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哥们?我咋救了德皇》 第292章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代理总理汉斯·冯·乔将以皇帝陛下的名义,就下任总理的任命进行全民意见调查,将对候选人展开民意投票。】 不久之后。 临时接掌政府的汉斯终于开口,将几天来始终保持沉默的威廉二世的决定传达给了全德意志:即使贝特曼·霍尔维格已提出辞职,皇帝对下一任总理人选也始终未有明确表态。 “民意投票......?” “是说要听取民众意见?这不就等于是要我们选总理了?” 一时间,全德震动。 因为德国的“总理”,虽名为总理,实际上是皇帝的首席大臣,是“宰相”。而历来,从未由人民亲手选出。 虽说汉斯也强调这是“特殊情况下的例外措施”,但世上哪有只有一次的例外?有了第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第三次。 于是德国人将这次有望真正决定下一任总理的民意投票,视为摆脱旧式帝政,迈向真正立宪君主制国家的实验性挑战。 “投票啊......” “是乔大臣的主意吗?真是干了件有趣的事。” 就在无数有志之士的欢呼声中,德国政坛也掀起一股新风潮。而作为局中人的阿登纳与施特雷泽曼,同样对这突如其来的民意投票充满兴趣,开始动起脑筋。 以往是要在新宫殿前向皇帝展示“我才是最适合的总理人选”,如今,却变成了要向“人民”证明自己。 “投票定在什么时候?” “正好一个月后,阿登纳议员。” “时间不多,马上召集人手!” “遵命,议员大人!” 没过多久,宣传海报如潮水般铺天盖地,一场有史以来最庞大的竞选活动就此拉开序幕,为了争夺总理之位,一场无声的战争开始全面爆发。 “用政绩证明实力!投票给最优秀的下任总理候选人,德国中央党的康拉德·阿登纳!” “阿登纳!阿登纳!阿登纳!” “贝特曼·霍尔维格内阁成功的背后,有他在!柏林之子,古斯塔夫·施特雷泽曼才是我们的总理!” “施特雷泽曼!施特雷泽曼!施特雷泽曼!” 在这短短一个月内,候选人们竭尽所能,争夺尽可能多的民心。 “我倒是不明白社会民主党找我有什么事,伯恩施坦议员。照理说你这时候应该跟穆勒党魁满德地奔走助选才对吧?” “哈哈,阿登纳议员。咱们都是老政客了,别拐弯抹角了。” “......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把劳动部长的位置交给我们社民党。至于回报,我想您应该心里有数。” “......暂且不谈利弊,只问一句。你们也找施特雷泽曼谈过这事了吗?” “这个嘛,您觉得呢?” “啧,帝国议会那帮老狐狸。” 而在表面激烈竞选的背后,阴影中也在悄然进行着秘密交易。 不过这对政坛而言,只是家常便饭罢了。 “民意投票?!开什么玩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此时,就在四处奔忙的候选人还在为选战头破血流时,另一个人却在办公室中猛地站起身,爆发出一声怒吼。 那是一直只顾着博取皇帝欢心、结果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局重重砸中脚面的弗朗茨·冯·帕彭及其派系。 ...... “现在才搞什么民意投票,一群平民为了总理的位置争得你死我活,真是岂有此理!这个国家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格德勒满含怒火地咆哮着,帕彭、施莱谢尔和罗姆像是感同身受般齐齐点头。 王党派、法西斯、军国主义者......他们的性格和脑子里的思想虽各不相同,但对民主与自由的厌恶却如出一辙。 “陛下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是那个汉斯·冯·乔在旁边煽风点火!” 格德勒是顽固的极端王党派,他几乎是嘶吼着喊了出来,嗓子都快喊出血了。 当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妄想。 就算这次所谓的“民意投票”点子确实是汉斯提出来的,但真正做出决定、选择接受的,也是只想安稳度日的威廉二世。 要是威廉二世真不想把国家大事交给下面这些人,他大可以自己任命总理,何必搞得这么麻烦。 说到底,汉斯也没举着芙蕾德莉卡逼着皇帝投票不是? “这是一场阴谋,是那些奸臣想把皇室变成英国那种摆设的阴谋!” “是吗......” “怎会不是呢,帕彭议员?说真的,要是威廉大帝还活着,怕是早已捶胸顿足了吧!” “格德勒市长,我们完全理解您的愤怒。但现在最紧要的问题,不是这个。” 施莱谢尔被格德勒不间断的怒吼吵得头疼,皱着眉说。 “这该死的民意投票,让我们的处境变得极为不利。” 因为,说到底,民众中几乎没人支持帕彭。 他只会拍马屁,无能又毫无魅力,简直就是德国版的“花瓶总统”哈定。谁会喜欢这种人? 甚至在议会里,也有人公开嘲笑:“这家伙是干嘛的?” 一旦真搞民意投票,败局已定。 当然,自诩为帕彭幕僚的施莱谢尔也知道帕彭人气低迷,因此这段时间他联合格德勒等顽固保守派,还拉来了最近风头正劲的法西斯分子罗姆,试图扭转局面。 他们为了赢得皇帝的欢心,甚至连送战斧这种讨好手段都使了出来。 可惜,施莱谢尔的计谋有一个致命漏洞。 那就是:法西斯在德国,也不受欢迎。 意大利因法西斯而崛起,法国的极右势力也受到其影响日益壮大,但德国的情况与他们不同。 因为法西斯主义依赖的是混乱与仇恨,可德国如今既不混乱,也没什么值得仇恨的对象。 毕竟刚赢了战争,经济也还处于繁荣阶段,又没什么怨气或不满的火苗。 而就连反红这张牌也打不响。中央党、人民党这些保守势力就不必说了,就连社会民主党天天都在大喊“我们切割!”根本没法形成对比。 结果,唯一支持他们的,只剩下一些怀念旧日荣光的没落容克贵族,或像格德勒这种死硬分子,寥寥数人罢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想靠民意投票赢?简直是痴人说梦。 “如今,只剩一个办法了。” 正当众人陷入一筹莫展的沉思中时,罗姆露出一抹凶狠的笑容,缓缓开口。 “我们应该效仿墨索里尼。集结人马,直奔王宫。” 说白了,就是搞一场德国版的“进军罗马”。 这话出自被墨索里尼成功吸引、转投法西斯主义的罗姆嘴里,倒也不令人意外。 “上校,你疯了吗?” “这恐怕不太妥当......” “简直是大逆不道!” 然而,施莱谢尔、帕彭和格德勒的反应分别是愕然、惊恐和愤怒。 作为现役军官的施莱谢尔认为现在发起武装叛乱无异于自寻死路;帕彭根本没那个胆量;而格德勒更是无法接受“用军靴踏进神圣皇宫”的这种说法。 “现在若起兵,很可能会落得和那些没落的容克贵族一样的下场。我理解你的想法,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罗姆上校。” “啧......” 面对施莱谢尔毫不留情的冷声斥责,罗姆满脸不满地皱起眉头。 但他如今已被军方逐出,甚至连偷运武器都被抓包,自己一个人根本做不了什么。 “这帮没卵蛋的家伙......” 罗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嘴,暗地里咒骂这些“合作伙伴”。 当然,考虑到他本人还是个同性恋,偏好十五六岁的男孩,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多少显得有些讽刺。 “施莱谢尔,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下一次机会。” 只是,“下一次机会”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包括施莱谢尔和帕彭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答案。 ...... 1921年12月7日。 终于,约定的一个月过去了。 “大家快去投票吧!” “你准备投谁?” “当然是施特雷泽曼啊。” “我打算投阿登纳。虽然我是柏林人,但我觉得阿登纳比施特雷泽曼更适合当总理。” 就这样,所有人翘首以盼的民意投票之日终于到来了。 市民们怀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激动的心情前往投票站,这一景象不仅出现在柏林,在科隆、慕尼黑、法兰克福、柯尼斯堡等德国各地也都上演着同样的热潮。 “还有五分钟准备播出!” “好好好,德意志帝国历史上第一次总理选举直播,大家集中精神!” 与此同时,位于柏林西区的广播之家,也就是DRR柏林总部,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开票直播,不甘示弱地投身到这场热烈的全民盛事中。 “戈培尔先生,准备好了吗?” “是的,社长。虽然我仍在担心自己能不能胜任......” “要有自信啊,年轻人。你的口才,是我见过最出众的。别想太多,专注眼前的工作就好。” “......明白了。我一定会不负所托。” 这次开票直播的主持人,正是DRR冉冉升起的新星,保罗·约瑟夫·戈培尔。 “倒计时5秒!5!4!3!2!1!” 咔哒! 【大家好,亲爱的德意志帝国公民们。这里是一直陪伴在您身边的欧洲第一广播,DRR的保罗·约瑟夫·戈培尔。】 “噗?!?” 就在这时,早早投完票、正坐在家里悠哉地品着“汉斯咖啡”的汉斯,听到戈培尔的名字和声音时,一口咖啡直接喷了出来。 毕竟他平时忙于国政,基本把DRR交给了布雷多全权打理,根本不知道戈培尔什么时候进了DRR。 【目前全国各地正在积极投票,投票率也创下了历史新高......】 汉斯被呛得连连咳嗽,惊魂未定,电台里戈培尔的声音却依旧滔滔不绝。 虽然目前的戈培尔缺乏经验,但他那仿佛天生具备的魔鬼口才,以及他那娓娓道来的言语,依旧让那些刚投完票回到家中的德国人,情不自禁地专注倾听。 【戈培尔先生,您认为目前最有可能胜出的候选人是谁?】 【根据我们DRR自行进行的民调结果来看,中间党候选人康拉德·阿登纳比人民党候选人古斯塔夫·施特雷泽曼略占上风。这一结果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天主教影响力强的地区支持,以及对普鲁士存在强烈反感的巴伐利亚的推举,尤其是社会民主党党首穆勒出人意料地表示支持阿登纳,这一点影响甚大。】 【哦对,施特雷泽曼候选人还因此严厉批评了阿登纳及社民党吧。】 【没错,不过也有观点认为,这一事件导致支持阿登纳的保守派出现了动摇,因此也不一定完全对施特雷泽曼不利......】 “哦哦哦......” 听着广播的,还有一位对政治颇有兴趣的年轻人,海因里希·鲁伊特波尔德·希姆莱(Heinrich Luitpold Himmler)。 不过他没听多久就不得不停下来了。 “老板,再来一杯啤酒!” “好嘞,马上来!” 因为他现在正经营着一家啤酒馆,而主打下酒菜是一种名为巴克亨德尔(Wiener Backhendl)的维也纳炸鸡。 考虑到在正史中这时候的希姆莱本来是养鸡场主,这也算是走得更进了一步。 【各位久等了!漫长的等待终于结束,开票结果已送达演播室。】 总之,就在希姆莱忙着炸鸡的同时,时间悄然流逝,投票也宣告结束,终于到了结果公布的时刻。 “......” 此时,无论是阿登纳还是施特雷泽曼,抑或是所有德国人,都在满脸紧张地等待着这场总理之战的最终结局,而戈培尔也在深吸一口气后开口了。 【根据开票结果,支持阿登纳候选人的比例为50.5%,支持施特雷泽曼候选人的比例为44.8%,支持帕彭候选人的为0.5%,无效票为4.2%。由此,在这次民意投票中,阿登纳候选人被认为更适合担任总理一职。】 最终,胜利者是康拉德·阿登纳。 ...... 阿登纳在民意投票中获胜。 威廉二世“参考”了民众的意见,立刻钦点阿登纳为下一任总理。在支持者的欢呼、反对派的遗憾,以及帕彭一党嫉妒的目光中,阿登纳政府就此诞生。 “恭喜您,阿登纳议员,现在应该叫您总理阁下了吧。” “谢谢,部长阁下。这恐怕是我人生中最让人心惊胆战的一次选举。” “哈哈,赢了就行。总之,请尽快组建内阁吧。我可不想再继续顶着‘代理’的名头了。” “当然。所以我才想问......你有没有兴趣担任副总理?” “......你说什么?” 阿登纳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某人猝不及防。 让我去当副总理? “您的意思是要把我从外交部长换成副总理?” “不不不,外交部长你继续担任,副总理也一起兼着。” “???”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啊? “那个......您知道副总理通常还要兼任内政部长吧?” “知道。” “那就是说......您是让我同时担任外交部长、内政部长,还有副总理?” “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 “......” 阿登纳面不改色地说出了让人胆寒的话。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我想我大概是把总理的位置选错人了...... 第293章 第一次内阁会议 “拒绝。” 这是汉斯对阿登纳企图用过劳来暗杀自己的阴谋作出的回答。 “别这样啊,眼一闭一睁就过去了。以部长你的能力,肯定能胜任的,嗯...应该?” “别闹了,光是外交部长的工作就够我忙的了,只兼副总理也就罢了,但连内政部长的工作也让我做,我哪扛得住?” 副总理的位子暂且不说。 但要是连内政部长都要他兼任,那可就不只是外交与国际合作,海外情报与反间方面了,甚至连国内行政与治安事务也得全包了,换句话说,他得从头忙到尾,身体根本撑不住。 这摆明了就是让他去死嘛。 “先说说理由吧。你怎么突然想把副总理的位置甩给我?” “这个嘛......毕竟我可是德国史上第一位平民出身的总理,不是吗?” 这倒也没错。 从奥托·冯·俾斯麦开始,到卡普里维、霍恩洛厄-希灵斯菲斯特、比洛、再到贝特曼·霍尔维格,历代德国总理可都是清一色的贵族出身。 “所以啊,和前几任总理比起来,我的根基确实有点不稳。” “所以你是打算让我当副总理,好作为你内阁的定海神针,稳住你的地位?” “不愧是部长,悟性就是高啊。” 这不就是想拿我当图腾(吉祥物)用吗,狗东西。 这就是所谓政客的嘴脸! “总之,还是不行。我现在已经忙得脚不沾地,就算多几只手也不够用。” “那这样,内政部长就算了,只兼副总理如何?反正内政部长兼任副总理只是以前的惯例罢了,并不是必须。陛下那边应该也不会反对。”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不对不对,清醒点,汉斯。 就算把内政部长的职务剔除,副总理的工作本身也是额外的负担。 不能被阿登纳的花言巧语骗了! “就算这样,副总理这个位置对我来说也太沉重了。我才三十岁啊......” “哼哼~可是当副总理的话,对部长您未来的仕途也很有帮助不是吗?” 汉斯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委婉地表达了拒绝的意思,阿登纳却一脸滑头地说道: “我在交接期间就发现了,不光是外交部的事务,部长您还频繁插手军部和其他部门的事。比洛总理也好,贝特曼·霍尔维格也好,可能都是对这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但您自己也明白,这可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行为?” “呃呃......” 该死,他还真拿这个来说事了。 说实话,那些事确实可能被看作是越权。 毕竟,作为外交部长去参与新武器开发或科学研究,本来就不太合常理。 虽然他也可以说“以后不再插手”来搪塞过去,但考虑到未来的发展,这种话根本说不出口。 “接受副总理的职位吧。这样一来,您就可以像之前一样,自由行动而不会有人质疑了。” “啧,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让我兼任内政部长吧?” “呵呵......这就不好说了。” 看着阿登纳那意味深长的笑容,某人只得叹了口气。 “好吧,我接受这个提议。” “您终于想通了。” 看来自己这辈子,是逃不过加班的命运了。 ...... 1921年,那注定将被载入德国历史教科书的一页,终于落下帷幕。紧随其后的,是1922年晨曦的到来。 而德国历史上首位出身平民的总理——由阿登纳领导的新政府,也终于正式成立。 “各位,很高兴见到你们。我是经皇帝陛下与国民任命为总理的康拉德·阿登纳。有些是老面孔,也有些是初次见面。但无论如何,为了德意志帝国的繁荣,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是,总理阁下。” 阿登纳一如既往地语气冷淡,却又自信满满,阁僚们则以微笑回应。 只有汉斯,这个刚满三十岁就一边担任外交部长,一边还背负上副总理重担,忙得不可开交的人,实在笑不出来。 “首先,费伦巴赫部长,能与你一同在内阁中共事,真是令人欣慰。今后也请多多协助我。” “当然,阿登纳总理阁下。” 随着阿登纳新内阁的组建,整个内阁构成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除了汉斯之外,其余成员几乎全被更换,可以说是一次彻底的洗牌。 首先,是败给阿登纳的施特雷泽曼怀着复仇的梦想返回了人民党担任党魁。而由汉斯兼任副总理腾出的内政部长的位置,由中央党的重量级政治人物——康斯坦丁·费伦巴赫(Constantin Fehrenbach)接任。 他在原本的历史中曾任魏玛共和国总理,为了收拾战后的混乱不遗余力,也曾尝试削减战争赔款,虽然最终未果,确实是个令人惋惜的角色。 “我也会尽我所能,为德国的劳动者们全力协助总理阁下。” “......我会拭目以待的,穆勒部长。” 本次新设了劳动部及劳动部长职位,由赫尔曼·穆勒出任。这也意味着社民党终于如愿以偿地进入内阁了。 尽管保守派会对此皱眉,但倾听多方声音,本就是政治中应有之义。 “终于轮到我当战争部长了,哼哼。” 继贝特曼·霍尔维格之后,由于健康问题退任的法金汉,其战争部长一职由参谋总长出身的鲁登道夫接替,正如法金汉之前继任毛奇一样。 不知不觉间,德意志帝国竟也形成了这种非正式却难以打破的“传统”。 虽然终有一日要实现文人统治,但说到底,这并不是什么好传统。 “......” 不过,也许是因为鲁登道夫也是“容克派”的关系,阿登纳对任命鲁登道夫为战争部长似乎并不十分情愿,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正如之前阿登纳自己所说的,他的立场并不算稳固,再加上他大力清洗容克派,使军中不少人对他心存不满。 在这种局势下,他一上任就贸然推行文人统制,实在是步步维艰。 另一方面,空缺下来的参谋总长一职则由汉斯·冯·塞克特将军接任。 这一人选其实在许多人预料之中的,因此并没有引起太多波澜。 “我是汉斯·路德,奉皇帝陛下与总理之命,出任财政部长。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好,那我们就一起努力吧,路德部长。” 财政部也迎来了变动,原部长库恩退休,由汉斯·路德(Hans Luther)接任新任财政大臣。 他在原本历史中也曾担任魏玛共和国的总理,任内提拔了著名的经济学家亚尔马·沙赫特(Hjalmar Schacht)为国家银行总裁,并成功平抑了魏玛初期的恶性通货膨胀。但另一方面,他也主导了德波贸易战,导致与波兰的关系急剧恶化。 ‘当然,那是因为他逼波兰归还旧德意志领土。’ 不过在这个世界里,波兰已经是他们的附庸,自然不会再发生那种事。 顺便一提,在原历史中,即便是在大萧条期间,德波贸易战仍未停止。直到最后,终结这一争端的,竟然是希儿。 ‘因为在那个时期,希儿对波兰采取了绥靖的姿态。’ 正因如此,波兰误以为希儿会维护和平,甚至在慕尼黑协定中支持德国,参与瓜分捷克斯洛伐克的领土。 但众所周知,希儿对波兰展现出的绥靖,不过是为了暂时聚集力量而低头。一旦时机成熟,他便发起对波兰的全面侵略,最终引发了第二次世界大战。 除此之外,法务部长一职由阿登纳的政界同僚威廉·马克思(Wilhelm Marx)出任。而海军部长则由退休的提尔皮茨让位,由马克西米利安·冯·施佩海军上将继任。 考虑到他在原历史中战死于与英国海军的交战,这无疑也是历史变化所带来的意外之喜。 “那么——开始吧。” 众人自我介绍完毕后,阿登纳咧嘴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是阿登纳政府,第一次内阁会议的开始。 ...... “首先,作为总理,我认为我的职责,就像贝特曼·霍尔维格总理当年所做的那样,继续推行改革方针,实现德意志帝国的和平与繁荣。” “我同意。在治国理政中,没有什么比这两点更重要了。” “所以,在决定国政方向之前,我想听听各位部长亲自说明本部门的现状以及未来的规划。” 话音落下,阿登纳将目光投向财政部长路德。 “那就从财政部开始吧。” “是。从贝特曼·霍尔维格总理时代起推进的普鲁士地区土地改革,眼下已经接近尾声。那些早该消失的封建容克庄园,如今已经难觅踪迹。可以自豪地说,曾经束缚普鲁士的旧时代枷锁,如今也成了过往云烟。”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听到“容克阶层正逐渐成为历史的记忆”这一说法,阿登纳露出了他至今为止最灿烂的笑容。 和阿登纳一样出身莱茵兰的马克思部长,同样也对容克没什么好感,闻言也随之笑了。 “嘿嘿嘿嘿。” 连鲁登道夫都笑了。 考虑到他在容克清算中捞了一大笔资产和地产,也并不难理解他为何喜笑颜开。容克们要是看到,恐怕会气得当场捂住脑袋。 ‘庆幸吧,至少那些容克好歹还保住了部分资产。’ 要是按照原本历史的发展,等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不论是土地还是财产,都要灰飞烟灭。 相比之下,现在至少还保住了他们的一部分财产,已经算是天使了。 “而且如今经济景气,我们也终于有余力在金融方面着手了。” “德国虽然工业发达,但在金融领域的确不如英美先进。” “是,我打算首先更换国家银行总裁的人选。我认为,亚尔马·沙赫特是个不错的选择。” “沙赫特啊......不错,就按这个执行吧。” 路德再次提出由沙赫特上阵,并得到首肯后,阿登纳的目光转向了身着军装的鲁登道夫与海军上将施佩尔。 “看来战事方面也挺忙碌的。” “哈哈,毕竟不能停止对未来的投资嘛。” “但话虽如此,我还是觉得军费开支太高了。副总理,我们不是裁军了吗?” “确实削减过了。” “......你确定?” 阿登纳一脸怀疑地看着汉斯。 说来也怪,他口中“是不是花太多”的预算,其实连大战前的一半都没到。 别小看了军国主义的化身普鲁士啊! “唉......所以说普鲁士啊......不过我看,再动动手脚应该还能省一些,尤其是装甲和航空方面的预算似乎过高了。战争部长,你怎么看?” “这部分预算实属必要。自大战以来,战争的形式已彻底改变,尤其是坦克与飞机的重要性大大提升。” 换句话说,这钱省不得。 这一点,汉斯也同意。 “原来如此。那么暂时先搁置这部分......不过这个军事学院和陆军大学的特别预算又是怎么回事?” “啊,这是因为我们打算新增战略课程。” “等、等等。那不是本来就应该有的吗?” 然而,并没有。 这件事连汉斯知道时都震惊不已。 原来德国军队自普鲁士时代起就只专精战术,是有原因的。 “仿佛看到了德意志帝国黑暗的一面啊。” “看多了就习惯了。” 阿登纳叹了口气,翻开了报告的下一页。 随即皱起了眉头。 “Verflucht(见鬼)。这又是什么?空降部队?把绑着降落伞的人从飞机上扔下去?” “啊,这是副总理的主意。” 喂喂喂,别用看疯子的眼神看我啊。 “先问一句,这个真的可行吗?” “当然可以。其实早在大战期间,美国航空专家比利·米切尔就提出过类似的设想。现在英国、意大利、甚至乌克兰也都表现出兴趣。我认为这值得研究。” 听完鲁登道夫的话,尽管阿登纳表情仍显迟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接受。 说实话,空降猎兵(Fallschirmj??ger)的诱惑又有谁能拒绝呢? “总之,不仅是这个,新兵器的研发、各种计划也是一大堆。” 这年头,不变就等于灭亡。 而且,汉斯个人要操心的事情也不少。 ‘比如青霉素这类抗生素。’ 其实早在大战之前他就砸钱研究这玩意儿了,结果到现在还没什么成果。 ‘亚历山大·弗莱明(Sir Alexander Fleming)到底是怎么意外发现青霉素的啊?’ 汉斯这边都快把青霉素菌养到天上去了也没见效果。 是因为英国的环境不一样?还是说没弗莱明那么幸运? “鲁登道夫部长,以及副总理阁下,看来日后我们之间恐怕还有很多事情需要细谈。” 就在某人琢磨要不要干脆把弗莱明请来沾点灵气的时候,阿登纳听到各种武器预算,一脸头痛地说道。 “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先履行你作为外交部长的职责吧。现在轮到外交部了。” “嗯,那我就先从国际局势讲起。” 在全体内阁的注视下,汉斯开口说道。 “西属摩洛哥的阿卜杜·克里姆已完成一切准备,正式开始行动。西班牙军队也开始在梅利利亚集结,意图歼灭克里姆领导的里夫部族军。” 这因英国干预而推迟了半年之久的里夫战争,终于拉开了帷幕。 第294章 里夫战争 “我在交接时似乎也听说过英国在摩洛哥有所动作。” 听到摩洛哥战争一触即发的消息,阿登纳微微皱起眉头。 “英国还真是一如既往啊——不论是褒是贬,都让人觉得‘这很英国’。爱尔兰独立战争才结束多久,这就又盯上了西属摩洛哥。” “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在摩洛哥如此积极地行动。爱尔兰独立使得劳合·乔治领导的自由党内阁民意大幅下滑,若无联合执政,恐怕早已支撑不住。” 更何况这场涉足摩洛哥的赌局,胜算并不算低。 说句难听的,西班牙无论是国王还是政客都无能至极;而最有可能成为变量的法国,此时又被桑苏西条约束缚了手脚。 “所以他们打算夺取西属摩洛哥,以此挽回些许民意。原来如此。” 果真是再“英国”不过的解决方式了。 只是,就算英国真拿下了西属摩洛哥,也很难像劳合·乔治所期望的那样,让自由党内阁重回上升趋势。 时代本就在不断变化,劳合·乔治的时代也不可能永远不变。 纵然能暂时缓口气,自由党本身也早已逐渐被崛起中的工党压过风头,一直在走下坡路。而劳合·乔治“战胜国首相”的光环,如今也早就褪色殆尽。 所以在汉斯看来,英国这次介入摩洛哥的行为,终究只是昙花一现。 “怎么料理摩洛哥我倒不在意,但问题是.......实在令人忧心啊。大战结束还不到十年,英国的举动,很可能会在欧洲再度引发紧张局势。” “是啊,所以英方也表示,他们初步打算,一旦阿卜杜·克里姆占得上风,就会主动扮演调解者的角色,引导谈判。对德国而言,英国要是能安静地处理好这件事,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谈判?副总理阁下真的相信英国人那一套说辞吗?” “开什么玩笑。” 只要不是菜鸟,就不会有哪个外交官会去相信“那个国家”。 毕竟哪怕是再小的事,只要是英国人插手,就得先预设最坏情况,这已经是外交界约定俗成的常识了。 “如果英国因摩洛哥的事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也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明白了,那这部分就交给副总理阁下来处理了。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进入下一个议题?” “是,首相阁下。” 听到阿登纳的话,汉斯点了点头,喝了口水润润喉,再次开口: “接下来,要谈的是在座各位都非常关心的,苏联的动向。” ....... “苏联目前正在全力以赴收拾大战与内战造成的创伤,恢复国力,对外则没有任何干涉行为。” 汉斯这么一说,不只阿登纳,连社民党的穆勒部长也推了推眼镜,认真倾听起来。 苏联的喜怒哀乐与德意志帝国的命运可谓截然对立,有这种反应自然也就不足为奇。 “虽然他们暂时不闹事确实值得欢迎,但从长远来看,这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更何况,即便最近季诺维也夫与加米涅夫这对组合似乎逐渐被斯大林和布哈林压制了下去,但不久前他们还是推出了新经济政策。 当然,因为德意志和一向对俄态度强硬的英国明确表示不允许对苏投资,外资几乎没有流入,导致那政策的成效远不如原本历史上的表现。 “尽管如此,苏联经济确实在以蜗牛般的速度缓慢复苏,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我们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只能希望苏联内部的权力斗争持续得越久越好,把他们牢牢绊住才行。很好,那托洛茨基那边怎么样了?” “根据RND的情报,不久前托洛茨基似乎想秘密逃往国外,但真实情况目前还在调查中,具体不明。” 托洛茨基提前流亡国外,这到底会对未来产生何种影响,谁都说不准。 “嗯,时刻密切关注那边。” “接下来是xx的情报。根据德国驻x大使保罗·冯·辛慈的说法,xxx已经在起草‘出师表’了。” “.......‘出师表’是指?” 啊,阿登纳大概不懂《三国演义》吧。 要不要回头送他一本翻译本? “简单来说,就是准备全面宣战的意思。” “哦。” “看来今年之内,那边又要爆发战争了。” “嗯,军阀割据,这种事可以说是那边的日常了。” 当然,因为汉斯对那边也没法多管,因此最多只能多出售点武器了。 由于地缘关系,至少目前德意志与那边的关系还尚属不错。 “总之,目前能向阁下汇报的国际局势就是这些。尽管大战已经结束数年,但世界的动荡仍未平息,外交部今后也会持续保持警惕,并着重加强与关税同盟等友好国家的协作关系。” “嗯,我大概能理解副总理阁下为何一开始就想拒绝我的提议了。”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要不推掉?” “哈哈,那是一回事,这又是另一回事。对了,我们马上要进行的例行部门视察,这事就交给你副总理了,请务必这周内完成。” 呵呵,阿登纳果然是那种会把官员往死里操作的类型呢...... 某人已经开始想写辞职信了。 ....... “你是说,现在就要进军阿努瓦勒(Annual)?” “没错,贝当将军。” 与此同时—— 最近沉寂得令人不安的阿卜杜·克里姆,终于开始行动了。他抬起沉重的身躯,召集战士,准备出征。而西班牙军也立刻召开作战会议,准备镇压由阿卜杜·克里姆率领的里夫部族武装。 然而,这场在西属摩洛哥东部的中心城市、最关键的军事据点梅利利亚召开的作战会议,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这点,光是看作为军事顾问的贝当,他那一脸惊愕的反应,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我们将进军阿努瓦勒,以那里为中心,剿灭掀起叛乱的柏柏尔人,并在胡塞马(Al Hoceima)设立军事据点。” 胡塞马毗邻的同名海湾,是一座重要的战略城市,位于东边的梅利利亚与西边的休达之间,是连接两地的要冲。 对西班牙军来说,这里是必须夺下的关键之地,关乎能否彻底控制里夫地区。 “见鬼!西尔维斯特司令,这简直是疯了!” 然而在贝当看来,贸然进军阿努瓦勒,对西班牙军来说绝不是明智之举。 首先,里夫地区并不是人们印象中北非那种广袤的沙漠。 相反,它是以里夫山脉为中心的崎岖山地,遍布山岭与峡谷,最适合游击队埋伏作战。 换句话说,西班牙军将不得不在极其不利的地形下进行战斗。 “再说了,你看看那些士兵的士气!简直是一塌糊涂。” 目前驻扎在梅利利亚的西班牙士兵,大致可分为两类。 一类早就不管摩洛哥的战事,只想尽快回到西班牙; 另一类则每日沉迷于赌博、嫖妓,甚至与摩尔女人鬼混,导致梅利利亚的性病发病率大幅飙升。 在这种情况下还指望士兵的士气高昂,那才真是异想天开。 “不止如此。那边连个像样的通信线路都没铺设,补给和药品更是严重匮乏。” 由于西班牙军队内部长期的腐败,军费大半都进了军官们的腰包。 更糟的是,这些军官不仅贪婪,甚至无能到了让尼韦尔都显得像个名将。 就像现在,你要问这间会议室里除了贝当,还能有几个军官能读懂军事地图,恐怕两个都找不出来。 贝当不禁长叹一口气。 这可不是夸张,而是真实历史的写照。 “在这样的局势下,仅凭兵力就盲目进军阿努瓦勒,作为一个军人,我无法同意。哪怕撇开顾问身份,我也必须坚决反对。” “我也同意贝当将军的看法。这无异于让士兵们白白送死。” 会议室内顿时一阵骚动—— 说话的是在场西班牙军官中唯一称得上“像个人”的存在,也是“西班牙外籍军团”的第二号人物,弗朗西斯科·佛朗哥(Francisco Franco)。 他也表态反对这场进攻,众军官随之议论纷纷。 “我当然知道我军的士气不佳,但那群柏柏尔人不过区区三千野人罢了。而我们,拥有整整两万三千人。优势在我。” 然而,就像被某人附身了一般,统帅驻摩西班牙军的曼努埃尔·费尔南德斯·西尔维斯特(Manuel Fernández Silvestre)沉浸在傲慢与轻敌之中,说着让人无语的陈词滥调。 “无论是人数、装备还是战术,我们都远远优于柏柏尔人,怎可能会输?” “可是.......” “住口吧,贝当将军。你只是军事顾问,可以提出意见,但无权干涉我们西班牙军的作战决策。佛朗哥少校,你也是。至此为止,不许再反对。作战将按原计划进行。” “.......” 面对西尔维斯特这般固执的断言,贝当只能无奈地捶胸叹息,而佛朗哥也皱起了眉头。 但即使西尔维斯特愿意采纳他们的建议,西班牙军恐怕也无法取消进攻。 因为,这场战争的幕后推手,正是现任西班牙国王阿方索十三世。 他是典型的厌恶议会政治的专制君主,渴望通过军队的雷霆手段速战速决,将叛军一举剿灭,同时以胜利来压制国内那群口若悬河的议员。 在他的国民中,有许多人更希望他干脆放弃摩洛哥事务,先去解决西班牙国内的乱局。 “好了,各位!准备战斗!我们将进军阿努瓦勒,将反叛国王与西班牙王国的阿卜杜·克里姆和柏柏尔叛军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除!” “Si, se??or!(是,阁下!)” 随着西尔维斯特高声呐喊,那些头脑空空的西班牙军官齐声行礼,声音震天。 除了这嗓门,他们似乎再无半点值得称道的本事了。 ....... “族长,西班牙佬开始行动了。西尔维斯特召集了军官,士兵们也都整装待发。” “去转告西尔维斯特,如果西班牙军胆敢越过阿梅克兰河,我们便会视之为宣战。若战争爆发,他与他的士兵,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当然,西尔维斯特那种人,多半会嗤之以鼻,摆出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硬是要跨过来吧。 穆罕默德·本·阿卜杜勒·克里姆·哈塔比——那个在欧洲人眼中被称作“阿卜杜·克里姆”的男人,深知西班牙军和那帮军官的德行,因此他也只能一边在心中犯嘀咕,一边默默看着那名传令兵转身离去。 “比想象中要绅士得多啊,克里姆先生。” “少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感到好奇罢了。西班牙人对你们来说,不过是一群侵略者罢了,你根本没有义务如此好心地事先警告他们。” “名义这种东西,无论何时何地都至关重要,劳伦斯少校。一个人若是失去了名义,即使其动机再高尚,也不过是个罪犯罢了。而且,骄傲自负的西班牙军,肯定会将我的话视为挑衅。到时候,他们就不会理智行事,而是会被情绪牵着走了。” “原来如此。” 少校恍然大悟般轻轻一拳捶在掌心,克里姆见状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年轻人,真不像那种典型的英国人(这是夸奖)。 当然,伦敦那些真正掌权的英国高层,大多腹黑阴险,肚子里连根筷子都撑不下才是常态。 “跟我来吧,劳伦斯少校。我会让你亲眼看看,我们阿马齐格人(柏柏尔人)是如何在战场上作战的。” “我很期待。” 在大战期间因英国未与侯赛因结盟,而最终未能成为“阿拉伯的劳伦斯”的托马斯·爱德华·劳伦斯(Thomas Edward Lawrence),微笑着回应了克里姆的话语。 几日后。 由西尔维斯特指挥的西班牙军队,终于还是无视克里姆的警告,强行渡过了阿梅克兰河,向里夫山脉发动进攻。 战斗,由此打响。 第295章 丘吉尔:我只需略微出手 这场后来被称为“阿努瓦勒战役(Battle of Annual)”的战争,正如“阿努瓦勒惨剧”这一绰号所言,对由西尔维斯特指挥的西班牙军来说,堪称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 哒哒哒!砰!哒哒哒! “啊啊啊啊!” “救、救命啊!” 无视阿卜杜·克里姆的警告、强行渡河的西班牙军,在阿努瓦勒东侧的阿巴兰山修建了前哨基地。然而不到几个小时,他们便遭到克里姆军猛攻而溃,250人的守军中有将近180人战死。而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 西尔维斯特之前无视了贝当的忠告,但在那一刻,他似乎终于也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开始向国内请求增援,而回应他的,只有冷漠的拒绝。 毕竟在阿方索十三世与西班牙政府眼中,对抗区区三千野人都要派兵支援,这无异于在当众承认西班牙军是扶不上墙的废物。 从客观角度来讲,西班牙会这么想也没错。 西尔维斯特麾下的兵力多达两万三千人,整整比克里姆的军队多出两万人之多,火力与武装也远远凌驾于对方之上。 可西班牙人却并不知道,他们面对的不止是阿卜杜·克里姆这位连切·格瓦拉,都曾研究过的游击战天才。 他身后,还隐藏一双真正的黑手,“威尔士亲王”啊! “全军,继续推进!” 于是,被上层嘲讽“竟然连区区三千人都怕”的西尔维斯特也起了倔劲,不顾一切地朝阿努瓦勒前进。 行进途中,西班牙军设立的前哨基地遭遇了无数次如在阿巴兰山一样的袭击,但西尔维斯特一概无视,执意要深入里夫山脉内部。 “阿努瓦勒到了!” “我们做到了!” 可真到了阿努瓦勒,西班牙却出奇的顺利,他们兵不血刃就占领了这里。 “司令官阁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我们已经占领了阿努瓦勒,可不论是克里姆还是那群柏柏尔人,一个影子都没看见。” “他们大概是兵力太少,又忙着袭击我们的前哨,所以才无暇顾及。别杞人忧天了,快去垒砖修墙。” 正常人恐怕都会察觉这其中的异样,但在夺取阿努瓦勒之后,西尔维斯特反而放下了警惕,哪怕弗朗哥提出质疑,他也只顾着加固工事,把所有精力投入在将阿努瓦勒要塞化上。 “西尔维斯特......果然不出我所料。” “我记得大战时的意大利军也没这么蠢吧。” “这是他们安于腐朽和平、毫无进步所付出的代价。” 而这,正是西班牙军走向败局的转折点。 “为了阿马齐格(amazighisme)!” “哇啊啊啊啊——!!” 就在西班牙军占据阿努瓦勒,忙于修筑工事、虚度光阴时,阿卜杜·克里姆率领的里夫部族军队,已悄然包围了整个阿努瓦勒。 接下来,已经无需赘言。 里夫军队凭借机动性迅捷地袭扰突击,反复骚扰,令西班牙军疲于奔命。 西班牙军尝试反击,但克里姆根本无意与之正面对决,令反攻收效甚微。 “司令官阁下,弹药快要耗尽了!” “饮用水也同样所剩无几。” “可恶!克里姆,你这卑鄙的家伙!” 五天后。 被孤立的西班牙军,补给终于彻底告罄。 这也正是克里姆在西班牙军刚建完前哨时,便立刻进攻它们的原因。他是故意切断其补给线、令其孤立。 呼呜—— “嗯?你听到了吗,好像有什么声音?” “声音?什么......” 轰隆! “炮、炮击!是炮击!” “全员卧倒!” 就这样,阿卜杜·克里姆判断时机已到,终于发动总攻! 这次,甚至还包括了从英国军那里援助来的迫击炮。 “这些野人哪来的迫击炮啊?!该死!” “司令官阁下,我们撑不下去了,必须撤退!” “该死!该死!可恶!” 西班牙军伤亡迅速扩大,局势已然无法控制,西尔维斯特最终只能决定沿原路撤退。 但克里姆却不打算就这么放他们安然离去,再加上西班牙士兵的战斗素质,也远不足以支撑这场艰险的撤离战。 正如之前所说,当其他欧洲列强在大战中不断进步、更新战法武器时,西班牙依旧沉溺在腐朽和平中,这正是他们为此付出的惨烈代价。 “无需神的怜悯!不要施以宽容!一个都别放过!胆敢踏入我等领土的肮脏侵略者,杀无赦!” “哇啊啊啊——!!” “克、克里姆!克里姆来了!!” “快逃啊!!” 面对仓皇撤退的两万西班牙军,三千名战士毫无畏惧地扑了上去。 他们,是世世代代在北非横行的战斗民族,柏柏尔战士。 咻——! “去死吧!” “呃啊啊!” 在如沙暴般的冲锋之下,西班牙军宛如风中残叶,接连倒下。 兵败如山倒,里夫部族军宛如恶鬼出笼,不留一个活口,疯狂屠杀西班牙军。哪怕兵力足足多出四倍,西班牙士兵仍未能发挥出任何优势,一个个倒在血泊中,死状悽惨。 “妈的!狗屎一样的西尔维斯特!早就该听贝当先生的话!” “弗朗哥少校,这样下去我们全得死啊!” “外籍军团!我们自己突围!别管其他人了,跟我来!” 当然,西班牙军毕竟是对方的四倍,也还是有人得以逃出生天。 尤其是弗朗哥率领的西班牙外籍军团,作为全军最精锐部队,他们毫不犹豫地将其他无能部队当作诱饵,率先突围、逃离战场。 “上帝啊......” 但制造这一场“阿努瓦勒惨剧”的罪魁祸首西尔维斯特,并未选择逃走。 他甚至没有产生过逃走的念头。 因为此刻的他,已成为一个在柏柏尔野人手中丢尽士兵与荣耀的战败之将。 咔哒—— 而这位败将,仅剩的选择也只有最后一个。 “......西班牙万岁。” 砰! 伴随着扳机的脆响,西尔维斯特的身体缓缓倒在尘埃之中。 那,是一个无能将军最合适的结局。 ...... “恭喜你获胜,阿卜杜·克里姆。这消息一旦传到马德里,整个西班牙都会为之震动。” “还不值得庆祝,劳伦斯少校。今日之战,不过是序幕罢了。” 战斗结束后,正整顿部下的阿卜杜·克里姆以冷静的语气回应了前来祝贺的劳伦斯。 当然,即便他看上去平静如常,脸上仍掩不住胜利带来的喜悦。 这场战斗中,他与里夫部族军所取得的胜利无疑是划时代的重大胜果。 在阿努瓦勒之战中,里夫部族军的伤亡不到一千人,而西班牙军队则远远超出原史中一万三千人的损失——在英国的援助下,里夫军的战斗力更为强大,共击溃约一万八千名敌军,几近全灭对方二万三千的兵力。 更糟的是,连西班牙军司令西尔维斯特都已自裁,逾万支步枪、几十挺机关枪以及上百门火炮尽数落入里夫军之手。可以说,这是整个二十世纪西班牙战史中都极其罕见的惨败。 “这场败北会让西班牙陷入混乱。趁他们尚未回过神来之际,我们将如疾风般出击,收复整个里夫地区。” “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做到。不过......你打算如何处理梅利利亚?” “梅利利亚吗......” 听到劳伦斯的提问,阿卜杜·克里姆陷入了沉思。 从军事角度看,占领梅利利亚无疑是明智之举。那里尚有一万四千名西班牙驻军,若不加处理,恐怕会留下后患。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即使是里夫部族军,若要攻打像梅利利亚这样的大城市,也必须承受巨大的伤亡。而且梅利利亚不仅住有西班牙人,还有许多其他欧洲国家的侨民,若强攻,可能会引发欧洲其他列强的干涉。 “是先除后患,还是优先收复里夫......真是两难的选择。” 无论哪条路,都有利有弊。 若直取梅利利亚,便能彻底摧毁西属摩洛哥的全部军力,打垮西班牙的战斗意志,但代价是巨大的人员伤亡和外交危机; 反之,若暂且放过梅利利亚,集中力量恢复里夫的领土,虽可减少损耗,却可能给西班牙留下东山再起的机会。 两条路径,无一不是可能带来不可逆后果的高风险决策。 “梅利利亚......暂且放着吧。” 阿卜杜·克里姆最终选择了后者。 反正他与英国的战略目标,是通过对西班牙造成足够打击,逼其上谈判桌。 与其冒险强攻梅利利亚,不如稳扎稳打,先将占据西属摩洛哥大部分的里夫地区彻底收复。 况且,以他们目前三千人的兵力(其中还因战斗损失了数百人),远远不足以拿下梅利利亚这等重地。 “明白了。我会将这个决定传回伦敦。” 担任联络官的劳伦斯点头应道,阿卜杜·克里姆也微微颔首示意。 但,克里姆并不知道,即便一切都照计划进行,只要那个名为“英国”的国家一旦插手,问题终究会接踵而来。 ...... “诸位先生,我们的朋友阿卜杜·克里姆在阿努瓦勒大获全胜。西班牙军队共有两万三千人,如今几乎全军覆没。而西班牙指挥官曼努埃尔·费尔南德斯·西尔维斯特因羞愧难当,已经自裁身亡。” “哦哦......!” 阿卜杜·克里姆的胜报传到伦敦,并没有花太久时间。 这也说明,英国,尤其是劳合·乔治内阁对里夫战争极为重视。 “哈哈哈!终于久违地有件顺利的事了!” “可不是嘛。爱尔兰也好,埃及、阿富汗也罢,最近几乎哪一件是顺心的?” “看来西属摩洛哥当归我们大英的怀抱。已经指日可待了。辛苦你了,丘吉尔大臣。” “哈哈,不敢当,不敢当。” 主导英国介入摩洛哥事务的丘吉尔久违地听到一番称赞,不禁嘴角微扬。 “不过话说回来,阿卜杜·克里姆打算怎么处理梅利利亚?” “根据劳伦斯少校的报告,他暂时打算放任不管。” “嗯......” 丘吉尔说完,劳合·乔治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按英国的初衷,并不需要非得占领梅利利亚。 西班牙无论国王还是政府都陷入了混乱,只要阿卜杜·克里姆能收复他想要的里夫地区,就能逼得西班牙走上谈判桌,放弃摩洛哥,这一目标便算达成。 “但我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 然而,看着区区三千柏柏尔人便将西班牙军打得一败涂地,劳合·乔治的心里悄然滋生出新的野心。 东边的梅利利亚,西边的休达。 这两座城市自西班牙还只是卡斯蒂利亚—阿拉贡联合王国时期起,就一直是其领土。 而若是能将这两地收入囊中,不只对英国而言是一件极其值得欢喜的事情,也有助于延长现政府的寿命。 “可是首相阁下,就算我们命令他攻打梅利利亚,阿卜杜·克里姆也不会听的。” “而且要是攻打梅利利亚,他们的伤亡也不会小。” 当然,在座的英国人对里夫部族军的死伤并不关心。 在他们眼中,柏柏尔人不过是大英帝国的工具罢了,而工具该报废就报废,没有谁会对破损的工具感到惋惜。 但阿卜杜·克里姆是个“活的工具”,所以无法轻举妄动。 除非英国能确保尽量减少其损失,否则他绝不会主动攻打梅利利亚。 “再说了,要是真把梅利利亚也占了,西班牙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吗?一不小心,事情闹大,我们想以调停者的姿态逼西班牙退出摩洛哥的计划,反倒可能功亏一篑。” “哼,区区西班牙,再怎么闹腾,又能成什么气候?” 对某人的担忧,我们坚定的帝国主义分子丘吉尔面带不悦地反驳。 “连个柏柏尔野人都搞不定的废物,还敢妄称强国?他们和那些南美留下的殖民残渣没什么两样。” “那么,尊敬的加里......哦不,丘吉尔阁下,您觉得该如何是好呢?” “......我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非常刺耳的声音。” “哦~您一定是听错了吧。” 对方一本正经地装傻,丘吉尔的脸顿时皱了起来。 但他很快啧了一声,开口说道: “既然阿卜杜·克里姆不打算进攻梅利利亚,那就由我们来。派舰队去梅利利亚。” “......什么?” 丘吉尔这番话仿佛切断了戈尔迪乌姆之结,不,甚至可以说是直接扯断了它,惊得在座的英国人全都目瞪口呆。 “理由嘛......就说‘西班牙无力应对阿卜杜·克里姆的叛乱,导致梅利利亚的英国公民处于危险之中,我们不得不出手保护’——这样就足够了。” 接下来的,就全凭大英惯用的老招数了。 “这倒是个不错的方法。” “首相,您是认真的吗?” “说实话,就算我们真占了梅利利亚,西班牙又能怎么样?” 劳合·乔治这句话一出,在场的所有英国人都露出“好像真是如此”的表情。 此时,若是那位曾因丘吉尔的提议而狠狠吃过亏的爱德华·格雷还在场,情况或许会有所不同,但可惜的是,如今的外交大臣并非格雷,而是曾经就往摩洛哥派过舰队的阿瑟·贝尔福。 此时的爱德华·格雷因为健康恶化,眼睛已经失明,早已无法继续担任公职了。 这也是在华盛顿海军裁军会议上由贝尔福而不是格雷出席的另一个原因。 除了当时还要处理爱尔兰问题以外,其实那时起格雷的视力就已经每况愈下了。 “朗大臣,你怎么看?” “我看没什么大碍,你们决定吧。我还要处理爱尔兰的烂摊子呢。” 更雪上加霜的是,目前担任海军大臣的沃尔特·休姆·朗(Walter Hume Long),在劳合·乔治内阁中一直专注于处理爱尔兰问题,根本无暇顾及摩洛哥。 目前,北爱尔兰尚归英国统治,但IRA的恐袭依旧不断;而脱离出去的爱尔兰,内战仍在继续。 “很好。那么,立即通知我们在地中海的舰队。” 于是,在无人能挡因总理之位岌岌可危,而变得焦躁不堪的劳合·乔治,以及终于从“加里波利败犬”变为“温斯顿·丘吉尔”的唐宁街里,响起了一片赞同的掌声。 第二次摩洛哥危机,就这样开始了。 第296章 墨索里尼:我只需略微出手 【阿努瓦勒的灾难】 【阿卜杜·克里姆的威胁,西属摩洛哥就此覆灭?】 阿努瓦勒战役刚结束,整个西班牙便彻底陷入了混乱。 两万多名部队,竟被区区三千人击溃,而这些人,还是他们平日里视作野人、根本不值一提的柏柏尔人。 更让人震惊的是,指挥官西尔维斯特也被发现死于一枪爆头,尸体就那样倒在战场上。 换作任何一个正常人,在这种局面下也不得不精神崩溃。 这场惨败被西班牙人视为二十世纪以来最耻辱的战斗,国民普遍陷入绝望。而此前就不断有人提议撤出摩洛哥,如今此类主张的声势更是前所未有地高涨。 “究竟是怎么搞成这样的!” “西属摩洛哥完了!我们彻底完了!” “大家冷静!请冷静下来!” “毛拉总理,现在这种局面我们还怎么冷静?我们正面临西班牙衰败最严重的时代!非洲战场上的失败根本就是军队的全面崩溃,彻头彻尾的灾难!” “我们必须追究阿努瓦勒惨败的责任!必须找到责任人,为此负责!” “设立调查委员会!我们需要真相!” “知、知道了!我知道了!所以别再往我身上扔东西了!” 与那些连半年都撑不下去的前任相比,勉强熬过一年任期、即将进入第二年的西班牙首相安东尼奥·毛拉(Antonio Maura Montaner),如今正因军队的无能而面临下台危机。他站在愤怒的声浪中,额头冷汗直冒,竭力安抚众人。 很快,西班牙政府任命驻摩洛哥的将军、著名画家毕加索的叔父——胡安·毕加索·冈萨雷斯(Juan Picasso Gonzalez)为调查委员会主席,开始追查惨败真相。 若是西尔维斯特还活着,一切责任当然都会落在他头上。但他早就“看穿一切”自行领盒饭了,现在必须另找替罪羊。 “......你说什么?毕加索将军,陛下......国王陛下也牵涉其中?” 胡安·毕加索忠实履行了自己的职责。 正如所有追求正义者都会遭遇的那样,尽管政客与司法机关百般阻挠,他仍过于认真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在他整理的《毕加索档案》中,不仅详细指出西尔维斯特战术上的无能,更进一步揭示出,是国王阿方索十三世一手造成了这场惨败。 事实上,阿方索十三世确实曾怂恿西尔维斯特强行推进而导致了最终的惨剧,这并非空穴来风。 当然,拿到这份报告的毛拉只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我就知道这混账阿方索早晚要出大事!” “听说我们军队在阿努瓦勒血流成河时,国王却在法国南部吹着海风度假?” “无能的国王滚下去吧!” 眼见事态即将失控,毛拉试图封锁《毕加索档案》,但不幸的是,西班牙政府的保密机制几乎形同虚设。 阿方索十三世是“阿努瓦勒灾难罪魁祸首”的说法迅速传遍全国。民众原本就对想复辟王权的国王满腹不满,如今怒火更是前所未有地被点燃。 更要命的是,阿努瓦勒战役爆发时,阿方索十三世正在法国南部度假,在收到战报后还不以为意地说道:“就这点事?”,对战局漠不关心。 甚至在阿卜杜·克里姆提出以释放战俘为条件索要赎金时,他也一副“那不关我的事”的态度,完全置之不理。 多年来风雨飘摇的西班牙王室,此刻终于彻底被乌云笼罩。 呜──呜── “呃、呃呃......?” “那、那是......英国海军?!?” 雪上加霜的是,英国地中海舰队现身梅利利亚。 阿卜杜·克里姆震惊得连连感叹“这就是英国的力量吗”,而一旁的劳伦斯也说不出话来。 西班牙的混乱,还在无休止地朝着顶点狂飙。 ...... “听说英国佬在梅利利亚停靠了?我们海军到底在干什么!” “他们声称这是一项保护在梅利利亚的英国公民的措施......” “你把那叫理由?!” 因阿努瓦勒战役而备受国民责难(虽然是咎由自取),额角已明显后移的阿方索十三世冲着毛拉怒吼道。 毕竟就算阿方索十三世再怎么无能,他也明白,像英国这种国家,绝不会为了那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动兵。 “英国的行为是对我们西班牙主权的公然侵犯!这是不可容忍的外交失礼!” 再加上,那个叛徒阿卜杜·克里姆刚在摩洛哥掀起风暴,英国海军便立刻有所动作。 说是巧合,时间点也未免太巧了吧。 “莫非......英国早就与克里姆暗中勾结,想要把我们西班牙从摩洛哥赶出去?” 若真如此,那阿努瓦勒那场灾难也就不难理解了。 再怎么说,西尔维斯特再怎么无能,也不至于让他的部队轻易被那群野人击垮。 “我们在摩洛哥的失败,是英国那群阴险家伙设下的陷阱!他们就是想赶走我们西班牙,然后彻底把摩洛哥变成他们的地盘!” 只要英国是幕后黑手,那一切过错便都不在自己了。 阿方索十三世就在脑中这样自我辩解着。 “唔......” “如果是英国,那也不是不可能......” 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连毛拉以及其他西班牙政客们,也渐渐露出“说不定真是这样”的神情。 毕竟若是英国,那个从英格兰时代起便满口仁义道德、骨子里却是疯狂殖民掠夺的国家,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 虽然这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西班牙人却已经在心中认定——幕后黑手,就是英国。 当然,问题依旧存在。 即便英国真的是幕后主谋,西班牙也无能为力。 若是有确凿证据能证明克里姆与英国勾结,那另当别论,可现在手头不过是些“如果是英国的话,也干得出来”的猜测和推论罢了。就这样贸然声讨,西班牙这种早已沦为欧洲二流国家的存在,根本不够格。 至于寻求其他国家支援—— 欧洲最有影响力的德意志帝国是英国的盟友;美国既非欧洲国家,立场又偏向英国,再加上美西战争的仇怨尚未消散,根本不可能帮西班牙出头。 于是,西班牙人退而求其次,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转而向也因阿尔及利亚而对克里姆的动作感到不安的法国求助—— “很抱歉,我们无力协助西班牙。” 回应却是冷漠的拒绝。 法国才刚刚从超级通货膨胀等战后混乱中缓过神来。 法国政府无意为了西班牙这点事,去招惹德国和英国那两头狮子,不想自找麻烦。 “哈,怎么办才好啊。” 眼见再无援军,阿方索十三世与西班牙政府罕见地达成共识:他们已经走投无路了。 照此局势发展下去,一切都将按英国的剧本一步步推进。 “哼哼,法国终究是过去时代的失败者罢了。” 然而,就在此时—— 一个原本与这场纷争毫无关系的国家,却忽然宣布要出手援助西班牙。 “转告西班牙,我们意大利王国,愿为正义而战,协助你们抵抗强权!” 西班牙甚至还来不及感慨“四面楚歌”的悲壮,意大利便在这第二次摩洛哥危机中高调介入。 领头者,正是现今意大利的元首:贝尼托·墨索里尼。 ...... “英国总是能让我大吃一惊啊。居然还说这是低调处理,不闹大动静?把目击者全杀了就叫‘暗杀’,是这样吗?” “......” 汉斯带着讽刺的语气说出这句话,驻德英大使埃德加·文森特(Edgar Vincent)垂下头,像是无言以对。 看样子他确实无话可说。 毕竟,距离世界大战结束都多久了,英国又一次引发了摩洛哥危机。 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现在是1900年,而不是1920年呢。 更糟糕的是,这次连墨索里尼也莫名其妙地插了进来。汉斯不得不对英国挑起的这个越来越大的雪球,感到忧虑。 当然,墨索里尼的行为并非完全不可理解。 那家伙的性子他太清楚了,不可能看不出来。 ‘他大概是打算利用这场摩洛哥危机,为意大利和他自己争取更大的地位吧。’ 眼下他正以“秩序”的名义,强力整顿国内局势,成功巩固起了独裁体制,自然也该觊觎起国际声望了。 ‘结果就是,德国也被拖下水了。’ 说实话,英国要不要吞下西属摩洛哥,他们本来根本不在乎。 介绍阿卜杜·克里姆给他们,也不过是看在盟友的面子上才勉强做的,压根没打算深度介入。 至于西班牙国内的反英情绪升温? 英国在国际上的形象受损? 这就是英国的一贯的作风罢了。 实际上,在意大利介入之前,其他国家都只是一边掏耳朵一边嘲笑:“英国果然还是老样子。” 说实话,如果不是墨索里尼横插一脚,哪怕稍微闹腾一点,最后也还是会以对英国有利的方式收场。 但可惜,即便在法国都明哲保身的情况下,那胆子肥到炸裂的墨索里尼却一副“瞧好了”的姿态,高调地跳入第二次摩洛哥危机,而一直自诩为“欧洲守护者”的德意志帝国,这下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英国这帮炸鱼薯条的混蛋炸出来的脏水,已经泼到了德国头上。 怎么每次只要那该死的加里波利混蛋一插手,事情就会变成这样? 你说他是敌人还好办,还能硬刚;偏偏他又一直摆出“我方阵营”的姿态,打也打不得,真是气死人了。 现在就算有小丑跳出来给丘吉尔戴上王冠,自称他是“joker之王”,汉斯都得恭喜他。 “对于德意志帝国和阁下您的不满,我是千百个理解。” 文森特大使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像是低声呜咽般的表情。 “但您也清楚——一旦德国选择袖手旁观,第一个笑出声的就只会是墨索里尼。” “嗯,我当然知道。问题就在于我太清楚了。” 在这种局面下,如果德方选择不管不问,‘欧洲秩序守护者’这块金字招牌势必也会受到影响。 更别说要是就这么放任墨索里尼肆意妄为,西班牙受到的法西斯影响可能又会剧烈加深,开始倾斜。 撇开意大利不谈,法国国内法西斯分子都已经开始到处乱窜了,要是连西班牙也染上这股风气? 即便西班牙如今不成气候,也算不上强国,但它的分量终究不轻,不容小觑。 外交一事,讲究的是扩张己方盟友,削弱敌方同盟。 “而且就算不是意大利,苏联也可能会伸手干预西班牙。” 西班牙内战又不是凭空爆发的。 那地方,从以前开始,不论左翼右翼都不是省油的灯,势力庞大。 虽然现在内战不太可能马上爆发,但也不能坐视不理。 说实在的,居然让人在1922年就开始思考那些原本该在西班牙内战时才会烦恼的问题,墨索里尼也是够厉害的。 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目前情况是,既然墨索里尼点名邀请了我们——准确来说,是邀请了我本人——那我自然会出面解决第二次摩洛哥危机。不过,英国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我明白了。” 恰好摩洛哥是全球知名的磷矿产地,而阿卜杜·克里姆的老巢里夫山脉也富藏高质量的铁矿。 只要德方参与其中,英国就必须与他们共享这些矿产资源,作为交换。 这样一来,即使是对英国的疯狂行为骂得最狠的阿登纳,心情也会稍微好受一点吧。 “很好。那么接下来,就讨论一下我们该怎么做吧。至少对德国来说,绝不能让第二次摩洛哥危机像第一次那样虎头蛇尾,一定要迅速了结。” “没错,我们英国在这一点上完全赞同。” 第一次摩洛哥危机是怎么收场的来着? 为了解决摩洛哥问题召开了阿尔赫西拉斯会议,但因别佐布拉佐夫的掺和迟迟无法收尾,最终爆发了波将金号叛乱,英国、法国、德国、俄罗斯几国间甚至爆发了意外海战,最终不了了之。 汉斯作为当时在场的人之一,绝不希望这段历史重演。 “但说到底,撇开西班牙不谈,墨索里尼在达成自己‘获得国际声望’的目的之前,肯定还会继续缠着不放。” “您的意思是,墨索里尼很可能会变成这次会谈的‘别佐布拉佐夫’?” 现在这种状况下,德国若是太明显地站在英国一边,未必是个好选择。 墨索里尼正巴不得他们这么做,好从中作梗。 “所以,我们需要一张连墨索里尼都意想不到的王牌。” “王牌?您是指——?” “这次摩洛哥问题里,其实有个比我们德国和意大利还更密切相关的国家。但它一直在犹豫观望,没有插手。你明白我说的是谁吧?” “您......您不会是说......” 如果是正常局势下,确实不会选那国家当合作对象。 但现在局势本就异常,说不定能借此顺利解决危机。 更巧的是,那国家的现任总统,从性格来看,说不定意外地合得来。 只要这边开出合适的条件,提出他们难以拒绝的报酬,说不定就能在这件事上与之达成合作。 “秘书,去把法国大使叫来。” 是时候把那位老朋友,法国,拉进这场游戏里了。 第297章 第二次摩洛哥危机会议 “政府为何对英国的暴行保持沉默!” “你以为英国会满足于摩洛哥湾吗?别忘了,柏柏尔人也在阿尔及利亚!” “法国也该发声了!必须谴责英国的蛮行!” 当英国“再度”引发摩洛哥危机,世界为之震动之际,巴黎协和广场上回荡着无数演说者的怒吼与响应者的嘶喊。 那是一群自称“爱国者”的人,他们为了抨击法国政府对西班牙求助的无动于衷、对英国与柏柏尔人勾结行凶的无所作为,而自发聚集的起来。 就如同大多数自诩为爱国者的人一样,这些人的政治立场一边倒地倾向极右。他们之所以在协和广场上声嘶力竭地喊叫,也并非纯粹出于爱国情怀,而是另有所图。 他们企图借着这场正在进行的第二次摩洛哥危机,大肆攻击政府与第三共和国,以壮大自身势力与政治影响力。 毫无疑问,这其中没有一点是为了西班牙。 “守护阿尔及利亚!保卫我们法国的领土,别让它落入英国帝国主义者之手!” 尤其最常被他们提起的,便是那块法国在非洲仅存、并被视为本土延伸的殖民地——阿尔及利亚。 这些极右分子口中的阿卜杜·克里姆,如今声势浩大,几乎席卷整个马格里布。如果继续默许英国的越界行径,那么连好不容易在桑苏西条约中保下的阿尔及利亚也将拱手让人。他们不断激起市民的焦虑与不安。 “那帮家伙是闲得发慌吧?西班牙亡不亡关我们屁事?” “说实话,阿尔及利亚那地方我们真的需要吗?活着都已经够难了,是不是该多关注一下本土?” “别堵着路,让让吧!” 当然,并非所有巴黎市民都赞同这些极右分子的主张。 法国刚刚从惨烈战争的创伤中逐渐恢复,经济也才开始回暖,巴黎市民大多关注的依旧是柴米油盐的日常生计。 在这种状况下,那些呼吁对抗英德、出兵支援西班牙的激进言论,自然难以获得共鸣。 毕竟,那场大战带来的厌战思想,并不只属于一国。 “不过他们说的,也不全是错吧?” “是啊,怎么说政府也得表个态吧。难道要一直这么低声下气地面对英德不成?” 但即便如此,极右分子的声音,还是一点一滴地渗入了法国人的心中。 大战之后,法国政府一直小心翼翼地回避与英德之间的摩擦,全力专注于恢复国力。 经济危机、夸张到连买根法棍都要数百万法郎的恶性通胀、退伍军人的安置、政局的混乱......法国眼前的问题已经够多了。 此时若再与英德开战,只会雪上加霜。也正因如此,政府在目前的局限内,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然而,在那些对大战结局不满的人看来,政府的一举一动,几乎就是在对着英德摇尾乞怜。 他们眼中的法国,曾经能与列强并肩,如今却变得如此懦弱、如此卑屈。 “我们还要忍耐到什么时候?还要继续满足于这耻辱的牲畜般的生活到何时?!我们是法国!而法国,永不屈从,永不低头!” “......” “德高少校,您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感慨罢了。” 更不用说,那些在桑苏西条约后因裁军而深感失落的法国军人,他们的愤懑与羞辱,早已如火山般在心底翻腾不休。 ...... “呼——” 与此同时,在紧张气氛弥漫的爱丽舍宫内,一声长叹划破寂静,似乎在遥遥回应协和广场上的骚动。 “情况不妙啊。” 这一声沉重的叹息,来自乔治·莱格。他在大战时期曾担任法国海军部长,眼睁睁看着地中海舰队全军覆没,又以法国代表身份在桑苏西条约上签字。如今,他已成为法国总理,正竭尽全力想让国家从战败的创伤中恢复过来。 “总理先生,不能再袖手旁观了。您早就清楚,极右翼的夏尔·莫拉斯不说,马塞尔·布卡德、皮埃尔·泰廷哲,以及弗朗索瓦·德·拉罗克这些近期迅速冒头的右翼人物,正在日复一日地攻击政府,煽动民众。” 而且,不止如此。 这些人近期还以“爱国同盟”(Patriotisme Alliance)为名结成联盟,开始有组织地对抗政府的动作。 更有甚者,传言称他们背后还站着拿破仑·维克多·波拿巴(Napoleon Victor Jerome Frederic Bonaparte)——那个自称“拿破仑五世”的波拿巴家族继承人。 这并不让人意外。 波拿巴派原本就在法国右翼之中占据一席之地,是王党派中的强硬民族主义阵营。正因如此,也有观点认为波拿巴主义是右翼民粹主义的起点,是早期法西斯主义的前身。因此,包括甘末林在内的共和国守护者们不得不时刻警惕他们的动向。 “若继续放任他们,迟早会在巴黎重现罗马进军的景象。” “可我们又不能像前年去世的克列孟梭那样,立刻出手镇压不是吗,中将阁下。” 眼下,这些所谓的爱国同盟并没有触犯法国的法律。 他们只是打着法国公民权利的旗号,在公开表达自己的立场和主张。 问题在于,那些主张恰恰是政府最忌惮、最无法忽视的部分。 “再者,贸然动手,恐怕只会让他们的声势更为高涨。” “可如果什么都不做,民众对政府、对共和国的信任只会更加流失。” “唉,我也清楚。所以我才会如此苦恼。” 自大战时期起便身经百战的莱格,再次疲惫地叹息一声,目光转向一旁。 “阁下,您怎么看?” “......” 面对莱格的提问,那位一直默默凝视着爱丽舍宫窗外的中年男子缓缓转过头来。 但他并未回答,只是又把目光投向窗外。 “阁下......?” “听说大战那年,从这扇窗子飞进来一只黑猩猩。” “您......说什么?” 莱格满脸困惑地反问,那男子终于张口了。 可接下来的话却完全不合时宜,和满室沉重的氛围格格不入。 “我一直对那只勇敢的小家伙怀有敬意。它挣脱桎梏,追寻自由,竟一路穿越战火,抵达连德军都未曾踏足的法兰西心脏。这种精神,比起我们这些早已忘记何为‘不断前行的革命意志’的人,难道不更值得尊敬吗?” “???” 众人全都陷入“这都什么鬼话?”的沉默,无法理解这番言语的意义。 而就在这时,那位男子——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总统、温和共和派的领军人物保罗·德夏内尔(Paul Eugène Louis Deschanel),微笑着开口道: “让我们向黑猩猩的勇气致敬吧,朋友们。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也应带着勇气,向它那份无畏挑战的精神看齐。” 他手中拿着的,正是刚刚从法国驻德大使馆送达的最新急电。 ...... 1922年6月30日,为了解决第二次摩洛哥危机,相关国家代表齐聚瑞士苏黎世。包括西班牙和英国、表示将协助西班牙的意大利、因意大利的介入而半被迫担任调解者的德国,以及在最后关头宣布参会的法国——五国代表团汇集一堂。 至于五国的代表阵容,德国这边自然是汉斯出面;西班牙方面,则是新任首相何塞·桑切斯·古埃拉-马丁内斯(José Sánchez Guerra y Martínez)亲自到场。 至于前任首相安东尼奥·毛拉(Antonio Maura y Montaner)?因为西班牙本身的一团混乱,在会议筹备期间就走人了。 “请多关照,公爵阁下。此次会议,我期待您如声望中所言那般公正且睿智地行事。” “我会尽力而为,桑切斯·古埃拉首相阁下。” 当然了,在对待英国暴行这一点上,毛拉和桑切斯·古埃拉两人的立场也没太大差别。 “真没想到会因为摩洛哥的问题,再次和阁下照面。” “又是英国惹的祸啊。” 另一边,英国派来的则是外务大臣贝尔福——碰巧,他也是第一次摩洛哥危机时的首相。 就汉斯个人而言,他更中意在大战期间多次并肩作战的爱德华·格雷,如果是他来就好了......但格雷因视力恶化,早已无法继续公职。 ‘唉,要是格雷还在,他或许还能牵制住内阁与丘吉尔,阻止第二次摩洛哥危机的爆发。’ 如今他缺席,反倒让人倍感失落。 “咳,总之既然都到了这一步,我只希望这次会议不要再像上次那样混乱。” “这点我很赞同。” 第一次摩洛哥会议不仅毫无建树,甚至因波将金号上的叛乱,直接演变成德国、英国、法国、俄国舰队间的混战,简直是一场灾难。 如果这次也再搞成那样,汉斯已经做好了当场咳血上演一出悲剧的准备。 “咳咳,各位久等了。我是意大利首相贝尼托·墨索里尼。” 就在某人回忆第一次摩洛哥危机、浑身发冷的同时,意大利的代表登场了。对西班牙来说他是援军,对德国和英国来说却是个不请自来的麻烦。 这是汉斯和那位一看就是来“火上浇油”的“浇油里尼”......不,是墨索里尼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顺带一提,墨索里尼之所以亲自出席会议,是因为他目前兼任意大利外务大臣。 不过说实话,就算另有外相,他大概也会亲自现身。 这个脑袋光亮得跟石像巨人一样的大块头,出席此次会议的唯一目的,就是为自己和意大利法西斯抬高身价。 “各位绅士,很高兴见到你们。我是保罗·德夏内尔(Paul Eugène Louis Deschanel)。虽然我看到有些人的表情好像并不怎么高兴,不过希望大家能在摩纳哥的明媚阳光下放松心情。既然难得聚首,不如和睦相处不是更好吗?” 就在汉斯心里把墨索里尼狠狠咬了一遍的当口,又一位国家领导人登场。法国代表、第三共和国总统保罗·德夏内尔,以他那种让人分不清是圆滑还是厚颜的独特风格,把现场气氛搞得一团乱。 “久仰了,总统阁下。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 “啊,墨索里尼首相,我原本也没打算亲自出马的,但最近协和广场那边实在太吵了。多亏如此,我才得以逃离爱丽舍宫,顺便来瑞士散散心,哈哈哈哈!” 德夏内尔大笑着,而墨索里尼的脸色则有些僵硬。 显然,原本应该聚焦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被德夏内尔吸引过去,这让他很不爽。 再加上,最初明确拒绝西班牙请求的法国,如今总统又亲自登场,而且意图不明,更让墨索里尼感到一头雾水。 不过,其实连把法国拉进会议的汉斯,都没想到德夏内尔会亲自来。 当然,考虑到历史上的德夏内尔有别于以往总统,更为积极主动,这种举动其实也不算太离谱。 只不过......在历史上,由于他患有的某种类似梦游症的“急性精神障碍”与“神经衰弱”病症,而从夜行列车上摔下,导致健康急剧恶化,不得不在上任七个月后辞职,最终在两年后病逝,未能实现其抱负。 要知道,他可是打败了胜利首相克列孟梭,以第三共和国历代总统中最高票数当选的人物。对他本人和法国民众来说,这都是一桩令人遗憾的事。 不过在这里,没有那场列车事故,他也许能顺利完成任期。 “啊,你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汉斯·冯·乔公爵吧。” “幸会,总统阁下。您的声望,我早有耳闻。” “哈哈,你也不差啊。原本只在报纸照片上见过,如今亲眼一看,不知该说你更有风采,还是说你那张脸下心机无数、热衷操纵人心。哦,别误会,这是夸奖,意指你是位出色的外交官!” 哈哈......这到底该笑还是不该笑好呢? ‘话说回来,德夏内尔这家伙,从列车事故前就有精神错乱的传言,果然是个行事离奇的人物。’ 他就是那种无论正面还是负面意义,都无比契合“丑角”一词的人。 “那个......我也能说句话吗......” 而被德夏内尔压得连句完整对话都说不出来的墨索里尼,明显是想自己来扮演这角色。 啪、啪——! “既然差不多都自我介绍过了,就开始正题吧。” “明白了,那我们各自入座吧。” 然而,他的机会并未到来。 就在大家都快被德夏内尔的喋喋不休折磨得精疲力尽时,贝尔福终于忍无可忍地拍手打断了节奏。 “愿在这场会议的尽头,是我们所共同期盼的和平。” 第二次摩洛哥危机解决会议,正式开启。 第298章 达则兼济天下 “我们西班牙的要求很简单。英国必须立刻从梅利利亚撤出舰队,并停止对阿卜杜·克里姆的支持。” 最先开口的是西班牙首相桑切斯·古埃拉。 他直视贝尔福,坚定地表明了他和西班牙的立场。 “所谓对阿卜杜·克里姆的支持,既无证据,又不可信,阁下竟能如此轻率地说出口,真是令人惊讶。” 当然,贝尔福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符合英国人的风格、 这份厚颜无耻,连知晓真相的汉斯,也忍不住暗自冷笑。 ‘问题是,这帮厚脸皮的家伙偏偏还是我们的【朋友】啊!’ 让英国成为德国的盟友,是他的责任,但当时也别无选择。 可以说,除了加里波利战役几个麻烦事外,这让他们几乎是轻松赢得了大战。 “所谓子虚乌有,真的是这样吗?” “墨索里尼总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汉斯陷入回忆的片刻,墨索里尼勾起嘴角,说道: “根据我们意大利与西班牙联合调查的结果,阿卜杜·克里姆在阿努瓦勒战役中使用的迫击炮弹,毫无疑问是英国制造。我们掌握了英国支援柏柏尔人的确凿证据!” “哦?此言当真?” “确凿无疑,德夏内尔总统。若不信,我可以让人把那枚炮弹带来。” 可能是因众人目光集中,墨索里尼语调兴奋,声音也高了起来。 不过,这种程度的攻势,无论是汉斯还是英国人,早就预料到了。 汉斯与贝尔福默默交换了眼神,随后缓缓开口: “就算那枚炮弹确实是英国制造,这就能证明英国参与了里夫战争吗?” “乔部长!面对明摆着的证据,你竟然还妄图否认?” “我的意思是,是否还有其他可能性。” “哈!什么可能性?” “请想一想,桑切斯·古埃拉首相,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枚迫击炮弹确实产自英国,但不一定是英国军队的物资。各国之间出售武器弹药是常有的事。就像南美或xx用上了德国制造的武器,也不能说明德国对那里的战事负有责任,不是吗?” “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 “西班牙的主张也一样缺乏确凿证据,不是吗?” “你说什么?!” 桑切斯·古埃拉被贝尔福的话气得满脸通红。 汉斯不理会他,继续说道: “而且,阿卜杜·克里姆也可能是从英属摩洛哥的黑市,或其他渠道获得那批迫击炮。” “这......可能吗?” “殖民地军队本就腐败不堪,不排除有军人暗中贩卖武器的可能性。又或者,阿卜杜·克里姆通过手下袭击了英国军队的武器库。” “确实,在西属摩洛哥的战争爆发前数月,曾发生过柏柏尔人劫掠我们运输补给品的事件。或许那时候,炮弹就落入了克里姆之手。” 当然,这全是谎言。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根本无法判断这是不是谎言。 “你、你这......” “......” 桑切斯·古埃拉脸色更红了,而墨索里尼似乎也意识到再强调炮弹毫无意义,闭上了嘴。 “年轻人,再给我倒点酒吧。” 至于德夏内尔总统......似乎彻底当起了看客,满脸兴致地举起酒杯。 ‘德夏内尔那边,暂时不用担心。’ 反正他真正出手的时机,还远没到。 暂时先放着吧。 “我想请问一下,桑切斯·古埃拉首相,西班牙是否还有其他证据,能证明英国是阿卜杜·克里姆的幕后黑手?” “这......这个嘛......” “如果没有,就请不要再提出毫无根据的臆测。这次会议的主题,是梅利利亚以及驻扎在那里的英国舰队。” 而这才是最棘手的问题。 说实话,就算他们再怎么包装,英国的行为也难以摆脱违反国际准则的嫌疑。 ‘唉...加里波利那个混账就够烦的了,劳合·乔治怎么还能这么批准了呢......?’ “英国的行为是非法的!世上哪有哪个国家,敢在别国港口擅自驻军?这分明是对国家主权赤裸裸的侵犯!” “咳咳,我也赞同西班牙的意见。这种不通知一声就派兵进驻的行为,不仅在外交上是极大的失礼,在道义上也说不过去,啧。” 听到有人附和,之前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桑切斯·古埃拉和墨索里尼顿时又来了精神,滔滔不绝地开始谴责英国的非法行径。 该挨骂是没错。 但德方不得不站在英国这边,这才是为难的地方。 “英国方面,有什么反驳的意见吗?” “我们英国向梅利利亚派遣舰队,纯粹是为了保护当地英国公民的生命与安全。” 贝尔福开口了。 “一个国家最基本的职责之一,就是保护本国人民的生命安全。可你们看看,西班牙动用了数万大军,却连五千都不到的柏柏尔人都打不过,被打得溃不成军。” “......” “若西班牙能挡住阿卜杜·克里姆与他的里夫部族军,事情自然不会发展到这一步。是你们的无能导致梅利利亚陷入危局,我们皇家海军才不得不出手。” “就算如此,英国的行为仍是对我们西班牙主权的蔑视!” “没错,贝尔福阁下。如果我们意大利,也以保护意大利公民为由,突然向直布罗陀或马耳他派出舰队,你们英国也能接受吗?” “你们意大利海军......还有舰船可派吗?” “你说什么?!” 喔哦,这话可够毒。 毒到一向沉着冷静的墨索里尼直接拍案而起,就连一直置身事外的德夏内尔,也被这波“溅射伤害”波及,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毕竟,不论意大利还是法国,在大战中海军几乎被毁得一干二净,这话说出来确实够戳心的。 说到底,墨索里尼虽然是个厉害角色,但毕竟是第一次登上国际外交的舞台,无论资历还是经验,都不及贝尔福。 别看贝尔福那副样子,他可是从维多利亚时代起就在政坛活跃的英国老狐狸。 连汉斯都不能小看他。 “总之,这结果也不错。” 贝尔福的强势反击打断了原本指向西班牙与意大利的攻势。 趁着局势未反转,不如就此收尾。 “看起来,在目前这种情况下继续讨论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不如今天就先到这里,下次再议,诸位觉得如何?” “我也同意。与其像鹦鹉一样重复相同的论调,倒不如冷静一下。” “可总统您今天什么也没做吧?” “就说我在观察局势吧。听起来更有气势些。” 面对墨索里尼和桑切斯·古埃拉不满的表情,一直旁观的德夏内尔面带微笑地回应。 而墨索里尼则不耐地撇撇嘴,气呼呼地走出会议室。 “......” “哼!” 紧随其后,桑切斯·古埃拉与贝尔福也各自拂袖离席,转眼间会议室只剩汉斯和德夏内尔两人。 “乔部长,稍后要不要一起共进晚餐?” “咦,您是在邀请我吗?” “没错,我对您可是......非常感兴趣的。” “是吗?我也正好对总统您,有不少想问的事。” 汉斯与德夏内尔彼此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白日的会议至此落幕—— 而属于夜晚的真正较量,才刚刚开始。 ..... “有谁知道德夏内尔那家伙到底是打着什么主意跑去苏黎世的?” “要是知道的话,我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干坐着吗?” 与此同时,在苏黎世会谈如火如荼地进行之际,极右翼势力政治联盟爱国同盟的成员,则齐聚在了从事香槟生意的泰亭哲酒庄沙龙中,神情凝重地低声商议着。 原因无他,本说好不会插手西班牙事务的保罗·德夏内尔,竟突然亲自踏上了前往苏黎世的行程。 “德·拉·罗克先生,你那边有没有什么线索?” “很遗憾,我现在能说的也只有一个:我不知道。” 面对莫拉斯的提问,那位比历史上更早成立极右翼组织“火十字团(Croix-de-Feu)”的新星,加入不久便一跃成为实权派人物的弗朗索瓦·德·拉·罗克摇了摇头,答道。 德夏内尔那家伙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他为什么要亲自跑去苏黎世? 这些问题,在在场的所有人心中徘徊不去。 是想像他们这些“爱国者”一样,试图通过高声疾呼吸引民众扩大影响力? 还是如同那明明和摩洛哥问题毫不相干的墨索里尼一样,去苏黎世,只为在西班牙问题上大做文章? “不,不对。” 他们所了解的保尔·德夏内尔绝不是那种单纯的人物。 那家伙是个精神结构异常、完全摸不透在想什么的疯子。 毕竟巴黎的流言蜚语总爱拿总统精神有问题来做文章,可不是毫无缘由的。 即便是再无根据的传言,追根溯源,也总归有其依据。 而保尔·德夏内尔,就是那种“依据”多得溢出来的家伙。 “不管怎样,不论那个疯子德夏内尔打算干什么,各位最好都要有点心理准备才行。” 不管他会带来怎样的结果,恐怕对爱国同盟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该行动就得行动。” 德·拉·罗克的话音刚落,便听到一旁属于“法兰西行动派”,这法国极右翼中势力最为强大、实际上主导着整个爱国同盟的夏尔·莫拉斯,以沉稳的语气接道: “没错,这次我们一定要让法兰西走上正确的道路,而非歧路。” ...... “最初收到部长阁下发来的电报时,我实在是吃了一惊。” 夜幕降临,明月高悬。 在这只有汉斯和德夏内尔两人的晚餐席上,德夏内尔一边用刀切着牛排,一边开口说道。 “居然是德国与法国的合作。我,身为法兰西总统,竟从那个汉斯·冯·乔的口中听到了这种话,世上还有谁能想到呢?” 恐怕别人听了,也会是类似的反应。 若是几十年后还情有可原,但如今大战的恐惧与冲击还如噩梦一般残留在人们心头,这种话一出口,足以被当成疯子。 当然,为了抓住威尔逊,德法两国也曾短暂联手过一回,但那更像是一场政治交易,而非真正意义上的合作,因此不能作数。 “我生性谨慎,但在外交上,总有需要舍弃谨慎、大胆出手的时候。况且,德国与法国也不可能永远像仇敌一样过下去,不是吗?” “哦......” 听了汉斯的话,德夏内尔嘴角微扬,似乎颇感兴趣。 “当然,我们两国若要真正实现和解,前路依旧漫长。甚至说不定,永远无法和解。” 甚至,也可能再次走向战争。 即使撇开庇护十世的预言不提,仅是法国人——那些在大战中惨败的家伙,他们对德国的仇恨,如同他们那高傲的自尊心一般深重。 “可即便命运注定我们两国将不断争斗,身为有能力决定战争与和平的人,我们也该不断挣扎、不断尝试才是。” “就算那尽头,是一场虚无的结局?” “努力本身,便有其意义。” 当然,汉斯也并非盲目信奉和平。 若真如此,他也不会为即将到来的第二次大战做准备了。 只不过,他始终认为,为了下一代,也为了子女的未来,哪怕不能彻底改变世界,也不能就此袖手旁观,不去为和平努力。 “哈哈!说得好,真是说得太好了。” 似乎很满意汉斯的话,德夏内尔笑了起来。 “我也完全赞同部长的想法。若非如此,我又怎会现身于此呢?” “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普法战争结束了,大战也结束了。法国与德国,究竟还要在这仇恨的枷锁中彼此怨怼到何时?这一现实,是时候改变了。当然,协和广场上的那些极端分子,恐怕会把我们这番话当成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若连向那个理想迈出一小步的勇气都没有,那我们恐怕永远只能原地踏步了。” 直面现实固然重要,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更不能彻底放弃理想。 因为不再做梦的人,是无法走向未来的。 “我只希望,今天这场对话,能够成为我们迈出的第一步。” “我同意。不过,毫无利益可言的合作,对我来说依旧是难以接受。尤其部长阁下想要的,是我们法国站在那些海盗朋友一边。我可不想把自己的脑袋送上断头台。” “哈哈,我明白。来吧,那我们就先来对对各自的条件。” 汉斯微笑着说道。 “首先,我的第一个条件——法国加入国际联盟。” 第299章 会议后的风暴 “加入国际联盟吗......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 德夏内尔摸着下巴,眼中泛起光芒。 确实,从法国的立场来看,他们无法不对加入国际联盟表现出兴趣。 毕竟,他们在欧洲数百年间积攒下来的影响力和份量依旧存在,而英德也并未真正剥夺他们的主权。只是,如今的法国虽仍能向世界发声,但那声音却已失去了分量。 这也是汉斯联络他们之前,法国对西班牙危机迟迟不愿插手的原因之一。 当然,也会有人反驳说,同样是战败国,为什么意大利和墨索里尼就能另当别论?因为法国和意大利的情况本就有所不同。 众所周知,意大利在那场战争中表现得一塌糊涂,甚至主动驱逐国王、宣布投降。虽说因此割让了大片领土,但换来的枷锁,却明显比法国要轻得多。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当年法国被拒于国际联盟门外,而意大利却大摇大摆地加入其中。 事实上,在原本的历史中,唯一真正被国际联盟拒之门外的,也就只有最惹人非议的德国与奥斯曼帝国(这个世界中的奥斯曼帝国因是德卫星国,因此也加入了国际联盟)。 而且墨索里尼虽然口口声声说要支援西班牙,但从未发表过任何直接敌视英国或德国的言论。 他只是站在所谓“常识”与“道义”的立场上,说这事儿是不是有点过了——就这样而已。 因此,不论是德国、英国,还是意大利,都无法就此对他指责什么。 毕竟,他也没有违反任何条约。 就像在历史上,魏玛共和国受到《凡尔赛条约》的钳制,可他们该做的都照样在做——与波兰打贸易战、向xx派遣军事顾问团,等等,照样没少干,可英国和法国也没说什么。 当然,从占领鲁尔事件中也能看出,一旦越过那条线,后果也不会太好受。 “只要法国加入国际联盟,就能重新回到国际社会。而我们德国与英国若表态支持,应该也不会有哪个国家敢反对。” 不过,说到底,法国加入国际联盟所能带来的意义也就仅限于“回归国际社会”而已。 历史课上也学过,国际联盟与后来的联合国相比,那就是个笑话般失败的组织。 连美国和苏联都不在其中,又怎么可能办得好? 更别说,当初最早提出建立国际联盟的美国总统威尔逊都已落得那样的下场,导致这个组织在本世界的存在感比起原本的历史更是弱上许多。 若是国际联盟真有那么大能耐,西班牙早就把英国告上去了,也就轮不到汉斯他亲自跑来苏黎世一趟了。 “既然这是第一项提议,那第二项......自然也该有吧?” 德夏内尔显然心知肚明,于是紧接着追问了下一项条件。 对于需要疗伤的法国来说,就算国际联盟早已名存实亡,他们也确实迫切希望能加入其中,但仅凭这点就贸然站队英国,未免太不划算。 “我的第二个提议,是——贷款。” “!” 正因如此,汉斯也早早准备好了第二张底牌。 对正在为经济恢复焦头烂额的法国而言,这绝对是个难以抗拒的诱惑。 “只要法国愿意,我们德国或英国都可以向你们提供贷款。” 或者,也可以牵线让他们与美国那边接触。 至少汉斯和共和党政府交情不错,而美国这个国家嘛,钱永远是花不完的,只要开口,他们不会拒绝。 “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不过,说到底,贷款也不过是债务罢了。” “确实。” “既然如此,若是稍微调整一下赔款数额......” “哎哎哎,咱们都是有身份的人,这种话就别说了,别越界啊。” 再怎么说,这点事也不值得去动那笔赔款。 “啧......好吧,没办法。我明白了。就这样,作为‘第一步’,也足够了。” 德夏内尔似乎只是试探性地提了一句,见汉斯没有动摇,便也爽快地点了头。 “不过,作为交换,请确保阿尔及利亚的安全。因为阿卜杜·克里姆的缘故,阿尔及利亚现在也不太平。” “我们也好,英国也好,与阿卜杜·克里姆并无瓜葛。不过既然你要求了,我可以保证——阿尔及利亚不会受到任何威胁。” “呵呵,那就暂且如此吧。” “那么,这场谈判就算达成了?” “Oui!” 随着德夏内尔爽朗的一声“好”,二人紧紧握手。 交易达成。 ...... “总统阁下,您觉得这样真的可以吗?” “你指的是什么?” ——片刻之后。 回到房间的德夏内尔转过头,看向说话声音略显不安的秘书官,开口反问。 “加入国际联盟和贷款问题......两者对我们法国来说确实都很重要。但让国民理解并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了吧。” “你是觉得,至少应该再多争取一些条件才对?” “没错。说实话,就算他们把这些给了我们,德国和英国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损失。” “哈哈,说得不错。但目前来看,这样的结果才是恰到好处。为了让法国前进,我们首先得赢得英国和德国的信任。” 这也正是他先前所说“第一步做到这个程度就足够了”的原因。 如果一开始就贪心太重、妄图更进一步,不仅得不到更多的利益,反而只会招来对方的警惕与封锁。 看看汉斯·冯·乔就明白了。 当他一提到“战争赔款”这个词,对方便立刻嘴角抽搐,语气里满是警告。 法国如今依然没有赢得他们的信任。 因此,如今正该像今天这样,一点一滴地,踏实地累积起信赖。 为了有朝一日摆脱桑苏西条约,再次堂堂正正地屹立于欧洲的中心。 这是一条艰难的路,但无论如何,都比再次让整个欧洲陷入大战要好得多。 “我明白您的意图了。只是......我还是担心回到巴黎之后的局势。” 有人会为总统的成果而感到高兴,但也一定会有人公开表达不满。 尤其是在协和广场上盘踞不去的爱国同盟,他们只怕会爆发出宛如火山般的愤怒。 “说不定,爱国同盟会直接越过底线。” “嗯,以他们的性子来看,的确可能这么做。不,应该说......最好就让他们放肆一次。” “......您说什么?” 德夏内尔突如其来的发言,让秘书一脸难以理解地反问。 但德夏内尔是认真的。 这一切,早在他收到汉斯的信时就已经开始部署。 “我会借这个机会,彻底粉碎那个威胁共和国的爱国同盟。” 他要反过来利用爱国同盟的愤怒,清除那些否定共和国、否定民主制度的极右分子。 一切,都是为了法国的未来与和平。 ...... “我回去后仔细回想了下昨天的会议,这一次......英国的做法似乎是对的。虽然这种情况并不常见。” 第二天。 第二轮会议刚一开始,会议室里就像投下了一颗炸弹。 “这话是什么意思,德夏内尔总统!你这是打算站在英国那边吗?而且,还是法国?!” 当然,这颗炸弹只对西班牙和意大利造成了冲击。 “如果连法国也认为英国是对的,那我看这场会议也没有继续进行的必要了。除非西班牙方面能拿出什么新的证据。” “请等一下,阁下!这、这是一场阴谋!是英国设下的阴谋啊!” “这可真是......看来桑切斯·古埃拉首相非常喜欢胡乱猜测呢。” “你你你......!” 桑切斯·古埃拉怒不可遏地伸手揪住正在悠闲地品着红茶的贝尔福的领口,贝尔福早已得知了汉斯与法国方面的暗中接触,自然是从容不迫。 于是,桑切斯·古埃拉转向了这个会场上唯一的“盟友”墨索里尼投去求援的目光,然而...... “啧,这次是你们赢了。” “???” “但别忘了,正义之眼——我们意大利的眼睛,会一直盯着你们!” “???????” 墨索里尼终究是个能在世界史上留下名字的人,恐怕他早就意识到,在法国已经倒向英德的情况下,若是再继续偏袒西班牙,只会让意大利陷入孤立,于是果断地与西班牙划清了界限。 当然,他仍然坚持扮演“正义的狮子”这个角色到最后。 ‘本来墨索里尼就没打算真心帮助西班牙,也没打算真心与英德作对,想来这种做法也算是意料之中吧。’ 他那家伙的目的,从头到尾就是让自己的名字响彻世界。 而从他那副洋洋自得的表情来看,他大概已经心满意足地认为,自己已经赢得了“挺身而出、对抗英国暴政、竭尽全力帮助弱小”的称号,觉得自己算是半个胜利者了。 不过,在某人看来,那不过是精神胜利罢了。 这次事件中,意大利并没有获得任何实质性的成果,那还能算什么?当然就是精神胜利啊。 “@#\$#@!!” 而被墨索里尼抛弃的桑切斯·古埃拉,则以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破口大骂。 汉斯虽然听不懂西班牙语,但从桑切斯·古埃拉的语气来看,他说的那些话肯定不该在正式外交场合出现。 但不管他再怎么愤怒,他,或者说西班牙,现在都已经无计可施了。 汉斯确实对他稍有几分同情,但这就是列强操纵一切国际外交的残酷现实,又岂是情感所能改变的? “西班牙必须承认英国舰队驻扎在梅利利亚。” “阿卜杜·克里姆的叛乱......” “那是你们西班牙的内政,我们可不能干涉他国内部事务,不是吗?” “这、这话倒也没错......” “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出面调停你们与阿卜杜·克里姆之间的谈判。但除此之外,我们也无能为力了。” “呃......” 随着汉斯的最终裁定,桑切斯·古埃拉的肩膀无力地垂了下来。 就这样,这场虽短却风波不断的“苏黎世会议”,至此,画上了句号。 ...... 没有多久,苏黎世会谈的结果便传遍整个欧洲。 不过,这次事发地点并非欧洲本土,而是直布罗陀海峡对岸的摩洛哥。再加上,西班牙这个国家的衰落早已成为家常便饭,因此大多数欧洲国家的反应都是:“那又关我们什么事?” “你就是为了带回这么点成果才跑去的吗?你在开什么玩笑!” “桑切斯·古埃拉到底是去苏黎世干什么了?!” “无能的政府给我滚下台!” 当然,作为这场第二次摩洛哥危机的主角,也是唯一的受害者,西班牙彻底爆炸了。 桑切斯·古埃拉一回国就遭到了鸡蛋、番茄甚至是粪便的洗礼,紧接着辞去了首相职务,由阿尔胡塞马斯侯爵、曼努埃尔·加西亚·普列托(Manuel Garcia Prieto)继任,但这并未能平息汹涌的混乱。 “陛下,民众对王室的不满已经到了难以控制的程度。议会里甚至已经有人开始说要追究您的责任......” “那些混账东西!这怎么能怪我?是桑切斯·古埃拉无能!” 作为对第二次摩洛哥危机负有重要责任的一方,西班牙国王阿方索十三世也被逼到了悬崖边。 如同二十世纪众多昏君那样,他一方面妄图建立独裁体制,使得议会局势动荡不安,另一方面又因一连串昏招失策而彻底失去了国民的信任。 他曾在大战中保持中立,未加入协约国或同盟国,侥幸逃过一劫,但如今已是无路可退。 “必须想办法摆脱那些议员。” 被逼到绝境的阿方索十三世咬着指甲低声呢喃。 否则,西班牙王室就要在他这一代彻底终结了。 “我们不能就这么失去摩洛哥。但现在政府里全是些脑袋灌了屎的废物,不忠的议会还在逼迫陛下。所以现在该轮到军队出手了,不是吗,诸位?” “Si, se??or(是的,阁下)!” 在西班牙这片泥潭中,有人愤怒,也有人看准了阿方索十三世的恐慌,开始蠢蠢欲动。 他的名字是米格尔·普里莫·德·里维拉(Miguel Primo de Rivera y Orbaneja),巴塞罗那司令部的主帅,西班牙军事独裁的开启者。 “有贝当将军这样的名将协助我们,简直如虎添翼。” “我不过是以一名军人、而非国籍为限的身份,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而这,还不是全部。 卷入里维拉谋夺西班牙政权事件的,不只是军中顾问贝当,还有在阿努瓦勒战役中死里逃生、与部下一同归来的弗朗哥。 “里维拉将军,关于您会守住摩洛哥的承诺,我选择相信。” “哈哈,当然,摩洛哥是我们西班牙正当的领土。怎么能让柏柏尔人和英国人把它抢走?只要我掌握政权,就会倾尽全力驱逐阿卜杜勒·克里姆。所以,来帮我吧。” “Si, se??or。” 弗朗哥简短地应答了一句,同时举手行礼。 ‘不过,要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如果局势不允许,也只能另当别论了。’ 但与弗朗哥的信任不同,里维拉的承诺根本就是谎言,只是为了把西班牙军中最强战力,西班牙外籍军团拉到自己阵营的一种手段罢了。 事实上,里维拉即便掌握政权,也不打算死守摩洛哥。他早就打算在时机不利时,果断放弃这片北非殖民地。 毕竟,与其执着于守不住的殖民地,不如专注于稳定本土,这才是更现实的选择。 可以说,就西班牙当前几近崩坏的局势而言,这是再合理不过的现实判断。只是到时北非军团中的弗朗哥等军官会如何看待这件事,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准备就绪就启程前往马德里。出发前,把武器擦亮,束紧腰带!” “Si!” 名为“政变”的风暴,正在西班牙大地上酝酿。 “德夏内尔,你这个法奸卖国贼——!!!” 而另一边,法国,也正迎来自己的风暴。 第300章 时势造英雄 “这绝不能忍!不是别的国家,居然选择和英国德国站在一起!简直是堪比当年《桑苏西条约》的奇耻大辱!” “说得对!说得对!” 砰!砰! 在拉·罗克愤怒的怒吼下,爱国同盟的成员们仿佛灌下了闷酒,脸色涨得通红,用拳头猛砸桌子,高声附和着。 “德夏内尔的行为是对祖国的背叛!从这一刻起,我再也不会把他当成法国人看待!” “莱格政府的其他人也一样!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带领这个国家!” 莫拉斯、布卡德等其他极右翼领袖的反应也毫无不同。 西班牙吃瘪,倒也就罢了。 但德夏内尔竟然站在了英国和德国那一边。 不是别的国家,而是那帮天生死敌——海盗与日耳曼佬!他居然站在了那些人的一边! 就算不能像墨索里尼那样公开反对,也不能与敌人握手言和吧?!这种事是绝对不可原谅的! 别人或许还能接受,但爱国同盟绝不会原谅他。 当然,德夏内尔和他的政府对此进行了宣传,说这换来了法国重返国际社会与获得外资贷款,但——那又算得了什么? 哪怕这些确实对法国有利,可如果是从英德之间夹着尾巴讨来的,那这样的利益,对他们来说毫无价值! “同志们,不能再坐视不管了。法国绝不能就此沦为英国和德国的附庸!我们法国,自古以来便是欧洲的中心,今后也必须继续如此!现在,是我们该行动的时候了!” “拉·罗克!拉·罗克!” 人群高声呼应,拉·罗克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如此干脆也好。 这次事件,让德夏内尔原本坚实的民意支持开始动摇。 当然,也有人在称赞他现实主义的外交手腕,但无论如何,为英国摇旗呐喊这件事,在法国是很难获得好感的。 ‘相反,我们的力量正因此聚拢。’ 在共和国,民意即权力。 如果趁机扩大势力,说不定哪一天,掌握政权也不是梦想。 “拉·罗克先生说得没错。我们必须行动!事到如今,去爱丽舍宫吧!” “?” 然而,和把这次事件当作扩大势力、进入国会机会的拉·罗克不同,夏尔·莫拉斯显然希望采取更加激烈的行动。 他提出要前往爱丽舍宫。 其意图已无需言明。 政变、叛乱、起义——这是墨索里尼“进军罗马”的翻版。 “稍等,稍等一下,莫拉斯先生。我明白你的心情,但现在这个时机发动政变,实在是太过冒险!” 当然,拉·罗克本身也是深受墨索里尼影响、走上法西斯道路之人,倒不是反对用政变来取得政权。 可你看现在这情形—— 莫拉斯说的政变,毫无准备,甚至连武器都没配齐,仅凭一腔热血就想冲上去,简直就是莽撞之举。 “更何况,政府不可能对政变毫无防备。” “进军罗马”的先例早已存在,除非政府是白痴,否则肯定早已对他们保持警戒。 而德夏内尔,也许蠢,但不是真的傻子。 “你在怕什么,拉·罗克先生?墨索里尼都能成功,我们又为何不能?” “莫拉斯说得对!” “我们去爱丽舍宫!推翻德夏内尔那软弱卖国的政权,让我们爱国同盟重新引领法国走上正道!” 可与拉·罗克内心的动摇不同,莫拉斯早已对“进军巴黎”产生了强烈执念。 再加上,爱国同盟——准确来说,是法国极右翼中最庞大的势力“法兰西行动派”,所掌控着的爱国同盟,也正是莫拉斯的阵营,因此他们对莫拉斯的强硬立场不仅没有反对,反而更加振奋。 就算像希儿那样被愤怒与仇恨吞噬,至少拉·罗克还保留了一丝理性。可问题也正在于此——他缺少了希儿那种疯狂。 “墨索里尼在进军罗马时说过,他的目标是掌握整个意大利。那我就这样说吧,我们的目标,就是统治整个法国!” “哇啊啊啊啊——!!” 这条看似轻而易举的“罗马之路”,让爱国同盟陷入狂热。 连墨索里尼那样的政治混混都能成功,那么比他更优秀、更根正苗红的我们,又怎会失败?这正是法国人特有的傲慢。 “火十字团......也不行啊。他们已经被这股氛围压得抬不起头了。” 拉·罗克仰望天花板,重重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他已无法再插手。 若没有足以压制莫拉斯的力量,就别妄图与其抗衡。毕竟在他在圣西尔军校读书时,莫拉斯是就已名声赫赫的反德雷福斯派巨头了。而他,拉·罗克,不过刚踏入政界不久。 而且,若是此刻表示退缩,不仅是一种懦弱的表现,更等于政治上的自杀。 拉·罗克并不打算自我毁灭。 他尚未让法国再次伟大。 尚未为那些在英德大战中死去的法国人复仇。 “......” “拉·罗克先生,您从刚才起就一句话也没说,难道......还想坚持反对?” “......不,莫拉斯先生。如果前往爱丽舍宫,是爱国同盟的意志,是法国的意志,那我愿意以死相随。” “哈哈哈!这才像个爱国者!这才是个真正的法国人!很好,那就让我们共同将这场从丑恶暴乱中诞生的无能共和国,彻底从历史上抹除吧!” 在莫拉斯豪迈的笑声中,哪怕内心复杂,拉·罗克仍挂着微笑,点了点头。 不,已经别无选择,只能点头。 ...... 1922年10月6日。 随着清晨的阳光洒落巴黎,政变之日悄然降临。 誓言共赴大业的法兰西行动派、“火之十字团”、王党派等爱国同盟的成员,率领着各自麾下的准军事组织,齐聚于泰廷哲的沙龙。而此刻,站在前线的爱国同盟高层们,却只是紧张地望着钟表,脸上浮现出无法掩饰的焦躁。 但他们并不是在等待发动信号。 “莫拉斯到底什么时候才来?”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作为本次政变的主导者,夏尔·莫拉斯却连个影子都没露,这让众人心头愈发不安。 “该不会是这时候临阵脱逃了吧?” “别胡说八道了,莫拉斯先生怎可能做出这种事!” 眼见大事将临,而主心骨却始终未现身,整个爱国同盟陷入了慌乱。 有人低声猜测,是不是莫拉斯临到头来怕了,干脆逃了;也有人声高力壮地反驳,说夏尔·莫拉斯这样一位将一生都奉献于咒骂共和国、痛斥犹太人的铁血分子,断然不可能临阵脱逃。 事实上,后者才是事实。 夏尔·莫拉斯,并没有逃。 “该死的车到底什么时候能修好?!你们这些饭桶!” “很抱歉,先生......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时间?!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原来他本欲乘车赶往沙龙,却偏偏在半路上遭遇了发动机故障,车子抛锚,只能干瞪眼被困在大街中央。 若是有些许余裕,他还可以考虑换辆车前往,但遗憾的是——正如每一个将生活当作艺术的法国人那般,莫拉斯对早餐极为讲究,非要细嚼慢咽、慢啜咖啡,结果就这样把出发时间耽误了。 简而言之,他绝无可能准时抵达。 “这可不妙......” “拉·罗克先生......不,是党首,我们该如何是好?” 此时,连泰廷哲与布卡德都看向了拉·罗克,那眼神就像两只湿透的小狗,可怜兮兮地寻求依靠。 “......妈的,你们问我干嘛?” 原本就对“火十字团”前任党首莫里斯·达尔图瓦因胆怯政变,而将党首之位推给自己一事心生不满的拉·罗克,脸上顿时阴云密布。 他至今仍对莫拉斯所谓“向爱丽舍宫进军”的计划半信半疑。 结果倒好,挑起这一切风波的罪魁祸首如今连个人影都没有,而剩下的人只会慌作一团,乱成一锅粥。荒唐,简直荒唐。 不过,泰廷哲与布卡德那投来的期待目光却并非无的放矢。 他们虽然也自称爱国者,曾参与大战,甚至靠战时特拔戴上了上尉军衔,但终归只是士兵出身。 而拉·罗克却不一样,他可是出身圣西尔军校,受过正统军事训练的真正军人。在他们看来,像这种“需要带头流血”的场合,拉·罗克的确比他们更适合担任主事者。 “我们不能就这么一哄而散,否则整个巴黎——不,整个法国都会拿我们当笑柄。” “没错!既然已拔出利刃,即便失败,也得为未来砍下哪怕一条法棍不是?请带领我们前进吧!” “唉......好吧。我将暂代莫拉斯先生的职责,担任爱国同盟的临时领导者。” 随着一声叹息,拉·罗克终于接受了泰廷哲与布卡德的推举,迈步走向爱国同盟众人前,准备发表他的第一次演说。 “法兰西的儿女们——时机已至!是时候挥下正义的战锤,痛击玷污法兰西尊严的德夏内尔政府了!” “咦?拉·罗克?” “拉·罗克党首!莫拉斯先生呢?!” “莫拉斯先生正在赶来,但途中出了些意外,未能赶上约定时间。” 这话虽然只是为了搪塞莫拉斯的失踪,但谁料竟正巧说中实情。拉·罗克沉着地继续说道: “但莫拉斯先生不希望我们停下脚步。他即使不得不暂时离席,也嘱托我们:务必继续前行。让我们以他的意志为旗,前进吧!” “哇啊啊啊啊!” “赶走卖国贼德夏内尔!” 拉·罗克的简短演讲一扫众人心头的阴霾。 对共和国的憎恶与对掌控法兰西的渴望,重新燃起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热血。 “向爱丽舍宫进发!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力量,看看法兰西的力量!” “去爱丽舍宫!去爱丽舍宫!” “法兰西万岁!祖国万岁!” 呐喊如雷,爱国同盟如洪水般涌出沙龙。 “阁下,他们开始行动了。” “宪兵队与军队准备就绪了吗?” “早已待命。” “很好......除了莫拉斯人间蒸发之外,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呼......这种事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我也是,莱格总理。但这一切,都是为了保卫共和国。若日后有人追责,就由我一人承担所有罪责吧。” 与此同时,早已察觉政变异动的法国政府,也启动了应对机制,与爱国同盟正面对峙。 就这样,这场日后被人们称作“1922年法国暴动”或“沙龙暴动”历史新篇章,由此拉开。 ...... “哇啊啊啊!!” “保卫法兰西!夺回法兰西!让法兰西再度伟大!” 在巴黎市区,数千名极右翼分子手持从各处搜罗而来的武器,在短短几个月的准备时间后,开始了他们的行军。 目标是他们嘴上一直念叨的——爱丽舍宫。 那是总统保罗·德夏内尔与总理乔治·莱格所在之地,是法国、是巴黎的心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叛乱!叛乱啊!” “孩子们,快进屋去,快!” 望着正朝爱丽舍宫前进的“爱国同盟”,巴黎市民的脸上写满了忧虑与恐惧。 毕竟对他们而言,这场景无疑令人想起了那血染街头的第二次巴黎公社。 “莫拉斯那家伙还没到吗?” “是啊,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啧。” 此时,拉·罗克已经连基本的尊重都扔到脑后了,说起莫拉斯时都叫起了“那家伙”,他咂了咂嘴。 再这样下去,这场漏洞百出的政变真的会由他一人背锅。 “拉·罗克先生,您害怕了吗?” “吉内梅尔上尉。” 面对火十字团的一员,同时也是大战时鹳鸟战斗机中队的核心,法兰西的王牌飞行员乔治·吉内梅尔的询问,拉·罗克回过了头。 “是啊,我很害怕。这荒唐的政变终将失败,也许今天我们所有人都会埋骨于此。” “但如果撑过去了,您将超越莫拉斯,成为右翼的英雄。这对您实现目标将是极大的助力。” “听你这话,好像我们今天一定能活下去似的。” “我们会活下去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们都必须活下去。我要亲眼见证那个背叛了我的兄弟们、让冯克的牺牲化为乌有的共和国的凄惨下场,让这该死的共和国和那帮狗娘养的条顿人血债血偿!” 那是吉内梅尔的觉悟。正是这股仇恨与复仇的执念,让他甚至战胜了曾在正史中夺走他性命的宿疾。 “哼,那我也得加把劲,为了活下去......也为了让法兰西重拾伟大。” 拉·罗克勾起嘴角,也似乎重新鼓起了斗志。 “拉·罗克先生!前方......!” “哈,终于来了。” 然而,不等他们的决心化作成果,队伍便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弗朗索瓦,我本不愿在此地与你再见。” 那是大战英雄之一,粉碎了第二次公社的男人,曾是拉·罗克的上司。 “戴高乐少校,封锁通往爱丽舍宫的所有大道,一个都不许放过去。” “是,甘末林司令。” 莫里斯·甘末林。 今日,他既是爱国同盟的死神,也是为共和国与民主倾尽一切的守护者。 第301章 为了法兰西! “巴黎发生政变了?” “是的,总理阁下。我们已经整合了RND与驻法大使馆传来的情报,并完成了交叉验证。‘爱国同盟’正在行动,试图推翻法国政府。” “可部长你似乎并不怎么惊讶啊。” “那是因为,自从决定与法国合作起,我就预料到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德夏内尔也是如此。 汉斯想要以夷制夷,斩断可能对德国构成威胁的法国法西斯新苗;而德夏内尔则想清除掉对第三共和国构成威胁的‘爱国同盟’。 换句话说,双方的利益高度一致,因此才有了果断联手的可能性。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必太担心了。只要法国政府事先有所准备,这场政变很快就会被平定吧。” “嗯,这一点可以肯定。” 目前已经通过情报渠道得知,由甘末林指挥的镇压部队已经开始行动。 考虑到准备时间,对方几乎不可能完成充分武装,这场镇压行动想必不会太困难。 当然,‘罗马进军’那样的先例也不是没有——但那是个例中的个例,若非有国王在场,百分之百早就失败了。 既然法国政府早已磨刀霍霍,那么这场政变的失败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不过,之后的局势如何发展......恐怕还需要继续观望。” ...... 【致暴徒们——立即解除武装,投降!这是我给予你们的最后通牒,也是最后的仁慈!】 “Monsieur(穆什/先生,法国旧制度用于王室头衔)!” “拉·罗克穆什,我们该怎么办?” 随着扩音器传来昔日上司甘末林的声音,以及爱国同盟成员惊慌失措的呼喊,拉·罗克咬紧了牙关。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德夏内尔与莱格早就掌握了他们的动向。 而如今,甘末林这柄共和国的忠诚之剑也已出鞘,如同第二次巴黎公社时那般,准备将他们彻底粉碎。 “其他地方恐怕也差不多吧......” 换句话说,和他分头行动的布卡德与泰廷哲,也必定遭遇了类似的情况。 所以才说应该联合行动的,可现实偏偏从不如人愿。 “拉·罗克穆什。” “我明白,吉内梅尔上尉。既然事已至此,就拼到最后吧。” 然而,拉·罗克并没有选择逃跑,也没有举手投降。 反正,他早已做好了觉悟。 既然走到了这一步,那就挣扎到底吧。 “法国的人民啊!不要恐惧,请聆听我的声音!若你有双眼,就睁开它看清楚!” 拉·罗克的声音,终于响彻了巴黎市中心。 本就骚动不已的爱国同盟,也在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下陷入沉默。 “我还记得那个法国依旧伟大的时代。我们曾是整个欧洲最强盛的国家,土地丰饶,文化与科学皆为人之先导。法国,一直都是如此!” 喧哗声—— 围观政变的市民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与动摇,但拉·罗克的激昂演说仍在继续。 “可正如你们所知,我们伟大的祖国在大战的废墟中覆灭了。我们为了保卫祖国付出了生命,可我们的牺牲,却在共和国政府的无能与欺瞒下,被那群自诩为正义与善良的可憎联军,以军靴与枪火残酷践踏!” 【住口吧,拉·罗克!你的言论不过是煽动人心的胡言乱语......】 “你们看看如今发生了什么!去看看苏黎世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的政府不思重振往昔荣光,反倒选择向敌人低头、屈服。他们像一群等着主子施舍的牲口一般,心甘情愿地沦为失败者!” 【拉·罗克——!】 无视甘末林怒火中烧的咆哮,拉·罗克不仅没有停下,反而迈前一步,更加激昂地高喊: “这不是法国应有的模样!回想百年战争,回想拿破仑战争,还有普法战争!我们曾一次次败北,却从未一蹶不振,我们一次次崛起!我们不是失败者,我们还能战斗!只要全体法国人团结一心,我们随时都能再次奋起反击!” “法兰西万岁!” “我们能战斗!” 随着爱国同盟内部爆发出一片欢呼与呐喊,沉寂一时的人群再度被点燃。 这些人大多曾在大战的壕沟中浴血奋战,却从未得到应有的回报,是拉·罗克最容易唤起共鸣的听众。 “法国尚未战败!法国,仍可再次伟大!” “法国尚未战败!法国,仍可再次伟大!” 原本因甘末林军队而惊惧不安的爱国同盟,此刻的士气开始重新高涨。 拉·罗克的呼声,转瞬间从独唱化为二重唱、三重唱、四重唱,最后汇成震耳欲聋的怒吼,甚至连一些围观的市民也加入其中。 “该死的......” 这对甘末林来说,无疑是极其糟糕的信号。 不仅是市民,就连站在镇压阵线的士兵与警察,也开始动摇。 “你真的决定成为共和国的敌人了吗,弗朗索瓦......” 甘末林紧咬嘴唇,暗自低语。 危险。 这个男人——曾是他麾下将校之一的弗朗索瓦·德·拉·罗克,太危险了。 若继续放任他不管,不出多久,他就会成长为共和国最严峻的威胁。 他的直觉正如此警示着他。 “全军听令!开始镇压!” “司令,可是......” “拉·罗克的胡言乱语,不过是暴徒巧言令色的借口而已。不要忘了,你们是守护共和国的军人!” 在甘末林一声断喝之下,原本犹豫的士兵们重新坚定了意志,紧紧握住手中的枪械。 而看到这一幕的拉·罗克,也紧紧握住了身边吉尼梅尔和同伴们的手。 “Vive la France(法兰西万岁)!” “Vive la France(法兰西万岁)!!” 哒哒哒哒——!! 枪声响彻。 那一刻,正是拉·罗克与战友们在战场上一次次高呼的呐喊声,再次响起。 而之后发生的事,正如所有人所预料的那样...... ...... 【法国政府,镇压爱国同盟政变。】 【策动政变的“火十字团”领袖弗朗索瓦·德·拉·罗克被捕,乔治·吉内梅尔等高层干部亦遭拘押。】 【夏尔·莫拉斯、马塞尔·布卡德、皮埃尔·泰廷哲潜逃海外。】 【德夏内尔总统敦促司法机关加快审判并严惩叛乱魁首弗朗索瓦·德·拉·罗克!】 曾令整个法兰西在十月间沸腾不已的“沙龙暴动”已然落幕。 暴动被早已严阵以待的政府军迅速平息,主谋弗朗索瓦·德·拉·罗克在顽强抵抗后被捕。 但与领导政变却最终失败的弗朗索瓦·德·拉·罗克(Fran??ois de La Rocque)不同,那在军队压境的瞬间便夺路而逃的夏尔·莫拉斯(Charles-Marie-Photius Maurras)、马塞尔·布卡德(Marcel Bucard)与皮埃尔·泰廷哲(Pierre Taittinger)却成功逃脱了政府的追捕,现已流亡至瑞士、西班牙等国。 对此,总统德夏内尔震怒不已,罕见地发了大火,质问情报与安保到底在干什么,随后才勉强平息怒气,长叹一口气。 毕竟,那三人如今已被世人视为有勇无谋的懦夫,过往苦心经营的政治影响力也如泡影般消散殆尽。 而此刻,德夏内尔与法兰西政府真正忧虑的对象,并不是那三位逃犯。 咔嚓、咔嚓咔嚓! “拉·罗克先生!” “拉·罗克先生!请看这边!” 在沙龙暴动的风波之后,弗朗索瓦·德·拉·罗克反倒意外成为法国极右派的新星与偶像。 即便政府极力封锁消息,他在政变中发表的演说与一举一动,仍登上了报纸与杂志,迅速传遍全国,可见其声势之盛。 当然,政府并非坐视不理。 他们也早已意识到,任由拉·罗克继续活跃,无疑是巨大的隐患。 因此,1922年11月30日—— 距离沙龙暴动不过区区一月,巴黎高等法院便火速开庭,审理叛乱主谋弗朗索瓦·德·拉·罗克一案。 以法国第三共和国一贯的拖沓行政效率而言,这次可谓是异乎寻常的迅捷。 庭审当天,手持相机的记者与巴黎市民蜂拥而至,挤满了位于西岱岛上的法院大楼,只为一睹拉·罗克的命运走向。 不过,巴黎市民对拉·罗克的态度却如当前政界的激烈争论般分裂为两极。 “真正的罪犯在爱丽舍宫,为什么爱国者拉·罗克反而要受罚?” “拉·罗克无罪!” “拉·罗克,我爱你!” 支持拉·罗克的民族主义者、保守派知识分子等右翼群体高声疾呼他的清白, “策划政变的人凭什么说无罪!” “拉·罗克是妄图颠覆共和国的恶棍,判他死刑!” “拉·罗克,送上断头台!” 而进步派知识分子与市民们则坚决要求将他送上刑场,为叛国之罪赎清代价。 但,拉·罗克被判死刑的可能性,几乎可以说是零。 因为,时任总统保尔·德夏内尔,是个坚定的反对死刑主义者。 事实上,自他担任总统以来,法国第三共和国极为罕见地未执行过一例死刑。 况且,比起理念问题,德夏内尔更清楚一件事:他绝不能让拉·罗克成为一个“烈士”。 有时,比起活着的敌人,死去的信仰者更令人心惊。 “全体就坐,庭审现在开始。” 法院外人声鼎沸,但在法官庄重的宣告下,审判拉开序幕。 而戴着手铐、身着囚服的拉·罗克,目光却坦然无惧。 就连对那几个在暴动时销声匿迹、又在事后逃得无影无踪的莫拉斯、泰廷哲、布卡德,他也不曾有一丝责怨。 因为今日这一刻,他早已做好了万全的觉悟。 “被告,请报上姓名与职业。” “弗朗索瓦·德·拉·罗克。火十字团党首。” “原来如此。如今舆论对你议论纷纷,你如何看待这些声音?” “在喊出‘共和国万岁’、‘皇帝万岁’或‘国王万岁’之前,我认为我们应当首先喊出——‘法兰西万岁’。” 哗然—— 这句蕴含深意的回答,引发旁听席一阵骚动。 他不言而喻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自己并非意图推翻共和国,而是以一个爱国者的身份起身反抗。 “......明白了。那么,检方。” “是,审判长。” 面对法官意味深长的目光,检察官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缓缓起身。 “检方请求判处被告弗朗索瓦·德·拉·罗克无期徒刑。” 哗—— 再度掀起一阵骚然。 不过,这次也有不少人露出意料之中的神情。 毕竟考虑到总统的立场,若不能判处死刑,那无期徒刑就是最严厉的选择了。 “无期徒刑,是吗。那么,被告方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就在辩护律师准备起身时,拉·罗克抬手制止,表示愿亲自答辩。 “我不会为自己做过的事辩解。” 他也不后悔。 无论动机如何,最终都是自己做出的选择。 “但我的行为,无非是为了对抗违背法国人民意志的政府,是法国人依法行使的抵抗权,也是对示威与集会自由的践行。” “推翻共和国的行为怎能说是人民的权利!” 有人按捺不住,从旁听席中怒吼出声。 法官皱眉,刚要训斥,拉·罗克却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说道: “此地是法国,而我们是法国人。就我所知,法国人从不对不义低头,为了信仰与正义不惜一切手段。请想想1789年的巴士底狱,1830年光荣的三日,还有1848年的玛德莲广场。” “又或者......阁下是打算否定革命的正当性?” “否定那个由革命诞生的共和国?” 拉·罗克话中有话,仿佛在提出如此质问,令旁听席一片哑然,众人你望我我望你,最终默默坐回原位。 他们当然答不上来。 砰砰! “请各位保持安静。” 待现场恢复秩序,法官轻敲法槌,庄严地宣布道: “现在,正式开始审判。” —————— 求免费的礼物呜呜 第302章 历史与命运 “判决还没出来吗?” “是的,阁下。看来这场审判会拖得很久。” 距离弗朗索瓦·德·拉·罗克的审判开始,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 可至今,关于拉·罗克的判决仍未出炉。 因此,保尔·德夏内尔焦躁不安地在爱丽舍宫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毫不掩饰自己的紧张。 虽然他曾强烈要求司法部门依法对本案作出“公正”判决,但最终判决的走向,终究还是掌握在法官的手中。 “要是能打破三权分立的原则亲自干预该多好......” 可之前他干涉司法部门“死刑”的行为,已经游走在危险边缘了。 再往前一步,那就是对整个民主制度的彻底否定了。 而他,作为共和国总统,绝不能做出如此疯狂的行径。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种克制是软弱甚至愚蠢,但正因为民主之路艰难曲折,它才尤显珍贵。 再说了,如果德夏内尔为了拿下拉·罗克,公然插手这场审判,反倒有可能引火烧身。 一位试图对弗朗索瓦·德·拉·罗克实施“司法谋杀”的总统——这样的标题,可太对巴黎那些黄色小报的胃口了。 到时候,别说他的政敌,就连那些对拉·罗克抱有好感的保守派,甚至因政府奉行世俗主义政策而愤懑不已的法国天主教势力,恐怕都会群起而攻之,将他撕咬得体无完肤。 尤其是天主教阵营,因拉·罗克与其他极右翼不同,并不激烈反教,因此对他寄予厚望——在这样的背景下更是敏感。 无论如何,必须避免拉·罗克被判无罪的局面出现。 “别太担心了,还是耐心等等吧。” “莱格总理。” “拉·罗克的罪行,即便不至于无期徒刑,也足够让他在监狱里烂个几十年。只要世道还有一点常识,他就绝不可能平安脱身。” “但愿如此。” 德夏内尔早已从甘末林那里详细听说了所谓“拉·罗克大道演说”的内容。 若是让拉·罗克从这场审判中全身而退,在他回归的那一刻,便会瞬间超越那些流亡海外的极右翼领袖莫拉斯、布卡德、泰廷哲,一跃而成风头最盛的政治巨头。 这意味着,那些一直以来缺乏统一核心、四分五裂的极右翼势力,极有可能以拉·罗克为轴心重新凝聚。 不仅如此,原本因理念分歧、协作困难而频频出现裂痕的“爱国联盟”,也可能因此整合为一个全新的、甚至更为强大的极右翼组织。 德夏内尔深知,意大利的法西斯势力正打着“终结国家混乱”的幌子干着什么勾当——作为第三共和国总统,为了法国的和平与稳定,他绝不能坐视那一幕在本国重演。 “阁下!出、出大事了!” “什么事?” “刚才高等法院公布了弗朗索瓦·德·拉·罗克的判决结果,结果是......” “!” 然而,尽管德夏内尔已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命运终究没有站在他这一边。 非常不幸——神,选择站在了弗朗索瓦·德·拉·罗克那一边。 ...... “本法庭判处被告弗朗索瓦·德·拉·罗克有期徒刑五年。” 砰!砰!砰! 随着法槌三次敲下,法官的宣判也随之落地。 “哇啊啊啊啊──!!” “拉·罗克!拉·罗克!拉·罗克!” 同时,旁听席内外响起了雷鸣般的呼声。 那是支持拉·罗克的人群发出的欢呼。 “审判长,这简直荒谬!对一个政变主谋居然只判五年?区区五年?这世上哪有这样的法律!” “没错!这判决根本无效!” “你这个混账法官,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如同那响彻庭内外的支持呐喊一样,来自检察官与拉·罗克反对者们的愤怒怒吼也如海啸般席卷而来。 也难怪他们如此愤怒,这实在是轻得离谱的惩罚。 以常识来看,这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拉·罗克的罪名是图谋颠覆国家的叛国罪以及内乱罪。 换了别的时候,若不是总统的干预,恐怕都够得上死刑了。 结果才五年?仅仅五年? 即使说不上终身监禁,这刑期也实在轻得可笑。 这判决毫无疑问会引发轩然大波。 而且,说是五年,若稍有风吹草动,不就可能通过假释提前出狱? “我作为法律的审判者,自认为这是个合理的判决。如先前所说,综合考虑各方面情况,被告仍有可酌情从轻处罚的余地。” 然而,无论是在办公室里呆若木鸡的德夏内尔,还是周围那些气得抓着脑袋的人,都没能在法官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犹豫或动摇。 “说到底,被告在遇到甘末林司令的镇压部队之前,不过是带着支持者在巴黎大道上游行罢了。在我看来,这更像是一场激烈的示威,要说是政变,实在牵强。” “可拉·罗克和爱国联盟可是全副武装的!” “检察官,这里是法国。” 法官的意思是:在革命的国度——法国,带点武装,也能被视为示威的合理范畴。 况且,说到底,那些所谓的武器也不过是些粗制滥造的玩意。 莫拉斯行动太过仓促,以至于根本来不及装备正规武器,某种意义上,这也成了救了拉·罗克一命的“好运”。 “妈的!这是我见过最糟糕的审判!你这个法官,将因这场最糟的审判、最糟的判决被钉在法国历史的耻辱柱上!” “哼!” 面对检察官愤怒的咆哮,法官却只是冷哼一声。 他的态度依旧坚决,仿佛在说:我的判决,没有错。 ‘绝不能让像拉·罗克这样的爱国者一辈子烂在牢里。’ 他坚定的信念中,带着对拉·罗克深深的好感。 他也曾像大多数法国人那样,在大战中失去了挚爱的亲人——他亲手埋葬了最宝贵的儿子。 因此,对于现政府对英德卑躬屈膝的外交姿态,他由衷地反感,而弗朗索瓦·德·拉·罗克的行动,则久违地击中了他那憋闷已久的内心。 “身为法国人,闹个暴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虽说有些激进,但终归是出于一片赤诚的爱国心。 再加上,保守派色彩浓重的司法界高层,也暗中授意法官对拉·罗克施以宽容。 不仅是他们出于对拉·罗克的同情,更因为总统德夏内尔在外交与国防之外毫无实权,却偏偏试图操控司法系统,把法院当成下属使唤,这让他们心中憋了一口气。 可以说,德夏内尔根本没意识到法国司法界那种高高在上的自尊心,以及那种“你越压我,我越反着来”的青蛙心理。 这是他政治上的一记重大失误。 当然,从常识来看,这一切都太荒谬了,但在法国这个国家,“常识”这种东西,早已在大战后的废墟中被彻底掩埋,荡然无存。 “拉·罗克!拉·罗克!拉·罗克!” 一边,是检察官被法庭警卫强行拖走,不停地指着法官怒吼,旁听席也向法官飞掷各种杂物的场景。 另一边,是拉·罗克在这样的混乱与众人山呼海啸的拥护和呐喊声中,走出法庭的场景。 那一幕,仿佛在预示着法国的未来。 ...... “啧,操蛋,居然真成了。” 这便是汉斯对拉·罗克只被判了区区五年的全部感想。 从德夏内尔说要请求无期徒刑开始,就隐约觉得哪儿不对劲了,结果事情果然演变成了现在这样。 仔细想想也难怪,这分明是希儿的剧本重演嘛。 可笑的是,希儿本尊如今居然创办了个一看名字就知道不正经的“瓦尔哈拉动画工作室”,还真拍出了个爆款动画《福克斯的冒险(Adventure of Fuchsl)》,荒唐得令人无语。 甚至前阵子那玩意还在德国上映了,他还带着孩子们去看过。 难道这个世界真有什么“希儿守恒定律”不成?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怕不是哪天连《我的奋斗:法兰西版》和“法国纳粹”都要堂而皇之登场了。 “德夏内尔总统那边有什么动作吗?” “据驻法大使转述,法国政府目前正在着手解散‘火十字团’和‘法兰西行动’等参与暴乱的极右翼组织,并且也准备对拉·罗克的判决提出上诉。不过......法国司法系统在这件事上态度消极,不太配合,所以这事能不能顺利推进还是未知数。” 仿佛都能想象到德夏内尔无奈叹息的样子。 而他们又不能直接干预法国的内政,真是叫人憋屈得很。 “如果德夏内尔愿意不惜打破民主原则的壁垒来制裁拉·罗克,那说不定还有希望......” 但他不会那么做的。 这点只能说颇为遗憾。 德夏内尔对民主的信念值得敬佩,但这个世界,仅凭信念与原则是无法轻易撼动历史与命运的。 要是换成汉斯,哪怕要借用某位岳父的战斧,也要一斧子把拉·罗克砍下去。 当然,这种话也只有他这种知晓未来的人才说得出口,光责怪德夏内尔确实也不公平。 只是,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憋屈。 这又不是希腊悲剧里的寓言,想斩断法西斯的苗头,却被“法兰西第三共和国”这制度的天花板所挡,最终迎来了所谓的“拉·罗克崛起”这一令人绝望的结果。 “......暗杀拉·罗克,办不到吗?” “办不到。” 果然是这样啊。 可恶......我——我们,真的就无法摆脱“第二次世界大战”这早已写定的命运吗? “总之,既然事已至此,我们就继续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吧。” 阿登纳一看到军费账单就头疼这点汉斯很清楚,但就算把鲁登道夫压榨到极限,也必须加快新型坦克和战机的研发步伐、建立特种部队,同时还得拿鞭子抽海军部一顿,让他们加快新型U艇、声呐和舰载机的开发。 至于战列舰、航母这种主力舰......还受限于《华盛顿海军条约》,暂时动不了,只能先研究着。 突击步枪那边,好歹总算研发出了能用的新型子弹,技术上算是大突破;青霉素方面,前阵子花钱把弗莱明给挖来了,几年内也能期待成果。 ‘说起来,特斯拉的雷达开发还顺利吗?’ 只听说他最近去了赫尔辛基大学任教,可之后就音讯全无了。 该不会是自己不在身边,那家伙又在干别的花里胡哨的事情吧? 咚咚—— “部长,陶德曼大使刚刚送来了紧急电报。” “远东那边出事了吗?” 正当汉斯思索着是不是该抽空去一趟赫尔辛基时,秘书敲门进来,把一封电报递到了他手上。 “看来,又要忙起来了。” 果不其然,电报上写着—— xxx下令,向xxx宣战。 北伐,开始了。 ...... “xx的内战似乎还看不到尽头啊。” 就在xx内部的各方势力拼个你死我活之际—— 远离战火、如同其他列强租界一般的胶州,正上演着另一番对话。代替汉斯负责远东外交事务的陶德曼,与汉斯私人的谍报组织“酒馆”的负责人,正在咖啡馆里轻啜着咖啡,讨论着这场北伐战争的局势。 “虽说都觉得可能要持续好几年,但最后结果谁都不知道啊。” “也难怪......毕竟还有多方面的影响。” 能对这场大战产生影响的,不只是参与者本身,还有在背后始终窥视的西方列强。 包括陶德曼背后的势力在内,列强的诸多权贵都希望这场战争能够无限拖延,最终以平局收场。 抛开汉斯个人心想的“一个xx”不谈,多个支离破碎的xx远比统一的xx更容易被列强分而食之——若xx再次统一,对列强而言绝非好事。而汉斯,对这方面也无能为力。 他只能期待那份命运与历史的重量了。 “时代虽变,但西方列强的嘴脸倒是一成不变啊。” “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容易变呢。好了,关于这些不痛快的话题就说到这儿吧。对了,关于托洛茨基那边的动向,有什么情报吗?” 听到陶德曼发问,负责人轻轻点头。 “根据我们特务人员‘波本’传来的消息,托洛茨基确实已秘密潜入xx,但动向未知。” “啧,居然能藏这么深啊。” 陶德曼皱着眉,不由得咂了咂舌。 上司的任务没完成,又得想个法子好好“解释”了。 “看来之后还得多仰仗你们的协助了。” “哈哈,一切都是为老爷效力,自然会尽力。只是......” “只是?” “朗姆传来消息,说日本那方面,似乎也想借这场战乱之机,再次露出獠牙。” “嗯......确实,毕竟前不久连原本反对介入xx事务的加藤友三郎首相都突然暴毙了。” 而随着他的死,日本军部好不容易被遏制的野心也开始蠢蠢欲动。 现场,不论是在xx土生土长的谍报负责人,还是陶德曼这个外国人,两人都对日本的危险性有着深刻认识,自然对其未来动向忧心忡忡。 “老爷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公爵说暂时不必担心日本。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既然是老爷说的,那就绝不会是随口之言。他总会比别人多看几步。” “嗯......虽然有时候也令人生畏。” 陶德曼咧嘴一笑,端起咖啡杯正准备饮用。 就在这时—— “大使阁下,大使阁下!” “嗯?” “呼......呼......您在这儿啊。” “搞什么鬼?一惊一乍的,难道是xxx赢了?” “呼......不是,不是xx的事!是......来自驻日德国大使馆的紧急电报!” “驻日大使馆?!” 一听到“驻日”,陶德曼与谍报负责人脸色皆是一变——面对日本事务,谁都无法不敏感。 莫非......汉斯(老爷)的话出了问题?日本又搞出什么乱子来了? “地震......” “什么?” “是地震。” “日本关东地区发生了大地震!东京在内的主要城市已开始大面积崩塌,我方大使馆也被彻底摧毁,驻日大使及工作人员目前正在紧急撤离!” “哦,操......” 从陶德曼的下属口中吐出的这番话,让两人当场愣住。 因为在日本发生的这一切,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第303章 关东大地震 轰隆隆── “咦,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没听清楚......哇啊?!” 1923年9月1日,上午11点58分。 第一次地震发生在横滨南方的三浦半岛及其邻近的小田原地下。 那次震动仅仅持续了几十秒,却是一次震级高达8.1的巨大地震。 但对日本人来说,对住在关东地区的亚裔外国人来说,这一切,不过只是灾难的开始罢了。 轰隆!轰隆隆!! “啊啊啊啊啊!!” “房、房子要塌了!” “快逃啊!!” “东京!东京要完了啊啊啊──!” 震级6以上的地震接连不断地发生。 余震的次数更是多到难以计数。 东京、横滨、千叶、神奈川、品川等整个关东地区开始崩塌。 大地开裂翻涌,无论是建筑还是人类,所有存在其上的一切都被它一并吞噬。 呼啦啦──! “着火了!着火了!” “消防队呢!快叫消防队来!” “救命啊,我不想死!” 但这还不是终点。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巨大的火灾随之而起,在以木结构为主的东京全域迅速蔓延。 而灾难发生的时候,偏偏是在大多数人都待在室内的午饭时分。此时东京各处正燃起灶火准备烹饪,地震突然降临,造成了这场惨剧。 并且就在前一天,也就是8月31日,一场台风刚刚从九州方向吹来,使得火星不只是扩散,甚至在眨眼之间就化作了一场火焰的漩涡。 “烫、烫死了!” “跳进隅田川!想活命只有这个办法了!” 一些难以忍受烈焰的人跳入穿过东京的隅田川试图求生,但那是个可怕的错误。 跳入河中的人太多,反而造成了无数人被踩踏、溺水而死的惨状。 “呃啊啊!军舰倒下了!” “天城严重受损!天城完了!” 这场大地震的灾害并不仅限于民间。 大地的愤怒也席卷了军方,尤其是对停泊在日本主要军港——横须贺港的海军舰队造成了重大损害。 其中,因《华盛顿海军裁军条约》而正在从巡洋战舰改装为航空母舰的一号舰——天城号,在地震中遭受了致命打击,舰体扭曲、龙骨断裂,最终如历史所记一般,尚未建成便被永远埋葬。 轰隆!轰隆隆!! 人群的尖叫、建筑倒塌的轰鸣、此起彼伏的痛哭声与疾呼声交织在一起,地震却毫无停止的意思,仿佛在彻底摧毁整个关东之前,绝不会罢休。 “神明......神明已经抛弃日本了吗?!” 在一片断垣残壁之间,响起了人们绝望的呐喊。 那是地狱——真正的地狱本身。 ...... “日本发生的大地震造成的损失正在变得难以控制。” “是啊,我也听说了。xx那边刚开始打仗没多久,这回日本又遭遇了大地震。今年的亚洲,真是一天都不得安宁啊。” 面对突如其来的大地震消息,阿登纳皱着眉头,一脸头痛地说道。 而汉斯倒是并不怎么惊讶,毕竟早就知道日本会发生大地震。 “据日本政府发布的消息,目前初步估计的死亡人数已突破十万,失踪人数约三万,至于财产损失......说出来都嫌多余。” 而更糟的是,日本政府在这场大地震的应对上,几乎派不上任何用场。 按理说,应该是因华盛顿海军条约而声名鹊起的加藤友三郎担任首相并负责灾后处理。但偏偏他在大地震发生前一周,因长期病痛去世。 因此,目前由外务大臣内田康哉代理首相职务,勉强支撑着政府,但整个内阁却陷入瘫痪,连最基本的应对都做不到。 若说内田是个有领导能力的人倒还好,可问题是他根本就不是。 “而正是在日本政府那样的乱象中,爆发了关东大屠杀。” 政府无法应对大地震,尽管发布了戒严令,但治安依然一团糟。于是日本内务省为了重建秩序,做出了疯狂的举动。 为了平息对政府的不满,他们将那无处宣泄的愤怒与仇恨,转移到了最容易被攻击的对象——其他族裔人群,以及红色主义者和无政府主义者身上。 不过,这种事也不只在日本才有。 哪怕是欧洲,也不过几十年前,每当有像黑死病这样的瘟疫流行时,便会有人说“是犹太人投了毒”,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场又一场的屠犹暴动。 每逢灾难,总有社会弱者成为众矢之的,这似乎是全世界的通病。 “总理阁下,我们是否可以向日本提供救援物资,并联合红十字会派遣志愿者支援灾后处理?” “志愿者队伍?” “正如总理所知,这次地震也对居住在日本的我方德侨造成了严重影响。” “这倒是,连我们的使馆都被震得粉碎了。” “没错。所以,我们既能援助国民,也能顺带从人道主义出发协助灾后恢复,对德意志帝国的国际形象也是有益的。当然,这项行动所需的资源相当可观......但这部分费用,由我来承担。” “没想到你如此积极。我还以为副总理和陛下一样,并不怎么喜欢日本呢。” “哈哈,有时候嘛,也得把私人恩怨暂时放在一边,为了博爱和人道。” “可就算你这么说,最近外务部里也流传着‘地震是副总理引发的’这种谣言呢。” “开什么玩笑,这种离谱的传言也有人信?” 他又不是什么鬼神,哪能掀起天灾。 ‘再说了,我之所以这么做,也并不是因为真的同情日本人。’ 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借助志愿者队伍,尽可能减少无辜之人的流血牺牲。 “而且,这样的援助行动的确也对国家声誉有正面影响。” 若不是如此,他根本不会在内阁会议上提出这个建议。 因为在帝国,任何事情都不能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 “好吧,既然副总理肯掏钱,我们也没什么好吃亏的地方。那这件事就交由你负责了。” “明白,总理阁下。” 汉斯点头回应阿登纳,然后转过头,望向东方。 虽无法拯救所有人,但愿能多救下一条命,就多一条。 ...... “是朝鲜人在水井里下毒!关我们华人什么事!” “喂,希天君,你们有华人在闹事,去训诫训诫吧!” 此时距离大地震发生已经过去几天了,但包括东京和横滨在内的整个关东,仍旧挣扎在地震带来的混乱之中。 更糟糕的是——现在,除了受无端谣言蛊惑的暴民参与屠杀外,日本反动当局亦开始趁乱杀害仁人志士和旅日华工,而被江东龟户某六中队长以“华人闹事”为由诱骗过来的王希天就是其中之一。 他由于成立“留日中华劳动同胞共济会”,被不少日本人视为眼中钉。 此时的他,正因担心被日本宪兵抓住的“华人同胞”,焦急的推着自行车跟在宪兵中队长身后。 “长官,真的不关我们的事!” 然而不管王希天如何解释,前方的中队长却一直没有回应,就连站岗的步哨也在保持沉默 可以说,此时除了极少数还有良知的人以外,绝大多数日本军官都默许了这种“行为”。 就这样,在王希天跟着中队长走到了逆井桥旁边的铁桥处时,一名早已守在那里的军官忽然拔出了刀! 刹那间,刀光一闪,就要朝他斩去,那张扭曲的脸上毫不掩饰嗜血的快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枪响刺破了空气。 “什、什么?”挥刀的军官动作僵住,脸上狞笑瞬间凝固。 “是军队!” 砰!砰! 又是几声清脆的枪响!军官身体猛地一震,血花飞溅,像破麻袋般重重栽倒在地。一支几十人的小队出现,将聚集在这里的日本宪兵团团围住。 是军队。虽然是那种带有“护卫”性质的军队,没有穿军服,但也确实是军队没错。 “这......这些军人......是哪来的?!” 日本小队的军兵目瞪口呆,惊愕失色的望着这群明显带着异国轮廓的面孔,完全懵了。 他们搞不清楚这群明显外国人面孔的“军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边有伤员!快!” “绷带!急救包!快拿过来!” 不过,他们很快就明白了这“军队”出动的真正原因。 只见一群臂缠醒目红十字的白衣人,在军队的护卫下,迅速冲到倒地的军官身边。 检查只用了片刻: “背部三处中枪,失血过多......没救了。”检查人员十分平静的宣告了结局。 随即,一名白衣人转向惊魂未定的王希天,语气中还带着点东北方言,安抚道:“咱是打德意志帝国来的志愿团,你就把心往肚里搁吧,可以安心了。” 望着那群带着安抚意味走近的白衣天使,王希天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他双腿一软,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这才感觉到冷汗浸透了后背,喉咙里堵着的那口气,终于化作一声劫后余生的、长长的颤抖叹息。 他抬起沾着泥污和溅落血点的手,捂住的脸下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惨笑。 纵然是臭名昭著的日本宪兵,在真正的“军队”面前,也只得收敛起嗜血的獠牙。 至少在今天,在这片被死亡屠杀笼罩的土地上,不论是他本人,还是被日本宪兵抓住的同胞,都能活下来了。 ...... “呼,真是得对德意志帝国感激再三也不为过啊。” 此时,日本现任政府的掌权者、外务大臣兼内阁“代理”首相大臣内田康哉,一边用手帕擦拭额头上不知是因火灾高温所致的汗水,还是因紧张不安而出的冷汗,一边长出一口气。 自1894年明治东京地震与1855年安政江户地震以来,关东地区再次遭遇大地震。对如何修复这场灾难造成的巨大创伤、又该如何安抚随之而来的社会混乱,他一筹莫展。正是在这无比关键的时刻,德国方面送来的援助,简直如同天降神兵一般,带来了莫大的支撑与慰藉。 “当然,眼下的局势依旧是任重而道远。” 目前,东京已有四成城区在持续的大火中化为焦土,甚至连大正天皇都无法返回自己的皇宫。 不止如此。 这场地震也导致皇室的重要庆典被迫延期——不是别人,正是皇太子裕仁与皇室旁支久迩宫良子公主的婚礼,因此被搁置。 当然,若是照常举办,恐怕也是麻烦不断......但无论如何,作为政务代理的内田,如今几乎每天都在承受着令人喘不过气的重压,仿佛肩膀随时会断裂。 “代理阁下,军方再次发来关于迁都的咨询,您看该如何回复?” “真是让人抓狂。陛下也明确表示不能抛弃东京的市民,对迁都一事持否定态度,眼下迁都什么的......开什么玩笑!现在最紧迫的,是如何将尚在持续的余震带来的损害降到最低,尽快恢复已然瓦解的治安。所以说,内务省那边,拜托你们给我认真点,尤其是——别再让‘那点问题’闹出风波了!” “嗨,给您添麻烦了,万分抱歉。” 回应内田焦灼心情的,是内务大臣沉重而低声的答复。 但在他的语气中,却听不出半点想要制止“东瀛屠杀”的想法。 虽然汉斯的志愿团趁机救下了不少人,但在无人的角落,依旧有不少无辜之人惨遭杀害,在日本人之间流传的那股毫无理由的暴虐情绪,如今早已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这些小、鬼、子!狗日的畜生!” 而接过外务部递来的关于关东大屠杀报告的汉斯,面孔毫不意外地扭曲了起来。 ...... 汉斯早就知道,自己无法彻底阻止那场屠杀。 毕竟,他所能动用的手段是有限的。 当然,凭借派出的志愿团,确实有人侥幸保住了性命。但即便如此,屠杀依然持续,日本政府也只是摆出一副“我们现在也无能为力”的态度,无动于衷。 汉斯的心情现在很糟糕。 “父亲,您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就在汉斯凝视着窗外的雨滴打落在玻璃上的痕迹,努力的压抑心中怒火之际,背后传来了稚嫩的声音。 说话的是长子莱因哈特,明明感觉他才刚出生没多久,如今却已经是七岁的孩子了。 “是因为日本那边,您故乡的人死了很多吗?” “莱因哈特,你从哪儿听说的?” “妈妈告诉我的。她说您最近心情不好,就是因为那件事。” “原来如此。不过,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 他的孩子是在德国出生、长大的德国人。 这件事,终究只是他因旧情难舍而插手的事务,没必要让孩子们也牵扯进这些的问题中。 “嗯,我原本还以为父亲您帮那边,是想把那边交给我们兄弟中的谁呢。” 嘶,什么啊,这种可怕的误会。 我在这些孩子的脑海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莱因哈特,你想成为王吗?” “不,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看书,平凡地度过一生而已。” “是吗。” 这像极了某个除了脖子以上就一无是处的提督野心啊...... 看来他当初给这孩子起名字,真是起错了。 “总之,帮助他们对我来说,就像一种做了会让人心情好起来的兴趣爱好,仅此而已,不多也不少。” “我还是不太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你以后长大了,总会懂的。” 汉斯一边抚摸着莱因哈特的头发,一边重新望向窗外。 而时间,也就这样悄然流逝,转眼便来到了1925年。 —————— 感谢大家的礼物,感谢爱吃爆炒双丝的黑阳的大神认证~感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