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外》 第1章 吴家出事了 春寒料峭,鸡鸣破晓。 余村此时炊烟袅袅,一声声大雁鸣叫,回荡在这清冽早春的天际。 一个低矮的砖土砌筑的庭院内,灶房里浓烟滚滚。 “死丫头,这灶膛等你烧起来,晌午都过去了。”妇人担着粪桶刚才菜园归来,见这场景,顿时怒目圆瞪的朝厨房正在烧火的韩文舒咒骂着。 韩文舒听着这恶言也不恼,麻利地将灶膛内沾了湿气的木柴撤了出来,折了几根枯枝塞进去。接着,她蹲下身,对着灶膛轻轻吹气,火星子忽明忽暗地闪动,眼看火势渐弱,她迅速抓一把干松针撒在柴堆上,火星子“噼啪”一响,终于腾起一小簇金黄的火焰。 她用火钳翻动柴火,让火焰舔舐到木柴表面。待木柴渐渐烤出焦香,她才将之架在火堆中,这才解释道:“早先用的是细柴火,不经几息便灭了。昨儿个露水重,我寻思着先将细柴火烧起来,烤干了木柴再烧旺火。” 妇人闻此言,悄然换了神色,嘴里却咕哝道:“总有你犟嘴的。”气势较之前,却矮了下去。 待火势旺了起来,韩文舒这才起身,利落地走向灶头。她舀一勺油倒入锅中,静待油烧得滚烫,又将案板上的青菜倒入锅中,“刺啦”一声,热气骤起,菜叶在油锅中蜷缩翻滚。韩文舒熟练的挥铲速翻,手腕轻抖,锅铲与铁锅的撞击发出阵阵响声。 庭院里,叁子刚劈完木柴,汗水顺着脖颈躺进衣领。他本要担起粪桶去菜地,抬眼却见母亲已挑着粪桶匆匆去了。他咧嘴一笑,甩了甩酸痛的手臂,朝着厨房方向喊:“栀子,木柴劈好了!时辰还早,饭还未好,我去后河捞鱼了!”说罢,拿了墙壁上挂着的鱼篓,便要抬脚离去。 韩文舒才将锅里的菜铲出,便听到叁子喊着栀子,猛地一惊,转念一想,这是冲着自己,才惊觉过来。她当下冲着还未离去的叁子扯着嗓子道:“再过半个时辰便放饭,早些回!” “诶!”叁子顿身听得韩文舒的嘱咐,当即便离开了院子。 天杀的!这“栀子”的称呼,她已不知听了多少次。每次听到这名字,她都像方才那样,需得反应片刻才能消化。 好在平日里,每当叁子和原身母亲叫她栀子时,她总会愣神片刻的状态,在她二人眼里便是源于三年前那场高烧。 那日原身母亲便以为她活不了,找的几个郎中皆是摇头离去,她却日夜守在床前,敲着梆子,一声声唤着“栀子”。即便原身终日昏迷,她也未曾停歇。 就在她最后一次唤出“栀子”时,真正的栀子咽了气。于此同时,现代韩文舒在飞机坠毁的轰鸣中失去意识,再睁眼时,却已置身于此。 自此以后,叁子和母亲总觉得她不一样了,俩人皆觉得是那场高烧将她烧变了性子。正如母亲私下跟叁子说的那样:“一场病都能将你二哥的命带走,这丫头烧坏了性子便也不奇怪。” 韩文舒此时正在灶头上忙碌着,锅铲与铁锅碰撞的叮当声在灶房中回响。忽听得院门处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夹杂着一声声急切的呼唤:”吴家娘子,吴家娘子在家吗?“ 韩文舒刚将炒好的菜铲进盘中,便被这突如起来急促的敲门声以及来人时透着急切,当下心便跟着一抖,着实被这突然的声响吓了一跳。 她一边向锅里舀一瓢水,一边朝庭院的声响处喊着:“来了,来了,稍等。”说罢,便两手蹭了蹭围裙,将手上的水渍擦干,这才脱下往墙钩上一挂,便朝着院门走去。 “穿越来此三年,也未曾有什么人到家里闲坐的,今儿个这般急切来此喊门的更不多见,这人别是原身认识,自己到底不熟识,这该如何打照面呢?”韩文舒虽脚上一面往院门去,心里却惴惴不安。 然而韩文舒才出了灶房,便见庭院里站着一个富贵人家打扮徐娘半老女子突兀的站在这古朴的小院,身旁并无丫鬟伺候。 见韩文舒从灶房出来,她急切的上前道:“栀丫头你娘呢?" 韩文舒因并不认识眼前女子,正不知如何开口跟这女子说话,却见眼前女子急切上前叫着原身名字,问起她母亲来。 ”我娘去菜园去了,可有什么事?“韩文舒虽内心有几分紧张,面上却持着几分常色。 “你且去喊她回来,我有重要事跟她说。”这打扮衣着不凡的妇人一面拿着帕子擦着额迹的汗,一面急切说着。 韩文舒见这妇人并无有心思跟她攀谈,忐忑的心当下消散了几分。虽眼下对这女子如此急切的找上门来有几分好奇,但她仍对周遭事物抱有几分拘谨,便不打算问下去,只准备按这妇人的吩咐,欲去菜园喊母亲回来。 正这时,吴家娘子担着空粪桶回来了。 ”我娘回来了。“韩文舒朝着那妇人说道,素手正向庭院走来的母亲一指。 “吴家娘子,出大事了。”顾不得来与她作揖寒暄,这妇人便三步并两步来吴家娘子身侧,覆手到吴娘子耳旁嘀咕起来。 韩文舒见这女子如此神色,并无打听的心思。只径直走向那灶房,经过女子身旁时,却闻得母亲压低的声音里有一句:“花娘子,你说的可是当真?" 韩文舒才得知这女子是娘平日里说的邻居,花家娘子。对上母亲平日提及她时皆是羡慕的神色。韩文舒不禁回过头朝其打量了一眼。 却见其果然与母亲透着两种性情来。这花娘子语色爽利阔雅。她此时寻上门来,虽透着焦虑的神情,然而身上的爽利感并不失。 有那么一刻,使得韩文舒产生错觉:“她细细弯弯的眉施施然的画在圆圆白净的脸上,红唇一张一合的,仿佛是一个从古代戏文里跑出来的人儿出现在这个古朴落魄的庭院里,显得极不相衬,绸缎衣裙此刻竟有些晃眼。” 没由的,语气中透露着亲切感和穿着繁复厚重的陌生感夹杂在一起,让她一时失焦。 “你且烧水,泡茶水来。”吴家娘子急于眼前的话题,又想着眼下邻居难的出来且是为自己的家事,抽出几分心神对着韩文舒喊道。 ”欸!“韩文舒听得这几分焦躁的喊声里有几分不悦,发愣的心神吓了一激灵,当下应声便朝厨房去了。 花娘子听之,当下喊着:“可别麻烦了,我说了这事就走。家里还等着我回去用饭了。”一面又压低声接着当下来的话题。 “花大娘子可别是听错了,年前当家的才来信,在扬州大户人家落脚,找的教书的活计。”吴家娘子听得她说当家的犯了罪名,当下就没了心气。原本还有意压着声,此时却突兀的提高了嗓子。 “你可知那大户人家可是什么人家,是扬州李刺史,李家,当朝五品官家。来信没说这个?”见吴家娘子透着不信的语气,她当下就跟着敞亮的说开了声,依旧是焦急的神色。 见花大娘子说的也是李家,且也知道其来历,或许说的是同一户人家,当下心就咯噔一下,急火攻心道:"信上说的是李家没错,可没说是给官家的当教书先生!” 见花娘子没再说下去,只一副悲悯的神色看着她,吴家娘子终于偃旗息鼓,喃喃道:“这反诗罪,是个什么罪名?要人命不?” 花家娘子却也不知其中厉害,只听说她侄子在扬州走货,在饭馆打尖,无意听得这一官司。刚开始听这反诗罪名,也是一时新鲜,凑趣就听了一嘴。直到她侄子闻得那翻事中有教书先生,是余村来的,他便多了个心眼。打听了一番,这一问才得知是姑嫂这边的邻居吴良庸,他才赶来报信。 尔后,花家娘子见吴娘子神色当下便不好了,后面的话再也没肯说下去。只说眼下人好像是抓了起来,要有个心理准备,再者这官司或许有误会之处。 听得人被抓了起来,吴娘子当下身子便打了个晃。花大娘子忙将踉跄的吴家娘子扶去房里躺下了,这才去灶房里准备跟韩文舒嘱咐一番。 刚出了厅门,就朝院里的灶房走去,人还未至灶房,声便先响:“栀丫头,可怜见的,你娘不舒服,好生服侍着。” 韩文舒正烧着水,却闻得花家娘子朝这灶房来了,当下便目光朝来人这边扫视而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怎地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儿便不舒服了?”她抛下方才打量眼前女子后的沉思,回应来人的嘱咐,带着几分不安。 花大娘子并未回答,只是信步来到灶房想着嘱咐一番。却不成想来到灶房不经意的一打量,往日的毛丫头便成了她眼里另一幅景色: “这丫头三年来并不怎么再露面,可眼下瞧着,并不像她的母亲,也不像她的父亲独有一份出挑的容颜,青黛淡雅,说是芙蓉颜色也不过如此,脸上蹭了锅灰,却仍掩盖不住她那透亮的肤色。” 花大娘子嫁进花家十年有余,对于吴家落魄的书香人家早在花老爷那打听得一清二楚。虽对吴家当家的印象并不深刻,但对吴家娘子暗地里是有些佩服的。吴家当家的常年在外谋生,实际就是靠这个乡下娘子撑着家,这些年拉扯三个孩子: 如今老大已一十八,老二在四岁时病死了,老三也已十六,和这丫头同岁,至于这丫头,到底还是谜。有说是吴良庸在外头找的姘头生的,又有说是吴良庸在外谋生时,半道上捡的。至于那个可信,却也是不得而知。 如今花大娘子一再审视,越发觉得捡来的可信度大一些!不说别的,就这丫头无论是清丽的容貌还是通身落落大方地举止做派,皆不像是贫苦家里养出来的。 此时花大娘子内心更是新奇道:“吴家大娘子是什么性情,她是知道的,平日里但凡有些不乘心如意的,或者做的她心坎里的,那个透亮的嗓子八百里都能听闻。这丫头与之却仿如左了性子一般。一如此刻:见人含着三分笑,三分恭敬,三分淡然,还有一分藏于眼底的傲气,这哪像豆蔻年华的女娃?倒比那些出了嫁的女子还要沉稳几分。 女主穿越[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吴家出事了 第2章 决定扬州之行 “娘,发生了何事?”韩文舒送走了花大娘子,来到了堂屋并未见到娘的身影。打开睡房的门,掀开了一半的门帘,扒着门框,只头探了进去,便看到了母亲正躺在胡床上,一手肘挡着双目,发出一阵啜泣的呜咽声,与往常的凶悍形象如此不同!韩文舒见此情形内里的不安只化为轻飘飘的一个问句。 她此时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名义上的这位母亲,虽预感到发生了一些大事,但却不知以怎样的身份介入其中。 好在沉浸在悲伤中的额吴娘子并未发觉这一点,听见声响,见来人询问,吴娘子黯哑道:“朝食是否备妥,唤叁子回来用饭。”她顺势用袖子抹一把眼泪,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 日照三竿,阳光透过泛黄的窗纸折射到床上的妇人面前,形成一道光晕,光晕周围的粉尘舞动着,更添一丝哀愁,惹得韩文舒鼻子一酸,看此情景,莫名的使得她对这个倔强且脾气暴躁的古代女性产生了莫名的怜悯。 这份怜悯也让韩文舒感慨到自己身上。原本是二十一世纪的毕业生,在准备迎接属于她光明的未来时,却未想以离奇的方式进入到她完全陌生的、甚至是荒诞的时代! 她只能蜷缩在这个家里,尽量减少与这个世界的人接触。只因不想进入这个阴森压抑满是规矩的社会——如她的魂魄意识进入到这个叫栀子的身体初醒时那刻,鼻腔混杂着一股发霉的草味,腐朽清苦的气息充斥在周围,弥漫不去! 因此,后来她在接受现状时,隔三差五的浆洗自己的床单,自己的被褥,自己的衣裳。然而这一幕在原身母亲吴娘子眼里,却生出另一番意味——生了一场病,把人的性子生生给生变了。每到此时,这位暴躁的母亲便不再喊叫,倒是觉得因祸得福,感叹道:“这丫头懂事了。” 晚上吃饭时分,吴家娘子将白日花大娘子所说的官司,在饭桌上与在家的叁子和韩文舒赘述了一番。 在得知家里遭了官司这日,吴娘子当天就给远嫁京都的吴良庸妹子吴佳柔去了信。 如果不是家里遭了这官司,吴娘子是断不会轻易给那边去信的。只这吴娘子娘家已没什么人了,唯独夫家这吴良庸妹妹,嫁到京都的医药世家,这能求助的只指着这唯一的妹妹了。无奈之下,吴娘子只得提笔向京城...... 话说吴佳柔年轻时是村上有名的美人,因与京城来的沈公子一次相遇,成就了一段姻缘。 这沈家在京城来说也是素来小有名气的医药世家。炎朝初立,其也随着发展起来。当年名震京都的朝廷更迭的反朝运动,死伤无数,沈老爷在这期间救死扶伤的善举,在当时积攒了一些微名,沈家也是在这时才在京都定下来。 此去写信去,到底路途遥远,半月后,信才辗转至京都。接到信时,吴家柔吃了一惊,毕竟经过那事之后,江南那边十来余年也是头一遭来信。等拆信细读后更是惊了一身汗,急着与沈相公商量对策。 此时沈老爷正在后院与孙子沈衍之下棋。沈衍之不甚走错一棋,叹道:“哎呀,此棋落错,满盘皆输!” 沈老爷见长子神色凝重,即刻屏退孙子,父子二人前往书房。 “父亲,吴家来信,吾良庸在扬州刺史李府因“反诗罪”入狱,恐有性命之忧!”沈莳宇将信递给沈老爷,说着来信的官司。 沈老爷闻之,脸色大变,满是惊诧道:“竟有此事?扬州刺史李大人,素闻得贤明......时局刚稳定,怎会牵扯此等案件?” “信中未详陈情,只说吾良庸因几句诗,被当日前去的大人给当场抓到....刺史大人的二公子当日也被抓了起来。” 俩人疑惑此番前去刺史大人府衙背后是何方神圣。但也因其敏感官司,到底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反诗罪名,多少年来早已不兴了。然皇朝时期便未曾听过此罪名。文武百官谈之色变,更因皇帝怕影响政誉,索性颁布一道政令:凡因反诗罪论案者,必查揭发者和被揭者的历史过节及牵扯事由。罪责成立严惩不贷,罪责冤屈者则惩揭发之人。因此,断案者需选派王亲贵族,以确保公正无私。 沈老爷虽多年洞察人情官场,却不知这朝上的此政令详情。他自知这官司透着蹊跷——去的是何人?因何诗句被其当场擒获?连扬州刺史的公子竟也卷入其中?件件谜团,不得而知。 “爹,要不我亲自去一趟江南,顺道看看那丫头?” “此事非同小可,万要小心行事。此官司并不明朗,不可一意孤行。”沈老爷听到大儿子欲借官司的由头前往余村看看那丫头,顿时心生警觉。 “没那么邪性,毕竟事隔十六年!三年前那丫头病入膏肓,去了一趟,不也未生事宜吗?” 老爷沉声道:“三年前未有这官司,此事牵扯官场上的官司,太过扎眼。吴良庸又是遇到这么个蹊跷官司。谁知道前面是个什么?“吸气间引发了一阵咳嗽。 “那这事便不管了?”沈莳宇等其咳嗽停下,沉郁道。 “自是要管,但不便直接出面。先派人前往打探具体情形,等这官司有了结果,再商量对策便是。”沈老爷,沉思了几息,陈述了其打算。 话说,沈家在安排人前往江南的路上时。吴家这边却有了新动作。 吴家娘子去信京都十日之后,信还未到沈家时,她却病倒了。 自花大娘子跟她说了吴良庸卷入的官司,她整日忧思不已。平日里她虽有气性,家中大大小小的人情世故,里外事物一人主持操劳,她皆做得利落干脆。 如今当家的遭遇这样的大官司,她一时无法,只干着急。本欲动身亲自前往扬州打探一番。其却在筹谋好家里的事宜,动身之际病倒了。 吴娘子少时家穷,双亲走的早,在其未出阁时,家里的重担一人挑,身子骨未将养好,嫁入吴家亦是家里里外一肩挑,身子更是亏损严重。平日里靠着蛮力,尚且感觉不到,总觉得一身使不完的劲儿,如今遇到这样的官司,终日思虑不已,夜不能寐,如何再能熬得住? 床榻前,韩文舒日夜守候着。看着终日要强的母亲嘴里还在念叨着这官司的未知走向,油然地心生怜悯。 她多次内心挣扎,是否代母亲去扬州走一遭,顺带打探官司的走向。 母亲病床上连日的呢喃,与她内心的畏缩时时交织在一起。 她不是未想过可让叁子前去,可其终究显得稚嫩有余而阅历尚浅。若是交代他做什么利落事务便也罢了,但牵涉这凶险难料的官司,只身一人前去却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如此一来,这去了便也是凶险难测。 这日母亲越发不肯再吃饭了,韩文舒将饭食端其面前时,只见她枯槁的脸上,哭得红肿的双眼,泪迹未干,鬓发凌乱的散落在耳后,显得其精神越发的萎靡不济。 韩文舒看这模样,亦是无可奈何,任其语言如何宽慰,她皆听不进,嘴里只呢喃道:“扬州去不了了,这可怎么好。” 韩文舒听此,内心一阵焦愁。她来此地三年,好不容易熟悉这余村的一隅,如何再敢踏足别处?一想到那个礼教森严的社会,她不禁攥紧衣角的手微微发抖.... 此时母亲呢喃的呓语却在耳畔回响。她将目光投向其哀愁的脸上,内心的挣扎终于有了决定:或许,该是为这个家做些什么了! 韩文舒深呼一口气,眉眼舒展,嘴角弧线微微上扬,柔声唤着:“娘,我去扬州吧!” 两日后,韩文舒和叁子一起出发了! 自那日,吴娘子一听女儿要前往扬州,病榻这几日软绵的身子猛地支了起来。转念一想,又觉此事断不可能。 韩文舒见其尤为不信,只轻笑起来。她将自己前往扬州的路线和行事安排一一说明。 吴娘子初听只觉不可思议,听至后来便忍不住连连点头。甚而内心无不因这个丫头的言语行事啧啧称奇,暗叹道:“这丫头竟如此能干了,往日倒未曾发觉。”继而应允了扬州之行。却道: “此去往扬州,一女子独自行事终究不便,让叁子跟你一道吧。一来有个照应,二来磨炼磨炼那孩子。” 韩文舒犹豫道:“若如此,家里无人照料母亲,如何能行?” 吴娘子却执意道:“我这几日松快了许多,眼见着要好起来了。你们只管去,不必顾忌我。这一两日我便能下床走了。“说罢,她试图下床。 韩文舒见母亲如此强硬,只得歇了争论。硬着头皮想着去邻居花宅求助于花大娘子,只说派人每日来家帮忙照看母亲。 花大娘子本对这女子有几分好感,如今见她肯为母亲前往那扬州奔波,更是高看一眼。如今见她前来求助,哪有不答应的。当下便说每日派丫鬟前去照看一二。韩文舒见此,连连道谢此话自不必提。 大改了,推进主题了[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决定扬州之行 第3章 江都之风波(一) 此次去扬州,韩文舒和叁子行的是水路。途经江都和燕州,听船夫说,此去扬州若走水路得六日有余。 第一次去出远门,叁子倒还淡然,韩文舒却是紧张异常。她平日里洒脱的性子此刻却透着几分局促不安。她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便要主动踏入这个充满未知与规矩的社会,独自面对那些让她感到束缚的人情世故。 船行两日有余,船夫便喊着乘客去往江都,燕州,扬州的皆下船。只说前面官船封河,闲杂人等不得通过。一时船上乘客骚动起来,却也无人放肆地说不当的话。 一时有人打听道这官船是谁在坐镇,一部分人通过眺望床上的锦旗徽记得出,是江都萧家的官船。只说那萧府的管家奴仆在船上恭迎什么大人物。 韩文舒一出了余村像是变了性情似的。往日在家活泼的形象消失无踪,此时显得沉默寡言。当官家说前河道封锁时,她只问那船夫:“此时下船,如何走去那扬州?" 这时船夫还未来得及答道,便听得一旁下船的乘客道:”这到江都地界了,此去二十里地便到了江都县城,横穿这江都县城,再行过两山岭,便到了扬州地界了。” 韩文舒闻过,学着母亲向花娘子打招呼的礼数,欠身道:“多谢这位公子了。”说罢便下了船,向那江都县城方向而去。 岸上乘客仍驻足观望官船,议论声此起彼伏。 “听说江都萧相的大公子从京都回来了。年前刚封的将军。是我们江都的英雄。”路人甲看着那萧家的官船无不骄傲的说道。 “那位随公主之子征战,助其封侯的萧将军?”路人乙从京都而来,听闻这位萧将军,联想到刚封为侯爷的公主独子。 ...... 韩文舒越走越远,谈论声随风飘散。她充耳不闻,只盘算着入了县城寻个客栈歇脚,养足精神好赶路。 走了一时辰有余,韩文舒和叁子才到了江都县城。却说此时,日渐偏西。 初进这县城,便见热闹的街巷到处是吆喝叫卖声,与往日所呆的余村截然不同。叁子初来乍到,看到这般繁景,使得其眼花缭乱,不禁便喃喃道:“栀子,此番先寻住处还是先打尖?” ”自是先寻得客栈,我怕晚些便不好找住处了?“韩文舒笑道。 一进城,她便专注打量这街巷两侧的客栈——观察各客栈的招牌新旧,门口人流量,想着寻个正规稳妥的落脚处。 二人兜兜转转近一刻钟,终在临近街坊的西街巷寻到一家客栈,见其招牌虽旧却洁净,门口商旅往来有序,便办了入住。 安顿妥当后,韩文舒便提议去街巷尝尝当地小吃。 许是因没了后顾之忧,她此刻竟像孩童般雀跃,不时驻足打量街边摊贩,心中暗叹:“这古时的小玩意儿,果真别有趣味。” 叁子见状愈发疑惑,暗忖道:“这些寻常小物,怎就让她稀罕至此?” 他自是不知,韩文舒眼中所见皆是新奇——这时代的手艺与物件,对她而言皆是未曾得见的稀罕物。 见叁子对眼前事物并不感兴趣,且目光只看向远处的打尖小店。韩文舒本凑趣蹲看的心思收了起来,只回首向叁子道:“在水上连坐了两日的船,吃的都是干食,此时是不是想吃些有油水的?” 叁子听闻正说中心事,当下挠了挠头,红噗噗的脸上扯出一个腼腆笑容,闷声道:“确实如此。” 韩文舒瞧这般模样,当下朝其肩膀一拍,爽朗道: “无事,我左右也吃不下,你且自行去寻爱吃的小吃去,我在附近转悠,也免得你空等。我也乐得四处逛逛,瞧瞧这些小玩意。” “如此,甚好!”叁子闻言,连连点头。 当下,韩文舒便从怀里拿出了一锭银子,递向他手心。叁子得了银子,喜滋滋地朝街东方向行去。 正当她逛到一书摊处时,停下了脚步。书摊上的小物件琳琅满目,她时而摸摸这个,时而瞅瞅那个。不多时,她的目光被一摞书籍吸引。她四处打量摊主,可左右张望却不见人影,便直接翻阅起来。 书籍种类繁多:有记载奇闻异事的《怪异志》,编纂历史的《编史集》,议论时政的《时评集》,还有各类画集、诗集…韩文舒的目光突然被角落的《江都县志》吸引,拿起书便翻阅起来。 才看了两页,忽听前方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姑娘识字?”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一惊,她稳了稳心绪站定。 “家父曾教家兄识字时,我好奇缠着父亲认得几个字罢了。”她随意编了个谎,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她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年约四十,身穿青衫,蓄着八字胡,文人装扮却透着爽朗。只不知其是过客还是摊主。 似觉察出她的疑惑,那男子笑道:“老夫正是这书铺的摊主,姑娘不必惊慌。” 韩文舒闻之,笑意重新浮现,从容欠身行礼:“老伯有礼了。” 或许是俩人互生敬意,之后二人便开始你来我往的打开了话匣子。 正当两人相谈甚欢之际,远处马车内的一名男子将这一切尽收眼。自韩文舒与叁子道别,到此刻与书摊主人眉飞色舞的交谈,他皆默默注视。 “将军,这女子果然如您方才所言,与时下女子大不相同!”站在马车一旁的男子向车里的男子道。 却道此人是谁?正是那岸边船客口中讨论的萧相的大公子,萧承钧。 话说那书铺摊主早就从书摊前方的房屋厢房里透过洞开的窗户,见到一女子,起先并不在意,只道是一般女子路过而已。 可那女子徘徊于书摊处,四处张望。摊主这才留意到,心中暗想她定是要买些女工书籍。 他正欲放下手中那写着小字的笔,出去询问一番。却瞥见那女子竟在书摊上翻看起来。 他本想收回关注外头的心思,可刹那间,那女子拿起一本《江都县志》翻看起来。他原本收回关注的心思消散,甚至干脆放下手中的笔,来到窗边,以读书人独有的敏锐的目光仔细打量起那女子来。 只见那女子衣着素色,样式看着像往年流行的旧款。穿着不似大户人家娇养小姐那般华丽精致,然其神色举止间却透着端庄之态。 她年纪轻轻,却透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淡定从容,再配上她那姣好的容色。竟衬托出几分时下男子都罕有的洒脱气质。 她此时站定于书摊前,似乎沉浸于书上文字。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透着从容,轻轻翻动书页,动作优雅而专注。 路边来往的行人不时为之侧目,她却全然不知,仿佛与世隔绝。而她身上那洒脱气质,似不羁的风。 摊主不禁暗自好奇,这女子究竟是何许人也,竟有这般独特的气质和兴趣。 思罢她不禁前去寒暄一番。这才有了互相谈聊的际遇。正如他看到的那样,这女子果然与众不同也。 通过闲聊得知该女子竟是贫寒出身,此行去往扬州,路经此地。因首次到此,且仅留一晚次日便离开,她一时好奇此地的风土人情,便想翻书了解。 当下摊主便向她介绍起当地的特色来。那女子却问的细致:县城存在多久了?经历过哪些历史故事,可曾有皇帝在此建立过朝代。她一一发问,问的细致而她听得却饶有兴味。 当摊主向她说道:”本朝在此地设立江南科举贡院。镇国侯爷恰在这上月科举前夕,还亲临视察过贡院呢。“ 韩文舒闻得“科举”二字,眼中一亮,未察觉摊主提及权贵的炫耀之意,径直问道:“这里便是科举考试之地?” 摊主微感意外,点头称是:“正是,上月科举刚结束,各地贡生齐聚在此,好不热闹。" 韩文舒闻此还欲继续问下去,却忽闻有妇人的喊声从书摊前的房屋传来,接着一阵孩童啼声也响起。眼前的摊主当即应声,向着韩文舒讪笑着抱歉,嘴里只说了声:”姑娘,在此随意。“便匆匆向房屋走去。 韩文舒正与摊主聊起科举的相关话题,却猝然被妇人的喊声和孩童啼哭打断。摊主匆匆离去后,她虽觉未尽兴,无奈之下只得将打探细节的心思暂且搁下。 她重新拿起方才还未看完的书籍,继续专注翻阅。 却说萧相府的祖宅本江都。此次萧承钧回乡,一则因祖母年迈,需尽孝探望。二则江都的侯爷几次去信京都,催他速来江都相聚。 在十岁前皆由祖母抚养于此,自六年前随裴家公子奔赴西北战场之后,便再未归乡。 此时正是他归乡当日,自马车从西街坊穿过时,他掀起车帘,透着这洞开的窗口,瞧着儿时熟悉的街景,恍如隔世。 街坊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各色香气扑面来至,他深吸一气,顿觉痛快无比。 正打量周遭景物时,忽见一个女子举止格外引人注目——她抬手一笑,拍向身旁男子的肩膀,言谈肆意洒脱。 二人分别时,她更是不拘俗礼,大大方方朝那男子挥了挥手,浑不似世俗女子温婉之态。 萧承钧心中微诧,只见那女子与男子分别后,竟在商贩摊位前流连驻足。目光灼灼凝视着小玩意儿,如孩子般雀跃。 萧承钧只当她是童心未泯,然她凝视那些粗朴小玩意儿透着珍视之光,却令他悄然动容。 他不禁细观其形貌:身着半旧绸衫,不似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然其面容清雅如芙蓉,眉间一派舒朗,又绝非寒门小户能养出的洒脱气质。 终究不忍就此离去,萧承钧忽扬声喊停了马车。车辕骤止,侍卫快步上前,躬身问其何事。 萧承钧掀帘望去,目含笑意道:”前方那女子与世俗女子大不相同,何不驻足一观?“言罢,眉宇间尽是欣赏之意。 那侍卫闻得,当下将目光转移主子所视的方向而去,却见那女子此时正朝书摊位子站立,接而便见其专注书籍的姿态果真别具一格,之后又见其与摊主侃侃而谈的各色神态。无不透着自信和舒朗,当下不禁叹道:”将军,这女子果然如您方才所言,与时下女子大不相同!“ 萧承钧出来了。。。。。。[比心][比心][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江都之风波(一) 第4章 江都之风波(二) 却说主仆二人正在专注于眼前女子时,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远处响起:”萧哥哥,怎地停在此地。“ 却见一女童抱着一只小奶犬,自另一辆马车行来。萧承钧本沉浸于那女子的气质中,猛地被这声自京城同行的妹妹一惊,他才收回视线来。 萧承钧正欲向其寻个由头,却忽见这犬,似是想起什么。他当下朝侍卫使了个眼色,目光却扫过那小犬和女子,便向那稚童道:”我们做个游戏如何?“ 稚童听到游戏,两眼放光道:”何游戏?“ “我们将汝手中的小犬让侍卫藏起来,看它几时能寻得回它的小主人?汝且不是说这犬最是有灵性,无论多远,它皆能寻得汝么?”萧承钧以小孩子的口吻,跟她提议道。 稚童闻此,当下兴奋道:“既是萧哥哥想看我的犬如何灵性,吾且让汝见识便是。”说罢,将怀里抱着的犬塞给侍卫,自己跳上马车,双手蒙住眼,脆声道,“汝只管送远些!” 正当韩文舒沉浸在书本中的江都风土人情中时,却感觉到脚下似乎有个毛绒绒的小东西在脚边蹭,韩文舒心里猛的一惊,视线顺着书向下挪去。 只见一只软糯糯的小狗在其脚边,来回蹭着。其金黄色的绒毛在下午的微风吹拂下随之轻颤,韩文舒见其亲昵的举动且嘴里不时发出呜咽声,乌漆的眼眸里仿若缀星,正抬头望着她。 此刻的韩文舒心早已萌化了,放下手上的文本,自然的蹲下身子,朝其摸了起来。不禁嘴里夹着声音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蒽?是不是饿了,来找我要吃的,蒽?”说着一手薅起它的脖子,将其放在自己的怀里,顺着毛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不时朝四周看去,看附近是否有寻找之人。 然顾野四周,并无其人,韩文舒复又将狗两手托起其前爪,夹着腔调道:“你的主人呢?是不是走丢了,蒽?”越看越喜欢,韩文舒忍不住对着鼻子与其亲昵起来。 许是因为这份亲昵,莫名的带起了韩文舒心里的一片柔软,也让其暂时放下了心里下意识的防备,她不禁对这狗越发的亲昵起来。 嘴里的语气也越发柔和起来,“我们就在这等你的主人可好。”小狗似乎能听懂似的,也随之呜咽着哼起来。韩文舒见此不禁笑了起来,道:“怪通人性的小东西。” 一盏茶时间后。 “小姐姐,能把小黄还给我吗?” 韩文舒逗弄完小狗,正抱着,又拿起刚才的县志文本看了起来。 却闻得一个小奶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她放下手中的书,看向声音的来处。却见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娃娃,小脸粉扑扑的,正冲着她。 似乎刚才的话正是朝着她说的,手中的狗在她怀中也不安分起来。“小妹妹是在跟我说话?”说罢,就见那小娃娃一步步朝她走来。 “正是呢,姐姐抱着的是我家的小黄,能把小黄还给我吗?”小娃娃此时一脸认真,如那小大人般的模样。 这般模样到底把韩文舒给逗乐了,当下将手里的小狗递送过去,道:“你家狗叫小黄啊?我算是等到它的主人了,没想到它的主人也一样可爱。”说罢,待她递送其怀里后,她蜷起食指,弯成钩状,轻轻勾了小女孩的鼻子。 小女娃从韩文舒手里接过小狗,她食指接触小女孩鼻尖那刻,其衣摆抖动,带起一阵清香,直往小女孩鼻腔涌去。小女娃便一脸稚气的问道:“姐姐身上熏的是什么?” 见小女孩一脸稚气的疑惑,韩文舒以为她身上也有她平日闻到的那股子发霉且酸苦的味道,当下抬起胳膊闻了闻双臂,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味道出现,旋即道“姐姐身上什么也没熏呢。” “不对,姐姐定是熏了什么香,不然何故如此好闻!”小女孩一脸正色道。 见其原是怀疑自己熏了香的缘故,原是误会了,韩文舒尴尬的心思豁然散去。她模仿着小女孩的语气笑着道“小妹妹定是闻错了,吾真是没熏什么香呢。” 正话落,便瞧见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自从小女孩的身后而来。许是正面相对,本是跟小女孩凑趣的话语,见前来之人向着小女孩而来,当下便好奇打量了过去。 就这么一打量,却让韩文舒顿时惊叹起来,当下想起洛神赋中的描写②“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进而让其连连感叹:竟有如此俊雅之人,曹植描述美人之诗句诚不欺我也!” “兰儿...”这个美如画中来的男子在离小女孩百来步的时候,便启声唤了一声,声音舒朗。 只见小女孩闻其声便偏头看了过去,见其人,小女孩一改刚才大人般的模样。此刻却娇憨道: “承钧哥哥,我说我会先找到小黄的吧!” 说罢便转过身子向来人小跑过去,许是感受到主人的高兴,怀里的狗也跟着小声的哼叫起来,尾巴随之摇晃。 见这温馨的场面,韩文舒一时有些失神。 但说只以为是因为适才碰到的只是一小插曲,韩文舒见其跑向了来人,迷怔了一瞬便缓过神来。 欲回头拾起刚才未读完的书复读起来,却见那男子朝她而来,当下疑惑望向前来之人,却见来人亦是看向她。 若说韩文舒先前看向这位美男子有的仅仅是惊叹,那么此刻两人的相视,则让其产生了莫名的熟悉感,似乎之前便认识一般,却又说不上在哪里见过。 只见来人开口道:“刚刚兰儿提及,多亏姑娘帮忙寻回小黄。” “蒽?兰儿?小...黄?”见来人说着陌生的名字,韩文舒一直有些发怔,尔后又转念一想,似乎才想起,适才那小丫头朝着手里的狗叫小黄,这才反应过来,道: “那小丫头叫兰儿?”说罢,手还指向正在跑向马车的小女孩。 像是没料到韩文舒如此一副孩子气的举止,他当下轻笑出声,音如泉石相击“正是舍妹。” 见其笑容,韩文舒适才想起古代的礼数,当即向对面男子敛衽微福,道: “非是小女帮忙找到,适才我正在看书,便见一小犬甚是乖巧伶俐,却又见其独自徘徊,想必是跟主人走丢了,这才抱着等它的主人。” “既是如此,那这便是汝与我家还是有缘呢?” “蒽?——这是何解?” “街市熙攘,偏生它寻到了你,又教我得以与姑娘相谈,岂非天意?” “呵呵——”韩文舒听其解释当下给了一个腼腆的笑容,心内却腹诽道: “如若要是放在现代,我差点就要觉得这是借机搭讪了。” 念头方起,忽似有一道久远的画面从另一个时空传入脑海中: “你好,小姐,——这猫...”一男子指着她刚抱在怀里的猫。 那是她未穿越之时,与男友初遇的公园场景,二人因猫结缘。 蓦地忆起,她心头一颤,飞机失事时男友就在身旁…"若自己魂魄穿越至此,他是否也在这时空?" 念头方起,转念又暗笑自己痴妄,这般渺茫之事,如何能再侥幸发生?正自思绪纷乱,忽觉眼前有袍袖晃动—— “姑娘?姑娘?”见其似乎闪了神,男子手在其面前晃了晃。 “啊?”她仓促回神,压下纷杂心绪,故作从容道:“公子多礼了,此乃区区小事,本不足挂齿。” 男子微微一笑,眸中似有星子闪烁,谦声道:“在下萧承钧,字怀琮,姑娘若不嫌弃可称怀琮。” 韩文舒闻此言,眉稍微挑,掌心无意识地抚了抚袖口褶皱。 她未曾料想这萍水相逢的男子竟这般爽利自报姓名。 纵使对方仪容如玉、气度清华,似这世间贵胄,她却无意攀谈。 思及此处,她垂眸轻叹,复又抬首浅笑。 “萧公子多礼了。不过是街角偶遇幼犬伶仃,心中怜惜罢了。既已物归原主,便算全了这段缘分。若公子再这般客套,倒叫小女子惶恐了。” 见她似是警惕,萧承钧忙欠身拱手,袍袖翩然垂落,谦声道: “是萧某唐突了,某只觉得因这缘分难得,方失了分寸,未曾想姑娘这般通透,是某冒昧了。” “萧公子严重了。”见这男子如此施礼表歉意,反倒让韩文舒自觉过于郑重。当下复解释道: “非小女子如此计较,只当下到底是萍水相逢,倒也不必如此拘于礼数。” “姑娘所言甚是,只是姑娘刚提及看书,姑娘也识字?” 见眼前女子似乎放下心中的警惕,萧承钧适时便话锋一转,当下问起了他的疑惑。 方才他在马车内,就这么轻掀车帘,本是无心看这江都的街景,到底是久居京都难得归来,打量起这儿时熟悉的巷陌竟生出几分陌生。 忽然一抹舒朗的身影闯入眼帘——见她几分与时下不同女子的做派。且她站立书铺旁,一女子青衣素裙,笔挺的背脊如松柏站立,却不见闺秀惯有的扭捏,她与掌柜攀谈时,颜色爽利而自然,神色既无矜持之态,亦不逾礼法分毫。 这般矛盾的气质,恰似春梅裹雪,清冽中透出几分野韵。京都名门闺秀他见过无数,却无一人似她这般,望之未俗,教人一眼难忘。 正是这几分难忘,叫人让之想亲近。 正自凝眸,兰儿的凑热闹的喊声响起,歪念骤起,便促成了寻狗为由的际遇。 见他因识字正疑惑,韩文舒却是鸣不平。 "万恶的旧社会,为什么识字就被质疑?为什么寻常女子就不能识字?" 她心内如此抱怨,面上到底维持正言道: “家父原是一落魄秀才,正当时在家兄小时教习其识字断文,故余在一旁凑热闹,便识得几个字罢了。” “原是如此,但常说男子识字不多的大有人在,难为汝身为女子,却还肯在读书识字下功夫,倒教萧某不由得敬佩了。姑娘方才看的是何书?” “萧公子过奖,实乃女子初次路过江都,便好奇江都的风土人情。适才看的便是江都县志的书本。” 说罢,不欲与他再攀谈下去,便要回书铺拾书复看,继而对其福身便要离去。 “栀子,此番未去打尖。便去东街头看是否有酱油饼了,可到底收摊了。” 本欲离去的韩文舒听到远处叫喊的叁子,回眸中带着笑意。向着叁子道:“若无便罢了,你这个馋猫,明儿个早上,我们早些到那摊位去买些,携至路上食用!” 叁子闻此亦是连连点头。 萧承钧见她并不欲备再深谈,自是歇了再纠缠的心思。 然而那来人与眼前女子的对话却一一落入他其耳中,心道: “初次到此,路上?莫不是明日便走了?”到底怕是唐突了去,尽管心内有如此疑问却未上前问个究竟。 一时辰还会再见。。。。[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江都之风波(二) 第5章 江都之风波(三) 话说在外人看来,叁子与韩文舒似是姐弟。 只因韩文舒高出叁子半个头的身量,再加之其面相到底带着现代感的眼色和气质,显得成熟稳重些。相比之下同岁的叁子则显得稚气且憨厚。 然韩文舒心里始终有个疑惑——叁子和原身为栀子的自己,究竟谁年长一些? 这个问题如同迷雾般围绕在她心间。只因害怕看出发生在她身上的异常,她至今并不敢开口寻问。索性叁子和韩文舒彼此以姓名相称,倒也相安无事,谁也未觉不妥。 “叁子,前面有家饭馆,且进去看看有甚好吃的。”韩文舒欠身告别萧公子,转身向着叁子走去。 “主子,前面好像是萧将军的马车。”彼时正从茶馆出来的便是那侯爷和其侍卫。见其熟悉的马车停至街前。 听其言,侯爷当即向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萧承钧正坐于马车内,眼神却望着另一方向失神。当下对其侍卫哂笑道“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怀琮吗?” 侍卫透过那拉起的窗帘自是也看到了那不常见的场景,附和道“实不多见呢?” 说着,主仆二人便向着萧承钧走去。 却说这厢萧承钧正在看那远去的男女,再见那女子一路上与在旁的男子嬉笑打趣的模样,当下的心又跟其飞了去。 正是失神之际,耳旁闻得一调笑声:“怀琮兄,往日相约请汝引荐江都玩耍一番,几次推说公务繁忙。今儿个倒自个儿在街巷发神忘呆,倒教吾好生费解?” 来人是谁,正是一月余前一起随之来江都考察贡院的侯爷。 “末将参见侯爷。”其当下便下了马车,欲将行礼。 “无需多礼。”但终究是大街上,侯爷在他行礼之前制止。语言上却不准备放过他似得,“适才怀琮兄还未回答...” “裴哥哥,燕哥哥好。”正说时,一小脑袋适时从车门帘处冒了出来。亲昵娇憨的神态,再加之软糯的声音,让人见之甚是心生欢喜。 本是要问的话,被骤然打断,且还是个出其不意的小小稚童,侯爷和其侍卫燕征当下就把视线转移到其妹身上。 “你这小东西,怎么也在?摁?”便见这憨态可掬的模样,任是侯爷也将其一把抱了起来,当街便抛了起来。 见此景,萧承钧不禁摇了摇头,一面解释适才侯爷的问话:“本是难得回趟江都老宅,今日方归。这不,府门还未进。这小阎王瞧着这街巷甚是热闹新奇,央求玩耍一番,末将便只得依了她罢了。” 萧承钧将方才与女子的搭讪自是推给妹妹,除了一旁的侍卫心知肚明,谁也为知这真意,萧兰儿到底年纪小。正是在这街巷玩耍了一番,却也未有疑惑他的话语。 “既是如此,便饶了你的诳言之罪!”说罢,其便将怀里的小女孩放了下来,接着道 “既是遇到了,少不得还是要请萧兄做地主之谊,带某领略一番。” 萧承钧郑重道:“自是在所不辞。” 这厢韩文舒和叁子进了饭馆,其内好不热闹。饭馆大厅里三三两两的客人围坐在桌边:或是闲谈,或是窃语,或是默然静坐。 韩文舒和叁子俩人刚进时,同时也进了俩卖艺的,瞧模样似是祖孙。 俩人满身的破补丁,男子约莫五十来岁的样貌,佝偻干瘪,背着褡裢,手持二胡;身旁女子瞧着十来岁的光景,挽着小木凳,瘦如干柴,让人见之心下恻然。 然,似乎司空见惯。爷孙俩在一个角落空旷处,坐了下来。 掌柜子见韩文舒二人陌生客人,自然的上前招呼。见后来的爷孙俩落座并非食客,却也不驱赶。 “俩位客官,可是要来点什么?”只见掌柜子满脸堆笑,躬身拱手道。 韩文舒到底是第一次出远门且头一回上饭馆来。先前掌柜的在韩文舒二人进门时,便打量了一番:透她俩人衣着打扮皆是寻常朴实。 待韩文舒开口时,强自按捺了心中的忐忑,装作老江湖道:“贵店招牌菜有哪些?价几何?” 那青衣女子容颜不俗,启声竟是透着爽亮,当下引得掌柜多看了一眼,将馆里特色一一报了出来。 韩文舒听了,遂依叁子的喜好,挑了价格合理、合口味的几道招牌菜点了起来。 随着掌柜朝着里间吆喝一声,便回到掌柜前台,噼噼啪啪将算盘珠子打的直响。 见掌柜复又忙自己的去了,韩文舒这才吁了口气,当下便把视线朝着店的四周打探起来。 适时,二胡声响,接着便是女子幽怨长调声传了来,回荡在整个饭馆。 那二胡声如泣如诉,凄怨哀诉的声调,让她想起阿炳的《二泉映月》。 女子所唱的词句虽不真切,但那拖音凄然的长调仿佛有魔力,勾起她心底莫名的压抑感。 这声音将她好不容易淡忘,努力洗净的记忆再度唤起——一股发霉的清苦味道瞬时涌上心头。 瞬时,她生出逃离这里的冲动。为了压下心里的不适,韩文舒刻意将目光定格在窗外熙攘的街巷,仿佛只要盯着哪里,耳朵便能逃离这如影随形的悲调。 “胡掌柜,来一壶好酒,把上好的酱牛肉给我来一盘。”来人在进门的刹那,便扯着粗犷的嗓门吆喝,身形魁梧,甩袖大步而行,浑身上下透着洒脱不羁的江湖气。 估计是熟客,只见掌柜朝来人寒暄起来,熟稔地向小二喊道:“烫上两壶桃花醉”,然寒暄声终究是被凄怨的卖唱声打断。 只见三人中正在寒暄的男子朝那爷孙俩瞟了一眼,瞬时眉头一皱道:“又是这俩晦气的。” 当下他又朝着掌柜抱怨起来,有意提高嗓门:“胡掌柜,不是我说,在您这啥都好,就是这俩货,忒让人下头!吃饭本是一高兴事,怎地就来这俩冤孽,到这儿来扫雅兴!” 掌柜自是知道其中由头,颇为无奈道:“陆公子说的极是,但实在没办法,东家看其可怜,便吩咐了,不许吾等赶了出去,只说,给爷孙俩混口饭吃。东家这发了善心,体恤其身世。吾也不好忤逆了东家的意思去。” “东家倒是好心,但这整天如此吊着个嗓子,实在让人闹心!罢了,让他俩换喜庆的曲子,便当是给您东家添个好彩头不是。”男子妥协地提议道。 掌柜的听此言,便当下连连道:“此提议甚好。”说罢,他再三跟这眼前之人寒暄一番后,躬身退下,当即就朝着那爷孙走去。 见胡掌柜径直去劝解,三人这才寻着一张空桌子坐了下来。 正是时,随着小二的一通报菜声,韩文舒当下点的饭菜皆一一上了桌,欲开动时,便听那俩卖唱的止了声。 女子突然开口:“胡掌柜,非是奴家有意与您作对,只奴家乡,遍地都是如此唱法,别的奴家也未曾会。”说罢,似有戚戚然。 “汝这也...汝这也不可始终在本馆里唱些让人悲戚的调,客官如何有心思吃食。”掌柜的原是同情这爷孙俩的,但架不住确实不应景。 起先食客们对悲切曲调习以为常,交谈声总被淹没。可总有些凑热闹的食客,酒一上桌便敞开了怀,这曲子却让人提不起劲。如今见掌柜的来说道,那些觉得扫兴的客人也开了口: “既如此便去别处罢。”一桌正是吃食的男子如是说。 “既是学艺不精,便去那满春楼学学,瞧那对面满春楼的也是卖唱的,那嗓音似莺歌似的,让人听了便快活。”另一桌已然喝开怀的,也继而调侃起来。 不知是谁,听那调侃的话,便也顺着玩笑起来。“既如此,何不去那满春楼?” 众人皆知非是寻常人家,可是进不去满春楼的。 起先三三俩俩的食客本是在各自的桌上说着,后来见皆在调侃那素日来此卖唱的爷孙俩,便起势皆来凑其热闹。 终于挨不住众人的言辞,这爷孙俩收拾了行当,老叟颤巍巍起身收拾行当,众人见状,霎时安静下来,各自转头不再言语。 韩文舒见此景,悲从中来。韩文舒心头一震,忍不住快步上前,问道:“老人家,为何这般离去?” 老人叹息一声,并未回话,倒是那孙女垂首咬唇,怯声道“:看诸位客官皆嫌这曲扫兴......我们,我们便不碍眼了......” 韩文舒见其怯然,忙温言安抚:“妹子莫怕,方才听你唱曲,虽不解其词,却觉悲音入骨。你身量虽小,唱的曲调力道却是不小。” 老叟闻其言干笑道:“吃饭的家伙,总是要把子力气的,不然当真上不得台面。” 见俩人都因自己的调侃皆有了言语,韩文舒这才正色劝道:“大伯,我也是路过的食客,有缘在此听您爷孙俩唱了一曲,吾言道,好是好,但终究让人没了食欲。为何不去那茶馆?茶馆常有文人雅士,更喜听曲。” 老叟闻其提议,当下无奈悲叹道:“客官不知,那茶馆皆要缴纳押金方能登台,老朽实在拿不出那份银钱。也就这饭馆,东家怜我祖孙孤苦,许在此卖唱换粥饭,虽赏钱微薄,却每日供一碗热粥饱饭。“ 只说老叟向韩文舒叙述起前阵儿的遭遇。 无非是因其曲调过悲引发了食客不满,是以当日该饭馆的东家在,向食客躬身陪了礼,又向其解释了这爷孙俩的遭遇云云,老食客自是当故事听,后亦是表示同情和理解,事后无不夸赞东家的仗义。 但有理解和同情的食客,然而亦有食客不理解和嫌弃。也是这家饭馆的菜色皆出色且价廉,那些不理解的就算是冲着这出色的厨艺,便还是慕名而来,却也难免不背后议论。 然背地里有吐槽的,便有那明面上叫不满的,一如方才来的那三位老食客。若不来便罢,偏生来了见这场景,哪由着这爷孙俩消停的唱下去? 只见其中一位老客拍桌嚷道:”恨不能直接当了东家,将这扫兴的老叟赶出去!“ 确也怪哉!酒过三巡,众人正聊得畅快,忽闻悲切的唱调响起,如阴云压顶,生生将笑语盖了过去。纵使兄台几个原是兴致高昂,三两句间也被搅得心躁,没得让人舒坦。 可抬眼瞧那这爷孙俩,要的只不过是一碗饭食,填一下肚子罢了,偏生这碗饭,竟要拿尊严去换。 韩文舒自是明白,爷孙俩的吃饭家伙,原是那悲切曲调,却碍了食客的雅兴。 当下便道:“老伯,我虽不通乐器,自幼在山间打猪草时,常闻樵夫唱那欢快的乡间小调,耳濡目染,也记下几分。您若信我,我便清唱一曲,您随音律奏二胡可好?”老叟抬眼打量,见其眉目诚挚,终点头应允。 韩文舒转向满堂食客,笑道:“诸位食客看官,我本过路行客,见这爷孙俩生计艰难,曲调虽哀却无奈。不如容我胡诌一曲山野小调,权当给诸位添个趣?若是唱的不好,我自罚三杯酒水如何。”言罢,已有人拍手叫好,饭馆内的阴云渐散。 眼下见这女子一声吆喝,如石掷入湖面,霎时引得满堂目光。 她容颜出挑,眉宇间透着一股爽朗大气。众人竟不自觉屏息凝神,多了一份期待。 一食客忽拍桌调笑道:“你且来一段,若比得上对门满春楼那位便算你赢!今儿个便补了这爷孙俩的赏钱!” 恰此时,满春楼传来袅袅莺声,隔着窗纱渗入饭馆。 韩文舒不恼反笑,目光扫过众人,眼底闪过一丝戏谑:“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那男子涨红脸嚷道。 “好,那就献丑了”韩文舒正襟敛色,开始正式起调了。 喜欢听民歌。[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江都之风波(三) 第6章 二位,抱歉 在韩文舒歌声响起时,皆怔住了。 继而有索性放箸而听,有起身面向者,更有甚着,行人驻足聆听者。无不为其歌声感动,歌声如春水漫过青石,洪湖的浪声,渔家的欢歌,稻谷的清香......字字句句皆是生活的画卷。 这爽朗自信的声线,与世道规矩格格不入,却奇异地让每个听着心中,都泛起一丝暖意与向往。 彼时,若有细心者便会发现,对面酒楼里莺莺燕燕之声,不知何时悄然沉寂。 话说满春楼这厢,此刻正有两位特殊的食客宴请。 酒过三巡,眼前的歌姬行腔婉转如游丝,舞姿曼妙似烟云。却忽被一缕透亮的歌声破窗而入——其调活泼而自信,声线高亢绵长,与楼内惯常的靡靡之音大相径庭。 俩人皆被这高亢透亮的音色给吸引。最先闻得窗外之音者,率先扬手屏退了正在卖力献唱之人。 正说这是何许人也——原是侯爷和萧承钧在街头相遇后,萧承钧做东邀其至江都名酒楼打尖。 厢内歌姬执扇轻吟,声如莺啼,醉人魂魄;厢外酒客或凝神聆听,或于歌声中笑饮酣畅,推杯换盏声不绝。 正酣时,忽闻对面饭馆歌声骤起,清亮婉转,霎时引得众人侧目...... 韩文舒一曲唱罢,从自己所唱的光景中回过神来。 眼前仿佛浮现出这样的画面:满筐肥美的鱼儿在筐中跳跃,鱼鳃翕动,鱼嘴开合吐息;粼粼的湖水上漂着渔船,船上的人们带着满心喜悦穿梭往来,人影在暮色中逐渐化作剪影。待歌声彻底消散,那些光影也如烟雾般淡去,了无踪迹。 韩文舒回神时,只见四周寂然无声,众人神色皆惊。继而掌声如雷般响起,呼声四起,有人默默回味,更有高呼“再请一曲"。 韩文舒哪里肯再献唱,只推说先前在乡野所学仅此一曲,再无新调。再者,她本因道义难却才勉强献丑,终究并非卖艺之人。 众人见状,便不再相劝,各自归座,回味那曲余韵罢了。 一番热闹过后,韩文舒的紧张情绪渐渐消散。 然而,或许是被那歌声中的调子所染,一股莫名的愁绪如蔓藤般自心底蔓延开来—— “自己的父辈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歌声里包含的自豪与坚韧,如今的人们又怎能体会得到? 想到他们终其一生都无法憧憬今日的繁华,更遑论“百姓自主之权”,她便觉胸口堵闷。 人类文明的进步,向来伴随残酷真相:一次次流血牺牲,新旧思潮的激烈交锋,方能在淬炼中拓宽灵魂的疆域。 而如今这封建桎梏之下,强权如枷锁,百姓为温饱挣扎,何谈自由? 思及此,韩文舒愈发想念记忆中那个人人可昂首的家— —电灯下父母的叮咛,同学间无拘的笑闹,连空气都浸染着平等与希望......此刻却如一场远去的旧梦,只余残影在心头晃荡。“ 她回到桌位,机械地扒了几口佳肴,便再难下咽,手肘撑着腮,望向街巷试图转移哀愁。 行人来往如织,忽有一抹身影闯入余光:那人眉眼如刻,浓眉英挺上扬,薄唇含笑似春日暖阳,眼波深邃仿佛藏进岁月故事。 那分明是她在现代相伴五年的男友! 三年困在此地,她数不清将过往的一幕幕在心底来回翻检——从初识的青涩到谈婚论嫁的郑重,直至她逼自己遗忘。 可就在她穿越到此,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时,那人猝然出现。泪水霎时模糊了视线,她怔怔望着他踏入对面酒楼,背影即将隐没在栀子灯下。 再不迟疑,她霍然起身,胡乱抹泪后对叁子道:“你且吃着,我去去便回!"语调急切挟着颤音。 跨入酒楼时,那人正踏上二楼朱漆楼梯,她踉跄跟至转角,掌柜询问声在耳畔嗡嗡,她却充耳不闻。 待见厢房门半掩,她倏然推门而入——房内谈笑顿止,众人目光皆落在这青衣女子身上,她泪眼朦胧,喉间哽住前言,唯余默然凝视。 时间仿若静止。萧承钧忽见那女子闯入,心内纳罕:"这姑娘不是方才在街巷和她搭讪的女子吗?“ 瞧那女子,其哀伤的神色直盯着侯爷身边的侍卫燕征。萧承钧眉头微蹙,暗忖道:"这女子莫不是燕征的旧相识?” 对立而坐的侯爷亦眉峰紧蹙,鹰隼般的目光扫过韩文舒,复落回燕征身上,投以“你最好给本候解释清楚的”审视目光。 燕征见状,慌忙躬身,面对女子前来对着他悲切的神情,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暗自思量,"这女子莫非认错人了?” 他索性率先打破僵局:“姑娘,汝......" "欧辰阳,你什么时候来的?”韩文舒见到了她朝思暮想的人儿蓦然出现,浓烈的情绪汹涌而出,问话便脱口而出。 "汝“字后面的话还未说完,燕征却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当下他便明白了他的猜想无错。欲开口解释,却听到女子再一次问他。 “你是三年前来的,对不对?”未等燕征回答,韩文舒双眼直盯着眼前的男子道。 “我也是三年前来的,来的时候觉得这一切皆是梦。”韩文舒说时,早已泪眼朦胧。 她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欲接着说。却发现眼前的男友,好像还未回答,韩文舒便不再言语,似是等着他的回应。 但燕征似乎受这呼之欲出的浓烈情绪给感染,一时哑然。 韩文舒见此情景,怔愣在原地。 她突然意识到:她穿越而来的仅仅是灵魂和意识,而躯壳已换成陌生的模样时,喉间涌动的千言万语瞬间凝结成冰。 “怪到眼前之人用如此陌生的眼神——那沉默并非是冷漠,而是困惑与惊诧在眼底翻起的漩涡。他或许试图在辨认这张陌生的脸与记忆中熟悉的气息之间的联系;又或许在猜测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女子是何来历。” 韩文舒思及此,欲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荒诞境遇,可目光却被厢房内的其他身影所带的探究钉在原地—— “厢房内本就寂静,此刻她贸然进来,便弄出如此大的动静......” 见厢房内还有陌生的两人,皆是满脸疑惑,她才想起收敛着些。 只是眼角的泪水无法抑制的往外淌,她慌乱地想用手拭去,却见眼前男子递来一方素帕。 那方素帕并无任何花色,此刻帕角垂落在他修长的指尖。韩文舒将视线从手上的帕子对向他的目光,却看到了他蹙起的眉峰下隐含的关切,她身体不自觉的轻颤起来,泪水沿着脸颊决堤而下。 她勉强掬起一抹笑,手却发颤的接过素帕,不管不顾地拭去脸上的泪渍。 好在她来此,未曾再化妆过。那莹莹的泪珠浸湿了他的手帕。她越擦,泪珠淌得越汹涌,心里颤的越厉害。 韩文舒想压下这无名委屈的释放,亦或是想隔绝掉这密闭孤独的窒息感。 她越是压抑着,身体越是控制不住的发颤。终于,她再也撑不住,膝盖一软,蹙然蹲地,用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 韩文舒起先是抽泣着,而后放声嚎啕大哭。此时厢房内除了这悲切的恸哭,再无一物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恸哭声逐渐变小,继而又变成抽噎声,直到那抽噎声几不可闻。便见她用手帕抹了抹眼泪,旁若无人的擤了鼻涕,这才站了起来。 似乎因这三年的压抑情绪得到了发泄,她此时换了一副清丽的神态,对着眼前的男子道: “很抱歉,弄湿了你的手帕。”说罢,她神色一顿,忽而嫣然道:“诶,你不会小气的,对吧?” 厢房内的三人在韩文舒进门时,本皆是疑惑,到她报出陌生名字时的了然,再到她恸哭时的怜悯,转而到她擤鼻涕时的讶然,直到最后,她起身时调整的呼吸神态,换上了另一种情绪的洒脱。这一连串的反转,无不让厢房内的三个男子侧目,继而不约而同的暗忖道:“这怕不是个正常女子罢!” 无怪乎三人一时如此心思,怪道她进门后走马观灯式的一连串的动作。 她哭时似乎抛弃了世俗的无畏,擤鼻涕时毫无娇羞的坦然,起身时嫣然一笑的洒脱,甚至她哭腔黯哑的说话音色里都透着一股莹亮的人格。 燕征见眼前女子的情绪皆因他而起,当下似乎整理好了心绪。他这才开口道:“姑娘,现下心情可好些了?。” 他并未问出他的疑惑,从她喊出那个陌生的名字时,便知她是认错人了。 但此刻这姑娘是因为他才得以发泄情绪,他不敢贸然戳破,只顺着她当下的心绪说一些安抚她的话。 看他开口说话,韩文舒笑着道:“好多了,谢谢你。” 感受到那边射来两道探究的目光,韩文舒在发泄完心绪后,突生一丝尴尬来。 避免再如此情绪发泄下去,反倒唐突了众人。她暗暗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接着向燕征道:“很抱歉,如此贸然的打扰你。但..." 韩文舒一时语塞,她不知如何解释先前的失态。 她偷眼望向眼前被自己情绪所扰的男子,目光中带着疑惑,却又隐含着几分理解。 再思及自己的失态可能引起他目前处境的不便和难堪。韩文舒将解释的话咽了下去。 她这才转向那两位陌生男子,平静地说道: “两位,抱歉,小女子唐突了。冲撞了各位吃饭的雅兴,给各位赔礼了。”说罢,她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继而又道: “方才见一故人,实在情难自禁,冒昧了,小女子这便离开。” 韩文舒转身之际,目光再次落向燕征道: “话说你这帕子,被我弄污了,今儿个我就洗净,明儿个还你,如何?”见他还在怔然,便接着道: “不说话,便算是同意了,我住岳阳楼客栈,离这里不远,你明儿个到我住处来取便是。” 言罢,便要走,似乎又记起什么,脚步一顿,转身道:“你明儿个晌午前一定要到,迟了,我便去扬州了。” 说话清脆而坚定,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味道。说罢,她不再停留,转身疾步离开了酒楼。 她的身影在几道探寻的目光中渐行渐远。 感觉女主一出场,权贵皆破防[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二位,抱歉...... 第7章 夜探(一) “子束,且说说那女子跟汝有什么渊缘?”此刻谁也未料到,率先开口的竟是萧承钧。 无人知晓,在一个时辰前,萧承钧才与方才那女子私心安排的际遇。 此刻他却这般急切发问——非只因心底难解疑惑,更是为那莫名涌起、难以自抑的心绪。 “那女子方才竟视他为无物!前一时辰才相见,此刻却仿若陌路,径自离去。 适才道歉时,说什么——两位?连“公子”称谓都省了,这算什么道歉?忒过无礼!“ 他心头愈发躁乱,致使这问话脱口而出时,已带了几分突兀与质问之意。 然而见萧将军这般追问,燕征哑然无声。他只觉此事来得蹊跷。 更令他困惑的是,莫名女子朝着他发泄情绪,他不禁自问: “我应该认识她?” 萧将军的话犹在耳畔,他下意识挠了挠头,目光转向侯爷,似在无声求助。 裴瑾深知燕征自幼伴其左右,自是知根知底。方才见那女子突然对燕征撒泼发泄,举止冒失至极。 他起先疑其耍诈,待她忽又悲恸大哭,却只冷眼旁观——心道果然一出好戏! 不过其行为实在有失体面:嚎哭时全无女子该有的矜持规矩,就连道歉也言辞大胆无礼,半分礼数皆无。 思及此,他暗嗤:“这般演技,倒显得拙劣了。” 待那女子离去后,萧承钧忽地发出不同寻常的询问,裴瑾敏锐地捕捉到一丝端倪。萧承钧眉梢微颤,眼底掠过一抹旁人难以察觉的异样——这细微情绪似在暗示他与那女子相识。 可方才女子进门时,始终对他视若无睹,连目光都未曾稍作停留。这矛盾之处令裴瑾陷入困惑:莫非自己多虑了? 但转念一想,萧承钧又凭何质疑自己身边的侍卫?裴瑾当即冷声质问:"怀琮兄这是何意?” 萧承钧急于解惑,那问话脱口而出,并未多想。此刻见裴瑾面色阴沉,这才惊觉自己的言行失态。 他苦笑拱手,无奈解释道:“侯爷莫怪——那女子与我有一面之缘,举止谈吐皆与众不同,令人心生感慨。未料到方才过去不过一个时辰,竟又在此相遇。更奇的是,她与燕侍卫...” 他喉头一顿,眉梢微挑:“...适才见她对燕侍卫态度迥异,方疑二人或有旧谊。” 裴瑾听罢,哂笑出声:“我道是何缘由惹得怀琮兄如此发问,原是“英雄难过没人关”哪!”说罢,他将目光扫向燕征,玩味道: “子束,如今萧将军既已发问,你且解释清楚——若说不出个缘由,今日这门槛怕是要拦着你喽!” 燕征挠了挠头,苦笑应道:“回侯爷,萧将军,在下确与此女素昧平生。她方才嘴里喊的姓名在下亦是从未听过,并非在下名讳。想来应是认错人了,这才...”他摊手无奈道,“...闹了这般误会。” 萧承钧见状,见他目光坦荡无欺,举止间亦无半分遮掩,当下叹道:“原来如此,想来那姑娘当真认错人了。”言罢,举杯一饮而尽。 裴瑾见状,心中微愣,暗忖:“莫非萧兄看上这女子不成?可她言行大胆放肆,这般人物...”思及此处,竟觉有趣,亦端起酒杯饮尽。 此后二人皆各怀心事,沉默无言。未几时,门被敲响,下人通报扬州来信,需呈与侯爷亲阅。 裴瑾顺势起身散席,与萧承钧寒暄几句,见他似有醉意,便命燕征送其归府。自己则独自离了满春楼,一路缓步而行,借着夜风散散酒气。 跨出满春楼大门。裴瑾并未急着回客栈,而是径直踏入对街的饭馆。 他寻了角落一桌坐下,掌柜见他衣着暗沉却质地非凡,气势隐而不露,便知此人绝非寻常。 未待来人开口,掌柜已收敛了惯常的热络,只小心踱至几外,躬身赔笑:“客官要点些什么?” 裴瑾才饮过酒,显然并非为吃饭而来。他指尖轻叩桌面,目光扫过厅内,薄唇微启:“方才在对面酒楼吃席时,似听闻一妙龄女子在此唱曲?” 掌柜闻言,心中了然——这位必是被那女子的歌声吸引而来。 然而此刻那女子早已离去,他只得苦笑摇头 :“客官有所不知,方才唱曲的女子并非本店常客,亦非寻常卖唱之人。她...”掌柜压低声音,将女子如何为助那祖孙而临时唱曲的缘由,一五一十道来。 裴瑾闻其言,眉梢微挑,心道:“这般小女子,竟有如此侠义之举。” 再忆起那曲调轻灵中透着几分豪迈,确非寻常闺阁女子所有,不由暗生几分欣赏。 然而忽闻她仅是流客,行踪不定,当下便觉得索然无味。他起身拂袖,侍卫即刻会意,自腰间取出一锭碎银置于桌案。 主仆二人正欲离去,掌柜见其出手阔绰,忙殷勤拦下:“客官若真想寻她,可去岳阳客栈打听。那姑娘临走时与爷孙俩提及住处,小的隐约听见,当是没错。” 亲临此店并无得见,裴瑾并不再特意寻去。闻得掌柜特意相告却也罢了,只抬脚离去。 此时日头西沉,暮色渐染,街市却比白日更添几分热闹。 裴瑾马车已被燕征送气萧承钧回府,他独自信步而行。街边卖艺杂耍喧腾,摊贩琳琅满目。 许是酒足饭饱,他忽觉兴致盎然,时而驻足观戏,时而俯身瞧些新奇小物,硬是让那送信侍卫跟着逛了半条街。 侍卫原以为他沉浸市井热闹,忽听他轻声叹道:“边关戍守六年,终究不及这烟火人间惬意。”说罢,便神色落寞,转往客栈方向行去。 侍卫不解其意,忙劝道:“侯爷既喜爱这热闹,何不再逛逛?宵禁尚早......” 裴瑾闻声,方注意到身旁之人,问道:“你是来送信的?信自何处?” 侍卫一愣,答道:“扬州寄来的,封皮无名。” 裴瑾闻言顿住,蹙眉暗忖:“扬州来信......上月确曾途径,却无甚要紧事,何故有此信?正思忖间,脑中忽闪过适才满春楼中那女子之言——她分明对燕征说,去岳阳楼客栈寻她,说去晚了,她便去晚扬州......岳阳楼客栈?” 他猛地想起此节,目光一亮,转头问侍卫:“你可知这附近有岳阳楼客栈?” 侍卫抬眼觑了主子神色,复垂首道:“侯爷这是要打探那位唱曲女子?” 裴瑾一愣,原要质问,却忽忆起饭馆掌柜提及那女子亦住在此处,遂改口笑道:“算是,时辰尚早,何不去瞧瞧?” 侍卫在送信前,皆在客栈处候着,并不知满春楼中事,他只当侯爷忽生雅兴,暗道主子向来冷峻,今日竟对一素不相识的女子这般上心。 主仆二人便复往满春楼方向,欲寻岳阳楼客栈。 却说韩文舒自满春楼出来,强自按捺心绪,往对面饭馆与叁子会合。 叁子已用罢饭食,正候她归来。韩文舒结了账,二人结伴欲往客栈行去。 那卖艺爷孙见韩文舒归来,忙上前千恩万谢。 韩文舒心绪本因满春楼所见之人激荡难平,强自按捺,原想敷衍几句便离去。 但见爷孙衣衫褴褛,形容憔悴,终究不忍,便道:“我今夜暂住岳阳楼客栈,若你们不嫌弃,可来请教一二曲子,但仅今夜能帮你们。” 爷孙二人闻言感激涕零。 二人离了饭馆,回客栈的路上,沉默无言。叁子始终疑惑韩文舒红肿的眼眶。适才她还在街市兴致勃勃地玩赏摊位,此刻却沉默寡言,连回复那爷孙的言辞都心不在焉。 叁子本就常觉韩文舒性情难测——时而调皮无拘,时而冷僻疏离,此时见她眼眶泛红,终是按捺不住问道:“栀子,你哭过了?” 韩文舒闻言一震,指尖触到眼脸,并未湿润,遂笑道:“何出此言?方才贪吃街边辣子油,辣的呛眼,揉红了罢了。” 她故意夸张地指着双眼,眯眼笑着,弯成月牙形。 如此状,叁子熟悉的栀子模样又回来了,当下挠了挠头,随其笑了起来。 江都春末的黄昏显出一丝温情,草枝簌簌,带着人情暖暖。二人一路就这么插科打诨到了客栈。 回到了客栈,韩文舒以明天赶路为由催叁子早歇,便各自回房。 回了房间,她卸去防备,摊在床上,放任思绪如潮: 街市那惊鸿一瞥仿若梦境重现——从现代相遇,到飞机上诀别,五年光阴如电影般闪过。 再看他方才在街边走来时,即使身着古服,却不掩其温文尔雅的气质,他与旁人谈笑风生,似天生属于这个时代。 她尤记得他递来的帕子。他竟还用手帕,这手帕......她来此三年从未用手帕,此刻却从袖袋掏出那方帕子细看。嗤笑自语:“果然是他的品味,色素雅致,质地亦是上乘。” 忽又想起自己突兀现身,对方定是难堪。思及他如何收拾尴尬场面,竟笑出声来。 转念心头一震:“她穿越至此,容貌已换,他却毫无变化?莫非...莫非他不是原身? 不,怎会有人相像至此?初见时他身影,神态,音容皆与前人一般无二。” 然当时重逢,情绪汹涌,她只顾宣泄,未察他细微反。此刻她努力回想却茫然无果。 思绪如乱麻纠缠,忽忆起:她唤他名时,他竟无半分惊疑,反温言安抚,许是她容貌陌生,不敢相认罢了。 “或许他今夜便会寻来,但若至明日还无动静...便会是另一种答案。” 如此想着,韩文舒复躺回床榻,任思虑翻涌。 渐入朦胧之际,恍惚听见有人唤“韩文舒”,声似虚妄,继而转为“栀子”。她猛然惊醒,恰闻门外小二真切的呼喊:“姑娘,有人寻!” 第8章 夜探(二) 正在韩文舒进入睡梦之际,朦胧中听到有人呼唤,她方才从梦中惊醒,却原来是门外的小二在门外的叫唤声。 韩文舒在这半梦半醒之际,听到有人来访,心中不禁一颤,莫非是他?思绪如同被风吹动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 为了确认来人是否如心中所料,她忙向门外的小二询问:“来的是何人?” 小二原是久唤无人回应,正以为房内人已睡下,不敢再多打扰。正欲转身离去,却听到房内传来声音,于是又折回来,答道:“是一对爷孙俩卖艺的,刚才掌柜吩咐过,若有一对卖艺的爷孙前来找寻,让我务必上来通报一声。”小二说完,便静静等待房内的回应。 韩文舒闻得此,顿时感到一阵失落,这才想起留话给掌柜。原是那备受冷落的卖艺爷孙俩,只因怕其前来寻访,赶了出去,特意给掌柜留了话。方才想起另一桩事,这事便没放在心上,现在看来终归是想岔了。 想至此,她当即起身,平复了心绪,下榻欲梳洗一番。忽闻门外小二声音又响起:“姑娘,可是要回了他二人去?” 韩文舒微愣,忙道:“有劳小二了,我梳洗一番这便来,你只让他二人等几息便是。” “好嘞!”小二得了答复,爽快答应便下了楼去。 韩文舒照着铜镜,随意扎了头发,梳理了一番。却见内里一双眼睛因哭过,红肿如熟透的桃子,当下指尖用力揪住了脸颊,疼痛让苍白的脸颊泛起了红晕。她深深吐纳两息。仿佛状态相比于方才稍好些,她才开门步履轻缓地下了楼。 话说这厢侯爷的侍卫在经过多方打探,终寻得这岳阳楼住处。此时他亦是正往这边赶来。 此时天色已黑,客栈隐于街巷的深幽曲径处。此地相较于东街头的喧嚣,这里更显得一番闲暇和平静,行之将近,便见岳阳楼客栈的楼牌在那暖色的灯笼烛光中隐隐绰绰。 正待二人行近客栈之时,便见客栈内出来三人。其中有方才在饭店内所见的爷孙俩,还有一聘婷女子尾随其后。只这一眼,侯爷便认出了那后面的女子——正是下午突兀出现在酒楼的女子。 才几息,三人并排而行,那女子笑盈启唇,嗓音清脆悦耳,被寻路而来的侯爷隐约闻得,其言道:“老伯,何不往那热闹之处?此时夜市正喧,或有行人驻足,正可一试新曲是否合时人!” 这一幕亦是被身旁的侍卫所见,其心内有所察觉这女子便可能是适才饭店掌柜所说的女子。只因那爷孙女俩他亦是见过,再关联教曲一事,便联想到,其中青衣者,便是侯爷要找的唱曲女子。才要向其禀告呢,便见侯爷面上有些异样,方止了念头。 且说此时侯爷见那女子同再旁的爷孙女俩正说着,态度亲和悦色,竟与酒楼的豪放发泄,且无礼道歉形象迥然不同,心内纳罕道:“果然与时下女子不相仿!” 正暗忖之际,便见那三人朝其信步而来。侯爷心神一凛,继而下颚轻抬,便等三人近身问安。 只才几息,眼见要相交之际,那女子却很自然的随着爷孙女俩朝其身侧一丈之远踱步而去,徒留侯爷主仆二人站立原地,怔然无语。 哪想到是这般光景!话说那女子同爷孙俩自其身侧踱步而去,竟无半分照面之意,侯爷心内心中惊撼如潮,良久难息—— “方才其人在酒楼处,因莽撞行事低头致歉,此刻却视若陌路。难不成我裴瑾竟这般寻常?如此让人忽视了去?”心内怒火无端冒起,只觉得这女子到底是傲慢了些。 正欲转身呵斥之际,却隐约闻得其谈话声传来:“这曲若尚过得去,届时便正是给那饭馆添些雅趣。” 裴瑾闻得此言,当下的好奇将怒火熄灭:“莫非此女子亦是那唱曲女子?” 思及此,他不禁万分诧异,当时他在酒楼,正跟好友畅言这届刚举办完毕的科举考试,继而讲到了这届人才辈出会是哪些地方的奇人志士。 畅饮举杯之际,有一唱曲声从廊外窗口传来,其音调清亮如泉,自信如松,绝非寻常女子所唱。那声线如鹤立鸡群竟能压住这包厢的近在眼前的靡靡之音。 再者说,便是这世道,他听惯了莺莺燕燕献曲,或悲怆滥调,无不是奉承意味甚浓,亦或抒己愤世之词,甚让人肃穆感伤,何时会有抛出这两者之外的曲调去。 正是这远处所颂者,无论是唱腔,词曲,带入人的心境竟是如此的耳目一新,无端让人心之向往,且好生让人与之亲近。 如今见人,竟未料到是出现在酒楼的女子,其举止言辞给人有是另一风貌。裴瑾心内不免疑惑:“这女子身量形容并不算大,但其心性神态之转变,竟比阅历颇深的女子更甚几分!” 眼见女子的身影便要消失在这墨色的黑夜中,身旁的侍卫终是按捺不住,却见侯爷似是和自己一般猜测出此女子便是唱曲女子陷入沉思,他不免提醒道:“主子,吾上前去请她至爷处?” 忽闻侍卫所言,裴瑾这次啊醒过神来,他悉数压下各种情绪,神色淡然,朝侍卫扫视一眼道:“不必,且看她此番前去何往,瞧个乐子亦是趣事。” 侍卫闻之,随主子跟随那女子的踪迹而去。 却说韩文舒偕同爷孙女俩到了闹市,寻了一空地安顿下来,老叟坐于木凳,韩文舒和其孙女站立一旁。相较于白日的饭馆,这里显得尤为喧嚣鼎沸。 到底是老者的孙女年岁小些,在饭馆的封闭之处自是能唱,此刻在这人流涌动之处,各色人皆有,若是说寻常百姓路过观之,且唱来也毫不费力,若是稍有些身份的,始终是露着怯,连着这喉咙里发出的声就这么埋没在喧闹中。 韩文舒见之哪还不明白的,只说:“你且先看我唱来”。说着便只捡着下午在饭馆所唱的曲,当着这来往的人群唱了起来,一如既往的情感充沛而自信,旋律悠扬而婉转,似夜莺在静谧的夜中栖在枝头歌唱。这鼎沸的人声此刻却沦为这歌声的背景,仿佛一切都静止了般,只其一人在舞台中央,放声高歌。 许是被她的歌声感染,附近的行人将之围成了一个圈子,皆欣然赏之。一曲完毕,众人皆高呼“好!” 声络绎不绝。 却说韩文舒并不理众人的高呼声,只侧身来问在旁学的女子道:“汝觉得这样大大方方的唱,还道是低声忸怩之态,哪种唱法受众人所喜?”女子闻之,脸颊瞬间面色绯红如桃,指尖无意识的绞着衣角,偷眼看了看仍是惊叹的人群,终是咬唇道:“自是姑娘您的唱法受人所喜!可我这嗓子...我这嗓子遇人一多,更似堵了棉花似的,怎么也透不出来...” 韩文舒听罢,朗声笑道:“非是我的唱法独妙,只这曲的魂儿就是得唱得敞亮,你看那歌词写的:山河秀丽,人情饱满,若是缩着脖子哼,怎能把那精气神传递出去?怯场只不过是心魔作祟,若是你信了自个儿的声音,自然如清风破雾。” 这女子听闻韩文舒的教导,似是被她的情绪感染,内里的底气足了几分,瞧着这尚未离去的众人,似是下定决心似地道:“姑娘说的有理,我记住了,要不我再来一次方才姑娘所唱的!” 韩文舒闻之,见其音量果真大了几分,且面色凛然,誓要改之现状的一番架势,当下欣然笑道:“不急,我刚唱了该曲,汝再唱,众人听之,一来觉得乏味,少不得走掉一些专此看热闹的,二来那些留下的听众,亦少不得拿你我二人的各自唱法比较一番,这曲子到底是我专擅的,于你到底是显得不公平。届时你这好不容易起来的气势倒要因旁人的反应败下阵来。” 韩文舒说到此,见其连连点头,语气更是柔和了几分道:“到底我只能陪你一晚,且说要教你一两首曲子,索性趁现在人多,我便趁兴唱一两首,我先前教给你曲调,才一时辰功夫便记得个大概,你脑子到底灵光,这次我先打个样,你还是照先前的记个曲调罢。” 跟学女子听其夸自己,正是羞涩一笑,但闻其要教新曲调,顿时两眼闪着亮光,一脸虔诚地注视着韩文舒。此时周遭的群众亦因方才其悠扬曲调而调起了兴致,自不愿匆匆离去,反而因其迟迟没再唱曲而高声喊其再来一首。 韩文舒见此情况,自也没扫了兴去,只见其身形一顿,闷声清了清嗓子,顺势扬起头颅,便捡了在现代经常唱的爱国民歌《我爱你,中国》唱了起来。只是为了避免众人的疑惑,只把中国二字改为故乡二字。且把原唱民俗略偏美声唱法换成了坊间时兴的新调,却也自成一体,曲调新奇却不离本调。 只见其气韵从其嗓子里喷薄而出,首句里的所唱的百灵鸟呼之而出之时,似乎就真有一凤鸟从云端腾空而来,翱翔于这天地间。如果说适才所唱引得观赏之人浮想的是恬静悠扬的家乡秀丽山河美如画,那么此刻所唱的则更加的气势恢弘。 适才人声鼎沸,此刻观赏的人群还在,却是喧哗尽消,仿佛人群中谁要出声便是要打破这庄严神圣的颂歌。此时再看在场的观众中不乏有神情肃穆者,有眼角含泪者,有嘴角微张者。 在一旁的老叟,本是要随调和弦,却因其调过于激昂,终觉这二胡弦调音细如丝,姑且配不上那澎湃且高亢的唱腔,当即便歇了配乐的心思,只随大众一起沉浸其歌调中,心随着所唱的壮丽的山河,如梦回少年义气而激动不止。一旁习曲女子亦是满目专注于唱颂女子,流露出心生向往之的神情,神色穆然起敬。 侯爷和其侍卫正在不远处,到底是亲耳所闻,此时韩文舒的唱曲声已是将其带走了心神。直到那曲调声方唱罢,在其围观的群众呼声四起,才惊起这主仆二人的回神。 见主子注视前方默然无语,身旁的侍卫轻咳一声,按捺不住赞赏道:“主子,这曲果真较之寻常歌姬唱法,竟如此不同,堪称自成一派!” 喜欢民歌,[狗头],前面的民歌特意隐去了,这个就保留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夜探(二) 第9章 夜探(三) 话说这侍卫对韩文舒的曲子忍不住惊叹。 然而侯爷浑然未闻周遭声响,只顾凝视前方。 方才女子言行举止,其通身的气度、谈吐与站姿之态,皆与酒楼里所见判若两人。两相对比,令他陷入沉思,总觉得她身上有种难以言状的神秘之感。心中不禁感叹道:“她竟能毫不费力地展现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 但又思及那女子在酒楼将侍卫燕征认错成另一人。起先他认定是耍诈,只因他素来不信世间有这般巧合。可转念一想,此女子似乎无理由特意针对他的侍卫而来,她嘴里喊出的陌生姓名,他亦是未曾听过,不似作伪,倒像真情流露的错认。 “只她嘴里当时说到是三年前。三年前来的?莫非她们之前便是走散了,而认错的男子又是她什么人?” 正自沉吟,忽闻侍卫低声急报:“主子,那姑娘似乎要走了?”他抬眼望去,果见女子独行远去,其一人离开,唯余爷孙二人在原地继续唱曲。 那女子正是离开之际,只见其面上笑意盈盈,转身之前向对面女子拥抱,继而拍背似是宽慰之意。被宽慰之人此时泪眼朦胧,说了些什么,到底离得远,声音模糊不清,见其再三作揖,似表示答谢之礼。 正当韩文舒转身离去之际,忽见漫天的打铁花自街巷深处冲天而起,恰似“东方夜放花千树”之景。 火花如星雨散落,映得她身影煜煜生辉,她却似未闻未见,只顾与友人道别。 人群惊呼赞叹,她却浑然不觉,只疾步往客栈而去。 此刻步履匆匆,不因有它,只因她唱曲时忽悟: “如若那男子真是现代男友,即便当下不识自己,单凭那姓名,他今夜必会来寻来!”一念及此,她迫不及待归心似箭。 夜色渐浓,身后喧嚣渐行渐远,韩文舒拖着疲惫身躯孤寂而行。仿佛今日一日,比穿越至此的三年更漫长。 但她未料,今日情绪宣泄之际,旁侧一人物已悄然被其吸引。 “主子,可要跟上?”侍卫见侯爷正目色凝滞,望着那渐没于夜色的背影,谨慎问道。 “不必,只你今夜遣人去暗查其来历。”说罢,便不再迟疑,亦是离了闹市。 翌日刚过卯时,韩文舒正睡得朦胧之际,便闻得门外一声声“栀子”的叫声。声量不大,使得韩文舒只当是梦中呓语,索性翻身又睡了去。但这叫声似乎一直在耳边萦绕,让韩文舒无奈睁了眼。 却听门外却正是叁子在唤她。昨儿个因思绪过多,戌时三刻方熄灯安寝。此刻正是酣睡之际却被叁子的喊声吵醒,浑身一阵瘫软之感。故叁子连声唤她时,她懒卧榻上未动只懒懒应一声“哎”。 问得房里的答复,门外的叁子这才止了叫声,道:“天光亮了,是否吃了朝食,便要赶路?” 韩文舒听得要赶路,一时这才醒了神,手撑榻而起,继而又闭眼敲头,想着此刻如何告诉叁子,今日得留至晌午走。只因昨儿个在酒楼告诉那人约定还手帕之事需在在此呆至晌午,而该事由亦无法向叁子坦言。 想着叁子应在门外等其回答,韩文舒一时无法,当下编了个由头,道:“叁子,昨儿个冲撞一公子,弄脏了其帕子,昨儿个约定我洗净了,让他今儿个晌午前来取。故我们便晚些时辰赶路如何?”其实这并非算是扯谎,只是具体缘由未说开而已。 “听栀子的,只晌午走的话,会不会太晚了些,何不再留一宿?”听其言,叁子提议道。 韩文舒此时已披了衣,下了床正照着铜镜收拾面容,却听得叁子提议再留一宿的打算,故并不赞同,只说: “此番出来本是为家里那未知的官司。你我出远门,此去扬州的路程也未知。再着,母亲在家等我俩早些归去,也不便耽搁。要我说还了那公子的帕子便赶路的好!如若后面实在找不到住宿的客栈,便在野外对付一晚,也算是一有趣历险,如何!” 叁子终究年少心性,只捡着韩文舒说的那有趣历险听了去,哪管前面所说如何还帕子的原委。只道爽快道:“行!”尔后便沉默了一息,又道:“既是晌午走,那我便去东街头寻那酱油饼摊去,多少买些路上带着吃。” 韩文舒听得如此,当即也简单的梳洗一番,便随着门外的叁子道:“如此甚好,只这回还是你一人去罢,我在此等你归来。”说了这话,便从袖口里摸了一两碎银,拉门敞开,朝着站在门口的叁子道:“买了酱油饼便回。” 叁子接了银子,应了声便朝东街而去。韩文舒见之,这才将自己的行李收拾一番,而后便下了楼,行至客栈一楼,寻了一角落靠着窗子方位的桌子坐了下来。 方落了座,韩文舒此时才觉得身心松快了些许。此时窗外晨光熹微,几只燕雀在那街市的屋檐下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似是经历昨儿个冲着那熟悉的人一通发泄的缘故,她莫名觉得,来此三年的压抑和本侯独而带来的委屈,竟一泄而空,此刻似乎找到了自己的安生所在,也因如此,此刻竟能静心放松下来欣赏周遭的一切,总却也连着平日里所能闻到的那股发霉的苦清味淡去了几分。 想至此,她不禁又思及昨日在酒楼所见之人。那个与自己在现代所交往的五年男友有相同面容,相似举止形态之人,她此刻才得以理性分析起来。或许那不是自己的男友,或许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昨日在闹市她反应过来,如果酒楼的男子便是她现代穿越而来的男友,只怕等不到第二日便会寻上门来。就算不识得她,但她终究还是叫了他在现代的名字,这名字只她一人知晓,那男子若疑惑,指定还是会想办法前来。 当即她便匆匆别了那爷孙俩,回了客栈,问掌柜,可有其人来此打探她时。掌柜只说并无其人,她便一人枯坐在大厅,等之戌时三刻才回了房。在等待的时间里,她便懂了,她当真是认错了人。 此前她固执的以为,那个行为举止,音容相貌如此相像的男子便是她的男友—— 一来只因长得太像了;二来她来此三年,疲惫不安,但凡见到与现代环境相似之人,便误以为是旧识;三来那人恰是她曾朝夕相处之人,她便渴望对方正是他;再来她毫无缘由穿越至此,便想当然地以为,同样遭遇变故的他也如她一般莫名来到此地...... 或许是一直以来紧张的心理得到了缓解。她在经过理性的分析后,从他当晚并未找上门来的时候,她便不禁怀疑自己的执念。 至于今日为何还是愿意承诺昨日自己所说的约定在此等他,或许,他真的是他呢! 只是这世间没有或许,那一日,韩文舒终究未等到她要等之人前来。她更不会知道的是,那一眼认错仿若熟悉的故人,自此便再也未曾主动地从她的视野出现过。 正在角落枯坐的韩文舒,想着那男子或许是自己认错人了,心内一缩。 “昨日自己冲动对着一个陌生男子毫无道理地发泄情绪,对方该有多么手足无措,此刻他避而不见才是对的。” 想至此,韩文舒心头怅然难消! 此时日头渐高,巳时将过,她终于想通那男子非是自己的男友,不必再苦等下去。忽觉距叁子辰时末离开已有一个时辰有余。她不禁背着包袱褡裢,向着昨日叁子所说的卖酱油饼摊子的东街市寻去。 才走出西街市的素雅清净地,越行至东边,两侧买卖摊位越密集,吆喝声越发的喧闹。因担忧叁子此去多时未归,亦是怕他归来时,与此去寻他的自己失之交臂,她仔细分辨着路上的行人。 行至一茶馆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一阵叫骂声,嘴里喊着“给我打,小杂种,没钱还来我吃白食物。” 行人来来往往,只茶馆门前跪着一人被叫骂的人一声声数落着。 韩文舒被这突兀的叫骂声惊了神,便朝声源处瞥了一眼。目光所及处有个背影,越走近越觉得熟悉:“叁子?”她不确定的喊了一声。 叁子闻声回头,见是韩文舒,当下眼泪淌下:“栀子,他们说我不给茶钱,我...我钱袋不知何时丢了...”说罢,哽咽难言,喉咙一哽再难开口。 茶馆的掌柜见眼前丫头,与正在被自己教训的小子搭话,知道这是来家人了。方才的骂声立马换了一面孔,满脸堆笑道“可是一家的?”说时,手准备上前去把跪在地上的叁子扶起来。 还未等那人上手,韩文舒三步并两步的走到叁子身边,一把把叁子拉了起来,掌柜子拉了个空,尴尬的笑道:“你这小兄弟,喝了我店家的茶,茶也喝了,点心也吃了,这临走却不给钱,这...” 夜探后,章节要结束了,天亮了 ....... [狗头][狗头][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夜探(三) 第10章 茶馆失尊严,踏上扬州之行 韩文舒三步并作两步冲至叁子身旁,一把拽起他。掌柜扑个空,讪笑道:“这小兄弟喝了店里的茶,吃了点心,临走却不付账,我这......” 韩文舒冷声道:“他无钱自是有难处,你便让他当街下跪?” 掌柜无奈道:“我这也是无奈之举,若不略施惩戒,旁的茶客效仿——?” 韩文舒打断道:“无钱付账便该下跪?你这茶钱竟贵到他需跪地?” 掌柜诧异道:“一碗茶配三色点心,值一两银钱有何不妥?原是你有意闹事,借口推脱!”言罢理了理袖口,摆出看戏架势。 韩文舒见他如此言语,当下气笑了,虽满心气恼,却念及家中官司未了,终是咬牙忍痛,从怀里掏出三两银子,取出一两塞给叁子,命他付账。随后拽着叁子的衣袖,疾步离开了此地。 茶馆掌柜哪能反应过来?本以为这俩人铁定拿不出银钱,正欲发作,给其点颜色看看,不想当口银子就被塞了过来。当下嘴里嘀咕:“嘿,这话怎说的?原是有钱付账,那前面扭捏什么劲儿?” 他怎会明白,他眼中寻常的略施小惩,在韩文舒看来却是践踏自尊的莫大屈辱。 “栀子,都是我不好。我饿了,去东街头买了酱油饼,刚吃了几个,一时口渴,见茶馆卖茶,便进去要了杯。谁知茶喝完要付账时,却发现钱袋不见了,更没想到一杯茶竟要一两银?”叁子见栀子眉头紧锁,脚步匆匆,只当她在生气,便可怜巴巴的解释,声音里满是自责。 听其解释,韩文舒当下回头望去——只见他适才还满是泪水,屈辱地跪在茶馆前,那委屈的神情犹在眼前。此刻却只见他双眼揉得通红,丝毫不见方才的愤懑之色,甚至反过来轻声安慰她。韩文舒怔住了,脱口问道:“你,你不生气?” 却见其摇了摇头。 韩文舒见他摇头,又问道:“你方才被掌柜逼跪在店门口,竟不生气?” 叁子挠了挠头,小声道:“是我自己没带够钱,怪不得人家,怎会生气?” 韩文舒不敢置信:“那你哭什么?难道不是气恼或是委屈?” 叁子尴尬地苦笑:“我那时怕极了——怕你迟迟不来,掌柜真把我送官。如今你来了,问题解决了。”说罢,他舒了口气,笑道:“这不,我们平安回来了。” 听叁子如此解释,韩文舒突然觉得荒唐至极。走了几步,掌柜那句“我让他跪下只是略惩小诫”突然在耳边回响。她忍不住苦笑—— 原来自己当时的气急败坏,在掌柜看来不过是小题大做,在这世道眼中更是可笑至极。 想到此,她胸口猛然涌起一股悲凉,仿佛被冷水浇透,浑身发颤。街市依旧喧闹,行人匆匆而过,无人驻足关怀,她这才恍然:尊严在这世道,原是这般轻贱。 叁子把话说开后,心想韩文舒不会再像先前那般别扭,便一把将她肩上的褡裢和包裹全部拿过来背上,笑说道: “栀子,帕子还给那位公子了吗?我们这便去扬州?” 见叁子如此快的抛掉了眼前的不快,他那句“我们不是平安回来了吗?”如春日暖风拂过心尖。她忽觉好笑,嘴角不自觉扬起,露出一抹浅淡的笑靥。 “是的,我们去扬州。” 两人自江都一路向南,两日后抵达红枫岭。 前两日,因第一晚忙着赶路,第二晚因离开了闹市他,天色便黑了下来。索性两晚皆未寻得住店的客栈,只得风餐露宿。 所幸叁子那日多买了些酱油饼,纵是韩文舒心性坚韧,此刻也难以吃得消这连日赶路的苦头。且不说吃的单一,便是这单薄的身子,多行一步都觉得难捱,浑身酸软难消。 “栀子,前面再翻过一丘岭便到了扬州地界了。”叁子此时因走在前头,忽起的高声从密林里冒了出来,惊起了一群鸟儿四处飞散。 “方才的柴夫说的?”此时的韩文舒粗喘着气。 “是哩!” 韩文舒听着即刻行至扬州地界,觉得此刻继续前行,更是有奔头,脚上力道陡然生了几分。 也许是野外行了一趟,一路青山绿水,使得她的心绪莫名地舒朗了几分。 这野外的空气到底新鲜,连带着平日里闻到的发霉气息的味道竟几日来都不曾闻到。哪怕自己几日来未曾梳洗,却也未曾闻得那股腐朽发霉的气味,这使得韩文舒百思不得其解。 话说二人翻过这红枫岭便又过了一日,山岭路难行,荆棘丛生。叁子倒是从小爬山惯了的,不觉得费什么力气。可对于韩文舒来说却是费些脚力,尽管一路上山花烂漫,鸟语清脆,却没了心思停留欣赏。只见她手持山野间捡来的木棍,不断挥打荆棘藤蔓,木棍拍击枝叶沙沙作响,她早已满脸通红,气喘吁吁。 眼见又是一日夕阳西沉之际,韩文舒和叁子商量着进了扬州地界,寻得那扬州刺史府方向,赶往闹市,找到客栈安顿,卸下连日来的疲惫。 到底力气用尽了,韩文舒便寻了空旷地坐了下来,叫唤着叁子去前面的村里人家,打探此去扬州闹市的路程。 叁子在乡下野惯了的,脚程到底快了些,一炷香的功夫便回来了。只说再走前方两座村落便是扬州的县城了。且说再有一个时辰,便要关城门了。村中有一村夫正赶牛车前往县城贩卖整批时蔬,可同行。 韩文舒闻之,自觉是意外之喜,眼下自己再走,已然是没了力气,若有牛车搭乘,岂不快哉。 二人便朝着那要上扬州县城的牛车寻去。才一盏茶的功夫,二人便在村口的田垄处见到了那去县城的村夫。只说一道去往扬州县城这自是后话不提了。 话说三人到底是在城门紧闭前终是赶到了。此次来扬州,和初到江都那日游赏心态完全不同。许是到了官司案发地,此时韩文舒心里已然没了玩赏的心思,亦没有跟她所认识的扬州与之有所计较之处。 只说那日到了扬州城,便寻了一客栈,安顿下来。许是连日来的风餐露宿,直至第二日将近晌午,韩文舒才起了床,正说其在桌前梳洗之际,忽的想起那叁子好似也一上午没了动静。 想着上回在江都的那日也是如此境遇,却不想看到了那茶馆掌柜的对他屈辱的画面。当是时,手上银两还充足,此刻再遇一次,怕是真不能与上回那般从容的给出银钱来。思及此,她三两下忙完了手上的梳洗,便朝着叁子的客房而去。 她到叁子客房门口时,却见其房门紧闭,当下便敲了敲门。敲了有三回,才闻得从门里传来哼唧声,似是刚睡醒,得知其并未外出,韩文舒悬着的心终是放下来。 “该是起床了,已是晌午了。”韩文舒清脆脆的声音从门缝里透了进去。 叁子便哼唧一声,闻得韩文舒的声,自是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用袖子揉了揉眼睛,已是天光大亮。 他忙回应了一声,忙不迭的披了衣,趿了鞋,便来开门。适才开了门,韩文舒便跨槛而入,见叁子才一副惺忪样,便一拍其背,笑着道:“累狠了吧,我也才起呢。倒也没料到你也未起呢。” 见到韩文舒的调侃,叁子浑不在意,只将身上披着的衣服穿了起来。韩文舒见他双眼惺忪,到底没醒过神,却调侃道:“莫不是还想睡?” 叁子这才道:“不了,休息好了。”说罢又揉了揉眼睛,才算是醒了神,却忽闻得肚子的咕咕声响起,俩人闻得这叫声,才抬起头来,叁子羞涩挠了挠头,韩文舒见之哈哈大笑道:“我倒是来的及时,这肚子也抗议的也是时候!”叁子闻之,头是低得更甚了。 见其更是羞涩神情,韩文舒便不再逗了,只正言道:“你洗漱一番,我们出去寻些吃食去。” 说罢,便往楼下踱步而去。 二人在客栈大厅商议不在本店用餐而是自去街巷觅食。叁子本是照例说要寻那酱油饼吃去,无奈问那住店的掌柜,掌柜却说本地并无此吃食。二人便去了街巷的闹市寻其他吃食。 这扬州到底是自有风味,街巷比起那江都来,只说窄得几分,江都街巷宽阔,然扬州巷弄却更为狭长精致。巷弄的烟火气更为浓郁,市井的商贩叫卖声更为质朴,不似江都,贵为江南贡院所在地,各方人士来此畅游,是许各色方言皆有,此地方言却显得独有。 和前番不同,此时的韩文舒同叁子到了街巷,找了一街边的馒头铺,买了几个馒头吃了起来。这馒头饶是实心无馅,却是芳香扑鼻,热气升腾时,表面泛出光泽,最是引得二人味蕾生津,食欲大动。 许是一觉醒来,味觉也随之觉醒,叁子是年少男子,自不在意形象体面,狼吞虎咽,嘴角粘着馒头屑。韩文舒却也是丝毫不在意,只说三口并两口大快朵颐起来,她此时觉得,已到如此境地,填饱肚子方是正事。才买的馒头,片刻间,几个馒头尽入二人腹中。 二人正是吃饱喝足之际,韩文舒自是不再多耽搁,只和身边的叁子商量,说如何寻得那扬州刺史的李府。二人一路便寻当地的卖炊饼的老叟问去。 第11章 扬州行之打探刺史府衙 二人正是吃饱喝足之际,韩文舒不再多耽搁,与叁子商量如何寻得那扬州刺史的李府。二人找到卖炊饼的老叟,向其打听路径。 到底是当地人,一听要打听扬州刺史的李府,立即好奇无事去找官府作甚?韩文舒自然不能提及涉及家里的官司,避免外人的非议,只说家里有亲戚在府中当仆役,首次来扬州自是想去探望。 老叟听此,甚是乐意指路。他见二人首次来扬州,便热情应允,一路送至那李府前。三人穿过三拐巷子,来到一处安静肃穆地界。途中老叟与韩文舒闲聊不断,叁子性格沉闷,始终沉默,只韩文舒一路与老叟畅聊。 许是经过了那次发泄心绪后,韩文舒彻底打开了心扉。她不再如往年般压抑疏离,郁结之气消散些许,此刻竟对老叟所言的一切充满好奇。 老叟引他们至庄严肃静的朱红大门前,便与二人告别。韩文舒和叁子便在离李府的几箭地的垂柳阴凉处坐下,望着这庄严的朱红大门的李府发呆。 “我们便是就在此处坐下来等什么人出来?”叁子兀自的坐在垂柳的石头地上,并不知韩文舒此次直接来这官家府邸住处是何为。他只知,家里的父亲是犯了事,此时问了罪正在牢狱里,理应去寻那父亲关的牢狱之处,而非什么官家的住处。 “非也,此番前来是为了确认李府方位,以便日后来此探查。”韩文舒向叁子详细说明缘由,称日后要观察扬州刺史是否有外出机会,若能面见,便可呈情父亲所犯何罪,关押何处,是否有机可寻。 她在来的路上暗自思量:此行并非只为让母亲怀揣虚假希望,而是让她有盼头的活下去,同时自己也要切实行动。首要便是打探父亲下落,弄清楚所犯之罪是否尚有转机。 出门前她便已从花大娘那得知父亲实在扬州刺史家当夫子出的官司,至今生死不明,导致母亲终日郁郁寡欢,身体每况日下。 她不想这个家因一个莫名的官司而倒下。想至此她便想着最快的解决之道,便是找到事发地,找上面定罪的,问得缘故。 母亲吴娘子一月前曾和叁子一样寻找关押父亲的所在地,终究是徒劳无获。但她也明白,这世道百姓避开官家走,实则是因官威压人罢了。 叁子想着要去牢狱之地时,韩文舒却拧着性子道:“去那牢狱只怕是白花银两!别说此时无钱可使,即便有,也恐是花冤枉钱。若想捞人,需得大笔银两,家中根本周转不开。” 她虽非这时代之人,却深知古代牢狱的黑暗——无钱无势,便是砸锅卖铁也救不出父亲。倒不如将有限的资源用在刀刃上,从李府寻得机会,直指要害。 叁子只听得韩文舒说,却只半懂其意。他望着身边向来沉默的栀子如今竟敢直面官家威严,打探其父亲消息,心中惊诧不已。但终是听从吩咐,之后几日,每日随韩文舒到那垂柳处,静观李府出入之人。 但是韩文舒哪知,她连日前往刺史府前的探查,早已被另一人暗中留意。 “你说她去扬州刺史府?”侯爷负手立于江州山巅,云雾缭绕似有思绪翻涌。幼时书页上那些描摹江州的诗句,此刻竟与韩文舒姐弟的踪迹交织。 想当初他受心魔影响,为了逃离家里的禁锢,便远赴沙场,奋勇鏖战,以发泄心中的怨气。然而沙场的生活却越发让他陷入迷茫与困惑,内里的心魔更是被杀虐引得更是叫嚣。 他原以为逃离沙场便能斩断心魔,如今却仍被这扬州的动向牵动心神。 侍卫躬身答道:“已在扬州刺史钱蹲守数日,既不进府,也不离去。” 侯爷眉峰微挑:“可知她所欲何为?” “栀子?”裴瑾摩挲着茶盏边缘,指尖在“栀子”二字上流连。这名字粗听如乡野野花,却莫名与他记忆中那人清冷的眉眼不搭。侍卫躬身续道:”暗探传信,那女子自称郴州余村人氏,与叁子同行,每日只在刺史府衙前观望,似在等人...“ 裴瑾忽觉茶盏微烫,心中那团按捺不住的疑云更浓:“若真如老叟所言有亲戚在府中当差,怎会不进府递名帖?除非...她所求之事不便明言。” 思及种种疑惑,裴瑾转了身子,顺着山径石阶阔步下行。峰峦叠嶂树影摇曳,枝丫沙沙作响,却再难入他眼底。侍卫禀报勾起的疑云再心头翻涌。 走了十余步,他忽沉声说道:“终究是猜测,日后探子来信及时来报。本候倒要瞧瞧,这小小女子究竟是何来头!若她家乡探子有消息,即刻呈上。” 说罢,那女子的身影又鲜活浮现——对侍卫燕征毫无形象的恸哭,转眼又敷衍了事地向旁观者致歉,还有那洒脱肆意的引歌高唱...... 多面之态竟惹得他生了兴致,非要探清她庐山真面目。可为何偏偏出现在扬州刺史府衙前?疑窦丛生。 江南行程游历大半,科举视察已毕,江州见了了凡大师,也算事了。京都来信催归,太子邀他六月二十五参与年度皇家蹴鞠赛事。自他戍边六年,赛事皆未赴,如今既揽了江南差事,太子又言“少不得他”,看来这一趟是躲不过了...... 才得了京都来信,原计划访罢了了凡大师便启程归京。奈何韩文舒之事勾起兴致,裴瑾哪肯北归?好不容易遇上这妙人,他自是想法子查个明白。 一路沉思:这女子何来历?去扬州刺史府又有何图谋?越想越急,恨不能即刻奔赴扬州。 可太子盼归的信函在前,庄老太君今日登门亦添烦忧。老太君与裴家祖母旧交,近年走动渐少,此次却热络提及十几年头疾得京都名医治愈,转而问起江南贡院之行的萧家公子——“那萧家公子归京数日,侯爷却迟迟未动身。”接着又叹:“侯爷适龄未婚,我家幼子虽小他一岁,孩子都满地跑了......” 裴母无奈叹息:“这冷面阎王的性子,我如今也使不上力。父子情分未捂热,何谈婚配?边关数年,归京不过几日又远游,实在难办!” 庄老太君自知晓这小侯爷的霸道性子,听此却也一时默然。心里暗想:“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晚些也无妨,磨炼心性罢了。”终究是外人,不便多言,便安慰几句,不再提婚事。 裴家众人忧心婚事,哪知裴瑾早已按捺不住,弃太子邀约直奔扬州,连那太子的信函都抛诸脑后。 夜路颠簸,他效仿韩文舒露宿野外。 初闻得那姐弟二人两日野宿,他惊其胆量——狼嚎夜中,她竟浑不在意,徒手燃柴,倚火而眠。侍卫所述愈详,他愈生敬佩。 此刻马车疾驰,夜色浓如墨,风掀起车帘灌入车内。裴瑾在颠簸中昏沉打盹,想起那女子黑夜中的从容,思绪渐混沌,恍惚坠入梦境。 梦中仍是江都街市,人声鼎沸。她如当日般悠然高歌,歌声清冽如泉,她唱毕含笑望向他,娇羞躬身行礼:“侯爷怎来此地?”他正要答,忽有疾风刮过,梦境骤散—— 回味那梦境须臾,裴瑾惊觉荒唐,忽从椅榻坐起。他方才想起,重返扬州刺史府,总得有个由头。睁眼看向侍卫,忽问道:“前日扬州来信,可还在?” 侍卫本倚车梁打盹,闻声立即坐直,低语:“侯爷未曾阅信,小的随身带着。”说罢从怀中取出,双手呈上。 裴瑾前次赴扬州只为赏风览景,无意深涉人情。那日侍卫言有来信,他未在意。此次虽知扬州文人风韵独树一帜,却无新奇可寻,本无意此信。 然现另有要事需往,贵胄行事需避嫌,不便直言为查女子。那女子出身寒微,身份低贱,若贸然前往恐招非议。正思量间,忽想起扬州来信。 若以此信为由,倒是个名正言顺的契机。思及此,接过信函拆阅。 见扬州刺史李照明痛斥其子,又感念他宽宏处理某案,信函上最后是询问他:“此案若按反诗处置,状告之名义应以侯爷还是李某个人?此案涉犬子,若以李某为名义,恐被视作猎奇......” 只说这事在他看来,无非是涉及到自己舅父即当今圣上的声誉,当初那李公子说什么学那圣上等词汇,谁都知道当今圣上是靠揭竿起义而夺取的江山,其言辞却颇有轻慢之意。 当时听了甚为不悦,那李家公子冲撞圣上,亦是影响皇家声誉,也是为给那言行荒唐的少年一点教训,当下就想着让其下狱吃点苦头。至于定什么罪名,当日那李府公子公开玩笑念夫子的怨叹时局的诗词,便现下找了个不痛不痒的反诗罪。只说关几日放出来便是。 到底侯爷是带兵的,哪耐烦这官司。他深知这扬州刺史李昭明虽被圣上贬谪至此,只因二人性情不合。 昔年舅父曾言,此人任户部尚书时精于财政,廉洁无私,性子却执拗非常。若这执拗安在其他处倒也罢,只要事情不涉及根本,圣上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几次事关边关军粮饷银、新朝大刀阔斧的改革举措,他屡屡因拨款与圣上犯倔。一次尚可容忍,再三触犯便难保了。若哪天真与圣上意见相左,触了逆鳞,圣上脾气上来,性命迟早难保。 再者,炎朝立国不过数年,新君之威正盛,哪容臣子这般执拗行事。李昭明如今虽为地方官,却也安稳官场十余年。圣上眼线遍布,若他真有谋反之心,哪还轮得到侯爷安这罪名?哪能想到扬州刺史府竟因侯爷定了‘反诗罪’,终日笼罩在‘大不敬’的阴影之中。 侯爷此时看信忆起此事,眉峰不禁蹙起,眼里的冷意淡了几分,向侍卫问道:“若真犯了宣扬反诗之罪,按律当如何处置?” 到了扬州,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狗头][狗头][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扬州行之打探刺史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