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毒之王她每天找神仙骗解药》 第1章 喝最假的酒 酒莯在正午醒来,碧空晴朗,惠风和畅,腹腔剧痛。 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体还一阵阵发冷,酒莯仰躺在烈日下,白皙皮肤上丝毫没有被骄阳灼伤的痕迹,但也没有一丝血色。 周身倒是有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混合隐隐酒香。 酒莯并不惊讶,毕竟她昏迷前最后的记忆是被人贩子活生生挖出了肾脏,出于卫生起见,嘎腰子肯定要涂抹酒精的。 酒莯,五行缺木缺水,算命的便给取了这么个寓意着温和,仁爱,儒雅的“莯”字。 谁知生活待她毫不温和——六岁的一场车祸让她左眼失明左耳失聪,左脸上还留下一条明显的藤蔓状的疤痕,从眼角到鬓间。 亲人对她毫不仁爱——八岁父母离异后纷纷抛弃残疾的她重组家庭,相依为命的奶奶在酒莯小升初那年因病去世,从此酒莯孤身一人靠政府补助和到处打工,会修电扇会检车,会卖萝卜会掌勺。在奶奶留下来的危房中,自我拉扯到入读本市某师范大学。 她本人的性格也与儒雅毫不沾边——中学时因被混混欺负而不得不打架斗狠从而打成该区街头一霸,江湖小弟称她为“酒哥”。 某一天,在结束便利店夜班兼职后坐大巴车回家,酒莯因为疲惫至极睡过了头,于夜晚十一点在城郊的终点站下车步行,结果在小巷被人贩子团伙放倒,拖去**取器官。 鼻青脸肿浑身受缚之际,她昏迷前想的最后一件事竟是明天联系好的兼职没法按时去上班了。但似乎也没那么遗憾,这糟透的人生她并不留念,遇到谋杀反而似乎是一种解脱。 怎么连这都能活下来?真是命硬。 酒莯叹了口气,挪动沉重的胳膊,摸了摸腹部的布料,指尖触感粗糙,是凝了血迹后干掉的手感。 酒莯慢慢地摸索着,出血量不小,她想掀开T恤摸一摸肚皮上的伤痕,突然感到不对劲:人贩子取肾应该在后腰切口子。那包着头巾的人贩拿着马克笔在腰上比划的冰冷感觉还未消散,回忆起这一幕,酒莯猛地打了个寒颤。 她盯着天上呆了几秒,意识到更多的不对劲,她的左眼能看到太阳了?取了个肾居然能恢复视力,酒莯乐了,人贩子不会补偿了她一只新眼球吧!新时代以物易物! 酒莯慢悠悠坐起身来,随即目瞪口呆地发现自己处于一片山丘之间,不远处有一片山林,雾霭缭绕有些幽深,此情此景,怎么都和现代城市不沾边。 一个浑厚但不知为何充满娇羞的声音响起,语气很是惊喜:“酒爷,您终于醒了呢!” 酒莯吓得一震,缓缓转头,身侧一双足有碗大的圆圆的黑眼珠盯着他,带着崇敬与欣喜,闪动着星星眼的光芒。 这是一颗硕大的脑袋,乍一看像个王八脑壳。 酒莯呆滞地转回脑袋,不自在地摸了摸肩上垂下的长发,从寸头到满头青瀑的感觉是脑袋都重了许多。她打量自己身上的衣裳,竟是件对襟束腰大袖子的枣红衣衫,缀了一圈小巧银玲的衣摆覆着一袭米白长衫,再其下……酒莯光裸的脚趾尴尬地抠住了空气。 “我鞋呢?” 这一次,王八脑壳看着他,用浑厚的吟诵腔说道:“酒爷忘了吗?上次落在阎王那儿了呢。” “……” 酒莯若有所思地点头,她确实去了阎王那儿一趟,却未曾想还能回来。 但她依旧满头问号,怎么睡一觉起来就变成王八的爷了?怎么王八还会说话了?目前的状况是给她干哪儿来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铿锵有力的话语: “操!” 身下的“土地”猛地一抖,那对王八眼睛睁得更圆了些:“酒爷,您上次自己说的作为妖王要谨言慎行,减少骂粗话的次数,还叫我监督您呢!您看看,这才睡一觉的功夫,您又骂上了呀!” 妖王?还谨言慎行讲文明? 这一切实在太不符合常理了,讲道理天堂里不该有王八,而地府里显然没有阳光。作为一个受过良好人文教育的本科生,酒莯祭出了哲学三连问: “我是谁?” “我从哪来?” “要到哪去?” 那王八说道:“酒爷,小的按您吩咐,从无境谷往罗酆山跑呢,这一路上没有歇息,不负您期望,终于赶在壬寅年到了罗酆山,前头就是您要去的地府入口了呢。” 地府……入口…… 得,不用问我要去哪了,酒莯想。 很显然,我要去死了。 过多的信息量一时间炸得酒莯无暇害怕,她只是很震惊,继而在各个不同大小的震惊中抓住了一条线索:“什么壬寅年,哪来的古风乌龟,我这是重生了还是被招魂了?” 元绪浑厚地叹息:“您这是睡蒙了,酒爷,因为您又睡了六个甲子呢。” 六个甲子……三百六十年。嚯,意思是,我也是个老妖精了。 酒莯脑海中电光一闪,问道:“我,酒沐?” 老龟听到她的名讳,四条腿一软便要跪下:“是……酒爷。” 酒莯摸索着,又慢慢躺下了,她明白了,自己这是穿书了。 是一本不知名字的小说。 之所以能看到这本小说,是因为它被裹在一张《毒理学解析》的封皮里。酒莯上学期的通识课选修了毒理学,去二手书店花五块钱买了本教材,谁知翻开后是篇玄幻小说。 该书的主角叫酒沐,比起酒莯自己的名字来说,就少了一“艹”。好奇与自己同名的角色会有怎样不同的人生,酒莯便在毒理学的课上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酒沐是一只妖,来路吊诡的妖,世间最毒的妖。 民间有个这么一个传说,用鲜血浇灌黑色曼陀罗,至花开时它就能帮人完成愿望。大梁灭亡后,失业的前国师天天坐在崖边借酒浇愁,给曼陀罗讲经布道,顺便用最好的蕴含龙脉灵气的宫廷玉液酒浇花,结果曼陀罗被灌溉得隐隐有了意识,变成了一只妖。 就在她即将化形成人的前夕,前朝太子萧御风被叛贼一路追杀至崖边,被箭插成刺猬后突然飞升,神血像不要钱似的洒满曼陀罗花全身,酒沐成功化形成十三岁少女。 但当酒沐雀跃不已,舒展筋骨,准备在妖界大展宏图的时候,几个神仙饭后消食玩占卜小游戏,卜到妖王出世的卦象,下到凡间把她给捉上天,剖出了酒沐一半的心脏给天庭新贵萧御风拼上,为他治疗箭头上的剧毒,救回了他的命。 神奇的是,酒沐也没有死。她吸收了近一盆的神血,竟顽强地活了下来。但因为心脉严重受损,她失去了一个毒王最珍贵的能力——她再没办法解毒了。 因此酒沐最大的愿望是抓住萧御风剖成两半,把自己的那半心脏拿回来。她这个角色是一个相当典型丰满的反派形象。 酒沐身带剧毒,自己却不能解,所以她找了一只万年龟当坐骑,每当她不慎被自己毒翻,就昏睡在龟壳上,让乌龟驮着慢慢挪。醒来就拿布条包住手,继续打一壶酒,天南海北地瞎逛。 想到这里,酒莯环视身旁,手边的乌龟壳纹里果然卡着一只银色的小酒壶。 酒莯伸手把小壶捞过来,壶里还有液体在摇晃。她揭开盖子,眯着眼从壶口往里边看了看,忽然产生了一种直觉:这酒很干净,没有毒。 原来这就是毒王的天赋啊。酒莯很高兴,举高壶嘴倒了一口。 “噗……咳咳咳呕……” 味道很奇怪,像陈年的拖把池。 巨龟慢悠悠地叹气:“这酒已经放了三百多年了呢。” 酒莯呕到一半,强行停下给自己打圆场:“这是假酒。” 巨龟见怪不怪:“酒爷上次被呛到也是这么说的呢。” 酒莯继续回忆,这本小说的后半部分非常扯淡,讲的是邪恶的**oss酒沐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找到秘方来挽救自己失控的放毒能力,最终还没来得及改造作恶多端的自己,就被正义的月族民众围剿砍死了…… 她费劲巴拉地穿书过来,竟是为了被正义声讨吗?!她上辈子可没作孽啊老天奶! “喂喂,听得到吗?”酒沐灵台中响起对着话筒吹起的声音,“呼——我说这传音效果也太垃了吧。能听到我说话吗?亲爱的宿主?” 在听过乌龟讲话之后,人很难对莫名其妙的发声对象感到震惊。 酒沐心念一动:“听得到。” “太好了我连上啦!”一阵欢呼之后,那个贱兮兮的男音说道,“宿主人类酒女士你好,我是为你匹配的专属穿书系统,SHD-011号。” 酒莯在脑海中问:“SHD?上海的?” “不是啦,是Spiritual Human Diversity。致力于探索精神层面的人类多样性,聚焦于人类在精神信仰、心灵追求、哲学观念、审美情趣等精神领域的多样性,关注不同个体和群体在宗教信仰、人生意义探索、内心世界构建等方面的差异和独特性,以及这些精神层面的多样性如何影响人们的生活方式、价值观和社会文化的多元性。” 酒莯听到一半就两眼放空了,无声感叹道:“真好啊,一句都听不懂,继BBC听力之后又一个助眠神器,SHD,你真牛。” “倒也没有那么厉害啦。”系统的声音嗲嗲的,能让人脑补出一副说话人用做了芭比粉闪亮美甲的手向前一挥的姿势。它顿了顿接着说,“就如宿主你推测的那样,你这是穿书啦,因为原书被作者留下一堆大坑,虽然完结出版,但剧情混乱无法闭环,收到大量差评。所以呢,这本书被我们SHD系统挑中,作为珍贵的研究样本。接下来的剧情就靠你自由探索,把原书里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疑点一个个揪出来,再把那些让人意难平的遗憾都补上吧~” “补上有什么好处吗?”酒莯问。 “能为主神提供关于精神层面人类多样性的研究数据,助力我们更深入洞悉悬臂人的生活习性。”系统的用词透露着一种高维生物观察小动物的冰冷的科学感。 但酒莯打过很多份工,有她自己看问题的角度:“合着就是给你们老板打白工呗,这种没钱的事情我是不会干的。” 小黑工也有自己的原则! “可是,如果你不接受任务,就会回到原世界暴毙哦~”系统用可爱的语气,说出最惊悚的威胁。 “那……如果在这里做你这个所谓的任务,我就会活着?”酒莯问。 “没错!你会健全地存活,等任务完成,也就是我数据收集完毕之后,你就可以留在这个世界继续生活。至于往后的生活过得如何,就完全看剧情探索期间你混得怎么样啦~”系统轻快的语调就像传销。 做妖的感觉也不错,酒莯想,虽然目前她是天下第一倒霉的妖,最落魄的王,但起码她身体健全,耳聪目明。 “对呀对呀!”系统捧场酒莯的思绪,不断地怂恿她,“书中的[酒沐]和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性格一样,脾性相同,就连思维方式也相差无二呢~” 我也改个名吧。酒莯想。 以后就叫酒沐好了!希望这一次的人生,哦不,妖生,没有上一世那么“艹”。 “好呀好呀!这主意简直绝了!你可太有想法了!”系统叽叽喳喳地说,跟放鞭炮似的。 “别老给我捧哏,你安静点。”酒沐在脑海中问它,“我做你这任务要遵守什么规则?” “你不需要遵守任何规则,尽情发挥吧~” “你能给我提供什么帮助?”酒沐问。 “读心术、装摄像头、配制灵药、增强战斗技能、测试对象好感度等等这些功能,我都是没有的哈~” “那我要你有何用?” 系统的声音变得委屈巴巴地:“我就是一普普通通收集数据的小角色,可以提醒你对应的原书情节发展到哪一步,以及时不时地捧个场而已。我最主要的任务是深入挖掘并试图理解人类内心世界的丰富性。” “那现在的剧情是发展到哪一步了?”酒沐问。 系统思考了半天,给酒沐眼前显示了一个加载中的转圈图标,嘿嘿一笑道:“我们这儿信号不好,我这不是刚才还来迟了吗,一时半会加载不出来剧情进展。要不宿主你自己推理一下吧,嘿嘿,不好意思,相信你可以的哦~” “你能理解我现在想做什么吗?”酒沐冷冷问。 “理解的,宿主大人,你想揍我。”系统意意思思地说,“我在前几任宿主身上从未感受到如此磅礴的攻击意图数据,有三百多兆呢~哎哟~太好了你这个数据显性非常强啊。” 酒沐叹了口气,坐着转了个方向,问乌龟:“我这是第几次去地府?” 巨龟想了很久,没说话。 酒沐:“你是不是忘了?” “没有,元绪记性可好了呢。”巨龟缓缓地抬头看天,良久,终于憋出来三个字,“第三次。” “是,你记性好,你算数不好。” 酒沐回忆片刻,对应上了书中的时间线。这时候[酒沐]该是刚刚从一个地牢里逃出,受了重伤,交代巨龟把自己驼到冥界入口,就一觉睡到了现在。 为什么要进冥界呢?是因为酒沐被天庭神官剖掉半颗心扔下来之后,偶然得知了一个妖僧练功的方法,即摸到冥界,吸取厉鬼怨气,靠着以毒攻毒的方法来控制自己体内的毒性,否则她会被自己反噬,小命不保。 道理酒沐都懂,但问题只有一个——酒沐怕鬼。 “要不我还是别去了。”酒沐一想到要和厉鬼打架就头皮发麻,反正她是个**oss,肯定有别的什么阴险的保命手段吧! SHD-011系统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没有别的手段了哦~除非你去找个神仙讨点解药。哦,对了,好像解药只有本书男主能给你,本书中没有其他解毒途径。” 呵,被那孙子利用完了,还要去找他讨解药?想都别想! 酒沐这一哼,身周瞬间升腾起一阵血红雾气,甜香异常,浓烈至极,雾气所及之处草木顿时枯焦成灰,哪怕是被燎到,也能发出被灼烧的“嘶嘶”声。 巨龟刚想说话,一见雾气袭来立刻缩进厚厚的壳里,闷声闷气:“酒爷不去地府了吗?酒爷有什么别的吩咐?” SHD-011:“拒绝推动剧情发展,暴毙警告哦~” 无声进行国骂后,酒沐顿了顿,神态自若道:“还是去吧,你继续。” 要想在这个世界里活下来,她就需要提升自身功力,争取早日把萧御风剖开,拿回自己的心脏。 待雾气散成极淡的粉色,巨龟才把脑袋重新探出来,饶是这样也被呛得咳了几声,答应到:“咳咳……好呢,酒爷。” 酒莯道了个歉,有些心虚地问乌龟:“你有被我毒到过吗?” “有呢,酒爷。” “几次啊?” “……”巨龟再一次陷入它的沉思,良久,往前迈了两步,但还没数出来有几次。 “……” 迟迟等不到回答,酒沐又躺下了。这具妖的身体有很强的愈合能力,在左右最末的两节肋骨之间分别有两处从前胸到后背的贯穿伤,但皮肉已经愈合,也不再流血,仅有持续的剧痛能让她判断出伤得很重。 不过疼痛对酒沐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在十多年的独自生长中,挨打受欺负都是小磕小碰,她的忍耐力很强。 “六次。”两刻钟后,巨龟终于说话了。 “……” 酒沐忍了忍:“元绪。” “哎。” “你这名儿谁起的?” 元绪就是乌龟的别称,这如同小学生骂人把猪叫做豚,幼稚。 “神农给取的,但凡是神农取过名的,以后都是他的药材哩。” “……” 酒莯沉默几秒:“那你改个名吧,从今天开始你就叫闪电。” “好呢酒爷!”巨龟听起来很高兴,它的速度被妖王认可了。 SHD-011询问:“你是在内涵我吗宿主?” “哪有?”酒沐敷衍道。 “SHD在人类的26键键盘上打出来不就是闪电吗?”系统那边传来了戳动什么东西的声音,听起来biubiubiu的。 “哪有啊?”酒沐躺着说,“闪电是SD你是SHD,别上赶着当王八好吧,自信一点小系统,这里有零个人内涵你!” SHD-011:…… 脑海里传来轻轻的“嘟”的一声,系统彻底安静了,不知道是不是把通讯给挂了。这系统还挺有个性,怼不过就跑。 无人打扰,酒沐尝试着去控制毒气的收放,指尖拘着一缕白色的毒烟穿来穿去,她向来学得很快。 酒沐问:“现在认识我的人多吗?”不出意外的话,她现在正被桂魄月神通缉追杀,沿路被设置了很多迷药关卡。 幸好一切毒物对她来说都是小儿科——除了她自己。 “当然!酒爷名声赫赫,尽人皆知。”乌龟闪电说。 酒沐盯着指间的毒烟,苍白的烟撒娇似地缠着葱白指尖,指甲粉白少有血色。半晌,嗤了一声:“还名声赫赫,是能止小儿夜啼吧?” · “哎嘿!小崽子真就不哭了!”花枝招展的妖围着孩子转了一圈,笑道,“山主,你可真好使!” 堂中主座上,一袭白衣的男人也笑了起来,本是清冷的眉目,却因为笑意染上几分柔和,俊朗无双。修长手指搭在茶盏边缘,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磕着,肤色竟与手中白瓷一般。 他温和地笑:“又拿我取乐是吧?” 明明是问花妖的话,那孩子却摇了摇头。直盯着男人看,连眨眼都忘了。 “可不是嘛!”另一只身着紫衣,面容上看不出是男是女的妖坐在一旁插话,“山主一出面啊,上至九十老耄,下到三岁妞妞,都能被迷了魂去。就连我也……哎哟,看到山主的脸就被帅得哭不出来!” “子午这厮可越来越不要脸了,敢当着山主的面表露心意了!”花妖用手中丝帕抽了子午,转头故作严肃道,“山主,他污蔑你,就算是上至几千几万岁的妖精和鬼怪,看到您也哭不出来呢!” 坐在侧首的另一个女子温柔地笑着摇摇头:“你俩迟早被山主扔出去当饵钓毒妖。” 花妖立刻将丝帕收了起来,一副狗腿样子:“山主可别听南枝胡说,她会医术,她才是最适合扔去钓毒妖的饵!” 子午插嘴:“要我说还是得把忍冬放出去,她有两副面孔,指不定毒妖会喜欢其中一副呢。” 被唤作“山主”的男人靠在椅背上,听着几只妖互相替对方决定慨然赴死,嘴角挂着一抹笑意,眼神落到小童身上。 “过来。”山主对小童伸出手,宽大的袖边随着他的动作滚动,闪烁着银色的光。只要仔细观察,便能看到这并非纯粹的一身白袍。象牙白的袖子和衣摆都滚了银色的纹,似舞动的火,仿佛鲜活的生命。 小童还未迈开腿,就被一阵无形的力量给轻轻托起来,送到山主膝上。小孩拽紧了自己的衣角,怔怔地看着那双漆黑的眸,好像入了迷。 子午嗤笑:“要是月族长老知道他的长孙小崽子又跑上杻阳山寻咱们山主,怕是要气得吹胡子瞪眼。” 柔软的布料拂过小童的脸颊,扇动一缕温润的檀香,骨节分明的手抚上小童的脑袋:“小孩,知道我是谁吗?” 已存稿30W,请各位读者大人们放心[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喝最假的酒 第2章 扯最大的淡 “萧御风!”酒沐怒吼道。 “狗男人害我来这种地方!他迟早受报应!不得好死!”酒沐骂得声嘶力竭,但腿还缩在巨龟的壳上,不敢下地。 酒沐的奶奶很迷信,在她小时候总是讲鬼故事以期达到教育目的,以至于酒沐没做亏心事也怕鬼敲门。 她身周是一片桃树林,阴森可怖,连空气都仿佛冻结,阴冷潮湿的感觉直钻到人骨头里。在这个本应万物蓬勃生长的初夏,桃树林中却没有一片叶子,形状扭曲的树枝拧巴着指向天上,看起来长得很费劲,让人的心里也很拧巴。 而她脚下的土壤是死气沉沉的灰色,看起来疏松多孔,好似积灰五十年的老海绵。海绵上稀疏地扒拉着带刺的野草,土黄色和暗灰色交织,刺比叶子还长。 “这谁敢下脚啊?阎王来了都得飘着走吧?”酒沐骂道。 巨龟倒是无所谓,它慢吞吞地蹲下,把四条腿缩进壳里只露出一个脑袋,乐悠悠的:“酒爷今年骂得格外狠呢。” “闪电。”酒沐沉重地问,“我的鞋真在阎王那儿?” “是呢,酒爷,上次阎王被毒得吐在酒爷鞋上了,酒爷叫阎王把鞋子擦好再还回来呢。” 酒沐:“……” 那还真是挺对不起他老人家的。 在抵达地府入口的最后半个月里,酒沐已经成功地适应了这具身体,其中付出了一些代价:被毒烟烧了一撮头发、把闪电的壳腐蚀出三个洞、以及路过之处寸草不留……终于掌握了许多必要的技能。 也就是说在收放自如方面完成了一半,不能收,但挺能放的。 她也搞清楚了这具身体剧痛的原因,她体内的毒素过多,偏偏又心脉缺损,如果不及时外放排出毒素,她也没法将其储存。浓度过高的剧毒会不断侵蚀她的伤口。 如果她将剧毒释放出来,就会造成惨绝人寰的破坏,污染环境不说,还会误杀附近至少三座城池的生命。 综合各角度看来,她只有炼化厉鬼这一条路可走。 总结来说就是: 酒沐下地府,幸福千万家。 酒沐壮了壮胆,狠下心来闭眼一跳。 “噫……呀呀呀呀!”她发出嫌弃的声音,赤足瞬间没进松软的土壤,灰色的土直埋到足踝。 酒沐踏出一步,感觉不妙,仿佛踩到了一块松动的木板,摇晃得很不稳当。她蜷起脚尖,试探地叩了两下,听响声是块中空的板子,说不定是个陷阱。 她将膝盖抬得老高,小心翼翼地收回腿,宛如一只雕那样金鸡独立,将头扭回去问闪电:“那个,地府怎么进去来着?” 闪电还没说话,一双王八眼睛变成一对儿标准的圆。 “咚”地一声巨响,酒沐面前飞起一块棺材板…… “啊——!!!” 酒沐的尖叫伴随着棺材中大汉的迅猛起身,电光火石间,只听更响亮地一下木板撞击声,一切又归于平静。 是酒沐飞起一脚,用蛮力将棺材板摁了回去。 闪电的话终于说出了口,他说:“酒爷小心!” “刚才是什么东西,不是我想的那样是吧?就是我想的那样是吗?天啊我看到鬼了啊啊啊!”像跳大神一般舞了一顿之后,酒沐稍稍恢复了些理智,对着棺材板子双手合十:“无意打扰,逝者安息。” “咚”的一声,棺材板子又被掀开了,一个面色铁青的大汉从里头坐起身来,神情郁郁:“可是俺已经被你吵醒了。” 说时迟那时快,酒沐害怕地尖叫着,一脚把棺材板子再次摁了下去:“不,你已经安息了,你不可以诈尸。” 一切再次归于平静。 闪电:“……” 鬼大汉:“……” 闪电从震撼中恢复,提醒到:“酒爷之前每次进地府都是抓一只看门鬼带路的呢。” 酒沐被惊吓到的心跳还没平复,尴尬地笑笑:“哦,是吗?” “那酒爷要不要把他放出来带路呢?”闪电问。 系统在酒沐脑海中噗嗤笑了一声。酒沐怕得发麻,都没精力去和系统对呛。 酒沐深吸几口气,终于挪开了一直踏在木板上的脚,还小心地蜷起足尖敲门似地在棺材板上叩了两下:“大哥,劳驾?” 看门鬼这才得以再次坐起身来,他怀里抱着一只西瓜大小的锤子,阴森森道:“俺的头,被撞得好痛。” 有求于鬼的时候,就算是妖王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大胆起来:“抱歉,别痛了,我给你揉揉。” 妖的身子是天生的宝贝,不仅带着灵气还汇聚着阴气,酒沐仅伸出一根指头轻轻点了点看门鬼的额头,大汉原本青灰色的脸就变得红光焕发,仿佛吸足了精血。 毕竟是给地府守门的,大汉很有职业操守,还是板起个脸:“俺叫吴大锤,在地府门口当值两百年了,何方宵小胆敢擅闯酆都?” “擅闯?”酒沐一听也有些恼,她连地府门都没找到,就被扣了个“擅闯”的帽子,真是委屈。 “什么?大声点!”看门阴尸横眉怒视,手里的大锤就举了起来。 酒沐心里骂了一句,电光火石间想起了男主的姓氏,便顺手栽赃他一把:“……萧小锤,在下姓萧名小锤。” 吴大锤感觉被侮辱到,他吼:“玩我呢!” 毒妖肌肤剔透如雪,又惊又气下眼眶委屈地泛了红,装委屈的时候都不怎么需要演技,一双圆亮的杏眼清澈地看着守门鬼。明明才被惊吓到尖叫,眼中却透露着倔强和不服,带着几分脆生生的狠劲。 酒沐和大汉对视着,眼神恨恨地,开口却又十足地委屈巴巴:“我没有!我对阎王有要事相求,你要是不让我进去,我马上就会死的。” 大汉低头,眼神打量着酒沐抿起的唇,估计也觉得自己不该欺负无辜路人,何况这位血迹斑斑,确实没几分阳气,想来是真的性命垂危。再者,念及小锤这个名字和自己相像,吴大锤有种莫名的亲切,他别扭地握住了拳,态度也来了个大转变。 大汉两眼泪汪汪:“走!小锤弟,大哥带你进地府!” “谢谢你,热心鬼民吴大锤!不过我是女的,你还是叫我锤妹好了。” 大汉猛地刹住:“你是女的?面相上看不出来啊,对不住了小锤妹!” 妖类本就样貌靡丽,酒沐化形时,身形不过人类十三岁少年般大小。两千余年悠悠而过,她在漫长岁月里大多处于沉睡状态,也未曾潜心练功增进修为,如今瞧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 她一头长发以繁复手法编于脑后,但被毒烟燎得炸毛两处,身上穿着枣红外袍,袍上还缀着一圈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声响。这般装扮,再配上她那英气的眉眼,还有被蹭得脏兮兮的脸蛋,乍一看,实在雌雄莫辨。 酒沐默默扯了扯自己炸起的碎发:“嗐,我这人阳气重,没事的大锤哥。” 吴大锤左右瞅了好几眼:“确实洋气。”说罢才继续往前走。 酒沐这才明白为什么此地土壤松软没有足迹,原来鬼走路真的是在飘。吴大锤带着她前行了数十步,酒沐豁然开朗了,进地府原来不用钻洞也不用跳河,只需在鬼门关附近靠着极阴之物带路,走着走着就突然进了阴间。 混冥市灯火阑珊,以大红和纯白为主色调,街上人影绰绰鬼影飘飘,仔细一嗅还有几分妖气,好不热闹。酒沐仔细看了看摊上卖的小玩意,骷髅骨头做的小饰品琳琅满目,内脏脾肺煮的小吃十里飘香,保证十年阴湿的家具应有尽有…… 她在长街上走着,还有鬼摊主从小车上探出一米长的脑袋向她招揽生意:“小姑娘,新鲜的血蛊子要不要啦?拿去套小郎君,一套一个准的哟~还有手工原创糖葫芦,全是用的新鲜眼球,童叟无欺哦~” 神他妈童叟无欺。 吴大锤一把将小贩的脑袋拨开:“办差事呢,王二,你这摊还没向地府纳阴税吧?” “纳了的!我小本生意还敢不经官爷的手续吗!大锤哥莫要胡说。小姑娘,我是正经商人,正经的哈!” 酒沐忍不住嘴角挂起笑意,这里很热闹,让她回忆起小时候和奶奶一起在庙会上摆摊卖草编手艺品的日子,只不过这里买家和卖家脸色都不甚阳间罢了。如果那卖人肉串串的吊死鬼老板能不用一根白森森腿骨搅麻辣烫底料就更好了。 她突然就没那么怕鬼了。 长街的尽头是一个高大的牌坊,上边写着“酆都地府”四字,颇有些官家机构的味道。 酒沐自牌坊下穿过,眼前的景象突然从长街变成了森严的门衙,高耸层叠,鳞次栉比,最高处的大殿上方有一条泉水,在天上涓涓流动。 外边鬼市的声音仿佛都被隔绝在一层鼓皮之外,在酒沐踏进大殿之前,这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但那种安静只维持了一瞬间,下一秒,急促刺耳的铜铃撕破了这层静谧,无数凶猛的青铜鬼兽开始嘶吼,传令鬼嘶哑尖锐的叫声顺着层层檐牙递了上去,尖叫的内容都是同一句话: “酒沐来了!”“酒沐来了!”“沐来了!”“来了!” 酒沐:“……” 怎会整个地府都沸腾起来,跟演唱会似的。 吴大锤惊讶地看着酒沐,想不明白她这么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怎么触发了最高级别的警报机制。 酒沐想跟他解释其实我之前每隔三百多年就要下来搅动一次乾坤,所以现在估计被地府通缉了,但又不太忍寒了这位热情带路鬼的心。 酒沐讪笑:“那个,嗯,你还太小,我只能说这里面的水太深,你不懂也是好事。” 吴大锤仍处于失语状态,并没有被她给解释明白。 在震耳欲聋的哄闹中,吴大锤突然上前一步,将酒沐挡在身后:“小锤妹,你是不是得罪过阎王?” 酒沐被他山一般的身躯挡住,努力地探头想看清前方,大声问:“你说什么?” 吴大锤更加大声,吼道:“那阎王为什么拿着鞋冲过来了?他要抽你啊小锤妹!” 酒沐心中一惊,立刻在掌心运出两团高浓度的血红毒气,从吴大锤肩膀上方跳出,蓄势待发。 一刹那,哄闹的地府重归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年轻的阎王手捧一双暗红底纹钩金边的厚底尖头小靴子,滑跪在了酒沐面前。 · “扯淡。” 萧御风将手中信筒轻飘飘扔出去,但信筒没有落地,径直穿过雕花的门,十分平滑地飞了出去,摔在门口跪着的两个信使面前。 信使并不是人类,他们背后敛着宽大的翼,上面覆着乌黑鸦羽。 “对,扯淡,扯大淡。就是说你!还有你!”忍冬把信使挨个瞪了一遍。 一位身着利落骑装的女子也怒了,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且不说杞粱王朝整个皇室在被皇叔篡权时已被妖僧杀尽,就连隔壁那坡国的蛮族都惨遭屠城灭族之祸,城破族亡,无一幸免!应然妖僧为了练那邪功,驱使众鬼在皇城疯狂屠戮,整整七日未曾停歇。亡魂堆积,腥气蔽天,遍地枯尸、血流成河,你们却说萧牧坤还活着,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手无缚鸡之力,究竟能靠什么来保全自己?依我看,定是贵首领又在处心积虑,妄图闹出些动静,引开山主,借此扰乱人心,妖言惑众罢了!” 忍冬表情难过,听着听着就抱着手绢哭起来:“好惨,我还是听不得这个故事。” 信使声音颤抖:“阿洛上神也知晓当时情况混乱,许是找寻中有所疏漏。” 萧御风没有言语,手指微微一动,两个信使便平地被掀起,似是被狂风裹挟的树叶,翻了好几个跟头。 子午便阴阳怪气地骂道:“你们是在质疑六界最出名的风水神官?三殿下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子命格,咱们山主下界寻了八百年,若是还活着,怎么会一点线索都没有、一线生机都算不出来?” 阿洛上神抿唇,继续道:“新王朝在应然妖僧强改天龙之命后受到天谴,从此气运衰颓,乌云蔽日、终年飞雪,直到妖王无故暴走杀死篡位反贼,杞粱的风水才堪堪好起来。杞粱旧址气运如此糟糕,但凡隐了个皇子命格,怎可能毫无踪迹?” 谈及妖王,萧御风的食指突然动了一下,两位信使无辜地又在原地狼狈地滚了几圈,仿佛遭到了无形的殴打。 忍冬用胳膊肘悄悄捅了下子午,压低声音道:“山主真的好恨妖王啊,都到了想起妖王就要打人的程度。” “……妖王。”信使高叫出声,“正是因为妖王!妖王抓住三殿下将其变成精怪……” 话未说完,阿洛武神一撩裙摆,几乎看不清她瞬移的动作,修长有劲的腿便踏上了信使的肩头,一把重刃直指乌鸦眼珠:“找借口也不能想一出是一出!” 一直坐在一旁缝补刀鞘的南枝温温和和地说道:“妖王虽性情残暴杀伐决断,但从不滥杀无辜,还救过许多素昧平生的妖,不至于难为三殿下。” 坐在上首的男子终于坐正了身子,先是扫了一眼南枝手里形状约两指厚的刀鞘,惹得后者把针线往身后藏了藏。 “滚。”萧御风开口了,声音低沉。 “可是……”信使还想辩说,就被一阵无形的力量弹开数丈,宽大双翼上的黑羽在风中凌乱如鸡毛掸子,呐喊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三殿下出现的地点留有妖王放的毒……” “不愧是乌鸦,声音真难听哈。”忍冬试图打破沉默,“山主别和乌鸦过不去。” 子午也帮腔骂道:“是啊山主,他们但凡开了口,秃噜出来的话都是胡说八道。” 南枝将修补好的刀鞘轻放到桌上,刀鞘上原本的裂缝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枝栩栩如生的梅花:“阿洛上神也别生气。” 阿洛走过来拿起刀鞘掂了掂,赞道:“南枝好手艺,多谢。”形容间说不出的飒爽,脸庞清丽绝尘,动作却大大咧咧地。 说来倒也世事难料,阿洛飞升后位列武神,萧御风却是一介没多少实权的风水神。当初萧御风飞升的时候伤势过重,本是武艺超群的太子殿下,却因为失血过多,气脉虚浮,就被封了风水神官的虚职。现在虽然伤势早已愈合,却因为他选择下界四处游历,就没有抽空去天庭申请转为文官或武神等要职,仍旧做着清清闲闲风水神。 不过萧御风自小便聪慧过人,风水神盘在他手里用得灵活至极,接连算出了好几任人界紫微星,对气运的掌握很快便超过了风水职司的几个老头子,掐算水平一骑绝尘,现已司掌钦天台巫祝之首。这样算来,他也担得住子午的一句“六界最强风水神官”,毕竟他不仅是钦天台的最强,还是风水神官中民间信徒最多之人。 想到方才的信使所说,派他们前来的桂魄上神貌似已经找到了线索,这就意味着他找寻多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萧牧坤,他的三弟,仍然活在世间。 萧御风抬起手掌,运指掐算,随着修长手指的移动,袖边的银纹也无风自动地舞起来,缠着线条结实的手臂。半晌,他动作停住,觉出一丝微妙的不对劲,刹那间手背青筋乍现,一只银白小光球从指尖窜起,飞向西南方。 “有线索?”阿洛上神紧张起来。 “有了,三弟……确实还活着。”萧御风疑惑道,小指上忽地出现一根银色的细线,末端牵在指腹,另一端却拉直,缓慢地朝地下指去,没过一会就被侵染成了黑色。 忍冬脸色一变:“还真的跟妖王有关!” 见阿洛困惑的眼神,南枝开口解释道:“山主为了追杀妖王,专门创造了这一招移踪线,一旦牵扯到毒王,移踪线就会变黑。” “你疯了,这多危险啊。你目前就是个巫祝,没有任何开过光的武器,你拿什么跟妖王打?等下,难道你留在人间几千年不回天庭,就是为了追杀妖王?”阿洛上神惊讶了。 “就算没有开光武器,咱们山主会自己做呀,什么炸魂符、定神剑,还有用招魂幡改装的连珠十八发袖箭。”子午说,“山主可认真了。” “你……”阿洛放轻声音,杞娘国如何陷落她心知肚明,看着风轻云淡的萧御风做出这么多阴毒的杀器,她还是难以相信。 萧御风眼角锋利,垂下眼睑默了默:“酒沐狠辣歹毒,屠尽皇城,我既奉命杀她,自是要尽心尽力,不该么?” 对,就这么互相恨吧[袖手旁观][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扯最大的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