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布袋戏之戡魔录》 第1章 第 1 章 十二星连珠之夜,超凡道开。苦境贤人素还真的一封密信,循着超凡道,同时送入了集境、灭境和道境。 “九千年一次的大封印之战即将到来。苦境妖孽蠢蠢欲动,诸先天的大限纷纷而至。劣者亦难逃此天命,无力压制群魔。苦境诚危急存亡之秋。本欲留下血脉,延续劣者之天命,惟此子先天不足,命中劫数过多,恐难独担大任。魔物来势汹汹,四境应同舟共济。还望速速至苦境商议。” 道境至高圣地——玄宗,其宗主正站在道境最高峰上凝望着十二星连珠。手上的密信十分沉重,而心头的大石更让他情绪不安。 修炼为先天,已经不受寻常人间事干扰,可此刻玄宗宗主剑眉紧锁。 素还真信中低估了魔物,从而将道境视作解决苦境魔物的救世主。 事实上,那些魔物,却与道境最大的魔道有所关联。而道境玄宗,作为驱魔镇魔圣地,其四大先天亦在最近四天之内接连迎来大限。 若被异度魔界探知此事,道境恐怕自身难保,遑论救苦境子民于水火之中? 宗主并未向任何弟子公开过四大先天的死讯。 其门下三千弟子,此刻都在山脚下仰望着宗主的身影。十二星连珠,显然有大事发生。众弟子都屏气凝神,等候宗主发号施令。山脚下一片仙带飘飘,个个仙人器宇轩昂,整装待发。 良久,宗主下山来。身后还跟着一名小童。他宣布要离境一日。 只带那小童。 众仙一片哗然。有人站出来:“宗主。苦境所染之魔,虽非宗主敌手,但带上刚入门的小师弟,恐怕要误事。请允许弟子跟随宗主入苦境。” 宗主抬起手,示意门人:“无须担忧。各有机缘,此行须苍完成。众人散去罢。吾一日便回。” 四先天已入轮回,异度魔界虎视眈眈,宗主不敢大意。在道境布好防御之后,便带着刚入门的小童——苍,前往苦境调查魔物来源。 道境一日,苦境数年。 待到了苦境,素还真已经从中流砥柱变成了人人喊杀的奸贼,罪名是勾结魔道。宗主领着苍,一路上经常听到武林中人追杀素还真的消息,而素还真本人早已不知去向。 为了掩人耳目,师徒二人白日里作商人父子打扮,夜里投宿。因单身,相貌极佳,又带着一个俊朗孩童,宗主这一路也不少被妇女调戏。苍也跟着见识到了苦境女子的热情奔放。 今夜二人投宿在武林公开亭附近的小客栈之中。苍点起烛火,查探了四周,半晌才回到房中。师尊宗主还在对着烛火出神。 “苍。”宗主听到孩童的脚步,低声唤他名字。 “师尊。”苍恭恭敬敬地回应。 “这几日行走苦境,你有何所得?”宗主若有所思地发问。 身穿紫衣的孩童,姿态挺拔,身量修长,脸上稚气未脱,剑眉星目中氤氲的勃勃英姿已略有显现。 “苦境与道境大有不同。”七八岁的孩童略作沉吟,有条有理地说:“道境善恶分明,而苦境之人,善恶纠缠,奸恶之徒有其恻隐之心,良善之辈有恶念蒙蔽之举,难以明辨。” “好徒儿。”宗主不由得出言赞叹。他转过身,面对着苍:“苍,你是玄宗第一位十九代弟子。往后为师再收徒,都是你的师弟师妹。你有守门之责。见你有如此资质,为师心中略微宽慰啊……日后你要加紧修行,以待天命。” 苍听着有些凄怆,却不能僭越发问,只能垂手候教。 “素还真失踪。为师明日带你上苦境万圣岩,商谈联手镇魔之事。你去休息吧。”宗主广袖轻挥,烛火熄灭。 苍慢慢退到自己的床边,上了床,盘腿打坐,做夜间修行。 宗主透过月光看着第十九代的开门弟子,见他宝相庄严,小小年纪已经有宗师之相,平和沉稳之中又有不可侵犯的凛然。 此行好好历练,日后玄宗要交给他。宗主心中想。 突然有个稚嫩的童声划破了黑夜。声音是从西南方向传来。被夜风裹挟着,回旋着飘进来。 寻常人很难听得到这细微的呼救声。 宗主和苍却听见了。 “师尊?”苍从床上下来,低声询问。 “声音不同寻常。去看看。” 师徒两人身形一晃,已经没了踪影。 西南方向是武林公开亭。 两个孩童跌坐在地上。大的是个女童,也不过五六岁。小的三四岁,整个人钻在女童怀里,哭喊着叫爹娘。 两人互拥着往后退。 “小弟,不要怕,不要怕。姐姐在这里。”女童抱着弟弟的头,不让他看见面前那群要赶尽杀绝之人的凶恶相貌。 而她自己也忍不住浑身发抖。 “两个孽种!还敢提你们那不要脸的父母!去黄泉路上团圆吧!”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子举起屠刀,狠狠地朝两姐弟劈过去。 两个孩童吓得滚作一团。女童尖叫着,仍不忘抱住弟弟,滚向旁边。 那男子一刀砍空,另一名妇人立刻抽刀扑向姐弟两“还我儿子命来!” 刀光白惨惨,姐弟两脸色惨白更甚于刀光。 一道白光闪过。 一位白衣男子站在众人面前,挡住众人和刀剑。动手的两人也被挡了回去,一时收不住力,跌倒在地上。 姐弟两人还以为已经命丧黄泉,久久不敢睁开眼。 “跟吾来。”一个充满了暖意的童声响起,同时一双手将姐姐扶起来,姐姐还拽着弟弟,站不稳。趔趄了几下。 那双手并不嫌弃或慌乱,只稳稳地扶着她。“不急,慢慢来。” 声音中毫无杀气或者怒意。 跟姐弟两连日来听到的任何声音都不一样。 女童这才定下神来,“小弟,站好。”她叮嘱了弟弟,才转过头看了旁边的救命恩人。 也是一个小孩童。他面庞白净,英气勃发,身上还有好闻的松香气。一双眸子,有闪闪的星光,清澈见底,足以照出她狼狈的模样——一身看不出颜色的衣裳,满脸泥垢。 女孩低下头,艰涩地说:“多谢大哥哥。” 他微笑着摇摇头:“不用道谢。” 他拉着她,她牵着弟弟。三个孩童躲在宗主身后。 对面的人群也反应过来,群情汹涌:“你是什么人!是这两个孽种的家人?把他们一起杀了!” 众人举起各式各样的武器叫嚣着。 宗主微微颔首行礼:“在下与两名孩童不相识。然,无论如何罪过,孩童总归是无辜的。” 方才举刀的妇人突然哭出声:“孩童当然是无辜的!那我的儿子又做错了什么?她父亲杀了我儿子,剜走我儿子的心,送给朝廷,换自己的功名利禄!我儿也才十岁啊!” 宗主心中一凛。“竟有此事?” 女童紧张起来,连忙将弟弟死死地护在身后。又想要逃跑。 苍坚定地拉着她的手,摇摇头,示意她无需紧张。 不知怎地,她见这大哥哥摇头,便莫名地信任,心虽然还悬着,但已经不太紧张。她拍拍害怕的弟弟,以示安抚。 弟弟满脸泪痕,仍是惶惶不安。 宗主微微叹息:“此罪确实造孽,但两名孩童却不该负责。众人还是请回吧。” “不行!”刀疤男义愤填膺地说,“她父亲年轻时也斯文有礼,可近年得了些许权力,当了知府,才暴露罪恶面目,作恶多端,为非作歹!这两个孽种一定也不是好东西!” “杀了坏种!”众人再度叫嚣起来。 刀疤男得到了支持,腰杆子挺得更直了:“朝廷要求收回每家每户多余的田地,以银价做补偿。而这位大叔——”他指了人群中一个拎着木棒的男人,“他的田全部被收走,却不给一两银子。他儿子去理论,却被打死,还剖了心,挂在城门口。那些富商花钱保地,当官的仗势保地,丝毫无损。只拿小老百姓的田地充数,还不赔偿!这两个孽种的爹就是最大的凶手!” “对!朝廷得到了地,当官的得到了银子,富商保住了家业!就我们老百姓失去了一切!现在连家人的命也保不住!”一个大娘悲愤地捶胸顿足。她挥舞着一把锅铲,“我儿子儿媳都被剜心,死在耕田上。这里每一个人,都跟姓练的一家有血海深仇!今夜已经杀了大孽种,小孽种也不能放!” 其情可悲,苍听了也默默叹气。 女童眼眶湿润了:“大哥哥。你也看不起我们了,对吗?”她松开了牵着苍的手,眼泪流下来,可紧抿的双唇昭示着倔强和委屈:“爹爹就像着了魔一样,娘亲如何都拦不住他做那些事……” 苍不松不紧地牵着她,见她哭了,便伸出另一只手,像她安抚弟弟一般,拍了拍她。 暖意。 苍轻声说:“我相信你。” 苍虽然是孩童,但是见识不少,知道苦境富贵人家的打扮通常都是穿金戴银,光是外表就显出耀武扬威的排场。而面前的女童,从头到脚,丝毫没有首饰,只是身上穿了质地上佳的裙褂。反观其弟弟,项上、腕上均有金饰。 可见女童虽然在家中得宠,但并不接受父亲带来的富贵。 宗主仍然挡在众人和孩童之间。“他们父母已经伏诛,请放过稚子吧。” “不行!”刀疤男高声叫道,“你仗着武力高强,可是我们也是有大靠山的!我们不怕你!” 宗主希望能与大靠山对话,或许事情还能有转机:“未敢请教,阁下大靠山是谁?可否相见,本宗……宗某向他亲自求情。” “哼!”刀疤男抱着自己的刀,不屑地说:“我们的靠山,就是人民!人民的心声,人民的哭声,就是我们行事的最大依仗!迫害人民,不可不除!” “这……”宗主略感头疼。 “可否领我们前去查看练氏?” 宗主身后传来声音。宗主微微侧身,众人看到了他身后那孩子。 众人愣住了,一方面不想跟一个孩童对话,另一方面却又被他身上沉稳、不容拒绝的威严之气所震慑,不敢随意反驳他。 “小孩,那两个魔头孽种,已经被我们砍得血肉模糊。你生得如此漂亮,去看那东西做什么?”一个大娘劝阻。 “见了练家夫妇的尸身,或许事情便见分晓。”苍平静地说。稚嫩的声音,隐隐有命令的压迫感。“亦能还所有人一个公道。” 宗主也像是想到了什么,“吾倒是忽略了此处。各位,练家宅子门口见吧。” 说完,一大三小,嗖地不见了。 众人追之不及,只能转身去向练府。 第2章 第 2 章 玄宗宗主抱着练家的小弟,苍则牵着练家的姐姐。二人施展身形,将姐弟二人带回已亡破的练家。 苍的掌心里传来微微的颤抖。他下意识地看向那女童。只见满脸挂泪,红润饱满的双唇却依旧闭得紧紧的。 “别害怕。我学得很好,不会摔着你。”男孩轻声说,又将女孩的小手握得更紧一些。 女童愣了一下,这才发现男孩在看她。她连忙抬起手要擦眼泪,男孩却已经掏出帕子帮她擦去眼泪。 她抬眼看着男孩。“嗯……只是我……我只是……” 似乎有许多难言之隐。 苍年纪不大,察觉出女孩心事很重,要压垮她了。可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飞行过程中,女童踉跄半步。苍有些惭愧,或许是他第一次带人飞行,步伐未稳。“小妹,得罪了。”他一手牵着她,一手揽住她的肩背,以让飞行的脚步更稳当一些。 众人一窝蜂地追到练家的残垣断壁之处。 宗主早已领着三人来到。偌大的庄园化作废墟,余火仍在焚烧不止。地上横七竖八倒着许多尸身。断壁残垣之上,处处是飞溅的血迹。 不难想象,这场灭门惨案,如何触目惊心。 宗主看着眼前惨烈的灭门之祸,心中知道练家父母必然是犯了众怒,本处竟无人帮助练家抵抗灭门之行,亦无人收拾残局。倒是处处可见被偷盗的迹象。 宗主一路前行,寻找着练家主人的尸身。 那两名幼儿,他放心交给苍。苍带着两姐弟,在距离练家数十米开外站着。 弟弟方才在宗主怀中竟然睡着了。苍接过来,放在一旁的石板上。姐姐伴在石板旁,豆大的泪珠直往下淌。 啪嗒。啪嗒。 苍直起身子,看着这个小女孩。 五六岁的小女娃,身后就是家破人亡的现场。 “小妹妹……”苍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女娃。女娃看了一眼,那帕子洁白无瑕,她抬起胖乎乎的手,用手背擦掉了眼泪:“不用。”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一直往下淌。 苍牵起她的手,把帕子按进她手中。她的手冰凉冰凉地。 此时,苍举目查看,才意识到,这小妹在路上为何伤心又难言。父母惨死,自然是伤心。父母死得极其不光彩,又令她难以启齿。 “大哥哥。” 苍正在沉思,却听到练家小妹唤他。“如何?” 女童低下头:“母亲说,以前父亲也是个好人。” 苍“嗯”了一声。未了,又多说一句:“小妹,你年纪尚小,无须对此事负责,更无须愧疚。” 女童眼睛里亮了亮,“大哥哥,你今年几岁?” 苍想了想,“理应是八岁了。” 女童抿抿嘴,止住抽噎,年幼但倔强的底色显露无疑。“大哥哥,你只比我大三岁。可那位白衣阿叔,已经对你寄予厚望。你当然也是要挑起重任之人。我练何主身为家中长女,父母对我也是委以重任……” 那女童的谈吐不像是五岁孩童。可见平时家教甚严、启蒙甚早。 苍眼见远处的师尊还在调查尸身,被方才赶到的众人围着。一时半会,也难以理论脱身。苍便与女童多谈几句:“你名字是练何主?名中何意?” 练何主认真回忆片刻,才说:“我出生之后,父亲就已经变了,父亲从前的事,都是母亲告诉我的。记得母亲说过,我的名字取自父亲最喜爱的诗。诗云,不公苍苍主何事,忍饥尽是力耕人。父亲慨叹造物主之不公与无情,他提出,若日后得子得女,便名练何主,意为——苍苍不公则不奉为主。父亲对我寄望如此厚重,可他……可他……” 苍沉思着,若练何主所言不虚,可见练父心怀苍生,悲天悯人。怎地成了人人诛之而后快的对象?“每个人都有清醒和糊涂的时候。何主小妹,令尊至少在清醒时是个极好的人。请记住他清醒时的教诲罢。” 练何主难过地点点头。“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苍低声说:“吾单名一字,苍。是造物主无限可能之意。” 练何主点点头,唇边挂起一丝浅浅的微笑:“那我以后可以叫你苍哥哥。” 苍点点头。 练何主笑起来,她第一次笑得像一个小孩子。灿烂夺目。“像真的兄长那样吗?” 苍略有迟疑。毕竟,他非苦境之人,不会久留。 练何主笑容凝固了,逐渐地消失。随后又抿起嘴,抿开一个乖巧的笑:“我太冒昧了。苍哥哥不必介怀。” 苍看着倔强的小妹妹,认真地说:“何主小妹,我无法在此久留。但宗主一定会安顿好你们。我也会照看好你。” 练何主用力地点点头,“谢谢苍哥哥!父亲做了坏事,我不怪他们。”她伸着稚嫩的小手指着在废墟里翻找财物的人们,“我和弟弟没有过错,我们想好好活下去。” 苍微微侧过脸,对练何主说:“好。” 此时,苍尚未成熟的心中掠过一丝阴影。他被宗主点名带来苦境,起初也像玄宗其他师兄师姐一样充满困惑,而练何主率真的言语,已经撞散了一些迷雾: 宗主难道真的要将未来托付给他?就像练父要把所有希望寄托在练何主身上一样? 不。玄宗教运昌隆,弟子三千。怎需托付于八岁孩童。 眼前练家的景象突然扭曲,变作玄宗的模样。地上横七竖八的尸身,成了玄宗弟子。 “啊!”苍后退了半步!捏紧了拳头,紧皱双眉,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可许多事情一起涌向他,他却看不清是何事。 “苍哥哥。”练何主见身边的兄长脸色突变,心知不妙,忙掏出一把极为小巧的匕首,拉起苍的手,在腕上划了一下。 苍猝不及防,剧痛压住了脑中纷乱的思绪。眼前的景象变回练家。 “苍!有魔人埋伏!”宗主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随即一道结界将三名孩童罩住。苍运气戒备着。稚嫩的脸上浮起庄严的神色。 宗主则领着那一群村民,罩在另一处结界之中。 本应该亮起曦光的天边,竟迅速地暗下来。除了结界之中尚有亮光,外界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一名魔兵闪现,站在苍身旁。隔着结界大笑:“哟!这里还有个小脚色。让我看看。啧啧啧,长得真好看,回家养大一些,爷爷我再来找你……” 魔兵的目光从苍身上转到练何主姐弟身上,“至于你们,乖乖跟爷爷走。”魔兵举起尖刀,对准了练何主。它看到了苍手腕上滴血的伤口,继而看见了练何主手上的匕首,“呵呵呵呵呵呵呵,果然是练家的杂种,知道如何破我的穿心魔相。” “何主小妹,躲我身后。”苍掩护着练何主一路退到大树前,他在前,树在后,将练何主姐弟护在中间。 练何主见魔兵外形可怖,心中倒也不恐惧,紧紧拉着弟弟,躲在苍哥哥身后。还得捂住弟弟的嘴,不让他哭喊,乱了苍哥哥的方寸。 “小小年纪,别学大人逞英雄。将她二人扔出结界,我就放过你。”魔兵刀刃对着苍。 另一边的结界,则出现了近百个魔兵包围。结界中有人被吓晕过去。 结界中已经有人高喊:“把她们丢出去!” 练何主忍了许久的眼泪,又不争气地往下掉。 宗主离得虽远,却将那女童的眼泪看得一清二楚。他有意不说话。 练何主强忍着抽噎,奶声奶地说:“魔人恃强,岂能迎合?今日是我,明日是你,如何能满足魔人?” 魔兵哈哈大笑:“女娃,休要挑拨离间。我们只杀练家姐弟。” 练何主突然从苍的身后站出来,大声地说:“为何是我们练家?父母亏欠村民,难逃厄运。可欠你魔人什么?我们姐弟又能欠你们什么?” 苍心中动了动,灵光一闪,便说:“我们无意插手此事。若阁下能说出练家姐弟如何亏欠魔界?” 那魔兵挥挥手,两边的魔兵齐刷刷举起大刀,猛砍结界。 火花四溅,令众人都无法睁开眼。 等砍声稍停,发现结界毫发无损。众人像劫后余生一样欢呼起来。 魔兵拿这个结界没办法,只好放话:“哼!今日有高人护着你们,我们明日再访,看还有谁能阻挡!是你们护着杂种在先,届时莫怪我们滥杀无辜!” 于是众人又喧哗起来。 苍依旧不为所动,他坚持着说:“若能告知缘由,我们则不再施结界之法。” 练何主也视死如归:“死在村民手上,是悲哀无辜。死在魔人手上,却是壮烈。哼,你说出个所以然,我自己走出结界!” 弟弟渴求般拉住练何主的衣角。摇了摇。练何主一脸决然。 魔人眯起双眼,“好,满足你们。练家姐弟身上流着练如平跟我们魔界的契约。如今练如平未能兑现诺言便被杀死,即对我们魔界失约。那么,练家四口的命,都必须用来赔偿我们魔界!” “果然如此!” 正在讲话的魔人,身后传来如洪钟般的声音。 他骇然回首,只见另一处结界已经消失,而包围的魔兵也一同消失了!空中不知何时已经凝出一个白衣之人。 白衣人缓缓地说:“魔界不能脱身,便在人间找替身缔结契约,出卖人心,助你们行恶……练如平是被你们利用,才失去了本心。” 魔人举刀欲砍向空中的白衣人,脊背一凉,一道星光穿透了他后背前胸。他不可思议地回头,看见那容颜俊美的孩童。 他来不及说话,已经倒在尘土之中,消失不见。 这是苍出手击杀的第一个魔人。干净利落,耗力恰到好处,所出的力道正好足以击杀魔人,不多不少。 苍收回杀招,长身而立。宗主赞赏地点点头。 村民们见了宗主和苍的身手,心知前番对峙时是二人手下留情。加上练家是被魔人驱使才做了这些坏事,不好再追究练家遗孤,就一哄而散了。 练何主惊讶地看着大哥哥,小小的心灵掀起了惊涛骇浪。“我、我也要像大哥哥这般厉害!” 这样才能为父母和被父亲害死的人报仇。 宗主默默地看了弟子腕上的伤口,又看了看练何主。 机缘。 他闪现到练何主身旁,抚着她的头顶:“你身上有魔界契约,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与其去魔界当它们的杀手,不如加入正道。过些日子,我会引你至道家名门,加以栽培。这段时间,你姐弟二人便跟在我们身旁吧。” 苍回头看了练何主。 练何主看了看苍,又看看宗主,欣喜地点点头。 第3章 第 3 章 宗主照旧抱着练家弟弟,苍则牵着练家姐姐回到客栈之中。 宗主察视了结界,没有任何被攻击过的痕迹。这才放心进了房间,并把练家弟弟放榻上。 “小弟。”练何主挣脱了苍的掌心,跑到榻前。只见练小龙睡得沉沉地。“小弟,你……” 练何主见弟弟如此贪睡,小小的心里既有死后余生的踏实,又有些过意不去。“阿叔,小弟这两天实在是疲惫了。谢谢阿叔抱他入睡。” 苍只觉得掌中一空,有些冷意侵入掌中。他又恢复了垂手而立,等待宗主发话。 “无妨。”宗主微笑着说,“何主不需客气。我有事要外出一趟。你要好好跟着苍,他会留在此处照看你们。” 宗主说完,看着练何主澄清而懵懂的眼神,又叹了口气。 这孩子,身上竟被下了如此重的契约。练父当初到底与魔人交换了什么?能让魔人在何主身上下如此赌注? 恐怕,魔界不会轻易放弃何主。 “苍。你务必要照看何主,绝不能让魔人掳去。否则,正道恐添一劲敌。”宗主转身离去,只留下这句密音。 苍也同样以密音入耳,“遵命。” 练何主见宗主瞬间不见,不由得惊叹了一声。她先是跑去宗主消失的原地,转了一圈,确信没有任何洞口,便又跑去打开竹窗,窗外也照样没有任何人影。 “真神奇。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法术。”练何主无限崇拜地看着天空。 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小心。会掉下去。” 练何主回头,男孩小小年纪,已是如此周全。 “苍哥哥。”练何主脆生生地,轻声唤,“阿叔那是什么法术。可以教我吗?” “我很喜欢。” 女童白净饱满的脸上红扑扑地,显然十分激动。 小男孩呼吸停顿了片刻,为难起来。玄宗的身法,一概不对外传。 可是还没等何主脸上的笑容退去,他便立刻说:“我还没学会。不过,我可以先把我会的教与你。遇到寻常魔人,应也能逃命。” 那些只是道家寻常法术,教给练小妹,也不算违背玄宗门规? 练何主笑开了:“苍哥哥,你武艺这般高强,一出手就杀了一个魔头。也需要逃命吗?” 苍微微低下头,看着眼前不到他肩膀的小女孩,脸上微微泛红:“我学的第一门身法是虚空遁。就是逃命之法。” 这也是宗主教他的第一门法术。“想来,逃命也是很重要的。” “苍哥哥说的对!”练何主像只小蝴蝶飞到苍身边,“那我们开始学吧。” 苍寻思着,宗主一时半会也不会回来。练小龙也没这么快醒。两人在此发呆,不如教何主一些防身法术。 两人自然而然一起到茶桌旁,双双坐下。 “若要瞬间融入天地的缝隙之中,就必须知道身上经脉与天地万物的联系……”苍像宗主教他一样,教着练何主。 练何主一边听着,一边找到纸笔,飞快地将苍说过的口诀记下来。 这些口诀极为耗神,即便是修道之人也要下苦功夫。苍来自道境,又是宗主精挑细选的俊秀良材,学起来不难,却不察练何主只是普通人。 练何主越写越快,眼神有些混乱的变化,可手上的笔不肯停。咬着牙写。 不一会儿,豆大的汗珠就从练何主的小脑袋上滴落。 苍突然停下。 练何主写完这一句,久久不见下一句。她才抬起头:“苍哥哥,怎么不教了?” 苍想了想,“我,累了。何主小妹,我们休息一下吧。” 练何主跳下椅子,跑到苍身边,想了想,自言自语,“这是兄长,不必拘礼。母亲不会怪罪的。”然后抡起肉乎乎的小拳头,在苍同样稚嫩的肩膀上捶起来。 “苍哥哥,我给你捶背。你喝茶,我们休息一下,再教我吧。” “这……”苍没想到,练何主丝毫也不累。看来是口诀太难了,才让她这般辛苦。“何主小妹……” 练何主突然趴在苍耳边:“苍哥哥,你像母亲那样,唤我眉儿吧。” 苍听了,便唤“眉儿,你坐下,我继续教你。” 眉儿又跑回座椅上。苍开始教她辨认身上的经脉。 本是他托着她粉藕一样的手臂帮她讲解,女孩生怕记错了,把笔递给苍:“兄长,帮我标记。” 苍又疑心她累了:“眉儿,明日再练吧?先把今日讲的熟记,明日再继续学。” 眉儿脸上无来由飘过阴影。“苍哥哥,我真怕这只是梦。我和小弟,能跟在兄长、阿叔身边,跟多久?会不会……会不会很快便分离?” 苍本想出言安慰,可眉儿说的是实话。 宗主带他来苦境,有更大的使命在身,关乎四境安危。决不会在眉儿姐弟身边逗留太久。 “所以,眉儿想,多学一些。日后,兄长与阿叔离开了,眉儿也能自己学。苍哥哥,请再多教一些,眉儿不怕累。不,眉儿不累。”练何主在一旁恳求着,拉着苍的手臂摇晃。“眉儿不想当魔人,也不想落入魔人之手。” 苍在道境一直受着磨炼,心性比寻常成年弟子更沉稳,看事情也更为通透。可这些沉稳和通透,不过是道境玄宗第一大门派庇护下的训练有素。 他未曾经历过渴望和绝望。更不能领略其中的迫切。对他而言,修炼就像呼吸一样自然,是按部就班去做的事。 被寄予厚望,也是与生俱来的。 他不曾急迫过。 眼前的小妹妹让他第一次看到凡人的争取。 “好。”苍终于开口说,答应了练何主的请求。“我用符文画在你身上。如此,水洗不掉,且能测出你功力行走是否循正道。待你学成,符文便能消除。” 练何主双眼亮起来,她双手合十,虔诚地说,“谢谢苍哥哥!” 苍运气凝神,虚空画出一幅经络图,嵌入了眉儿肌肤之上。 七八岁的孩童,已有如此高深的造诣。 原本应嵌入肌肤的经络图,却突然被一道魔气拒开。 苍毫无防备,被魔气推开了半步。他心头陡地沉重起来。 这,便是魔人种在眉儿身上的契约吗? 威力不小。竟然拒开了他的经络符箓之力。 眉儿不明所以,笑吟吟地看着兄长。“那张图,已经印在我身上了吗?” “我学成之后,就不会被魔人找到了,对吗?” 苍被问得哑口无言。 “怎么了?苍哥哥?难道我已经成魔了?”小女孩脸色顿时煞白。那些长相恐怖的魔头,父亲残忍暴虐的行为,村民恨之入骨的脸。 小女孩如银盘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 苍读出她眼中的恐惧。 “不会的。”苍连忙说,“只是苍哥哥方才走了神。与眉儿无关。我重新画。” 苍双脚交错走出八卦阵,手上的气劲反倒削去几分,再一次画出经络图的符箓。 这一次,他只用了四分力,符箓轻巧地浮在眉儿周身。不至于激发她身上的魔气。 等宗主回来,只看见练何主带着小龙在地上滚闹,抢着一个小球。 小球偶尔滚到他弟子身边。他那第十九代的大弟子平静无波地弯下腰,捡起小球,又轻轻地抛给练何主。练何主哈哈笑,又带着练小龙滚起来。 幼童肆无忌惮的生命力,在打闹中四溢。 他那不苟言笑的大弟子,唇角牵起一个欣慰的笑容。像一个…… 像一个七八岁的长兄如父。 宗主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苍自小就养在他身边,凡事循规蹈矩。他将苍私下作为玄宗未来的宗主栽培,对苍要求甚严。苍也从未抱怨。 却是忽略了他作为孩童的一面。应该要多关心他,让他也能像练家姐弟一样撒欢。 练何主和练小龙滚闹着,两人扭成一团,绕着苍脚边打滚。 苍的视线也一直跟着两个胖娃娃转。眼神中有欢快,也有关切。 希望她二人一直像此时一样快乐,忘记那些屠戮吧。 孩童笑闹得精疲力尽,才慢慢停下来。 苍把茶水递给眉儿,眉儿分了一半给弟弟小龙。“兄长。阿叔什么时候回来呀?” 宗主从结界外一闪而入,落在苍面前。 苍立刻微微颔首行礼。 宗主一把扶住,打断了行礼:“苍。日后私下相处,无需行礼。你也可自在一些。” 苍闻言,不明所以。 宗主也不强求他立即能放开束缚,只是走过去抱起练家姐弟。 便是这一抱,改变了宗主的心意。他知道练何主身上有些与玄宗相关的机缘。于是原本要将练家姐弟寄送至苦境道门,修炼身心,以免魔人循着契约找到练何主。 可练何主身上的魔气有被激发的痕迹。 这股魔气竟深不见底。 “师尊。”苍以密音传入宗主耳中。 “无妨。吾已知晓。”宗主以密音回之。练何主身上有道门身法的印记。想必是苍传授身法时触动了契约。 契约不允许其他门派争夺练何主。 只是,宗主不曾想过,契约的力量如此强。看来不只要阻挡魔人找到练何主,还要防备练何主被契约夺舍,堕入魔道。 于是,宗主便说:“阿叔明日就带你们去万圣岩。” “那是哪里?”练何主奶音未脱。 “是魔界万万不敢打扰的圣地。”宗主说。“他们应有办法能除掉你身上的契约。” 练小龙还在懵懂的幼儿时期,除了生死威胁会激发本能反应之外,难以理解其他事情。 练何主虽然还没被契约伤害,但是亲眼见到父亲那些行为和被村民反噬,她心中万分恐惧这契约。生怕自己沦为父亲那样的人。 因而,她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从宗主怀里挣脱出来,冲到苍的面前,狠狠地扑入他怀中。“眉儿有救了!” 苍被这个拥抱撞得结结实实地。他本是垂手而立,眉儿扑过来,他连忙搂住她,以防她用力过猛:“眉儿,那以后不用担心了。” 万圣岩。是师尊来苦境的最终目的地。看来师尊外出查访,已经有些眉目了。所以才计划前往最后一处——万圣岩。 众人一路走走停停,打发了几次魔人的追堵,又休整几番,才终于来到万圣岩最外层。 这是苍走过的最长的路。他从未如此慢行过。他也不觉得漫长,也不觉得急躁。 这一路上,宗主默许他继续向练何主传授一些常用的保命之术,甚至默许他去查阅和买入一些苦境的小玩意,带着小姐弟玩耍。 三人最近最爱玩的便是苦境老鹰叼小鸡的游戏。苍和眉儿轮流当老鹰和护崽的母鸡,小龙则雷打不动地当那只小鸡崽。 练何主玩得尽兴,当老鹰则左冲右闯,当母鸡则奋不顾身。苍总是护着练何主。而练何主总是教苍: “哥哥!当老鹰要像这样张牙舞爪。”她尽力作出可怖的模样。圆圆的脸盘上,五官皱在一起。 一点也不恐怖。但苍也跟着学。 只是她教他如何当母鸡时,他忍不住笑出声。“眉儿,这像大猴子。” 苍心中渐渐有些不舍。尤其是每当看见练何主那双充满信任和亲近的眸子。他总想着,若真是妹妹,便可一直带在身边,好好教授她玄宗之法。 明日就要登上万圣岩。今夜,众人在最外层的一处小树林中休息。 宗主带着小龙坐在原地。 苍领着练何主去收拾了些柴火。练何主腰间别着苍送给她的一支小哨笛。能模仿出鸟鸣声。 练何主抱着一小捆柴,在处处碧绿透青的树林之中哼着小曲。 苍抱着一大捆柴,笑着跟在眉儿身后。 一群鸟儿被眉儿的歌声惊动,也叽叽喳喳叫起来。 眉儿垮起好看的眉眼:“苍哥哥,它们好像在骂我。” 苍的眉目之间已经焕发着俊朗之气。他从眉儿怀里搂过柴火,单手搂着,又从眉儿腰间轻轻地扯下那哨笛,递到眉儿面前。 “眉儿骂回去。”苍微笑着说。 眉儿立刻接过哨笛,神气十足地拉响,发出霸气而不刺耳的鸟鸣声。 她一口气拉响了几十下。 不清楚她到底骂了什么,但是苍知道,骂得很解气。 第4章 第 4 章 两人玩得,竟忘了宗主和小龙。 当两人惊觉已经出来一个时辰,才手牵手急忙赶回宗主身边。 练小龙已经嗷嗷待哺。他还小,不能辟谷或者服用药丹,只能吃点干粮果腹。看见姐姐回来,小嘴一撇,就哭了。 宗主似乎被练小龙无休止的哭声惹恼了,脸色阴沉可怕。 练何主忙跑过去安抚弟弟。 苍脸色也有些惭愧。这是他第一次犯错。他平生第一次有局促之感。 宗主走到他面前。 “苍。” 苍抬起双眼,“师尊。吾耽误了时辰。” 男孩垂手而立。不难看出低沉的心绪。 练何主跑去拉着苍,将男孩拖到柴火旁:“苍哥哥,快点火。” 宗主略侧身,由她拉走犯错的爱徒。凝望着二人的身影。 苍念起口诀,瞬间点起来一堆旺盛的篝火。 练何主又跑去拿起水锅和粮食,苍担心她被烫伤,便接过水锅煮好一锅粥。 很快,粥香飘起。苍分了两碗给练家姐弟。随后站起身,走到师尊面前。 “师尊。”苍低着头。 “如此大意。难堪大任。”宗主有些鄙夷地合上双眼。 似是不愿看见这个弟子。 宗主是第一次对他讲如此重话。 苍心头一震。默默地跪下去。 练何主放下碗,跑过来,一起跪下去。 “你二人知错吗?”宗主微微睁开眼,语气仍有明显的愠怒。 “知错。”苍和练何主齐声说。 “认罚吗?”宗主再一次加重了语气。 “徒儿认罚。还望师尊饶恕眉儿。她还小,又是凡人,她……还请师尊加倍惩罚徒儿。”苍心中着急,但仍旧是不急不慢地说着。 “不。是我贪玩。兄长劝不动我,才回来晚了。错在我。”练何主急切地说。“小弟也是我的小弟,该由我一力承担。既是他烦扰了阿叔。一切都与兄长无关。” 练何主边说边摇头。懵懂的面容上写满赤诚坦白的维护之心。 “哼!那你二人悔改吗?”宗主再一次加重了语气,怒意翻腾。 “我们以后会记得时辰的。”练何主恳切地看着宗主,“阿叔请相信我。我每次答应阿娘改正错误,我都能做到!” 苍见眉儿提起母亲时强忍泪水的双眼,心中也异常难过。“师尊,真是徒儿的过错。徒儿愿意受罚,下次绝不再犯。请师尊宽恕眉儿,此事与她无关。她……她只是个五岁孩童。” “师尊!”苍沉稳但稚嫩的童音中有些颤动。 “那你们后悔了吗?是否能感到,悔不当初!”宗主拂袖转身,不再看着二人。 苍侧过头看着眉儿。 眉儿也正看着他。 两人都一改方才认罚的急切,愣了片刻,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宗主。 怎么后悔呢? 苍冲着眉儿抿嘴,摇摇头。 眉儿悬着的心落了地。 苍伏身磕头:“徒儿愿意一力受罚。” 眉儿也磕下去:“是我的错。阿叔,真的对不起。眉儿也愿意受罚。阿叔相信我们一次吧。” 宗主仍不回身,他望着黑漆漆的天幕,溘然长叹:“你二人仍不后悔,即是仍不真心知错。” “知错了!”二人异口同声地说。 “但就是不肯说后悔?”宗主霍地转过身,竟带了一丝戾气。 两人皆沉默不语。 “好,好,好,……”宗主突然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苍和练何主面面相觑。 苍以跪姿慢慢地挪到练何主身旁。以防不测。他有些不确定,面前的师尊是否是往日里的师尊。 宗主一边笑,一边扶起二人。“迁怒两个小孩童,此事若是传出去,我一派宗主的颜面要放哪里。” 两人被宗主突如其来的转变困惑了。“师尊……”苍在师尊的虚扶之下慢慢站起身,不解地看着宗主。 “阿叔,你是疯了吗?”练何主就比较直接。 “哈哈,憨囡囡。阿叔若真的跟你们发火,那才真的是发疯了。快起来。”宗主笑着说。 “苍。你要记住。无人不犯错。补救,永远比待罚更重要。”宗主抚着大弟子初显坚韧的肩膀。“只要是真心所为,绝不能后悔。” 苍低下头,“徒儿知晓。” 练何主未听明白最后一句,只是明白宗主没有处罚他们的意思。“阿叔,多谢你。我们下次不会这么做了。” “阿叔方才只是试探你们的秉性。两个乖孩子。”宗主由衷欢喜地拍拍二人,“去休息吧。明早要到万圣岩迦叶殿,要消耗不少体力。” 苍颔首,领着练何主到火堆旁就寝。 他盘腿打坐。练何主半靠着柴禾,讲着许多小故事,哄了练小龙入睡。 “传说天地初开,地上万灵行走。女娲娘娘从大地上醒过来,看着天上的星星互相陪伴,心里也希望有像自己的小人能作伴。于是,她就走到天河里,捧起天泥,作出一个个漂亮的小泥人。她真开心。可惜,小泥人不能笑,也不会哭,还是像一捧泥土。于是,女娲娘娘就把自己的心分给小泥人。小泥人就会哭会笑啦!” 练小龙笑着,在梦里点点头。 练何主也困了,见苍还在打坐,她仰着小脑袋看着兄长,心中有许多问题想问,又不敢打扰。 “眉儿。”苍感应到她的目光,缓缓睁开双眼。 “哥哥。我们明天就要分开了吧?”练何主强忍着哽咽。“哥哥要回自己的家乡了。眉儿不知道会去哪里呢?” 苍的心头有一股相当陌生的沉重感。“师尊挚友皆是先天高人。想必,会好好待眉儿。” “嗯。”眉儿意义不明地说着,像是鼓励自己,又像是安慰苍。 苍打坐的心思全消失了。他捕捉到心绪变化,不能强求冥思,干脆换了坐姿,与眉儿并排靠着堆起来的柴禾。“眉儿。修道之人会服从命数。但你若伤心,可以写信给我。” 苍郑重地从掌心中凝出一只晶莹剔透的小青鸟。“它叫银鴒。只能从万圣岩飞往我之故乡。我送给你。你不要害怕往后发生的任何事,遇到任何事,都可以告诉我。” 练何主眉头一紧,眼泪汹涌决堤。“兄长……眉儿确实,确实有些害怕。”她小声地抽泣起来,拉着苍的手。 苍任由她拉着,她的泪水里满是信任和万般的不舍。 道境入口不能外泄。何况,眉儿凡人之身,根本不能承受道境极为强劲的道气。会被吹得魂飞魄散。 男孩低声安慰道:“眉儿,不要怕。兄长曾见过万圣岩的高僧,他们是正义之辈,绝不欺负孩童。等你学成了,就可以进兄长的故乡了。” “真的吗?眉儿还能再见到兄长?”眉儿抽噎着问。圆圆的脸蛋上,五官已经不成样子,鼻涕眼泪一塌糊涂。 苍郑重地点点头。 眉儿仍是万般不舍,抱着他手臂哭个不停。一直到最后,抱着他手臂睡着了。 他将眉儿的头轻轻地托到他腿上,她还紧紧拽着他的臂不放。他便让她拽着。 苍也浅浅地休憩。 明月当空。 圣域的月光格外皎洁,像一颗深海夜明珠抛洒的光,晶莹细腻。 周遭除了风声,便是树声。偶尔篝火里有微微的柴禾爆裂声。 女娲娘娘捏了许许多多的小人,一个个都活泼可爱。其中一个小泥人朝着苍走来,张开双臂扑进他怀里,扬起小脸,笑着笑着,又哭起来。 苍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浩瀚无垠的宇宙。他侧脸看着原本该枕在腿上的小人儿,此时已经滚到余烟已残的篝火灰烬旁了。 苍解下外衣,覆在她身上。又将练小龙轻轻地拉回眉儿身边。还将篝火余烬推到一旁。 宗主测着星象,几番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直到旭日升起,连启明星都已经隐去,宗主才作罢。带着三人上了万圣岩迦叶殿。 练家姐弟一路看着圣洁庄严的佛家景观,赞叹不已。 迎接四人的是迦叶殿副主持一阐提、法尊八叶莲。“玄宗宗主驾临。迦叶殿有失远迎。” “大师客气了。玄宗有要事,约见主座。”宗主领着苍行过礼。 练何主领着练小龙不知所措。 “这两名孩儿是?”一阐提疑问。两儿不似道境之身。 “乃苦境儿童,练何主、练小龙。其父母受魔人所害,吾路上遇见,便带在身边。也正有一事要拜托圣域。”宗主尽量淡化了练家惨案,不愿阐述太多。 练何主怯生生地看着苍,生怕圣域会拒绝她姐弟。 苍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果然,一阐提恭敬地将四人迎到了主座的殿堂上。 主座从莲花座上走下来。 练何主又发出了无声的赞叹。从来只见过画上的菩萨。可眼前的菩萨不仅会动,还会从莲花上走下来与她交谈! “娃儿。”主座一眼看出练何主身上同时有魔气和道术。 只有圣域能压住她体内强大的魔契。 “可愿意留在万圣岩苦修?”主座的声音不大,却能让人听得一清二楚,余音绕梁。 “我……”练何主不舍,但最终还是低下头:“我愿意。” 练小龙笑着说:“我要跟着姐姐。” 练何主搂着弟弟,看着主座。眼神里没有寄人篱下的待决,而是坚定不移。 主座的目光落在练小龙身上。 佛眸中闪过慈悲。“业心动念,惊煞十方菩提。” 宗主听了,便知此事难办。“主座。此女身上隐隐有玄宗机缘。但又被种魔契。非同小可,非圣域不能容纳。” “因果之路,环环相扣。不应动妄念,阻止因果。”主座缓缓转身,已入莲花座。 “宗主。”一阐提走上来,“主座佛意已昭。此事作罢。请入大日殿商谈诛魔之事。” 宗主左右为难。不知为何主座如此决绝。 练何主挺直了腰身。她已经想好如何去附近找户人家收养她和弟弟。 苍站到她身后。 主座又睁开眼。又缓缓合上。 宗主看明白了。 他回头看着练小龙。练小龙身上,有着练何主的死劫。 这是主座不能留练小龙的缘故。而练何主又不能放下练小龙。 无奈,宗主只能带着三人去往大日殿。先商量诛魔。 宗主在路上以密音将缘由告知了苍。 苍脸色一变。“眉儿。你一定要留在万圣岩。” 练何主吓一跳,“苍哥哥,怎地突然这么说?” 苍看了师尊,又看着练何主:“眉儿。小弟交给我吧。你安心留在万圣岩。我会带着小龙在道境入口处修炼。” 练小龙无魔契在身,即便是知晓道境入口,也不会引来魔人。而萍儿就可以安心在万圣岩消除魔契。 宗主被苍说得灵光一闪:“我怎地忘了她?” 只要姐弟不在同一个时空,死劫就不会应验。 与大日殿谈定通信之期,且告知了道境先天寂灭之事。宗主便带着三人前往仙灵地界。玄华娘娘以仙法“盘古天地咒”将练何主与练小龙隔开。一者在天,一者在地。虽能相见,却永不交会。 “为安全起见,两人还是分开吧。”玄华娘娘柔声细语。 有了地咒的包裹,练小龙由宗主带回道境最外层修炼。有苍照看,练何主便默许了与小弟分离。 她因身上有魔契,不能靠近道境。否则将危及道境生死。 因万圣岩佛谕已开,便绝无再涉入练家因果的理由。宗主再三考虑,便将练何主送往苦境最神秘的道家圣地,云海顶峰。 时光倥偬。彼时的儿童都像春日的竹子一样噼里啪啦拔节,成了四境道者中出类拔萃的青年一代。 异度魔界的地层封印频频震动。缝隙里跑出一些魔人,四处为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