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手时别颤抖》 第1章 第一章 - 师兄,你在找我吗? 月圆之夜,亥时末,寒玉满身冷汗地从床上滚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好一阵才感觉血液重新回流到身体里。 天戮宗位于桃园峰上,山清水秀,鸟兽灵动,入夜寂静之时也不时能听见虫鸟低鸣,狼狐泣月,今夜四周却安静得离奇。 寒玉把头探出窗外,一轮血月狰狞地悬挂在半空将周围染成猩红。 可血月每隔49年才会出现一次,他明明记得,5年前才...... 五年前?今日何日?今时几时? 记忆逐渐回笼,寒玉想起那个绝望的黎明,那个曾经笑起来像阳光一般灿烂的灵师弟,正表情扭曲,挣扎着被魔族大将攥着脖子,如敝屣般抛下了葬仙崖。远处的他疯狂地跑向崖边,却已无济于事,只能隐约看到下坠中的师弟嘴边仿佛带着一抹解脱般的微笑。 他记起自己浑浑噩噩地回到宗门,在蚀骨的风雪夜里,头发散乱,满身血污,绝望地在师尊屋前跪求了七个日夜。 他原已做好准备,祈求师尊施展如此禁术,实为大逆不道,但即便抽筋扒皮,万箭穿心他也绝不退缩。 可第八日,临渊师尊撑了柄伞出现在他身边,银白的长发随风飘动,端庄的凤眸里看不出想法,只是无悲无喜地问了一句: “时间回溯是禁术,施术的人都不得好死,这个代价你付吗?” 寒玉本以为自己幻听了,呆呆地望着临渊,俊俏如玉的脸上此刻看不到一丝光。 他又问了一遍: “回溯之法需要献祭,若你未能完成所求之事,灵根便会被剜除,你愿意吗?” 寒玉终于听懂了,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嘶哑着嗓子不顾一切地喊道: “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只要他回来。” 临渊点头,声音毫无波澜。他继续道:“作为抵押,每日子时,你的灵力将会被收起一个时辰,届时你将与凡人无异,务必小心。” “徒儿明白。” “你先回去吧。这几天辛苦了。我们蚀珥之日再见。” 蚀珥之日......师尊指的是五年前的血月之夜吗?我的本意只是想救回那个人的命,为何是五年前? 寒玉再次探出窗外。本应被砸了大半的星枢阁安然无恙地错落在碧瓦朱檐的楼阁之间,门口那棵常年翠绿,在被烧了大半以后才终于铁树开花的红豆树,仍然是那副郁郁葱葱,谁都耐我不何的模样。 时间回溯之术,是成功了吧?寒玉心中一阵悸动。 灵窃月! 他回来了吗?那个他放在了心尖上7年,却从不敢宣之于口的人。 秋夜,寒气袭人,可寒玉并未感觉到寒冷。他随手披了件外衣便匆匆往外跑。白色内衬若隐若现,在血月笼罩的夜色中把他高挑颀长的身躯衬托得格外清晰。他心头乱哄哄的,期待,害怕,在夜风中疯狂生长。 血月见,妖孽现。 这样的夜晚,别说飞禽走兽,天戮宗的弟子也是不外出的。只有那倒霉的巡夜小师弟,三三两两地揣着金莲灯,哆哆嗦嗦走在路上。 以至于寒玉靠近时,其中一个年纪小的吓得金莲灯都扔了,举着剑奶声奶气地颤巍着道: “来者何人,竟在血月之夜随处乱逛。” 寒玉意识到自己吓着小师弟了,尽管心头有急事,仍是顿了顿,拱手,缓声解释道: “抱歉了这位师弟,我是寒玉,有些急事,需往燃霞阁一趟。” 巡夜的弟子中,年纪稍大的一人将金莲灯举近了些,柔光的灯光勾勒出寒玉如画般的轮廓。稍许,那人连忙恭敬地一揖,道: “寒师兄,我们失礼了!这血月夜,老鼠也见不了几只。我们没什么经验,担心是妖,便多小心了些。实在是我们冒犯了,十分抱歉。” 血月夜应该小心,这些孩子没做错,回想起来,上一世也确实有人发生了意外。 寒玉顿住了。 发生意外的那个人......是灵窃月! 上一辈子,血夜过后的清晨,灵窃月的室友发现他失踪了,找遍了燃霞阁都没有找到人。鉴于前夜是血夜,他担心出事,便只好用传声咒通知了宗门所有人,让大家都帮忙寻找。结果最后发现灵窃月奄奄一息,浑身湿透地躺在了宗门的入口。 灵窃月一向聪慧,主意很多,但将自己置于如此境地却是第一次。 疗伤完毕,他幽幽转醒,师尊问道: “血月夜你为何出门?又如何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 灵窃月仍然虚弱,却口条清晰,略显惭愧地道:“师尊,您知道我灵力开窍得晚,本就比同龄的师兄弟要差些。我听说血月夜妖魔多,便想到冥镜林历练一番......” “既知血夜危险,为何还要独自行动?”师尊话中略带责怪,语气却依然冰冷冷的,让人感觉不到情绪。 “是我太高估自己了,徒弟惭愧。”灵窃月低头,并未多作解释。 师尊不置可否,只交代他仔细养病。 寒玉远远地看着心上人躺在床上,心如刀绞,却无法像其他师兄弟一般上前关心。 思及此,寒玉意识到自己走错了方向。此刻,他要找的人不应该在寝室,而应该在前往冥镜林的路上。既然师尊让我重生在了五年前,那我便从这一刻起护他周全。 “无妨。”寒玉像师弟们作了一揖,准备离开。他叮嘱道: “既是血月夜,你们也要多加小心,有事记得用传声咒喊人。” 师弟们恭敬地点头,在原地目送寒玉离开。 等人走远了,几人才窃窃私语道: “那真的是那个寒玉,寒师兄吗?” “应该是吧,我没有这么近看见过。平时,只在集会有高级任务的时候远远见过几眼。” “不是说他一向最端庄守礼的吗?可他......怎么衣冠不整的到处跑啊?” “可能,有急事吧......” “不过长相传的倒是没错,像画本里的神仙哥儿一样。” “这落发披肩的样子,哪里是神仙哥儿,不应该是坠魔的宋玉吗?” 几人嘻嘻哈哈地聊着天走开了,刚才的紧张似乎也驱散了一些。 冥镜林是围着天戮宗长了一圈的针叶林。枝繁叶茂,就算御剑飞上半空,也无法一窥叶下的景色。 林中镜妖魔兽肆虐,人进入其中便无法分清现实与幻境,基本上有进无出,为安全考量,天戮宗弟子一般不被允许踏足。从这个角度想,上一世灵窃月一晚上便能活着从林中脱身,倒是真不简单。 天戮宗四周有结界,要出入冥镜林,唯有通过宗门入口。 刚才太急,寒玉后悔出门没带上佩剑,只好迈开大长腿,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大门赶去。 天戮宗大门建在了半山腰的一条坡道上,由一道简易的棂星门标识了入口,黑底金字的牌匾上写了三个象形文字,不是这个朝代使用的字,但能猜得出写的便是天戮宗。下面,木做的小门虚掩着,似乎因为有森林作为屏障,并不担心有谁会胡乱进出。 刚到,寒玉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那人手拿宝剑,左顾右盼了几下,便打开了木门要进入冥镜林。 他回来了!寒玉不自觉地会心一笑。感觉一路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终于放回了胸口。 猩红的月色勾勒出少年挺拔如竹的背线,骑射服上手臂粗的腰带描绘出纤细的腰身,马尾高高扎起迎风舞动,显得人尤为飒爽灵动。 远处,钟楼敲了三声,示意已到三更。灵窃月一个侧身,便消失在了门后。寒玉一向循规蹈矩,是天戮宗品学兼优的好弟子,自然没有进去过这邪名在外的冥镜林。可他无法忘记前世灵窃月一身伤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如果这一世他能护他安好,即便罪罚加身又如何? 思及此,寒玉立马尾随着灵窃月进入了冥镜林。 这森林乍看之下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尽管月色基本透不进来,但地上零星长着些许苔藓,霉菌,倒是散着幽光,习惯了以后也能勉强辨认方向。 但不知为何,置身其中,总让人感觉说不出的不对劲。 难道是随地散落的灵兽骸骨?不对,这最多证明这林中危险,有猛兽出没。 还是镜妖投射出的景色与现实有异,看着不自然?也不对,镜妖是灵性极高的魔物,书中记载曾有修士将成年镜妖抓走,让他跟着窗外景色搭建了一片极为奢华繁复的琼楼玉宇,来访之人居然分辨不出何处才是真实。这样复杂的幻境也能复刻,这只有树的森林之境,自然不在话下。 寒玉仍是没能发觉为何,只好边尾随灵窃月,边留意周遭。 没追上去打个招呼,倒不是说见到喜欢的人耸了。只是他记得,上一世灵窃月每次见到他都像老鼠见了猫,自己都还没开口,人便逃得不见踪影,他只好识相地退避三舍,远远地看着。要不,凭他这幅模样,这身实力,怎么可能暗恋七年连句话也说不上,小手也没牵过。 虽说这风火水木四种灵力相生相克,被克者,尤其灵力低下的,见到克己者确实会战战兢兢,但灵窃月这生理反应也确实太夸张了些。 害得天之骄子宗门骄傲如寒玉,也只能默默守在他身后。 眼前的人仍是记忆中那个灵动少年,但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让寒玉觉得他怒气冲冲的,仿佛想揍谁一顿,嘴里还叽叽咕咕地骂着什么。可惜距离有点远,森林里又充斥着四方飘来的声响,全神贯注也只听到什么 “贱人,混蛋,大卸八块”之类的话。 这说起来,寒玉终于知道不对劲的是什么了,是声音! 夜风嗖嗖,眼前没来得及长高的松树苗随风摇摆。这树叶摆动之声本应近在咫尺,但声响却是从远方传来的。这不协调的感觉让人脊背发凉。 难道,不知不觉间,他已入镜境? 再抬头,眼前人已消失无踪。 一惊,寒玉抬头四处张望,却听见身后传来野兽浓重的喘气声。健硕的身影从眼前掠过,快如闪电,他灵活地侧身,完美避开了从身后扑来的千齿狼。一转头,却发现自己已经被狼群盯上,每一只都张开着血盆大口,露出嘴里密密麻麻如多层锯齿的尖牙,正留着唾沫,伺机向他扑来。 不自量力! 他好整以暇地展开双臂,正要用灵力具现出他的武器,却发现灵力使不出来。怎么回事?他尝试用手凝聚冰晶攻击,却什么也召唤不出来。 “作为抵押,每日子时,你的灵力将会被收起一个时辰,届时你将与凡人无异,务必小心。”师尊无波无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寒玉才记起此时已过三更...... 坏了。 冷汗从他光洁的额头渗下。狼群一步一步靠近,寒玉环顾四周,抓住一根手腕粗的树枝稍一用力便掰了下来。 随着头领几声吼叫,狼群发狠地扑向了他。虽然没了灵力的寒玉略微吃力,但多年的剑术也不是白练的,几棍下来,便挡下了往前扑的几头狼。剩下的千齿狼不敢贸然靠近,一人,数狼僵持在密林之中。 就在此时,一条吐着火舌的软鞭凌空劈下,打破了僵局。噼啪几声,狼群被打得呜咽哀嚎,步步后退。来人身子灵动,一个转身,手中火鞭肆意挥动仿佛一条在跳舞的蛇。又是噼啪几声,火光照亮得周围如同白昼,魔兽不敌,几声狼嚎,最终撤退在黑夜里。 本应消失了的人,竟然又出现在了眼前。那人转头,梨涡浅笑,寒玉心头一震。他略带戏谑地问道:“寒师兄,您在找我吗?” 第2章 第二章 - 师兄,给我保守个秘密吧 寒玉从未与灵窃月这么靠近,他都能闻到他身上的桂花香气。 眼前人剑眉星目,大比例的瞳仁黑得发亮,在皮鞭的火光下熠熠生辉。 “师兄,您还没回答我呢。”灵窃月眨着灵动的双眼,似是无辜,又似是防备地看着他。 “我......我担心你,便跟来看看。”寒玉不好意思地撇开眼,不知道如何解释重生之事,更无法解释自己的心思,只好模糊地答道。 灵窃月挑了挑眉,由上至下打量了一番寒玉,意味深长地 “哦”了声:“您穿成这样,来冥镜林看看我?” “呃......”寒玉惭愧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没想到这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居然穿成这样,只好用手徒劳无功地整理了几下。他努力自圆其说,道: “我原见这月色甚美,便出来走走,无意间看见师弟进了这危险的树林,有些担忧,便跟了过来。” 灵窃月不置可否。脸上玩味的表情顷刻间换回了标志性的灿烂笑容,两颗梨涡像珠子一样挂在嘴边,甜蜜得像是要将人的魂吸了去。 “那师兄,现在看也看过了,我好得很,就不打扰您赏月了,您请回吧。”灵窃月收了鞭便转身离开。 “等一下。”寒玉下意识地拽住了灵窃月的袖口,意识到不妥,又立马放开。灵窃月回头有些不解地看了眼寒玉。 “难道师兄还学那巡夜的小师弟,要管我宵禁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 寒玉被问得红了脸,亏了森林里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寒玉这个人,平时一副优等生般端庄雅正,说话做事也头头是道。但可惜除了那可怜的单相思,他上一世二十三岁的人生中没有经历过任何其他风月之事,只能说是菜鸡一只。过了这么多年,喜欢的人忽然近在咫尺,他怎能不心慌意乱。 就在寒玉绞尽脑汁在想有什么好借口让自己留在灵窃月身边时,一阵阴风吹过,空气中弥漫起了一阵让人作呕的腐尸味,伴随着还有类似婴儿的哭声在头顶盘旋。 灵窃月想起了什么,手上微微颤抖。他转过身去,与寒玉背贴背,做出防御的姿态,接着展开了一层强盛的火结界,将两人包在其中。 “别浪费灵力。”寒玉叮嘱道。 “有魔兽,这只行动极快,极难防御。”灵窃月语气有些紧张,似乎是领教过它的厉害。 寒玉却并未动容。他道:“这是蛊雕,偶尔被用在战场上,常用于夜间偷袭。我以为都被驯化了,想不到这里还有野生的。” “你见过?” “出任务时杀过几只。他们浑身黝黑,速度极快,惯用婴儿哭声吸引人注意,再趁人不备,啄人眼球。但这森林,鬼影都不见一只,只怕是没有人眼球供他们享用,只能吃吃腐肉。” 天戮宗是个专门培养战神的宗门,向来只收灵力觉醒的弟子。所谓任务,便是上战场。能进入天戮门,对于某些父母而言是荣耀,可对于被送进来的小孩却未必。他们从进来的那一刻便注定了刀口舔血的一生。运气好些的,顺利通过试炼成为战神,在人神与妖魔的战役中扮演重要角色。但大部分则是年纪轻轻便身死在战场,根本轮不到毕业试炼。 寒玉是天戮宗几百年来水灵力最为强大的弟子,大部分人都需经过三年修炼才能上战场,而寒玉自六岁被送进宗门那年,便作为人型兵器被推上了前线,见过蛊雕也不足为奇。 “师弟,听我的,你先把这火结界撤了。我这边灵力暂时用不了,如果你的也用完了,要出这森林未免吃力。” 灵窃月马上照做了。他尽管他不知寒玉跟他进来冥镜林的目的,但对他的能力还是信任的。只是刚才寒玉说,灵力用不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师兄,你说你的灵力用不了了?” 寒玉没有正面回答:“没事,蛊雕而已,我没灵力也能斩了他。” 灵窃月汗颜,前一世他没少在这只猛禽下吃亏。 “蛊雕对光极其敏感,你先在身周画一个火圈。” “好!”灵窃月照做。 “做得好,你的剑借我一用。”还没等灵窃月反应过来,寒玉便从他腰间拔出了佩剑。 “师兄,你去哪儿?”灵窃月看见寒玉迈出火圈拿着自己的剑跳出了三丈远。 “你留在圈里,光亮的地方蛊雕不会攻击!”寒玉边喊,边闪身跃向那婴儿啼哭之处。身法之快,仿佛融入了黑暗之中。 灵窃月从未近身见过寒玉战斗,他灵力充沛时自己根本无法靠近。对于他的强大,也只是从别人口中听说。其中,有两则故事最广为流传。 一则,他在六岁未入宗门之时,曾独闯罪城,掀起十丈巨浪,将城中所有守兵与囚犯都淹死其中。据说当官兵来收拾残局时,足足发现了六百多具尸体,是城中所有人口,无一逃脱。足见其灵力之深厚,手段之酷烈。 二则是他十六岁时,为了完成任务,在狐族的狐狸洞里扮作凡人战俘被折磨了三个月,稍有曝露,便会被狐妖们分了吃,骨头都不剩。足见其胆识之过人,意志之强大。 初见他之人无不称赞一句翩翩公子,温润如玉。但当你再听过这两则故事以后,看见这个人大概只会觉得背脊发凉。 但灵窃月,还见过他另一面。上一世,当他假死跌落悬崖并以为不会有人注意到,当所有人都把灵修的命视为可随意牺牲的工具时,只有寒玉,趴在崖边,为他的离开悲鸣。 明明只是点头之交,但看着寒玉的眼神,他有那么一刹那觉得假死的自己真混蛋。 重生一世,灵窃月对寒玉态度已不再只是当年的敬而远之。 前方,一声尖啸,蛊雕已从盘旋之势俯冲向寒玉,发起了攻击。 火光四溅,剑身精准地挡住了雕喙的攻击,寒玉手腕一个回挑,蛊雕被掀翻在地滚了几圈。寒玉持剑箭步冲向蛊雕,却只撂下了几片羽毛,蛊雕已展翅扑腾着飞向了半空。 双方继续缠斗。蛊雕稍落下风,佯装败退,寒玉连忙追上,追至一颗巨大的松树旁,蛊雕的身影却一下消失了。 寒玉环顾四周,在最后一刻闪身避开了从身后呼啸而来的蛊雕,险些被啄伤。 “师兄小心!”灵窃月看得惊心: “冥镜林中,有镜妖制造的镜像幻境,真假难辨。如果踏进了幻境,那实际所走之路便会是相反的,直到离开幻境时才会回到现实对应的位置。” 这可不好办。寒玉心想,这蛊雕在林中生活了一辈子,对于幻境自然烂熟于心。但他是第一次进来,到底要如何破局? 对了!寒玉想起,镜妖虽能复制景致,但却复制不了声音。他随即闭上双眼,用耳朵去辨别蛊雕的位置。 树摇,叶落,风过,雕唳。 一道剑影闪过。 缺了头颅的蛊雕身体轰然坠地,远处,那颗拳头大的头颅滚了几圈停在了一束草丛中。 “寒师兄果然名不虚传。”灵窃月甜笑道,鼓着掌,并未收起身边的火圈,精准地走到了寒玉的所在地,一点没被幻境影响。 “你没受伤就好。”寒玉莞尔道,将佩剑还给了灵窃月。 寒暄了几句,两人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在等对方开口。 半晌,灵窃月打破了这个沉默,道: “师兄,夜已深,你该回去了吧?” 寒玉稍显失望地抿了抿唇,拼命在脑海里搜刮着一个合理当块牛皮糖的借口。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又握了握手心,既然师尊给了他这么一个好由头,不用岂不是暴殄天物? “师弟,”寒玉低垂着眼帘,清冷的声线里参了点不要脸的软糯: “你看我灵力也没了,武器也忘了带,血月夜被困在这么个鬼地方还哪有出路啊?怎么说我也帮你击退了蛊雕不是?你行行好,带上我吧。” 灵窃月玩味地看了寒玉几眼,眼神明显在说 “我看你接着装”。 但他转念又想,带上他又如何?哪个学子上课没逃过学,灵修练功没翻过墙?我灵窃月就贪玩解了这冥镜林的封印,这破宗门又能耐我何?更何况,有寒玉在,他要探索这冥镜林大概会比上一世轻松得多。 他凑近寒玉耳边,温热的呼吸抚过耳廓,浓郁的桂花香刺激着寒玉的鼻腔。他轻声道: “师兄,你给我保守个秘密,我便带着你走。” 第3章 第三章 - 师兄,你先放开我! 心上人的气息萦绕在耳边,寒玉浑身僵硬。用尽力气才低低地回了声 “嗯。” 灵窃月狡黠一笑,随即牵上了寒玉那手指修长得不像话的大手。秋夜微寒,寒玉的手握起来冰冰凉的,和灵窃月温热的手心形成对比。 “师弟?” “幻象难缠,难分边界,不和师兄牵在一块儿,走丢了就不好了。” 这下寒玉连路都不知道要怎么走了,手上传来的触感勃动鲜活,放肆地挑拨着他紧绷的神经。 灵窃月拉上他往森林深处走去,火圈扩大在两人身侧围了一圈。 “师弟这是去哪儿?”寒玉好不容易找回他的声音。 “师兄陪我去找一样东西。”灵窃月莞尔回眸: “镜妖的心脏。” “镜妖的心脏?”寒玉记得在古籍中读到过,镜妖原是水妖,因常年撒谎,扭曲事实而被水神逐出了水界。从此,他们便只能对镜思乡,长年累月把心中的渴望化成一湖逆流之水,匿藏在层层叠叠的幻境之中。所以如果能在林中找到那一川逆流而上的瀑布,便能找到镜妖的心脏。 传说找到镜妖之心的人,能向此妖许愿,让他将自己送到任何渴望前去的地方。但那毕竟只是传说,寒玉并没听说过有谁真的找到过。 “你有想去的地方?” “嗯,宗门外面的世界,我想去逛逛。” “师弟进来宗门也有两年了吧,再过一年出任务时便能到外面了,何必来此地冒险?” 灵窃月眼角瞄了瞄手腕,上面有一圈如铁箍一般的玄色烙印。这是每个加入天戮门的弟子都会被施下的归魂咒,说是哪一天如果战死在了沙场,此咒能带师兄弟们找到你,将遗体带回家。但谁又不知此咒不仅能找到死人,也能困住活人。只要催动此咒,就算你远在天边也得被生生拽回宗门。灵窃月苦笑了下,“自由自在地逛,和拴着锁链地逛,终归是不一样的。师兄小时候就进了宗门,大概不记得了。我被送进来时,已经十四了。我对外面的大千世界,稀罕得很。” 寒玉没有理解灵窃月所谓的拴着锁链,正是他手上的归魂咒,他还以为灵窃月想在不被任务束缚的情况下到外面去走走。 他接着问道:“可这镜妖之心,毕竟只是传说。师弟不担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灵窃月伸手指了指天, “常人没有寻到,是因为他们没有找对时机。镜妖之心,只在血月夜妖物无法控制心中的**时才会现出原型。” “这就是你想让我保守的秘密?你想到外面去?” “嗯,”灵窃月回眸灿笑,将手指抵到唇边: “师兄可别告密喔。” 寒玉莞尔,原来上一世,他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便只是为了出去看看他所谓的大千世界,还对师尊说什么为了修炼,这个小骗子。 没走两步,灵窃月忽然又回头。 “师兄,你很紧张吗?” “没......没有啊。” “那你的手心怎么都是汗啊?” “这......火圈,我有点热。”寒玉一惊,连忙想把手缩回,却被灵窃月紧紧拉住。 他低笑道:“别放手,这幻境复杂,稍不留神就会走丢。我不嫌弃你。” 两人继续一前一后地在林间穿梭。灵窃月似乎对这森林的路异常熟悉,懂得通过火圈来辨认路线。镜妖制造的只有幻境,他们将眼前的景象对调,让人无法分辨方向。用火圈作为引领,能清晰分辨出幻境出现的位置,从而避开。 “师弟,似乎很熟悉这个林子。用火圈这样的好点子,你是怎么想到的?”寒玉好奇地问。 灵窃月顿了一顿,语气似乎有些无奈,搪塞了句:“来之前书上研究了下。” 记载镜妖的书籍并不多,寒玉也读到过,记录的不过是皮毛,没有解法:“就算师弟和我说你以前进来过冥镜林,我也不会和师尊告状的。” 灵窃月低笑不语。心想,我当然进来过,也早已找到了那妖魔的心脏。如果不是哪个混蛋让我又重生回了十六岁,我何须再进来这鬼地方走一趟。灵窃月心中骂道,却不知他所谓的 “混蛋” 正被他牵在身后,好几次护了他的平安。寒玉也不追问,继续跟着眼前灵巧的身影前行。 一开始两人还需要频繁击退妖物,血月下的魔兽比平常来得更暴戾,嗜血,都想将两人撕碎了来顿夜宵。但随着他们越往里走,林子却变得平和了起来。妖物开始不怎么出没,有些就算见到了两人,也仿佛没有攻击意愿,远远地看了闯入者两眼,见他们没有威胁也就警惕地走开了。就连那本应兴奋起舞的镜妖也乖乖地呆在原地,不去频繁挪动位置改变冥镜林的布局。 整片森林充斥着诡异的平静。 “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灵窃月感到不对劲,自言自语道: “难道我的记忆有误,方向错了?” “师弟在说什么?”寒玉也感觉到灵窃月的迟疑,却没能听清他的话。 灵窃月干脆将他的疑惑摊开来与寒玉讨论:“镜妖的心脏藏匿在它们最为密集活跃之处,也就是说要向镜像繁多且频繁更换的方向前进。但一般而言再密集的镜像之间都会留有起码一人宽的道路,防止镜妖之间自己创造出来的幻境重叠,徒劳无功。所以我都是以这样狭窄的道路作为前进的方向。”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越往里走,镜像应该越密集变幻,但现在却好像回到刚进森林时模样,镜妖们都恢复了平静。” “对,就像是......” “就像是血月从未出现一般。” 说罢,两人同时抬头。此前虽说枝叶繁茂,月色几乎透不进来。但细看,仍能从空隙里窥见血月的红光。但此刻再抬头,天空却像是被盖一张乌黑细密的大网,隔绝了所有天色。 灵窃月心中疑虑,细汗从额头上渗出。难道说,是他们前进得太慢,血月已经复圆? 不可能。五更的钟声仍未响起,血月不可能这么快结束。 还是说有别的什么将血月之力封锁了起来? 灵窃月正在思考之际,寒玉摇了摇他的手。 他沉声道:“师弟,你听。” 灵窃月疑惑,却仍按照寒玉的说法,闭上双眼仔细聆听。 妖物们已归于平静。四周只有风的呼啸和树叶的晃动声。 呜...... 呜呜...... 不对,风声的间隙,有微弱的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音色凄厉无助,如同哭丧。 “哭声?” 寒玉点了点头。 “有妖怪,会发出此等叫声吗?” 寒玉没回答,却继续建议道: “再看一下你脚下的火圈。” 火苗肆意跳动,但都在灵窃月设定的范围内,圈中有三处缺口,表示离他们近身处,共有三个幻境。仔细聆听,最近的哭声,不就是来自这三个方位吗?! “哭声,是镜妖们发出来的?” “说得对,还有呢?你还看到了什么?”寒玉细心引导,在战场上观察入微才能保命,才能取胜,寒玉自问虽不如灵窃月聪慧,但多次生死一线的经验让他对细微之处极为敏感。灵窃月摇了摇头,未能发现关窍。寒玉也不急,继续引导道:“师弟,你不觉得身边火圈的光越来越弱了吗?” 灵窃月低头,这才发现和刚展开时相比,火光确实弱了不止一半。火圈所需灵力不多,他并未刻意收敛。 一阵后,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将火圈完全收了起来。抬头一看,他们已陷入彻底的黑暗,连一开始走进森林时赖以指路的苔藓,也不发光了。 灵窃月恍然大悟。 “是噬光兽。因为它吞噬了月光,导致月色无法渗透进森林中央,镜妖的心脏也无法显现。” 寒玉满意地点了点头。 灵窃月却皱起了眉。 上一世这林子里明明没出现过噬光兽。而且噬光兽,顾名思义是以光为食的魔兽。他们通常活跃在灯火通明或日照充足之处。此森林枝繁叶茂,树冠遮天,就算是青天白日也难有太多阳光透射进来。正常而言,噬光兽是不会自己闯入这种阴暗之地的。 一定是有人刻意把它安放在了这里! 但为什么?到底是因为什么导致了上一世和这一世的变化?灵窃月绞尽脑汁,几乎要把手指甲咬破,也只冒出了多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师弟,怎么了?”见灵窃月有些出神,寒玉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 灵窃月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太久。重生的事一时半刻也说不明白,何况他也没有搞清楚寒玉的立场,更不打算细说。所以,他只是接着刚才的话将自己的思路说完。 “如果是这样,镜妖的哭声也就能解释得通了。等了49年,就算幻像也好,本能见到家乡一面。可此兽挡住了血月,让他们连这一点念想也无法实现。” “说得对。”寒玉认同地点了点头。 “那师兄,我们还等什么?一起端了这阻人归家的妖怪吧。” “按你说的办!”寒玉朝他默契一笑,摆出了准备作战的姿态。 就在此时,远处,四更的钟声透过层层树影回荡在森林之中。 灵窃月突然僵住。一阵澎湃却排斥的灵力透过掌心,如电流一样袭击着他的神经,让他感到身上像是有万千虫蚁在噬咬,激起阵阵钻心蚀骨的酸痒麻痛,让他不自觉地浑身颤抖了起来。 他的五感和思考能力仿佛都被侵蚀了,此刻,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快逃! 他像烫到一般想将手从寒玉的掌中抽出,口中无法忍耐地溢出一阵阵痛苦的呜咽。 “你要去哪?”四更钟声之时,寒玉已感到丹田处一阵暖流窜起,瞬间满溢,一身的淋漓畅快。他知道,他的灵力回来了!他也想起,灵窃月对他的灵力天生排斥。但这森林危机四伏,妖兽遍布,他怎么可能放他独自在林中乱闯? “师兄,你先放开我!”灵窃月带着哭腔地哀求道,声音细软如棉,近乎无力。 寒玉却不放手,用灵力汇聚出一条透明的冰藤蔓,温柔却坚实地缠住了灵窃月的手腕。灵窃月简直要疯了,整个人都控制不了地颤抖。 “师兄,我受不了了,你先放开我,求你了!”灵窃月已经无法站稳,双腿颤抖着发软,寒玉一把扶住他的腰背,灵窃月腰间顿时传来一阵酥麻,仿佛有千万根银针在皮肤下游走。 “师弟,乖,先忍一下,这森林危险,你不能一个人走。”寒玉紧张地安慰道,看见灵窃月痛苦的模样,一阵手足无措,只能像哄小孩一样轻抚他的后背,却不知他所有的碰触都在增加灵窃月的煎熬。 灵窃月欲哭无泪,这学神怕是永远不懂学渣被天赋暴击时的痛苦吧! 第4章 第四章 - 师兄,你怎么了? 灵窃月近乎疯狂,排山倒海涌来的水灵力让他无法思考,只剩下求生本能在挣扎,如被猫叼在嘴里的老鼠。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召唤出火鞭,精准地劈向了缠着两人双手的藤蔓。寒玉在藤蔓上所灌注的灵力不多,藤蔓瞬间被劈断,发出了冰晶碎裂的声响。 寒玉反手想抓住灵窃月,他却早一步退到了两米开外,凌乱地喘着粗气。 “师兄,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放......”话还没说完,藤蔓便从腰间手边缠了过来,避无可避。灵窃月又被抓住了,这次像只粽子一样从肩膀被捆到了大腿。 水灵力通过藤蔓传递至全身,尽管没有被寒玉抱在身上时痛苦,也足够让灵窃月吃上一壶。他失控了一般拼命挣扎,火灵力聚成的火球从他手掌射出,到处乱窜。 寒玉在战场上见过无数人因为相克且悬殊的灵力感到威胁,但这绝不是灵窃月现在的模样。 虽然说血月被遮盖,林中的妖物都恢复冷静,但也难说灵窃月这一通乱射会不会引来危险。 寒玉箭步向前,将灵窃月稳稳箍在怀里,并控制住了他的双手,途中被灵窃月的灵力误伤了好几下也不放手。怀里的人挣扎得更厉害了,语无伦次地反复喊着什么”放开我”,”我不去”。 寒玉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灵力让其不要外泄,同时沉着声,用安抚的语气引导着灵窃月: “师弟,你听我说。不要慌乱,先在丹田处结一结界,防止你的灵力外泄,也尽量阻隔我的灵力进入。” “放开我......” “不要怕。” “不要抓我......” “我只是想保护你。” “不要带我走......” “不会,我在这陪着你。” 寒玉的声线低沉而坚定,仿佛有魔力一般,灵窃月涣散的目光逐渐回神。尽管他仍在颤抖,呼吸急促近乎哮症,但似乎把寒玉的话听了进去。 一阵后,灵窃月理智逐渐回笼,寒玉将他扶好站稳,再慢慢收回他身上的藤蔓,只剩下左手手腕处一根冰晶凝成的藤蔓不松不紧的缠绕着,留了大概一两丈的长度,另一头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师弟,既然你排斥我的灵力,那我便离你远些。”说罢,寒玉便一步一步往后退: “但这林子危险,我和你捆在一起有什么事也能及时照应。”寒玉在心中埋下了个疑问,灵窃月这过于强烈的排斥到底是因为何事? 但此刻还不是能为其他事情分心的时候。寒玉抬头,望向头顶那片无边的黑暗。血月有时限,要找到镜妖的心脏便必须在月食完结前打败那碍事的噬光兽。 噬光兽身形庞大,却无实体,都是影子,通常栖息于高楼树冠之上。他全身上下唯一一处弱点,便是他用来吸食光源的单眼。 寒玉摊开左手,默念了几声,一阵冰雪缭绕的旋风由细至大在掌中摊开,最终具现为一把墨玉打造的长弓,冰丝入玉,为温润的墨玉多添了几分凛冽。战场上,寒玉擅长的是远程,大范围的攻击,所以他所具现的武器也是以远程攻击为主的冰玄弓。 他拉开弓弦,冰霜结成了利箭架搭在指尖。若说平常,寒玉箭术精准,百步穿杨,要射中肯定没有难度。但现在问题在于噬光兽的眼睛也是黑色,与身体融为一体。在这样的光线条件下极难找出。且此魔兽,因为性情温和,懒于挪动,除了吸一点光,通常不会对周遭造成什么威胁,所以道人,仙门也不怎么将它作为猎物,因此书中并未多说狩猎之法。 就在寒玉踌躇之际,一丈开外,几枚火球正由下之上,由左至右,灵活地在树冠附近移动。偶尔与噬光兽擦身而过,却不至于惊吓到它。寒玉转头,发现灵窃月又活了过来。 “师兄,等我一下,我给你找到他的独眼。”灵窃月似乎已经恢复,边笑着朝寒玉喊道,边利用火球四面八方地探索。 “师弟,你好些了?”寒玉莞尔。 灵窃月无奈: “回到天戮门你可别跟别人说见过我这幅模样,丢脸死了。” 寒玉低笑,眼底担忧稍退。他看着灵窃月操控火球的模样,不由得称赞道:“这个方法不错。”火球光亮,但在噬光兽附近光源却会被吸走,尤其在独眼周围,火球的光几乎完全看不见。 循着这个办法,寒玉只需要把箭射向火球最暗淡之处便能击中独眼。 寒玉三指扣弦,拉弓,几道蓝光裂空而过,树冠上的噬光兽发出一阵类似鸣笛般尖锐的哀嚎。 笼罩着上空的黑暗仿佛碎裂的瓷器一般开始出现裂痕,片片剥落,细微的月光穿透裂缝撒向了森林。 林中的镜妖们似乎又活了过来,虽然无声,但寒玉看见眼前的镜像换了又换,虚实交错,仿佛是镜妖们在欢声雀跃,翩翩起舞。 此时,寒玉感觉到手上的藤蔓被扯了几下。他望向灵窃月,发现他正举手指了指前方。 转过头去,寒玉看见眼前镜妖们的幻像渐渐变得透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蓝色的空地,凭空出现在了眼前。空地里,点点萤火飘过,正中央有一湖波动的湖水凝聚了一川逆流而上的瀑布,攀爬在湖边的小山上,如梦似幻,仿佛透着一种能听见的宁静。 细看之下,湖水边上,还坐了一名妙龄少女,正用手轻抚着湖面。她的坐姿犹如鲛人,腰部以下却是一双人类的脚。 “师兄,我们找到了!”灵窃月挥手欢呼:“多亏了你。”灵窃月想起上一辈子快要丢了半条命的自己,心想这次遇到了寒玉似乎也不是坏事。 幽蓝的微光打在灵窃月太阳一般灿烂的笑脸上,寒玉心头微颤。这世上,有些人你就是不由自主地想替他完成心愿。 “快去吧。”寒玉扬了扬下巴,自己则留在了原地。 灵窃月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湖边,和少女聊了一阵,随即回头向寒玉招手,道:“师兄,你等一下跟我一起跳进这湖水,它会先带我们回到天戮门。下次我们再路过,就无需穿过那冥镜林。只要直接向镜妖许愿,就能去到任何我们想去的地方。这次你帮了我,为了答谢,下次我带你到我的家乡玩!” “这可是你说的。” “一言为定!” 回到天戮宗时,已过五更。从湖水中出来的两人浑身湿透,灵窃月给各自足边配了个小火球,边走边烘干。 寒玉跟在灵窃月身后几尺,并未靠近。灵窃月几次回头,想放慢脚步走到离寒玉更近的位置,但每每走近却好像被针扎了一样,只好黯然放弃。 寒玉轻笑,他倒是很看得开,毕竟七年来他都是这样在身后默默注视着他。 “所以师兄,你到底为什么要跟我进这冥镜林,又为什么要帮我找到那镜妖的心脏?”灵窃月双手枕在脑后,悠闲地走着,既然不能肩并肩,隔空聊聊天也是好的。 “不......不是和你解释过了吗?”寒玉汗颜,怎么又问这个,难道要说我是为了救你重生到五年前,又因为暗恋你所以跟过来确认你是否平安回来了,再为了让你不要受伤跟你进的冥镜林? “没骗我?” “没......没骗你。” 灵窃月猛然把火球升到他脸附近,转过头想观察他的表情,幸好寒玉反应快,一把把火给掐灭了,让夜色掩盖住红透的脸颊。 “干什么呢?多危险啊。” 灵窃月用看嫌疑犯一样的目光看了他好一阵,才转过身。 随即,又抛出了另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师兄,你这灵力又是怎么回事?怎么来一阵,去一阵的?” “这个......”寒玉觉得这第二个问题再敷衍似乎就真的没什么诚意了,以后还怎么愉快地相处,只好硬着头皮编了个故事,道: “我之前出任务,不小心被一只小怪施了咒,每日子时灵力会被封禁一个时辰。解咒,需要点时间。” “什么小怪能施咒到你头上,寒师兄。”灵窃月满脸写着 “不相信”,可怜巴巴地道“算了,师兄定是觉得我灵力低微,这天戮门也不过才进来2年,和我这小喽啰也没什么好说罢。” “我不是这个意思!”寒玉立马紧张了起来。可在他可以充分解释以前,一阵撕裂般的锐痛从小腹处传来,痛得他整个人倒在地上挣扎翻滚。 “寒师兄你也不用......”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灵窃月转过头,骇然发现寒玉不知何时倒在地上,五官扭曲,四肢蜷缩,似乎正在忍受着极端痛楚。 “寒师兄,你怎么了?”灵窃月一阵慌乱,连忙左顾右盼,想找人帮忙。可深更半夜,血月才刚完结,哪有弟子会在外面闲逛。他也顾不得对于寒玉灵力的排斥,一下扑倒在寒玉身边,咬牙忍受着不适想检查他到底是哪里不妥。可他身上并无明显外伤。 “难道是刚才在冥镜林时受了什么暗伤,还是被施了什么咒语?”灵窃月自言自语地思考道,从怀中摸出传声咒,想喊人来帮忙,却被寒玉一下拉住了手腕。 “不要......不要告诉别人。”他额头冷汗涔涔,颤抖着道: “带我去找......找师尊。” 第5章 第五章 - 过去 迷迷糊糊间,过往的事走马灯似的,在寒玉眼前闪现...... “三公子?你怎么又来小厨房?还吃得满地都是。你再这样我便禀明了丽妃,让她禁了你和你娘的足。”半夜,一个下人打扮的嬷嬷从窗户瞥见了偷吃的寒玉,气冲冲地闯了进来,用力揪住了他的耳朵。 寒玉感到自己嘴里被塞得满满当当,一边被人往后拖,还一边把灶台上的饭菜塞往兜里塞,对于嬷嬷的威胁置若罔闻。 那嬷嬷用力地扯着他细小的胳膊拉着他出了庭院,弯下腰,恶声恶气地指着他鼻子道: “如果你再进来小厨房影响了我们给丽妃娘娘准备晚膳,我便让她重重地惩罚你。” 庭院中三两下人正在洒扫浇水,对于这样的场景似乎见怪不怪,连眼尾都没抬一下。 寒玉圆鼓鼓的腮帮子被剩菜塞满,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用一种不属于小孩子的阴鸷眼神,狠狠地剜着女人。 “做错了事,还这般态度是吧?”那嬷嬷被寒玉的眼神盯得发毛,高举右手想要给他点教训: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 远处,一身素衣打扮的妇人匆匆赶了过来。她的衣着朴素而陈旧,但仍无法掩去她清丽的容颜。 “嬷嬷且慢,寒玉知道错了,他小孩子不懂事,都是我教得不好,嬷嬷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妇人态度卑微,身形孱弱,却毅然把寒玉护在了身侧。 “玉儿,你怎么能这个态度和邵嬷嬷说话。”年轻的妇人举手 “啪”地打了寒玉一个巴掌,听上去极响,实际却不怎么痛: “打扰了嬷嬷工作,是你的不对,快给嬷嬷道歉!” 寒玉仍是那副态度,咬着后槽牙一动也不动。 妇人急了,直接摁下他的头:“你快说,是不是你做错了!” 寒玉眼含热泪,双手握拳,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那邵嬷嬷这才乐意,趾高气扬地哼了声,扬长而去。 妇人为免夜长梦多,连忙牵着寒玉离开,边走边拍着他的后背顺气,让他好好吞下嘴里的食物。 “娘不是和你说了,别跟邵嬷嬷对着干,那是丽妃的乳娘,得罪了她我们没有好果子吃。” “可她总是克扣我们的吃食,给的也都是残羹剩饭,我们有自己的份例,她凭什么这么做。” “你还小,这世界上的事不是谁有理谁就能赢。无依无靠,便要学会隐忍。”妇人黯然:“是娘没用,护不住你。都是辽国的公子,别人穿金戴银,娘这里你却吃不包穿不暖的。”妇人泪目,眼里都是无奈和心疼。她身份低微,作为丽妃的陪嫁丫鬟纳进了这北境的辽国王室,运气好有了寒玉,却生性懦弱,不善经营,不得圣心。丽妃善妒,自私浅薄, 自然是没给他娘俩好日子过。 “我不稀罕。”只有半人高的寒玉轻蔑地环顾了一下这大他不知道多少倍的深宫院落,金碧辉煌,却没有一处是属于他的。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块被压得微微变形的松仁饼,高举双手郑重地递给了妇人: “我的娘亲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吃的不够,儿子便为你寻来,别人有家势,有父王宠爱,但您有我。” 妇人破涕为笑,梨涡深深地刻在嘴角两端。这吃人的深宫中,唯有儿子是她的温暖。 “玉儿,你过两个月便要开始去学堂,娘不能时时陪在你身边了。你要记住,像我们这样的人,不求出人头地,但求平安无过。你要听话,要懂得进退,千万不可和你的兄弟们争一时长短。还有那个,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你记住了吗?” 寒玉不解,却乖巧地点了点头。 寒玉进学堂的第一个月,他听说,丽妃唯一的一个女儿灵力显现了。 灵力向来只在王族血脉中流传,最近一百年来已经变得极为稀有,能生出这样的孩子,自然是荣耀。 丽妃脸上有光,她宫中的众人也跟着沾了彩,寒玉母亲的生活也似乎好了一些。 但好日子只维持了几个月。 当天戮门的人上门把女儿接走的那天,丽妃才惊觉女儿这一走便是永别。她巴巴地去求大王,可这是老祖宗向天界几百年前许下的诺言,不止辽国,中原大陆所有国家都会将灵力显现的孩子送入天戮门,就算是一国之君也无法阻止。 自她的女儿走后,丽妃便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寒玉再见到她,便是在每月初一王子回宫拜见生母时,她不再是那个风华绝代,雍容华贵的北境明珠,现在的她眼里充满了怨毒和愤恨,夜叉一般叫人发怵。 “丽妃娘娘吉祥。”年幼的寒玉在回家的长廊上遇到了迎面走来的丽妃,毕恭毕敬地深深一揖,一举一动挑不出错,但也说不上热情。 丽妃冷眼看着他,没有让他起身,只是阴森森地说了句: “来的正好,来看一下不敬本宫的人是什么下场。” 寒玉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狠戾,猛然抬头,对上了一双阴鸷的眼睛。 他深感不妙,也不顾礼仪是否合规,撒开腿便往内院跑去。身后传来一阵女人尖锐的笑声。 没跑几步他便听见了庭院里传来一阵隐忍的呜咽和求饶声。 “娘娘,娘娘奴婢知错了,求您放过我吧。” 小厨房外院落里围满了宫人,雪地上几个小太监压制着一名衣衫单薄,披头散发的女子跪倒在一片碎瓦片上,刮伤流下的血染红了身下的白雪。 邵嬷嬷表情狰狞地举着烙铁正要往她脸上烙。 “别动我娘!”寒玉死命地冲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撞向邵嬷嬷。尽管还是个小孩的寒玉只有半人高,邵嬷嬷还是被撞得踉跄了两步。 “玉儿,你,这不关你的事,你先回房!回去!”寒玉的娘亲似乎没料到他会出现,语气充满了恐惧,唯恐丽妃的怒气会波及到自己的儿子。 寒玉纹丝不动,愤怒地瞥了压着他母亲的人几眼,手脚并用想把他们从母亲的身上扒下来。可一个六岁的小孩子哪里打得过日日干着粗活的成年太监。那些人纹丝不动地任他推搡,估计如果他不是辽国的公子早就被一脚掀飞了。 “玉儿你住手!给我回房!!” 寒玉早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的眼里只有这些欺辱自己母亲的人,恨不得把他们千刀万剐。热血男儿,大概没有谁能看着自己的母亲受欺负而还能冷静地离开。 “怎么,你这小崽子还想忤逆娘娘不成?”邵嬷嬷露出讥笑,向一边站着的宫女使了个脸色,他们便会意地过来一人抓着一个手臂拉开了寒玉。 “放开我,你们这帮贱奴,再不放开我和我母亲,我让你们好看!”寒玉目眦欲裂,指甲深深地掐进紧握的掌心。 “玉儿,你不可,给我住手!” 已经太迟了。 无数的冰晶从寒玉掌心中喷射而出,穿透了所有围观奴仆的大腿。 一时间,哀嚎声传遍了整个庭院,卑微的下仆门捧着伤口,滚落在地痛苦呻吟。 丽妃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后,状如癫狂地大笑。 “大的没规矩,教得小的也野蛮顽劣。” 寒玉的母亲已顾不得膝盖上的疼痛,跪在地上拖行着去抱丽妃的大腿: “丽妃娘娘,玉儿不懂事,求您放过他,他真的不是有意的,我求您,我求您了!” “放过他?那谁来放过我的女儿?!”丽妃笑得更欢乐了。她阴森地说道:”这下好了,你这贱人的儿子也得走了。来人,秦氏知情不报,隐瞒儿子灵力觉醒真相,马上将此事禀报大王!” 第6章 第六章 - 师兄,你什么时候醒呀? 寒玉再有母亲的消息已是两个月后。他觉得自灵力觉醒以来,身边的人都对他多了一份敬畏,学堂里的兄弟见了他会蓄意寒暄,下人们都毕恭毕敬,唯恐侍奉不周,也不知是敬重他灵力继承者的身份,还是畏惧他手里的力量。 尽管如此,寒玉却不敢再越雷池半步。他循规蹈矩,勤勉认真,唯恐再因自己一个不听话,连累母亲受罚,或者像妹妹一般被远送到什么地方,再也见不到亲人。 但一切都太迟了。当他再收到母亲的消息时,她已被定罪,囚禁在了关押重犯的罪城中。父王说她无法适应城中恶劣的环境,病入膏肓,允他在母亲病死前,前去见一面。 马车日夜兼程,三天后的清晨,终于赶到了罪城。舟车劳顿,只有六岁的寒玉,身边只跟了一个洒扫嬷嬷和一个赶车的车夫。 罪城是一座矗立在偏僻荒凉的沼泽之地上的堡垒。不知深浅的沼泽成了一道最坚固的屏障,除了放下大门外的一栋吊桥连接陆地以外谁也无法进出。四周雾气弥漫,空气中淤积着动植物尸体的腐臭和湿土的腥味混杂而成的浊气,令人作呕。 寒玉心中不忿,他的母亲只是隐瞒了他灵力显现的事实,至于被关在了如此穷山恶水之地吗?! 马车在沼泽地边停下,车夫将寒玉从车上扶了下来。面对如此景象,车夫和嬷嬷都皱起了脸,用袖子紧紧地捂住口鼻,寒玉却好像没事人一样。 堡垒高耸坚固,由无数根扎在沼泽地里的木桩支撑着,冰冷庄严如阎王般俯视着他。墙面爬满了鲜红的荆棘,远看宛如罪犯们干涸的血,阴森绝望的景象大概多凶残顽固的罪犯见了都不由得腿上发软。但寒玉尽管年纪不大,却也不露怯,他稳稳地站在了吊桥对面,拉着稚气的嗓门大喊: “我乃北境辽国国主的三公子寒玉,奉父王口谕来探视罪女秦氏,此乃传符,我命你立即打开城门!” …… 堡垒的大门左侧有一处小窗口,应是通向守门的侍卫用来检查出入之人的小房间。不知是否鲜有人来,寒玉一行等了很久,才有人从窗户中探出头来。那人观望了一阵,敷衍地道: “罪城自设立以来便没有探视的规矩,你们走吧。” “放肆!我有大王口谕,此为内史衙门亲授通行传符,你敢抗旨?” 那人声音仍是懒洋洋的,似乎根本不想理会他,道: “按规矩,探视前需先有官方文书送至看守室。我们没有收到过这样的文书,不能放你进去。” “这位大哥,我来找的人是上个月刚从宫里送来的罪人秦氏,此人乃我母亲,如今病危,大王特许我过来探视。也许是时间紧急,文书还未来得及送达。还请这个大哥行个方便。”寒玉年纪不大,却懂得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生为大王之子也放低身段尊称对方为”大哥”。 “规矩就是规矩,你别死缠烂打的。”那侍卫声音里充满了不耐烦,却被另一个人摁下了。那人似乎知道得更多,又或许眼见寒玉谈吐和胆识不凡,怕得罪贵人,提示道:“这位公子如果想进去可以问问张廷尉张大人。我们这里归他管,通行文书都是由他签署的。文书收到了我们自然就放行了。”寒玉知道这个人,他是丽妃娘娘的胞兄。这两人不敢违抗圣旨,但延迟个文件倒是能情理之中地让他来不及见到母亲。 简直欺人太甚!寒玉紧握着拳头,澎湃的灵力在体内运转。 “我今天必须要见到人!”他吼道,那气势完全不像一个六岁小儿。 守卫室内的人不再回应,大概觉得他一个毛头小子,也折腾不出什么,放他自己在外面一阵,便会识趣离开。但他们不知道,灵力觉醒的寒玉三两下便能将他们杀个透心凉。 寒玉的拳头在身边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知道他的母亲绝对不想他为了见自己而触犯王法。 “要听话,要懂进退。”她总是说。 但那是他母亲,他又怎么能眼看着她要离去而不去见她最后一面。 他终是出手了。手掌中具现出无数成人手臂粗的冰晶,凌厉地射向挂住吊桥两侧足有碗口粗的麻绳。 不多时,一声巨响,吊桥 “轰隆”一声卧倒在浓稠的沼泽上。 守卫室里的狱卒们全都冲了出来。 他们目睹被水系灵力围绕的寒玉,如恶鬼一般向他们走来,每走一步都让身下的沼泽翻涌扑腾。没腐化完全的动物尸骨被翻了出来,洒落在吊桥上,遍地尸骸,宛如地狱。 狱卒在牢里过了大半辈子,没见过什么贵族,更没上过战场,哪里见识过灵力觉醒的人。他们都以为这地方邪气,出了什么妖魔,战战兢兢地拿出佩剑,想要防御。 站在最前面的大概就是他们的头领。那人比其他人略为高大,满脸横肉,此刻却害怕得双腿颤抖。 “你你你别过来!擅闯罪城是死罪!” 寒玉丝毫没有理会,走到他面前,一手抓住了那人的剑锋。铁钢制成的佩剑顿时结了一层冰霜,寒玉徒手一捏,便层层碎裂剥落在地上。 那人吓得跌坐在地,却仍然懂得如何和寒玉讨价还价:“别......别乱来,你母亲的命还在我们手上!” “说,她在哪里?”寒玉红着双眼逼问。 那人犹犹豫豫,似乎不太愿意说。 寒玉将冰晶抵在他肥大的脖子上,他才哆嗦着讲了出来:“在......在地下一层......右手边最里面的那一间。” 直到来到他母亲所在的牢房,寒玉才明白那人吞吞吐吐的原因。 哪有什么因为不适应而获病。 寒玉摸索着找到他母亲的牢房时,他看见一个狱卒穿着的男人正猥琐地压在她身上,狠狠地往她脸上扇着巴掌,而牢房里还有另一个人,衣衫不正,正在往身上套着一件写着”囚”字的布衣。 “你们在干嘛?这是女监,你们凭什么进来!”寒玉愤怒地问道。 “你是谁?”那两个粗鄙的男人疑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看见只是一个黄毛小儿,露出了淫邪的讥笑。那狱卒打扮的人说: “你才多大,别告诉我你也想来一发。” 寒玉并没听懂他们的话,但他能看得到,他们正在伤害自己的母亲: “你们给我滚开!” “玉儿?玉儿我儿......是不是你?”床上的女人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气若游丝地发问道。她早已不是寒玉在宫中见到的样子。她本就清瘦,此刻更是变得瘦骨嶙峋,脸上布满了血污,囚服破烂,身体肮脏不堪,本应一头乌黑的长发此刻已透着斑白。她的眼睛似乎看不清,皱着眼,拼命地向门口的方向摸索。 这副模样,连六岁的寒玉也看得出她遭受了非人的虐待!寒玉看着自己母亲的样子心口撕搅着发痛,愧疚,愤怒,憎恨,无数种蚀人的情绪在身体中施虐,已经快要超出他小小的身体能承受的范围。 “这娘们还有个儿子?”牢中的两男人对视一眼,猥琐地大笑了起来。 “是你们把她伤成这样的?”寒玉咬着后槽牙问道。 “别把全部责任扣我们头上,这个牢城里哪个人没碰过她?你娘就是个贱货,犯了事,还得罪了贵人,活该被收拾。” “你说还有谁碰了她?”寒玉重复了他的问题。 “我说,整个罪城的人都能当你的便宜爹!”说着,两人放肆地大笑了起来。那狱卒打扮的人甚至开始无视寒玉,在秦氏身上放肆了起来。 “你们真该死。”寒玉道,眼中迸发着杀意 “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全都给我去死!”寒玉歇斯底里地大吼道。 澎湃的灵力从他身体里涌出,罪城的堡垒前顿时翻起一阵滔天巨浪,混合着沼泽中的污水腐尸,海啸般吞噬了一切。窗外传来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和巨浪的怒吼,唯有这个房间,没受影响,完全被隔绝了起来。牢中的两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没来得及理解发生了什么,便被冰锥贯穿胸膛钉在了墙上,气绝身亡。 “玉儿......玉儿你干了什么?”秦氏听着周边的动静,加上自己身上的重量忽然消失,预感到寒玉已经闯下了大祸。 “娘!”寒玉扑到了娘亲的身边,眼泪瞬间模糊了眼眶: “是我害了您。是我对不起您。” “玉儿,我的好玉儿。”秦氏虚弱地呢喃道: “这不是个好地方,你快走!” “娘,没事,坏人我都收拾了。不会有人再伤害您。” “傻孩子,你怎么总是不听娘的话......” “娘,我带你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远离王宫。我现在能保护你了。”寒玉固执的趴在秦氏身上,她已经虚弱得无法将他推走,只能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布满伤痕的手早已没有了温度,却仍是那样柔软。 寒玉趴在他身上,像小时候一样依恋地蹭着,贪婪地感受着她的体温,忍了多时的泪水这才全数涌了出来,小小的身子哭得一抽一抽。他心里知道,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 “娘可能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你要答应我,躲起来,等到天戮门的人来接你离开。你杀了人,只有他们才能保你平安。到了新地方,你要听话,要懂进退,要好好活下去,知道吗?” 寒玉没回答,没有娘亲的世界他宁愿不要。 “寒玉,你听到我的话了吗?难道说你要让娘死了都不能安心吗?!”秦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这句,说完以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寒玉攥紧了母亲的衣服,心口痛得他无法呼吸,犟到最后只能委屈地点了点头。 秦氏捏着他肩头的手这才放松了下来,她安心的闭上了眼,陷入了永恒的梦乡。 半梦半醒间,寒玉感到似乎是有人点燃了屋里的炭盆,空气不再阴冷,空间里回荡着木炭初燃时暖人心脾的噼啪声。 他感到脸上一阵柔软,似乎是有人在轻柔地擦拭着他的脸。那只手不再伤痕累累,有一些小茧,摸得他的脸一阵刺痒。那手的温度颇高,仿佛一个小太阳,摸得他心里暖烘烘的。 他贪婪地嗅着这只手上传来的桂花香气,透进屋内的月光刺得他半睁了眼。他看到一个异常熟悉的灵动身影,被月光覆盖了一层柔光。但本应笔直挺拔的背脊却不知为何佝偻了起来。 半梦半醒间,他看见眼前的人动了动嘴唇,自言自语道:“这是怎么长得,连病怏怏的样子都这么好看。”那人顽皮地用手指勾勒着他的五官,从眼睛到鼻子到嘴巴,寒玉觉得痒,轻轻地皱了皱眉,他连忙缩了手。 “是不是很痛?都疼哭了。师尊说你之前出任务时受伤了,这次因为在冥镜林御敌时触发了旧伤。傻师兄,你这又是何必呢?” 那人叹了口气。 “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呀?” 他坐在床尾,给寒玉勤劳地捏捏腿捏捏胳膊,寒玉心想这服务还真不错。但那人似乎受伤了,动作偶尔牵扯到什么地方,便会吃痛地 “嘶”一声,再继续。边干活,嘴里还边哼着一曲小调,歌声缠绵动人,寒玉觉得耳熟。 朦胧间,寒玉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