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少女不爱》 第1章 清然 “ 沈——清——然——” 唐缘一巴掌拍醒正伏在课桌睡觉上的人，在她前面的空位上坐下，一脸惊喜道：“ 五班那个新转来的女生，好漂亮啊！” 高二开学还没有两周，从九中转过来了个女同学，这件事情因为她的长相早已在年级闹得人尽皆知，连唐缘这个十八线八卦成员也因此兴致勃勃。 “ 我知道呀。”沈清然撑起身子，她却仿佛对这件事情毫无兴趣，撩了一把浓密的长发，就像一只猫一样伸了个懒腰。 “ 这班上一半的人不都是跑过去看她了吗？” 虽说是很普通的答话，声音听不出什么奇怪，却让唐缘心里痒了痒，她知道，沈清然又在压着嗓子说话了，做出和不熟的人说话的样子，那声音像小钩子。 沈清然的声音很好听，总是在学校唱歌，模仿许多女歌星手到擒来，随便的念白也比他人富有感情，去年英语配音比赛被班级当作一线成员推上去，活动中间她还积极参与主持人的有奖金竞猜，那时她为了保持斯佳丽人设灵机一动，发言也夹着嗓子说得轻柔，导致很多人都以为她声线本身就如此。但其实沈清然本音是冷冷的，甚至有些哑哑的，那轻柔的声音好像需要的时候才会从中滑出来，仿佛某些晶莹剔透的珠宝，藏在流沙之中。 和亲近的人只会偶尔才流露出来，唐缘当然很清楚沈清然一这样讲话便是多少有些做作，意有所图或是心情不顺，她倒不至于是要来魅惑自己。 她在年纪一向受欢迎，又长得漂亮，似乎受不了这种“热闹”。 “ 你真不去？”唐缘又问了一次。 沈清然抿着唇只看她一眼，眨眨眼，不说话。她眼眸天生有笑意，不过唐缘似乎觉察出一些别的滋味。 也许沈清然这种从小到大的美女，对漂亮的女生本来就见怪不怪吧，再说，平时，好像她才是被围着的那一个。 “ 那你不去，我要再去看一眼了咯。”她也眨眨眼，说。 沈清然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将目光放在自己的指尖。 这个转学生，场面挺大的啊，她心想，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晚上回到宿舍时，对面寝室里面挤满了人。 沈清然的学校，南中国际部宿舍一直是四人共用一个房间，上床下桌。沈清然跟唐缘与同班另外两个女同学住一间，而她们对面宿舍本来只住了三个人。现在往里面望进去，本来不大的空间起码塞了**个人，齐齐围成一个圈。 而圈中间的人是哪一个，不用说也能猜到。 这是动物园在观光吗？沈清然暗道。一个女生长得再好看不也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还能长出三只眼睛来？这些人真是闲出毛病来了，有这样的夸张。沈清然推开自己寝室的门，果不其然里面除了亮着的三盏台灯，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她进厕所洗手，唐缘破门而入，三两步晃到她面前，想要劝解她。 “ 过去看看吧，她们宿舍在分蛋糕，你要不要？” “ 住对面的人，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嘛。” 秉持着就近最好社交一下的原则，沈清然最后还是过去了。这个时候对面房间的人已经散了一半，只剩下她的两个室友和一个总是爱往低年纪混的学姐。 而那个女生靠在楼梯边，穿着一套宽大浅粉色的娃娃领睡衣，薄薄的显得她整个人格外纤细，真是夸张，甚至是布满蕾丝的泡泡袖，样式却是出乎意外的好看。她乌黑的长发清汤寡水垂到胸前，皮肤白皙的好像羊脂玉。 实在是很突兀，又过于夺人眼目。 不用想象是有怎样的一张脸。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睫毛浓密的仿佛柔软的小刷子一般，尖尖的下巴上有颗位置长得正好的美人痣。开口说话，声音很甜美矜持，沈清然凭借着自己捏嗓音的多年经验一听，就知道里面含了多少看起来漫不经心的矫揉造作。 “ 可是，你真的好瘦啊。” “ 是怎么做到的呢？” “ 你平时有在减肥吗？” 身边的人依旧在滔滔不绝，像是惊叹一个瓷娃娃，而女孩也是挂着一个瓷娃娃的微笑，十分刻意。她靠过去时，居然有点想张口骂人。 沈清然当然无法忘记这样的样貌。 其实她今天见过这个转校生，在还没进教室的时候，她和她上了一段楼梯间。那个时候，沈清然也小小的惊叹了一下，如此精致的长相，已经有超出同龄人的成熟，她还画了妆。细看化妆的功夫也不浅，眼影和眼线走势端庄，粉底和腮红服帖到不容挑剔，所以也让她的一双眸子漂亮的有些微妙了。 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却在和对方和她交接上目光时没有流露出一点点善意。沈清然在跟她视线交错间，只感受到一股毫无伪装的冷意和高高在上的姿态。 而现在，卸掉口红和眼线，换一套干净可爱的睡衣，又变成一副小白花模样，浅粉色的袖口甚至有丝带，沈清然才注意到她还抱着一个小兔子玩偶，心中暗自腹诽，这是在搞什么反差啊？ 身边的人依旧把她夸的团团转。 “ 你这个蛋糕是在哪里买的呀，是定制的吗？真的好好吃啊.....” “ 你卸了妆都这么漂亮，皮肤好好啊。” “ 是啊是啊，真羡慕啊。” 沈清然听了半天，也没说话，只是心情越来越不爽快。 她打量那个女生的脸，这群人真是眼瞎了，这眼影，眉毛哪个卸干净了？平时和老师抗衡的伪素颜妆是白画了吗？ 正暗自复议，一不注意偏头就跟女生对上目光，沈清然愣了一下，却看到对方先开口，扑朔了一下她绒长的眼睫，微微下垂的睫毛显得很清纯。她自我介绍： “ 我叫夏郁柠，是转过来的新同学。你是？” 虽然心里的话还没完全停下，但沈清然脸上的微笑已经迅速挂了起来，她表情和悦，眸光里却闪着些暗暗的较劲，“ 我是沈清然。也住在对面。” 原本以为只是两句寒暄，她的目光没必要放在她身上太久，不料夏郁柠却在话落过后往沈清然这边来了两步。 “ 你的发色真好看，是在哪里染的？” 她停下来问。 这一问，连身边讲话的人也都顿下来，全部看向沈清然。 沈清然又愣了一下，她发现自己在这个人面前很容易突然愣一下，就像是她说得话都是冷不防的。可这句话对于沈清然来说确实有点冷不防，不过她很快找到说话的节奏，伸手撩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抬了抬下巴很自然的讲：“ 天生的。” 她这句话语气不太友善，不过夏郁柠似乎并没有注意。 “ 真的吗？”她又问。 还能是假的吗？沈清然想说。不过事实上的确是假的，这头发是她花了一千多块钱进的理发店，黑中带棕，棕中带茶，近看看不出什么花样，远远在眼光下却会闪着点金光，衬得皮肤白皙又漂亮。不过，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许清然扬了扬唇角。 偏偏夏郁柠这三个字说得又轻又软，身边几个人都没听出什么不对。 半响她又自顾自笑了一下，角度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甜蜜：“ 真的好漂亮啊，你的头发打理的真好，清然。” 说清然这两个字时，那声音压了压，柔柔的，尾音上扬，几乎让沈清然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过重点不在语气上。 她喊她什么———清然？ 第2章 魅力 沈清然不喜欢夏郁柠。 避开这个人。这是沈清然在跟她第一次谈话中清晰提取到的信息，从那以后，她全身上下每一处皮毛都这样跟她说。 学期初在夏季平淡的进行着。 开学的劲头一过，大家的校服就开始越穿越懒散。南中的校服是西式的，除开体育课换运动服，其余一律穿正装，男生衬衫西裤，女生衬衫短裙。不过星期一晨会以外，大部分同学都不会坚持带领结、穿皮鞋，校风部主任几次强调无果，最后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一个多星期，夏郁柠这个名字就在人群中淡漠了。大家也不会再天天围着她，只是正常相处。唐缘跟沈清然说，夏郁柠性格很安静，掉进五班的社交圈里，也没掀起什么波浪。 不过唐缘看起来有些追随她，没事就会到对面窜窜寝，她跟夏郁柠没有重合的课，所以平时能相处的机会不多。 她跟沈清然说，虽然大家不围着夏郁柠了，可是无论是走在路上还是课堂里，都总有人偷偷看她。 女同学们倒是很直接，要看就看了，不偏移一点目光，眼里不乏惊叹或是慕羡的；而男同学们虽然像是刻意不把夏郁柠当一回事，却又总端着脸，眼角忍不住吊着她的影子，被作为异性的她吸引，显得太过刻意。 连沈清然都能注意到那样的目光，忍不住想笑，而夏郁柠依旧坐的那样端庄，不为所动。 她当然知道有人会盯着夏郁柠看，因为高一刚开学的时候，也有人总会看自己。而这并不是沈清然骄傲，像她们这样漂亮又有才华的人，身上总是聚集着他人的目光，尤其是在以还未完全成熟却又开始萌发许多心思的青少年为主体的校园。 很奇怪，夏郁柠已经被沈清然归于聪明的孩子那一类，可是她也是过了两个星期才知道的她优异的学科成绩的。 沈清然这学期有两节课都跟夏郁柠在一个班上，她却从不怎么在意她，每次都跟她坐成一个对角线，唐缘跟她提起夏郁柠的时候她也不会说话。渐渐的，唐缘也能感觉得出来沈清然不是很喜欢夏郁柠。 不仅是她，渐渐的，很多人都发现沈清然不是很喜欢夏郁柠。 要说两人互不搭理就算了，偏偏一开始夏郁柠找沈清然说过两次话。 第一次是在数学微积分课上，夏郁柠因为刚转过来，还没来得及领到教材，可能是那个班上二十个人里只有沈清然她有过交流，于是走过去示意可不可以坐在她身边的空位，沈清然却直接摇了摇头，说她身边有人。 然而后面整整四十分钟，她身边的位置上连个人影都没冒出来。 第二次是在雅思英语课上，老师在班上组织周末配音作业，四个人一组，沈清然和夏郁柠被分到了一起。沈清然一看那个名单，本来还在跟身边的同学兴高采烈的聊想要选的电影片段，结果转头就跟老师说自己这周生病嗓子哑了，愿意周末多做一篇阅读来代替配音作业。 身边的同学都面面相觑。沈清然居然不做配音作业？这件事情就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样，要知道当初她可是高烧三十九度为了不耽误进度怎么都要坚持排练舞台的人。 只有夏郁柠一个人坐在那里，微微垂着脑袋，领花和领口都系得很好。她的脸色略显得苍白，乌黑的眼睛波澜不动，跟放在橱窗里的日本娃娃一样，不知道在想什么。 后来就开始有人传，沈清然跟夏郁柠是旧相识，是因为以前就有些过往，所以现在才互相看不顺眼。 还有人传，说是因为她们同时喜欢上了高三那位英俊帅气，准备申请牛津大学的学长。 沈清然对于这些空穴来风很是鄙夷，不过也毫无所谓，至少，这件事情的核心就是她跟夏郁柠关系不好，那倒是没有错的。 至于夏郁柠怎么想她的，是不是真的也因此也对她心有芥蒂了。沈清然当然也一点都不在意。 十月中旬，华东地区的气温才开始有些下降，不过几场雨之后，还是很潮湿闷热。 沈清然回宿舍总是会立刻脱下衬衫，换上舒适的T恤，然后看漫画、吃蛋卷，笑笑呵呵，有次一不注意就将蛋卷碎了一地。 她在宿舍没找到簸箕，习惯性去对面寝室借，却忘记了前段时间新搬进去的那个人。 沈清然有一个多月没见过宿舍的夏郁柠了，一进门就看到她穿着吊带和热裤，正从楼梯下来，两条修长笔直腿轻轻一越。 她愣了一下，差点没认出来这是谁。 转过身，黑色的吊带在胸前开的很深，包着少女发育良好的胸脯，有些呼之欲出的意味，夏郁柠两道锁骨突出的很明显，胸前带着一条不长的项链，滑在她骨骼上好像细细的银蛇。她的瘦，是一种良好又错落有致的瘦。 风格变得挺快的啊，沈清然心想。 不过她直当作没看到这么大个人，进门便虚张声势往卫生间去，冲那边喊：“ 安安，借一下你们寝室的扫走———” 不料可能是因为水声太大，浴室那边也没人应她。 沈清然只好出来，将视线往床铺上，却突然听到一道声音，似乎是好心，只是语气格外随意，根本不像对不熟络的同学，简直像是对着空气的一句：“ 她们都还没回来。” 沈清然回头，发现夏郁柠正靠在书桌前漫不经心的盯着自己，幽幽的又跟了一句，“ 你可以问我。” 沈清然躲开她的目光，将视线往上放在她的床位上。 夏郁柠的书桌和柜子都干净的要命，除了镜子和打扮的化妆品、护肤品，能代表自己爱好的东西一个都没有，不像旁边王安安的书柜里就摆了整整一排**小说，墙壁内侧还违规贴了好几张夸张的海报。 透过床上的纱帐，可以隐约看到她的被套也是几近纯白色的。 这间寝室整体的味道已经改变了，在原本很正常的女生宿舍各种洗衣液混护肤品的味道里，多了一股很清艳的玫瑰香气。 “ 可以借一下你们寝室的扫走吗？”半晌，沈清然才抿出一个虚假的微笑，问。她从小到大在也是在聚光灯下长大的，虚伪的社交那一套何尝不也游刃有余。 “ 哦，扫走啊，我们寝室的扫走连着簸箕坏了，拿去报修了。”然后她就听见夏郁柠甚至没再看着她，过分自然的说。 沈清然的微笑在脸上僵住。 所以让她问她干嘛呢？ “ 你.....”有毛病吧。三个字差点就要说出口了，又被舌尖的素质逼退回去。 沈清然自从被人误认为说话温柔的人设过后就很少出口骂人了，她的素质深入人心，这视为她的一方面形象，不过她有些禁不起夏郁柠的这种幽默。 夏郁柠看着她这副模样，竟突然笑了一下，这笑容是无声的，但是沈清然却觉得自己听到了“哼”的轻快的一声娇响，突兀的仿佛银铃落在极致安静的房间里。 “ 我拿我自己的借给你吧。”她说着，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套小扫把套装，看起来还是没有用过的。 沈清然拿着这套全新小扫把回到宿舍，一边打扫蛋卷碎渣一边在心里腹议夏郁柠。 夏郁柠这个人，就是有毛病吧？ 谁住宿舍会往自己衣柜里放套扫走啊？还是她这样看起来矜持又高冷的漂亮孩子。 还有，她最后笑一下又是什么意思？觉得自己好玩？ 唐缘拿着扫走回寝室时，看到沈清然也拿着一把小扫走在地上扫来扫去，惊讶地问：“ 呀，你怎么自己带了把小扫走？” 沈清然一抬头，看到她手里的东西，语气便直冲：“ 对面的。” 唐缘一听不太对劲，往对面寝室望了一眼，想到个人住在那边，睁了睁眼睛：“ 你真就这么讨厌夏郁柠吗？” 过去借个扫走还能生气。 沈清然不语，抢过她手里的扫走。 “ 我觉得她人挺好的呀，又温柔又礼貌，人又长得好看，平时说得话也不多。”唐缘说话直，心思简单，一好奇张口不停。 “ 所以人家到底哪里惹到你了啊？你们不会真的以前就认识把？” “ 不认识。”沈清然干脆回答，看着唐缘单纯好奇的模样又很无奈。只能把夏郁柠的扫走往她跟前一递，接着说：“ 你去帮我到对面还一下。” 唐缘闻言啧了两声，非常不满意她使唤自己，推开门，一边走出去一边摇头，突然灵机一动，知道她会生气还是脱口而出：“ 不会是她太好看，影响到你一枝独秀了吧......” 说罢，在沈清然终于转而凶狠瞪她的时候吐了吐舌头溜之大吉 第3章 完美的蝴蝶结 南中国际部高二一共五个班，每个班上都只有二十来个人，加上除了体育课和班会，其余课程都是年级流通分班教学，所以五个班同学之间的关系都比较密切。 而这种密切也带来了流动性的社交圈，沈清然已经快忘了自己班上的宣传委员叫什么名字，倒是天天都能看到夏郁柠这个人。 夏郁柠的英语和数学成绩都非常杰出，这两节课程占比又大，课上她总是被老师点名，所以就算沈清然不去看她这个人，却总是能听到她的名字。 “ 这次小测第一名是夏郁柠…..” “ 这道题请夏郁柠来回答一下…..” “ 同学们要像夏郁柠学习……” 夏郁柠、夏郁柠。就像一道魔咒在沈清然的耳边时不时升起，提醒她抬头看一看那个坐在教室最角落的人。 学期过半的时候，游泳课变成了选修，一半的人被分到短跑班，剩下的三班和五班合并上课。 重新分班过后，大家都会为了遇到新朋友能结伴一起上课而早早离开教室，沈清然却不这样，她一向不喜欢准时去上游泳课，总是打了铃才开始慢悠悠下楼，虽然唐缘被分到短跑班去了，游泳课也有她认识的同学，但她无所谓一个人。 八点半天已经完全黑尽，乌压压的一片，时不时刮起的一阵微风掀起树叶哗哗啦啦的声响，窗外已有是时至深秋的味道。 游泳课被安排在周三晚自习，沈清然独自下了楼，走过宽敞、开始积起落叶的道路，往体育馆深处去。本来很享受这一份独自一人的安宁，没过多久却看到不远处一个人影也在往游泳馆前行，斜斜的影子被体育馆的灯光拖了好长一条。 沈清然再看清那个人的脸之后内心“切”了一声。她和夏郁柠越走越近，直到在同一个入口。 分班是认识新朋友的机遇，可沈清然一点不期待这个机遇是夏郁柠，只是就这么巧，这人也选了接着上游泳课，而且还跟她一样，选择第一节课就慢悠悠的迟到了。 沈清然看到夏郁柠，脸上一点都不惊讶，也没有主动打招呼，看她似乎有想要开口的意图，赶快头一偏，不说话，夏郁柠眨眨眼，两人无言前后走进游泳馆。 这两天刮风，气温不定，夏郁柠在衬衫外面套了件V领的针织衫，黑色的拉夫劳伦，领口解开两颗扣子，衬得她脖子修长，又很有学院风的乖巧。她还是穿的小皮鞋，一点点增高，所以每走一步后跟都会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在封闭的空间里更为明显。沈清然穿了双米黄色的匡威，越走越慢，安静的跟在后面。 进了更衣室，她选了个离夏郁柠三个柜子远的位置把东西放进去，脱掉卫衣外套，拿上泳衣正打算进厕所隔间换，偏头却看见身边的人已经直接把衬衫脱了，伸手解开背上的文胸扣子。 沈清然被吓了一跳，这个人怎么完全不害羞的，柜子敞开根本挡不完一个人的身体，但这次她也没来得及回头，因为沈清然注意到夏郁柠白嫩的腰侧，有一处黑色的印记。 像是一束花又像是一串英文，小小的很曼妙的一笔，不深，在她的视线里一晃而过。紧接着夏郁柠弯腰要脱裤子，沈清然才赶忙收回视线。 夏郁柠身上有纹身？沈清然好奇，可是是刚刚她自己没跟她讲话，现在也不好意思打破沉默。 深蓝色连体式泳衣把腰部遮的干干净净，只露出少女一大片光裸的后背，沈清然都怀疑自己看错了。 “ 你不换吗？”夏郁柠忽然问，意思是说，就在这里这么看着我？ 沈清然抬头对上她疑惑的目光，差点就要脸红，赶快拿着衣服钻进隔间，没注意到从夏郁柠嘴角微微扬起的嘴角。 她的泳衣也是深蓝色的。因为深蓝色显白，而且比夏郁柠的还多了些心思，后面是绑带式的两条，只是她自己一个人没绑得太好看。 两人白成了一片，从更衣室出去进入游泳馆，少女姣好的肌肤，完全是一道靓丽的风景，虽然同学们都已经下水，但还是有几个纷纷抬起头来，惊叹的目光隔着游泳镜都藏不住。 游泳老师一声吹哨，跑过去，“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迟到整整二十分钟？” 合班以后，游泳老师换成了另外一个女人，沈清然不认识她，也不清楚她的个性，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夏郁柠，感觉这人应该马上就会发挥出一副乖巧的表情声音甜美的跟老师道歉。 她长得柔弱些，平时又是这个人设妈。 只是沈清然看了她两秒，夏郁柠都没有动作，一手自然垂着，另一只手放在这只手的胳膊肘上，她脖子上还带着那条银色的项链。 游泳老师一脸等着她俩解释的表情。 “ 啊，老师.....”沈清然见身边的人不发话，只得开口，以身作则。她将眉毛一垂，嘴角一抿，声音软软地说，“ 刚才在上面收拾东西耽误了一会儿，对不起啊老师，下次不会了。” 她甚至把双上往胸前一合，做出一副诚心道歉的样子，而夏郁柠依然只是低着头站在一旁，那两颊黑发间的下巴却是越看越标志，整个人本身就有几分楚楚可怜。女教师一心软，也没为难她们，只是说：“ 下次再这样就记旷课。现在去跑两圈热身，下水前记得带上泳帽。” 沈清然松了一口气，很快就跑起来，而夏郁柠跟在她后面。 游泳池里总共也就泡着十来个人，男女各分了三个道。沈清然围着泳池跑得很慢，有熟悉的女同学在水里冲她做鬼脸，她做回去，吐舌头，接着水花溅过来，加速躲过去，倒是后面慢她两步的夏郁柠被淋了一脚。 沈清然偷笑，越跑越快，没注意到身后绑得随意的带子在慢慢松动，她折过弯，就要跑到男生那边去，没几步路当她有些感觉的时候，绑带便突然直接松开。 沈清然意识到的时候，根本来不及伸手去够。完了，脑海里夸的一声，身后就被一双柔软的手撑住。 鸡皮疙瘩立马起了一背。一是那双手触碰到肌肤冰凉柔软的质感，二是夏郁柠靠得实在是很近，她从来没和沈清然离得这么近，身上的香味冲破游泳池里满是氯.气的湿润空气里扑面而来。 “ 我帮你系上。”夏郁柠靠近她耳边说。 “ 不....不用。”沈清然扯着嘴角，下意识道，不知道应该把注意集中到她只隔三厘米的呼吸上还是背上那双手上。 “ 那我松开了？”夏郁柠又说。 “ 啊？” 夏郁柠勾着带子的手稍微一放，沈清然就感觉自己整个泳衣都在往前跑，在她胸侧摩擦了一下，空气全部钻进去。现在她胸前的肌肤也起满鸡皮疙瘩了。 啊….啊….有一霎那四肢僵硬，动都不敢动。 好在夏郁柠只是逗了沈清然一下，马上又收手，三两下帮她把后背的绑带系好，接着就跟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跟她擦肩而过接着往前跑。 沈清然愣了片刻脚才动起来，跟在她身后。 她慢慢的意识道夏郁柠刚刚对她做了什么，脸渐渐红起来。 这个人..... 她看着夏郁柠的身影，简直想把她推下水去。 少女姣好的背部因为动作两块肩胛骨上下起伏，还有一点点，一点点内衣带子没有消退的痕迹。可能是室内的高温，她的肌肤上似乎微微沁出点汗珠。腰窝很深，肤色白的很均匀，两块臀瓣包在泳衣里，在不料交界处微微鼓起，连接着两条纤细光滑的腿。 沈清然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着自己要推她都不知道应该从哪个地方下手。 她咬住嘴唇，又跑了半圈，跑到泳池朝向体育馆的那一侧，玻璃映射出她后背上的绑带。 沈清然看到，夏郁柠给她绑了一个非常完美的蝴蝶结型。 第4章 坏意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这句诗，是李白《上李邕》的开头，表达了诗人的凌云壮志和不畏流俗的精神，也是沈清然课上开始走神的地方。 星期四，一上来就是两节文学课，讲唐代古诗词。沈清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个艺术生被数学折磨完又要被语文折磨，必修的课上完，下节课还要到美术教室被作品折磨。 所以课上了一半，她就拿出自己的小画本开始摸鱼拯救自己。 沈清然喜欢画漫画，一沉浸进去，就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她选座位在最后一排角落，也是为了更好的躲避老师的视线。 一直画到下课，连打铃的声音都没听见，直到身边站了个人，突然开口对着她问：“ 你在画什么？” 沈清然被吓了一跳，猛的抬起头，手下意识挡住自己的本子，看到夏郁柠冷冷的站在自己身边，差点没翻个白眼。怎么又是她？这人这两天怎么阴魂不散的。 “ 你管我。”她说，说完将唇闭的一丝不苟，眼神十分不善的把本子合上，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文具，见夏郁柠还站在自己身边不动，又歪头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像看傻子一样。 “ 我下节课在这里上，坐这个位置。”夏郁柠将额前的一缕发丝压到耳后，“ 现在......应该马上就要上课了。” 她轻轻抬起手，看时间。夏郁柠的一块腕表很秀气，棕色的牛皮表带大概只有一厘米宽，表盘少见的带在手腕内侧，所以当她翻看时间的时候，配上干净整洁的衬衫袖口和纤纤一握的手腕，特别像某个上世纪贵族学校的大小姐。 沈清然被呛了一口，正想反驳，上课铃还真的就响了。 “ 沈清然，还不走啊！？”幸好这个时候刚好有同课的同学路过教室在外面喊。 沈清然逃离得飞快。 板凳还有余温，夏郁柠直接落坐了，只是几乎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头。沈清然走时余光看到她将很大一本精装《罪与罚》放在桌上，翻开直接开始读，连笔袋都没有拿出来伪装一下。 - 中午依旧是在西餐厅吃饭，沈清然和唐缘面对面坐着，伸了个懒腰一口气念了五个好累，最后一个啊拖得老长。她现在满呼吸道都还是喷漆的味道，急需食物的芳香来清洗一下。 南中的西餐厅，说是西餐，其实除了用餐环境好了点，椅子做软皮，挂了几个挂灯，吃也就是各种混合预制菜。就这样，到午饭的时间去老老实实去排长队点餐还总是会容易买不到想要的餐品，得提前一两节的时间去开小票预定。 沈清然幸得一位课间愿意上下五楼帮忙点餐的好友，中午依旧吃的是菠萝咖喱鸡。她跟唐缘聊了半天她们短跑班的恶魔教练，聊得新灾乐祸，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起了兴致问起了有关夏郁柠的事情。 “除了数学和英语，她其他科目的成绩也都很好？”夏郁柠在这两节的专注大家有目共睹，沈清然以为她其他科目也是这样，至少不会在课上看小说。 “ 我知道她经济成绩特别好，安安跟她一个班的。她，估计以后要学经济吧。”唐缘说，突然变成了星星眼，“ 但听别人说她各科成绩都很好诶。哎呀，要真是这样，又温柔成绩又好的美女，真是让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 怎么，你在考虑要跟人友善相处了吗？”她说完，好奇沈清然干嘛要问夏郁柠，她其实也一直不太明白，都说物以类聚，那为什么沈清然这么看不惯夏郁柠呢？ “ .....我对她也不能算是不友善吧？”沈清然为自己打抱不平。 “ 喂，你知不知道今天都还有人跟我说看到你文学课下课以后在一班教室跟夏郁然翻白眼啊？” 不是，她明明没有翻出去，谁看到的啊？学校真是哪里都有眼睛，沈清然无奈。 “ 你真的从来都没跟我讲清楚过你为什么讨厌夏郁柠诶，沈清然，夏郁柠性格真的挺好的，很乖一个女孩子呀。”唐缘好像对这件事情还起劲了，一副要替对方见义勇为的样子。 “ 就是感觉上不喜欢这个人，也没到讨厌就是了。”沈清然道。 “ 你俩也没太多交集。你就是不喜欢乖乖女吗？”唐缘换了个思路思考，沈清然自己本人好像个性就比较爱好自由，当初她们俩同宿舍，还是一起偷外卖这个由头慢慢交好上的。 “ 你真的觉得夏郁柠很乖吗？”沈清然却反问问。 唐缘闻言，有些疑惑的回望过去。全年级上下，认识夏郁柠的老师和同学都会觉得她很乖的吧？不吵不闹，安静守纪，对待身边的任何人都很温和，长得又这么漂亮。 “ 夏郁柠她....不乖吗？” 沈清然看着唐缘真情实感诧异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泄了气。难道长得乖巧个性就一定会乖巧吗？夏郁柠每次跟自己单独相处的时候，气质都不能算是柔软，难道是因为自己的感觉有问题吗？可是就算是，夏郁柠每天在学校画的妆也能不算淡，她的打扮其实有够成熟的。 “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她的个性一样.......”沈清然突然凉凉的说。 “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她的个性一样。”唐缘回怼，语气有些重。 这一下，两人的气氛就变得有些不对了。 沈清然烦躁起来，她跟唐缘两人都没再说话了，低头，拨动盘子里的食物，气氛冷了一刻。沈清然的心里开始发痒，像是有小虫子爬过，脸上也有点发热，这是跟人争执的感觉，没有人想甘拜下风。 只是...... 她清楚自己不会想因为一个夏郁柠跟唐缘搞得这么僵持，所以只有那么几秒钟，沈清然就笑了一下，退了一步，放柔声线，主动咽下那种喉咙发涩的感觉。 “ 她就是长得太好看，我羡慕嫉妒还行不了？”她开玩笑说。 “ 你还羡慕嫉妒，行啦，你长得本来就够好看的了。” “ 她感觉是比较死板，肯定是不会偷偷点外卖那种女生。哎呀，跟我们也玩不到一块的，说她干什么呢.....” 话落，唐缘也笑了。 沈清然松了一口气。 可是一直到吃完午饭，她都还在思考，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夏郁柠很乖。 她不断想到她第一次见到她，她眼中那种冷漠的神情，想到她对自己勾勾唇笑的样子，冷冷的、滑滑的，片刻如同游走在深海的鱼的眼神，她想到她腰间那一闪而过的纹身，她对她的玩笑。 沈清然忽然就明白——— 夏郁柠她乖不乖，根本不是一个成立的问题。 夏郁柠她装不装，才是一个值得讨论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她在她面前丝毫不伪装呢？ 沈清然一开始，就觉得夏郁柠本质并不是一个很乖巧的人，如果说刚开始是因为直觉，那后来就因为她切实看到过她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除了纹身，沈清然有次去操场偏门取外卖的时候，还看到夏郁柠在旁边转角两片围墙的阴影下偷偷抽烟。 很隐蔽的位置，沈清然是先看到那缕往上窜的烟才发现里面有人的。夏郁柠依旧好好穿着校服，黑皮鞋，连衬衫都是一丝不苟的扎在裙子里，不过正将手里的烟递到唇边，含住，吞咽，再放下。 轻轻的抖落烟灰，动作熟练得不像样。那两片黑发间的美人痣，也随着动作在微微的颤抖。夏郁柠的目光漠然直视着面前的那堵墙，没有笑，天生有种坏意，被藏在完美的外表之下。 也许在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最真实的环境下，那种成熟随着动作生长开，被人偷偷的收进眼底。 沈清然一直看着她，直到她抽完一只烟。直到夏郁柠孩子气的开始把烟头抵在墙上写画，磨灭。 那时，沈清然的心中居然有种心安，或者说是释然的感觉，就像是松了一口气。 这才是夏郁柠吧，最真实的夏郁柠。 她所有虚假的伪装不过像她符合规范的着装、标志的外表一样，都是一种用来迷惑人的东西。 第5章 夏郁柠这个名字真正开始从沈清然生活中淡默去的时候是十二月末。那时候她请假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学期都快结束，才又默默无闻的回来，考完试，之后就放寒假了。 再开学，许多眼熟同学都焕然一新，好几个都偷偷摸摸染了发，做了美甲，彼此嬉笑打闹假期间的趣事。喜欢打扮的女生之间也有些不同的小团体，沈清然游刃有余之中，来去自如的聊天。 不过这些人里面当然都不会有夏郁柠。 可以说，沈清然都已经快忘记这个人了。她寒假联系频繁的人只有唐缘，两人一起去做美甲，逛商场，沈清然将长发修剪到了锁骨，烫好，重新染成了最近流行的榛果灰棕，很衬她的肤色。 如今她的发型慵懒又清爽，遇到的同学都夸好看，遇到的老师全部站在她面前审视她整整三分钟。沈清然知道自己在校风主任的底线上跳舞。 当然，在校风主任底线上跳舞的也不只她一个同学。 自从上高二以后，很多同学都能明显感受到学校改变了管理方向，将火力集体瞄准了高一，所以开始有染头发、带耳钉的人出现，一个寒假过后更是如雨后春笋。 而这种挑战只要在不算过分的程度，都被仁慈的睁一只眼闭一眼放过去了。 沈清然侥幸。 她在走廊看见了夏郁柠。 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黑发。她换上学校的冬季校服，不到一千块钱的薄大衣被穿出一副私人高定的样子，带一条浅色的驼绒围巾。似乎长高了一些，斜斜一道身影显得愈发清挑，简直是学院的标杆。 脚上那双切尔西靴，小小精巧的一双，光滑的羊皮包裹脚踝，让她穿着长袜的小腿显得特别的优雅纤细。 沈清然从她身边走过时，依旧闻到那股淡淡的玫瑰花香。 很多人追求浅色系的发色，是因为觉得黑发古板死沉，但夏郁柠的却完全没有，一头秀发乌黑而轻柔，反而有种清纯的矜贵感。也许不仅因为她总将发丝总是打理得光滑柔顺，还因为她额上的美人尖。所以即使沈清然新学期伊始再次见到夏郁柠仍然对她不怀什么好感，但她不得不承认，夏郁柠有着她见过的最漂亮的黑发。 沈清然突然注意到，夏郁柠冷黑的眸子里，似乎一闪而过一抹很淡很淡的蓝色。 回到教室，往新的位置上刚坐下，唐缘就扔过来一个面包，“ 超市新出的，尝尝。” 沈清然接着个绿色看起来抹茶味的，拆开来咬了一口，却发现是开心果馅的。 每个学期开始，学校的各个部门都喜欢搞点新花样，便利店也好，西餐厅也好，很受学生欢迎。但有时候校规也会莫名其妙加入这个潮流跟风搞创新，着装规范也跟着变幻莫测。 就比如开学没两周，年级就发通知说周一早会一律不再允许穿高于脚踝的靴子，说是开春过后，全部统一穿低帮黑皮鞋。 沈清然一双马丁靴已经穿了一个学期的早会了。早上从床上摸起来，收拾洗漱，换好衣服，套上西装外套，习惯性就弯腰勾上靴子。到操场上被班主任看到了被一通好说。 “ 才发的通知，才发的通知，你怎么就记不住呢？！”三班班主任是个四川人，一着急方言都冒出来了，“ 妹子，你给我赶快回宿舍去换。” 沈清然下了课可是走了好远的路才到操场，这会儿又叫她回去，她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可是念在班主任这学期没怎么为难自己发色的原因，沈清然也没有这么不知好歹，转身就准备负命了。 只是刚走两步却又被叫住，“ 等下，我给你开个单子。学校新发的规矩，没到时间回寝室是要批准的，你跟五班那个女生一起。” 沈清然转头就看到是夏郁柠。 夏郁柠也穿的靴子来操场，新求下来好些人都没有适应，但偏偏她俩就能碰到一起。 回宿舍的路不远，走在敞亮的校园里，四周树丛已经开始结起花苞，天空明朗朗的，有像袖子一般拖得长长的云，被风缓缓的吹着，有在路边蹦跳的鸟儿，随着她们的靠近四散开，草木布满花香。 夏郁柠走得很慢，简直像在阳光明媚的初春校园里散步。 但沈清然可不想跟她在这里悠闲，离得三步远。这次，也听不到她哒哒的皮鞋响，但她依旧觉得夏郁柠的步伐像幽魂一样，没点脚步声身量真是轻得吓人。 到寝室她很快跟她分开，回房间脱下马丁靴，抽出鞋柜里的皮鞋，然后拉开椅子边的第一层柜子拿出黑色的长袜换，腿直接蹬到了椅子上。 她微微曲着身伸手，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抬头，就看到夏郁柠站在她面前，在她们宿舍两张床间的楼梯边上，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沈清然被吓了一跳。 她一只脚刚穿上袜子，另一只脚甚至还是光着的，五个脚指甲涂着亮亮的甲油踩在椅沿。 “ 不是你进门不会先敲门的吗？！” 她说，赶紧把脚放了下来。 夏郁柠淡淡道：“ 你们寝室没关门。” 那也不能这么随便进别人的宿舍吧？ 沈清然的脚趾蜷在地上，这指甲是她过年搭着手指甲一起做的，当时她还跟美甲师小姐姐说，这个季节做了脚也没人看，不过此时此刻，夏郁柠的目光正好微微低垂，似乎落在她大脚趾片的那颗小钻上。 沈清然又弯腰，忍着一股奇怪的情绪两下把另一只袜子套上，似乎觉得在不熟的同学面前穿袜子很难为情一样，蹬腿穿上皮鞋。夏郁柠的目光就慢慢往上，放在她敞开的柜子里。 这层柜子沈清然平时就放些内衣袜子什么的，东西都叠得很干净，不过她突然意到一件事情，眼神略微错愕了一下，心跳就猛地加快了。沈清然迅速伸手一把关上那层柜子，因为太慌张又太用力，木料撞击发出“砰”的一声。 夏郁柠似乎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不过她只是眸光闪烁了一霎，抿住薄薄的嘴唇。 除了衣服，沈清然依稀记得，这里面还放了两本日本的原装的成人百合漫画。 因为封面实在是过于开放，沈清然就藏在柜子里面了，时间有点久，她都忘记要拿回家去。 她.....没看到吧？ 夏郁柠的眼神却有些耐人寻味。 好像微微蹙了蹙眉，黑波如水的眼眸不动，轻轻开口，却语出惊人：“ 你是同性恋？” 沈清然闻言瞳孔骤然放大，她没想到夏郁柠这么直接，舌头打结：“ 什....什么啊？” “ 你看那些？” “ 什么意思，你说百合漫画吗？看这些也不说就是.....”沈清然说得有些慌乱，她看百合漫画的事情是连唐缘都不知道的，面对一个不熟的同学问自己的性取向，她越发没有气势。 “ 那你不是女同看这些干嘛？”夏郁柠又问。 “ 爱好，怎么了。我喜欢画画你又不是不知道......” “ 画这种东西的？”夏郁柠扬眉。 “ 不，也不是....”沈清然说，这会儿急着又憋不出几个字，脸忽然就红了。 夏郁柠微微偏头，觉得有些新奇，因为沈清然的脸只红了一刹那，那抹红就藏进了她的耳间，在她蓬松的短发中，很娇怯的样子，而她根本不觉得这种事情有什么值得羞怯的。 “ 不管怎样你画的不是女同？” “ 那.....倒确实是这个人设。” “ 给我看看。” 沈清然不知道为什么夏郁柠在这一刻怎么这么理所当然的好奇，可又是这份理所当然的好奇让她觉得新颖，后面她才明白过来，那是因为这根本不像夏郁柠会祈求的事情。 不过此时她沉默。 “ 给我看看嘛。” 夏郁柠很早就看到沈清然的绘本就放在柜子里面，她的位置多是堆的化妆品和书籍，所以那一摞横放的本子就很显眼。 “ 我又不会到处跟人去说。” “ 你是害怕我跟别人说？” ........ 沈清然还真害怕她跟别人说。 她将本子递给了她。 夏郁柠接过本子翻了几页，面对许多零碎的人物设定和草稿，最后停在一页仔细观察。 她认真看东西的时候，浓密的睫毛要过很久才会扑朔一下，低垂着视线，便让人将目光放在她的小巧的唇珠上。沈清然觉得她认真的神情其实还蛮天真的，在任何人面前似乎都是这样。 不过她实在是看了很久，目光仿佛要把这一页画面都看穿了。 然后开口：“ 你真的不是女同吗？” “ 不是女同要怎么画好这些东西？”似乎是真的很疑惑。 “ 不是女同我还不是女的吗？我只是画不好男的......”沈清然像是憋了很大一口气，说，“ 不会画男的我只能画女的。” 所以她是意思是自己女的也画得不好对吧？ 给她看都不错了，这还点评上了？ 她都准备站起来推她一把了，这时夏郁柠将本子翻了过来，上面是两个女主设定第一次有身体接触的画面，在一条昏暗的小巷里，有点类似于壁咚的造型，看得沈清然很是羞耻，立刻转移目光，一下子动不了手。 “ 你这个比例不太对。”夏郁柠说，接着往沈清然那边靠近。 沈清然下意识动作往后退，腿靠在桌沿边，还没反应过拉开整个人就直接被圈住。 夏郁柠伸出手，撑在她头顶的柜子上。 这样，实在是离得太近。近到她的几缕长发往下垂在沈清然的胸前。 那香味凌然向前，竟没有咄咄逼人的浓郁，而是香得沈清然想要再去闻，她便只能不停往后，顺着就坐在桌面上了，夏郁宁一只腿抵在她两膝之间。 “ 你看，视线应该是齐平的。” 她说话说得太过平静自然，眼神认真聚集在对方身上，可是动作完全已经超过两个普通同学应该有的界限了。 只是沈清然仍然呆呆的，什么都没反应过来。 她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夏郁柠的瞳孔。 怎么会有人有这样的瞳孔呢？那么大，那么深，恍惚一看，是普通的黑色，不过只要你仔细分辨，就会看到那黑色中的一点点细微的蓝色，仿佛深夜万籁俱寂的天空，又仿佛一轮深深的漩涡。 “ 你也没跟人接过吻吗？”夏郁柠又说，这时候离开她，抽起本子又翻了一页，递过去。 沈清然整个人都发麻了，指尖有种微微的失去知觉的感觉。 “ 真的没有么？你长得这么好看。” 夏郁柠后退，歪了歪脑袋看着沈清然。 沈清然慢慢回过神。 “ 就算是接过吻，我也不是第三者旁观。”这个时候，她居然把宕机的脑子找回来了，一把夺过夏郁柠手中的本子。 “ 比例问题不是这些东西经验的问题。” 她目光微微一垂，注意到夏郁柠的脚上的鞋子根本没有换，依旧是那双切尔西靴。 “ 不去了呗。”夏郁柠注意到她的视线，说。 “ 陪我去趟西餐厅吧。” 第6章 别装了 唐缘没有想到沈清然还会主动跟夏郁柠一起吃饭。 她落座的时候，四个人的位置，夏郁柠坐在左上角，而沈清然斜坐在她对面。两人坐在一桌既不面对面又不排排坐，硬是搞出个这么别致造型。唐缘端着披萨盘子只好坐在夏郁柠旁边。 “ 你上节课是英语吗？”夏郁柠冲她微笑，很自然的寒暄道。 “ 啊对，被拖堂了几分钟，是安迪的课，你知道她的吧.....”唐缘一跟她对上的眼神就也立刻露齿微笑，表情有点生疏。 “ 唔，我知道她，大魔王安迪。听说她每节课都要听写单词？” 唐缘苦笑：“ 是。哈哈，连你都知道她这个绰号了啊。” 这还是这学期她第一次跟夏郁柠说话。上学期夏郁柠有一个月都没来上课，跟身边人刚建立起的社交很快就断了。不过她只要一开口跟人讲话，整个人的气质总是很柔和认真，眉眼弯弯，让人觉得轻松，愿意去交流，没几句话两人又熟络起来。 “ 你是在网球社吗？上次在网球场看到你了，打得很好哦。”夏郁柠又轻轻丢出一个话题。 “ 啊，我是一直都在网球社。没有啦就是小时候就学过一点，你有参加什么社团吗？”唐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问。 “ 还没有。”夏郁柠摇摇头，“ 感觉网球挺好的，只是我不太会打....” “ 网球不难的！我们老师人很好。你要是想去可以跟我一起去呀....” ...... 唐缘和夏郁柠说话期间，沈清然一直专心致志的吃饭，吃完以后就撑着手懒洋洋的看着对面的她们，似乎没有一点想加入的意思，不过也没有发出一点不耐烦或是催促的声音。 唐缘跟人聊着聊着一直能感觉对面幽幽的目光射过来，沈清然这次吃饭安静得跟鬼一样，一句话不说只是在一旁打量着她们。她心里有点纳闷，搞不清楚这两个人是什么情况。 她总不会.....是在不情愿自己跟夏郁柠说话吧？ 可是如果三个人吃饭都不讲话难道不会特别尴尬吗？ 沈清然倒是没这么小心眼，她只是在观察，夏郁柠跟别人说话时和自己的不同。不得不说，除了跟她，夏郁柠跟任何人相处的方式都完美的无懈可击，大方、亲和、礼貌，而且不会总是围绕自己。 夏郁柠平时跟哪些人走得比较近？ 沈清然却突然间想不出来一个人。 她没有看到过夏郁柠跟谁挤在一桌吃饭，但也没看到她自己独自一人吃过饭。夏郁柠温柔、友善，对谁都是这样的，可是又淡淡的，跟谁都没有更深的交往，仿佛对一切置身事外。 她的样貌与气质在同龄人中完全是罕见的，却没有混入任何社交圈，也没有成为年级的风云人物。 “ 安安今天过生日。你们今晚要过去的吧？”过了一会儿，夏郁柠提到。 “ 嗯嗯，她已经跟我说了，就在寝室，她买了个小蛋糕。”唐缘说。 晚上，215寝室聚在一起给王安安过生日。 王安安是唐缘的小学同学，其实跟沈清然不算太熟，沈清然过去只是拿块蛋糕，送句祝福，所以离寿星也不近，跟夏郁柠一样都站在外围。 一个六寸的小蛋糕，造型做得很简约大气，淡绿色的奶油上面铺满青提，沈清然知道这家甜品店，蛋糕和甜品都做得非常精致，夏郁柠第一次带的蛋糕就是这家店的。住在学校周边的富太太们也经常会买这家店的马卡龙。 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打闹，准备分蛋糕了，唐缘才说到要点蜡烛许愿，可是大家又没有打火机。 “ 去找宿管借一个呗。”有人提议。 “ 打火机估计借不到的吧。”王安安说。 “ 是啊，要不去找其他寝室问问呢？“ “ 咱们年级有抽烟的人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唐缘抢先把蜡烛的包装拆开了。 “ 唉，这蛋糕怎么不配火柴啊，过生日不点蜡烛你怎么吹？不吹你怎么许愿啊？不行.....”她对过生日点蜡烛这件事情有些执着，虽然感觉确实有些行不通，“ 还会去找宿管吧，张老师对我们不是挺通透的嘛.....” “ 那我去借吧。”这个时候夏郁柠忽然开口了。 大家都表示赞同。她们一下才想到这个人，让夏郁柠去借，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情感觉就可能了。 夏郁柠出门时，沈清然看了她一眼，趁其他人开始八卦起来年级谁会抽烟，跟在她身后也出了寝室。 “ 你身上有打火机的吧？”刚走两步路，沈清然追上她问。 夏郁柠停下脚步，疑惑的望向她。 她的瞳孔真的像是某种宝石，闪烁着暗暗的流光，搭配那么精致的眉弓与秀挺的鼻梁，简直天生就是一副乖巧无害骗得了人的模样。 沈清然突然轻笑了一声，“ 别装了。” 她上前一步伸手钻近了夏郁柠的大衣口袋，将一盒纸烟直接掏了出来，掂量掂量，放在手中没什么重量。 夏郁柠看她的动作错愕了一下，不过紧接便弯了弯唇，她脸上的还有一点点余留的乖巧转瞬即逝。 伸手要拿回沈清然手中的东西，却别人往后躲过，顺手就放进自己的兜里。 “ 多久看到的？”她只好问。 沈清然不说话。 她跟夏郁柠默契的走到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旁边就是紧急通道的楼梯间。这里很少有人来，头顶的灯坏了一盏，两人站在一明一暗。 “ 那次，在操场。”沈清然说。 “ 你从多久开始抽的？”她又问。 这次换夏郁柠不说话了，她没看沈清然，而是注视着窗外。她们的宿舍在学校最北边的二楼，外面围栏隔着对面居民区，在马路的灯光下，时不时有汽车行驶过去，撑得夜色丝毫不浓郁。她的手从包里掏出了打火机，很普通的那种，外面小卖部就能买到的塑料款式，再次示意沈清然把烟还给她。 沈清然犹豫了下，低头。 拿出烟的那一刻，夏郁柠却并没有接过去，而是用纤细的手指直接从中快速掏出来一根，打火机啪地一声。 差一点点烟头就要被点燃。沈清然反应过来立马夺过她手里的东西，手被烫了一下，烟顺势掉落在地上。 “ 你干嘛？！” 这里是在宿舍，旁边就有烟雾感应器。 夏郁柠依旧一脸平静，垂着眸，睫毛煽动。 “ 你.....”沈清然看着她，话突然就噎在喉咙里了。 “ 你刚刚看着我，眼神很好奇。所以我以为，你想。”夏郁柠开口，她话说得好无辜，也不笑，淡淡撇过眼前碎发。 “ 否则，你干嘛带我来这里？” 沈清然已经不记得自己对夏郁柠无语过多少次了，她的指尖发涩，食指和拇指并在一起轻轻揉搓了一下，夏郁柠的目光似乎注意到。 “ 这里有烟雾报警器。”沈清然说。 “ 不会有事的。” “ 你之前在宿舍抽过？” ..... “ 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奇？”夏郁柠横她一眼，眸光静止不动。沈清然看出她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 还是你只是，对烟好奇？”她每个字都说得不紧不慢，柔软的声线放得很冷淡，好像收音机里的小姐一板一眼播报着音律。 “ 我对哪一个都不好奇。”沈清然轻挑眉毛。 “ 你知道我很讨厌你的吧，夏郁柠。”她说。语气并不凌厉，但也不温和，但夏郁柠却依然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只是微微放低视线，眸子里闪动过一抹模糊不清的情绪。 两人都不再说话。 半晌，沈清然才弯腰捡起地上那根烟，抵在指尖，也没有要扔掉的意思。 “ 回去吧。安安还在等着呢。” 第7章 只是有点 入夜，沈清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毫无困意。 她很少晚上想过多的事情，因为这会导致她睡不着，枕边就放着夜灯和最近在看的漫画，对面唐缘帘子里也还亮着光。但沈清然也没有心思去读，而是不停想起夏郁柠和自己之前的谈话。 不知道为什么，沈清然总觉夏郁柠最后看她的表情......似乎有些受伤。 沈清然跟夏郁柠交谈到后面，情绪不是很好，看着夏郁柠那张漂亮冷傲的脸，只觉得气势上不能输，下意识不过脑子就将话说出来了，那句话说得格外认真。 所以夏郁柠是当真了？ 她是那种在意别人这种话的人吗？ 沈清然不觉得自己现在睡不着是有后悔的成分，她翻了个身，抱住了床上好大一只jelly cat的玩偶，将下巴抵在小熊的脑袋上。她这个人，说出去的话从来都很干脆利落、扪心无愧的，而且她下午还喝了一杯咖啡，所以现在睡不着很正常。 只是，沈清然觉得自己其实，也没那么讨厌夏郁柠。 或许她当时应该说“不太喜欢”，而不是“讨厌。” 沈清然从小到大，生活中都没受过什么打击，她个性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对自我的相信。就比如，她从不会怀疑自己清楚感知到的情绪，哪怕只有一瞬间，一个念头。沈清然认为，有苗头就有根，有根就有据，所以她第一次见到夏郁柠感知到她是个怎样的人，就从没有怀疑过她拥有这一部分人格。 然而事实是，沈清然确实也没有错。 只是...... 她也认为夏郁柠这种人，是根本不会在乎这种话的。 - 星期三的晚上，沈清然生理期，留在教室自习，没去上游泳课。 沈清然很享受这样安静的时间，因为平时即使是晚自习，教室坐了太多人，多多少少会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沈清然有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略掉这股属于人群的气息的时候，一抬头，发现身边围着全是同学，天花板上的吊灯晃晃亮亮，心里还会被吓一跳。 一般，两个班的游泳自习都合并在三班，平时或多或少都有三五个人，但这天晚上，班里却只有沈清然一个。 沈清然戴了副头戴式的耳机，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 守自习的老师被低年级几个人过来问题，她看沈清然乖乖的坐在教室倒数二排，不想打扰她，就直接到教室外面讲题了。 游泳课时长占普通课程的两倍，中途沈清然去了趟洗手间，出来以后她也没直接回教室，坐太久了，打算到处走走。 在她们这层楼的最尽头，有长长一条连廊，对着远处的操场，是雨天，学校通给学生走路的，但因为远离教室，通风，又隐蔽，变成某些学生幽会或是偷摸违纪的地方。 沈清然漫无目的的走，走到连廊入口，发现不远处有个纤细的影子。 是夏郁柠。 沈清然一眼就能认出那样冷冷的身影，接着第一个想法就是她跑到这里来抽烟的，不过却在走近点之后看到她坐在一把椅子上。 早春的夜晚，还有点凉，连廊的灯光也比较昏暗，夏郁柠却是在那里看书。 远处操场传来踢球的人的声音，还有体育老师的哨响，离得很远，悠悠的，支撑着学校小小一方热闹，夏郁柠一直低着头，丝毫没有听闻，也没有注意到沈清然的靠近。 沈清然发现她戴着一副有线耳机，勾在耳蜗处，白色的线顺着鬓发垂下来。夏郁柠的脖子十分细，细到完全可以直视的柔软脆弱，颈边的脉搏好像在视线里翕动，而她的耳垂白得几乎透明。她认真的时候，没有什么攻击力，视线低垂睫毛仿佛一朵无名小花，恬静、淡然，身上的美，从面孔出发，混入整个画面中去，没有人愿意去惊扰。 令沈清然感到有些惊讶的是，夏郁柠今天没有化妆。 既然只是看书，为什么不去教室里看呢？ 沈清然忽然又意识到，三班和五班的自习，今天只有她们两个人。 而夏郁柠从一开始就没有来。 她就这样静静的看了很久，没有第三个人到来，又悄然无声的离开，回到教室，打开绘本继续勾勒自己的篇章。 在不知不觉中，想到坐在暗淡灯光下夏郁柠的侧颜，画笔便改变方向，充满灵感，曲线不受控制的交错、缠绕。沈清然感觉自己的心悸动了，很紧张，有几秒，她的手极迅速却又很无力。 她很少画写真，沈清然看着那样的画面，明明完美到不可挑剔，心中却腾起一丝烦躁，或是说不熟悉的情绪，让她不安。 她翻过这一页，不停翻过之前自己画过的其他画面，目光落在那次比例不对的壁咚上，依然想到夏郁柠。 想到她身上的玫瑰香，想到初春的冷风吹过，她夜蔷薇花般苍白的肌肤，夜蔷薇花般红润的嘴唇。 夏郁柠真的很美，发生在这个年纪又凌驾于这个年纪的美。是因为在这之前沈清然从没见过如此好看的人，所以才画不出这样好看的画面吗？ 可是，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沈清然从小到大，太喜欢观察女性了。她观察她那双纤细温暖的手，柔软的肌肤，观察她漆黑的明亮的瞳孔，丰盈的胸脯，观察她粉色的嘴唇......不过是，她们从来都只是一部分，一个角落，一个不经意的瞬间，而夏郁柠将这所有聚集在了一起。 她只是.....只是让一切的比例正确了而已。 厚厚的本子关上，被收进抽屉里，沈清然的眼睛有点疲惫，她又带上耳机，点了一首舒缓的音乐，双手环住整个人趴在桌子上。 她确实不应该说她讨厌夏郁柠的，为什么她想了这么久。她那时应该说，她只是有点不喜欢她。 第8章 伞 过了春分，一周开始要下上好几天雨。 南方雨季的雨，是朦朦胧胧的，如丝如线，打在人身上成密密麻麻的小点。沈清然十几年来都没有养成带伞的习惯，她这个季节喜欢在校服外面穿卫衣外套或是棒球服，一下雨，就套上帽子，大多数时候，搭配一双挺有设计的涉水长筒雨靴。 而夏郁柠有一把浅白半透的伞，伞上有很多白色的小花。 夏郁柠时常都带着这把伞，五骨折叠，伞很轻，很漂亮，有不少女生看到了都喜欢，不过她只说是朋友送的，也没有人找到链接买到同款。沈清然上次淋着雨，就看到她从自己身边走过了，伞沿撑开，像天空坠落着花瓣，落英缤纷。 据沈清然观察，夏郁柠非常爱惜这把伞。 愈靠近清明，雨就下得越多，夏郁柠每次回寝室前，都会将伞上的水珠抖干净，将散开的伞骨收拢，仔细折叠整齐，这把伞从来没被随意撑着宿舍外面过。沈清然还注意到，她的伞柄处还系着一条很细的手工编织的浅粉色挂绳。 很矜贵的一把伞，像是遮太阳的，伞面却会透光，还禁不起太多风吹雨打，也只能在南方这种雨天用用了。 不过有次中午出寝时下起了倾盆大雨。 这个季节，很少突然下起过这么大的雨，天空乌压压一片。沈清然迟了一阵才从午休的时间出寝，也就是这几分钟雨势就转大了，哗啦哗啦的，不打伞就算跑到最近的教学楼走连廊都会被全身淋湿。 不过这次沈清然并不着急，因为她的唐缘好室友提前看了天气预报，把多出来的一把伞留了下来。她从寝室拿了伞，走出去就看见夏郁柠站在宿舍门口。 门前一片瓷砖上都布满泥渍，可以看出刚刚经历的狼藉，而夏郁柠站在边上为数不多一处干净的白转上，一双皮鞋锃亮。 她的校服依旧穿得很整齐，衬衫扎进裙子里面，长发柔顺的披在肩头。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是干干净净的，手上攥着那把白色的折得整齐的伞，看样子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外面的雨在门口飞溅，沈清然看着也不太想往外冲。 这个点淋的淋，跑的同学早跑了，整个宿舍还估计真的只有她们两个人 夏郁柠手里的那把伞，撑着到跑到教学楼下应该是没问题的，总比什么都不带淋湿了好。可是这么大的雨，伞会不会被用坏就说不定了，而沈清然知道，夏郁柠肯定是不愿意的。 因为她的指尖真的攥的很紧。 将唐缘的伞撑开，这么大的雨一个人已经差不多了，但沈清然看了一眼夏郁柠，还是忍不住说：“ 一起走吧？” 待在这里也不是方法，沈清然看不过去，明明是有些娇气的行为，但她这次居然没在心里说任何轻蔑夏郁柠的小话。 “ 你到五楼？” 一出门，雨哗啦的打在伞上，沈清然的声音就被衬得有些小，但她还是看到夏郁柠点点头，两人的衣服擦着衣服，但没有完全贴的严丝合缝，一把小伞，都有一半身子在外面。 她们走得不算快，因为关系不亲密，更没有胡乱飞奔。于是沈清然清楚看到伞沿上的雨水滴落，滴到夏郁柠的肩膀上，那一处衬衫布料就被浸湿，慢慢变得透明，露出底层的肉色，看到她细细的白色肩带。夏郁柠的长发在动作间晃动，那么乌黑柔软的一把，沈清然突然不想它们被打湿，便不自觉将伞沿往她那边倾斜，而没注意自己左边的袖口都开始淌水了。 将人送到教学楼门口，夏郁柠抬头对着她说了声 “ 谢谢 ”。 “ 不用。”沈清然轻轻道，没有多言就跟她转头分开了。她走另一个入口上艺术教室会快一点。 就当是我偷偷画你的报答吧。沈清然在心中想。 - 翻过清明，南中国际部进入考试季前课外活动最多的一个月。 首先便是四月初的春季运动会，沈清然她们学校的运动会总是在湿漉漉的操场进行的，校长也解释过原因，说是宁愿清明的时候见缝插针找三天无雨的日子来搞运动会也不愿意十月份来晒太阳。 这个观点，沈清然倒是十分认同。 运动会进行途中，南中虽然是有运动校服的，但并没有强制要求穿着上场，参加项目的同学可以自行选择舒适穿搭，其实也就是除了高三的所有人。在一个强调德智体美劳的学校，高一高二的同□□动会全体都必须参与一个单人项目。 沈清然深深记得上学期在打湿的垫子上跳高经历的悲惨事故，这次报了个八百米跑，她们年级，女子跑步极差，可能是没有分配得当的问题，体育老师上次跳高的时候就看好了她，说沈清然这次上去跑步绝对能拿个金牌。 运动会当天，沈清然穿了件修身的蓝色卫衣，搭配黑色短裤，她新买了双白色跑鞋，袜子过脚踝，露出一双修长笔直的腿，俏丽的面孔，头发随手扎了在脑后，整个人青春靓丽。 没项目的时候，很多人都会聚在一起玩游戏。狼人杀玩了三局，有个同学就去参加网球了，大家又刚玩到有点氛围，王安安很快巡视了一把四周，大多数同学都已经三五成群，不过少有几个独自坐着看书或是学习的，夏郁柠就坐在不远处。 于是她喊了夏郁柠一声，问她要不要过来一起玩。 夏郁柠其实在宿舍的时候就比较少说话，平时也不怎么参与大家的聊天，王安安也就是叫她一声，估计着她应该不会来，都打算问其他人了，不过这次夏郁柠抬头看了一眼，就将手上的书放在身边了。 沈清然着看夏郁柠带了一定鸭舌帽，长发压在两边，只露出半张脸，还挺酷的。她穿着套浅色运动套装，暗暗的粉灰中带点紫，颜色很高级，衬得她今天气色很好，外套拉链高领款式袖口收紧，一双白球鞋，连袜子都是拉夫劳伦的。 夏郁柠的衣服穿得都不便宜，这沈清然知道，她只是穿得都不是很显眼。学校有校服规定，所以大家平时最多只能在外套和鞋子是玩玩花样，沈清然她们艺术课也有拿满是花纹的迪奥手袋装画本的同学。念南中国际部的，大家普遍家境都不差，当然特别好的也总是有那么几个。 不过夏郁柠属于校服穿得很规范的类型，只是沈清然知道她冬天带的围巾，几乎每条都是大牌纯色，logo再浅又不是完全找不到，一条就是大几千，颜色都差不多她还要天天换着来。 发完身份准备闭眼的时候，夏郁柠取下帽子，伸手撩了把额前的头发。沈清然动作比较慢，她闭眼前看到的一眼，还是觉得那秀发过于耀眼了，现实中真有人脱掉帽子的那一刻都这么好看，明明发型被压的不算蓬松，一定是因为她头骨长得端正又饱满的原因。 她要是狼人，要不第一局就把夏郁柠刀了吧。 不过可惜沈清然这次并没有抽到坏人卡，而且睁开眼就被送出局了。 沈清然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是去看了眼夏郁柠，却发现她正好也在望着她，那顶鸭舌帽又带回去了，嘴角似有似无勾着些角度，在阴影下的瞳孔黑亮，睫毛一颤，有一点意味深长。 沈清然看着她这个眼神，失神了几秒。半晌才反应过来——— 靠......她可是预言家啊！ 第9章 良心 下午三点，沈清然去参加了女子八百米。 唐缘帮她写了一份稿子，交给广播员手上，播报声随着大家的加油声传到沈清然耳朵里的时候，她刚跑了一圈多，感觉差点被自一口口水呛死。 播报的同学激烈地念着沈清然的名字，大声喊道：“ 你的汗水挥洒前方，你的热血铸就辉煌。操场上那如风的少女———沈清然，是我们三班的骄傲。清然，清然，美丽清然，扬起你高傲的下巴，你的胜利就在前方！！！” 播报员每深情并茂的念一次沈清然的名字，沈清然就想掐死唐缘一次。 四百米跑完，沈清然以0.3秒之差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她大口喘着气的时候，唐缘直接扑过去两手摁住她的肩膀，三班好多同学都围在四周喊她的名字，沈清然感觉四肢发软、昏天黑地。 “ 啊啊啊沈清然，你太厉害了！！我都不知道你这么会跑步，” “ 天呐，沈清然，我刚给你抓拍了好几张照片，特别帅......” “ 哈哈哈唐缘，是老班让你写的稿子吗？老班刚才都要哭了，说下次让沈清然去跑一千五。” 沈清然缓过气来之后，扶着唐缘的手臂开口就是：“ 我再也不参加跑步了....” 这八百米，沈清然为了在身边跟她加油的同学们，跑得是竭尽全力，已经到了身体的极限。她其实不是擅长跑步的人，只是先天条件比较好，手长脚长，加上第二名全程都跟她不分上下，贴的特别紧，激起沈清然的斗志了。她性格里好强较真，居然爆发出惊人的潜力，真这样跑完感觉嗓子眼都冒血了。 这可比跑两步跳高累太多了。 沈清然回到位置上打开手机随手就点了两杯奶茶。 靠近她身边也在浏览手机页面的唐缘突然色眯眯地说，“ 你好香啊。” “ 喷了什么香水吗？” 沈清然跑完步之后脑子就进入当机模式了，所以没直接接话，但当唐缘凑近她开始想要嗅出根源的时候，她下意识就躲开了。 沈清然没有用香水的习惯，她对味道比较敏感，喜欢干净的气息，平时也不怎么用浓郁的洗护用品，但可能是因为她昨天晚上洗头，换了新的洗发水，味道有点香，但柑橘调整体还是比较清爽。 “ 切，小气。都是女的我还能吃你豆腐啊？”唐缘见她躲自己，不满的说，沈清然不喜欢跟她搂搂抱抱，这个唐缘从刚跟她接触的时候就知道。 “ 看看外卖到没，你手机藏着天天开静音电话都接不到....” 沈清然跟唐缘去拿了外卖，两人一人抱着一杯奶茶还在空荡的教学楼间晃荡了半天。回操场的时候一千五百米都已经结束了，沈清然走回年纪的座位区域发现身边的人都在谈论着夏郁柠。 “ 啊，夏郁柠去跑了一千五？！”唐缘惊讶。 遇上两个好心的同学解释刚刚发生的事，她们都在赞叹夏郁柠看着这么瘦，跑步耐力却极其好，敏捷又轻盈，居然一直保持着均速跑到了最后，超了好多个人，还说她扎高马尾特别好看。 “ 啊———我不知道啊，不然我就留在上面看了。妈呀，她居然是第一名啊。”然后惹出唐缘尖锐的叫声。 回到位置上，王安安也立刻凑过来，她负责她们班的摄影，拍了很多夏郁柠的照片，唐缘一张一张看着都快成迷妹了。 “ 天呐，这也太漂亮了.......” 比起沈清然的青春飒爽，夏郁柠的身姿更加飘逸，哪怕是抓拍的一瞬间，别说是表情了，连头发丝飘扬的角度都是那样有唯美。跑一千五比赛，怎么跑出一副花园里肆意奔跑的少女的氛围感的？ 沈清然也觉得挺惊讶的，她想到夏郁柠那么单薄窈窕的身材，又想到她纤细的脚踝和小腿。一千五百米.....如果沈清然自己没有跑过八百米，她都不会觉得那么诧异。 沈清然跟夏郁柠这两组照片，放在年级群引起了惊叹。 还是两个第一名，这一次高二的田径也是让大家比较惊喜，引起好多人讨论。 不过沈清然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她环顾了一圈四周。 人人都在讨论夏郁柠。但夏郁柠呢？ 她随口问了句，有人说她去上厕所了。 不过沈清然喝完整杯奶茶，也没看到夏郁柠回来。 沈清然不自觉去了趟操场的厕所，没看到夏郁柠，她扔掉了手里的塑料杯，又下了体育馆，想着要么去小卖部买点吃的，接着就晃到了教学楼。 她们教学楼在五楼，教室旁边的卫生间，也没有人。 沈清然突然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她在干什么？ 正打算离开，倒数第二个隔间门却打开了，沈清然看到夏郁柠从里面走出来，然后忽然猛的蹲下来，那势头简直像是倏地倒下了一样。 “ 你没事吧？！”沈清然被吓了一跳，问。 夏郁柠不说话，但沈清然看到她额间出的汗，脸色苍白的吓人。 “ 你.....” “ 我送你去医务室？” 她赶紧上前去将夏郁柠扶着站了起来，才发现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 你哪里痛，生理期？” 夏郁柠点点头。 “ 干嘛上这么远的洗手间？”沈清然不禁问。 “ 我来拿卫生巾。”夏郁柠没力气说话很轻很柔，她这样的声音让沈清然心里痒痒的，又反应过来惊讶，“ 你生理期去跑一千五？” “ 提前了几天，跑之前才发现的，我总不能不上场吧？”夏郁柠反问。 “ 那.....”那你也不用跑得这么尽力吧，这人也太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了。 沈清然看到夏郁柠小幅度急促的抽了口气。 她本来就很瘦，借着沈清然的身体也很轻，几乎没什么重量，这个角度，沈清然看着她的侧面，发现夏郁柠的鼻梁其实并不算直的过分，但妙在秀挺，鼻头精致小巧，薄薄的嘴唇和下巴侧面看却有些微翘的，是很温柔的侧颜。 沈清然忽然有种怜香惜玉的心情，放慢了脚步，尽心尽力把人扶到了医务室。 不过她注意到，夏郁柠似乎在闻着自己的头发。 到医务室在老师面前坐下，沈清然刚想开口帮夏郁柠解释一下情况，她自己就说话了，明明还是疼得很难忍，但她开口的语气却很平静，轻声说“ 老师，能帮我开一盒布洛芬吗？” “ 哪里不舒服？”医务室的老师问。 “ 生理期。” “ 田七痛经胶囊行吗？这个中药成分副作用少些。” “ 还是布洛芬吧。我吃那个没用的。” 夏郁柠跟医务室的老师一问一答很流利，沈清然看出她痛经似乎是老毛病了，拿到药就毫不犹豫剥开，好像打算直接吞下去，见状沈清然到边上给她接了一杯水。 “ 谢谢。”夏郁柠说，吞了药片，喝一口水，微微仰头纤细的脖子随着吞咽的动作起伏。医务室的灯是白光，更显得她的肌肤又冷又细腻。 可能是因为难受，她整个人的气场格外柔弱，但是也不说话，甚至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这个时候再看夏郁柠，你真的要仔细观察才能注意到她的异常，颈间沁出细密的汗珠打湿了她的发丝，睫毛扑朔的频率也变多，她的呼吸有些断断续续。沈清然一眼就知道她在忍耐。 “ 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夏郁柠坐到医务室的沙发上，对着沈清然道。 “ 我陪着你吧。”沈清然说得挺自然，她走到沙发对面的小书架边，随手拿了本健康杂志翻开。 “ 你之后没有项目了吗？”夏郁柠问。 “ 没了。你有吗？“ 夏郁柠摇摇头。 沈清然拿了杂志，就坐到夏郁柠身边，中间隔着两巴掌的缝隙，不近不远，然后将杂志递给她，像是怕她无聊，自己又从包里掏出手机看。 她在给唐缘发消息，没留意到夏郁柠接过那本杂志后露出很浅一个笑容，转瞬即逝。 “ 你换了新的洗发水吗？”过了一阵，夏郁柠问她。吃下的药慢慢开始生效，她感觉整个人状态在慢慢开始好转。 沈清然愣了一下。她刚刚果然在闻自己的头发啊，但不知道为什么，夏郁柠这么问，冷冷清清的声音，突然让沈清然觉得有些难为情。 身上的味道什么的，面对她，就滋生出一些私密性。 夏郁柠说完，凑近沈清然一些，似乎是再闻了闻，这动作跟刚刚的唐缘有点像，不过蜻蜓点水，很快就离开，沈清然也没有反应躲开。 “ 挺好闻的。”她说，说完便又将视线放回了手上的杂志，指尖抵着某一页。 沈清然却觉得夏郁柠这一声，说得轻跃，尾音上扬，有些弄人，但她心里的感觉又不是痒痒的了，倒像是什么东西从胸腔滑了进去，很深，心跳倏然加快，仿佛水面扩开的涟漪。 “ 夏郁柠。”片刻，沈清然忽然喊了她的名字。 “ 嗯？”夏郁柠的视线还没有从一页教如何正确刷牙的地方脱离，微微抬眸，就看到沈清然很认真的直视着自己。 “ 上次我说我很讨厌你，不是真的。”沈清然一边说着，一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那个东西仿佛坠得越来越深。她有些奇怪，因为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 我纠正一下，我那时想说的是———我不是很喜欢你。” 语落，她似乎很满意，微微小幅度点了下头。夏郁柠悄然无声地轻轻挑起眉头。 她看着沈清然蓬松柔顺的短发，她跑完步就将马尾解开，现在发尾垂在锁骨，弧度很可爱。沈清然是个稍微认真讲话就会显得很真诚的人，可能是因为她的瞳孔较浅，眼皮也比较薄，眼睛圆而清澈，总像是有光线穿过其中。 不过她也是第一次遇见一个人，酝酿的情绪像是要表白一样，说出的话却是要严谨的将“讨厌”改成“不喜欢”。 “ 讨厌跟不喜欢有区别吗？”夏郁柠问。 “ 当然有。”沈清然这三个字说得很执意，“ 讨厌是种很浓烈的情绪，应该基于一定的了解和相处。” “ 我并不了解你，说讨厌，有点任性了。” “ 那你短暂的跟我相处了，或是第一印象就是不喜欢我。为什么现在还要留下来？”夏郁柠垂眸，又将目光放回抵住杂志的指尖上，没什么情绪地问。 她其实有点想听她说，或许是，她现在也没有那么不喜欢自己了。 但沈清然只是微微笑了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一刻撒谎。“ 夏郁柠，作为同学，我还是有点该有的良心的。” 第10章 配音比赛 运动会结束过后，学校英语配音比赛的初选慢慢就开始了。 沈清然因为上次杰出的表现，基本已经是这个比赛的预定成员，在课余时间录了很多音，前几次选拔都很顺利的通过，直接进入五月初的现场配音表演准备。 南中的英语配音比赛一直是国际部的传统，以八组成员配八个剧目的片段，每组两到五人呈现一场配音舞台来竞选前三名。因为每次这个活动都是国际部全体成员参与，在学校最大的剧院，耗时整个晚自习而深受同学们的喜爱。 往年，英语配音比赛最后的剧目都是有大家投票选出的，每一年一个新的主题，进入总决赛的同学们自行组队商议参与自己想要那一段。其实性质来上说，最后的决赛就是一场友谊表演赛。 毕竟第一名除了能拿到一张奖状，就是一个每年都不变模样说不清材质的金色话筒奖杯。 被吐糟了好几届了都固执的没有一丝改变。 今年，决赛表演的主题是“童话”。 选定的剧目一出来，沈清然就看上沉睡魔咒四人组里酷酷的神仙教母，最先志愿就是填的这一组，负责指导配音的老师们整理完名单后，带头的黄老师却跑过来找到她，说是想要把沈清然调去冰雪奇缘。 “ 咱们这次八个片段里有两个需要唱歌，高三的Andy带着几个小学妹去了后妈茶话会。剩下冰雪奇缘这段歌难度不低，目前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唱，听说小沈你会唱歌？”黄老师说的委婉，但其实就是这次的组员里没有人能上的意思，沈清然能唱歌这个得让她上。 沈清然有点难以推脱，因为她会唱歌怕是人尽皆知，要怪就怪高一素质训练才艺展示时的自己，还有她过于积极喜爱宣传班级同学特长的班主任。 冰雪奇缘的选段是安娜去城堡里找到爱莎对唱的那里，整整四分钟的片段有一半都是歌词。 沈清然这个人选东西很利落，她看了沉睡魔咒觉得喜欢就根本没仔细看其他的片段了，让她配冰雪奇缘倒也没什么问题，只要别让她唱爱莎的let it go就行，她知道自己嗓子飙不上去这么高。 但当她拿到台词，试唱了for the first time安娜的部分时，她发现这个调子也不能算低啊。 负责冰雪奇缘剧目的老师一脸严肃的站在旁边，似乎听得很仔细，等沈清然唱完，脸上却缓缓露出一个微笑，看起来是对她满意的，评价道：“ 你嗓音条件比前几个好太多了。 沈清然松了一口气，还有点暗自得意。 老师接着说：“ 跟夏郁柠也挺搭的。” 等下，谁？沈清然愣了一下。 夏郁柠？ 沈清然知道夏郁柠也在这次英语配音比赛的决赛当中，因为她们俩英语一个班，上个月才老师通报，夏郁宁雅思口语小分考了7.0，她嗓音也很好听。其实，沈清然都不知道为什么她还在上英语课，多半这种学生都已经早早弃科准备其他考试。 只是，夏郁柠会唱歌啊？ 星期五下午放学，沈清然到活动室去找老师合台词，她才发现夏郁柠不仅会唱歌，而且还唱得非常好听，旋律和音高都很准，只是还没太找到迪士尼女主的腔调。 两人先试了下台词，单独唱了几句自己对唱部分的歌。 只是简单过了下词，呈现效果确实蛮好的，毕竟她们两个是第一次合作，之前的排选也从没组到一组过，但没想到前两分钟的片段氛围很融洽。 只是，沈清然发现自己的声线并不像安娜的原声，而夏郁柠的也没有多像爱莎。 可是说，夏郁柠的声线没有那么御姐，也没有那么厚重，甚至是比沈清然的更轻细，她平时说话也多是温柔甜美。而沈清然的声线也没有那么高亮，比夏郁柠还更有磁性些。但老师说她们的声音很搭，并且一眼就看出她们原来的嗓音条件。 贴近人物的个性更重要。沈清然更有安娜活泼乐观的感觉，而夏郁柠有艾莎的高贵和矜持，这是如果她们互换角色很难排练的出来的东西。 试唱最后一分钟两个女主的合唱的时候，爱莎一句一句高音，安娜接着主旋律，两人在这部分需要很强的配合，这时候问题就出来了，沈清然看到身边的英语老师和音乐老师眉头同时都蹙起了。 夏郁柠的音准没问题，可是唱得却完全不对情绪，太平。而沈清然倒是唱得挺激烈，只是那个情绪不是安娜应该有的坚定，她只要跟夏郁柠的声音重合就变得有些退让，语气不稳，两人歌词节奏对的也是乱七八糟。 毕竟她们都不是真的学音乐的学生。 这一分钟唱完，沈清然身后都出了一层薄汗，这歌全程太耗气息，她已经想要放弃了。一定要唱歌的话，让她进后妈茶话会组吧，换个人过来。这边两个人的对唱，容错率太低，她不能出太大的问题。 而且要是真的配这个，后面这半个月她岂不是得跟夏郁柠天天频繁的相处了？ 但英语老师根本没给沈清然提出来想要换组的机会，看她脸上有一丝犹豫，立马十分迅速的肯定了她们。“ 那这组就你们俩了。还有两个星期星期，绝对没问题的，是吧，王老师？” 一旁的音乐老师闻言也是附和的点头，看着沈清然依旧挺慌张的表情，安慰道，“ 你们两个就是合唱的问题，本身台词和独唱都很好，只是需要多得配合。相信老师啊，之后完全不会有问题的。” 沈清然被迫认命。 两人离开教室时，已经接近六点了，沈清然打算到学校附近的商圈吃完晚饭再回家。她和夏郁柠一起走下楼，夏郁柠像是看出她之前的犹豫，忽然问道，“ 你不想配这个吗？ “ 后面唱得很乱啊。”沈清然回头，说。 夏郁柠不置可否，过了几秒转而接道，“ 那前面配的不好吗？” 沈清然没说话。 其实，前面是配的好的，正是因为她开口和夏郁柠第一次就配出来的这两分钟，让沈清然自己都感受到她跟她声音之间的化学反应，让她都有些惊讶，甚至还有些享受，她最后才同意换到这个剧目。不然，真不愿意老师也是没办法强行挖人啊。 不过，后面对沈清然来说也是真的挺灾难的。她好多次都是处于即将破音的边缘。 夏郁柠见沈清然不说话，偏头望着她，突然又问：“ 还是因为我？” 沈清然愣了一下：“ 那倒不是.....” “ 就是，我也没那么擅长唱歌，更不会这种合唱，后面问题会很大。” 说是两周的时间，其实她们每天在学校都要上课，能用来排练歌曲的时间加在一起又有几个小时。沈清然不想在台上出丑，她喜欢的事情，就想要做好，她也不想拖累夏郁柠。 “ 我刚刚后面节奏也不对。”夏郁柠却说。 “ 我唱的是主旋律。”沈清然强调。 “ 是我调比较高，影响到你了。”夏郁柠又说。 “ 我情绪更强吧。” “ 难道我没有情绪吗？” 沈清然看夏郁柠和她这样争执，突然笑了。 笑什么？夏郁柠心想。 她至少在努力加情绪进去了。 最后唱的这么乱，总归是双方都有原因。 “ 反正我们现在已经是一组了———”沈清然说。 “ 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想跑也跑不掉了吧。” 两人一同走到教学楼底层，沈清然给妈妈打了个电活，说自己现在马上回宿舍收拾东西准备离校了，准备在外面吃完晚饭再回家。 她回宿舍换了衣服，随便套了件长T、短裤，将头发捆了捆带了顶棒球帽，一出门就看到对面夏郁柠也刚好从寝室收拾完，穿着一条Sandro的连衣裙，奶白色无袖款式，露出她漂亮的肩膀和修长的手臂，正将一个二十四寸的行李箱拖出来。 她脖子上戴着梵克雅宝经典的四叶草项链，沈清然一眼就注意到，因为她很喜欢这个款式红色那条，不过因为太贵了一直没舍得买。而夏郁柠带的是黑色小号，更加沉稳清冷，小巧又衬托她精致的面容。 沈清然看了她两眼，不得不感慨有钱人就是好啊，这面料感觉都闪着细腻的光。她往自己的行李箱上一坐，低头支着腿回微信消息。 以为夏郁柠已经从她面前一走了之，那身影却停下来，连带着少女的体香也包裹住她，突然对她说： “ 去吃怀石料理吧，附近商场顶楼那家，我请你。” 沈清然闻言，微微抬起头，看着夏郁柠过分靠近的距离，一脸疑惑。 “ 你不是要去附近的商场吃饭？有人送你吗？用我的司机？”夏郁柠看她一眼，插着手往后退了一步。 附近的商场不就几步路吗，拖着行李箱也走不到十多分钟吧，沈清然想着，又突然反应过来...... 不是，她俩什么关系她现在要请她吃饭？ 下一秒她才反应过来是哪家怀石料理，一下子大脑混乱了。店名叫啥来着，这不重要，但重要的是她们两个小女子进去浅浅随便吃点都得要上千块钱的吧。 “ 不...不了，我吃我的你吃你的吧。”沈清然赶忙道，搞不清楚夏郁柠忽然的好意是什么意思。 “ 这么慌张干什么？是约你出去吃饭，又不是我要吃了你。”夏郁柠还是那样环着手笑，笑得十分淑女，但也完全透露出戏虐。 开什么玩笑啊..... “ 你要去吃什么？”夏郁柠看沈清然表情微妙的转换，微微正色，偏了偏脑袋，她好像真的只是好奇，随口一问。 沈清然突然都不好意思跟这个大小姐说她打算去吃商场外面的必胜客了。 “ 有其他人吗？”夏郁柠见她不语，以为她是已经约好了人。 “ 没有，就我一个.....”沈清然无奈。 “ 那我能跟你一起吗？” 夏郁柠清了清嗓子，这话说得又轻又软的，刚刚高傲的姿态消散无余。 “ 你...要单独跟我一起吗？”沈清然惊讶。 “ 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为什么不可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