,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看上你了……”程秋打趣道。 怎么可能。林希笑笑没再搭话,自嘲意味十足。 回到家时,锁上门的一刻,有陷入曾经的回忆,如影随形跟着他,难躲。 他想通了,既然要断周末有时间就把门锁换了吧,还有屋里关于裴琢的东西,抽空清理掉吧。 不然多看一眼就觉得心痛。 自我折磨。 第4章 旧梦无痕 不知不觉林希已经习惯一个人,毕竟五年来许许多多难捱的夜都已经过去。 林希洗完澡暖烘烘的躺在软绵绵的床上,发丝凌乱没有干透,他懒得完全吹干吹个大概就行,五年前的裴琢要是看见一定会任由他躺着自己拿起吹风机在床边为他吹干。 可惜时间不等人,一晃裴琢便成了林希不愿意看到的样子,甚至见一面也成奢望。 他打开手机,看着对面空荡荡的信息,又往上翻看了很久很久,看到了曾经他们互道晚安发的那些腻歪的话,看到裴琢无时无刻的报备温柔似水的话语,相册里有很多相爱时的照片,从高中到现在的,林希看了得有几个小时。 终于,狠了狠心,把有他的聊天记录、相册一下子删了个遍。 只留那条陌生号码的来信,照片上裴琢和别人的背影。 他要自己永远记得这件事,无法原谅。 林希鬼使神差打开看着,看着看着心中不免委屈起来,想起护在那人身前与林希对立第一次打他巴掌的裴琢,那些话是那样绝情,那样决绝,仿佛他们根本是萍水相逢、玩玩而已。 林希一向克制自己的情绪,他太礼貌自持,太有道德感了,礼貌到在自己家里也怕打扰到人家,礼貌到自己不好的情绪被上天听见,礼貌到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有损对方心情。 要是当初能礼貌的拒绝裴琢就好了。 为什么偏偏那时候不知道礼貌呢。 怎么一点小恩小惠就骗得他晕头转向相信了那所谓一辈子的永恒誓言。 他情愿当时被欺负死也不会接受裴琢的好意。 林希也是个很好的人,名牌大学,好的专业,如果没有被这段感情耽误也会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会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怎么就这么傻啊。 如今遍体鳞伤,万般不由人,被困的死死的。 窝囊极了。 要是没有遇见他就好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泪眼模糊,流着泪轻轻抽泣着睡着了。 林希梦到了初中的时候,那时他刚成为孤儿,本来温馨的一家三口,随着父母车祸变得支离破碎,户口本上只有他一个人了,他跟着亲戚麻木的办完父母的葬礼,拿到户口本的那一刻,终于爆发。 窝在曾经温馨的家里哭了一夜。 林希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那么馋,仗着宠爱,非缠着父母闹着要吃陈氏绿豆饼,距离十几公里说去就去。 走之前父母怕带着他去折腾他,又担心他满心期盼等着不睡觉,哄着他说“乖希儿,你睡一觉爸爸妈妈买回来了就叫醒你。” 林希傻乎乎的闭眼睡着,那时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可后来,他成了孤儿,亲戚都说他六亲缘浅克父克母,推拖着不愿抚养,林希只能靠着国家补贴读书过日子,守着只有自己的家。 他也从阳光变得阴郁变得沉默,内里早就支离破碎。 他不知道那两年是怎么过的,也记不得那段痛苦的回忆,身体已经将那段极其悲痛的时光抹去。 幸而他成绩挺好,拿了资助读上了高中。 他外貌白净柔和,睫毛密长,待人有礼,读书很好却又沉默忧郁的性格引起了女生的喜欢,也引起了男生们的主意。 不知道从谁开始欺负他的,只知道他所在的寝室夜晚会变成地狱,被迫跪在地上接受一个个没有脸的同学们的欺辱、被锁在柜子里蜷缩的待上一夜、床铺被踩满鞋印口水遍布是常态。 冬天的夜里让他身着单衣跪在走廊,窗户大开着,片片白雪阵阵寒风吹的他额头冰冷,留下咳疾,一咳起来便忍不住,嗓子发痒。 这还是轻的。 后来愈演愈烈,下课时他会被一群人堵在厕所,尿在他身上,上课时身后会砸来圆规三角尺,放学时将他关在教室关上两天两夜,反抗没有用只会换来更猛烈的报复,老师管不住,林希也没家长护着他。 他常常带着黑眼圈,身上带着臭味,后脑勺上旧疤结着新疤常常血流不止,身上校服覆盖下的肌肤上没一块好肉淤青乌青,皓腕处的烟头印密密麻麻。 老师经过时会被他身上的尿骚味呛得皱眉,把他调到了最后的角落,与扫把垃圾桶为伍。 那时的他跟下水道的老师一样,狼狈,肮脏,人人喊打。 已经没有女生喜欢他了,可林希依然被欺负着。 男生之中阶级很明显,他属于最底层,比他稍微好点的通常会以欺负他作为比林希强的证明,来讨好着。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反抗的心思,他想,或许这是上天对他任性害死父母的报复。 于是对于那些行为一概收下,更加努力的学着,不要命的学着。 后来班上转来了裴琢,阳光帅气,杏眼夺目,卧蚕更添英气,台上裴琢皱着眉看着角落里低着头做题的消瘦的林希。 右手边一个男生拿着垃圾明目张胆的砸在他身上,林希不为所动,裴琢走下台子,捡起垃圾丢在了那个男生脸上。 他声音明媚带有朝气,站在林希右侧。“老师,我坐这里。” 林希身上不再有新伤,不再难闻,裴琢倒是一个接一个的添伤,右脸上新多了一大块红肿的带点血丝的擦痕,他有杨青护着的,第二天就闹到了学校,说要写信到教育局,学校让打人的一群学生全部回了家休学一年。 没人再来欺负他。 林希用余光望着那个无所畏惧的少年,裴琢吊儿郎当的翘着二郎腿,发觉他的余光,凑到他面前傻乎乎的笑。 像冬日里许久不见的阳光,温暖的照在他身上。 后来他们一起吃饭,准确来说是裴琢追着他要一起吃,见林希为了省钱吃得少,他把自己的饭卡塞给他,夺过他手里的饭卡 “用我的吧,别给我省钱,我妈怕我吃不饱使劲让我吃。” 林希吃的好了,越发白净了,是温温柔柔的性子没那么沉默寡言了。 他会理睬裴琢的玩笑话了,也会应着他说的“作业让我抄抄、周卷接我、笔记接我的话。”把自己写的工工整整的作业、批注详细的周卷、多种解法的笔记递给他。 裴琢很是调皮还回去的时候会画个小脸或者动漫人物,有时是柯南基德有时是佐助鸣人,有次画了两个小人亲嘴两个3对着,看了很久才发现是两个男生。 林希翻看着缓慢的意识到是两个男生脸刷一下红了。 再后来裴琢看他太过节省了,校服里面的短袖长衣之类的破破烂烂,送了他一个皮的钱包,里面塞满了红色钞票,整整有一千块。 这对于高中的学生来说已经不少了,或许是在家长不知情的情况下拿的,那他可不能收。 林希推回去说自己不能收,裴琢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宽慰“放心吧,这是我妈给的。给儿媳妇的见面礼。”他嬉笑着看林希的反应。 林希脸皮薄,又一次红了脸,索性撑起右手,不叫他看见。 那一年举办运动会,花树下片片落樱伴着激情昂呀的运动会必备曲目,春风和煦,天高云淡,阳光正好,风也正好,不温不徐。 女生们坐在树下,林希不自然的坐在女生堆里,他身材还是偏瘦经不起大量的运动,一同望着绿色铁丝网格内的同班男生们。 三千米长跑,男子跳远,接力赛都有裴琢的身影,男生矫健有力的身材优势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或稳步奔跑,或侧身纵跃,脱兔成精了一样。 三个金牌他在第一名的台子上非常臭屁的鞠躬敬礼,裴琢的视线穿越人群与他遥遥相望,周围女生尖叫起来,和他那双杏眼对视只一眼,林希低下头去。 微风拂过,是桃花还是樱花林希分不清了,只知道那股微风居然将多年沉寂的、波澜不惊的湖水竟然吹得泛起阵阵涟漪。 心痒难耐。 运动会那天晚上,下了晚自习林希三楼楼道黑暗中走着,要回寝的,林希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少年的声音清澈爽朗,却意外的有些扭捏。 “林希,你在吗?” 第5章 徒留伤心 月明星疏,不知名的春虫吱吱叫着,远方是层层叠叠直挺着的的松林黑影,就如同现在站着笔直僵硬的林希。 是裴琢的声音,沉默了许久,林希轻轻的嗯了一声。 “嗯……这是我写的,你回去了看。”那脚步声走来,站在他身侧,距离很近,黑暗中摸索着拿起林希的握拳的手,颤抖着轻轻掰开来,将一封信递在他手掌。 “我也是第一次写这个,如果有些话不太好听或者你看着别扭,别放在心上,那啥,就像出师表最后一句话一样,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他声音也微微发抖,林希的心也跟着抖。 头一次没有被这不合时宜的比喻逗笑。 到了寝室,林希在被窝里拿着微弱的电子手电,将那画中间满爱心的信封轻轻拆开来,足足七八张,密密麻麻的长页纸叠的整整齐齐的。 虽然还有几个错别字,但满满诚意,没有修饰词没有长句子,甚至有些断断续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却是溢出来的关心和心疼,还有爱慕。 他甚至还引经据典的写了几个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什么为你断袖,什么余桃之爱、抱背之欢、什么他愿意以后改名叫龙阳,他也愿意和林希做当代李桂官、毕秋帆。 什么裴琢要是在汉朝当皇帝要封林希为皇后,从此一心一意一双人,什么会好好照顾他一辈子、逻辑有些乱。 一下子又跳到说林希长的好看,非常好看,性子也好,他特别喜欢特别喜欢,以后会给他一个家,他想好好照顾林希。 会一辈子对他好,不让他受一点委屈,把坏人都打哭、赶跑。 不叫人欺负他。 看的林希一会儿流泪一会儿笑,他摩挲着信里的最后一句话。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我喜欢你!定不负你,若你愿意,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如果不愿意,我不会打扰你的,但我还是会保护你对你好)。” 一颗沉静许久的心就要鲜活的跳动起来,像沉寂睡眠多年的种子,逢了春雨,沉在地里疯长扎根,雨后春笋般钻出来,发芽,情丝缕缕无可救。 后来,操场的梧桐阴影树下,林希郑重的点了头。 抬眼与裴琢对视,不再躲避,裴琢高兴的抱起他,转了几个圈,林希惊的抱住他的肩头,即使后面被保安手电照着驱赶,二人脸上依旧带着笑。 执手在路灯树影下走着,一起回寝。 在小卖铺给李希买了一堆好吃的,林希很久没吃零食了,一下子吃了好多,裴琢就又拉着他给他买。 他们陷入恋爱的甜蜜,周围同学也发现了些许异常,第一个发现的是他们的两个前桌,怎么一到四人小组讨论,这俩就肉麻的看着对方。 乔弥安和陈浩拍拍桌子打断“有完没完了。” 他俩羞涩的笑笑,气的乔弥安翻了个白眼。 后来他们一起坐公交,相伴着去找美丽的风景,其实不是为了风景,只是为了度过有对方陪伴的时间,只要有彼此就好。 公交报站林希心里已经背熟了。 南湖去了一遍又一遍。 入目皆绿意,二人紧紧相握,坐在长椅上看着丝绸般波光粼粼柔滑的水面,有时是夕阳有时是朝阳,有时是雨天有时是凌晨。 他们还去了很多地方,走遍了南城,断桥,无人知晓的公园小角,偏僻的山林,江边,或是一颗上百年巨大杉树,二人拜了又拜求树神保佑,追着大鸟和太阳奔跑,看了许多许多,也吃了许多难忘的小馆子美食。 林希总在对应的景色中能寻到一句古诗对应上或曲径通幽或柳暗花明或小桥流水。 裴琢欣赏的说你真应该学文,太有文采了,书卷气也很浓,你像个白面状元郎,活像电视剧里的年轻好看版的许仕林。 高考结束,林希考的很好,第一志愿完全可以录用,裴琢稳定发挥第二志愿稳稳的,二人选择的还是南城,一个在211名校一个在普通本科,离得很近,一条街,只差五百米。 也是看完成绩的那一天晚上,裴琢把他带回家,带到杨青面前严肃的说此生非他不娶。 杨青心里是高兴的,也是担心的,他不担心自己孩子,同作为母亲替林希的母亲,感同身受的担心起林希来,也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埋下把房子给这个苦命善良的孩子的种子。 在杨青默许下,裴琢把他家里的钥匙送给了林希,信誓旦旦的说。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妈妈也是你妈妈,我是你永远的港湾。 我妈说了,过年你来我家过,不会亏待你。” 那个时候裴琢和林希相伴打了暑假工,省吃俭用俩人吃一碗盒饭,两个月的时间俩人加起来才攒了六千块,索性当时物价不贵,裴琢那天晚上去了林希家,给林希过生日。 桌子上是一步当时最新款的手机和一个流行的微笑睫毛兔的粉色玩偶,还有一个小的奶油蛋糕,有些丑,画的爱心歪歪曲曲,是裴琢亲自做的。 他拿着自己所有的三千块买来的手机,骗了林希几个小时的眼泪,感动的一塌糊涂。 他不是心疼钱,是心疼裴琢打工时的不容易,就这样全花在他身上了,傻子。 大学,二人更是甜蜜,裴琢会经常到他学校的图书馆陪着林希。 林希看书裴琢就趴在桌子上看他,周围人传来怪异的目光气的林希把他赶远,小声的说“好好学习去!”于是裴琢在远处看着专注看书的林希,裴琢依旧不看书,只看他。 相比高中而言,空闲时间多了些,有一次裴琢带着林希逛街,冬天林希的手总是冰凉,裴琢把他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 高中还好高中林希没那么害怕别人的目光,到了大学他有些害怕被别人围观,那种眼神让他觉得不舒服。 二人默契的学会了在外人面前保持适当的“朋友”距离。 有人盯着看,于是林希就试图挣脱着出来,裴琢就抓得更紧,林希就再挣脱。 他特乐衷于给林希试戴各种可爱的帽子和围巾,便让他试便拍照记录对比着哪个好看,然后朝着林希笑着说都好看。 林希总觉得来来往往的人群会看他们,不好意思的脸红,只能催促他快点。 大三的冬天,林希考完了试从教学楼里出来,眼前白茫茫的雪让人温柔起来,雪花落在地上无声无息,只是掩埋大地不久便铲开或消融,依旧无声无息下着。 据说没有一片雪花是相同的,就和人一样,某个唯独上来说,是完全一致的,生是注定的无法阻止的、死也是注定的必然要发生的。 只是朝代更迭万物变迁,人死了又生的这个过程一直进行着,又有什么是不变的呢?或许只有天地不变,宇宙不变,或许有比宇宙更大更稳定的物质才是亘古不变的。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蜉蝣而已又有何惧呢? 身后传来少年裴琢的声音,一路小跑着来暖他的手和耳朵,耳朵被捂住,林希眼睛看着裴琢嘴里说着温柔的片片话语,却听不大清,只能看着他心疼的表情。 再睁眼已时天明,手机铃声嗡嗡的响着。 林希下意识关了,双人床上只有他一人,窝在角落,枕头上是暗的一大片湿迹,徒留伤心。 他摸上脸,居然泪流满面,不知道在梦里哭了多久。 裴琢,你是个说到做到的,把欺负我的人赶走了,连同自己也赶走了。 第6章 无舟可渡 感情这个事,无舟可渡,唯有自渡。 唯有自己想明白了,理清楚了才能走出来。 林希懵了许久,梦里如同过了一遍现实一样,无法操控的陷入当时的情绪。 等回过神来,才缓慢的眨着眼,如今是伤痕累累,无一不是悔恨与悲伤,尤其是那种清醒过来的,撕心裂肺的痛,他如今的坏和曾经的好。 那种剧烈的差异就好像一把锋利无比的箭矢,沁着毒药,叫人失去心神,无法自己,扑面而来的痛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恨不得饮鸩止渴,他却甘之如饴,倒死个痛快。 裴琢,算你能耐的,让我陷入四面楚歌、孤立无援的绝境。 林希缓了缓,起身洗漱出门,从今天起他不要再乘公交了,一旦想起公交这两个字,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人,那些事。 程秋和林希一起到的,看见林希走着来的惊奇道“林希哥,诶,你今天没坐公交哦。” 林希点点头,他是在风里快步走来的,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冷走了一会身体便热起来,走路也还不错,能看着一排飞鸟从头顶齐齐略过,看到风吹到树枝摇摆不断却无所谓的姿态,更能感受自然力量,或许对他而言是件好事。 他需要整理情绪,该清扫垃圾了,这周末就把旧物整理出来。还有,不能老是这样了,不然悲痛上心休息不好万一身体比裴琢先垮掉,岂不是正和他的意。 今天生意还挺忙的,林希和程秋有条不紊的忙着,认真对待每一位来客,时间过的飞快,两人终于有时间休息一会,一看表,将近六点。 进来一对举止亲昵的情侣,穿着同款一黑一棕羽绒服,林希愣住,这是曾经的高中同学,乔弥安,陈浩。 二人身姿高挑,面容干净舒服,看着像下了班的白领打扮,相比他们二人在附近的写字楼里上班,那一块地区很多大厂名企。 乔弥安下面是短裙长靴,棕色羽绒服内里叠搭了衬衫和马甲,头上带着毛线帽,小卷头发。陈浩穿着稍大的阔版卫衣里面是半高领的黑色打底,下面一个宽松牛仔裤。 他们在一起了。 而林希穿的是工服,做工粗劣的说不上好看不合身但足够便宜结实的西装套装,对比他们显得寒酸可怜。 林希目光闪烁却不得不站起来接待客人。 乔弥安一眼认出林希,没有想象中的神色复杂,而是热情的打招呼“林希,是你。” 陈浩也冲他微笑点头。 乔弥安还是和以前大大咧咧的,说话没心机却也没轻没重。 “林希你不是南大的理工科的嘛,怎么到这做服务员了,来体验生活?” 南大理工科可是南城乃至全省最好的大学了,含金量很高,他学的自动化,同专业的同学要么被收编要么被国企收走了。 没有比他混的更惨的,当年只因为裴琢的一句话,一句心疼他不舍得让他上班,他居然可笑的信了。 还愚蠢的辞掉了发展前景巨好的工作,简历毁了没人会要断档多年的三十岁的男人,即使他依然自学。 又有谁信呢?有的是理由拒绝他。 林希神色暗淡了些,看乔弥安那样无心反而不好开口阐述自己的无奈了。 这不是体验生活,如今这就是他的生活,而且对他来说算是比较好的最为稳定的一份工作了。 陈浩拉了拉她,怼着她“人家想干啥不关你事哈,你家住海边呀,管那么多。” 乔弥安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大方的道歉“抱歉林希,哎,我说话有时候就是不过脑子,要不我请你喝一杯,咱们老同学叙个旧,诶我还带了江苑最出名的点心,赏个脸呗。” 乔弥安热情又爽朗,举手投足间自信无比,和高中一模一样,未曾有半分改变,她的家庭一定非常有爱和温暖,才能养出这样好的性格。 程秋在一边朝林希投来的目光略带惋惜,好像在说你个南大的居然当服务员,太暴殄天物了吧,他开口。 “林经理,您去吧,这里有我呢。” 林希知道,程秋这句林经理是在给他撑面子。 三人落座,乔弥安把精致的点心摆出来,长条切成小块的松软面包,蛋挞,小巧精致的米糕,樱花酥一类的,林希许多都不认识,但他看到了绿豆饼。 同时惊讶乔弥安怎么能从看着一般大的包里掏出这么多吃的来。陈浩有读心术一样笑着说。 “那是因为她包里只放了吃的。” 程秋上了酒品,乔弥安热情的让他拿了好几块点心。 “咳咳,今天天气不错啊。”乔弥安抛个引子,可是如今天黑了,他白天太忙不知道外面的天气是什么样的。 他咬着绿豆饼,外皮又酥又软,一口下去居然是芋泥馅料的,很好吃,不腻也不是很甜,连带着心情好了许多,笑盈盈静静的看着她。 “林希,你还和裴琢在一起吗?”陈浩直接问出了乔弥安心中最大的疑问。 林希咽下去点心,抿了一口气泡酒,垂下眸子。思索着,该说在还是不在呢。 裴琢说断了,那应该是不在一起了吧。 作为高中同学他们自然知道当时二人的关系。 林希扯出一抹笑,有些假“怎么可能还在一起呀,高中的时候不懂事。” 乔弥安看她的眼神蒙上悲伤“裴琢那个狗男人,你们在一起那么久,真是……” 陈浩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不在一起了就好,有些人只能在回忆里存在。”幸好林希还不知道…… 乔弥安继续说“我们公司上周举办活动,租用了希希国际酒店三层楼,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陈浩赶紧拦住她,使了个眼色。 林希一愣,立马猜到了,大概是裴琢把那位领到台面上了吧。 林希微微一笑,装作漫不经心的,拿着芋泥饼“嗯,我知道……你说吧,我没关系的。” 这一对小情侣皱起了眉头,林希看着有点想笑,扯着嘴角笑着笑着眼里却有点泪花。 落地窗前一排排的路灯亮起。 “我一开始还以为裴琢旁边的人是你呢,跟你打好像的,打招呼也不理。”乔弥安阴阳怪气的说着。 “哎,林希,你别为了他难过,别自甘堕落呀,我们公司还有和你对口的岗位,我帮你内推下试试吧。”乔弥安的好意是真诚的,内推资格很珍贵的。 更何况是大厂。 林希点点头,轻声道谢谢。 只是他如今还够格吗?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他愿意去尝试,自己运气都这样差了,上天总要给他点甜头吃吧。 不过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好像生活在一点点变好。 原来,裴琢并不是唯一的光源。 又聊了一些有的没的,互加了联系方式,也到了下班的时间,林希把他们三人的餐具收好,心不在焉的洗着玻璃杯。 边洗边想着陈浩说的那句“有些人只能在回忆里存在。”说到真好,是这个理。 他怎么到现在才被点醒,明明是很简单的事,他从这段氧化变质的感情中抽身出来,和偶尔怀念曾经的回忆,并不相背。 毕竟那些回忆也有着他的一部分青春。 程秋凑过来歪头看着发呆洗杯子的林希,林希吓了一跳好像才看见程秋,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 “你会换锁吗?” 吓得程秋以为林希受刺激了,精神不正常了。抱着他摇了好久。 第7章 偶遇腊梅 程秋手张开在他面前晃晃“林希哥,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你可别受刺激被逼疯了啊,要相信自己呀,各花有各香,各人有各人的优点,咱不跟人比。” 林希笑笑,心里暖意更胜,他说没事,别乱想。 下了班他走在路上,晚上反而风小了许多,前些日子下的点点小雪早消失不见。 看时间还早,他走到小区门口,绕了一下,走了另一条路,去周围的园子里散散步,也散散心。 还没穿过两个石墩中间的空隙,便闻到一股清雅的花香,林希寻着花香一路踏着小径走着,这花香浓郁清雅,闻一口便觉得陶醉的毛孔张开,肝肺通畅。 可桂花梅花不是季节,林希往前走着,看到了成排的满树黄花,白色树枝上朵朵黄花,在夜色中优雅孤独的绽放着。 凑近了看,沾着露水的花瓣是透明的,层层包裹着里面的一点淡黄发白的花蕊,及其素静、安然自若,是素心蜡梅。 林希情不自禁开口,不肯皎然争腊雪,只将孤艳付幽香。是南宋郑刚中的诗。 若是下雨或下雪就好了,肯定更加晶莹剔透、我见犹怜。林希这样想着。 毕竟雨中的蜡梅是,冷艳清香受雪知,雨中谁把蜡为衣。 宋代谢翱的诗,谢翱也是南城人,曾经散尽千金为国奔赴前线,可惜最后因为咳疾死在南城。 如果他会死,那么估计也是咳疾,林希裹紧了衣服。 在树下站上半刻,身心都好上许多。 他站了许久,捡了一支落在地上的蜡梅枝条,转身离去,有些饿了,他回去的路上买了一条鱼,准备回家做着吃。 小区楼下一辆熟悉的白色宾利欧陆让林希站住脚步。 他有些紧张。 他从底层开始一层一层数着楼层,数到自家阳台窗户边,灯光照耀下,一道目光与他相对。 裴琢撑在窗台,那张脸那身西装,英俊的与老破小的外墙环境格格不入。 目光戏谑的自上而下俯视着他,脸上却没有一点笑意。 林希忍着拔腿就走的冲动。 在楼下待了一会,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林希不想和他有任何交流了,他只想在自己的世界里尽量把自己照顾好,不要因为他的出现心情而剧烈波动甚至伤身,与其说是波动不如说是单方面的痛苦折磨。 开了门,屋内是黑的,裴琢把灯关了,关门锁住的一瞬间还没来得及开灯,林希被人扑在门上,一股呛鼻的烟味香水味让他咳嗽起来。 他可不想现在就咳疾复发死在南城。 裴琢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发丝之间,贪婪的嗅着沾满他身的花香。 “好香啊。” 林希使了劲的推他,推不开,岿然不动,林希抬手不留余力打了他一巴掌,他正好打在裴琢的左脸,也算是还了之前他给的。 一张手握住林希的脖子,还没有用力,意味不言而喻,不配合就要被他掐死,尝尝窒息的滋味,他这手段已经用过了。 林希无所谓,依旧奋力一下一下推着他,他直接开了灯,与裴琢对视,林希已经厌倦这样了,之前那五年也是。 每次回家要么百般挑剔要么各种嫌弃,林希一反抗就顺了他的意,正好有让裴琢摔门而去的理由,或者正好有让他撒气的理由,这样他可以肆无忌惮更加狂风暴雨般的摧残林希。 那时的林希总会哭着,流着泪一对怨眼无声质问他。 如果那时候就对他没有爱,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他呢? 林希如今没有泪,只是静静的看着裴琢,不带一丝波动的,无惧的看着他,眼神仿佛在说。 “有本事掐死我,一了百了。” 裴琢松开手后退一步,故作温柔“希,别闹了好不好。” 林希不给他半点反应,自顾自的把花插到卧室花盆里,走到厨房做饭,只做自己的那份饭。 他吃一条鱼正正好,吃不完留下丢了也不给裴琢吃。做好了他端到客厅茶几上,自己用着。 裴琢在阳台抽着烟,烟味顺着风吹进来,林希一阵反胃。 现在才发现他居然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喜好而改变过。 明明知道自己那年冬天被人欺负,留了病根,嗓子细肺不好,怕冷怕烟,一咳就止不住,嗓子痒的很,忍住就流眼泪,泪流不止,鼻腔嗓子都是疼得。 那时候穷,只能花七块钱买最便宜的止咳糖浆,一点一点喝着的时候。 裴琢不是不知道,也给他买了药,某种含片。 他当时是禁烟了,只是如今居然又当起他面抽了起来,林希把阳台门锁住,看着裴琢还一无所知的关在外面抽着烟,略微顺眼了些。 还剩了小半条鱼林希端到厨房,拿了一个宽大的黑色垃圾袋,把衣柜打开收拾起来,从裴琢的衣服到最下层的饼干盒子,统统塞了进去,转头发现裴琢在阳台看着他。 夹着烟头,满眼怒火。 于是林希当着他的面把那袋子丢到门外,将裴琢放了出来,一句话也不说指着门外,意思也很明显,一个字,滚。 毕竟他们二人在一起那么多年,互相还是很了解的。 裴琢指着他笑着“你算什么东西,让我滚?” 林希冷笑到“你算什么东西,配进我家。” 裴琢把手指间的烟头摁在他身上,烫的林希手腕生疼,裴琢提高声音,手指几乎怼到林希鼻子上。 “真以为我妈是你妈啊?你不会忘记了吧,你没妈啊。” “你爸妈被你克死了啊,扫把星。” “我是她亲生儿子,你说我算什么东西,你又算什么东西?摆弄几个臭字了不起,来,你告诉我鸠占鹊巢是什么意思。” 林希脸色惨白,他没想到裴琢会这样,不留一点情分,这样恶毒,拿着刀死命的往他脊梁骨最脆弱的地方捅。 仿佛置身冰天雪地,衣着单薄。 整个人被冰水浇了个透彻。 第8章 你给我滚 同时也不禁想着,这些年自己一味地忍让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如此狰狞的他,换来了这氧化变质的无法还原无法拯救或修补的烂苹果,换来了窝囊无能和整天悲观郁郁寡欢,无时无刻不心痛着的自己。 裴琢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说的话过分,反而欣赏着林希惨白的唇色,痛苦的表情,甚至笑出声来,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比和三儿啊四儿上床还要痛快,每个细胞都在狂欢。 生怕错过一点林希的痛苦面容。 林希强撑着,略微仰头对着他说“合法合规赠送协议,我当她是我的母亲,我的再生母亲。” “你虽然是她亲生的,我不认为你是他的儿子,你和她的基因、品德,不是一个层次的。” 裴琢勃然大怒,指着他说有种再说一遍。 “你不配当她的儿子。”林希喊着。 下一秒裴琢手掌高高举起,愤怒看着他。 林希仰着脸,反正被打过一次了再打一次也没什么,还能顺便报警告他私闯民宅、威胁人身安全。 裴琢这次没下得去手。 林希身上的香味让他回想起第一次去林希家里,看到阳台养了许许多多花草,林希不厌其烦侍弄着,身上有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花香,后来林希工作了毕业了。 杨青去世后边搬来和他同住,林希把自己家里的花移到了裴琢家里阳台上,一时也热闹许多。 裴琢曾经问过林希为什么这么喜欢花花草草的,到底有什么好,记得那时的林希笑起来温柔如春日阳光般和煦。 林希侧着脸望着那些植物轻轻的说。 “可能是因为文人风骨吧,蕙质兰心嘛,自己想跟着学,而且他们多可爱呀,多坚强呀,一片土一点水一点阳光就满足的肆意生长,多好。” 林希脸上有一股无法形容的光,手指轻轻拨弄着叶子。 裴琢呆呆的看着他脸上的柔光。 “可是蕙质兰心不是形容女子的吗?小希,你也糊涂了。” 那时他笑的温柔“笨蛋,男女一样啦,打个比方而已嘛。” 裴琢还问过林希喜欢什么花。 林希说,“水仙吧,便宜好养活。”他是说给裴琢听得,他知道裴琢问他喜欢什么花一定会给他买,干脆说个便宜的让他少花点钱,多对自己好点。 只是裴琢刚刚去阳台抽烟,才发现那些花草如同死去多年一样,门口柜子上水仙也焉焉的,失去生命力,看着让人烦躁压抑。 怎么就想到水仙了,裴琢回过神,看着林希面无表情的枯槁的脸,如同那些死去的花草,慢慢放下手。 裴琢抱住林希,语气软下来。 “希,我错了,我不是东西。” 林希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柔打的措手不及,想推开他的手变得无力,本能般的落泪,顺着下巴滴在他肩膀很快打湿了一片。 林希只会流泪不会哭,总是忍着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裴琢听见耳边泪珠低落的声音,大手顺着他的后背,安抚的拍着。 林希哭了很久,在他的怀里呆了很久,最终还是把他推开,抹着眼泪对着他喊“你给我滚。” 他是不想哭的,起码不想再在裴琢面前流泪,只是看这张熟悉的脸,心中不是滋味,那些委屈那些甜蜜,情绪海啸一样扑来,如同压不下去的咳声。 无法抑制。 无法停止。 裴琢又抱上去,他最擅长死缠烂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知道林希是个重感情的人,看到他流着泪心软下来。 “希,我不滚,我想你了。”裴琢自己都忘记了来的目的,也分不清自己讲的是真话假话。 他是来兴师问罪的,他想质问林希什么时候跟踪他的,不然怎么会知道那天他和宋笙滚到一块去的。 来了看到他这副委屈的小刺猬竖起刺来的防御模样就心软了下来,从前自己是最见不得林希哭的,就算在床上看到他哭也会停下来,为他拭去眼泪。 林希太隐忍了,从小到大都习惯忍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娇娇的。 裴琢心里软成一片。 明明看到林希痛苦他就心理扭曲的感到高兴,为何在他落泪的时候心那么疼呢,难道不应该也是高兴吗。 可能自己对林希还是深爱的,否则找的宋笙也不会和年轻的林希那样相像,特别是眼睛,笑起来时灵气逼人、秋波荡漾。 林希又说了一遍“你给我滚。” 裴琢被推开,林希眼里满是决绝和坚定,林希深吸一口气,接着说, “门锁我会换掉,你的东西我一件也不留,你我也不想看见,我嫌脏。” 裴琢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他这是欲拒还迎吗还是欲擒故纵,他不死心的靠近,林希拿起柜子上的水仙陶瓷盆栽举着。 似乎下一秒就要扔到他脚下。 裴琢骂了句疯子开门而去,刚出门口还没下楼梯,林希把水仙盆栽摔到门口,泥土碎片躺在袋子旁边,一地浪迹,大蒜一样丑陋无比的根部坦露,这样看来,它根本就和花没有半毛钱关系,甚至算远亲。 有些东西也像这盆破碎的水仙,表面光鲜美丽,实则根茎丑陋到无与伦比,不是因为时间,而是因为它本身如此。 有些东西只有摔碎了才能看清下面是好是坏,平常是会装出来的演出来的,一人有一人的看法,有人觉得根茎是丑陋有人却联想到实用。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林希摔门声很大,楼道声控灯一次次亮起。 裴琢对着门骂了又一句疯子。 他看到垃圾袋里是林希曾经珍贵的不行的饼干铁盒,拿起来打开一看,都是曾经他送的有的没的。 真是疯了,这些都不要了。 他是真的要断了吗?裴琢当时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脱口而出的话,说说而已,倒是林希现在似”乎,真的要和他断,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似乎对他已经不在乎了、漠不关心了。 脑中的弦嗡的炸开。 嘴里无声的重复,他不要了…… 第9章 风筝的线 裴琢无法想象林希真离开他,他要怎么过。 他承认后五年确实是太野了点,不着家,偷腥成功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但他知道林希是爱着他的,密密麻麻的短信就是证据,裴琢心里清楚。 自然不怕没家回,甚至故意越来越晚等着又一条短信发来。 收到信息才把心沉到肚子里,甚至有时候看到林希的短信后更加疯狂的和别人放浪着。 裴琢想,若是出轨是罪,那林希又何尝不是帮凶?线放的太多,风筝自然会飞得又高又远,难以收心呀。 爱给的太过,水就会很满,满的让裴琢心安理得的与他人厮混,毫无负罪感,毫无愧疚,只因他知道林希是爱他的。 那天裴琢扇了林希一巴掌,裴琢不后悔,这些年来没有对他下过一次重手说过一次狠话,太娇纵了他,在情人面前都不知道给他留点面子。 后悔的是另一件事,他嘴硬的说断了,林希眼里的绝望与黯淡,他麻木的走出去,像个木偶,头也不回,以及他刚刚的冷漠和麻木。 这并不是裴琢愿意看到的表情,他想看到的是林希发疯的喊叫和眼泪,是他的痛苦,是他一切因他而起的剧烈的海浪般的情绪波动。 哪怕是滔天的恨意,裴琢照样甘之如饴。 因为是对他的情绪。 在裴琢观念里,爱恨不分家,恨海情天嘛,二者绝对值相等的,有多爱就有多恨,有多恨就有多爱,恨一个人反而比爱更离不了那个人。 无论如何,只要林希面上有变化,都能证明他心里还有他,证明还有那么爱足以支撑裴琢去采下一朵野花。 裴琢蹲下翻开垃圾袋去拿那个饼干盒子,这是他赚到钱给林希买的曲奇饼干,林希当时吃的很香,笑着对他说好吃。 手不自觉的颤抖着,那一个个久到他都不记得什么时候送给他的物件,被保存的崭新的一样,足以见得林希的用心。 只是如今他不要了。 不要这些东西了,视为没用的垃圾。 记得刚住在一起的时候,裴琢当时只是个公司底层,各种脏活累活压着,天天跑单被别人拿提成,没挣到多少钱,林希依然会温声细语安慰他。 冬天连个电暖气都不舍得买,林希穿的厚厚的躲在被子里说没关系。 后来他积累客户后单干了,开了单想带他下馆子,林希舍不得花钱,抱着他的脸看着裴琢的眼说,没关系的,我不喜欢吃! 他知道,林希太懂事了,是怕他自责。 只是那双眼看也不看他了,林希说嫌他脏。 裴琢看看自己,呵,行,真行,他冷笑一声,用力踹了下老旧的铁门,踩过水仙,提起垃圾袋。 “林希,离了我,我看你怎么过,有谁要你个二手货,还他么我玩了十几年的二手货。” 这话着实粗鄙难听。 林希在门内蹲下抱住自己,裴琢总是这样,在外人面前有多彬彬有礼,在他面前就有多没素质,一点尊严都不施舍,狠狠将他踩在脚下。 林希听着皮鞋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林希很想冲出去问问他,这些年究竟有没有爱过他,哪怕是一点点。 忍住冲动,林希收拾好门外,洗了把脸睡觉。 这一觉睡的很不安稳。 如果上次的梦是蜜糖那这次的梦便是砒霜。 夏季多雨,梅雨天气最适合睡觉。 林希抱膝守着空房看着大门,等着出差回家的裴琢。裴琢已经到了机场了。 那时裴琢早已事业有成,本事大了,脾气也渐渐大了起来,买了许多房在外换着住,再也不需要回这个老破小了。 两个小时了,还没回,林希给他打了电话。 裴琢很久才接,说已经快到了。 到了家才发现裴琢肩膀被雨点打湿,林希替他更衣,忍不住和他说话,先去洗个热水澡,他给他煮饭吃,想吃什么菜家里都备着新鲜食材呢。 裴琢只吃新鲜的食材,他嘴刁,吃个略老的菜就吐出来说苦。 裴琢不耐烦的,他把包放下,斜眼看着他。 “你没自己的事吗?天天围着我嗡嗡的烦不烦。”像个苍蝇似的。 林希愣住,低头垂眸,手上接过西装给他擦着点点水珠,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过了会他挤出笑容。 “裴哥,那不吃了?舟车劳顿你吃点吧,我给你做,好不好。” 裴琢冷着脸。 “做个热乎的汤吧,随便炒两个菜,我先去洗澡。”林希进了厨房,做了他以前最爱吃的红枣汤圆,炒了一个青菜,一个小炒肉。 摆到了桌前冷着。 裴琢不喜欢吃太热的。 林希不想和他争吵,难得见一次,难得有相处的时间,这是他那一年第二次回家,见一面林希便把委屈痛苦压下去,只留最好的笑容对着裴琢。 可当时的裴琢却以为那笑是真心的,没有一点情绪的讨好,认为林希离不开他。 饭桌上,裴琢脸更冷了,他质问为什么不**蛋汤,他不爱吃甜口的了,又不是小孩子。 林希不知道要说什么,可是他从前是最爱喝的,他们第一次喝还是在大学偶然路过巷子里的小摊发现的,裴琢当时眼睛亮晶晶的,后来又一起去吃了很多次,林希笑着说以后我给你做红枣汤圆。 怎么口味变了呢。 忍不住的想。 是不是连他也不喜欢了。 林希哭笑着忍着泪,抿了抿嘴“没事,裴哥你不爱吃就不吃。” 裴琢啧了一声,碗筷在桌子上拍的一声响。 他穿上衣服摔门而去,一句话也没给林希。 后来更加过分了,不着家的,冷暴力,林希倒有点怀念和他争吵的时候,起码两个人还能有对话,说上几句。 争吵还是半年前。是因为林希听说司机小张说,裴琢在公司新招了助理,八面玲珑,很机灵,不仅是工作上,给裴琢生活也照顾的很好。 当晚林希问他“裴哥新招了个助理?我有点介意。” 裴琢淡淡的,看着左手腕表盘,想着明天小张就滚蛋。 “工作需要,你别多想了。” 林希笑笑“就不能换个人吗?” 裴琢立马厉声“你踏马别多事,说了工作,你有工作吗?懂什么?这人能不能用,我心里有数!” 甚至在床上,裴琢也开始折磨苛待他。 从前是百般温柔,轻声细语,捧在手心。 后来是只顾自己。 耗着他吊着他,再饶有趣味的让林希自己来,林希累的气喘吁吁没有气力,他便发泄一样往死里折腾。 毫无情趣。 疼得林希几乎要死掉。 第二天招呼都不打一声,留给他的只有烟味和空荡荡的床,偶尔床头柜上放着钱,活像一桩生意。 没有半分情谊,他感觉他像个花了钱的。 不,连花了钱的都不如。 第10章 机缘巧合 林希将门口的狼藉收拾干净,回到屋里,看着手腕上发红的烫伤,叠在旧伤的疤痕上,看着有些丑陋。 开着水龙头用凉水冲了好久。 客厅有淡淡的烟味,林希将窗户大大的打开,回到卧室,腊梅香很清新,心情稍微舒展了一些。 他不想和裴琢再纠缠了,实在是太累了太伤人了。 看了会书林希沉沉睡去。 他极力控制自己不要乱想了,特别是不要想那个混蛋。 伴着香味,他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一如既往的忙碌,终于清闲了一会,程秋和他聊天。 “林希哥,快到周末了诶,你有行程吗?”程秋支着脸,忙的满脸憔悴。 林希摇摇头,他的行程大概是换锁?买菜做饭? 这对于年轻人来说应该不算什么行程吧。 程秋眼里有了点光。 “不如你和我还有我朋友,咱们一起去爬山吧,宝石山不高的,听说明天会有一场大雪,爬到山顶了下大雪看着风光,该有多浪漫啊。” 林希思索似乎在认真考虑。 爬山,雪天,对于他见冷见风咳嗽的体质不太友好。 他的邀约很真诚。 林希也不想辜负。 纠结了一会,林希笑笑缓缓说“我身体不太好,可能不太适合爬山。” 程秋开玩笑的挽留,我朋友有一个是特别漂亮的女生哦。 林希皱着眉,摇摇头,这话听着不大尊重人。 程秋看着林希冷不丁问一句“林希哥,你是同志吗?” 林希倒吸了一口气,垂眸。 他是怎么知道的,是那天听到的吗。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会不会引起他的反感。 毕竟许多人,讨厌男同。 林希面上一滞,点头又摇头。 程秋笑笑:“没事,现在社会很开放的,自由恋爱,我倒是很开心哥你能找到真爱。” 真爱。 林希没再多说,程秋既然这样想就这样吧。 哎,曾经是真爱,现在也是真恨。 下了班,冬日里难得夕阳温柔,远方的天际如同水彩画,颜色红紫淡黄渐变过渡,饱和度很高。 走了许久到家天色居然黑了,这日头下的太快了。 家门口今天新开了一家不知道是什么的店铺,还在装修,工人们坐在高架上装着门头,打着白炽灯,人行道上放着一些建筑材料和垃圾什么的,好些天了。 有些未知的期待。 如果是小超市或者是花店就好了,可以顺手买菜或者一睹花草的芬芳。 进了小区,拐角处有一条不高不矮的水泥凳,准确来说是一个荒废的花坛,曾经这里种着蔷薇,门卫处一对夫妇种的,照顾的很好,夏天开了,红艳艳的特别好看。 后来其中一人生病了,便荒芜起来。 门卫处的小房子也空了许多年,仿佛也老了很多。 记忆中那对夫妇很和蔼经常打个招呼,说个话,年轻那会儿,和裴琢手牵手在门口送别,依依不舍的,裴琢还说过。 他们是我们的以后,我们是他们的开始。 食言。 拐了个弯,林希远远看见一个少年坐在路沿石上,一身灰色深灰色卫衣卫裤,怀里抱着一只猫,低着头抚摸着,碎发或是阴影盖住他的眼,只露出下半边脸和骨节分明的手,极其优越的下颌线。 气质略显忧郁,昏黄的路灯打在他的头发上手上,动作温柔摸着小猫脑袋,一直瘦小的三花,有种说不清的少年气。 …… 林希装作没看见,路过他身边,进了楼梯间回了家。 上楼开窗看了一下,那孩子还在。 本以为这次是偶然,是机缘巧合。 谁知次日傍晚下班时,一进小区,林希就看到了那只小三花,大概是他常喂的阿花的孩子,花色差不多,可是他已经好久没见到那只花色母猫了。 冬天,猫的处境很艰难。 撸了几下,林希对着小猫说“等我一下,我给你拿吃的。”他家里备着一大包猫粮。 走到楼下又看见那个少年,依旧是一样的位置,这次是抬眼,不加掩饰的看着林希的脸。 少年眉眼清秀俊朗,面容干净随意,有些熟悉。 正走进去的时候,林希听见轻飘飘第一句话“可以给我喝杯水吗?” 轻的他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迟钝的反应了许久,林希停下脚步,问他是他在说话吗?他点点头。 “跟我来吧。” 林希没有放那少年进屋,留了条缝,那少年礼貌的站在门外不进门,在屋内倒了温水递给他。 少年双手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大半,咕嘟咕嘟的,显然渴了许久。 外面气温挺低的。 “你为什么不回家?吵架了?”林希在门口问他。 那少年抬眸,微微皱着眉点了点头。 “回家吧,家人说到底是为你好的。”林希规劝他,再怎么吵架,这么冷的天总不能一直拗着不回自己的家吧,这家长真是心大。 少年将杯子双手递还给他,没接话。 说了一声谢谢,就离开了。 林希没多想,出门喂了猫,猫儿正窝在草丛的泥土里瑟瑟发抖,吃着猫粮啊呜啊呜的。 现在的天气真的蛮冷,阿花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呢,林希不自觉担心着,已经半个月没见到了。 纠结了许久,林希把阿花的孩子,抓起来放在怀里带了回去,小家伙还在抖着,不过没有乱叫,洗了澡吹了干了,弄了个纸箱铺了小毯子放进去,放到了客厅。 直到睡前他才想起来,那少年应该是那个请他喝酒的那位。 他居然没认出来,还自顾自劝了劝,天气再冷又如何,人家估计能直接在外面再买套房子睡。 第11章 借酒发疯 难得的好觉,林希睡到自然醒,已经将近十一点,是个晴天不太冷,他做了饭,在阳台享用着美食。 偶尔抬头看着天空。 这样的日子倒也不错。 小猫看他吃饭,大着胆子过来讨食。 “就叫你小花吧,怎么样。”他放下筷子食指刮了下小猫的鼻子。 给小花倒了猫粮和睡放在身旁地板上。 小家伙吃了个饱,林希也吃了个饱。 家里得再买一个猫砂盆一类的。林希抱着小花,顺着毛撸,呼噜呼噜的,声音更大了些。 那个少年,到底为什么和家里吵架,无家可归。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他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不至于比他这个倒霉蛋还可怜吧。 收拾了家里,林希在沙发上懒了一会,联系了换锁师傅,师傅十分钟就到了,锁利索的换好。 那师傅还问为什么自己家里的锁还要换,林希笑着回答,离婚了。师傅一个了然于心的表情。 哎,现在家里还剩下裴琢之前的旧衣服,索性一块收拾了出门丢掉。 他跟着导航走着,进了宠物店买了许多东西,三包猫砂,一个猫砂盆,一个猫抓板,还有一些逗猫棒磨牙磨爪子的玩意儿。 不便宜,买下来花了一千多,猫粮买的最好的,外国的牌子。 既然决定要养,那就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给到最好的。 但确实有点贵了,林希这几年的存款少之又少,之后还是在网上买有折扣优惠些。 正提着袋子往回走着,林希想着。 林希路过路边停着的车辆时,一辆宝马后座伸出一只手开了车门,竟直直把他拉了进去。 猝不及防。 还没来得及呼喊就被一人拉了进去,一只手紧紧捂住林希的嘴,一只撑在座椅,他整个人被那人半个身子压着,抵在真皮座椅上,袋子挤在一边物品散落出来。 两个人的腿都挺长,只能紧贴着。 一些屈辱感淹没在本就狭窄的空间里。 空气里充斥着酒精和烟味,让林希皱起了眉头。 是裴琢。 西装革履的禽兽。 那双杏眼染了欲色,不带颜色但是很湿润,雾蒙蒙初冬层层山林间的浓雾一样,又像幽深孤寂了百年的深潭,又冷又朦胧,叫人看不清楚。 前排是个新面孔的司机,不小心与林希在镜子里对视,司机识趣的掰下,车子落了锁。 裴琢不由分说的开始有了动作,手不再捂着他的嘴唇,单手解着林希大衣扣子。 慌乱中怎么解都解不开。 还真是丝毫不顾及他的意愿。 似乎这是不属于他自己的身体一样。 林希冷冷的皱着眉看他的眼睛“裴琢,我们已经断了,你别再纠缠我。” 男人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裴琢一只长腿支在林希腿间的座椅上,勾着身子满不在乎的笑着“断了?十几年你说断就断,你想得美。” 那天我说的只是气话。 谁让你不再情儿面前给我点面子。 林希依旧冷淡,一只手打掉他的膝盖,坐起来收拾东西。 裴琢差点跪倒,浓眉皱在一起,压的更近,毫不客气的揪住他里面穿的毛衣。 “听不懂话,是不。”裴琢继续说道,这自以为是的语气太过熟悉。 林希闻到那股扑面而来的酒味冲的他只犯恶心。 谁知裴琢说完这句话,发了疯一样吻上来,密密麻麻,覆盖酒味,林希挣扎那就更用力的压制。 林希实在是受不了,手肘挣开束缚抵住裴琢喉结,那厮依旧不管不顾,林希下了劲他才停。 裴琢骂他有病。 “是,我有病,我报警,和我谈的时候你出轨,前些天你私闯民宅,今天你绑架猥亵,当老总是真的不要脸不要心才能赚钱。” 林希拿起手机真拨打起了电话,裴琢酒醒了一半,看到手机上的报警电话赶紧嗯掉。 如果真报警那恐怕是热搜第一,股票往下蹭蹭跌,贬值拉不到投资倒闭和他身败名裂或者牢狱之灾都有可能。 “你真有病是不是。”裴琢又骂他。 林希嫌恶的用手背擦着嘴唇。 裴琢压制住继续侵犯的念头。 看着如此陌生的林希。 完了,这次好像是来真的了。 之前林希也曾在手机上问过他这样夜不归宿是不是要分手,裴琢或冷暴力或吵架引开话题,搪塞过去。 那天晚上林希把他的东西全丢了,今天裴琢在车上看见他又丢了一些他以前的衣服,虽然确实用不到但,林希丢了。 林希淡然“我说了已经断了,别纠缠我,否则我下次直接报警,还有,我们谈的时间是十二年。”林希说完这句话就踩在裴琢的皮鞋上。 提了东西说“开门。” 新司机还没有点眼力劲,看裴琢没点头,置若罔闻。 裴琢骂司机是不是聋,他才解了锁。 林希皱着眉“你有钱可以让人装聋,但我不是认钱的主,你也没给我钱,我装不了聋也装不了瞎,更吃不了这百家饭。” 他在故意说裴琢出轨的恶心行径。 随之潇洒离去。 “操!”裴琢在车子后座狠狠打了一拳。 神塔么百家饭。 真行。 林希,看你离了我还能干嘛。 第12章 知足则乐 “狗东西。”林希整理了衣服,提着东西走在路上,实在是气不过,小声骂了一句。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出轨了还一而再再而三找他,当成明明是他先说喜欢的,如今也是他先说的断,反而不认账了,十二年,就当喂了狗。 为什么到现在才看清。 他是这样的一个人。 林希看见路中间一个小的石子躺着,圆圆的,长这么圆干嘛,林希气不打一出来直接用力踢开。 那石子好巧不巧中了楼梯间。 他准头还可以。 走到楼梯间才看见一个人,郁闷的拿着那颗石子。 是那孩子。 林希有些尴尬,不会是砸到人家哪里了吧,刚刚太安静了没想到有人在。 “哥哥,你砸的我好痛。”他右手捂住腹部,一脸委屈。 少年长的很是俊美,睫毛很长,一脸阳光正气,虽然这么形容有些浮夸,但一眼看去,就像一朵风雨中摇曳的荷花那样纯洁。 没有那日在酒吧的陌生疏离。 “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在这,需要我带你去医院吗。”林希老实道歉。 他摇摇头,看向林希手里的一堆猫咪用品。 “哥哥,那天的小猫不见了,你收养了吗?我能看看吗?”林希被这二十多岁的“孩子”一声声哥哥叫的有些不好意思。 他印象中二十多岁还是个孩子,差十岁不至于叫他哥哥吧。 林希带着他回了家。 上次他来还是在门口乖乖喝水。 家里只剩他一个人的棉拖,林希拿自己的给他穿,自己穿了夏天的拖鞋穿。 那少年默默的蹲下换了个对,他穿了林希夏天的凉拖“我怕热。” …… 他很想问问为什么这么懂事孩子还不回家,吵得什么架那么严重。 少年看着这个及其简单清冷的房子,客厅,阳台,厨房,洗手间,只有一个卧室。 风格简单,在客厅的东西也不多,据说一个家房间内部摆件多少是一个人在世上生活意愿强烈与否的体现。 唯一的一个活物,小花听到门响了缩到墙角,搞笑的是头对着墙角,屁股和小尾巴对着他们。 “小傻猫。”林希被这一幕逗笑。 过去把他重新放下,这回是对着墙角了。 林希看少年站在门口原地呆呆看着自己的,神情居然比小花还傻,心想这孩子也太拘束太懂礼貌了,像从前的自己。 “随便坐。”那孩子才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林希把东西放在阳台见见风吹下味道,看到猫粮下了一大半。 回来一看被拿在少年怀里的小花肚子鼓成了个球,像鸡翅包饭上插了四条腿,不停的扒拉。 洗了个手倒杯水递给他。 “你好,林希,希望的希,你叫什么名字。”林希伸出右手。 那孩子本来在喝水,慌忙把水杯放下也与他握手。 “崇世瑜,山宗崇,世界的世,怀瑾握瑜的瑜。”这名字,未免太正了,像是某个古代人的名字。 不过瑜倒像是形容他的,他的长相就很完美无瑕,很贴合。 “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九章啊,据说是屈原绝命作,你是学什么的?”这个成语很偏。 “嗯,物理学。”崇世瑜看着他,有些害羞一样内向的低着头,小花在崇世瑜膝盖上依旧情绪稳定的扒拉空气。 物理学的涉猎真广啊。 “现在还在读吧?”林希问道。 “嗯,大三了,在南大。”南大……他的母校。 “南大理工院院长还是陈老吗?学校图书馆后面大片的海棠还开着呢吗?”林希不自觉下意识的问,他也挺想念学校的,本来挺好的,但是信了裴琢如今混成这样,实在是丢母校的脸。 “是陈老,开着呢,还多种了玉兰那些,很好看。”小花被他翻了个面顺着毛撸,乖乖窝在那呼噜呼噜。 “你为什么和家里吵架呀?现在还不打算回去吗?” 崇世瑜抬起眸子看他“因为我不想认个比我小的女孩子当后妈,不打算。” 我去,林希眼底震惊,吃到了大瓜。 “你还认为我应该回去吗?”那天晚上他好像确实劝了不少。 “……这个看你自己,你觉得不对就不做好了。”林希有些不好意思。 “嗯,我不回去。” 林希很想问问他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不然流浪街头太过危险。 “哥,你能收留我住一些时候吗?我准备去打工,但是店里不然我过夜,他把我的卡停了,我和小花睡客厅就行。”崇世瑜那张好看的脸直勾勾看着他。 让人移不开眼。 林希想想他这个客厅能睡的地方只有一个沙发,条件算得上简陋,这样对这孩子恐怕不太好而且不太方便。 但是他说自己没地方可去了。 怪不得这两天经常在楼下偶遇。 相必他也是个善良的孩子。 算了,养了小花了,养两个也是养,他也能帮忙照顾小花。 林希同意了。 崇世瑜面上绽放笑容,很温暖很阳光。 这样灿烂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在林希脸上最后一次出现的时间点很是久远。 外面天气阴下来,有雪白晶莹的点点飘落,小雪,然后越下越大,变成鹅毛大雪,看着喜人。 但林希怕冷,没开阳台门,二人只是隔着窗子赏着雪聊着天,崇世瑜懂事的将阳台上东西拿了进来,给小花安排上。 “那天,你为什么给我点了杯酒……”林希问他,他突然想到的。 “唯有杜康解愁,你很好看,但是那天看起来有些烦恼。”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原来他脸色那么差吗。 那几天好像夜夜做梦梦到曾经。 那次是他第一次喝到别人请的酒,平常都是看客人们请别人。 “楼下新开了店,你希望是什么店。”崇世瑜开玩笑的问他。 “诶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我希望是花店吧,或者是能天天打着卖新鲜有机菜的超市。”林希开玩笑的说。 “那你呢,你希望是什么店。”林希问他。 “我希望夏天是凉皮或者烧烤店,冬天是麻辣烫店。”林希笑笑,他未免也太贪心了。完全感觉不到崇世瑜有有钱人家的傲慢,反而很“贴近民生”。 雪花飘落,林希煮了一锅银耳莲子粥,二人喝着,崇世瑜把碗筷和锅洗了。 暖暖的,很贴心。 这样的日子也是曾经自己想过上的,外面任由满头大雪,屋内暖意如春,一粥二人一猫,即使是朋友,也很幸福的。 那个人可以不再只是裴琢。 也可以不只是爱情带来的暖。 第13章 一屋之下 当天晚上裴琢找了宋笙,连着宠了七天,下班了就来他这,这还是第一次连着这么多天来他这,平裴琢很忙的工作方面,连着这么久来他这睡实属不易。 每天晚上宋笙都给他点好菜外卖上门吃,都是新鲜的,口味也和他那挑剔的胃。 宋笙认为,他们或许和真正的夫妻或是情侣无异,毕竟他们之间有爱。 “关灯,你以后叫我裴哥,别喊琢哥。”裴琢刚下班,解着手表,松着领带,看着一桌子菜眼皮不抬一下,就要行事。 “好。”宋笙顺从的回应。 这些年宋笙一路提拔他到了外贸部总监,后面又转成他的私人助理,到现在成为他的私人所有物,待遇还是钱都是拿到手软,待他极好。 当然这离不开宋笙刚开始的小聪明。 第一次见到他时。 裴琢就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五秒,相比其他任何一个人,时间不算短,那时候开始宋笙就知道自己有戏。 又是一晚缠绵悱恻。 宋笙由衷谄媚“裴哥,你真厉害。” 裴琢把他搂在怀里,吻了他的眼睫,一句话没有就陷入沉沉的睡眠。 雪到晚上就下不大了。 只有一个卫生间,林希先洗了,他问崇世瑜换洗衣物带了吗?他摇摇头说明天拿回来点。 林希嗯了一声,让他洗了。 刚出来崇世瑜就看见林希在收起来角落里的有的没的,还扫了地,干干净净的,看样子准备在这里打地铺。 崇世瑜推拖着说太麻烦林希了。 林希笑笑,继续收拾着东西,拿来两个重量级褥子和一床被子,抱来整整齐齐放在角落“你自己铺吧,两层软一些,干净的。” 崇世瑜赶紧接过来,应着他,铺着。 旁边是林希找来的取暖器,看起来挺老的了,怕他冷抱过来的。 小花的猫窝在另一个角落,看他铺褥子好奇的跑过来踩来踩去。 这小家伙发现这里比自己的猫窝还要软,直接踩出一个窝大摇大摆歪了身子躺了上去。 就在崇世瑜枕头边。 林希怕他不好意思赶小花,提着小花后脖颈放回纸箱猫窝里,四条小短腿跑的飞快,扇着就又在崇世瑜边上睡着了。 “没事,我不介意。”少年的脸颊贴着小花脑袋。 很温馨。 早上睁开眼,醒来时看到崇世瑜在厨房忙活,有鸡蛋的香味,他的地铺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旁边多了一包衣物。 小花在他床铺中央躺着,见他出来喵了一声。 望着厨房忙碌的背影,宽肩窄腰,看不出来是个青年,林希思绪不由得飘远。 这样的场景太熟悉,像记忆里曾经的一角,熟悉到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是的,裴琢在头七年,也常常心疼他给他做饭,也是宽肩窄腰站在那。 一般是完事后的清晨,裴琢会在关好门打开油烟机,在厨房忙活,有时是粥汤,有时是简单的煎蛋配着咸菜,有时是甜口的糖醋里脊什么的,反正都是林希爱吃的。 裴琢总会端过来给还在床上迷糊的林希吃,趁机再亲他一口,然后关好门再打开厨房窗子让味道散出去。 有时林希醒了光着脚走过来在客厅里看着他那忙碌的背影。 挺沉稳。 挺好看的。 被裴琢雷达发现,擦擦手给他扛到卧室去,用他那暖热的大手拂去林希脚底的微小灰尘。 笑着。“你别闻到烟味。” 崇世瑜也打开了窗,关了门,拿着一碟盘子过来站到他面前。 林希才回过神,怔怔的看着他手里的盘子。 白色圆盘,里面是两个煎蛋,撒了点调味,还有火腿和咸菜,不算丰盛但跟用心,这金黄的煎蛋又圆又大。 “哥哥,锅里还有皮蛋瘦肉粥,我给你盛出来。” 林希笑着“我自己盛吧,辛苦你了。” 被他这声哥哥喊的有些不自在。 “一点不辛苦,你收留我已经很好了,以后我会尽量每天都做饭,对了,哥哥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打工赚钱了给你发,就当房租了。” “行,但你别叫我哥哥了……”太肉麻了。 “好,那我喊你哥怎么样。”崇世瑜笑着。 灿烂刺眼夺目。 不知道怎么,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程秋说的,“他不会对你有意思吧”加上他说的自己好看,哥哥,还有一次次的偶遇。 不会……吧。 这想法被他无声的推翻。 自己一个三十岁的大叔,怎么可能还有人喜欢。 差了十岁,怎么会。 林希喝了一口粥,好烫,他慌张放下。 崇世瑜静静的看着他“嗯,这个粥太烫了,我的错。” 说着就要拿他的碗勺,要给他吹吹。 什么鬼。 这是什么逻辑,什么意思。 这样亲密的举动未免太那啥了。 “没事,没事。”林希急忙拉开距离。 崇世瑜脸上黯淡了些,沉默着扒拉着饭,吃完把自己收拾的很帅,短款的羽绒服,卫衣,卫裤,像韩系男大。 “哥,我出去打工了,碗筷锅给我留着,我回来了洗。”林希看着他的脸,哇塞这孩子,真俊。 没听清说的什么话,下意识的点头,崇世瑜出了门。 林希才不会不刷碗呢,他是那种要不你做饭我洗碗,要不我做饭你洗的人,公平才能维持一段关系的稳定。 这算不算忘年交,要是崇世瑜是十几岁的孩子估计更忘年。 他收拾着屋子,小花跟在脚后跟跑来跑去,喵喵的叫,这猫儿还不会用猫砂盆,老是屁股撅在猫砂盆外面拉在地上。 林希耐心的扒着他的四根火柴,让他在猫砂盆里扒拉,还给他看了猫咪使用猫砂盆的视频,但是不确定这小花能不能看明白。 起码没乱跑安安静静的看着林希,起码这猫情绪够稳定。 看着地上被阳光晒着的软乎乎的床铺,林希鬼使神差的扑了上去,虽然这样不太道德,但是看起来真的好软啊啊。 夏天清爽的青柠的香味,很清新,很淡但是很高级,好久都没散的香味。 林希待了一会,脑袋靠在叠起来的被子上,阳光已经把他身上照的有些许暖意,像在软绵绵的云朵上晒太阳。 也不知道那孩子会打什么工,肯定比他有出息吧。 就这样眯着眼,舒舒服服的睡着了。 小花骑到他身上,也跟着晒着太阳睡着了。 第14章 出车祸了 醒来时已是下午,被小花踩醒,林希有些不好意思的起来,整理了一下床铺,看不出来有人躺过的痕迹。 全身酸痛,趴着睡,还蛮累的。 林希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下楼去附近菜市场囤货。 “帅哥,又来买菜啊,你看我这菜今早上刚从地里拔出来的。”一个和气的阿姨拍拍一捆新鲜的青菜,带着露水。 一位大爷开玩笑的直接把他拉到自己摊位上“今天这排骨可新鲜了。” 两位中老年直接拌嘴起来,林希笑着劝,各买了一点,心情很不错。 似乎一切都在往好事方向发展。 天空也及其澄澈,天高云淡,很是好看。 林希红绿灯人行道上,带着笑意。 排骨炖土豆,青菜就清炒一下,冰箱里还有些食材,如果不够了等周三周四再看看再买点。 今年冬天也不是那么冷嘛。 下一秒,林希只看见从左边冲出来了个车子,速度很快,直直朝他过来,明明是红灯啊,为什么…… 还没反应过来,人儿如同木偶一样被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给他撞到了另一个路口的人行道上。车消失不见。 林希满头鲜血,觉得大脑很清楚但四肢很重,动不了,不知道哪里有些疼,脸上流下汗水,滴落下来是血。 哪里在流血,是他吗。 林希想摸一下脑袋,实在是动不了,眼皮也好重,好想睡觉,明明上午才睡过,怎么就这么困呢,耳边传来窸窸窣窣嘈杂忽远忽近的声音,听不大清。 周围人挺好心的,把他围成了个圈,有人打救护车有人打警察电话。 有人拿出他的手机,想通知家属,通讯录干干净净,只有一个新加的崇世瑜。 当地顶尖医院,林希在急诊抢救,他撞到了脑袋,肋骨,脏器错位,骨折,脊椎也有点问题,在做手术。 崇世瑜满脸黑线,只手撑着额头,周身充满戾气,与之前阳光开朗的气质截然相反,在门外打了通电话。 “查清楚谁干的,查不到你可以去死了。” 然后低头看着手机,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是发呆,有些紧张无措的,又把手机放回,长腿来回走了几遍。 走廊上有一个女人蹲在手术室门口抱着昏迷不醒的孩子低声哭泣,也是来送去抢救的。 哭声让崇世瑜更加心烦。 “别哭了。”崇世瑜走到女人面前冷冷的说。 女人确实没哭了但是,双眼噙着泪。 “我排了好长时间的号才……”一脸沧桑,心疼的抱住自己的孩子,在耳边喊着孩子的名字。这家医院的号不是那么好约的,这位母亲恐怕确实等了许久。 “嗯,我爱人出来了,你孩子立马进去,别哭了不吉利。”崇世瑜眼神柔和了些,摸了摸孩子的头,看不出来是什么病,他也万分焦急。 林希好好的走在路上,怎么会出车祸。 那辆车警方在调查,到现在居然没有个消息,这不用想,肯定是蓄意谋杀。 至于是谁,很难不让人去猜想。 崇世瑜在走廊外不安的单手搓着指腹。 林希要是出了一点问题让他们所有人都陪葬。 手术室灯灭了,护士焦急的走出来,喊。 “林希家属在吗?林希家属。” 崇世瑜立马走过去。 “病人情况很不好,得再补签一个病危通知,医生才能继续。” 崇世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什么叫情况很不好,什么叫,情况很不好,但为了给林希争取时间,崇世瑜还是签了。 他塞给护士一张黑卡。 意思不言而喻,只要能救他,要多少都行。 护士没说话,拿了进去了。 崇世瑜焦躁不安,没法在门前呆着,不受控制的想在手术台上躺着的林希,现在怎么样,什么叫情况很不好。 他开了安全通道的步梯,在绿色荧光的步梯间大喊一声“操!”把撞了林希的车牌号记下,让几个侦探去跟。 逮住他非要在那人身上开八个洞。 如果林希死了呢。 那人也不配偿命的。 呸呸呸,林希才不会死,他的哥哥,好好的。 不能死,崇世瑜颤抖着拿起跟烟,却发现没有打火机,拿了打火机,指间的烟却掉了下去。 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崇世瑜踩过那根完好的烟,往墙角猛踹了几腿。 另一边,裴琢只觉得心脏猛地一疼。 宋笙抱住他的胸膛抬眼问他,怎么了。 裴琢摇了摇头,皱着眉,鬼使神差的给林希打了电话。之前有段时间林希生病了,高烧不退的时候,裴琢也是,心疼。 林希开玩笑说他们之间有神奇的心灵感应一样,只要自己出了危险,裴哥什么时候都能来找他。 未接电话。 两遍三遍还是未接。 裴琢让司机开了车往家里赶,宋笙在后面喊着“这么晚了裴哥你去哪,别去了吧,留下来陪我。” 裴琢置若罔闻,拿了车钥匙自己开了辆车彪着速度一脚油门来到楼下。 裴琢慌慌张张的上楼,敲门无人应答。 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开车飞快,来到医院,疯子一样撞到人也不在乎,走到护士长问“有没有一位叫林希的,病人。” 护士看他这疯疯癫癫却一身西装革履 名牌的样子,眼神奇怪。 但还是如实相告。 隔壁楼急诊抢救室里。 听到这个消息,裴琢如被雷劈,整个人由里到外都麻木了。 还真是有心灵感应,林希,你出什么事了。 怎么就进了抢救室。 希,我错了,我错了。 我不是东西。 外面星空好看,裴琢不敢耽搁。 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慌张,嘴里喃喃,我错了。 我错了。 走过一条漆黑的廊道,思绪好像回到了告白的那一晚。 裴琢的心砰砰跳,在安静夜里好像一阵鼓声,他紧张的跟在林希身后,忐忑不安,叫住林希。 将自己写了好久,修修改改的情书塞到他手心。 自己的手里心里出了不少汗。 只觉得自己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紧张个不行,脚步发虚。 不过那时是在乎林希是不是也喜欢自己。 而这次,是林希是不是还活着。 恍惚间他听到微风中一声低低的嗯声,轻飘飘的,如同那晚林希的声音。 不要。 “希……”别不要我了,我错了,希。 我错了。 第15章 手足无措 灯灭门开,崇世瑜走过去,身边不知何时跟了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是他的两个保镖。 护士将黑卡还给他,医生嘱咐崇世瑜“手术完成,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不确定是否有什么后遗症,需要住院。” 崇世瑜点点头,道谢。 跟着护士和医生,看着他们推着林希到住院区。 “住最好的。”崇世瑜缴了费。 护士点点头。 崇世瑜问她,为什么他们不收他的黑卡。 护士轻笑,术前收只是为了让家属安心,实际上不会要的,手术费清清楚楚的都在收据上写着。他们都是按规矩行事,不会说给了钱就能让医生超常发挥。 “那这里安保怎么样,不会有人来打扰病人吧。”崇世瑜又问道。 “不会,住院部的信息是私密的。”护士说道。 崇世瑜本来想办转院,将林希转到全国最好的医院好生恢复。 可他刚做好手术,要是转院或许有一定风险。 两个保镖在这间小室门后,面对这房门。 病床上林希面无表情陷入深深地沉睡一般,头上缠着纱布,手上打着点滴,白瓷一样脆弱的人,安静又美丽,崇世瑜看到他本是洁白的手腕上层层叠叠的烟头痕迹,心疼的要命。 有一道是新的,还发着红。 崇世瑜眼睛也跟着发红。 “怎么今天早上的董事会你没到?”崇世瑜老爸,崇斌给他打电话。 崇世瑜走到门外,回他。 “需要我到吗?你让崇世玦去呗。”崇世瑜揶揄道。 崇斌急了。“乱说什么,他和你又不一样,你妈妈她……” “闭嘴,你也配提我妈。”崇世瑜抽着烟挂了电话。 他家不是什么大公司,也不是什么大集团,说是董事会,跟家庭聚会差不多,他家是资产本身,是权利本身,是带动其他风向的那道大风,是广袤无边的大海。 崇世瑜一向低调,他家的事也一向低调,媒体偶尔会报道一些有的没的,但都不曾捕捉过一点真实踪迹。 崇世瑜是跟着他的母亲长大的。 崇斌宠妾灭妻,在外浪迹不着家,甚至先一步有了孩子。 即便正妻许淼长相出众性格体贴,崇斌也不曾被好好对待,他口口声声说这桩婚事是老爷子定的,就因为所谓父辈的恩情让他娶这样一个无聊的女人,实在是糊涂。 崇斌大摇大摆的将妖艳小三和私生子崇世玦带到家来。 明明那么多庄园就非得将他们塞到许淼母子眼前,毫无疑问,这对善良的母子被欺负的体无完肤。 六岁那年,崇世瑜被崇世玦一个私生子,也就是他所谓的哥哥,打到医院,住了三个月,许淼不愿看自己孩子受苦,带着他回了许淼老家。 …… 如今更是在妖艳小三死了之后另娶,要娶和他同专业的一个女大学生。 “老不死的。” 克死两个还想着娶,也不怕晚上做噩梦。 崇世瑜骂道,灭了烟狠狠扔到垃圾桶,在窗户前吹了许久的风。 回了病房,小心翼翼的拉上半边窗帘,让人在窗台放了花,确保林希醒来就能看见,或许会心情好一点。 他轻轻的握住林希的手,放在自己在掌心处,正好能完完全全包住他的手。 摩挲着,轻轻低下头吻着他的手指“哥,快好起来吧。” 裴琢赶到手术室时,阴差阳错正好是林希已经出来,那个孩童做着手术。 裴琢还以为是林希在里面,靠着墙。 在走廊抽了一只接一只的烟,满地烟头,狼狈不堪,面色有些发黄。 有护士提醒他不要抽烟,影响别人。 裴琢只手掐灭,如同灭掉自己的心。 满脸灰色,神态疲倦,差到极致。 让人怎么也与新闻里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联想不起来。 等到天亮,手术室开了,他才发觉,推出来的不是林希。 裴琢抓着问医生护士,都冲他摇着头。 他想直接上楼自己找被保安拉了出来。 可明明,说过的,说过他在急诊抢救的,裴琢回到之前的护士那,发现那里早换了人,新面孔。 他站在大厅呆呆地,又撞到了人也不在乎,被撞的人还想计较,看他死人一样的脸色,只好自认倒霉。 他站在医院外,就那样直直的站着,足足有四十分钟,他在等,等林希或许没事或许刚从医院出来,寒风吹的他发丝更乱,周围人传来异样的目光,裴琢体验人生中无比狼狈的时刻。 他有钱,再有钱,却也不能撼动半分权力,更别说打破规则。 “喂?高勉,是我,裴琢,帮我个忙……”高勉是裴琢偶然认识的,也是另一家医院最年轻的骨科医生。 可以说是年少有为。 听了描述,高勉叹了口气“哎,不是我不帮你,是每家医院都有规定,而且保护病人**是共识,你是不是太疑神疑鬼了,最近压力大吗?我帮你联系一下心理医生,嫂子她……” 裴琢笑了“你是不是不信我,我说了,我亲耳听到的,那个护士说林希就在急诊抢救呢,不是做梦,不是臆想!是事实。”他几乎是吼着。 头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那一头的高勉拧着眉听他说完,正想说什么被裴琢挂断。 裴琢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无声的在心中问道“希,你在哪,你在哪啊。 十二年了,十二年的爱,早已不可割舍,如何断,他犯贱他眼瞎他嘴馋,他是负心汉,希,我不该打你,我还是爱你的,原谅我吧。 只要你回来,我就收了心只陪你一个人。 这辈子就只要你一个人。 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都没你重要。 千万不要留我一个人,你要真想走,把我也带走吧。” 不要在世上留他一个人了。 林希是孤身一人,裴琢又何尝不是。 二人相拥着取暖,再冷的冬天也不怕。 怕就怕,一人不在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宋笙家,裴琢脸色难看,宋笙为他做饭,洗澡,裴琢在浴室,呆呆的看着宋笙的眼睛,情不自禁的说。 “希,找到你了。” 宋笙一愣,对裴琢笑笑“琢哥,我是宋笙啊。” 裴琢突然暴怒,一拳打在墙上“说了,叫我裴哥。” 宋笙被他吓了一跳,这是他五年来,头一次冲自己发脾气。 裴琢似是想到了什么,不顾宋笙,自顾自的穿上浴袍,找着什么东西。 宋笙跟了出来,裴琢冷着脸问他“我那天放在这里的袋子呢?” 宋笙心虚,面上却不做表现“什么袋子。” “那个黑色垃圾袋。”里面是他和林希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的回忆。 那个手机里还有他们许多年少时的合照和情话。 宋笙说“我不知道。” 裴琢暴怒的抓着宋笙手腕“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心思多,别以为我不知道,赶紧说你放哪了,丢一个我弄死你。” 宋笙双眼含泪,裴琢放柔了些,将他抱在怀里。 怜惜的抚摸着他的眼睫。 第16章 再次放弃 梦里,在他们住了许多年的家里,满脸憔悴的林希。 在阳台那些死去的花草中央,静静坐着。 他的面容透过被风吹的阵阵飘起的窗帘,逆着光,安静的看着自己,林希身体透明,光几乎是透过他的身体。 死寂的眼里没有任何生机。 一如他木然不变的表情。 看的人心里发毛,看的裴琢想哭。 他也确实流着泪,无声的,这个习惯倒是和林希一样。 只是林希那张脸依旧,本就黑瞳仁多的那双桃花眼一直的看着他,毫无变化。 似乎在无声的质问他,裴琢读懂了,那些话是。 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他本来可以忍受,不需要他来拯救自己。 更不需要他招惹自己,说什么喜欢,持续了七年变面目全非,变质腐烂,更别说什么一辈子。 情书,钱包,钥匙串,钥匙扣,饭卡,你送我让我们联络的手机,还有里面的照片和短信,饼干盒,许多许多,我都不要了。 不值钱,早就过期了。 你就欺负我傻,我好骗,就一个劲欺负我。 骗子。 骗子。 骗子裴琢。 明明是你说的喜欢我,明明是你说会一辈子对我好。 明明你说过的,会好好待我不让我受委屈,你骗我。 明明我什么都给你了,为什么我能做到专心,你做不到。 你是个骗子。 为什么要背叛我。 为什么要一次次的伤害我。 戳我的脊梁骨我不会痛的吗?我爸妈都不在了,你不是说你要保护我。 怎么你是欺负我最恨的人啊。 裴琢,你对不起我。 裴琢,你说那些伤人的话的时候,有想起十六岁时你对我说的话吗? 和我大吵,伤我那么多,摔门而去,正好成全你和他们的床笫之欢是你惯用的手段。 我一直知道。 我也一直在忍。 你居然打了我。 你和那些人一样,只会欺负我。 我原谅所有人,我都不会原谅你。 我恨你,你的身体好脏,你的爱也好脏,我不要了。 滚。 我恨死你了。 梦里裴琢走过去,跌跌撞撞的,走到他身边。 将他身子靠在自己身上。 顺着软发,哭着重复。 “希,对不起,对不起,不要走……” “哥错了,你别吓我,哥错了,哥只爱你一个。” 林希蓦然有了动作,眼神空洞抬起头,冷冷的的说,那你怀里为什么抱着别人。 下一秒林希消失,眼前是宋笙,被裴琢圈在怀里。 还没睡醒,裴琢抹了一把脸。 全是泪水,慌张擦干,推开宋笙。 宋笙还没睡醒,半个身子白皙细腻,从脖颈处到胸膛,密密麻麻的红痕。 “裴哥,你怎么了?”宋笙的眼睛很像林希。 桃花眼,睫毛密长,带着水色,柔情似水,笑起来像个弯月,有着无限温柔。 裴琢皱着眉,还沉浸在梦中林希略带幽怨的眼神,看了他这副半截娇柔白皙的身子居然升起厌恶。 拿了公文包扔在他面前的地上。 “这里面的钱够你和你全家花一辈子。” “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裴琢说完穿戴整齐,大步走了出去。 心中想着。 希,你最好只进入了我一个人的梦。 希,我一定要找到你,无论你是人是鬼,都只能是我的,别以为扔了旧物就能扔掉旧情,你丢不掉的,更不能重新开始。 呵,简直是做梦。 他是没有很多权,但他有足够的钱。 砸出一条路也未尝不可。 这世上最多的就是缺钱的男男女女。 派了点人,裴琢拿到了医院急诊室手术室那日凌晨前一天的监控。 可不知为何,十二点之后的画面昏花一片,这怎么看。 操,那帮只拿钱不干事的蠢货。 但是同时又乐观的自我安慰起来,这样说来,林希肯定有人护着,能在短时间内处理好监控,是个心思缜密,手眼通天的。 但是很不幸,林希是有夫之夫。只能拜托你照看一天了。 那万一呢,万一是偶然,万一是凶手销毁踪迹呢,林希现在怎样,他不敢想。 小助理打来电话“裴总,今天的会您必须来,张氏集团公司递来的橄榄枝,张总亲自来的,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了,还有下午的创新制度的裁定。” 他粥皱眉,陷入两难。 纠结了十分钟,裴琢轻轻的抬头叹了口气“希,你会等着我的对吗?” 几年前他也是选择了事业,所以家庭渐渐冷落下来,就连亲生母亲杨青的最后一段时光也是林希替他尽的孝,最后一面也没能赶上。 母亲啊,你在天生一定不要让希进门,要他好好的留在人世间。 不然他也一起上去。 吵得您再也睡不着。 助理开车来接,裴琢朝着一样的方向看了两眼。 最终还是上了车。 在他身后,一位身形高大的躲在墙角的保镖向崇世瑜打去了电话“少爷,您猜对了,他没去一样,上了去他们公司方向的车。” 电话那头是沉默,但是若是亲眼所见一定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情愉悦。 崇世瑜在床头柜前爆满了许多吃食,好好的装进保温桶。 荤素搭配,煮炖粥汤,健康又好看,营养均衡。 他单手撑着桌子,斜着看着林希安静如天使一样的睡颜,他气息平稳,心电图正常,医生说恢复的不错。 顺利的话今天下午就能睁开眼。 “行了,你去喂猫去,让小刘先去看着他,你喂完了野区跟着。”他轻轻走到墙角。 一只手护着手机,防止声音太大。 是,那边保镖应的干脆。 呵呵,就你这样,还想和我抢。 你照照镜子,配吗。 但是不由得担心那天下着小雪,脸色苍白的,走在大街上茫然偶尔看眼手机的林希。 怕就怕哥哥心软,傻乎乎的原谅,那时候他就成小丑了。 花香被风一吹,飘进卧室。 崇世瑜轻轻走了过去关了窗。 那群笨蛋,说了不能见风一条缝也不能开,即使是远离床榻,也不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