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念》 第1章 回家 J市国际机场 “女士们先生们,现在是当地时间八点二十分,我们将在五分钟后到达J市国际机场,地面温度为28.5摄氏度,感谢您在这段旅途中给我们的支持,祝您生活愉快。” “Ladies and gentlemen……” 坐在商务舱后排的少年刚从睡眠中醒来,飞机窗挡被拉开,阳光从每扇窗户中照射进来,空气中尘埃清晰可见,少年微睁着双眼,光线打在他的脸上,投射下一片阴影。 飞机着陆,少年彻底清醒,周遭声音嘈杂,前面那个看美剧的女人也开始收拾东西,少年从座位上起身,飞行十几个小时的疲惫瞬间袭慢全身,他从行李架上取下箱子和一个黑色背包,单肩背着穿过通道,这趟航班人不多,下机通道很空旷,他推着箱子很快下了飞机。 临时决定出发,到达中国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偌大的机场人流量不大,只有各色店铺在营业。 机场太大,而且富有设计感,每一层看出去都像是在平地上,肖霁川绕了很久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出口,站在街道上,他深吸一口气,十岁出国,在伦敦呆了八年重返祖国,心中竟有一种游子回家的归属感。 百般感触涌上心头,肖霁川几乎要热泪盈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肖霁川对天空翻了个白眼,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目前他最不想看到的字眼:中国0716事务所 他极不情愿的按下接听键,冰冷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不同的是,除了往常毫无情感的声线,今天这人仿佛多了一丝焦急:“肖先生,我司已接到您回国的消息,且已经安排好您的住处,稍后我会把位置发给您,当前情况紧急,我司希望您明天就能开始工作,今晚我将把目前情况发给您过目,还请您多多配合。” 肖霁川耐心的听完对面的一长串安排,幽幽的开口:“你说的我知道了,但我还是住在我自己家……嗯对,就是二环那个祖传的宅子,我还要料理一些事情,另外,麻烦给我转点钱。” 对面仿佛掉线,沉默了一瞬,似乎早就料到,回答了个“好的”就匆匆挂了电话。 两分钟后,肖霁川的户头上收到了一笔大金额的转账,少年看着手机笑笑,迎着早晨的阳光上了出租车。 出租车车速很快,不一会就驶入市区,司机是个很热情的大叔,一路上都在和肖霁川唠嗑,肖霁川性子冷淡,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小伙子住余淮巷?有钱人家啊。”“谈不上。”“好些年没回来了吧?听你没有本地口音。”“是。”“好好玩玩,叔看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太累了,咱们这好多有名的地方,要不叔给你讲讲?”“嗯。” 一路下来,司机要崩溃了。 …… 余淮巷还是记忆中的样子,肖霁川拖着行李箱站在巷口,看着那棵百年老树,那抹久违的情感又涌上心头。 走进余淮巷,巷子里是一栋栋老房子,老房子大多搬空了,只留了一两栋还住着人,肖霁川走到家门口,在包里找出那个有年代感的钥匙,插进锁孔里转了几圈,铁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股陈年灰尘扑面而来,伴随着东西**的气味,宅子里窗帘拉得紧紧的,窗户也被封死了,颇有鬼屋气氛,肖霁川顿感棘手,忽然明白为什么妈妈执意要他先回国,他一瞬间只想飞回伦敦。 肖霁川正经历脑内风暴,把心理工作做了千百遍,完全没注意身后站了人。 “surprise!”随后是礼花枪爆炸的声音。 突然而来的大叫把肖霁川吓了一大跳,他慌乱中调动四周藤蔓向身后人刺去。 “卧槽,肖霁川你有病吧,是我,我是温时安,温时安啊!” 肖霁川转回身,一瞬间收了藤蔓,看到来人嬉皮笑脸的面容和散落一地的礼花。 “惊喜吗,意外吗,感动吗,刚回国就有如此隆重的欢迎仪式,有没有家的归属感?”温时安凑上前,笑嘻嘻的问。 肖霁川无语了一瞬,仔细打量温时安,八年不见,温时安性格没怎么变,依旧是那股贱贱的劲,倒是容貌变了不少。 儿时潦草的长相如今长回来了,微分碎盖,白色T恤,黑色短裤,胳膊和大腿上都有隐隐的肌肉线条,明显是经常锻炼,肤色略黑,五官很漂亮,黑色的瞳孔倒映着少年的影子,笑起来全然一副青春男高的样子。 温时安看他沉默了那么久,神情慌乱起来:“那个——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记得”少年温润的嗓音响起,“我没老到健忘的地步。” 温时安松了一口气,贱兮兮的笑起来:“那就好,要是忘了,我得叫你爷爷了。” 肖霁川撇了他一眼:“你要是想叫现在也能叫。” 温时安咳了一下,继续笑嘻嘻的说道:“刚回国不习惯吧,我看你这屋子也没打扫……”“哥”他话还没说完,被一个十五六岁样子的女孩打断了,“妈妈叫你和刚回国的那个哥哥回家吃饭。”女孩说完看了一眼肖霁川,转身就走。 肖霁川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刚想拒绝,胳膊已经被温时安拉了过去,“我们俩放个行李就来。” “你东西放哪?”温时安问道。 “我不在你们家吃,我自己一个人就好。” 温时安毫不意外,他笑眯眯地看着肖霁川,“你有支付宝吗?你有微信吗?你身上带了人民币吗?” “……其实……我卡里还有钱……” “这附近可没银行,你以为哪家饭店都有刷卡器啊?你什么都没带,敢问少侠怎么吃饭,以身相许给店老板吗?”温时安快被肖霁川气笑了,“现在去不去我家?” 最后,这场闹剧以不情不愿的肖霁川被热心市民温时安拉去家里吃饭告终。 温时安家很大,一片花园,一栋三层别墅,房子后面还种了一棵榕树,枝繁叶茂,阳光下显得郁郁葱葱。 林璎是个很有气质的女人,穿着浅色碎花裙子,肩上披着黑色披肩,脸上有几道皱纹,但盖不住漂亮的容貌,明艳大方。 她拉着肖霁川坐到饭桌旁,慈爱的眼神差点让肖霁川招架不住。她笑眯眯:“累坏了吧,别那么拘束,就把这当自己家,你那边应该还没收拾好,今天晚上就在这睡吧,快吃呀,等下都冷了呀。” “平时没见您这么温柔呢,一下午弄了这一桌子菜,我怎么没这待遇?”温时安擦着刚洗完的手,坐到座位上。 林璎嫌弃的看着儿子,直接选择无视他的话,继续和肖霁川讲话:“霁川,在这里有什么不适应的就跟阿姨讲,也可以和安安讲,你的事慧乔都和我讲了,你这次回来主要是工作,和安安一样的,你们两个千万要小心,过两天咱们邻居也都陆陆续续搬回来了,你妈妈也会过来,哦她应该也和你讲了,唉,这么些年了,你们都搬到天涯海角去住了,这门一开,又都回来了,我真是怀念,想当年我都还是个丫头呢,现在你们都这么大了。” 肖霁川边吃饭边听林璎絮絮叨叨的讲话,温家也是百年的超度师世家,林璎和温时安的父亲生了一儿一女,女儿是温时静,不怎么讲话,儿子不必说了,温时安父亲和肖霁川父亲一起死在了关闭“门”的一场战争中,温时安和肖霁川一样现在是家族的继承人,温家和肖家是百年交好的世家,林璎和肖霁川的母亲赵慧乔是闺蜜,就算出国也没有淡过交情,只是孩子们见面少。 一餐饭吃完已经是下午两点了,肖霁川要回家去整理卫生,林璎便赠予了他两个免费劳动力——温时安和温时静。 第2章 打扫 三个人里凑不出一个会打扫卫生的人,三人站在门口,六目相对,肖霁川几乎要仰天长啸。 温时静看着两个不靠谱的,一个旁若无人狂翻手机,一个被灰尘呛到猛猛咳嗽,她迟疑着抬起手,一把琵琶刹那间出现。 “要不……我用这个?”少女抱着琵琶,在脑子里翻找有关指法。 温时安抬头,看到妹妹的动作,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随即被灰尘呛了个半死:“咳咳……使不得……啊切……你要害死我们吗……咳咳咳……啊切……” “我练的哪有这么差?”少女红了半张脸,急的跺脚。 肖霁川刚从灰尘里缓过劲来,狐疑的问:“咋了?你拿过你哥哥做实验啊?”他想起来小时候自己玩术法时拿邻居做实验,邻居的眼神和温时安现在的一模一样。 “那倒没有,她还没那么疯狂,”温时安眼神幽怨,自嘲般的笑笑,“前两年的事了吧,把人公园掀了。” 我靠,战神啊! 肖霁川心里飞过一阵感叹号。 温时安忽然来了劲,瞪着妹妹继续说:“知道我赔了多少钱么?赔钱就算了,人家老板根本不相信是一个又白净又文静的小丫头干的,非叫我解释清楚,本来咱就是特殊人群,有这个能力肯定不能让别人知道,结果,哈哈,结果你猜怎么着,我替她扛下了所有!我扯了个奇葩的理由,什么我跟人约架,结果我们打架的过程中把公园掀了。” “那老板的眼神我他妈记到现在,他用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盯着我,然后还十分温柔的对我妹说了一句‘碰上这哥哥,委屈你了孩子’我的天,我冤死了知不知道啊,这丫头还乐呵,你看你看,她现在还笑。” 温时静几乎要笑出眼泪,她蹲在地上,意念一动,琵琶瞬间消失,“我现在长进了嘛,妈妈都说我好多了。” “咱妈的话你也信?那是不想让你灰心。” 肖霁川看不下去,站出来解围:“别呀,你也两年没看了呢,说不定妹妹真进步了呢,这里不止有你哥呢,还有我,出事我们给你兜底,来吧,哥哥相信你。”说完比了个中老年比心动作,边摆动作边给温时安使眼色。 温时安沉默了一瞬,开口时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气概,他下定决心:“来吧。” 出乎意料,温时静这套术法完成的相当好,少女怀抱琵琶,嘴中念诀,手上不停弹拨,屋子里陈年灰尘慢慢散去,空气逐渐清新,术法以扫弦结尾,尾音四散。 少女得意地看着哥哥,傲娇的甩了甩头发,手轻轻一捏,乐器烟消云散,微风吹拂,阳光映照下,少女清秀的容颜更加明艳。 温时安仿佛松了一口气,对着天空拜了拜,念了句:“南无阿弥佗佛,感谢菩萨保佑。”主打一个心诚则灵。 温时静:“……” “这回可以安心带她执行任务了。”温时安一边走进肖霁川家一边说道。 “你要带她执行任务?她才十五岁吧。”肖霁川拉开窗帘。 “死丫头非要去,劝都劝不听。”温时安用扳手撬开被封死的窗户,叹了口气。 窗外蝉鸣声声,阳光透过榕树树荫打在两个少年的手腕上,黑色的图腾反射出阵阵光芒。 少年看着窗外枝繁叶茂的榕树,忽然正色起来:“也好。” 他摸了摸胸前的玉佩:“要是我有什么意外,她就是下一任继承人,现在历练历练,真到那一天才不会手足无措。” 一番话下来,两人都沉默了,各自想着心事,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还是肖霁川自嘲地笑了声,打破了沉寂:“这么说,我要是出了点什么意外,我家岂不是要绝后?” 温时安也笑起来,少年唇红齿白,笑的飞扬,像窗外恣意生长的藤蔓,在骄阳下生机昂扬。 “所以啊,你千万要小心,不要傻傻的就往危险的地方冲,好歹得活的比我长些。” 肖霁川愣住,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温时安已经先一步溜到了门外,他打着哈哈:“我还是找个专业的清洁公司吧,这么多房间,就我们三个不知道要扫到什么时候。”说完就开始打电话。 趁着温时安打电话的空隙,肖霁川打开那个尘封了许久的软件 ——解念 软件的图标是那个熟悉的黑色图腾,图腾由两部分组成,下半部分是一个转生盘,盘中镶嵌了“门”的图案,上半部分是一缕缕魂魄,图腾四周还有各色古物上的花纹。 肖霁川点开图标,界面闪退了两次,卡出残影,肖霁川不服,对着图标狂点,手机彻底死机,自动进入重启。 软件封了八年,九年前那场大战后,超度师伤亡惨重,世家继承人死的死,伤的伤,全部移居世界各地休养生息。软件起初还有人活跃,到后来直接被0716封掉了,大家都以为“门”不会再开,至少不会那么快开,没想到…… 手机再度开机,这回肖霁川成功点开了软件,加载页面是白色背景,一个黑色图腾缓缓出现,图腾下有一行黑字: “欢迎回来” 不出意外的99 的消息,论坛里哪国语言都有,肖霁川翻着收件箱,一条一条看过去。 发件的人多,但内容都差的不多,无非就是先感叹一下多久多久没有重操旧业,多久多久没有见到大家,然后顺带问一下肖霁川回国了没有。 肖霁川不耐烦每个都回过去,挑了几个平时还有联系的回复了,其它全部一键已读。 -妖小明:小川川,回国了没?我在打包东西,应该这几天就回余淮巷了。 -肖死我了:回国了,在家里打扫卫生,快要死了,江湖救急。 -妖小明:哦豁,你终于复活了,再不回消息,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咧,别急别急,等我来超度你。 妖小明是姚明玉的网名,姚家也是超度师世家,不过姚明玉还不是继承人,他上面还有个哥哥叫姚文远,他们这个世家主要任务是超度,就是在执念出现的瞬间把它们给净化了。 这个身份很危险,如果队友护法不当就会被执念附身,一旦附身就很难再剥离,只能选择同归于尽或者被执念吞噬灵魂。 肖霁川撇了下嘴,低头就看见姚明玉拉了个群:「复活赛打成了」。 刚拉的群里一瞬间爆炸: -小鱼:好久不见么么哒呀各位(比心) -天涯海角找不到我:今晚到J市,@温水煮时安请客吃饭。 -温水煮时安:吃你。 -木木不亩:不懂就问,0716是搬家了吗?我怎么找不到了。 -肖死我了:没搬,你可能走错了。 -木木不亩:好的,我再绕绕。 -妖小明:余淮巷的房子你们整好了没有?整好了帮我家也整整呗。 -Nancy:同问,我爸妈非要逼我回去住,要不然我都想住0716准备的房子了。 -天涯海角找不到我:敢住万年铁公鸡准备的房子,有胆量,女侠啊悠悠。 …… 聊了半天,看到姚明玉的消息,肖霁川忽然想起来自己还要打扫卫生,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正要叫温时安,就听到外面一声汽车熄火的声音。 “安家清洁公司为您服务!清洁找安家!竭诚服务!包您满意!” 车上跳下几个阿姨,整齐的排成一排,十分有力量的大喊口号,声音响彻街头巷尾。 在门口的温时安似乎早有预料,他摆了摆手,用同样大的声音喊到:“很好!很有精神!阿姨们请进!” 打不过就加入。 在客厅的肖霁川几乎面瘫,看着阿姨们从后备箱拿出各种清扫用具,在温时安的带领下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宅子,不知道的以为来打仗呢。 有病,肖霁川心里嘀咕。 万幸,虽然公司的打招呼方式不怎么靠谱,但阿姨们十分专业,再加上他们先前已经把灰尘清了,阿姨们一个多小时就打扫好了整栋房子。 “哎阿姨慢走啊,小心小心,下次打扫再找你们。” 温时安把一众阿姨送上车,在阿姨们念念不舍的目光中转身朝肖霁川抛了个“wink”。 肖霁川十分不厚道的“yue”了一声,随后回敬温时安一个白眼。 “打扫卫生多少钱,我转你。” 温时安拍了拍肖霁川的肩,笑眯眯:“不用啦孩子,温公子请客,就当……就当你的回国礼物喽,回头我妈问起来,千万要对你温公子大夸特夸哟。” 有病,肖霁川几乎要抓狂,这个人绝对脑子不正常。 …… 肖霁川家的房子虽然打扫干净了,但整栋房子是空荡荡的,就连水电费都没有交,房子各处还有不同程度的损坏。 好在温时安家足够大,人也少,抛去脑子不正常的温时安,其他人都蛮好的,加上林璎的执意邀请,肖霁川就暂时住进了温家。 第3章 别来无恙 打扫完房子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林璎临时有事出门,三人横七竖八的躺在温家客厅的沙发上,都累的不想动。 连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再加上下午还忙活着打扫卫生,尽数疲惫袭满全身,肖霁川本来只想闭目养神一小会,没想到直接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中,肖霁川听到一阵手机铃响,貌似还是自己的手机,但他睡得太死,根本起不来。铃声响了一阵,然后忽然停了,再然后就是一阵说话声。 被吵了一次,肖霁川睡得也不安宁,迷迷糊糊中,他又梦到了藤原沙地和父亲肖笃。 鲜血,浓烟,灰蒙蒙的天,身后是青铜制的门,门上有诡异的花纹,黑色的雾气正源源不断地飘出来。 年幼的肖霁川跪坐在地上,身前是父亲的尸体,肖笃的脖颈上有一个血流不止的创口,那是致命的一击,伤口处飘出黑雾,在天空中灰飞烟灭。 肖霁川想哭,想大叫,可是他办不到,他连一丝丝沙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撕裂着,疼的他几乎要昏过去。远处好像还站着一个少年,他好像也在哭,可是肖霁川没有力气抬头去看。 “啪嗒”一声脆响在耳边炸开,肖霁川猛的坐起来,警惕的环顾四周。 周围一片黑暗,只有沙发的另一头亮着橘黄色的灯光,那里坐着个少年,少年正一脸无辜:“我什么都没干啊,手机自己掉下去了。” 地上躺着一个手机,肖霁川捡起来,还给温时安。 “我的新手机呀,幸好我这保护套质量好,要不然又要换屏幕了……” 又?这傻逼玩意摔过多少次手机了,肖霁川捏捏眉心,脑子里一片混沌,心还在隐隐作痛。 “做噩梦了?没事吧?”温时安问。 “不要紧,老毛病了。”肖霁川漫不经心地摆摆手。 温时安皱了皱眉头,准备问什么,又咽回了肚子。 “几点了?”肖霁川没发现温时安的小动作,四处摸着自己的手机。 “十二点,少侠,你睡眠真好。”温时安把手机递给他,“0716给你打了个电话,我看你没醒就帮你接了,他们催你看邮箱。” “哦好,谢谢啊。” “没事,那个,晚饭帮你保温在蒸锅里,你要是饿就拿出来吃点,或者再点个外卖,正好我也饿了。” 肖霁川扯了扯嘴角,“我吃家里的就行了,你要吃自己点吧,林姨还没回来么?” 温时安起身:“我妈她总出差,这个点不回家是常态了,习惯了就行,没什么事我就先上楼了。” “嗯。”肖霁川应道。 他听着温时安的脚步声一点一点离他远去,最后是一声关门的动静,他再次瘫倒在沙发上。 偌大的客厅只开了一盏暖色的落地灯,照亮了沙发的一角,那是刚才温时安坐的地方。 温时安是在等他吗? 这个念头一出,肖霁川马上就自己否决了,他觉得自己有病,和傻逼待了一天变得神经兮兮的,温时安干什么关他屁事。 肖霁川扒拉着手机,点开那个左上一个绿色大气泡,右下一个白色气泡的软件,加载界面是一个地球和一个人的背影。 主页是聊天列表,肖霁川在国外也用过类似软件,他看到底下那一栏里小人头旁边有一个红色的“1”。 肖霁川点进去,是添加好友的界面,一个微信名片被挂在上面,头像是一个泡在温泉里的小人,昵称是温水煮时安,下面还有一行留言: 我是温时安,速加。 肖霁川点了添加,聊天界面马上跳出来一句“你们已经添加为好友,赶快开始聊天吧。”然后蹦出来一串打招呼的表情包。 肖霁川选了个最土的发出去:一朵金光灿灿的玫瑰,上面还有三个闪着光的大字—— 你好呀~ 对面不甘示弱,马上回过来一个更丑的:小男孩坐在老板椅上,翘着二郎腿,带着三分薄凉,四分讥笑的表情说了一句—— 宝 贝 你好【玫瑰】 还没等他再挑选一个恶心的表情,温时安就发了一条文字消息。 -温水煮时安:餐桌上有褪黑素,我妈怕你临时回国没倒时差准备的,不过我猜你也不需要。 微信提示音响了一声,温时安又发来一条。 -温水煮时安:你吃完东西早点睡吧,明天0716要开动员大会,八点得到,明天下午就直接出任务了。 动员大会?肖霁川乐了,这玩意他除了小学在中国开过一回,就再也没听说过。小学那次还是那种站着军姿在太阳底下听校领导训话,校领导讲的激情四射,唾沫星子横飞,底下的学生无精打采,根本没人在听。 时隔八年,又要重温经典。 0716的办事效率他倒是一点也不震惊,小时候父亲也总是吃饭吃到一半被叫回去执行任务,三五天不回家,想到这里,他给温时安发了个信息。 -肖死我了:什么任务?有发古物的信息么? -温水煮时安:大哥,0716发的邮件你是一点没看啊,好像是什么灯,你自己看看去。 肖霁川点开邮箱,里面躺了两封邮件。 邮件开头都是客套话,肖霁川看都没看就直接划到后面,从行程开始看。 明天八点在云鼎大厦十楼大报告厅集合召开动员大会,下午分成两人小组去执行任务。 往下划是两人小组的分配:姚文远和于木,肖霁川和温时安,姚明玉和颜瑜…… 肖霁川长舒一口气,好歹是给自己分了个熟悉的。 再往下又是一些没有意义的内容,肖霁川索性退出来不看,点开了另一封。 这一封是私发的邮件,根据每个小组不同的任务发的古物介绍。 肖霁川坐起来,打算认认真真地看完。 他们这一组分到的古物是“九枝灯”,顾名思义,是一台灯上有九个分杈,每个杈上各有一盏蜡烛,整台灯金光灿灿,形如一棵树。 这台灯是晋元年当朝皇帝沈义康的弟弟,也就是三王爷送给沈义康的皇后回云阙的,两人私底下产生情愫,后来三王爷谋反未成被处死,回云阙推翻九枝灯**而亡。 所谓超度,其实就是陪着古物里携带的怨灵过完产生执念的事情,然后在执念产生的瞬间把它们收集起来,回到现实净化,帮助怨灵轮回转世。 门的再次开启,让更多怨灵涌入人间,它们通常会找到自己归属的古物,等待超度师帮助它们净化。但有些心思不正的,则会通过附身吞噬他人的灵魂,再利用空荡荡的躯壳实现再生。 因此,超度师的职责分为两种,一种是回溯历史去净化怨灵,也叫古物超度师,另一种是在现实消灭吞噬人灵魂的恶灵,也叫现实超度师。 肖霁川和温时安属于前者,风险更大,需要去到很多不同陌生的环境,稍不注意就可能淹没在历史的洪流里。但因为恶灵一旦附身,就被困在躯壳中出不来了,而且还丧失了法力,职责为后者的超度师需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出被附身的人类,虽然工作量大,但是危险也相对较少。 肖霁川现在才感觉到饿,而且是饿的前胸贴后背的那种程度,他把蒸锅里热着的菜端出来,装了一碗米饭,就着汤吃起来。 可能是乒乒乓乓的动静吵到了楼上的人,肖霁川听到温时安的房间门响了一下,然后抬头就看到正在下楼的温时安。 少年扬了扬手机:“我刚刚点了烧烤,一会一起吃啊。” “你不是说要早睡吗?”肖霁川问。 “嘶,吃完再睡……也不算晚嘛……” 肖霁川看着走向凌晨一点半的时针,最后保持了沉默。 肖霁川吃完饭,收拾了下碗筷,外卖正好也到了。 油香四溢的肉串,串串焦香入味,上面撒了孜然和辣椒粉,香气扑鼻,让人食欲大起。 温时安还点了两瓶啤酒和一瓶可乐,自己先撬开了啤酒瓶盖,往下灌了两口。 温时安的喉结随着咽酒的频率一上一下地动,抬头喝酒的时候露出完美的下颌线,两颊因为微醺微微泛红,再加上硬朗的五官,简直犯规。 肖霁川看着温时安,无意识地咽了口口水,随即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 “你吃啊,傻坐着干什么?这里有啤酒和可乐,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喝酒,两个都给你点了,这半边是辣的串,那一半是不辣的。”温时安意识到身边人盯着自己看,心虚地摸了摸脸,“我脸上有脏东西么?” 肖霁川立马收回目光,比他更心虚:“没有没有,你好的很。”说完也撬了瓶啤酒往下灌。 喝的太急,再加上啤酒有气儿,肖霁川被呛了几口,转过身去咳个不停。 温时安凑上来帮他顺气,“你不能喝就别喝,非得逞那个强。” 肖霁川怒了:“你说谁不能喝?老子他妈从小喝到大,老子喝过的咳咳咳……喝过的酒比你吃的饭还多咳咳……” “嗯嗯嗯嗯,我知道了知道了,吃点烤串吃点烤串,压一压。”温时安敢肯定肖霁川醉了,虽然肖霁川只喝了半瓶啤酒。 但肖霁川刚吃完饭,根本就不饿,只象征性地吃了几串就又开始说胡话。 “温时安,我和你说啊,你那个……你那个什么什么烤串……好吃啊好吃极了……我那么早就去英国……我没吃过什么烤串啊……我妈也不让吃……我爸……唉” “我知道你也没爸爸了温时安……没事啊……我也没有,我也没有了啊……我不也,不也熬过来了,所以没关系,不要难过……” “我们都很好,都很好……我们要好好活下去……嗯,温时安……送我回家……回房间……我好累啊,我要睡觉……” 少年说着说着就闭上眼睛睡过去,睫毛在脸上打下一小片阴影,两颊绯红,整个人缩在沙发里,安安静静地看着很乖。 温时安简直想骂娘,他先收拾了茶几上的一片狼藉,然后看着沙发上的少年陷入沉思。 他先试着抱了一下,没想到竟然还不费多少力,少年虽然看着高,但其实没什么肥肉,骨架也不大,抱起来很容易。 肖霁川的房间在他的隔壁,温时安一路艰辛,终于把肖霁川运到床上,肖霁川翻了个身继续睡觉,他长舒一口气,静悄悄地退出了房间。 第二天早上,两人是被温时静叫醒的。 温时静站在两个房间过道的中间,手里拿着不知道哪来的喇叭,对着两扇门喊道:“快点起床!距离八点只有半个小时了!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快起床!” 肖霁川以为自己还在伦敦,睁眼看到陌生的天花板吓了一跳,然后生无可恋地下了床。 匆匆洗漱好后,肖霁川打开房门,看到过道里温时静正非常用力地演奏《十面埋伏》,看到他出来,温时静停下演奏:“早安,霁川哥哥。” “妹妹早安,你哥呢?” 说着,隔壁房间的门就打开了,温时安走出来,脸上还残留洗完脸的水,他穿着深蓝色衬衫,系了一条暗红条纹领带,下身是黑色的西裤。 几人下了楼,家里的保姆阿姨给他们打包了早餐。 肖霁川喝着豆腐脑,看着温时安,“我昨天晚上怎么穿着外衣就睡了?而且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怎么就忽然回房间了呢,你还记得吗?” 温时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道:“你昨晚喝醉了。” 肖霁川顿了一下,血色忽然蔓延到耳根。 他很烦,非常烦。 温时安看着他的样子,补上一句:“我给你送上去了,公主抱。” “……” 从吃完饭到上了司机的车再到云鼎大厦电梯口,一路上,肖霁川没和温时安讲一句话。 电梯“叮”地一声,提示乘客十楼到了,三人走进大报告厅,发现成员都来的差不多了。 姚明玉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他们,他站起来又蹦又跳地朝他们挥手,肖霁川领着两人过去坐下。 刚坐下,姚明玉就拉着肖霁川抱怨起来:“0716真的是,这么急着开始工作,我本来还在F市,过几天才能回来,结果0716一通电话直接把我和我哥催过来了。” 两人聊了一阵,动员大会开始了。 0716倒是没让他们站着军姿听讲话,主持大会的是0716的一名高层领导,讲话很有趣,肖霁川倒也听进去了一些。 欢迎仪式结束,礼仪小姐开始分发一张张纸,正当大家百思不得其解时,台上的主持人笑嘻嘻地说:“接下来大家发到的是在场每个人的简介,我知道大家时隔这么多年没见一定不太熟悉了,这个环节就是要给大家破冰,大家拿到纸可以站起来相互聊聊天,熟悉熟悉你们今后的同事。” 全场哗然,肖霁川很快拿到了纸,纸上有姓名,性别,年龄,出生年月日,照片,术法和职位。 肖霁川这张是叶凡的,性别男,年龄24岁,术法是画符,职位是现实超度师…… 就着照片,肖霁川很快找到了叶凡,两人互相加了微信,握了握手又回到了位子上。 在场一半的超度师肖霁川是认识的,自己的父亲原来和他们的父母是同事,小时候就玩在一起,剩下的一半多数是现实超度师,平时没什么交集,加了联系方式也就不再交流。 破冰环节持续了一个小时,主持人又招呼大家回到位子上,开始给古物超度师们发放穿越的工具。 每人一个转生盘形状的法器,中间空了一个小洞,礼仪小姐又发下来一袋球形的青铜器,正好可以嵌入法器中空的小洞,这些青铜器用来收集执念,转生盘周围有一串串年份,转到哪年就可以穿越到哪年。 转生盘是稀有资源,每个都有编号,一般都是一代传一代,肖霁川手中这个就是父亲的。 转生盘也是青铜制成,当年斑驳的血迹已被洗净,整个转生盘焕然一新,好像它本身就应该是这样,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在青铜器背面的右下角,刻着曾经使用过它的人的名字:肖毓云,肖笃,这些历史吞没的人被永远刻在青铜器上,每一代都会记住他们。 肖霁川等人按照主持人的要求对转生盘上的名字进行悼念,再然后就是将法力灌输进转生盘,完成新一次的认主。 肖霁川看着那个刻着祖父和父亲名字的地方又刻下了自己的名字,他忽然很想哭,不是伤心,而是一种很饱满的情绪,八年的梦魇,终于在今天做了了断。 动员会的最后,报告厅里寂静无声,大屏幕上缓缓出现一句话: ——敬我们时隔八年的重逢,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