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精准扶贫》 第1章 重逢 陈知最近眼皮老是跳，老话说“左眼财，右眼灾”，可是谁来告诉他，两个一起跳是什么意思？ 村里新来的选调生小潘告诉他：“书记，你这是最近忙招商引资的事用眼过度眼疲劳了！” 高材生就是不一样哈！一下子破除了陈知的封建迷信。 其实陈知也是高材生来着，他毕业于国内top3知名高校，原先是市直单位的一名副科级干部。三个多月前响应乡村振兴计划的号召，他被下派到潘家村担任第一书记，目前他工作的重心在脱贫攻坚上。 陈知冲小潘抱拳：“感谢解惑，不过下午企业方会谈资料你准备好没有？” 摸鱼中的小潘闻言连忙夹着尾巴逃离工作狂。 为了迎接潜在投资商，下午陈知特意换了套衣服，藏青色的行政夹克下，衬衫领口整齐板正。 小潘一脸“这穿的是啥！？”，他忍不住吐槽他家书记，“哥，你今天穿得这么老气干什么？” 陈知微窘，“我这不寻思穿成熟一点不容易被投资商小瞧糊弄。很老气吗？这行政夹克还是前年我原单位统一发的，今儿第一次上身。” 小潘打量了他一眼，突然笑着说：“哥你放心吧，就你这颜值，这气质，披条麻袋也是好看的！” 陈知笑骂了他一句，和他一起把材料整理好，安心等着企业方代表过来。 下午三点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驶进村部，招商是大事，陈知带着村里几人在门口迎着。 商务车自动门缓缓移开，先下来的是一名三十来岁的中年男性，他下车后和陈知等人笑着点过头，便自觉向旁边退后两步，看样子他们领导还在后面。 陈知先看到的是男人修长笔直的腿，再向上是劲瘦紧致的腰身和宽厚坚实的肩膀。 那人的脸隐在车门后的阴影里看不真切。陈知莫名有股熟悉感，来不及多想，他迎上前去。 男人迈着长腿下车，车上其他人紧随其后。他的五官生的极好，一张脸英俊却冷淡，看起来不苟言笑，浑身上下都是矜贵的气质。 村里一众人哪见过这样的人，一时被他的气场镇住。而陈知早在看清男人脸那一刻就愣在原地，仿佛失了魂一样。 是沈驰！他不是出国了吗？现在的沈驰应该继承家业，在商海里叱咤风云，又怎么会到村里来谈这小小的生意呢？ 两人遥相对视，隔着破旧的场几，隔着六年的时光和经久的思念与悔恨。 小潘悄悄拉了下陈知，低声叫道：“哥！陈书记！” 陈知仿佛大梦初醒，他粗暴地把那些回忆和情绪一股脑打包扔到脑后，迅速地催眠自己，这位只是投资商。 陈知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张热情的笑脸，走上前主动说道：“欢迎各位来潘家村！我是书记陈知。各位舟车劳顿，先去会议室休息一下吧，我们这边也准备了一些资料。” 沈驰看向陈知主动伸出的手，过了好久，久到陈知差点挂不住脸上的笑准备把手缩回来时，他才伸手握了下。 沈驰迅速收回手，简洁地自我介绍，“沈驰。” 陈知脸上笑容未变，和其他几人一一握手认识过，转身带着一行人朝会议室走去。 村部的会议室很简陋，进门，印入眼帘的是墙上方挂着的LED屏，上面打好了字幕：“欢迎众意实业有限公司莅临指导！” LED屏下面是投影幕布，打上的会标内容和上方的屏幕一致，只是多了行时间。 会议室的桌椅被小潘等人整理过，这会儿摆成了一个u型。沈驰一行人坐下后，陈知等人坐在对面。 陈知正对着沈驰，他从桌肚里摸出一本笔记本，开始介绍起潘家村的情况来。 陈知是真的很重视和众意的合作，他中午放弃了午休，临时肝了一个汇报ppt来。 沈驰的眼睛一直看着简陋的投影幕布，一副对ppt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只是陈知仔细观察了一下，就知道他根本没在认真听，陈知曾经当了他半年多的家教老师，对他这幅表面认真听讲，实则魂游天际的样子再熟悉不过了。 陈知汇报完ppt后，笑着问起众意，有没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或者想法。 沈驰垂着眼没说话，他旁边的秘书等人倒是提了不少问题，陈知等人一一耐心回复了。 陈知一直悄悄用余光打量着对坐的人。 如果说高中时期青涩的沈驰如一枝青松，那现在的他更像是一柄出鞘的剑，成熟之余更添冷峻。 沈驰细长的手指间把玩着一支钢笔，偶尔也在纸上记两笔。 旁边的秘书无意间瞄了一眼，发现他其实只是在纸上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圆而已。 众意的人问无可问，都齐刷刷看向沈驰，等着他来总结。 沈驰微微倾身坐正了，还是那副舍不得笑一下的冰山脸。他的目光梭巡对面一遍，最后落定到对面那人的脸上。 陈知被他看得心头乱跳，极力控制好情绪，微笑着回望过去。 沈驰在一众期待的眼神中给了个毫不含糊的答案：众意看中了村里那几眼温泉，想以此为主要卖点开发温泉度假区。 村里众人都面露喜色，旅游度假区那得不少员工吧？近水楼台先得月，村里年轻人和手脚勤快的妇女的就业解决了！旅游度假区会带来大量游客，村里人可以针对游客做些小生意。林林总总，这度假区对潘家村的经济可是大有助益！ 陈知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他不由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来。 沈驰看着他，眸色忽地暗了暗。 会议结束时接近五点，陈知热情地邀请几人留下吃晚饭。 沈驰点了点头，“那打扰了。” 村里没有饭店，去镇上或县里酒店也太远了。所以陈知干脆请了乡村大厨上门来做饭。只是村部没厨房，于是借用了旁边村小的食堂。 隔壁的村小食堂里正热火朝天地忙活着，而村部的会议室里气氛却很沉闷尴尬。 说完工作后，村里的人倒有心和众意这些看起来就很精英范儿的商务人士攀谈几句。 只是两方的老大不约而同的沉默着，余下的人也不敢多说。 陈知心里叹了口气，还是自己来主动破冰吧。 他站起身来，邀请在座的去参观一下村里的茶园风光。 一行人沿着村部门口的小路一路向东行去。 潘家村虽然偏僻贫穷，但是自然风光确实一绝。 此时正值三月，茶树已陆续吐芽，山坡上连绵起伏的茶树像掀起的绿色波浪，映照在夕阳下翠得可爱。 不知不觉，两拨人都自觉和各自老大拉开一段距离，他们远远地缀在两人身后，三三两两闲聊着。 陈知心潮澎湃，想说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只是干巴巴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国的？” 沈驰没有立刻回答他，陈知想，他还在生气吗？ 生气也是应该的吧，毕竟当初沈驰红着眼眶说不要分开，而自己依旧狠心地走了。 在陈知的愧疚忐忑中，沈驰终于施舍他一句，“去年回来的。” 他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又问道：“怎么会来这投资？” 沈驰看也不看他，“为了赚钱。总不能是为了你吧？” 来这个贫困村能赚什么钱，陈知不知道，但他知道沈驰这人还跟刚认识一样爱呛人。 “我们这贫困村真的很穷的，刚刚会上我美化了，实际上山区资源少，交通也不是太便利，确实不算投资的好选择。” 沈驰看他，“你不是这里的书记吗？心心念念要扶贫，甚至还在校友群发广告号召人来投资。这会儿怎么还把投资商往外推？” 陈知心道果然！ 之前他在校友群里发过一条招商引资的消息，可是这人是怎么潜伏进明大校友群的呢？ 陈知对沈驰实话实说，“我怕你是一时兴起，投资到一半跑了，所以丑话说前头。” 沈驰突然沉下脸，“一时兴起？你以为我是你吗？” 说完他继续朝着茶园深处走去，陈知拉住他的袖子又马上放开。 “别再朝前走，他们都追不上了。” 沈驰偏头看他，冷笑一声，“怎么？这么烦和我单独相处吗？” 陈知：“……不是，我的意思是太晚了，该回去吃饭了。” 沈驰抿了抿嘴没说话，他回过身越过陈知，率先走向回去的方向。 陈知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六年不见，这脾气好像越发坏了。 村里条件艰苦，村小的食堂包厢说是包厢，其实就是一间空的屋子，地面都是水泥的。不过打扫的很干净，屋子里面摆了一张圆桌，和几把椅子，桌上还插了一瓶山上刚剪下来的野花，看起来倒也别有风味。 陈知坐在主人位，左手边是沈驰，右手边是村里颇有声望的副书记。 众意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谁指点过，没有一个人挑剔简陋的用餐环境，他们欣然入座，和潘家村的人把酒言欢。 酒过三巡，众意的一个小姑娘和陈知也熟悉一些了，忍不住问他：“陈书记看着好年轻，结婚了吗？” 陈知笑着回答她：“还没有呢。” 小姑娘偷偷看了他们老大一眼，笑眯眯地追问道：“哦？陈书记这样优秀，就算没结婚也应该喜讯将至了吧？” 小潘听了嘎嘎乐，毫无心眼地调侃道：“陈书记可受欢迎！村里的小姑娘哪个没来偷看过他？” 副书记也笑，“陈书记要是还没对象，我来帮你牵线啊，我看村小的小李老师就很好！” 沈驰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杯子，等着听他的回答。陈知头都大了，他怕沈驰误会。 “不用不用！我自己一人挺好的，再说现在工作任务也重，暂时还没谈恋爱的想法。” 副书记笑着调侃道：“先成家再立业吗！我可听说小李老师一直在复习，准备考去市里啊。怎么，不是你们约好的？” 绝无此事啊！ 陈知下意识看了眼沈驰，沈驰也盯着他，眼里有探寻甚至还有些紧张。 陈知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没有的事！我都不知道她在备考。小李老师挺有上进心的哈。” 沈驰放下杯子，吃了一口菜，仿佛根本没在听他们说话的样子。 陈知看着，心里有些落寞。 晚上散场时已经是月上枝头了。 黑色商务车前，陈知和众意的人一一道别。轮到沈驰时，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装作寻常的样子伸出手，“沈总，合作愉快！” 这次沈驰很快就伸手握住了。陈知笑了笑，昏黄的路灯下，他的脸看起来格外柔和。 在陈知准备放开手的瞬间，沈驰突然握紧他的手用力一拉，下一秒日思夜想的人就在怀里。 第2章 温泉 沈驰揽过陈知的肩膀，像朋友那样拍了拍他的背，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合作愉快。” 陈知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松开手，上了商务车。 众意一行人都陆续上了车，陈知大脑空空，站在门口目送车子启动走远。 夜色如水般划过车窗，沈驰闭上眼靠在座椅上。 当年那个莽撞的少年终究是长大了，学会控制情绪，不会再随心所欲地发脾气，让自己和别人陷入难以收拾的局面中。 村里的人都喝得不少，把他们歪歪扭扭地送回家后，陈知独自一人回了宿舍。 他打开水龙头，用手舀起冰冷的凉水就往脸上浇。 喝多了吧，心怎么跳这么快呢？ 当年分手时陈知说了很多绝决的话，做了很多伤人的事，以至于今天在茶园，他甚至没有勇气对沈驰说一句“对不起”。 陈知打开手机，手指点在和沈驰的聊天对话框，那是今晚饭局上酒壮怂人胆，他主动加上的。 陈知犹豫半天，最后放下了手机，过去毕竟已经过去，再说道歉都是多余。 陈知把手背盖在眼睛上，终于还是湿了眼眶。 果不其然，第二天陈知睡过头了。他躺在床上晕了半天，怀疑昨天发生的一切只是个梦。 沈驰怎么会来呢？当年分手分得那样惨烈，他应该恨死自己了吧，又怎么会来自己下派的村里投资呢？ 陈知点开聊天软件，置顶的对话框清清楚楚地告诉他，是真的，沈驰回来了。 他想起分手时自己说的狠话，“是我对不起你，所以这辈子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现在却还是腆着脸求人家来投资。 陈知把头埋在被子里，想当一只鸵鸟，逃避自己的自私。 片刻后他跳下床，村里尚未富强，何谈儿女情长？ 到手的投资商不能让他飞了！他可是立志两年任期内，一定要让潘家村摘掉贫困村的帽子！ 今天众意还会来村里，商谈合作的细节。 陈知收拾好从宿舍出来，去了隔壁办公室写材料。 是的，村里条件艰苦，没有专门的宿舍楼。陈知的宿舍就在他办公室旁边，要不是怕开门接待群众看着不好看，陈知都想把床放办公室算了。 众意今天只来了两个人，沈驰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助理。 陈知和小潘先带他俩去看了下温泉。 潘家村的温泉说起来也算是奇景，村子东部有一座山叫金石山，山脚下坐落着大大小小十来个野温泉，最奇的是有两处温泉位于山里的溶洞里。 村里人农闲时会来泡一泡，坐在温泉里，目光所及是湛蓝的天空和叠翠的山间，真是叫人心旷神怡。 小潘热情地介绍泡温泉的好处，众意那个姓王的助理也是个不让话落地上的主儿，两人你来我往，热闹极了。 陈知和沈驰隔着两个人的身位前后走着，两人听着潘德纲和王谦的双人相声，同时想道：好生聒噪！ 终于走到温泉跟前，王助理忍不住赞了一句，“真是好风光啊！” 小潘热情地邀请他们走近了试试水温，沈驰扫了一眼温泉旁散落的碎石和泥巴没动。 好在陈知有备而来，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张地毯，铺在沈驰面前，盖住了那些碎石和泥巴。 “沈总来试试？” 沈驰看了他一眼，踩上地毯走到温泉边，伸手摸了摸温泉水。 地毯大小有限，沈驰一个人就站满了，于是陈知踩着池边的石块走到他旁边，也想蹲下来试试温。温泉旁的石块湿滑，陈知一时不防失去重心，往一旁跌去。 靠！ 陈知心想，这么快就要在他面前丢脸了吗？ 好在沈驰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出于惯性，陈知靠在沈驰的肩上，沈驰的手也紧紧托着陈知的腰，两人以一种亲密的方式贴在一起。只是为了拉住他，沈驰一脚踩进了水里 沈驰低沉的声音在耳侧，“没事吧？” 陈知连忙站稳了后退一步，“我没事，刚刚谢谢你。”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不远处的小潘和王助理都没反应过来，只见沈驰的裤子被水溅得透湿，而陈知站在他旁边，脸红红的。 小潘大呼小叫地走过来问怎么了。 陈知解释了情况后问沈驰，“沈总车上有换洗的衣服吗？这天儿穿着湿裤子会感冒的。” 沈驰摇摇头说：“行李都在酒店，车上没有衣服。” 作为一个绝不多嘴的合格助理，王助理想着后备箱里沈驰的行李箱没有说话。 陈知想了下对沈驰说：“那要不去我宿舍吧，我有条裤子买大了，你穿应该合适。” 沈驰点点头，对王助理说：“你和潘主任留在这继续考察下周边环境，我先去换件衣服。”说完他用眼神示意陈知带路。 两人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陈知这会儿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微不可察地往旁边让了一些，想和沈驰拉开一点点距离，没走两步，沈驰的胳膊又贴上了他的。 这人以前走路也不挤人啊！ 陈知转头看他，照旧是那副没有温度的冰山脸，陈知转回头继续朝前走去。 宿舍里，陈知给沈驰拿了一双毛绒拖鞋，又在简易衣柜里翻了一下，找出了那条他穿起来略长的裤子。陈知把裤子递给沈驰，“你试下能不能穿。”说完他走出宿舍，把门掩上了。 沈驰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眼睛暗了下去。他盯着那条门缝里透出的光看了半天，才拿过裤子换上了。 陈知看着从屋内走出来的沈驰说道：“嗯，挺合适的。这裤子显得你腿好长啊！” 沈驰反问：“难道不是因为我的腿本来就很长吗？” 陈知笑，“是是是！你的腿最长了！” 话音刚落，两人都因为这句亲昵的话语愣住了。陈知看着他心头涌上一丝尴尬。 沈驰很快又恢复到冰山脸，他转过头什么也没说。 陈知干巴巴地问沈驰还要去看温泉吗？ “有点累了，在你房间休息一下可以吧？” 陈知点点头，“可以，你随意。” 陈知请他坐到椅子上，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沈总在这里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去隔壁叫我。”说完便要走。 沈驰的声音听起来阴阳怪气的，“这么着急躲开我？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陈知回过身看他，有点无奈地解释道：“刚刚你换衣服时村里有人来找我说事，现在人正在办公室里等我。” 沈驰的脸僵了下，陈知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但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想和你谈谈，等我一会儿可以吗？” 沈驰的手指小幅度地来回磨蹭着桌沿，过了半天他才回道：“谈合作可以，其他事就算了。” 陈知失望极了，果然沈驰还是不能原谅他，甚至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愿意给。 “知道了。那我先去隔壁。”说完他低着头走出了宿舍。 陈知心情很低落，不过很快他就低落不起来，他已经听到楼下闹事的声音了。 女人泼辣的声音如雷贯耳，回荡在村部小院里。 “老娘辛辛苦苦种的菜，眼看就要成熟了，你说挖就挖！” “什么狗屁书记！我看是收了大老板的钱吧！专门挑我们小老百姓欺负！” 陈知心一沉，是村里赵家嫂子。赵大哥身有残疾，没办法出去打工赚钱，只能在家种地，赵嫂子便种菜卖菜贴补家用。 这不，村部小楼旁边有块地是公家的，本来打算盖配电房，因为资金问题一直没盖起来。赵嫂子便在这块地上种了菜，之前因为村里暂时不用地，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种。现在不行了，众意看上这块地，交了租金要在此盖个临时项目部。 陈知大步跑下楼，看到村里的干部一边拉着赵嫂子不让她往楼里冲，一边好生好气地劝着。 他走到赵嫂子面前，温声解释道：“赵嫂子，您误会了，那块地是投资商看中了要用来盖项目部的。投资商说了，你现在在上面种的菜他们按市场价折现给您。” 赵嫂子啐了一口，“那以后都不给我种菜了是吗？我都在这块地种了三四年菜了，你一来就不让我种！什么意思？欺负我们家没人是吧！” 陈知还没说话，旁边的副书记上来拉她，“好啦，别生气了，村里招商的事是大事！你那菜地算什么？别给陈书记添乱！” 这话简直火上浇油，赵嫂子一下子炸了，“凭什么掘我菜地就是小事！老赵腿不好打不了工赚不到钱，家里全靠我种菜赚那两个钱过活！我家倩倩马上要读高中了，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你们当干部的一张嘴就是要我的命！我跟你拼了！” 说完赵嫂子便往陈知冲过来，眼看他就要被撞倒，这时他身后一个身影斜插过来，揽着陈知往旁边一闪，躲过了赵嫂子近乎疯癫地冲撞。 陈知惊魂未定地抬头看去，是沈驰，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助自己脱险了。 赵嫂子扑了个空，倒在地上，她锤地大哭起来，“丧良心啊！我们家都这么困难了！这是要逼死我啊！” 沈驰拉着陈知的手把他护在身后，沉着脸死死地盯着赵嫂子。 陈知这会儿反应过来了，他拍拍沈驰的肩示意没事儿，他走到赵嫂子面前，屈膝蹲了下去。 “赵嫂子，你们家的情况我一直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我知道我刚到任没多久，您不信任我很正常，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一直在努力想帮你们，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赵嫂子抽噎着看向陈知，他眼里的真诚和坚定看的她一愣。她从来没在一个“干部”身上看过这样的眼神。 赵家是村里的贫困户，因为赵大哥残疾，村里人根本看不起他们家，连村干部也一样。可是陈书记居然对来闹事的自己说在努力想帮赵家！ 这时赵嫂子的女儿赵倩来了，她一把将赵嫂子拉了起来。 “妈！您别这样！陈书记是好人，他周末经常无偿替我们几个学生补课，他要收回菜地肯定是有原因的！” 赵嫂子一脸不敢置信，“补课？免费？陈书记吗？” 第3章 闹事 赵倩一脸倾佩地说：“是的！最近村里几个初三学生都在他那补课！陈书记说快要中考了，他帮我们补课，希望我们都能考个好高中！陈书记一分钱都不愿意收，还请我们喝饮料！他人真的很好！您别听别人挑拨！” 她看向陈知满脸愧疚地说道：“陈书记，真的对不起！我妈今天让您为难了，还差点伤了您……” 陈知摆摆手，“没有的事，有意见向我们反映是正常的。” 他看向赵嫂子，坚定地说道：“嫂子，那块地是公家的，肯定是要收回来的。不过您放心，你们家的困难我一定想办法解决！” 赵倩低声和赵嫂子说着话，把她劝回去了。看着两人的背影，陈知松了口气，他走进院子请那些来看热闹的人都散了。 沈驰的脸黑得吓人，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冰冷，浑身上下散发着寒气，“村里人这么不讲道理？你经常这样受伤吗？” 陈知好笑地解释道：“哪能经常这样！今天是意外。”他顿了一下，真有些不好意思，“刚才谢谢你，又麻烦你一次了。” 沈驰看了他一眼想要说什么，这时小潘和王助理回来了。 小潘大步跑来，焦急地上下打量陈知。 “哥！你没事吧！我刚听说村里有人来闹事把你给打了一顿？” 陈知无语，村里人嘴也太快了吧！而且自己什么时候被打了？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沈驰说话了：“没有，他没被打。” 小潘看了一眼沈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沈总的眼神看起来好凶啊！活像一副我要抢他老婆的样子，好吓人啊！ 好在沈驰很快就转向王助理，“现场看好了吗？看好了我们走。” 王助理也被他脸上的寒意冻地哆嗦了一下，“看，看好了。” 沈驰朝陈知侧了侧脸，说道：“裤子和鞋子下次还你，我先走了。”说完他大步上了车。 这是又生气了啊，陈知想。 是因为小潘叫自己的那声“哥”吗？ 陈知比沈驰大三岁，往日情浓时，陈知喜欢逗他叫“哥”，沈驰那会还是个傲娇别扭的高中生，总是瞪他一眼死活不愿意叫。最后也只有在那个的时候陈知偶尔能听到一两声。 陈知苦涩地想道，事到如今，沈驰还会为这种小事生气吗？ 时间过得飞快，距离上次和沈驰见面已经过去有一周了，和众意的合作一直在推进，只是对接人不是沈驰本人。这一周来，陈知也从未收到他的只言片语。 有好几次陈知点开了和他的对话框，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也不确定他还愿不愿意听自己说。 陈知又犹豫了一个礼拜，众意来电说要来着手临时项目部建设的事。 这次来人依旧是沈驰和王助理，他们迅速联系了本地的建设公司，计划在空地上盖一栋移动板房小楼。 陈知再见到沈驰那天天气好极了，他笑着和他们打过招呼以后就把王助理拉到一旁，低声和他说了件事。王助理听了，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笑着答应了。 沈驰在一旁，看着他俩的互动眸色一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了项目部初动工那天又出事了。 只见菜地旁围了一群看热闹的老头老太太，挖掘机停在一旁不敢动，而赵家嫂子赖在菜地里，无论村里两个年轻干部怎么劝都死活不走，还哭天喊地地叫着村里欺负人，中间夹杂着几句国骂。 陈知赶到现场看到、听到的就是这幅场景，赵嫂子骂得太难听了，他忍不住额角直抽抽。 陈知推开人群走向赵家嫂子，“嫂子，众意不是和你们谈好赔偿了吗？” 赵嫂子的吐沫差点崩陈知脸上，她满脸愤恨，大事说道：“什么赔偿！老娘一毛钱都没收到！陈知！你摸摸你的良心，过得去吗！众意说赔偿金已经交给村里，让村里给我。钱呢？是不是被你贪掉了！” 陈知心一沉，众意是将钱打到村里的账户上，因为副书记在村里人缘颇好，所以他早就交代副书记把钱带给赵家，顺带让他们签承诺书，承诺不会再为此事闹腾了。 看样子副书记根本没办这事！ 一旁看热闹的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讨论起来，有胆大的已经大声地问他是不是贪了赵家的钱。 陈知环顾了一下，没有找到副书记的身影。不过眼下不是追责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他当机立断，立马说道：“钱现在在村里的账户里，村里正准备要把钱给你们。你放心，绝不会有一人敢动属于你们的钱！” 赵家嫂子跳起来拍手骂道：“去你的吧！我再不会相信了！钱不给我，我绝不会走的！” 陈知无奈，他高声叫道：“小潘，你现在就去，让财务把钱打到赵嫂子的账户！” 小潘有些犹豫，“可是众意转钱的时候说了得让他们签承诺书才能给钱的……” “没关系，我相信赵家，过后他们会签的。今天赵嫂子来也是有苦衷的，你快去吧，照我说的办。” 赵嫂子听他这样说脸上有些不自在，“我，我有什么苦衷！”说着她又愤懑起来，“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干部！高高在上的，只顾自己的政绩，根本不在意我们老百姓的死活！招商引资也是为了讨上面领导高兴，好早点回市里吧！” 听她这样说，陈知没有生气，他从兜里拿了一包纸巾递给赵嫂子，“赵家嫂子你消消气，擦擦汗。” 赵嫂子一把拍掉纸巾，“我一个粗人，用不了你们城里那套！” 陈知蹲下去把纸巾捡起来，拍了拍灰捏在手里。他笑着说：“我从刚来潘家村就觉得赵嫂子看着很亲切。” “别跟我套近乎，不吃你那一套！” 陈知依旧笑着，“您真的和我妈的性格很像，特别是发火的时候。我家情况和你们一样，我爸也是身体不好，常年吃药，做不了重体力活。” 赵嫂子愣住了，她和村里人一样，一直以为陈知是那种不知生计艰难的少爷，没想到他居然也是普通人家出身。 “我家开了个小超市，我爸身体不好不能劳累，家里家外都是我妈一手操持。我记得小时候有天突然下暴雨，我爸刚好住院了，超市门口摆的货又多又重，全是我妈一个人冒着雨搬回来的，当时她被雨浇得透湿，鞋子里都冒水。我从小就知道一个女人支撑家业的难处，所以您的苦我都明白。” 赵嫂子不禁感同身受，她脸上有些动容。 陈知突然话头一转，“赵倩是个好孩子，我给她补课时就发现了，她学习认真刻苦，几乎是争分夺秒地学。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是为了以后考个好学校给你们争光。” 赵嫂子没说话，眼睛却已经有点红了。 陈知感慨道：“其实我很能理解她，我小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考个好学校找个好工作，做父母的骄傲，从不敢行差走错一步。” 赵嫂子哽咽道：“这傻孩子！可是，可是我们家就快要供不起她读书了！县里高中的学费太贵，加上生活费，我跟她爸爸没本事，供她读这点书真的困难……昨天她从学校回来就闷闷不乐的，说不想读高中，想直接去厂里打工，这怎么行！我急得要命，问了她同学才知道，原来昨天她听说了读高中要的费用，不想我们为难才说不上学的，这可怎么办啊！” 陈知抽出一张纸递给她，“赵嫂子，我要跟你说个好消息。上周我去县里的教体局，把赵倩的情况反应了。他们答应给赵倩去市里申请帮贫困生扶补贴，只要中考成绩在全县前两百名内，就可以免除高中三年学费！以赵倩现在的成绩，只要中考不发生重大失误是绝对符合条件的。” 赵嫂子眼睛都亮了，她胡乱擦了擦眼泪问道：“真的吗？我家小倩真能免学费？” 陈知笑着说：“你要相信她，绝对可以考进前两百名的！” 他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您别怪我自作主张。众意项目部很快就要建起来了，他们厨房缺个帮厨，我帮你去报了名。每月开三千五的工资，工作时间是上午十点到晚上六点，双休，偶尔可能要加班，但是有加班费。您看您愿意干不？” 陈嫂子被这巨大的喜讯砸得缓不过来，一个月三千五，一年就是四万多块钱啊！而且工作时间还不长，帮厨也比在家种地轻松多了！ 她连忙点头，“干！我愿意干！”说完她又觉得难为情极了。最近自己给陈书记惹了不少麻烦，但是他还是不计前嫌，又是去帮忙申请助学金又是给自己找工作。 她胀红了脸，手指捏紧了纸巾，低着头说道：“对不起啊，陈书记，给你添麻烦了。你这么真心的帮我们，我却……” 陈知打断了她，“赵嫂子说什么呢！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赵倩那边你一定要好好和她说一说，再怎么样也不能放弃学业！到中考前，我都会再帮村里几个孩子补课的。您放心，赵倩一定能考进全县前200名！” 陈嫂子眼泪一滴一滴砸到手背上，她使劲点头，“嗯！陈书记，我信你！” 送走陈嫂子，围着的大爷大妈们见没戏看也都散了。 陈知转身走的时候看到了一旁的沈驰，他正看着自己。 陈知朝他走过去，微笑着问他：“沈总什么时候来的？” “从她质问你赔偿金的事开始。” 陈知连忙解释：“赔偿金是早就计划好要转给赵家的，村里最近忙所以弄迟了。” 沈驰扫了他一眼，“还替别人遮掩呢？” 他怎么知道的？陈知觉得很奇怪。 “你这么尽心帮赵家解决经济困难，怎么可能卡着赔偿金不给？赔偿金刚到村里账户你就交代要给赵家了吧？看样子你这个书记说的话，未必人人都当回事吗。” 陈知替经办此事的副书记解释道：“村里最近太忙了，忙忘记了也很正常。” 沈驰“哼”了一声，“你都工作这么长时间了，还这么天真？赵嫂子两次来闹都是巧合吗？” 陈知不愿意猜忌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他认真地看着沈驰说道：“村部的几个村干部几乎都是村里人，他们当然是希望村里越来越好。只是他们工作效率可能还不是那么太高，出点小差错也很正常。” 对他的话，沈驰不再做评价，他问陈知：“你那天拉王助到一旁就是说赵嫂子去做帮厨的事吗？” “对呀，还要感谢沈总，给了她一份工作。” 沈驰看他，毫不客气地问道：“嗯，所以你要怎么谢我？” 第4章 聚餐 陈知傻眼，就是客气一句而已啊，这人怎么还顺杆儿爬了。 陈知不说话，沈驰也不着急，气定神闲地看着他说道：“要不周末请我吃饭吧。” 陈知犹犹豫豫，“那个，真不是我不想请，只是以咱们现在这关系，我请你吃饭涉嫌违规。” “？” “按照《条例》规定，接受、提供管理服务对象的宴请，可能影响公正执行公务，是不被允许的。” “……” 海归沈驰大受震撼。 陈知看他呆住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沈驰有些恼火，“你又骗我？” 陈知笑了半天才说道：“没有，真没骗你。《条例》真这样规定的，不过我们之间又没有财权交易，朋友之间正常聚会是没关系的。” 沈驰复述：“朋友？” 陈知心跳得很快，他还能接受和我做朋友吗？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道：“这周末有空吗，请你们去县里吃饭吧。” 沈驰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答应了。 到了周末，沈驰掐着点到了约好的饭店，进了门他差点掉头就走。 陈知怎么没告诉他约了这么多人？ 小潘站起身，热情地把陈知身边的位置让给了沈驰，“沈总来啦，您坐这！” 村里另外一个年轻人起哄，“潘子，你是不是让错了？陈书记该和小李老师坐一块儿吧！” 小潘正色道：“你们这样开玩笑我觉得不太好。” 起哄的几人面面相觑，陈知却很欣慰，今天出门前，他才发现几个年轻人自作主张地邀请了小李老师。 陈知无法，只得拉了小潘，告诉他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只是那人条件太好自己追不上。他请小潘帮忙，让他们别再撮合自己和小李老师了。 看样子小潘还是靠谱的。 下一秒陈知就收回了这句评价。 小潘大声说道：“陈哥才刚失恋呢，暂时是不会有恋爱的想法的。” 还可以这样？当着我面造我谣吗！我什么时候说失恋了！ 陈知面如死灰，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 “不是，我没失恋……”他辩解道。 小潘看着他，一副“我懂你，心疼你”的表情，“陈哥，别说了，大家会理解你的。谁还没有过爱而不得的时候呢，你说是吧，沈总？” 不是，怎么又开始乱cue人了啊！！！ 陈知想跳楼，平时没看出来，小潘戳人肺管子的本事真是一等一。 陈知以为沈驰根本不会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结果他还真应上了。 “是啊，谁都有。” 其他人纷纷讨论起来，表达对陈知的理解和安慰。小李老师早就白了脸，只是姑娘家的矜持强撑着，不至于失态。 陈知一脸无奈地看着沈驰，乘着无人在意他俩，小声抱怨道：“你怎么也跟着起哄？” 沈驰笑了，那笑和他说出的话一样尖锐，“我有没有爱而不得，你不是最清楚了吗？当年你有多狠心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吗？” 陈知心中一阵刺痛，他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时小潘又开始点名了，“陈哥，你喜欢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天仙啊？你这样好的人居然都追不上！” 这话一落，在座的都好奇地看向陈知，他们是真的想知道。 陈知看了眼沈天仙，突然有点害羞。他胡乱应付道：“反正你们也不认识，就不说了吧。” 沈驰的脸彻底放了下来，周身的气压都变低了，他压着声音却还是隐约带了丝怒气，“天仙？我不认识？” 陈知心一沉，坏了！他不会误会我喜欢其他人吧！他赶忙又开口道：“是我的初恋，他条件太好了，我配不上他，后来就分了。” 说完他不敢看沈驰，端起面前的茶水，连着心头的酸涩一起咽了下去。 村里几人连连安慰他，最后小潘总结道：“初恋就是会受伤的。”说完再次点沈驰名，“对吧沈总？” 陈知简直想把小潘的嘴堵起来，求你了！别说了！全是雷点啊！ 沈驰笑了声，这次终于不再尖锐，反而带了些伤感，“是啊，初恋就是会伤人的。” 陈知仿佛被利刃穿心，一阵钝痛涌上心头。 后来席上聊了什么陈知都没有认真听，他被一种伤感的情绪包围，只是维持平静就已经筋疲力尽了。 陈知借口上卫生间出去把单买了，他走到酒店后门，在无人处抽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里，他终于卸下伪装，露出颓然的表情来。 “给我一根。” 陈知回头看去，是沈驰。 也许是因为四下无人，陈知不想再装了。他掏出烟盒和打火机一起递给沈驰。 看着沈驰指尖升起的白烟，陈知有些恍惚，以前作为叛逆少年的沈驰曾经躲着自己抽烟，被抓包后，他就露出一个小心的、讨好的笑来，生怕自己会生气。 那个少年长大了，而他们之间终究是不一样了。 陈知问他：“没去继承家业？” 沈驰吐出一口烟，“跟家里断了好几年了。”他又语气恶劣地问道：“怎么？众意这小家小业的，你看不上？” 陈知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抬头看向沈驰，被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痛苦烫伤了眼。 陈知什么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口。他听到自己声音颤抖着，“为什么和家里断了？” 沈驰什么也没说，沉默地低着头。 但是陈知突然知道了他的答案。 那我们这些年的分开又算什么呢？他忍不住说道：“你这又是何苦呢？沈氏能给你的，是常人几辈子都积累不来的，你——” 沈驰突然爆发了，“就为了这个，所以你离开我吗？我心里最在乎的是什么，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他丢掉烟蒂，向前逼近一步，眉眼间凝集着怒意，“他给了你多少？让你那么迫不及待地走了，现在我自己也闯出来了，你说个数啊，我能给你更多！” 陈知红了眼眶，“所以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吗？” “你不是吗？当初是谁收了沈立凯的钱就立马走人的？不是你吗！” 陈知委屈极了，“我没有！当时我没有收他的钱，我——” 沈驰忍不住了，他用力抓住陈知的肩膀，陈知毫无防备地被压在墙上。 “陈知，你永远欠我的！” 回想往事，陈知登时被愧疚压得不得动弹，沈驰压下来时，他闻到淡淡的香水味，那香味紧紧包围住他。他像掉入陷阱里的野兔，挣扎无门，只得被眼前人剥夺所有的呼吸。 沈驰的吻一如既往地毛躁，比起当年又多了一丝狠戾。 陈知吃痛，他尝到嘴里泛起的铁锈味，不由哼出声来，“沈驰～沈驰！你太用力了！” 然而那人充耳不闻，陈知试探着抬起手，沿着他的后背来回轻抚。沈驰突然僵住，不再啃咬他的唇，他抬起头看向陈知，眼里居然满是委屈。 陈知心痛得要死，在朦胧泪眼里他挤出一个微笑，“对不起，这些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沈驰一瞬间失去力气，他颤抖着把头靠在陈知肩上，很快陈知就试到肩膀上的湿意。 陈知没有再尝试推开沈驰，他们紧紧相拥着，像抱住失而复得的宝贝。 陈知不可避免想到过去，那是多好的日子啊，没有分离，没有痛苦，有的只是炙热的、相互靠近的两颗心。 六年前。 九月底天气逐渐凉爽，只是教室里人多，又关着门，难免有些气闷。 陈知朝窗子边靠了靠，想借点窗口吹来的凉风。 讲台上老马还在兴致勃勃地讲着中国特色市场经济，全然不顾底下的人晕晕欲睡。 坐在一旁的赵婧文凑过来，压低着声音问陈知，“陈儿，今晚跟我们一起去西门口吃烧烤啊？” 陈知低着头在书上划了个重点，微微偏了头告诉她：“不好意思啊，今晚我有事，你们聚吧。” 赵婧文嘟了下嘴，“咱都大三了，社团都退了，今晚又没课，你还有什么事？” 陈知一边听老马讲课，一边分出心来回答她：“补习机构刚刚通知我今晚有课，这次给我排的家教如果成了，一个小时我能拿三百呢！” 赵婧文笑他，“财迷样儿！行吧，咱们下次再找机会聚。” 下课后陈知先去了补习中心。 排课的老师说，他今天要辅导的学生还挺有个性，大约是不大相信他们的教学水平，他要求先见老师一面，试试课。 陈知一直是这个辅导机构最受欢迎的讲师。尤其是那些女生，最喜欢上陈老师的课了。 所以这次辅导中心安排了陈知来给这个学生上课。 陈知到教室时，学生还没来。他把书包放下，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教案和试题又复习起来。 抛开颜值不谈，他的课确实很好，这都得益于他课下充分的准备和大量的努力，金牌讲师的名头他接受的是心安理得。 教室门被推开，一个挺拔英俊的少年走了进来。 陈知端起职业微笑，问他：“你是今天的学生吗？我是试课老师陈知。” 少年剑眉星目，英气逼人，比陈知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只是这会儿他显然有些不耐烦。 他皱了皱眉，简洁地自我介绍道：“沈驰。” 第5章 补习 陈知点点头，“请坐，你来补习数学是吗？之前和你说过吧，要带一张你最近的考试试卷来。先把试卷给我吧。” 沈驰坐下后，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地说：“没带。” 陈知心道：就知道会这样，我就没打算你带试卷来。 他拿出一张A3纸，上面手写了一些题目。 “那你先把这张卷子做了吧。” 沈驰朝那手抄卷看去，字迹工整，图也画的漂亮，比他们一中的月考试卷看起来顺眼多了。 沈驰抬头看了陈知一眼，接过试卷答了起来。 陈知在他答卷时也没闲着，一直在一本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沈驰交卷时，陈知掐了点，堪堪半小时。他从笔袋里取出一支红笔批改起来。 这支红笔是赵婧文送他的，整体是粉嫩嫩的颜色，笔帽是一只小猪，看起来十分可爱。 沈驰抽了抽唇角，忍不住嘲讽道：“你多大了，还用这种卡通笔？” 陈知没有生气，一边改卷一边回答他：“21。这只是朋友送我的，不能给你。” 沈驰瞪大眼睛，“谁说要你的笔了！幼稚死了！” 陈知心里好笑，幼稚的人到底是谁啊。他弯了弯眼睛，语气带上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纵容，“好好好，我幼稚，行了吧。” 陈知飞快地批改完试卷，他对沈驰的学习情况也有了大概的了解。沈驰属于典型的思维逻辑毫无问题，但就是对基本公式掌握还不熟练。 这也是很多成绩不错的男生的通病，自认为很聪明，所以懒得记熟公式。 陈知把错题给沈驰讲过一遍后，宣布了下课。沈驰有些吃惊，“就这样？这就下课了？” 陈知笑着逗他，“干嘛，还想再跟我多待一会儿啊。” 听他这样说，沈驰板着脸道：“胡说什么！我只是觉得你们这辅导机构挣钱也太容易了，就这一会儿我600块没了。” 陈知耐心解释道：“今天是试课，你是其他客户推荐来的，所以不收费。” 沈驰接受了他的解释，慢吞吞地收起纸笔来。 陈知看出了他的磨蹭，他没有催促，而是想了想后问沈驰，“你吃过饭没？没吃的话我请你吃饭吧。” 沈驰一秒都没犹豫就答应了他的邀请，陈知心中暗自好笑。真是个别扭的小孩！ 陈知把沈驰带去了辅导中心附近的一家沙县小吃，他熟练地跟老板要了一份拌面和一碗乌鸡瓦罐汤。 陈知回头看沈驰，笑着朝墙上的菜单挥手，“随便点，老师请你！” 沈驰吐槽道：“您这气派，仿佛请我吃的是满汉全席。” 陈知哈哈大笑，“满汉全席没有，蒸饺拌面随便您吃！” 老板也笑，他给沈驰推荐起来，“小伙子尝尝我们家炒饭和蒸饺，都很好吃的！” 沈驰应道：“那来个炒饭吧。” “老板，再加个鸡汤。”陈知看他，“炒饭噎人，搭个汤顺顺。” 沈驰点点头，说了谢谢。 陈知选了一张靠门的桌子坐下，他抽过几张纸巾，把自己面前和沈驰面前的桌子反复擦了几遍。 很快，老板娘端着他们点的东西来了。 沈驰抓过勺子准备开吃，却被陈知拦住了。 “哎哎！我有个特别好吃的吃法，是我山西室友教我的，你要不要试试？” 沈驰看着他，只见陈知拿起桌上的镇江香醋，利落地在炒饭上浇了一圈。 …… 陈知看出他的犹豫，笑着拿过勺子舀了一勺饭送到他嘴边，“你信我！真的很好吃，不好吃我把这勺子吃下去！” 沈驰嘟囔道：“是不是真的啊。”说完乖乖张嘴把饭吃了下去。他的眼睛亮了一下，被陈知敏锐地捕捉到了。 陈知笑弯了眼睛，“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是不是出乎意料的好吃！”说完他顺手又舀了一勺送到沈驰嘴边。 沈驰的脸有些红，他抢过勺子，低头大口吃起来。 陈知和谁关系都处得好，不觉得这有什么，他也开始吃面。 吃过饭，陈知要回学校，沈驰回家。陈知朝他挥挥手，潇洒地转头走了。 沈驰打了辆车，报上沈立凯家的地址后就靠在座椅上发呆。 补习是沈立凯强烈要求他来的，沈立凯本人是个文化不多的暴发户，和国内大部分家长一样，他对子女的学习倒是上心的很。 沈驰开学考试时数学没发挥好，成绩不太理想，平日里收了不少沈立凯好处的班主任立马打电话把这事告诉了他。 沈立凯和朋友打听到这家辅导中心，立马就给沈驰充了卡要他来上课。 沈驰烦得要命，敷衍他说怕这个辅导机构的老师不专业，还是找一对一的家教好。结果辅导机构为了赚到沈立凯的这笔钱，立马说他们这边有个金牌老师就做上门辅导的，还是名牌大学的学生。 沈立凯听得直拍手，名牌大学生好啊！最好把自己儿子也带进名牌大学去！ 所以沈驰去也得去，不去也会被绑着去。 沈驰跟他老子争了半天，杯子都摔了一套。最后沈立凯让步，让他先去试课，真觉得不好再换个辅导机构。 沈立凯家在市里赫赫有名的富人别墅区。沈驰付过车费后下了车，经过黑漆漆的院子往楼里走去。 进门的瞬间他看到会客厅的沙发上，白花花的两个人缠在一起。 沈驰用力摔上门大步朝外面走去。好在来时的出租车还没开走，他又上了车，报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酒店名，今晚去酒店凑合一晚。 沈驰的妈妈去世快十年了，沈立凯自糟糠之妻走后，就越发没了体统。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家带。 沈驰初一的时候，他还在家搞封建复辟，家里同时住了两个漂亮女人，沈立凯让沈驰叫他们阿姨。 某次在学校沈驰听到了同学们对他家这摊烂事的讨论，那是他第一次在学校打架。 被沈立凯从教导主任那领回去后，沈驰在家和他大吵一架，最后沈立凯把那两个女人送出去了。后面两年沈立凯倒是收敛了一些，但好景不长，他又往家带人。 他带回来的人心术不正，动了手脚让沈驰错过了中考。沈立凯后悔不已，再也不敢在沈驰在家时往家带人了。 今晚大概是他没想到补习班课结束得这么早，恰好被沈驰遇上了。 一周后，辅导机构通知陈知，沈驰定下他给自己上门辅导。沈驰很大方，除了学费还额外给他一笔交通费，理由是他住的地方离陈知学校太远。 其实也不是很远，绝没有达到那笔交通费标准的远。 财迷陈知还是笑纳了，他的父亲陈福有基础疾病，需要长期吃药，家里缺钱得很，能多一笔是一笔。 沈驰和他约好，每周二、四、六的晚上六点半到八点，陈知去家里上课。 这周二，陈知下午下课后直接背着书包，挤进地铁，去沈驰家正式上第一节课。 沈驰留给陈知的地址位于市里最好的高中——一中对面的小区里。陈知听说这里的租金一年最少得六七万，房价更是不必说了，反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陈知六点半准时站在门口，按响了门铃。 沈驰开门时头发是湿的，脖子上还挂着条毛巾。他侧身让陈知进门，问道：“老师这么准时？你们学校那么远，我还以为你会晚点到呢。” 陈知从书包里拿出一副鞋套穿上，这才跟着沈驰进去。 “没有那么远啦，而且我下了课就来了。” 沈驰随口应道：“哦？那不是没吃饭？刚好我也没吃，阿姨做的饭应该还没冷，一起吃点吧。” 陈知有些犹豫，“可是上课时间已经到了。” 沈驰瞪他，“不管你了，反正我饿了要吃饭。我还在长身体呢！” 陈知好笑，“好好好，给你延时好吧，小朋友快去吃饭吧。” 沈驰一边擦头发，一边说道：“我都18了，别把我当小孩儿啊！” 陈知惊讶，“唉？你有18吗？你才高二，我还以为你未成年呢。” 沈驰把毛巾丢进卫生间的脏衣篮里，出来后他简短答道：“我初三复读了一年。” 陈知猜想他可能是成绩不理想所以复读了，他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沈驰走过来，拉住他的胳膊往餐桌边带，“愣着干嘛？吃饭啊。我下午上体育课，这会儿都饿死了。” 两人靠得很近，陈知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沐浴露香味。沈驰的手很热，烫得他胳膊痒痒的。 与人接触一向大大咧咧的陈知，这会儿居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真是奇了怪了！他想。 吃过饭后，两人进了书房，并排坐在书桌前。陈知从书包里拿出教材和稿纸，认真地上起课来。 他也不想占沈驰的便宜，过了八点半后，自觉把课延长到上满一个半小时，这才说了下课。 陈知临走前拿出一本紫色笔记本给沈驰，“这是我整理的知识点和对应的题，你抽空做。下次我上完课走的时候带回去改，然后下下次来上课时带给你，这样不占用上课时间。” 沈驰笑，“怎么？白送啊？” 陈知也笑，“这是附加服务，放心吧，不额外收费！” 沈驰抓住笔记本左右看看，问他，“老师你的文具怎么都这么……这小狗是谁？我看我们班女生的笔袋上也有它。” “她叫库洛米，很酷很可爱的好不好。”陈知辩解道。 沈驰毫不留情地指出，“只有小女生才觉得这个酷。” 陈知不怎么高兴的抿了抿嘴，“你不要就还给我。”说着他伸手去拿。 沈驰立马退后一步，将拿着笔记本的手背到身后，“谁说不要了，老师你好小气。” 陈知快气笑了，“懒得和你这小屁孩计较。我走了，周四见。”说完，他推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