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理之外》 第1章 第一章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已经数不清这是今晚第几次打给楚宸,依旧是没有接通。 纪沉刚打算给共同好友发信息,手机突然响了,打开微信发现置顶发来了消息,不出所料面对他[婚礼结束了吗我去接你][不要喝酒你胃不好][结束记得给我打电话]等等一系列消息轰炸,楚宸只回复了一个字。“滚”言简意赅,符合他对自己一贯的态度。 简简单单一个字,连标点符号都懒得打。纪沉盯着这个字看了很久,久到屏幕自动熄灭。他想起三小时前自己发出去的那十几条消息:每一条都石沉大海,最后换来的就是这个"滚"字。纪沉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那里有一道细微的裂痕——是上个月楚宸把手机摔在他身上时留下的。 楚宸今晚参加的婚礼是周远的,那个从小陪楚宸长大,让纪沉嫉妒又没有任何办法的竹马,楚宸喜欢了周远多年,当年也是大学毕业时,周远决绝的拒绝了楚宸,毅然的选择出国深造,不然楚宸也不会“施舍”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试试的机会…… 按道理,今天纪沉也应该出席,可楚宸不允许,纪沉便来了事务所加班。 想了想纪沉还是又一次拨出了那个号码,这次倒是很快就接通了,只是纪沉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那头传来楚宸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有完没完?一直不接还打?有病吗?” 纪沉握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骨节泛白。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柔和:“你喝多了,我去……”话没说完,楚宸骂了一句傻逼就挂断了电话。 面对楚宸的恶语相向,纪沉连表情都没变,发呆了几秒,纪沉收拾好东西走出办公室等电梯,等待电梯到达的三十七秒里,纪沉想起第一次见到楚宸的场景。高中开学典礼上,因为长的漂亮,入学成绩又好,作为新生代表的楚宸穿着蓝白色宽而肥的校服。讲是老套俗气的发言稿,却一下走进了纪沉的心。 十五岁,阳光洒在楚宸脸上,亮晶晶的,在身旁让都忙着拿新生手册扇风,挡太阳时,纪沉却眼睛不眨的看着楚宸发完言。 明明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却让自己陷进去了十年。 纪沉盯着手机屏保上的楚宸发呆,楚宸在太阳光下笑得肆意张扬,五官长的恰到好处,在当时一堆灰头土脸的男生中,楚宸格外扎眼。他十五岁就为这个人心动,到现在二十五岁,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对楚宸的感情。 电梯到了,纪沉按灭手机屏幕,走进电梯,电梯门关上。纪沉盯着不断跳动的数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来到停车场坐到驾驶座,关上车门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隔离了,纪沉点燃一根烟,烟雾缭绕中看不出神色,烟燃尽,纪沉发动车子车子驶入夜色,街灯在挡风玻璃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纪沉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敲击着中央扶手。导航显示距离楚宸所在的酒店还有二十分钟车程,这个时间足够他回想这十年的荒唐。 红灯亮起,纪沉踩下刹车。雨水开始拍打车窗,夏天的雨总是这来的突然,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很快就连成一片。雨刮器机械地左右摆动,听的人心烦意乱。 纪沉突然想起高三那年,自己发烧,班主任以高三学习任务重,死活不给假条,自己翘了晚自习翻墙出去买药。那晚也下着这样的雨,因为太着急,纪沉甚至连伞都没拿,随便套上外套就冲了出去,回来时浑身湿透,怀里的药盒一点水渍都没粘上,其实现在想想,当时楚宸烧的也不严重,倒是自己,回来后发了高烧,加上翘课翻墙的处分,整整在家躺了一个星期。 当时时浑身湿透他却还笑盈盈看着楚宸,嘴里说的是:“兄弟办事,你放心!” 当时的他并不敢对楚宸表露心意,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楚宸对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今天婚礼的主角,周远不一般,所以他也只好演出一副义气样子陪在楚宸身边,当时纪沉唯一庆幸的是周远是铁直男,对楚宸没有半点意思,也察觉不出自己对楚宸的偏爱。 滴——后车的喇叭声惊醒了他,把他从回忆中带离。绿灯亮了,纪沉松开刹车,车子缓缓滑入雨幕。 酒店门口,几个代驾小哥正在檐下躲雨。纪沉把车停进临时车位,刚要下车,就看到旋转门里晃出两个身影。楚宸半个身子都靠在大学同学李浩肩上,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领带早就不知所踪。宸眯着眼睛辨认了几秒,突然嗤笑一声:“是你啊。”李浩伸手将楚宸交给纪沉开口说:“他今天喝了不少,情绪不太好,你……” “我来接你回家,麻烦你了。”纪沉打断了李浩道了谢,伸手去扶楚宸的手臂。 楚宸猛地甩开他:“滚!谁要你接?”他踉跄了一下,还不忘伸手推纪沉一把。 “楚宸,你喝多了。”纪沉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指节已经捏得发白,“你明天不是还要画设计图……” “关你屁事!”不知道为什么,楚宸突然暴怒,一把揪住纪沉的衣领,“你以为你是谁?我的事轮得到你管?别以为我们在一起你就能对我指手画脚!你算个什么东西!” 夜晚的凉风卷着楚宸身上的酒气扑面而来。纪沉一动不动地任他揪着,甚至连个抬手的动作都没有。这个姿势让他能清晰地看到楚宸眼角那颗泪痣——十年前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是被这颗泪痣晃了心神。 李浩早已离开,纪沉与楚宸对视片刻,突然强硬的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拽到车上,按到了副驾驶。 纪沉关上车门的瞬间,楚宸突然安静了下来。车内只剩两人交错的呼吸声,气氛有些窒息。纪沉从后座拿出保温杯,拧开盖子递过去:“醒酒汤,温度刚好,放了冰糖的,没有怪味。” 楚宸盯着杯子里升腾的热气,突然笑了:“纪沉,你是不是贱啊?”他的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我都这样对你了……” 纪沉没有回答,只是举着保温杯。车窗外,雨越下越大,模糊了整个世界。 楚宸最终还是接过了保温杯,指尖不经意地擦过纪沉的手背,带着微凉的触感。他低头啜饮了一口,眉头微蹙:“太甜了。” 纪沉收回手,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被触碰的位置:“苦了又不肯喝。”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雨滴在车窗上蜿蜒而下,雨下的更大了。楚宸靠在座椅上,半阖着眼,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酒精让他的眼尾泛着不自然的红,那颗泪痣愈发明显。 “周远今天……”楚宸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他妻子很漂亮。” 纪沉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后视镜里映出自己平静到近乎麻木的脸:“嗯。” “他们很般配,是国外留学时认识的,长头发,大眼睛”楚宸继续说,像是在自言语,“从高中起,他喜欢的就一直是那种大眼睛,笑起来干干净净的类型。”雨刮器有规律地摆动,发出单调的声响。 纪沉盯着前方的路面,突然想起高三那年篮球赛,楚宸为了给周远加油,硬是拉着四肢不协调的他练了整整一周的啦啦队操。两个高挑的男生在女生里显得格格不入。那天楚宸笑得那么开心,而周远甚至没往看台看一眼。楚宸只顾着篮球场上的周远也没注意到身后纪沉落寞的眼神。 “你胃疼吗?”纪沉突然问。 楚宸愣了一下,下意识按住上腹部:“有点。” 纪沉单手打开储物格,取出一个小药盒:“吃两片。” 药盒是纪沉随身带了三年的,里面的胃药每三个月都会更换。楚宸盯着掌心里白色的药片,突然笑了“纪沉你是不是没脾气啊,就这么喜欢我啊,我都这样……”“系好安全带”纪沉打断他,发动车子,“回家了”。 两人的公寓在城东的高档小区,是纪沉三年前全款买的,写的是楚宸的名字,办了过户,楚宸什么也没管,就只在需要他配合时签了几个字。 当时两人刚毕业没多久,楚宸还是一个小白设计师,纪沉却已经在律所初露锋芒——他完美继承了父亲在这方面的天赋,严谨又理性。当时楚宸自己成立的工作室无人问津,第一个“客户”是纪沉,公寓完全是按楚宸喜好设计装修的。 雨势渐小,车子驶入地下车库。楚宸已经半梦半醒睡得迷迷糊糊了,头歪在车窗上,呼吸均匀。纪沉停好车,并没有立刻叫醒他,只是安静看来他一会,伸手想摸摸他脸却又放弃,手下移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到了。” 楚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目光涣散地看了纪沉几秒,突然伸手抚上他的脸:“远哥?” 纪沉浑身僵住。一瞬间感觉心如刀绞,像是有人重重给了自己一巴掌,眼前发晕,心脏闷闷的疼。楚宸的指尖冰凉,带着淡淡的烟酒气,在他脸颊上停留了两秒,又落下。 纪沉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明明已经决定放弃,还是会为了楚宸的一句话难受成这样,用现在网友的话来说,真是人各有各的贱法。 “不是”,楚宸收回手,勾起嘴角地笑了笑,“一直以来只有你——纪沉”。这个笑容在纪沉看来极其残忍又恶劣。楚宸是故意的…… 又是这样。 纪沉想不通,当初明明是楚宸主动说要试试,为什么又总是用这种态度对待他,即使是替身,是备胎,他都认了,都忍了,只是,为什么楚宸的态度永远这样,他百般讨好,小心翼翼的捧着,换来的永远是楚宸刺入自己心的尖刺。 为什么明明做朋友的时候,楚宸对自己是那样好,却在两个人在一起后,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把人刺得遍体鳞伤。 纪沉沉默地解开安全带,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能走吗?” 楚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差点栽进纪沉怀里。纪沉下意识扶住他的腰,熟悉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衬衫传来,让他呼吸一滞。还是会有感觉啊,纪沉在心里骂自己,真是个不值钱的东西,活该受楚宸磋磨。 电梯上升的几十秒里,楚宸一直靠在纪沉肩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颈侧。纪沉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心跳声大得仿佛要盖过电梯运转的噪音。 门锁是指纹加密码的。纪沉熟练地输入自己的生日——楚宸设密码时随口说的“懒得记其他数字”。却让纪沉偷偷开心了好久好久。 公寓里一片漆黑。纪沉摸索着开灯,扶着楚宸往卧室走。为了楚宸入睡,两人的卧室没有过多装饰,唯一突兀的是床头柜上那个相框——高中毕业照,楚宸站在周远旁边,两个人都笑得一脸灿烂,再往旁边是沉默的自己,看起来就闷闷的,与两人有些格格不入。每天板着冰块脸,白瞎这么帅的脸,是当时楚宸对他的评价。 刚搬进来时,纪沉提议过换掉这张照片,换成两个人的合照,换来的是楚宸的一巴掌和三天的冷战,从那以后,纪沉再也没有提起过,就这样,这张照片摆了三年。 纪沉别开眼,帮楚宸脱掉外套和鞋子,又去浴室拧了条热毛巾。当他回到床边时,楚宸已经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倒是乖顺不少,没了平时恶劣嚣张样,显得有几分脆弱,又让纪沉无端升起怜爱。 “把脸擦一擦。”纪沉轻声说,把毛巾递过去。 楚宸没接,只是突然抓住纪沉的手腕:“为什么?”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为什么不可以……” 纪沉僵在原地。楚宸的指尖深深掐进他的皮肉,生疼,却比不上心脏传来的钝痛。 “如果先遇到的是你”楚宸的声音越来越低,“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算了,以后我跟你好好过。” 话未说完,他已经沉沉睡去。纪沉静静地站在床边,看着楚宸的睡颜。床头的小夜灯昏暗的灯光,在那张他爱了十年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楚宸的五官个个出彩漂亮,那双眼睛尤其让人心动,每当两人有什么争执,楚宸只需要轻飘飘瞥他一眼,服软的就只会是他。 纪沉仔仔细细给楚宸擦了脸,站起身,就这样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楚宸看,眼神复杂,好像在做最后的挣扎。 好好过……为什么偏偏是现在说,明明已经决定放弃,为什么楚宸一句话又能让自己动摇,纪沉想不明白,也不敢相信眼前醉鬼的话,毕竟没多久之前,清醒的楚宸也说过类似的话,可结果还不是没有什么改变。 良久,纪沉弯腰,轻轻拨开楚宸额前的碎发,在他眉心落下一个克制的吻。 “晚安。”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 转身离开时,纪沉的目光再次掠过那个相框。照片里的少年们笑容明媚,仿佛永远不会被时光侵蚀。而现实中的他们,早已在漫长的单恋中面目全非。 关上门的那一刻,纪沉想,也许该放下了。十年够长了,长到足以耗尽一个人全部的热情与勇气。 第2章 第 二章 电梯缓缓下降,失重感让心脏微微抽搐。纪沉摸出手机,删掉了屏保上楚宸的照片。锁屏画面瞬间变成系统默认的蓝色星空,干净得像是从未有人存在过。这下更像中年人用的手机了,楚宸总嫌他古板,没有周远的灵气吸引人。 走出公寓楼时,雨已经停了。夜风带着潮湿的气息拂过脸颊,纪沉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楚宸所在的那层窗户——灯已经在他走出后自动熄灭着。 他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酸。然后转身上车,驶入夜色中,再也没有回头。 清晨楚宸迷迷糊糊醒来,下意识往旁边摸了摸,只摸到了一片冰凉,睁开眼,宿醉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喉咙干痛得像是被人拿砂纸狠狠磨了一遍。他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水杯,却碰倒了相框——玻璃碎裂的声音让他彻底清醒。 “操!”楚宸撑着身子坐起来,视线扫过地上的狼藉。照片里的周远依旧笑得灿烂,只是玻璃裂痕正好横贯纪沉脸上,那张沉默冰冷的脸显得有些诡异。 床头的水杯旁边是配好的胃药,下压着一张便签纸,是纪沉工整的字迹,“醒酒汤在保温壶里,厨房有煮好的皮蛋瘦肉粥”。楚宸盯着纸条看了几秒,突然烦躁地揉成一团扔向墙角。他摇摇晃晃地走向浴室,路过衣帽间时,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直到冷水冲在脸上,他才突然意识到——纪沉的几件常穿西装不见了。 纪沉不怎么打扮,性格又沉闷,衣服来来回回只有黑白灰三色,和楚宸五颜六色,设计夸张潮流的衣服挂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神经病,又在搞什么。”楚宸擦着脸走出来,踢开脚边的玻璃碎片,他没打算收拾,反正这本来就应该是纪沉的活。他拿起手机,发现已经下午两点,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工作室的。 他打个哈欠,随手回拨过去,助理焦急的声音立刻传来:“楚哥!我们收到了一封邮件,说我们的设计抄袭!他们要求赔偿……还要我们公开道歉。” “放他妈的屁!”楚宸猛地提高音量,随即因为宿醉的头痛倒抽一口冷气,“联系法务准备材料,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楚宸翻出通讯录,手指悬在“纪沉”的名字上方——这种知识产权案,纪沉处理起来最得心应手。但想到昨晚的事,他又烦躁地锁上屏幕,他才不会先开口,就算是他的不对,也得纪沉自己找台阶下,反正他们向来如此。 楚宸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在周远拒绝自己出国后,自己看着默默陪着自己的纪沉,鬼使神差的说出了那句,“纪沉,我们试试。”但又在这三年一直欺负纪沉,每当他看到纪沉没什么表情的脸为自己有裂痕就会无比满足。 直到现在他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在昏暗的路灯下,纪沉瞬间变化的表情,一向没什么表情,勾一下嘴角就算笑过了的纪沉露出了巨大的笑脸。 “好……楚……楚宸,我……我保证一定,那个……肯定,就是,会对你好。”纪沉当时结结巴巴的样子,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没他我还办不成事了?”来这套拿捏我,想的美!”楚宸嗤笑一声,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蹲下换鞋时,他愣住了——玄关处纪沉的拖鞋不见了,鞋柜里那几双皮鞋运动鞋也不见了。唯一留下的,是大学毕业那年楚宸送的限量版球鞋,纪沉周远一人一双,周远喜欢篮球,纪沉不打球也没怎么穿过,又或者是舍不得。 “真他妈傻逼。”楚宸一脚踹在鞋柜上,却因为用力过猛差点摔倒。他扶着墙缓了几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冲向书房。 推开门的一瞬间,楚宸傻眼了——书架上纪沉的专业书籍全部消失,电脑桌上那个丑了吧唧青蛙摆件也不见了。只有楚宸没弄完设计稿还在另一张桌子上,上面还有纪沉买来的仙人掌盆栽,整个房间空荡得像是从来只有一个人住。 “呵,玩真的?”楚宸掏出手机,拨通纪沉的电话。响了十几声后,电话被接起,纪沉刚开口说了一个喂,楚宸劈头盖脸就开始骂人,等楚宸发泄完,纪沉一声不吭挂断了电话。 工作室的危机比想象中严重。楚宸赶到时,其他人正乱作一团。对方不仅指控抄袭,还放出风声说楚宸的设计工作室就是空壳,其实都是找了人,楚宸只是挂名的废物设计师。 “楚总,”法务专员战战兢兢地递上文件,“他们提供的证据很充分,如果我们不能……” “滚出去。”楚宸盯着电脑屏幕,上面是纪沉刚发来的邮件——一份完整的应对方案,甚至连法庭辩论要点都列好了。邮件的最后写着:“所有材料已同步给法务部,祝顺利。” 楚宸盯着最后三个字看了很久,突然笑了:“装什么。”他啪地合上电脑,对门外喊道:“通知所有人,今晚加班!” 接下来的三天,楚宸几乎住在工作室。他拒绝了所有调解建议,坚持要和对方对簿公堂。员工们私下议论,从未见过楚总这么拼命工作——他亲自核对设计图纸,通宵核对资料,办公室不让进人,咖啡都是自己泡的。 第四天清晨,因为三天不合理进食,楚宸脆弱的胃终于撑不住,楚宸趴在办公桌上,拿手使劲按压腹部缓解那尖锐的痛感,楚宸抖着手吞下药片,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委屈,他想吃粥,纪沉做的,皮蛋瘦肉粥。 在和纪沉在一起之前,楚宸胃疼都是吃白粥,后来两人在一起,纪沉说吃吃白粥会胃的负担,于是学了皮蛋瘦肉粥等的咸口粥。楚宸很喜欢吃,也理所当然的接受来自纪沉的所有照顾。 楚宸揉着太阳穴想,纪沉对自己是真的很好,周远也结婚了,自己是应该学着对纪沉好一点,不欺负他了,要不服个软吧,反正前几天也已经打破了两人吵架必定是纪沉服软的规则了。 楚宸开车前往纪沉的律师事务所,纪沉25岁仅仅毕业三年就成为了知名律师的红牌律师,当年是纪沉的导师亲自引荐纪沉来的又一路帮扶,纪沉也不负期望,很快就崭露头角。 纪沉到律所走到前台眼皮不抬就直接开口:“找纪沉。”“请问,有预约吗?”前台小心地问,手指在键盘上悬着,没敢敲下去。 楚宸终于垂下眼皮扫了她一眼,嘴角扯出个讥诮的弧度:“你新来的?我是楚宸。” “对不起先生,纪律师说以后所有人见他都需要预约。手机突然响起,是法务部发来的说法院传票了。楚宸盯着律所大厅的天秤看了几秒,“现在去告诉纪沉——“让他立刻出来见我”要么他立刻出来,要么我砸了你们律所前厅的‘十大杰出律师’展示墙。”他眯眼看向不远处纪沉的荣誉照片,“我不为难你,让纪沉出来。” 前台职业素养极好,打通纪沉的办公室电话,三言两句就传达清楚了楚宸的意思。 “好的,纪律师”。前台挂断电话看向楚宸,“先生,纪律师说不见,如果您砸,我们会报警”。 楚宸有些诧异,暗骂一声转身出了律所。他边走边想,纪沉真是长本事了,怎么?看到周远结婚,又听到自己那天说好好的,觉得有拿捏自己的资本了?他也配!楚宸虽然在咒骂纪沉,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但很快他又压下这些不安的念头,纪沉喜欢自己十年,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想到这里,纪沉又有了几分底气。 手机突然响起,是陌生号码:“楚先生您好,我是纪沉律师所的同事。纪律师提到您工作室有个案子下周开庭,如果需要协助……” 楚宸直接挂断,心里有些得意,装什么大尾巴狼,还不是关心自己,这不就是沉不住气给台阶了,非得晾晾他!” 可过了一会楚宸又忍不住打去了电话,四天没见纪沉了,之前他总是围着自己转,这下真的有点不习惯。算了,自己就勉勉强强下了这个台阶吧,真是便宜他了。 可是电话却一直没接通…楚宸按灭屏幕,火气又上来了。不接?!行!别想让自己再低头了,到时候非得给他两个耳刮子才跟他说话。 电话另一头,此刻的纪沉正看着手机上的未接来电,轻轻叹了口气。驾驶座上的同事关切地问:怎么了?” “没事。”纪沉收起手机,望向窗外飞逝的景色,“只是突然觉得,十年的时间真的很快。 楚宸再也按捺不住,一脚油门直奔纪沉的另一个小公寓。当年房价不高,购房也没什么限制,纪沉全款买了两套。大的写了楚宸的名字,两人一起住,小的不过楚宸这个一半大,写的是纪沉自己的名字。 他攥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发白,脑子里全是等会儿要怎么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是先给他一巴掌,还是揪着领子质问他,把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 可当他怒气冲冲来到纪沉公寓用指纹打开门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僵在原地——,客厅里有了绿植,次卧门没关被改造成了书房。纪沉好像真的要在这里住下去,不是和自己闹脾气。 听到动静,纪沉穿着家居服从卧室走出,很平静,没有丝毫意外楚宸的到来。 第3章 第 三章 “你来干什么?”纪沉缓缓开口,没有什么情绪。 楚宸的视线扫过公寓的每一寸,这个也是他设计装修的,也是他的风格,突然楚宸注意到茶几上摆着的青蛙摆件——那只他总嘲笑丑得要命的玩意儿,此刻正对着他咧着嘴笑。 他一把抓起摆件:“装模作样给谁看?收拾东西演给谁看?赶紧给我滚回去!老子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别给脸不要!” 纪沉伸手来夺:“放下。” “怎么?现在连碰都不让碰了?”楚宸故意把摆件举高,作势要砸。却在纪沉靠近时闻到他身上陌生的香水味。这个发现让他瞳孔骤缩,他把摆件扔回茶几,一把抓住纪沉衣领“你他妈去哪里沾的一身骚?” 纪沉突然笑了,那笑容让楚宸莫名有了惧意:“楚宸,这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 “你再说一遍?”楚宸松开衣领猛地掐住纪沉手腕,力道大得能听见骨骼被攥紧时摩擦的声音。“我他妈是你男朋友”!楚宸死死瞪着纪沉随后狠狠推了他一把:“你是不是想分手了?”楚宸笃定纪沉听到这两个字一定会立马跟他服软。 “哦,这样啊”。纪沉更加平静,好像是忘了说了,那我补上,楚宸,我们分手。”腕处力度加大,纪沉不由闷哼一声。“你他妈说什么!”楚宸被他的话惊到,音量骤然提高。 “我说,”纪沉一字一顿,“我们结束了。”像怕他听不清一样,纪沉又重复了一遍,楚宸,我们结束…” 话没说完一记耳光将纪沉打飞在沙发上,指甲在脸上拉出一道血痕,力度大到纪沉嘴角瞬间渗出了鲜血。纪沉轻轻抹去嘴角血迹,看向楚宸:“消气了吗,消气了就走吧”。 楚宸暴怒到无法说话.....又突然发现纪沉无名指上的戒指不见了——那是他三年前随手在便利店买的连尺寸都挑不了的便宜货。尺寸有些大,纪沉就自己缠了半圈红绳视如珍宝带了整整三年。此刻楚宸的手在微微发抖,他看向跌倒在沙发的纪沉,发现纪沉眼神平静的可怕。 “因为周远结婚了?”楚宸冷笑,觉得我非你不可了?”想拿捏我?你别做…” “不是因为他。”纪沉打断他,“是因为你。”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甩在楚宸脸上,他愣在原地。看着纪沉手腕上泛起的红痕,脸上清晰可见的巴掌印,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路灯下结结巴巴许诺的青年。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纪沉眼神清明,再没有当初那种小心翼翼的讨好。 “工作室的事你可以找给你打电话的那个同事,他很专业,会帮你处理好的。” 听到这里,楚宸嗤笑一声:“少他妈来这套,我有法务部,用不着你,我来找你一趟已经够给你脸了,别给脸不要脸。” 楚宸顿了顿又放软了语气:“行了,大老爷们别来这一出,我现在没空跟你掰扯,那天算我不对行了吧,喝多了嘛不是。” 纪沉没接话茬只是摇了摇头:“没闹,我是认真的,楚宸,我们结束吧。” 楚宸闻言,刚压下的火气又上来了:“你他妈到底跟我闹什么?你是十八岁小姑娘吗?说点重话就受不了了?还得让人哄?差不多得了,别不下台阶。” 纪沉看着楚宸不耐烦的脸,深吸一了口气,“我累了,楚宸。十年了,我喜欢你十年,够了。” “你玩真的?”楚宸声音发颤。 纪沉没说话,拒绝沟通的样子彻底激怒了楚宸,他一把将人按沙发上,“行啊,长本事了是吧,”楚宸扬起的巴掌还是没落下他狠狠推搡了纪沉一下:“拿捏我?你也配!” 楚宸直起身子,冷笑一声,“别在这演苦情戏,没人逼你喜欢我,自己心甘情愿犯贱,怪得了谁?你以为我会求你?”楚宸不屑的看着纪沉:“少他妈白日做梦了,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别明天又像条狗一样摇着尾巴求着我说要回来。” 纪沉相较于楚宸显得冷静了很多没有生气也没有抱怨,只是缓缓站起来,静静地看着他:“珍重。” 楚宸大步走向门口,在与纪沉擦肩而过时,他故意狠撞了一下对方的肩膀,纪沉踉跄了一下没有再开口。 楚宸在心里默数,等着纪沉像往常一样服软拉住自己,他甚至把手摆出了一个方便纪沉拉住的姿势,但等到他出了大门,重重摔上了门都没等到纪沉过来拉住自己。 听到砰的一声巨响,纪沉终于回过神来,他控制不住的手抖,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他感到阵阵心痛,楚宸尖酸刻薄的话像是一把尖刀,插在了自己心上。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如此轻贱别人的感情,自己付出了那么多,换来的是贬到尘埃里的评价。 不得不承认,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办法无视楚宸,他依旧可以轻而易举的调动自己的情绪。楚宸说的一点也没错自己可不就是贱的慌吗? 和楚宸在一起的三年里,因为一点小事楚宸就摔门离去的事情时常发生,每次也都是自己低三下四的去哄人。 十年了,从高一开学典礼上的惊鸿一瞥,到路灯下的告白,再到今天,撕破脸的难堪。整整十年,三千多个日夜,他是这样义无反顾飞蛾扑火一般的爱了楚宸十年。 纪沉抬起自己发抖的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够了,已经够了……”他喃喃自语,像是说给已经走了的楚宸听,更多的像是在告诫自己。 楚宸一肚子气回到家,狠狠踹了一脚鞋柜:“真他妈出息了! 这是工作室的人,又给他打来电话:“楚哥,对方不同意和解,且态度十分恶劣,要不您联系…… “闭嘴!”楚宸直接打断:“我每年花那么多钱,养着法务部的人,都是来吃干饭的吗?每次都要他解决的话,我养着他们干什么?”说完楚宸直接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楚宸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久,他成立工作室以来,这不是第一次陷入抄袭风波。 以前这种时候,他就没有操过心,纪沉总是用那种平静的语气分析好问题,然后默默处理好一切。而现在…… 楚宸的手指自动滑到通讯录,停在“A纪闷驴”的名字上。他的拇指悬在拨号键上方,微微发抖。 “我才不需要他呢……”楚宸锁上屏幕,把手机扔到床上。倒头就睡。他想,等他醒来,纪沉一定会跟他道歉,然后帮自己处理好这件事。就算是这样,到时候自己也要好好为难为难他才让他搬回来。 凌晨,胃部传来尖锐的痛感,楚宸习惯性本能的开口:“胃疼,起来倒水拿药。” 没有人回应,楚宸迷迷糊糊往旁边摸:“纪沉?跟你说话呢。”触及的是一片冰凉,他终于清醒过来——纪沉已经搬出去了。 他挣扎着起来,床头的小夜灯亮着,还是纪沉买的那个。他摇摇晃晃爬起来,拉开抽屉,翻找胃药。抽屉里的胃药摆放整齐,每一个上面都标注了服用剂量。楚宸就着水服下才感到不对劲——药盒上的字迹像刚写上的,纪沉难道真的不打算回来了? 点亮手机看了一眼,快一点了,楚宸蹲下用膝盖挤压腹部去缓解尖锐的痛感,疼痛和委屈让他思维混沌。他觉得眼眶有些发酸,他突然特别特别想纪沉,那些曾经他忽略不计,习以为常的细节,在这一刻全部向他汹涌而来。 如果他还在,自己不会一个人蹲在厨房缓解疼痛,纪沉会给他喂药他会被搂在怀里被轻揉着腹部听着纪沉的轻声细语再次入睡,整个过程他甚至连眼都不用睁。 楚宸眼眶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疼死了。 楚宸要委屈死了,纪沉个混蛋,竟然真的没回来找自己,他是不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这种想法让楚宸心脏开始抽痛,压过了胃部的痛感,他缓缓站起来,双腿因为长时间蹲着有些麻了,他一头栽到床上。他现在没有丝毫睡意,满脑子都是纪沉。打开手机,微信全是未读消息——很多人都来关心又或者说是想看笑话,无一例外全是询问他抄袭的事件。唯独置顶干干净净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楚宸还是按下了拨号键,等待接通的铃声响了很久,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刺耳。楚宸想,自己这次好像是有点过分,今天白天还说了很难听的话,是应该哄哄纪沉的,纪沉只是伤心了觉得伤自尊了,只要自己哄哄他,他就会回来的。楚宸压下心里隐隐约约的不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 滴——电话终于接通,楚宸迫不及待开口又在开口的瞬间变了味——他习惯了被纪沉娇惯着,说不出什么软话。“你还没睡啊?”楚宸硬邦邦的挤出一句话,带着几分别扭,话一出口楚宸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说的什么蠢话,自己半夜三更给人打电话还问人怎么没睡。” 纪沉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接这个电话,但直接挂断楚宸电话这种事他做不到,至少现在还做不到,所以他沉默两秒,开口问:“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楚宸整理了一下思路,确保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软一点:“我胃又疼了,刚刚吃了药,现在睡不着了。”楚宸特意把声音压的软软的,听起来带着明显的撒娇意味。 他很少对纪沉撒娇,每次撒娇都是为了达到一定目的,而纪沉偏偏就吃这套,所以这次楚宸也很自信——自己主动服软,还胃疼了,纪沉一定心疼的不得了,肯定一会就得来照顾自己了。 但下一秒纪沉的话让他愣住了。“胃疼抽屉有药,睡不着也没关系,马上就要天亮了,没事的话,我挂了,明天还要工作。”楚宸刚想开口,嘟——纪沉把电话挂了。 楚宸一直胸有成竹,纪沉舍不得离开自己,这次也只是气急了闹一下而已。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他比谁都清楚,纪沉有多喜欢自己,他手上那条好多年都没消掉的长疤不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吗。 楚宸想想,不就是因为自己那天故意叫周远的名字把他气到了吗,虽然对纪沉直接搬走不理他的行为有些不满,但楚宸也有点小得意——纪沉不就是是因为吃醋吗,这就足以证明,他有多喜欢自己。 所以,可以说,从头到尾这几天,他就从来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因为他始终相信,纪沉自己气消了就会回来,虽然这次他气的时间确实有点长了,有点不符合以往的样子。 但他向来对自己没有办法,只要自己哄一哄,说点他爱听的,他肯定又屁颠颠回来了。 而且这几天,他不在身边,没了熟悉的唠叨叮嘱,还真是有点不习惯,每天回来家里空荡荡的,没个人气,让楚宸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得劲。 肯定是刚才自己态度还不够软,想到这里,楚宸又耐着性子打去了今晚第二个电话,这次倒是马上被接起来了。 但楚宸还没来得及开口,纪沉平静的声音就传入了耳朵:“楚宸,我们已经分手了。” 仅一句话,瞬间点燃了楚宸的怒火:“放你妈的屁!你说吧,到底怎么样才能回来?我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纪沉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平静,仔细听却能感到一丝丝的颤抖:“我不想怎么样,楚宸,真的够了,别在打了。” 楚宸僵住,下一秒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给脸不要脸!楚宸心想,他砸了一下床,带着满肚子的气和委屈逼着自己睡着了。 电话那头的纪沉却失眠了,他看着手机屏幕一点点熄灭,久久没能动作。 最终,他轻叹一口气,他想,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第4章 第四章 一个多月前。 楚宸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捏一封烫金请柬——周远的婚礼请柬。三年没见,一回来周远就给了自己一个大惊喜。请柬上烫金的字体在灯光下无比刺眼。 书房的门开了了。纪沉揉着眼尾走出来,他最近在处理一个恶意拖欠农民工的案子,纪沉是无偿委托,这种案子一般没有人愿意接,耗时耗力还容易得罪人。 但纪沉不在乎他总说法律就是为了维护公平正义,楚宸每次听到他这么说,都会阴阳怪气,但也会在他深夜不睡的时候凶巴巴把他拉去睡觉。 “还没睡?”纪沉关切开口,带着一丝疲惫。 楚宸没抬头,手指紧紧握着请柬边缘:“周远回国了,要结婚了。” 纪沉揉眼尾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嗯,我知道。”纪沉走到他身边坐下,身上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气,“他给我也发了请柬。” 楚宸猛地抬头:“他联系你了?” 纪沉平静地点头:“上个月。他说,很想我们,希望我们一起去。” 楚宸突然觉得胸口发闷。他盯着纪沉平静的脸,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上个月?你他妈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只是想等你心情好的时候再说,一直没找到机会”。纪沉的声音依然很轻,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 “等我心情好?”楚宸冷笑一声,把请柬狠狠摔在茶几上,“你他妈是不是在心里偷着乐?终于等到这天了是吧?” 纪沉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痛苦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我没有。” “放屁!”楚宸一把揪住纪沉的衣领,“你巴不得我忘了他,好全心全意跟你在一起是不是?你他妈装什么大度!” 纪沉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楚宸,“纪沉的声音有些哑,当初是你说要试试的,这三年,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一样浇在楚宸头上。他松开手,突然注意到纪沉脖子上还没消的咬痕——那是他前天晚上设计稿一直画不好,纪沉又催着他睡觉,他发脾气时留下的。当时纪沉疼得发抖,却还是任由他胡闹。 “我……楚宸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随即又变得理直气壮,“那不是你心甘情愿的吗?现在装什么受害者。” 纪沉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衣领,“就算你说的是,我是真的这么想了,也无可厚非不是吗。” 楚宸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心里烦”。 纪沉转身要出去,“我去健身房待一会,看案宗看的心烦,你早点睡” “纪沉。”楚宸突然叫住他。纪沉回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希冀。可接下来都话又让纪沉眼里的光瞬间熄灭,“回来你睡次卧,别烦我。” 纪沉沉默片刻艰难开口:“楚宸,我们冷静几天吧。”不等楚宸反应就走出了家。 楚宸在客厅里烦躁地转了两圈,茶几上的请柬刺得他眼睛生疼。纪沉又给他添乱,他抓起车钥匙,一脚踹开大门,直奔地下车库。 引擎的轰鸣声在深夜的地下车库格外刺耳。楚宸单手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狠狠砸了下喇叭。纪沉那家伙现在肯定在健身房发泄,他太了解那个闷葫芦了——每次心里难受就往死里练,练到精疲力竭才肯停下来。 健身房还亮着灯。楚宸透过玻璃门看见纪沉正在卧推区,重量加得比平时多了五公斤。汗水已经浸透了白衬衫,布料紧贴在背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 “操。”楚宸推门进去,铁锈和汗水的气味扑面而来。纪沉听到楚宸声音,动作顿了一下,但继续完成最后一组推举。杠铃砸在架子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闹够了没?”楚宸走过去,一脚踩在器械边上,“大半夜的抽什么风?搞离家出走?把自己当十七岁的高中生了?” 纪沉坐起身,用速干毛巾擦了把脸。他的嘴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锁骨处的咬痕在汗水的浸润下显得格明显。 “我说了想冷静几天。”纪沉的声音很平静,但楚宸听得出里面压抑的颤抖。 楚宸一把抢过他的毛巾扔在地上:“冷静个屁!他俯身撑在纪沉两侧,把对方困在器械和自己之间,“就因为我说了句重话,你就要跟我闹脾气?” 纪沉别过脸不看他,喉结上下滚动: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嗯?”楚宸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转回来,“因为周远吗?”他故意加重这个名字的读音,满意地看到纪沉睫毛颤了颤。 “楚宸……纪沉终于抬眼看他,眼眶发红,“三年了,我承认我很爱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包容你,偶尔的争吵永远都是我先低头,所以你对我永远有恃无恐,是吗?” 楚宸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纪沉会突然撕破两人之间平衡。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副混不吝的样子:“所以呢?还不是你愿意的?再说了我现在不是跟你过得好好的?” “行了,别闹了。”楚宸难得放软了语气,婚礼我自己去,回来我们好好的,保证以后不提他,行了吧?”这根本算不上什么承诺,但纪沉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楚宸在心里嗤笑,这傻子太好哄了。“回家。”楚宸松开他,转身往外走,“我饿了,回去给我煮碗面”。 身后传来器械归位的声响。楚宸头也不回地走向停车场,他知道纪沉一定会跟上来——就像过去十年里的每一次那样。 果然,当他发动车子时,副驾驶的门被轻轻拉开。纪沉系好安全带,身上还带着健身房里的热气。楚宸瞥了他一眼,发现对方正偷偷用余光看自己。 “看什么看?”楚宸凶他,“滚过来开车,什么时候轮到我伺候你了,还有今晚敢躲着我睡试试,抽不死你”。纪沉低下头,嘴角却微微起。 两人调换位置,车子驶入夜色。真是个傻子。楚宸想。给点阳光就灿烂,稍微哄两句就屁颠屁颠跟着回家。这样的纪沉,怎么可能真的离开他? 楚宸从回忆中抽离,他恍惚的站在法院门口,看着对方的律师团队趾高气扬地离开,耳边还回荡着法官宣布“证据确凿”时的冰冷语调。 “楚总”助理小林小心翼翼开口,声音有些发颤,“您也听到了,对方提供的设计原稿比我们早三个月……” “放屁”!那明明是我的原创设计!”他的怒吼显得格外无力。 “楚总,要不,联系一下纪律师?”小林小心翼翼地问,“这种知识产权纠纷他最……” “闭嘴!”楚宸粗暴地打断她,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纪沉的名字——这个狠心的混蛋。“没他我就解决不了了?” 楚宸转身就走,把助理的呼喊抛在身后。楚宸突然意识到,这是二十十多年来他第一次真正感到无助——不仅是对对方诬陷的无助,更多的是对没有纪沉在身后的无助。地铁坐过了七站,楚宸才发现自己下意识来到了高中时常去的那个公园。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那个熟悉的角落——一张已经掉皮的长椅。 “喂,楚宸!传球啊!”记忆中周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十八岁的周远在阳光下奔跑,球衣被汗水浸透,笑容灿烂得刺眼。而纪沉总是安静地坐在这张长椅上,膝盖上摊着本书,时不时抬头看他们一眼。 楚宸瘫坐在长椅上,西装裤布满灰尘脏兮兮的椅面弄脏也毫不在意。他掏出手机,相册里最新一张照片是。手指划过屏幕,往前翻是纪沉在厨房做饭的背影,再往前是纪沉蜷在沙发上看文件的侧脸,三千多张照片,几乎全是纪沉,却连一张正脸合照都没有。 “我他妈真是个混蛋。”楚宸捂住眼睛,喉咙里挤出一声哽咽。“纪沉,回来好不好?”楚宸蜷缩在长椅上,有些泣不成声——这些天他终于明白自己对纪沉的爱意,可那次后他再也没敢去找纪沉,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别哭了,上诉吧。” 熟悉的声音让楚宸猛地抬头。纪沉站在长椅旁,身上穿着那件他最喜欢的灰色风衣,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口袋有些鼓囊。 纪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可听到楚宸败诉的消息他还是鬼使神差的来到了这里,他不想看到楚宸难过失意的样子,他在心里告诫自己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怎么知道我在.”楚宸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和惊喜,哪里还有平时那副高高在上的少爷模样。 纪沉轻轻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你每次遇到解决不了的事,都会来这里。”他顿了顿,“高中竞赛落选是这样,大学被教授批评设计稿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我看了庭审记录。”纪沉打开文件袋,对方提供的证据很完整,但有个细节很奇怪——那些所谓“早于你们三个月”的设计稿,用的都是今年新上市的绘图软件。” 楚宸猛地坐直身体:“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们在造假。”纪沉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冷静而专业。楚宸因为哭泣脑子有些发懵,这么简单的道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纪沉又耐心解释,“你的设计稿初稿是去年12月底的,今年1月你用了新上市的软件的新技术改了细节敲定了稿子,他们说初稿早于你,但出示的初稿的细节处理已经用了新上市的软件,时间不对。” 楚宸突然抓住一把纪沉的手腕:“你……你一直在关注这个案子?你是不是还……” 纪沉抽回手打断他:“职业习惯而已。”他站起身,“我已经联系了软件公司的技术部门,可以出具版本使用时间的证明,材料我都整理好了,明天会让助理送到你公司。” “等等!”楚宸慌乱站起来,被纪沉多年宠着捧着建立起来的优越感高自尊瞬间土崩瓦解,“纪沉……我好想你,回家好不好。” 纪沉背对着他,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楚宸,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错了!"楚宸冲上前从背后抱住纪沉,泪水终于决堤,”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爱你,一直都是你,周远只是我放不下的执念。” 第5章 第五章 纪沉的身体在的拥抱怀里僵硬像块石头。楚宸把脸埋在那熟悉的肩窝里,呼吸着纪沉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我们分开的这些天我想明白了,我手机里全是偷拍你的照片,我早就爱上了你,你对我那么那么好,我怎么可能不心动呢,我只是——只是不敢承认……” “楚宸。”纪沉轻轻掰开他的手,转过身来时眼里是一片平静,“你知道我为什么能这么快发现证据有问题吗?” 楚宸茫然失措的看着他,纪沉缓缓开口,“因为我爱你,有关你的一切我都在关注,我知道你常用的绘图软件,知道你的风格,知道你合作过的所有甲方。这次指控你的是你之前得罪过的一个合作方,也许你都不记得了,但我忘不了。但你呢,你对我了解多少呢?”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楚宸死死抓住纪沉的手,像即将溺死的人抓住岸边最后一根稻草,“我保证……” “楚宸。”纪沉打断他,声音温柔却坚定,“爱不是保证,而是本能,是习惯。这十年来,你对我有过本能或者习惯吗?” 楚宸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想起自己每次醉酒都是纪沉默默收拾残局,想起每个熬夜赶工的凌晨,书桌上总会有一杯温度刚好的咖啡;想起三年来纪沉从未错过他的任何一场作品展,即使他从未回应过这份浓烈的爱。” 纪沉转身试图摊开他,四目相对的瞬间,楚宸突然慌了——他在纪沉眼里看到了前所未有从没见过的的平静,纪沉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永远带有爱意,从高中开始就是,他总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可眼神骗不了人,从高中开始楚宸就知道纪沉爱自己。他们三个人报考都在本地,纪沉每个周末都跨越大半个北京城来找自己,纪沉就这样一直在自己身后。楚宸一直肯定纪沉会永远爱自己。 可是现在,事情好像偏离轨道了不对一切都不对。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彻底忘记周远,好好的跟纪沉过下去了,可是,纪沉怎么能转身呢,他怎么能…… 那天晚上你喝醉说的话,我都记得。“纪沉轻声说,“算了,以后我们好好的。”可是楚宸,上次在健身房你就说过了,清醒说的,我不敢再相信你,也不想好好的了,以后也不想了,我也不需要你同意什么,我们是分手,又不是离婚。” 楚宸如遭雷击。他根本不敢相信纪沉会放弃自己,但纪沉的眼神告诉他,这是真的。 “十年了,我累了,我我没办法和你度过下一个十年。”纪沉推开他。“我那,你的指纹我会删掉,大公寓是你的,要卖还是自己住都随你,这次我会帮你,以后我们也会不见面了。” 楚宸看着纪沉,心里的恐慌越来越大,他伸手握住纪沉的手。颤抖着声音开口“纪沉,你听我说,我,我是真的要和你好好的。周远对我只是执念了,真的不重要了,你别这样好不好……”楚宸有些语无伦次。 他感觉到纪沉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那双无数次拥抱他的手,慢慢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他着急的想再次握住也只是徒然,纪沉推开了他。 “不重要了,楚宸,不重要了”。纪沉轻轻按住他的手:“那天你说''试试''的时候,我就该明白...…” 纪沉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痕,“你从来只把我当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可我也甘之如饴。都说甘之如饴,归于欢喜。楚宸,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但现在我想放弃了。” 纪沉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祝你幸福,你会找到那个让你心甘情愿放下周远的人,但那个人,不是我,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纪沉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楚宸心上。他愣在原地,纪沉掏出口袋里的青蛙摆件塞给他,“这个,还是还你吧,本来想留个纪念,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 “我爱了你十年。”纪沉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给了你三年足够长了。” 就在纪沉转身要离开时,楚宸再次伸手抱住他,“我有,我有习惯,我手机里有好多张偷拍的照片,我习惯记录你,这算不算,算不算?” 楚宸越抱越紧,仿佛这样就能留住纪沉,可纪沉还是一根一根掰开了他的手。 “纪沉!”楚宸在纪沉身后喊道,声音破碎不堪,“如果……如果我能证明我爱你呢?” 纪沉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不需要了,好好爱下一个吧。别像对我这样对别人了。” 楚宸看着纪沉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公园小径尽头,楚宸掏出手机打开他们的微信界面,几乎都是纪沉发一连串,关心叮嘱询问,而自己这边要么只零零星星回复几个字,要么就是带着命令语气的要求。 楚宸把手机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最后一点温度。他好怕,怕这一次纪沉真的不会回头了。怕那个在他身后默默站了十年的人,真的选择了离开。 他手里无意识握着的青蛙摆件还在咧着嘴笑,楚宸抓起它想砸向地面,却在抬手瞬间看到底座上歪歪扭扭刻着的小字:“给沉沉,毕业快乐。”——楚宸2012.6。 这是高中毕业那你他送给纪沉的毕业礼物,纪沉走到哪带到哪,跟了纪沉七年多的东西就这样回到了原主人手里。 他的手臂缓缓垂下,突然想起高中毕业那天,他随手把这个丑东西塞给纪沉时,对方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当时周远还开玩笑说:“楚宸你这礼物也太敷衍了吧?” 记忆里的纪沉却把摆件紧紧握住,笑得腼腆:“我很喜欢。” 第6章 第六章 雨又下大了,楚宸站在台阶最上层,手里紧攥着二审胜诉的判决书。 “楚哥,车在等了。”助理撑着伞小声提醒。 楚宸没动。他望着马路对面那栋熟悉的写字楼——纪沉的律所在二十三层。一个月前,就是纪沉整理的那份关键证据,让他有了翻盘的希望。 “你们先回去。”楚宸把判决书塞给助理,突然冲下台阶,闯入雨中。 雨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西装。楚宸跑不知道跑了多久,皮鞋踩进水坑也浑然不觉。当他终于站在纪沉公寓楼下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楚宸一身泥水狼狈不堪,楚宸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可他顾不得了。 纪沉住在十七楼。楚宸仰头望着那个亮着灯的窗口,颤抖着掏出手机。通话界面显示上一次联系是在一个多月前——纪沉发来最后一条关于案子的建议后,就再没回复过他的任何消息。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纪沉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有些失真。 “我赢了。”楚宸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二审,我们赢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恭喜。” 简单的两个字像刀扎进楚宸心口。他抬头看着那个窗口,灯光突然熄灭了。“我在你楼下,”他急忙说,“我能上去吗?就十分钟,不,五分钟……”楚宸每个字都说的小心翼翼,他怕再次听到纪沉的拒绝。 “楚宸。”纪沉的声音很平静,“别这样。” “就五分钟!”楚宸几乎是在哀求了,”我有话要跟你说,很重要的话。” 电话被挂断了。楚宸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他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突然发疯似地连续拨了十几遍,全部无法接通。 “纪沉!”楚宸仰头对着漆黑的窗口大喊,“我知道你能听见!你给我下来!” 雨水灌进他张开的嘴里,呛得他咳嗽起来。但楚宸不管不顾,继续嘶吼:“你他妈的!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 公寓楼里有几户人家亮起了灯,探出头好奇地张望这个深夜发疯的男人。保安撑着伞走过来:“先生,您这样会打扰到其他住户的。” “让开!”楚宸一把推开保安,继续对着窗口喊,“纪沉!你他妈给我下来!” 喊到第三声时,公寓大门开了。纪沉撑着一把黑伞走出来,身上只披了件单薄的开衫。楚宸瞬间哑了声音,雨水和泪水在脸上混成一片。 “你非要这样吗?”纪沉站在台阶上,像过去十年一样把伞偏向他,“闹得这么难堪没有必要,以后还是朋友。” 楚宸抬头看着偏向自己的伞,雨水顺着他的脸往下淌,“谁他妈要和你做朋友!”楚宸喊完又软了语气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我……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你一条都没回……你以前不会这样。” “我们已经分手了。”纪沉的声音比雨水还冷,“胜诉是好事,我衷心祝贺你,但与我无关。” “怎么与你无关!”楚宸突然激动起来,“是你的关键证据!是你联系的技术专家!没有你,我根本……” “我说了那只是职业习惯。”纪沉打断他,“换作任何一个委托人,我都会这么做。” 这句话比雨还冷。楚宸浑身发抖,不知是冻的还是痛的。他伸手想抓纪沉的衣袖,却被对方后退一步避开。伞却依旧偏向自己。 “你回去吧。纪沉递伞给他,”别感冒了。” “我不走!”楚宸固执的站在原地他,”除非你听我说完!” “好,你说。”纪沉站在原地,“五分钟。”纪沉终于肯看他一眼,楚宸看着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张了张嘴,突然不知从何说起。这段时间,他全想通了,他有千言万语想说给纪沉听——说他终于明白自己爱的是谁,说他后悔这些年对纪沉的恶意伤害,说他愿意用余生弥补,但此刻站在雨中,所有准备好的台词都卡在喉咙里。 “我……我想吃皮蛋瘦肉粥。”楚宸最终挤出一句蠢话,带着浓浓的委屈。纪沉的眼神都没变:“还有四分钟。” “工作室的人都说要谢谢你。”楚宸语无伦次地继续,“小林说你的仙人掌她养不活,快死了。” “楚宸。”纪沉叹了口气,“说重点。” 雨水顺着楚宸的脸颊流下,他胡乱抹了一把:“重点就是……重点是我爱你。我爱上你了,你不能走进我的心了,又不要我了,你说过会一直爱我,对我好,不算数了吗?” 楚宸死死盯着纪沉,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敢相信,纪沉真的要离开他。 纪沉的手指微微收紧,握伞的骨节泛白:“你知道我为什么能这么快找到翻盘证据吗?” 楚宸摇摇头。 纪沉轻声说,“我查遍了所有可能的线索,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联系了每一个可能帮上忙的人,即使我们已经分手了,我还是控制不住去帮你。我不想看到你失意的样子。” 楚宸的心脏狂跳起来:“那是不是说明……” “是,我还没完全放下,但不代表我会回头。”纪沉直视他的眼睛,“楚宸,爱不是一瞬间的醒悟,而是日复一日的选择。这十年你的选择都是忽视我,现在又选择突然“爱”我——这样的爱,我要不起,也不敢要。” “给我一次机会不行吗?”楚宸的声音破碎不堪,“一个爱你的机会。” “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不会爱人,也不懂得珍惜别人的爱。”纪沉的伞依旧偏向自己,说出的话却让楚宸有些站立不稳。 楚宸伸手握住纪沉手腕,哽咽着开口,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期待:“你说我不懂爱,我不懂爱……那你,你教我好不好,我学东西很快的。” 纪沉偏开视线,声音冷硬,手却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我有什么义务教你”。 楚宸不肯松手,他神情惨然看着纪沉:“是,你没有义务,但我现在只喜欢你,我爱你啊,所以教教我,教教我好吗。” 看着沉默不语的纪沉楚宸突然崩溃地蹲下身,抱紧自己的膝盖。他像个孩子一样痛哭失声:“你不能,不能这样对我!不能!不能!” “起来。”纪沉说,“别这样。” “我起不来了……”楚宸抽噎着说,”没有你,我站不起来。” 纪沉叹了口气,把伞完全移到楚宸头顶:“你总是这样,永远知道怎么让我心软。” 楚宸抬头看纪沉俯身要扶自己的样子,像极了十年前那个为他捡起掉落课本的少年。他抬手抱住纪沉的腰,把湿透的脸埋在纪沉的开衫里猛吸了一口气:"对不起……对不起……” 纪沉僵在原地,伞掉在地上。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但他没有推开楚宸。 “我保证,”楚宸的声音闷在布料里,“以后每天都会选择你每天都会向你证明我爱你。” 纪沉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还是轻轻落在楚宸湿透的头发上:“楚宸,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楚宸点点头,脸仍然埋在纪沉衣服里:“高一开学……” “那天你穿的是普通校服,但笑得特别好看,一下子就走进我的心。”纪沉的声音很轻,像在讲一个遥远的故事,“我当时就想,这个人要是能多看我一眼该多好。” 楚宸抱得更紧了,仿佛要把这么年的亏欠都揉进这个拥抱里。 “后来你终于看我了,可是我并没有想象中快乐,也许是我太贪心要得太多了。”纪沉苦笑了一下,“十年了,楚宸,我累了。” 楚宸猛地抬头,雨水和泪水在他脸上糊了一片:“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就最后一次。” 纪沉看着他,眼神温柔却又带着一丝悲伤:“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坚持十年吗? 楚宸摇头。 “因为我总以为,只要等得够久,你终有一天会真正看见我。”纪沉轻轻推开他,“但我错了——有些人注定只能活在别人的阴影里。” “不是的!”楚宸急切地抓住他的手,“我现在眼里只有你!。”纪沉摇摇头,弯腰捡起伞塞进楚宸手里:“回去吧,感冒了就不好了。” 说完,他转身走向公寓大门,背影在雨中渐渐糊。楚宸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把伞,雨水混合着泪水滑落。 “纪沉!”他突然大喊,“我会等你!等到你相信为止!十年!你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纪沉没有回头。 “再看一遍。” 楚宸咬着牙把进度条拉回原位,这已经是今晚不知道第多少次回放三个多月前的监控录像了。“一定还有我没发现的细节。” 三天前从纪沉那回来后,楚宸就把自己关在了工作室。纪沉转身前的话直到现在还在耳边回荡在他心上——“这场诉讼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报复”。楚宸不知道是谁泄露了自己的设计,工作室的人都是他信任的老人了,就算这次没有纪沉,他自己也能查个水落石出。 显示器上,三个月前的楚宸正在会议室向团队展示“追忆”系列的设计原稿。那是他倾注了半年心血的杰作,如今却成了别人指控他抄袭的证据。画面中的自己意气风发,那副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的样子与现在截然相反。 “不对!”楚宸倒回三十秒。他的视线落在监控屏幕上,在会议桌最后方,他的大学同学李浩身上,李浩记录的动作动作明显慢于他人,而且一直盯着投影屏幕。 李浩,他的大学同学,毕业没多久就被他拉进了工作室,他迅速查看考勤记录,发现一个异常:在“追忆”企划期间,李浩有多次早到加班记录,在这之前李浩一直是个卡点狂魔。 “有意思……”楚宸眯起眼睛,调出李浩加班时间段的监控,画面中,李浩拿着自己的U盘在帮自己拷贝,没有什么异常,这项工作他一直交给李浩去做,大学同窗四年,楚宸很相信他。 楚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 突然!楚宸突然僵住,然后迅速放大屏幕,李浩手里那个U盘不对,虽然也是LaCie XtremKey,但楚宸清楚地记得——自己的U盘右下角有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涂鸦。纪沉一次不小心弄丢他的U盘被他大骂一顿,找回来时为了哄他开心,用马克笔画上去的。当时他还嫌弃这涂鸦太丑,纪沉只是笑笑说:“这样就不会再丢了。” 凌晨三点,楚宸揉着酸胀的眼睛推开休息室的门,他来到李浩工位。静静坐到了天亮。 “楚宸?”早上李浩看向他,“你不坐你的大办公室,怎么坐我这里了,大老板体察民情?”李浩像以前一样插科打诨。但很快他笑不出来了。 “这是?”楚宸捏着名片,声音冷的能冻死人。 李浩一瞬间脸色煞白:“这,这是之前行业交流会收到的……” 名片上印着,设计总监联系方式,反面的logo旁印着“星河设计”四个大字——正是起诉他们的哪家公司。 楚宸盯着他闪烁的眼睛,突然笑了:“为什么?!大学四年……工作三年!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整我?!” 工作室人渐渐到齐了,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大家纷纷埋头装鹌鹑,楚宸身上的煞气太重了,每个人都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都装出一副认真工作到样子,实则头都二人,试图听两人在吵什么。 李浩站在原地,突然他声音拔高,一副季宸刨了他祖坟的样子“哪里对不起我?!“楚总,李浩嘲讽的看着楚宸,您贵人多忘事,但我是小人啊。还记得两年前那个“人鱼的眼泪”企划吗?” 李浩手都要戳到楚宸脸上,“明明是你说让大家集思广益,却在我熬了几个通宵交上方案时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贬的一文不值!明明大家都是一个学校一样的老师手里出来了的,你凭什么高高在上,你比我高贵吗!?” 楚宸不可置信看向激动的满脸通红的李浩。他确实记得那个小方案,但当时明明是因为李浩抄袭了著名设计师的天使之泪设计……他只是恨铁不成钢。 “还有!”李浩越说越激动伸出发抖到手指着楚宸,大学时候你和我还有老四组队参加大学生设计大赛!明明是三个人的比赛,你只用了自己的方案!最后拿了特等奖还和导师说说三个人的努力,谁稀罕你的怜悯施舍?!有点天赋就一副高傲样,什么东西!”李浩终于发泄完,死死瞪着楚宸。 楚宸像是被钉子钉在原地一样一动不动,李浩到话像一个又一个惊雷重劈到自己,他不明白……自己明明出发点都是为了他,为什么会被误解成这样。 也许那句话说的对,自卑会让人变得极度敏感。 “你来不看别人的付出。看不到别人的努力”我高贵的楚设计”。李浩哈哈大笑。他抹了把脸,“星河设计”和我们合作时因为一点意见不和你就和人家闹翻了,被人搞也是活该!看你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他们总监答应我,只要拿到你的初稿,就让我去她那边当主设计师,这你怪不了我!” 楚宸看着李浩这张陌生的脸,突然一阵反胃。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纪沉那个傻逼竟然还帮你,婚礼那天我故意刺激你,你果然对纪沉那个态度,我亲眼看见纪沉接你时的黑脸,我找的侦探也看见纪沉从你们公寓搬走,这才放出消息。 李浩计划全盘托出,反正左右要进去了,他干脆再恶心楚宸一次。“可他竟然又帮你了,但这也是最后一次了吧!”李浩脸上充满报复的快感,听说二审结束那天,你冒雨跑去人家楼下,狼狈像条狗! 楚宸踉跄着扶住桌沿,耳边嗡嗡作响,怪不得婚礼那天李浩一直在自己耳边提起纪沉,劝自己收心等一系列说辞,惹得自己又对纪沉起了厌烦之心。 他突然想起纪沉曾委婉提醒他注意团队士气,他却嗤之以鼻:“又不是不给钱,要什么士气?再说了我骂他们都是为了他们好,都是成年人了,都能理解。” “你有没有一刻后悔,觉得对不起我”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老同学哑声问。 “我李浩做事,绝不后悔,楚宸你他妈活该!” 楚宸机械地点点头,让所有人都回去休息,随即掏出手机报警。直到现在他还想给这七年的交情最后一点情面。在李浩被警察带走后他坐在办公室发呆,脑子里不断回想李浩的话,纪沉。 …… 第7章 第七章 楚宸给工作室所有人都放了三天假,这段时间他经历了太多,短短几个月像经历了半辈子一样复杂,他急需时间和空间让自己冷静一下。 楚宸前二十五年人生顺风顺水,没遇到过什么挫折。他有开明的父母,在十几年前同性恋这个敏感话题还不能被大多数人所理解时,父母就坦然接受了他的性向。 他遗传了母亲的绘画天赋,一枝笔从小拿到大,拿下数不清的奖项。艺考时没费什么力气就拿到了名校录取通知书。 毕业后成立工作室虽然开始没什么风浪,但很快就凭借自己独特的审美成为了业内新秀,别人费劲一生想要取得的成绩都被楚宸不费吹灰之力就收入囊中。这些常人难以取得的成就都是楚宸人生中水到渠成的必然。 几个月前他还是意气风发的楚宸。有纪沉无条件包容他,拥有完美的团队,业内同行排队求他合作,爱人,前途他都有,可是这一切都被他搞砸了。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力过。 先是周远回国,收到他的结婚请柬,让他多年没能得到回应的执念再次复燃。加上李浩在婚礼那天添油加醋的话语,让自己更加分不清对周远和纪沉的感情。 所以他一如既往的选择了在纪沉身上发泄自己的烦闷情绪,这次纪沉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选择包容,他真的离开了,在自己身后守护了十年的人,最终选择了离开。 楚宸靠着办公座椅,这椅子还是纪沉送的。当年工作室成立时,纪沉用了自己三个月的工资买来了这把椅子。 楚宸还记得那天,怕他嫌麻烦,纪沉一个人默默的订购好椅子搬上他的办公楼,又小心的组装好。 那是一个闷热的夏日,楚宸刚和几个同学谈完工作室的想法,回来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到纪沉半跪在地上的拧螺丝的身影。 即使办公室开着空调,可纪沉的半个肩膀还是被汗水打湿了,那件楚宸随手买给他的白衬衫紧紧禁锢在身上。 楚宸当时只是嫌弃的皱了下眉,随手把车钥匙扔到办公桌,开口问:“为什么不叫搬运工。” 纪沉面对他嫌弃的眼神也不灰心,只是擦了擦汗对他笑笑:“这个椅子工序太麻烦了,我托人从国外订的,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可当时自己做了什么呢?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就坐进来椅子里,连句辛苦了都不肯说。 现在呆坐着,楚宸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这把椅子纪沉上了多大的心。椅子已经用了三年,楚宸没灵感时又喜欢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可这把椅子愣是三年都没出什么问题。椅子调到了适合他的高度,靠背弧度精确到能支撑他经常酸痛的腰椎,扶手高度调到他作图时最舒服的位置,连轮子都是静音的,因为他随口抱怨过滚轮声影响灵感。 楚宸抬头打量自己的办公室,目光落在了桌角纪沉专门找人做了防撞处,他伸手去摸,防撞垫柔软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 那是三年前他在桌角撞过一次脑袋时,纪沉帮他装上的。他记得当时自己还大发雷霆:“丑死了!我这是极简风格的设计工作室,又不是育儿所!纪沉,你有没有审美啊!”当场那些纪沉精心贴上的胶垫就被他撕了个干干净净。 纪沉当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找人去日本代购了缓冲材料,亲自侧量好,自己动手把胶垫边缘的切割弧度与桌角严丝合缝,表面又特意做了哑光处理,让防撞与实木纹理融为一体。楚宸才没有再闹。 文件柜把手换成符合人体工学的款式,是在他抱怨手指被夹后的第三天更换的,因为楚宸习惯在作图时喝咖啡,就连咖啡杯的杯垫,都是纪沉特意找来的恒温材质,因能让咖啡保持最佳口感更久。 楚宸意识到,纪沉早就在无声无息中完全入侵了自己的生活。哪里是纪沉爱他,离不开他。分明是自己早就在不知不觉中依赖上纪沉,早就沉溺在纪沉的温柔细致中无法自拔。 在一起的这些年,楚宸总是嫌弃纪沉不会表达,说他像个无聊的破苹果,食之无味却又弃之可惜。 现在他终于明白,纪沉的爱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表白也不是虚无缥缈的甜言蜜语,而是藏在这些几乎看不见的细节里——就像那些精心隐藏的防撞胶垫,副驾驶置物格上三月一换的胃药,是放了冰糖的醒酒汤默默守护着他,却从不邀功。 是这些他平时不以为意可失去后又追悔莫及的东西。 这些年来被他视为理所当然的关怀,都是某个人小心翼翼的深情。 是,是他楚宸离不开纪沉。 楚宸打开手机相册里自己不知不觉中偷拍下的纪沉的照片,一张一张翻过,楚宸才意识到他觉得无趣的纪沉有多么的鲜活。 他会为了救一只落水的小狗,在水沟泡两个小时,只为不刺激到那只落水的流浪狗。会在自己难受时温柔安慰自己。也会在自己耍无赖时无奈的捏捏自己脸。 屏幕里那张翻阅书籍的大手,曾经无数次把自己拥入怀中安慰。那双照顾安抚自己的手现在只会一次一次推开自己。 最讽刺的是,当他终于看清自己的心,想要挽回时,却又被最信任的兄弟背叛。李浩——大学睡了四年的兄弟,毕业找不到工作被他邀请进自己工作室的人,居然偷偷憎恨了自己那么多年,甚至和其他人勾结,出卖了他的设计稿,大肆宣扬,企图彻底毁了自己。 他就说嘛,李浩婚礼那天干嘛故意刺激自己,原来目的是这个。自己也真的是个蠢驴,轻而易举的跳入陷阱,肆无忌惮的伤害最爱自己的人。 距离纪沉离开自己已经快三个月了,这三个月自己一直忙着处理被诬陷抄袭的事,虽然中间因为纪沉帮助自己见过几面,可自从那天自己在大雨中表明心意被推开后就再没能鼓气勇气去找纪沉。 楚宸不敢想,纪沉会不会爱上别人,那双温柔的眼睛是不是会看向别人,曾经照顾自己那双的手是不是会抚上其他人的头顶。 楚宸闭上眼,脑海里不断回想纪沉温柔的样子,如果有一天这个目光给了别人,自己一定会崩溃的,他不能接受,不能接受。 如果有一天纪沉真的……楚宸不敢继续想下去,只抱住脑袋缓缓蹲下,任凭后悔将自己淹没。 纪沉周末推开家门,弯腰换鞋时闻到厨房飘来的香气——是他最喜欢的麻辣鱼。 他们一家三口都嗜辣如命,偏偏他的“心头宝”楚宸天生有个娇弱的宝贝胃,所以跟楚宸在一起时,纪沉也从不碰辣。 每个周末都是纪沉的回家日,只有这天纪沉才会允许自己放纵一下。 母亲手艺好的不得了,高中时期的楚宸和周远几乎每次放假都会来蹭饭,纪沉也是反反复复叮嘱母亲不要放辣,三人大吃大喝一顿后就勾肩搭背上学去了。每周这个时候都是高中时的纪沉最快乐的时候。 上了大学,他俩离得远了,就很少来了。直到大四毕业时周远出国,两人在一起,楚宸就再也不肯跟他回家,纪沉不知道为什么。 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两人关系的转变,楚宸怕家里反对,他就立马表面自己早就出柜,这不是问题。可楚宸却说这不是原因,纪沉想知道为什么,但问多了也只会收获楚宸不耐烦的脸,时间一长纪沉也放弃了。 “哟,我们家的“大情种”回来啦?母亲林晴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举着锅铲。她今天穿了件红色的针织衫,衬得肤色越发白皙,五十岁的人看起来像三十出头。 纪沉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妈。” “别叫我,又没把人带回来,你咋就那么没出息呢。”林晴转身又回到灶台前,声音故意拉得老长,“这次回来又想学什么菜…说吧,为娘一定帮你牢牢抓住小宸的胃。” 纪沉把外套挂在衣帽架上,没接话。他走到餐桌前,发现父亲纪高远正坐在那里看案宗,旁边放着一杯不明液体,还在冒热气,估计又是他妈的新发明,不知道又是补什么的。 “爸。”纪沉轻声打招呼。 纪明远抬头,瞥他一眼:“回来了?去换衣服吧。”说完又低头看起案宗。 等纪沉换好家居服出来,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三菜一汤。林雅正往父亲碗里夹排骨:“多吃点,本来就不愿意笑,脸上没肉更像老头子了。” 纪沉坐下,林晴突然凑近,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不过说真的,楚宸那孩子长得是真俊,眉眼跟画出来似的,第一次见他,还以为你小子找了个短发女朋友呢,不过现在也算是变相“女朋友”吧。 林晴往嘴里塞了一块胡萝卜含糊不清又说:“你到底啥时候能把人带回家,你这个舔狗也不行啊,到现在还没应有尽有。” “妈!”纪沉心里发闷,“别用那个词。”纪沉沉默几秒又开口:还有,我们分手了,已经三个月了。” “分手?!”你被人甩了?!”你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妈!”说了别用那个词,是我要分开,我们不合适。” 林晴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看向纪远明,“老纪,我没有听错吧,你儿子出息了”林晴夹筷子鱼给纪沉,快说说,你怎么舔狗觉醒了。” 纪远明轻咳一声,打断了妻子的喋喋不休:“你那个案子准备得怎么样了?” 纪沉不再理会母亲八卦的样子转头看向父亲:“证据链暂时还是不太完整,拖欠公司是老油条了,背景又有点复杂,有不少阻力,到现在四个月了,都没能立案,好多工人都要放弃了。”说到这里,纪沉神情有些凝重。 “嗯。”纪明远点点头,“这个农民工集体维权案影响很大,社会关注度也高,别让无关紧要的人分走你的精力。” 林晴不乐意了,翻个白眼:“哎你这人,儿子刚失恋,能不能说点中听的?吃饭还说这些。” “他不是失恋”,纪明远推了推眼镜,“是终于清醒了。” 这句话让餐桌上瞬间安静下来。纪沉不再开口,专心吃饭。 林晴叹了口气,又给他夹了块鱼肚子:“也不怪你喜欢他。那么好看一孩子,笑起来跟小太阳似的,谁不喜欢?就是你太傻了,把心全掏给人家。”她顿了顿,性子又不像我,偏偏随了你爸这个闷葫芦,只知道闷头做事做,一句漂亮话不会说。” 纪远明有些不乐意:“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是吗?”看他反驳,林晴又来劲了,“当年是谁为了来看我演出跨了半个北京城,一个月工资给我买个胸针,结果一开口就结结巴巴。林晴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儿子性子像了你,我儿子又帅又聪明,早把人哄回家了。” 纪沉看着父母斗嘴,烦闷的心情缓解了不少。父亲向来严肃又刻板,唯独在母亲面前会露出这种无奈又纵容的表情。母亲则性子跳脱,五十岁的人还像个孩子。 “对了,”林雅突然想起什么,笑得有点不怀好意,纪沉顿时警铃大作,妈,你又干嘛?”“我们舞团招新了,都是我亲自进来的,虽然比不上你的心肝宝贝,但也个顶个好看,据我了解呢,跳芭蕾舞和国标的两个小伙子都是gay,林晴放下筷子,眉飞色舞的描述,“条件都不错,特别是跳国标那个小伙子,她挤挤眼睛,“从韩国当了两年练习生回来的,长得特别像那个吴……吴世勋!” 纪沉有些无奈:“妈,我现在没那个心思。” “看看又不会变成猪。”林晴说着就要翻照片给他看,“你呀,就是太死心眼。感情这种事呢,强求不得,该放就放,该换就换。”要不换个“型号”?你李叔带的跳高队好像有不少,妈改天给你注意注意。 纪沉扶额,耳朵红得要血。不知道怎么应对母亲,当年高中毕业后他就选择了出柜,从那以后母亲的八卦之魂就熊熊燃烧。 纪远明及时开口解救了他:“快吃饭,再说下去凉了。” 饭后,纪沉被林晴赶去洗碗,在拿着洗碗布和那块顽固污渍斗争时,他听见客厅里父母压低声音的交谈。 “真不管了?”林晴的声音有些急切,我早就说不对劲吧,就知道有问题,你看他那个样,跟丢了魂一样。” “十年了,让他自己走出来。”他想不通我们着急也没用。”父亲总是能一语道破。 “我就是心疼,”母亲叹气,“再说了那孩子确实招人喜欢,小沉喜欢他那么多年,这多可惜啊。” 纪沉关上水龙头,水滴顺着他的手腕滑落。他想起楚宸在雨中的样子——那张总是神采飞扬有些不可一世的脸被雨水浇得惨白,眼睛红得像兔子,却还固执地仰头望着他的窗口。 确实招人喜欢。纪沉擦干手,自嘲地笑了笑。即使到现在,被楚宸一次一次中伤,他还是会为那个人担心,会心疼。但他不想回头了。 回到房间,纪沉打开电脑准备继续工作,他仔细看着案卷。明天还要去见当事人,那个被恶意拖欠工资的农民工的主心骨——老张,得让他劝其他人不要放弃,他们的家人还等钱买药,孩子还等着交学费。 有些事,远比爱情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