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花期短》 第1章 楔子 鹿城文物秋拍预展的酒会,水晶灯的光晕流淌在价值连城的艺术品上,空气里浮动着陈年香槟的醇香与不动声色的觊觎。 应卿蓝一入场,便成了无形的漩涡中心。 象牙白斜肩礼服勾勒出她流畅优美的肩颈线条,几缕碎发慵懒地拂过她瓷白的脸。 她身边站着一位穿着时髦银灰色西装的年轻男人,笑容阳光,正低声向她介绍着展柜里一件宋代龙泉青瓷,神情专注又带着点讨好。 “应小姐,久仰大名!”一位颇有派头的总裁端着酒杯,笑容满面地挤了过来,眼神在应卿蓝身上打量,“我是宏达地产的赵兴邦。早就听说祈太太——哦不,瞧我这记性,” 他故作懊恼地拍拍额头,眼底却闪着精明的光,显然对近日沸沸扬扬的八卦十分了解,“是应小姐,风华绝代,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知是否有幸,请应小姐喝一杯?那边有几件不错的明清玉器,或许能入应小姐法眼?” 他的目光带着不言而喻的兴趣。 应卿蓝唇角噙着一抹疏离的笑意,并未伸手去接对方递来的名片。 她微微侧首,目光掠过身边年轻男伴那张神采飞扬的脸,再落回赵兴邦那张被岁月刻下痕迹的面庞上。 那笑容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的挑剔。 “赵总太客气了。”她的声音清泠悦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周围竖着耳朵的几位宾客听得真切。 “不过,酒就不必了。”她纤细的手指随意地拂过身边年轻男伴。 “我现在啊,”她红唇微启,带着一种宣布新规则的漫不经心,“只喜欢小鲜肉。” 应卿蓝目光在赵兴邦瞬间僵住的脸上停顿一秒,随即轻飘飘地移开,仿佛他只是一件不合时宜的旧家具。 “我不想再尝试年龄大的男人了。”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她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向所有试图靠近她但却不再年轻的男人。 “毕竟,”她轻轻歪了歪头,眼神无辜又残忍,“男人过了二十五可就是六十五了。” 赵兴邦脸上的笑容彻底冻住,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只剩下难堪的尴尬和一丝被当众羞辱的愠怒,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抽气和低低的窃笑。 应卿蓝不再看他,她揽过身边的男伴,笑容鲜活明媚:“走吧,Alex,带我去看看那幅泼彩山水画。” 她姿态优雅地转身,将那些凝固的尴尬连同赵兴邦铁青的脸,一并抛在身后。 靛蓝的裙摆如水波般漾开,像一朵冷艳的蓝莲花,神秘而独特,惹人注目。 Alex受宠若惊,殷勤引路。 应卿蓝的目光看似专注地扫过展柜里的珍品,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湖面,直到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掠过拍卖厅前方靠近主展台的核心区域。 那个位置视野绝佳的位置,是一件流失海外百年,工艺繁复绝伦的明代鎏金佛造像。 此刻,那个位置上坐着的人,即便只是一个沉静的侧影,也让周围的空气都显得凝滞几分。 祈盛衍。 他独自一人,穿着顶级质感的深色西装,衬得侧脸线条愈发冷硬深刻,如同博物馆里陈列的文物雕像。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交头接耳,也没有欣赏展品,只是微微垂着眼睫,看着手中那份印制精美的拍卖图录,仿佛周遭所有的喧嚣浮华都与他无关。 应卿蓝的脚步顿住。 “卿蓝姐?”Alex略带困惑的轻唤应卿蓝。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站在原地,对着祈盛衍的方向失神了片刻。 “嗯?”她迅速垂眸,长长的睫毛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挽着Alex臂弯的手指却微微收紧。 又看见便宜前夫了呢。 拍卖会正式开始。气氛在拍卖师富有煽动性的声音中逐渐升温。一件件珍品落槌成交。 轮到那尊明代鎏金佛造像时,竞价异常激烈,价格节节攀升。 当竞价达到一个令人咋舌的高位,场内出现了短暂的凝滞。拍卖师环视全场:“还有没有更高的出价?最后一次……” 就在这时,那只骨节分明,戴着低调婚戒的手,沉稳而有力地举起了手中的号牌。一个碾压所有竞争者的天价,被清晰地报了出来。 全场哗然!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到那个举牌的身影上。 刹那间,全场陷入一片死寂,随即又响起人们此起彼伏的惊讶声。 “远超预估的三倍!祈家这手笔…”白发苍苍的鉴定专家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九位数!这价格…”周围几位女士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落败的竞拍者脸色晦暗,手中的竞价牌被无意识捏紧,眼中是不甘,更多的是对祈家财的敬畏。 祈盛衍依旧保持着那份沉静,他甚至没有抬头看拍卖师,只是微微颔首,确认了出价。 应卿蓝远远地看着,看着聚光灯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看着他指间那枚在强光下反射着冷光的婚戒,他竟然还带着婚戒。 七年的时光碎片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涌。 - 七年前,国家博物馆。一场规格极高的海外流失文物捐赠仪式,镁光灯疯狂闪烁,各国记者长枪短炮严阵以待。 彼时刚满十八岁的应卿蓝,作为实习记者挤在人群边缘,心跳如擂鼓,她渴望一个能一鸣惊人的机会。 仪式主角,是年仅二十八岁却已掌控庞大商业帝国,在文物收藏界声名鹊起的祈盛衍。 他代表祈氏集团,将一件极其珍贵的西周青铜重器“归藏鼎”正式无偿捐赠回国。 流程进行到记者提问环节,几个国外记者的问题刁钻而尖锐,带着明显的质疑和挑衅。 “有传闻称这件‘归藏鼎’来源存疑,祈先生如何保证其合法性?” “祈先生,贵集团此次捐赠,是否意在换取某些政策上的便利?” “祈氏在海外收购如此级别的文物,巨额资金的流向是否经得起推敲?” 现场气氛瞬间紧张。 他的挺拔的身影倒映在“归藏鼎”的特质玻璃展柜上,意式双排扣西装收窄腰线,调高桌麦的微弱声音,竟压过了十二国语言的窃窃私语。 就在翻译即将开口圆场之际,一直沉默聆听的祈盛衍,缓缓抬起了手,示意不需要翻译。 他看向第一位提问的记者,用流利的外语回答道:“证据在洛桑法院第47号档案室,第三排保险柜。贵国提交的所谓证明归藏鼎来源的‘收藏家遗嘱’,经海牙法庭笔迹鉴定系伪造。” 当外国记者挥舞手臂高喊“文化无国界”,应卿蓝分明看见祈盛衍唇角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 台上,祈盛衍用华语掷地有声:“艺术品无关国界,但华国文物,只论血脉。” 他站起身,身姿在聚光灯下如同出鞘的利刃。深邃的目光平静扫过全场,那眼神带着千钧之力。 那一刻,他站在万众瞩目的中心,舌战群儒,游刃有余。年轻、英俊、强大、渊博,身上笼罩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环。 人群边缘,应卿蓝屏住了呼吸,手指紧紧攥着采访本,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她仰望着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一种被强烈吸引的战栗感席卷了她。那不仅仅是记者对一个优质采访对象的兴奋,更像是在无尽的黑暗中,骤然窥见了一座巍峨的金山,充满诱惑。 她清澈的眼底,映着台上那个如神祇般的男人,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一见钟情?或许。但更多的是,她嗅到了他身上巨大的新闻价值和通往她梦想巅峰的阶梯气息。 这七年里,祈盛衍在公众场合永远是这样掌控一切。他会在慈善晚宴上掷金千万面不改色,会在商业谈判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会在文物鉴赏会上引经据典折服众人。他是祈氏帝国说一不二的帝王,是收藏界令人仰望的存在。 可在那个被无数媒体誉为“神仙眷侣”的婚姻堡垒里呢? 只有他们彼此知道婚姻华丽锦袍下的冰冷真相。 而她,这个名义上的祈太太,不过是住在金丝笼里的一件**藏品,一件他接近蓝夹缬秘密的“活钥匙”。 她的温顺贤惠,她那些恰到好处的关心,不过是精心设计的角色扮演,为了获取祈氏的资源,助她攀上新闻事业的高峰,接近佛经盒的真相。 佛经盒归国在即,奶奶的遗愿即将达成,而她亲手为自己绘制的新闻宏图,成功也已经近在咫尺。 两人的目的都已达成,这场演了七年,双方都心知肚明的双簧戏,终于到了该谢幕的时候。 应卿蓝的手机在精美的手包里震动。应卿蓝没有立刻去看,她知道那是什么。 是律师的确认邮件。 那份协商好的离婚协议书,想必已经送达了祈盛衍的私人邮箱。 鎏金佛像最终被祈盛衍以天价收入囊中,拍卖师激动地落槌,全场响起掌声。 祈盛衍在掌声中微微颔首,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沉稳模样。 应卿蓝不再看他,她轻轻抽回挽着Alex的手臂,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异常清晰:“Alex,我有点累了。帮我叫司机,先送我回去吧。” “好的,卿蓝姐。”Alex立刻应声。 应卿蓝转身,毫不留恋地朝出口走去。 靛蓝的裙摆再次划开人群,她挺直的背影,带着一种卸下重负的疏离。 七年婚姻构筑的华丽舞台,在她身后缓缓坍塌。 就在她即将踏出拍卖厅华丽大门的瞬间,一个轻快的身影带着阳光的气息从侧面快步跟上,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自来熟和恰到好处的殷勤。 “应小姐!等等!”江屿顶着他那头标志性的微卷栗发,笑容灿烂得晃眼,手里变戏法似的捧着一个精致小礼盒,“刚在外面奢侈品店看到的,这条蓝夹缬工艺的丝巾,颜色太衬你的气质了!一点小心意,庆祝你…”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狗狗眼眨了眨,意有所指,“重获自由?” 应卿蓝脚步未停,只淡淡瞥了他一眼,目光掠过礼盒,最终落在他年轻朝气的脸上。 她没有接,也没有拒绝,笑意模糊:“江屿,真是谢谢了。” 江屿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更加灿烂,毫不在意地将礼盒塞给旁边有些不知所措的Alex:“Alex,帮应小姐拿着。” 他快走两步,与应卿蓝并肩,声音压低,带着点亲昵的抱怨,“别那么冷淡嘛,应小姐。我可是真心觉得,你配得上更好的。”他意有所指。 拍卖厅内,祈盛衍的目光穿透攒动的人头,精准地捕捉到了门口那短暂的一幕,应卿蓝离去的背影,那个碍眼的年轻男伴Alex,以及,正带着一脸阳光无害笑容试图贴近她的江屿。 他依旧端坐着,那张覆着冰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如同暴风雪来临前最压抑的海面。 他无名指上那枚婚戒,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而刺目的光。 应卿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 祈盛衍缓缓收回视线,端起手边那杯早已冷透的香槟,送至唇边。 他眼神阴翳,带着一种斩断过往的决绝和锁定猎物的冰冷执念,无声的宣告在他心底升起:“应卿蓝,你想结束么?可是我想真正的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楔子 第2章 第 2 章 七年前。 彼时,二十八岁的祈盛衍已是祈氏集团年轻的掌舵者,亦是文物界令人仰望的收藏家。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则传奇。 而另一端,十八岁的应卿蓝只是个初出茅庐,籍籍无名的小记者。 命运的齿轮,从这场文物捐赠记者会开始转动,这场看似寻常的记者会,却成了他们命运交错的起点,谁又能预见,这惊鸿一瞥,会牵扯出日后种种爱恨纠葛。 祈盛衍立于发布会高台终于发言完毕,作为实习记者的应卿蓝站在角落,目光始终锁定在这位“文物收藏界无冕之王”身上。 他是她报道提纲上价值连城的猎物。 祈盛衍面对媒体各种刁钻诘问都应对自如,掌声如海啸般爆发,闪光灯疯狂闪烁,好像要将他淹没在光与声的海洋里。 应卿蓝感到自己手心一片濡湿,并非紧张,而是热血奔涌。 她看着他,那个立于风暴中心却岿然不动的男人,锋芒毕露,寒光凛冽。一种强烈的吸引力攫住了她——靠近他,挖掘他。 甚至……征服他。 这念头像火星溅到干草,在她野心勃勃的心底骤然点燃。 发布会一结束,人潮如泄闸之水涌向出口。 应卿蓝却逆流而上,灵巧得像一尾游鱼,在衣香鬓影和高级香水的缝隙中穿梭,目标明确,她要去后台贵宾通道。 她心跳如擂鼓,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略带青涩又充满求知欲。 机会稍纵即逝,她必须牢牢抓住。 通道口光线略显幽暗,祈盛衍正被几位助理簇拥着,低声交代着什么。 他脱下了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露出里面一丝不苟的白衬衫,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线条。 应卿蓝深吸一口气,快步上前,声音清亮,带着恰到好处的仰慕。 “祈先生,打扰您几分钟,我是《深度聚焦》的实习记者应卿蓝,您刚才关于青铜兽面纹方鼎的见解令人叹服!” 祈盛衍闻声侧目,他比台上看起来更高,投下的影子几乎将娇小的应卿蓝完全笼罩。 他的目光自上而下,带着审视的凉意,像冰冷的仪器。 那眼神穿透了她脸上精心准备的笑容,落在工牌上印着的“实习”两个字上。 “应记者,”他开口,声音比台上更低沉几分,没什么温度,“你的问题?” 应卿蓝稳住呼吸,迎上他极具压迫感的视线,笑容不减:“我想问您是否知道关于蓝夹缬佛经盒的消息。” 她刻意加重了那个名字,敏锐地捕捉到他深邃眼波里的一丝闪烁。 “我想听听您关于蓝夹缬佛经盒的见解。”应卿蓝试探地看向祈盛衍。 祈盛衍波澜不惊,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很巧,他最近开始着手接触蓝夹缬佛经盒这件文物,他突然对眼前这个记者有些许警惕。 “记载蓝夹缬佛经盒的资料极少,又流落海外太久时间,且传闻其工艺技法已近失传。在您看来,这样一件承载着文化密码的瑰宝,如今归国的可能性有多大?” “可能性?”他低沉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回荡,“取决于……找它的人多执着。” 他话中有话,目光锐利如针。 应卿蓝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回答。 她顿了顿,清晰而缓慢地说出那个她烂熟于心的名字:“那您又是否知道蓝夹缬传承人…苏锦云女士?” “苏锦云”三个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祈盛衍眼底那点凝滞瞬间扩散开,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他凝视着眼前这张年轻生动却带着些刻意讨巧的脸,她的笑容下似乎藏着某种锐利的东西。 空气凝固了数秒,通道里只剩下远处隐约的喧哗。 “你很敏锐,应记者。”他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对蓝夹缬,尤其是苏女士,你似乎颇有了解?” 他向前逼近了微小的一步,一种属于成熟男性的强大存在感骤然迫近,沉甸甸地压下来。 应卿蓝闻到他身上的气味,清冷的木质香混合着一丝淡淡的烟草气。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额前的碎发。 “听上去,这问题应该我问你吧,你觉得它归国的可能性有多大?”祈盛衍声音冷得让人发怵。 一瞬间,她心跳如脱缰野马,面上笑容僵硬,却带着少女恰到好处的甜美羞赧。 她微微仰头看他,眼神清澈坦荡:“我只是做了一点功课。毕竟,这是我们民族的瑰宝,任何与之相关的线索都值得深挖,对吧,祈先生?” 她巧妙地避开了关于“了解”的深度,将话题引向民族大义。 祈盛衍没有立刻回应。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缓慢流逝。 “瑰宝的线索,往往藏在它曾照亮过的幽暗角落。”他缓缓道,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既然你先提到了苏锦云女士,那你是否知道她有没有留下过关于这件佛经盒的记录,任何形式的?” 问题抛回来了!应卿蓝心头警铃大作,面上适时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这个……非常抱歉,我目前查到的公开资料里,似乎没有提及,祈先生是发现了什么新线索吗?” 她将问题轻巧地拨回,眼神里充满“求知若渴”的纯真光芒。 祈盛衍看着她,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足足五秒。 通道顶灯的光线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小片阴影,让他的眼神显得更加深邃难测。 最终,他只是微微颔首,居高临下地看着应卿蓝,再没说什么话,随即收回迫人的视线,对助理低语了一句“走吧”,便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通道拐角深沉的暗影里。 冰冷又矜贵,像一座拒绝攀登的高峰。 应卿蓝独自留在原地,通道里残留的清冷木质香和他带来的无形压力尚未散去。她脸上甜美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慢慢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刚刚被他强大气场笼罩过,现在正微微发烫的耳垂。 在刚刚的记者会上,她没有机会向祈盛衍提问,而且刚刚关于青铜兽面纹方鼎的问题已经被各国媒体,各家记者问得差不多了,她只能搬出奶奶的事情。 没错,应卿蓝的奶奶正是蓝夹缬传承人——苏锦云,而让蓝夹缬佛经盒归国也是奶奶的心愿。 应卿蓝很聪明,在各种关于青铜兽面纹方鼎文物的新闻中,“祈盛衍对蓝夹缬佛经盒见解”也算是独家报道。 应卿蓝如释重负,本来还在担心做不好工作的她,现在手握重磅新闻。 在往外走的路上,应卿蓝想起祈盛衍的话,“任何记录……”她低声咀嚼着这四个字,若有思索。 祈盛衍是何等厉害的存在,或许他真的知道关于蓝夹缬的下落,他也有办法让蓝夹缬佛经盒回国! 一个更大胆诱人的计划如同破土春笋,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如果她能设法与祈盛衍合作,她可以提供给他奶奶遗留下的关于佛经盒的线索,而祈盛衍利用他的资源和力量去追寻佛经盒。这样一来,国宝得以归家,奶奶的毕生夙愿也得以了结,而她自己,作为这一切的关键人物和独家报道者,是多大的一桩新闻!这对她的事业不知有多大帮助,这足以成为她新闻事业的一个飞跃。 野心在应卿蓝眼底无声燃烧,炽热而明亮。 会场外,暮色已温柔地浸染了都市的天际线。 一辆光泽如水的黑色宾利安静地泊在专属位置,如同蛰伏的猛兽,训练有素的助理躬身拉开车门。 祈盛衍并未立刻上车,他站在打开的车门旁,身形挺拔如松,他微微侧首,目光不经意地掠过会场的出口方向。 那里,一个穿着简洁米白色小礼裙的年轻身影正脚步轻快地跳下台阶,像一束跳动的光,融入华灯初上的街头人潮。 他收回视线,眼眸里看不出情绪。坐进车内。顶级皮革的冷硬触感包裹上来,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前排副驾的助理递来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是一份刚刚调出的尚显简略的个人档案。顶部证件照上,女孩笑容灿烂,眼神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应卿蓝,《深度聚焦》社会新闻部实习记者,18岁,A大新闻系大一在读,以专业第一的成绩入学。蓝夹缬传承人苏锦云女士是她的奶奶……”助理低声汇报着基本信息。 祈盛衍的目光落在档案中“家庭关系”一栏。手指在光滑的平板边缘无意识地轻轻敲击了一下。 助理敏锐地捕捉到祈盛衍这丝异常,立刻补充道:“关于苏锦云女士,我们查过很多次了,她确实是蓝夹缬最后一代系统性传承人。她于三年前病逝于家中,她的遗物大部分由孙女应卿蓝处理,但遗物并未公开。” “苏锦云,”他低沉的嗓音在静谧的车厢内响起,打破了沉寂,“蓝夹缬……最后的传人。没想到,她的孙女主动找来了。这个应卿蓝,很有趣。”他眼神深不见底,像是在凝视档案里应卿蓝的照片,“她刚刚专门来问自己关于蓝夹缬佛经盒的事真的只是为了新闻爆点吗,为什么她假装自己不认识苏锦云,她从我这里到底想得到什么?”诸多疑问萦绕。 “十八岁,她眼里的野心几乎要溢出来了。”祈盛衍回想着他们刚刚的谈话,他看得出她眼里闪烁的光芒。 “或许是想靠您博得一篇头版头条的小记者。不过,既然她是苏锦云的孙女,需要安排见面吗?”助理问。 “不必。”祈盛衍断言,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我和应卿蓝会再见面的。” 宾利无声驶入车流,汇入都市璀璨的灯河,将那场充满机锋的初遇和照片上明媚的笑容,一同卷入沉沉的暮色之中。 第3章 第 3 章 苏晚晚镶着细碎水钻的猫眼美甲的手指几乎要戳进应卿蓝的锁骨里,“应小姐,你确定要穿这个去‘狩猎’?” 她压低声音,眼睛瞪着应卿蓝,“这也太素了!跟你平时那副小妖精模样简直判若两人,祈盛衍什么没见过,这种清汤寡水能入他的眼?” 镜中的应卿蓝穿着月白色真丝吊带长裙,两条纤细肩带勾勒出精致的锁骨。 布料柔顺垂坠,勾勒出流畅曲线,裙摆开衩处,隐约透出纤细脚踝和一截白皙小腿。 “不然呢?”应卿蓝侧脸调整耳垂上那枚小巧的珍珠耳钉,“穿得花枝招展去吸引那个移动冰山?” 她拿起裸色唇釉,细致地涂抹,“就是要这样清纯,他身边围绕的‘妖精’还少吗?一个看上去干净无害的小记者,才更容易让他放松警惕。” 她拿起利落的米白色薄呢短外套,“况且,谁说素就不能杀人?”最后几个字,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冰冷锋芒。 苏晚晚看着好友瞬间切换的“小白兔”模式,打了个寒噤:“行吧,清纯小记者与冰山总裁,剧本好像也成立。” “慈航之夜”慈善晚宴,巨大的水晶吊灯用各种形状的光斑将整个展厅照亮,低沉的谈笑与杯盏轻碰编织成华丽的网。 应卿蓝安静地站在香槟塔旁,端着一杯几乎未动的苏打水,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会场中心——祈盛衍正与一位政界要员交谈。 深灰色暗纹西服完美贴合宽肩窄腰,衬得他越发挺拔孤峭,姿态是无可挑剔的矜贵,周围或热切或谄媚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应卿蓝看着他那副拒人千里的模样,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杯壁上敲击。 时机需要耐心。 终于,那位要员被旁人引开,祈盛衍身边出现短暂空隙。 应卿蓝深吸一口气,脸上挂起精心练习的“实习生”笑容,正要迈步—— “哟!这不是应小姐嘛!”油滑黏腻的声音突兀响起,带着浓重酒气。 一个面泛红光的中年男人端着满满一杯琥珀色烈酒,摇摇晃晃堵在她面前,眼神浑浊地在纤细吊带和锁骨处流连。 “啧啧,真是清水出芙蓉啊!”他嘿嘿笑着,身体前倾,酒气喷到应卿蓝脸上,“来,陪王哥喝一杯!” 应卿蓝看着他那副样子,胃里翻涌,脸上笑容仍保持不变:“王总,我代表报社而来,职责在身,不便饮酒。”声音清亮疏离。 “报社?哈哈哈!”王总笑得放肆,肥胖的手直接伸过来抓应卿蓝手腕,“装什么清高!喝一杯!”动作粗鲁蛮横。 应卿蓝见他这样缠着不放,眼神一厉,身体绷紧,准备反击—— 一股冷冽的雪松气息骤然笼罩,带着强大压迫感的阴影,如同实质屏障,瞬间隔开令人作呕的酒气和那只肥手。 祈盛衍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站在她身侧,距离近得应卿蓝能感受到他手臂布料擦过自己裸露肩膀的微凉触感。 祈盛衍看向王总,深邃目光如冰锥直刺对方。 王总脸上的醉意和嚣张瞬间冻结,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由红转白,嘴唇哆嗦着:“祈,祈总……” 祈盛衍没有开口,他甚至没有多余表情,只是平静地看着,眼神里是居高临下,令人窒息的审视。那目光比任何呵斥都更有力量,让王总额头瞬间渗出冷汗,手讪讪缩回,整个人矮了半截。 “王总,”祈盛衍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你的酒,好像太满了。” 视线落在王总那杯几乎溢出的烈酒上。 “是,是!满,满了!我这就…处理!”王总如蒙大赦,语无伦次,端着酒狼狈逃离。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消散,但另一种更微妙、更紧绷的气息在两人间弥漫。 应卿蓝心脏失序狂跳,并非因为刚才的骚扰,而是因为身边男人骤然降临的强大存在感和他那只……此刻正拢在她后腰上的手。 手掌宽大,隔着薄薄丝质裙料,传递来令人感到安全的温热和力量感,带着宣告主权般的姿态,稳稳将她保护在他身侧的气场范围内。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指腹的轮廓。 “祈先生……”她微微仰脸,努力维持受惊小白兔的表情,长睫轻颤,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哑,“谢谢您……又替我解围了。” “又”字咬得极轻,带着试探。 祈盛衍垂眸看她,水晶灯光芒落在他眼底,并未融化寒意,反而映出更锐利的审视。 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从努力显得无辜的眼眸,落在她泛着柔润光泽的唇瓣上。 “举手之劳。”他声音依旧低沉,拢在她腰后的手并未移开,反而收拢了一点点,让她更贴近。 “应小姐似乎总是容易……陷入麻烦?”语调平缓,“总是”二字微妙停顿,像细针刺向她。 应卿蓝心头怔了一下,他察觉到了?刚才王总的出现,是她刻意引导的结果。 那杯泼出去的酒,本是她预设的脱身方式…… “大概是运气不太好?”她微微低头,露出一截脆弱后颈,声音带着自嘲的无奈,巧妙避开回答。她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颈侧的视线。 “运气?”祈盛衍重复,随即冷冽嘲讽,“或者,是应小姐太懂得站在‘风口’?” 祈盛衍目光抬起,越过她头顶,扫向方才她伫立的角落,视野绝佳,既能清晰看到他,又处于边缘位置。 他勾了勾嘴角,她位置倒选得好,刁钻精准。 应卿蓝后背瞬间绷紧。他果然看穿了,猎人精心布置的陷阱,猎物却早已洞悉,甚至反过来宣告他的了然。 她强迫自己放松,抬起脸迎上他深不可测的目光,脸上是无辜的茫然和感激:“风口?祈先生的意思是……我站的地方风大?”她眨眼,眼神困惑如懵懂小鹿。 祈盛衍深深看她一眼,他没再纠缠,那只虚拢在她腰后的手终于收回。 掌心离开瞬间,应卿蓝感到腰际残留的温度迅速被冷气取代,竟产生一丝微妙的空落感。 他拿起侍者托盘上一杯纯净水,递到她面前,随手替换掉她手中那杯被捏得指节发白的苏打水。 “纯净水更解渴。”声音平淡无波。 应卿蓝马上接过他递来的水,冰凉的水滑入喉咙。 这场交锋,她自以为的主动出击,竟从一开始被他看透,被他以绝对掌控的姿态带入节奏。这男人,远比想象深不可测,也更危险。 “苏女士晚年,可还安好?”祈盛衍忽然开口,话题陡转,目光平静地观察她细微的表情变化。 应卿蓝心头一凛。 她握着水杯的手指收紧,脸上迅速切换为怀念和淡淡忧伤的神情,垂下眼帘,声音轻软:“祈先生怎么问我这个?” 祈盛衍勾了勾嘴角,带着一丝戏谑地笑笑:“应小姐,我知道,苏锦云是你的奶奶。你当然也要知道,要查一个人对我而言易如反掌。” 祈盛衍向前逼近一步,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应卿蓝知道这是他这是在警告自己,她看着近在眼前的祈盛衍吓得不敢动,甚至屏住了呼吸。 “嗯?”祈盛衍眼神示意她回答。 应卿蓝这才缓慢开口:“”我奶奶……走得很安详。只是临走前,还在念叨着一些旧事,关于没来得及完成的心愿。” 她抬起眼,眸子里恰到好处蒙上水光,带着脆弱追忆,“祈先生也认识我奶奶?”她将问题抛回,带着小心翼翼探寻。 他静静看着她眼中那抹刻意营造的水光,审视着她的表情。晚宴的喧嚣形成模糊背景音,水晶灯光芒在他深邃眼眸中流转,沉淀为一片看不透的幽暗。 “蓝夹缬的技艺……”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如耳语,每个字清晰敲打应卿蓝耳膜。话题落在蓝夹缬上,目光锐利如鹰隼锁住她眼睛,“应小姐作为后人,可曾继承到那份图谱?” 图谱! 应卿蓝心脏猛地一沉,祈盛衍果然知道佛经盒的事。 她脸上表情纯然无辜,带着茫然和遗憾:“图谱,奶奶那些画花样的草稿?小时候见过一些,可惜后来搬家太多次,都散失了。” 她微蹙秀眉,语气真诚,“奶奶总说,真正的传承在手上,在心里,不在纸上。祈先生对这个很感兴趣?” 她再次将问题抛回,眼神坦荡迎视,带着记者职业性的探究,巧妙掩饰内心惊涛。 祈盛衍沉默看她,时间在对视中被拉长凝固。应卿蓝维持呼吸平稳,维持眼底的平静。 几秒钟,如同几个世纪。 终于,祈盛衍颔首,他不再追问图谱,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投向远处的觥筹交错。 “技艺在心,确为至理。”声音恢复平淡疏离。“失陪。”他微微欠身,动作优雅疏离,随即转身,深灰色挺拔背影融入光影。 应卿蓝站在原地,她看着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脸上纯真面具缓缓卸下,露出一双冰冷锐利的眼眸。 苏晚晚不知何时挤到她身边,心有余悸拍胸口:“妈呀,吓死我了!不过你家祈总刚才帅炸了!那气场,那眼神!”她凑近压低声音,带着八卦兴奋,“不过姐妹,他刚才看你的眼神,有点东西啊…”苏晚晚坏笑着挤挤眼。 应卿蓝慢慢将杯中水喝了下去,她眼里闪烁着幽暗的光,她接下来要去查查祈盛衍最近几年,所有关于蓝夹缬的公开言论,接触过的专家……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苏晚晚又说道:“卿蓝,我真觉得,你俩这关系,水深火热得有点带感?” 应卿蓝微微偏头,目光掠过人群,再次捕捉到那个卓然独立的深灰色背影。 “水深吗?我只知道火才刚点燃。” 经过今夜,应卿蓝的目标更加清晰——与祈盛衍合作寻回蓝夹缬佛经盒,并从他身上挖掘出足以震动业界的文物新闻。 她笃定,祈盛衍一定会再找她,这盘棋,开始了。 第4章 第 4 章 应卿蓝眉头紧锁,眼底是忧愁。祈盛衍强大又神秘,根本查不动,他的私人信息基本为零,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骤然冰冷的侧脸。 怎么会?他既然没有在公开场合提到过一次蓝夹缬佛经盒。那记者会后台通道里他眼底的惊澜,对图谱**的索求,难道只是装的?挫败感和被愚弄的羞恼啃噬着她。 应卿蓝突然想到奶奶临终前紧握她的手,浑浊眼里的那份执念——“囡囡,盒子……要回家”——此刻重如千钧。祈盛衍,他到底什么意思? “叮咚——” 门铃声刺破出租屋的沉寂。应卿蓝心脏骤缩,透过猫眼,居然是祈盛衍的陈助理,深灰色大衣肩头沾着夜雨的水珠,像一件误入贫民窟的昂贵古董。 门开,冷风裹着湿气涌入。 “应小姐。”陈助理递上一个纯白无字的硬质信封,动作精准如机器,“祈先生给您的。”信封上只有一行手写的苍劲楷体: 今晚七点,云顶餐厅。祈盛衍。 不容置喙,轻蔑与好奇瞬间灼烧应卿蓝的神经。“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还有,什么意思?”她捏紧信封,指尖发白,声音竭力平稳却掩不住尖锐,“我和祈先生,似乎没有共进晚餐的交情。” 陈助理面无表情:“祈先生说,应小姐若想了解蓝夹缬佛经盒的去向,今晚是唯一机会。”微微欠身,“车六点半会在楼下等您。打扰。”转身,皮鞋踏在潮湿水泥地的声响冷漠远去。 门关上,应卿蓝背靠冰凉门板,急促呼吸是屋内唯一声响,她死死盯着纯白信封。 他洞悉了她的一切,应卿蓝讨厌这种被人了如指掌的感觉,屈辱让她想撕碎这信封。 但奶奶的心愿、佛经盒的百年孤寂、照亮她事业生涯的独家报道…无数只手拉住了她。起码她没有猜错,祈盛衍只是隐藏的太好,他对蓝夹缬佛经盒绝对有意思。 去,是唯一的路。 六点半,黑色宾利如深潭巨兽,停在湿漉漉的路边。陈助理撑着黑伞,沉默拉开车门。 顶级皮革的冷硬触感和雪松气息瞬间向应卿蓝袭来,她穿着记者会那晚的米白小礼裙,裹着单薄风衣,发梢微湿,几缕碎发贴在额角,强撑的镇定掩不住脆弱。 车子滑入雨夜车流。密闭空间里,只有雨刮器的节奏和引擎低鸣。窗外模糊的光晕飞逝,好像猎人踏入猎手的领地。 云顶餐厅,电梯攀升的失重感让应卿蓝绷紧神经。 门开了,视野豁然——巨大落地窗外,鹿城灯火如倒悬星河铺陈脚下。深蓝天幕缀着寒星,餐厅内是极简风格,寥寥餐桌却间隔遥远,大提琴低吟流淌。 祈盛衍坐在视野最佳的桌旁,白衬衫袖口挽至小臂,露出流畅腕线和价值不菲的腕表。他侧头望着窗外灯河,侧脸轮廓在柔光下冷峻深邃。侍者引应卿蓝走近,他才缓缓转头。 目光相接,他眼底沉静。视线掠过她微湿的发梢和单薄衣着时,深潭般的眸底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微澜。 “应小姐,请坐。”声音低沉醇厚,像大提琴最低的音。 应卿蓝坐下,脊背挺直,目光毫不避讳地迎上他:“祈先生这地方,倒是衬得上您的身价。”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刺,“就是不知道,配不配得上我们今晚要谈的事情?” 祈盛衍似乎并不在意她的锋芒,示意侍者递上温热毛巾。 “配不配得上,要看你带来的‘筹码’分量。”他淡淡道,目光扫过她微湿的鬓角,“先擦擦,免得着凉。”这细微的体贴,让应卿蓝准备好的下一句讥诮卡在了喉咙里。 她接过毛巾,指尖传来熨帖的暖意,心弦莫名微松。“祈先生客气了。”她擦着发梢,声音平稳了些,“筹码?我一个实习生,能有什么筹码值得您冒雨相邀?难不成是那几句关于我奶奶的闲话?” “闲话?”祈盛衍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快得如同错觉,“能让应记者在后台堵人,在晚宴被刁难,甚至现在坐在这里的‘闲话’,分量可不轻。”他目光沉静如水,“苏女士,她走的时候…痛苦吗?”话题陡转,声音很轻,像一声叹息。 应卿蓝猝然抬眼,如此私密,这么…人性化的问题,打得她措手不及。真实的悲伤冲破防线,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奶奶…是睡梦中走的。很安详。医生说是心衰,年纪大了,没受什么苦。”她想起奶奶最后平静的睡颜,声音不自觉带上真实的哽咽,“她走前还在念,说…染缸的水还没冷透,布还没捞上来……” 祈盛衍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涌起的真实水光和那抹无法伪装的脆弱。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有漾开的涟漪。他没有安慰,沉默就是一种无声的包容。 “没受苦就好。”良久,他才低低道。三个字,沉甸甸地落在寂静的空气里。 前菜上桌。薄如蝉翼的粉嫩鱼生,点缀翠绿芽苗与金色鱼子酱,艺术品般精致。 “试试看?”祈盛衍拿起银叉,动作优雅,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类似教导的意味。 应卿蓝拿起叉子,动作带着初学者的生涩僵硬。祈盛衍看着她略显无措的样子,眼底那丝极淡的情绪似乎深了一点点。他没说话,只是将自己盛着鱼生的碟子轻轻推到她面前。 这细微的动作让应卿蓝感到一丝陌生,她顿了一下,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叉起一片送入口中。冰凉滑嫩的海鲜鲜甜瞬间在舌尖化开,混合着鱼子酱在齿的咸鲜,她不觉微微眯起眼,发出一声极轻的喟叹:“……好鲜。” 祈盛衍看着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满足和惊叹,唇角向上牵动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他收回目光,开始享用自己那份,动作从容不迫。 主菜松叶蟹上桌,巨大的蟹身被巧妙地拆解,雪白饱满的蟹肉盛在剔透的冰盘里,散发着清冷的甜香。 侍者想要上前服务,却被祈盛衍一个眼神制止。 在应卿蓝略带惊讶的目光注视下,他拿起旁边温热的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然后,他拿起精致的蟹钳,动作沉稳而熟练地开始拆解坚硬的蟹腿。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处理起外壳却带着优雅,没有发出一点狼狈的声响。剥出的蟹肉完整饱满,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 他没有将蟹肉放入自己盘中,而是极其自然地,将第一块最饱满的蟹腿肉,轻轻放到了应卿蓝面前那只几乎空着的骨瓷碟里。 “趁热。”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低沉,没有多余的情绪,仿佛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举动。 应卿蓝完全怔住了,窗外是整个鹿城匍匐在脚下的璀璨星河,桌上是她从未想象过的顶级珍馐。而眼前这个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正以一种无比专注的姿态,为她这个初出茅庐却心怀算计的小记者……剥着蟹腿。 他低垂着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柔和了他冷硬的侧脸线条。灯光落在他专注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上,勾勒出近乎温柔的轮廓。 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不是野心被点燃的灼热,不是计划受阻的愤怒,也不是被看穿的羞恼。是一种陌生的、温热的、带着一点酸涩的悸动。像一颗被深埋的种子,在冰封的土壤里,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意,轻轻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她看着碟子里那块雪白晶莹的蟹肉,又抬眼看向对面那个依旧一丝不苟为她处理食物的男人。他强大危险又深不可测,可此刻,在这隔绝尘嚣的云顶之上,在这星河为幕的寂静里,他坚硬外壳下不经意泄露的这一点点“温柔”?像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在她心底激起了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汹涌涟漪。 她拿起筷子,夹起那块蟹肉,蘸了一点旁边碟子里带着柑橘清香的醋汁。蟹肉入口,鲜甜弹牙,带着海洋最纯粹的馈赠。舌尖萦绕的美味,却远不及心底那丝陌生悸动来得汹涌澎湃。 “味道如何?”祈盛衍终于停下动作,抬眼看她。深邃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她此刻微微混乱的心绪,捕捉到她眼底深处那丝来不及掩饰的波动。 应卿蓝咽下口中的鲜美,迎上他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很好。蟹肉很甜,醋汁也很特别。”她顿了顿,放下筷子,指尖在冰凉的骨瓷边缘划过,目光变得锐利而直接,“谢谢祈先生的款待。不过,美食尝过了,雨也淋过了,祈先生总该让我知道一点佛经盒的下落,总不能是让我猜哑谜吧?” 祈盛衍拿起旁边冰镇过的白葡萄酒杯,修长的手指轻轻晃动着杯中淡金色的液体。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如同流动黄金般的城市灯海,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深邃莫测。 “下落?”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如同融入这无边的夜色,“佛经盒的下落,从来不止一个人知道。”他转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应卿蓝脸上。 “应小姐,你握着你奶奶的线索,”他微微倾身,隔着餐桌的距离,那强大的存在感再次迫近,不再是以往的冰冷审视,而是一种带着致命诱惑力,如同深渊低语般的邀约,“而我……握着让它重见天日的力量。” 他的视线锁住她闪烁不定的眼眸,话语精准如刀,切入核心: “应卿蓝,与其在暗处徒劳地试探,在泥泞里独自跋涉,”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不如,站到光里来?站到……我的身边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