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的相识》 第1章 最珍贵的不是最终的结果 九月的阳光透过礼堂的彩色玻璃窗,在许卿皖的演讲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站在讲台中央,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演讲稿的边缘,那里已经被她紧张的手指揉出了细小的褶皱。 "作为学生代表,我想说,高三是我们人生中......"许卿皖的声音很轻,却意外地清晰,像一滴水落入安静的湖面。 江斯年坐在第三排的位置,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这个女生吸引。她穿着整洁的校服,黑发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露出白皙的脖颈。与其他慷慨激昂的演讲者不同,她的语调平静得近乎疏离,却莫名让人想要认真聆听。 "......最珍贵的不是最终的结果,而是在追逐目标的过程中,我们如何认识自己,理解他人。"许卿皖说到这里时,睫毛微微颤动,像蝴蝶脆弱的翅膀。 江斯年注意到她的左手腕上戴着一根红色手绳,在素净的校服衬托下格外醒目。他身旁的好友陈默凑过来小声嘀咕:"这就是年级第一的许卿皖?听说她从来不参加任何课外活动,神秘得很。" 演讲结束后,许卿皖像一缕烟似的悄然消失在人群中。江斯年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被涌动的人潮阻断。 放学铃声响起,江斯年发现自己把数学笔记本落在了空教室。当他推开门时,夕阳的余晖正好洒在靠窗的一张课桌上,那里孤零零地躺着一个棕色封皮的笔记本。 江斯年翻开扉页,清秀的字迹写着"许卿皖"三个字。他本想把笔记本直接送到失物招领处,却在无意中看到夹在中间的一页素描——那是一个女人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画面阴郁而压抑。再往后翻,每一幅素描都笼罩在同样的绝望氛围中:碎裂的花瓶、折断的翅膀、紧闭的房门...... "这不是你的东西。"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江斯年转身,看到许卿皖站在门口,逆光中她的轮廓显得格外单薄。她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笔记本上,表情从惊讶迅速转为防备。 "抱歉,我只是想确认失主。"江斯年递过笔记本,"你的画......很有感染力。" 许卿皖接过笔记本紧紧抱在胸前,像是护住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谢谢。"她转身欲走。 "等等,"江斯年不知哪来的勇气,"我是高三二班的江斯年,我们刚才在开学典礼上......" "我知道你是谁。"许卿皖打断他,声音依然很轻,"年级前十的常客,辩论队队长,老师们眼中的模范生。"她嘴角扬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我们不一样。" 这句话像一把小刀,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无形的界限。 天色渐暗,江斯年收拾完书包走出校门时,发现许卿皖独自站在教学楼顶层的天台边缘。她的身影在暮色中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只有那根红色手绳在风中微微飘动。 江斯年的心脏猛地收紧。他扔下书包,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楼梯间。推开天台铁门的声音惊动了许卿皖,她转过身,脸上是未干的泪痕。 "别过来!"她向后退了一步,脚跟已经悬空。 江斯年停下脚步,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威胁。"我只是......"他深吸一口气,"想问问你明天的数学作业是什么,我好像记错了页码。" 这个拙劣的谎言让许卿皖愣了一下。就在这瞬间,江斯年一个箭步上前,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 "放开我!"许卿皖挣扎着,眼泪再次涌出。 "不放。"江斯年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坚定,"除非你答应我从那里下来。" 许卿皖的挣扎渐渐减弱,最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地上。江斯年这才松开手,发现她的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淤青——不是他造成的,而是早已存在的旧伤。 "我送你回家吧。"江斯年说,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公交车上,两人并排坐着,沉默像一堵墙横亘在中间。许卿皖望着窗外闪过的霓虹灯,忽然开口:"为什么阻止我?" 江斯年思考了片刻:"因为你的演讲还没完。" 许卿皖转过头,困惑地看着他。 "你说高三最珍贵的是认识自己,理解他人。"江斯年迎上她的目光,"但你还不够了解我,怎么能就这样离开?" 许卿皖的眼睛在昏暗的车厢里闪烁着微光,像黑夜中的星辰。她轻轻地说:"我家在前面的站台下车。" 下车后,许卿皖指向一栋普通的住宅楼:"我到了,谢谢。"她顿了顿,"还有,对不起。" 江斯年看着她走向那栋楼,在门口停下脚步,似乎在犹豫是否该回头。最终,她消失在门后,只留下江斯年站在路灯下,手中紧握着她无意中掉落的那根红色手绳。 第2章 天台秘密的真相 江斯年站在公交站台,望着许卿皖走进那栋灰暗的住宅楼。三楼的灯光亮起又熄灭,像一只疲惫的眼睛眨了一下。他低头看着掌心里那根红色手绳,细绳已经有些磨损,绳结处系着一颗小小的银珠,在路灯下泛着微弱的光。 第二天清晨,江斯年比平时早了一小时到校。他把那根手绳放进一个浅蓝色的小盒子里,放在许卿皖班级的讲台上。盒子里还有一张纸条:"今天放学后,图书馆见。我有话对你说。——江斯年" 整个上午,江斯年的目光不断瞟向窗外,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直到第三节课间,他才在走廊尽头看到许卿皖。她靠在窗边,阳光透过她的白衬衫,勾勒出单薄的轮廓。手腕上空空如也。 "你收到我的盒子了吗?"江斯年走到她身边,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许卿皖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但没有移开。"收到了。"她停顿片刻,"我不去图书馆。" "那美术室怎么样?放学后那里没人。" 许卿皖转过头,第一次正眼看他。她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棕色,像是被水浸湿的琥珀。"为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江斯年直视她的眼睛,"昨天在天台发生了什么。" 许卿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像是被风吹乱的蝶翼。"没什么。只是累了。" 上课铃响了,人群如潮水般涌向教室。许卿皖转身要走,江斯年轻声说:"美术室,四点二十。我会等你到五点。" 整个下午,江斯年的思绪不断飘向那个约定。最后一节课,他在笔记本上画了无数个问号,直到纸面几乎被铅笔戳破。四点十五分,他站在美术室门口,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走廊都能听见。 四点四十,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让江斯年猛地抬头。许卿皖站在门口,逆光中她的身影显得格外瘦小。她走进来,轻轻带上门,然后靠在门板上,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撑她不倒下的东西。 "你来了。"江斯年站起身,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又坐下。 许卿皖走到窗边的画架前,手指抚过一幅未完成的静物素描。"你想知道什么?" "昨天...在天台..."江斯年斟酌着词句,"你想跳下去吗?" 许卿皖的手指停在画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她没有回答,但紧绷的肩膀已经泄露了答案。 "为什么?"江斯年走到她身边,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阳光斜斜地照在许卿皖的脸上,她眯起眼睛,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你知道为什么有些动物会咬断自己的腿吗?"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因为它们宁可忍受短暂的剧痛,也不要一辈子被铁夹困住。" 江斯年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你是那只被夹住的动物?" 许卿皖终于转过头看他,嘴角扯出一个不像微笑的表情。"差不多吧。" "铁夹是什么?" 窗外传来操场上体育课的喧闹声,一阵阵欢快的尖叫与笑声,与美术室内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许卿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 "我爸爸,"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原本戴着手绳的位置,"他是银行的经理,在所有人眼里,他是个完美的丈夫和父亲。"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但每天晚上回到家,只要有一点不顺心,他就会..." 江斯年屏住呼吸,等待那个他隐约猜到却不愿相信的答案。 "他会打我妈妈。"许卿皖说完这句话,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身体微微摇晃。 江斯年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感受到她单薄衣衫下骨骼的形状。"多久了?" "从我记事起。"许卿皖的眼睛干涩,像是已经流干了所有眼泪,"一开始只是推搡,后来是耳光,再后来..."她的声音哽住了,"昨晚他在客厅打她,因为晚饭的汤太咸了。我冲出去拦他,他把我推开,我的头撞在茶几上。"她拨开额前的刘海,露出一块青紫的痕迹。 江斯年的手指攥紧了画架边缘,指节泛白。"没有人知道吗?" "谁会相信呢?"许卿皖苦笑,"许志刚在社区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每年春节都组织邻里聚餐。我妈妈...她从来不去医院,伤都在衣服能遮住的地方。" "那你呢?"江斯年盯着她手腕上已经变淡的淤青。 许卿皖把手藏到身后。"我没事。大多数时候他不在乎我,只要我成绩好,给他长脸。"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但昨天,我看着他打妈妈,突然想到——如果我从天台跳下去,全校都会知道,媒体会报道,他们会调查原因...也许那样妈妈就能解脱了。" 江斯年感到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想起昨天在天台边缘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如果他没有恰好经过...如果他没有追上去... "你不能那么做。"他的声音因为压抑情绪而变得沙哑,"那不是解决办法。" "那什么是?"许卿皖突然激动起来,"报警?我们试过!警察来了,看到我爸爸西装革履地道歉,说只是家庭小矛盾,就拍拍屁股走了。第二天晚上,妈妈被打得更惨!" 江斯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家庭虽然也有问题——父亲忙于公司很少回家,母亲沉迷设计工作常常忘记吃饭——但至少没有暴力。他从未想过,在这个城市看似普通的住宅楼里,藏着这样的黑暗。 "对不起,"他最终说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许卿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突然疲惫不堪。"我得走了。妈妈今天请假在家,我得回去看看她。" "我送你。" "不用。"许卿皖摇头,"如果被我爸爸看到我和男生一起...不太好。" 江斯年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蓝色小盒子。"你的手绳。" 许卿皖接过盒子,却没有打开。"这是我妈妈给我的。她说红色能辟邪..."她自嘲地笑了笑,"显然没什么用。" "明天见?"江斯年在许卿皖拉开门时问道。 她停顿了一下,轻轻点头。"明天见。" 许卿皖回到家时,屋内一片寂静。她轻手轻脚地放下书包,走向主卧。门虚掩着,她推开一条缝,看到妈妈侧卧在床上,背对着门。 "妈?"许卿皖小声唤道。 林侨妍缓缓转过身,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底,但左眼的淤青依然隐约可见。她试图微笑,却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皖皖回来啦,饿不饿?妈妈这就去做饭。" "别起来!"许卿皖按住妈妈的肩膀,"我来做。你休息。" 厨房里,许卿皖机械地切着青菜,刀锋撞击砧板的声音在安静的房子里格外刺耳。她想起江斯年问她的话,想起他眼中纯粹的关切。这是第一次,有人愿意听她说这些。这个念头让她鼻子一酸。 门锁转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许卿皖的手一抖,刀锋划过食指,血珠立刻冒了出来。她顾不上擦,快步走到厨房门口。 许志刚走进来,西装笔挺,领带一丝不苟。他看到许卿皖,微微点头:"放学了?作业多吗?" 许卿皖盯着父亲锃亮的皮鞋,它们踩在地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像是捕食者的脚步。"不多。" "你妈妈呢?" "在休息。她...今天不舒服。" 许志刚皱了皱眉,把公文包放在沙发上。"我去看看她。" 许卿皖的心跳加速,手指的伤口隐隐作痛。"爸!"她叫住父亲,"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许志刚转身,脸上是完美的耐心表情。"什么?" "你为什么要打妈妈?"许卿皖的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 许志刚的表情凝固了一秒,然后叹了口气,在餐桌旁坐下。"皖皖,过来。"等许卿皖不情愿地走近,他继续说道:"成年人之间的事情很复杂。银行的工作压力很大,有时候爸爸会控制不住情绪。但这不代表我不爱你妈妈。" "爱她就要伤害她吗?"许卿皖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的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许志刚的表情变得严肃。"你不懂。你妈妈...她有时候太固执,不听劝。比如昨天,我说了汤太咸,她非要争辩..."他的声音渐渐提高,然后又强行压低,"算了,你还小,不懂这些。去写作业吧,我去看看你妈妈。" 许卿皖站在原地,看着父亲走向卧室,轻轻关上门。她听到里面传来低沉的说话声,然后是妈妈微弱的声音。没有尖叫,没有哭喊,但这寂静比任何声音都可怕。 第二天中午,江斯年在食堂排队时看到了独自坐在角落的许卿皖。他端着餐盘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我能坐这里吗?" 许卿皖抬头,眼睛下有明显的黑眼圈。"随便。" 江斯年注意到她的手腕上又戴上了那根红色手绳。"你妈妈...还好吗?" 许卿皖戳着盘子里的米饭。"嗯。今天去上班了。" 两人沉默地吃着饭,周围的喧闹声像一堵墙将他们与外界隔开。江斯年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跟我爸妈说了你的事。" 许卿皖的筷子停在半空。"什么?" "不是具体的事!"江斯年赶紧解释,"我只是说班上有个同学家里...有些问题。我爸认识一些律师,也许能帮忙。" 许卿皖的表情从震惊变为苦涩。"没用的。我们试过所有方法。" "也许这次会不一样。"江斯年坚持道,"至少让我试试?" 许卿皖盯着他看了很久,像是在评估他的可信度。最终,她微微点头。"随你吧。" 下午的班会课上,班主任周老师宣布了月考安排。课后,江斯年故意磨蹭到最后,等所有人都离开了才走向讲台。 "周老师,我能问您一些事吗?关于许卿皖的。" 周老师推了推眼镜,警惕地看着他。"什么事?" "她...在学校有朋友吗?" 周老师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教案。"江斯年,你是个好学生,但我必须提醒你,高三了,注意力要放在学习上。"见江斯年没有退缩的意思,她继续说道:"许卿皖成绩很好,但性格孤僻。她母亲来开家长会时,也总是...很安静。"周老师犹豫了一下,"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江斯年斟酌着词句:"我只是觉得,她好像很孤独。" 周老师的目光变得柔和。"如果你真想帮她,就鼓励她多参加集体活动吧。不过,"她严肃地补充,"注意分寸,明白吗?" 江斯年点点头,心里却想着许卿皖手腕上的淤青和那个空荡的美术室里的对话。他隐约感到,自己已经踏入了一个比想象中更深的漩涡,却无法——也不愿——抽身而出。 第3章 秘密基地的诞生 图书馆的空调嗡嗡作响,许卿皖盯着眼前的数学试卷,数字在纸上扭曲成模糊的符号。她咬着笔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道立体几何题已经困扰了她二十分钟,而明天就是月考。 "需要帮忙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许卿皖抬头,江斯年站在桌边,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他手里抱着几本参考书,校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的一小段弧线。 许卿皖下意识地合上练习本。"不用。" 江斯年没有离开,而是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我知道至少三种解法。"他嘴角微微上扬,"不过你可能只需要最简单的那种。" 许卿皖犹豫了一下,重新打开本子,将题目推向他。江斯年接过笔,在草稿纸上画出一个立方体。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笔尖在纸上滑动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你看,如果从这里做一条辅助线..."江斯年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像是一股温水流过许卿皖紧绷的神经。 许卿皖凑近看他的草图,一缕头发垂下来,扫过江斯年的手背。他停顿了一下,许卿皖急忙把头发别到耳后,两人的指尖在空中短暂相触,像是有微弱的电流穿过。 "对不起。"许卿皖缩回手,耳根发热。 江斯年笑了笑,继续讲解。他的睫毛在阳光下几乎是透明的,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许卿皖发现自己无法集中注意力在题目上,而是注意到他说话时喉结的移动,和衣领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气。 "明白了吗?"江斯年抬头问道。 许卿皖慌乱地点头,尽管她根本没听进去最后几步。"谢谢。"她接过笔,假装在纸上演算,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 江斯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翻开自己带来的书,安静地阅读起来。阳光透过窗户,在他们之间的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许卿皖偷偷抬眼看他,发现他读书时会无意识地咬下唇,留下浅浅的齿痕。 就这样,两人在图书馆度过了整个下午。当夕阳西斜,管理员开始收拾东西时,江斯年合上书。"明天考试加油。"他站起身,犹豫了一下,"对了,周五有空吗?" 许卿皖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一下。"周五?" "10月12日。"江斯年提醒道,"你的生日。" 许卿皖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开学时的学生档案。"江斯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我帮周老师整理过。" 许卿皖低下头,长发遮住了她的表情。"我从来不过生日。" "今年可以例外。"江斯年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放学后,能等我一下吗?" 许卿皖想拒绝,想说父亲不喜欢她晚归,想说生日对她而言只是普通的一天。但当她抬头看到江斯年期待的眼神,那些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最终,她轻轻点了点头。 周五的月考结束后,许卿皖在校门口徘徊。她告诉妈妈会晚些回家,借口是去图书馆查资料。父亲出差了,这让她松了口气。 "许卿皖!" 江斯年小跑过来,校服外套敞开着,被风吹起像一对小小的翅膀。他手里提着一个纸袋,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跟我来。"他朝学校后花园的方向偏了偏头。 许卿皖跟着他穿过教学楼后面的小径,这里平时很少有人来,杂草丛生,几棵老槐树的枝丫低垂,像是要拦住不速之客。江斯年熟练地拨开一丛灌木,露出后面一条几乎被野草淹没的石子路。 "这是去哪?"许卿皖警惕地问。 "秘密基地。"江斯年回头冲她一笑,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光斑。 路的尽头是一座被遗忘的玻璃温室,藤蔓植物爬满了外墙,几块玻璃已经破碎,但整体结构依然完好。江斯年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示意许卿皖进去。 温室内部比想象中要宽敞,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照进来,形成朦胧的光柱。地上散落着几个旧坐垫,一张小木桌上放着几本书和一个水壶。角落里甚至有一盏露营灯。 "这是..."许卿皖环顾四周,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去年发现的。"江斯年放下纸袋,拍了拍一个坐垫示意她坐下,"美术社以前用来写生,后来废弃了。我偶尔会来这里看书。" 许卿皖小心翼翼地坐下,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脸上,暖洋洋的。温室里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 "生日快乐。"江斯年从纸袋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还有一盏看起来像是手工制作的灯。 许卿皖接过盒子,拆开包装,是一本精装版的《小王子》,封面烫金的星星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翻开扉页,看到江斯年工整的字迹: "给许卿皖——希望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星球。江斯年" "这是..."许卿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字迹,喉咙发紧。 "我注意到你书包上挂着一个小狐狸挂件。"江斯年解释道,"猜你可能喜欢这个故事。" 许卿皖点点头,眼眶发热。她确实很喜欢《小王子》,那是妈妈在她十岁生日时偷偷塞给她的礼物,当时父亲以"童话书影响学习"为由,把她收到的其他礼物都扔掉了。 "还有这个。"江斯年递过那盏灯,"我自己做的,可能不太好看..." 灯是用玻璃罐改造的,里面装着一些小LED灯和细碎的玻璃片,罐身画着星座图案。江斯年按下开关,灯光透过玻璃投射在温室墙壁上,竟形成了一片小小的星空。 "天啊..."许卿皖屏住呼吸,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些光点。银河的图案在她指尖流淌,像是真的能抓住星星。 "我参考了北半球秋季的星空。"江斯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很简单,就是..." 许卿皖突然笑了。那是一个真实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让她的整张脸都亮了起来。江斯年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许卿皖笑,像是阴云密布的天空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阳光倾泻而下。 "谢谢你。"许卿皖轻声说,声音里有一丝颤抖,"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江斯年的耳朵红了。他低头从纸袋里又拿出一个小蛋糕和几根蜡烛。"我妈妈烤的,不太甜...如果你不喜欢蛋糕,还有水果..." 许卿皖看着这个简陋却充满心意的小型生日会,胸口涌起一种陌生的温暖。她看着江斯年手忙脚乱地点蜡烛,不小心把打火机掉在地上,笨拙的样子与平时在众人面前游刃有余的形象判若两人。 "许个愿吧。"江斯年终于点好蜡烛,将蛋糕推到她面前。 烛光在许卿皖眼中跳动。她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希望妈妈能自由。然后吹灭了蜡烛。 两人分享了那个小小的蛋糕,江斯年讲了些班级里的趣事,许卿皖安静地听着,偶尔微笑。阳光渐渐西斜,温室里的温度开始下降。 "对了..."许卿皖犹豫了一下,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旧相机,"我带了东西给你看。" 那是一台老旧的尼康胶片相机,边角有些磨损,但保养得很好。许卿皖小心地打开相机后盖,取出一叠照片。 "我拍的。"她将照片递给江斯年,"不是什么专业作品..." 江斯年接过照片,一张张翻看。这些照片与他在社交网络上常见的风景或人像完全不同——它们是城市中被遗忘的角落:废弃工厂窗户上的一片蛛网,雨后被丢弃的布娃娃,老墙缝里开出的一朵野花...每张照片都透着一种奇异的孤独感,却又蕴含着顽强的生命力。 "这些...太棒了。"江斯年真诚地说,"你真的很有天赋。" 许卿皖低下头,长发遮住了泛红的脸颊。"只是随便拍拍。" "不,这些照片...它们会说话。"江斯年指着一张拍摄黄昏路灯的照片,"就像这一张,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路灯,但你拍得它好像有故事要讲。" 许卿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惊讶和喜悦。江斯年是第一个这样评价她照片的人。其他人看到后,要么礼貌地说"不错",要么直接问"这是什么?有什么好拍的?" "我妈妈以前学过摄影。"许卿皖轻声说,"这台相机是她的嫁妆,她偷偷教过我一些技巧。" "你妈妈一定很了不起。"江斯年说。 提到妈妈,许卿皖的表情黯淡下来。她收起照片,望向玻璃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爸爸今晚回来。" 江斯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我送你回家。" "不用。"许卿皖摇摇头,"我自己回去就好。今天...谢谢你。" 江斯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他帮许卿皖收拾好东西,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温室。暮色中,许卿皖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江斯年突然有种冲动,想要拉住她的手,告诉她不必独自面对一切。但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灌木丛后。 那天晚上,许卿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星空灯投射的光点。父亲回来时喝醉了,但难得没有发火,只是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妈妈轻手轻脚地收拾着残局,许卿皖想帮忙,却被赶回房间"好好休息"。 她打开《小王子》,翻到扉页,再次读着江斯年的赠言。手指抚过那些字迹时,她想起他在阳光下讲解数学题的样子,想起他笨拙地点蜡烛的模样,想起他说"这些照片会说话"时认真的表情。 许卿皖将书贴在胸前,闭上眼睛。这是她记忆中最温暖的一个生日。 第二天清晨,许卿皖早早醒来,发现妈妈已经在厨房准备早餐。她悄悄拿出相机,对准妈妈忙碌的背影。镜头里,妈妈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切菜,但许卿皖已经捕捉到了那一刻——妈妈转头时,左脸颊上尚未完全消退的淤青。 许卿皖放下相机,胸口发紧。她想起江斯年说的"这些照片会说话"。也许,她可以用相机记录下这些被隐藏的伤痕,这些无人倾听的故事。 周一午休时,许卿皖在食堂寻找江斯年的身影,却看到他正和一群男生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她犹豫了一下,转身准备离开。 "许卿皖!" 江斯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许卿皖回头,看到他快步走来,手里还端着餐盘。 "一起吃饭吗?"他问,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我发现温室附近有几株野生的蓝莓,熟得正好。" 许卿皖点点头,跟着他穿过食堂嘈杂的人群。她能感觉到一些好奇的目光投向他们,尤其是几个女生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样子。江斯年似乎浑然不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他们来到温室,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比上次更加温暖。江斯年果然采了一小把蓝莓,盛在洗净的树叶上。 "尝尝,很甜。"他拿起一颗递给她。 许卿皖接过蓝莓,指尖碰到江斯年的手掌,又是一阵微妙的触电感。蓝莓在口中爆开,酸甜的汁液充满口腔。 "好吃吗?"江斯年期待地问。 许卿皖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信封。"给你的。" 江斯年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照片——温室在夕阳下的剪影,玻璃反射着金色的光芒,藤蔓的阴影交织成奇妙的图案。 "我昨天回来拍的。"许卿皖解释道,"算是...谢礼。" 江斯年小心地将照片收好。"我会珍藏的。"他顿了顿,"许卿皖,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 "你妈妈...她为什么不离开你爸爸?" 许卿皖的表情凝固了。她放下手中的蓝莓,望向玻璃外的天空。"她试过。"许卿皖的声音很轻,"我六岁那年,她带我回外婆家。第二天爸爸就找来了,跪在地上哭,说会改...外婆也劝她回去,说离婚的女人会被人指指点点。" 江斯年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后来每次爸爸打她,第二天都会买礼物道歉。"许卿皖苦笑,"鲜花、首饰、新衣服...好像这些东西能抵消一切。妈妈渐渐不再反抗,只是默默承受。" "那你呢?"江斯年问,"你为什么不告诉别人?老师,或者警察?" "告诉谁?"许卿皖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谁会相信银行经理许志刚在家是个恶魔?警察来过两次,都被他彬彬有礼的样子骗过去了。之后呢?妈妈被打得更惨!" 她的声音在温室里回荡,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江斯年没有安慰她,只是静静地等她发泄完。许卿皖用手背擦去泪水,深吸一口气。 "对不起。" "不用道歉。"江斯年递给她一张纸巾,"我只是...想了解你的世界。" 许卿皖看着眼前这个男生,他眼中的关切如此纯粹,没有怜悯,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想要理解。这一刻,她感到长久以来筑起的高墙出现了一道裂缝,阳光正一点点渗入。 "江斯年,"她轻声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江斯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笑了。"也许因为你的照片会说话,而我是个很好的听众。" 这个回答让许卿皖也笑了起来。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两人身上,温室里弥漫着蓝莓的甜香和泥土的气息。在这个被遗忘的角落里,他们建立起了只属于彼此的小小世界。 第4章 伤痕的见证 连绵的阴雨持续了一周,温室的玻璃屋顶上爬满水痕,像是一张巨大的泪痕地图。许卿皖蜷缩在角落的旧沙发上,相机放在膝头,镜头对准窗外模糊的雨景。江斯年坐在她旁边,安静地翻着一本物理参考书。 "你冷吗?"江斯年注意到许卿皖的手指有些发红。 许卿皖摇摇头,但身体却不自觉地缩了缩。温室在雨天格外阴冷,潮湿的空气渗入骨髓。 江斯年放下书,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别感冒了。" 外套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洗衣液香气。许卿皖想拒绝,但温暖实在太诱人,她将外套裹紧了些。"谢谢。" "你昨天没来上学。"江斯年状似随意地提起,"周老师很担心。" 许卿皖的指尖在相机边缘轻轻敲打。"爸爸在家。" "他...又动手了?" 许卿皖没有立即回答。雨滴敲打着玻璃,形成一种奇特的节奏。她慢慢卷起左臂的衣袖,露出手肘上方一片青紫的淤痕,边缘已经泛黄,正在愈合。 "这是上周的。"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拦在他和妈妈中间。" 江斯年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他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伤痕时停住了,仿佛那些淤青会灼伤他的手指。"疼吗?" "习惯了。"许卿皖放下袖子,遮住那些伤痕,"妈妈更严重。她请了三天病假,实际上是在等脸上的淤青消退。" 江斯年的拳头攥紧又松开。"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那能怎么办?"许卿皖苦笑,"报警?找妇联?我们都试过。每次他们来做做记录,说几句调解的话就走了。然后..."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江斯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妈妈想见你。" 许卿皖惊讶地抬头。"什么?" "我跟她提过你喜欢摄影。"江斯年解释道,"她正好是设计公司的艺术总监,认识不少摄影师。她说如果你有兴趣,可以给你一些指导。" 许卿皖的手指绞在一起。"你...告诉她了?关于我爸爸的事?" "没有。"江斯年摇头,"那是你的故事,该由你决定什么时候告诉谁。我只说了你很有摄影天赋。" 许卿皖松了口气,低头摆弄相机。"我不确定..." "就当是去见个老师。"江斯年轻声劝道,"如果你不喜欢,我们随时可以离开。" 雨势渐小,阳光透过云层,在温室内投下斑驳的光影。许卿皖看着光线在相机镜头上跳跃,终于点了点头。"好吧。" 周六下午,许卿皖站在江斯年家门前,心跳如擂鼓。这是一栋三层联排别墅,不算奢华但很有设计感,门前的小花园里种满了各色花草。她低头检查自己的着装——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唯一特别的是手腕上那根红色手绳。 门开了,江斯年穿着休闲的格子衬衫,头发似乎刚洗过,还带着湿气。"你来了!"他笑着让开位置,"进来吧,我妈妈在工作室。" 许卿皖小心翼翼地踏入玄关,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气迎面而来。屋内装修简约现代,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画作,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木质地板上的样子,像是被精心设计过一般和谐。 "我妈妈的工作室在二楼。"江斯年领着她上楼,"别紧张,她人很好的。" 二楼尽头是一间明亮的房间,三面都是落地窗,中间摆着一张巨大的设计桌,各种画具、电脑设备和摄影器材井然有序地摆放着。一个穿着亚麻长裙的女人正站在灯箱前查看幻灯片,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 "这就是许卿皖吧?"女人微笑着走近,"我是苏雅,斯年的妈妈。" 许卿皖没想到江斯年的母亲这么年轻优雅,她看上去不超过四十岁,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眼角有几道笑纹,整个人散发着艺术家的气质。 "阿姨好。"许卿皖小声问好,不自觉地往江斯年身后躲了半步。 苏雅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紧张,没有强行握手或拥抱,只是温和地说:"斯年给我看过你拍的照片,构图和光影感都很棒,尤其是那张温室的逆光照片。" "真的吗?"许卿皖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当然。"苏雅走向工作台,拿出几张照片,"你看这张,光线透过玻璃的折射效果捕捉得恰到好处,这种质感很多专业摄影师都拍不出来。" 许卿皖走近看那些照片,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苏雅开始讲解一些专业摄影技巧,如何利用自然光,如何构图才能让画面更有叙事性。江斯年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许卿皖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 "能让我看看你的相机吗?"苏雅问道。 许卿皖解下肩上的尼康递过去。苏雅仔细检查了相机,点点头:"保养得不错,虽然是老型号,但镜头素质很好。"她顿了顿,"有兴趣试试专业设备吗?" 没等许卿皖回答,苏雅已经从柜子里取出一台佳能5D Mark III,装上24-70mm镜头。"来,试试这个。" 许卿皖犹豫地接过相机,沉甸甸的手感让她心跳加速。她透过取景器看向窗外的花园,画面清晰得令人惊叹。 "去拍点什么吧。"苏雅鼓励道,"花园,街道,随便什么吸引你的东西。" 江斯年上前一步:"我陪你去?" 许卿皖点点头,两人一起下楼来到花园。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花瓣上还挂着水珠。许卿皖专注地调整参数,按下快门。江斯年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工作。 "你妈妈真好。"许卿皖突然说。 江斯年靠在苹果树旁,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很喜欢你。"他顿了顿,"我爸爸今天不在,他去上海出差了。不然他也会想见你的。" 许卿皖的手指在相机上停顿了一下。"你爸爸...是什么样的人?" "工作狂。"江斯年耸耸肩,"明远设计的创始人,整天飞来飞去谈项目。不过..."他犹豫了一下,"他从来不会对妈妈大声说话,更别说动手了。" 许卿皖放下相机,望向远处。"真好。" "皖皖..."江斯年想说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许卿皖掏出手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屏幕上显示"爸爸"两个字。她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喂?" "你在哪?"许志刚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冰冷而清晰,"不是说去图书馆吗?为什么同学说看到你和男生在一起?" 许卿皖的手指紧紧攥住相机带。"我...我在图书馆附近。" "立刻回家。"许志刚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许卿皖站在原地,手机还贴在耳边,仿佛冻僵了一般。江斯年担忧地看着她:"怎么了?" "我得走了。"许卿皖的声音颤抖,"我爸爸...他知道我和你在一起。" "我送你回去。" "不!"许卿皖的反应激烈得让江斯年吓了一跳,"绝对不行。如果让他看到你..."她没有说完,但恐惧在眼中清晰可见。 江斯年想坚持,但看到许卿皖的表情,只好点头:"至少让我帮你叫辆车。" 回到苏雅的工作室,许卿皖匆忙道别,感谢她的指导。苏雅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但没有多问,只是将相机还给她,并说:"随时欢迎你再来。" 江斯年坚持送许卿皖到小区门口等车。雨又开始下了,他撑开一把黑色长柄伞,两人站在伞下,肩膀几乎相触。 "他会对你怎么样?"江斯年终于问出这个一直压在心头的问题。 许卿皖盯着路面,等待出租车出现。"不知道。也许只是警告,也许..."她没有说完。 一辆空车缓缓驶来,许卿皖快步上前,在拉开车门前回头看了江斯年一眼。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谢谢你今天的一切。" 车门关上,出租车驶入雨幕。江斯年站在原地,直到车尾灯消失在拐角,手中的伞微微倾斜,雨水打湿了他的肩膀。 许卿皖回到家时,屋内一片寂静。她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正准备溜回自己房间,客厅的灯突然亮了。 许志刚坐在沙发上,西装笔挺,领带一丝不苟,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威士忌。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用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目光打量着女儿。 "图书馆?"他最终开口,声音低沉。 许卿皖站在玄关,书包还挂在肩上,雨水从发梢滴落。"我去见了同学的妈妈,她懂摄影..." "男生?"许志刚打断她,"江斯年?" 许卿皖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怎么知道江斯年的名字? 仿佛读懂了她的疑问,许志刚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会调查吗?这段时间你天天魂不守舍,成绩虽然没掉,但心思早就不在学习上了。"他站起身,慢慢走近,"那个男生有什么特别的?值得你撒谎去见他?" 许卿皖后退一步,背抵在门上。"他只是...帮我补习数学。" "是吗?"许志刚停在一步之外,威士忌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为什么有同学看到你们一起进出后花园?那里有什么数学题需要解?" 许卿皖的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父亲的眼神让她想起暴风雨前的低压,那种令人窒息的平静。 "听着,"许志刚突然放柔了声音,却更让人毛骨悚然,"高三了,我不希望你分心。那个男生,以后不许再见。明白吗?" 许卿皖机械地点头。 "好孩子。"许志刚拍拍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算是捏掐,"去洗澡吧,别感冒了。你妈妈今晚加班,晚饭我们自己解决。" 许卿皖逃也似地回到房间,关上门后才敢大口呼吸。她滑坐在地板上,抱着膝盖发抖。几分钟后,她听到父亲出门的声音,才稍微放松下来。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江斯年的消息:"到家了吗?你还好吗?" 许卿皖盯着屏幕,不知如何回复。她应该告诉江斯年父亲禁止他们见面吗?如果说了,江斯年会怎么做?她不想让他冒险,但想到不能再见到他,胸口就像被挖空了一块。 最终,她只回复:"到家了。明天学校见。" 放下手机,许卿皖从抽屉深处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是她偷偷拍下的母亲伤痕的照片。她一张张翻看,最后目光停留在最新的一张上——母亲在厨房的背影,转头时脸颊上的淤青清晰可见。 这些照片是证据,是无声的呐喊。许卿皖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要拍下它们,就像江斯年说的,这些照片会说话。也许有一天,它们能说出她和母亲无法说出口的真相。 第二天清晨,许卿皖比平时早半小时出门,借口是去学校背单词。母亲正在准备早餐,脸上的妆容比平时更浓,显然是为了遮盖尚未完全消退的淤青。 "妈,"许卿皖站在厨房门口,犹豫了一下,"如果...如果有人能帮我们,你愿意离开爸爸吗?" 林侨妍切菜的手停顿了一瞬,然后继续动作,没有抬头。"别胡思乱想,专心学习。" "我是认真的。"许卿皖上前一步,"我们可以..." "皖皖!"林侨妍突然提高声音,然后又压低,"别说了。你爸爸...他压力大,但不是坏人。快去上学吧。" 许卿皖咬住下唇,拿起书包转身离开。走到楼下时,她发现江斯年站在小区门口,手里拿着两杯豆浆和一袋包子。 "早。"他微笑着递过早餐,"猜你可能没吃。" 许卿皖惊讶地接过豆浆,温热透过杯壁传到指尖。"你怎么..." "我记得你说过七点出门。"江斯年耸耸肩,"我六点半就在这儿等了。" 许卿皖的心跳加速,既因为感动,也因为担忧。"我爸爸..." "我知道。"江斯年的表情变得严肃,"陈默告诉我了,你爸爸昨天打电话问他我的事。" 许卿皖的手一抖,差点打翻豆浆。"他监视我?" "看起来是的。"江斯年压低声音,"所以我们得小心点。学校见。" 他快步离开,留下许卿皖站在原地,手中的早餐突然变得沉重无比。她意识到,父亲的控制远比想象中严密,而江斯年似乎已经决定冒险继续他们的友谊。 这个认知既让她害怕,又带来一种奇异的温暖。 上午的课堂上,许卿皖尽量不与江斯年有眼神接触,但她能感觉到他不时投来的关切目光。课间时,周老师叫住了她。 "许卿皖,"周老师推了推眼镜,"能来我办公室一下吗?" 办公室里,周老师关上门,示意许卿皖坐下。"最近怎么样?学习压力大吗?" 许卿皖摇摇头。"还好。" "我注意到你和江斯年走得很近。"周老师直奔主题,"高三了,老师不反对同学之间互相帮助,但要注意分寸。" 许卿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我们只是朋友。" "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学生。"周老师的语气缓和了些,"但许卿皖,如果你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跟老师说。明白吗?" 许卿皖抬头,不确定周老师话中的含义。这位中年女教师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某种她读不懂的情绪。 "我明白。"她最终回答。 周老师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回去吧,下节课要开始了。" 放学后,许卿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温室。推开门时,她发现江斯年已经在里面,正在整理一堆书本。 "周老师找你说了什么?"他头也不抬地问。 许卿皖放下书包,坐在他旁边。"让我们注意分寸,别影响学习。" 江斯年哼了一声。"她找我说的也是这个。"他顿了顿,"不过最后她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什么?" "''如果你真的关心一个人,就要知道什么时候该寻求帮助。''"江斯年模仿着周老师的语气,"你觉得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许卿皖思考了一会儿。"不确定。但我觉得她可能是真心想帮忙。" 江斯年点点头,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我查了一些资料,关于家庭暴力的法律保护。还有..."他犹豫了一下,"我跟我爸爸说了你的事。" 许卿皖猛地抬头,脸色煞白。"什么?" "别担心,他很谨慎。"江斯年赶紧解释,"他认识几个专门处理家暴案件的律师。他说如果你和妈妈决定采取法律行动,他可以提供帮助。" 许卿皖的呼吸急促起来。"这太危险了...如果我爸爸发现..." "我知道。"江斯年握住她的手,"所以一切都要谨慎。但许卿皖,你不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许卿皖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江斯年的掌心温暖干燥,与她冰冷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她想起早上母亲在厨房的背影,想起那些照片中隐藏的伤痕,想起父亲监视般的目光。 "我需要时间。"她最终说道,"妈妈还没准备好。" 江斯年点点头,没有逼迫。"无论你决定什么时候行动,我都会帮你。"他松开手,指向那些书本,"这些是我找的资料,你可以看看,了解更多选项。" 许卿皖翻开最上面的一本,是《家庭暴力法律指南》。她突然意识到,江斯年为她做的远比想象中多。他不是简单地同情她,而是实实在在地寻找解决方案。 "谢谢。"她轻声说,这个词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却是她能表达的全部。 阳光透过温室的玻璃照在书页上,那些法律条文和案例突然变得不再冰冷抽象,而是承载着真实的希望。许卿皖第一次感到,也许,只是也许,改变是可能的。 第5章 证据的收集 深夜的寂静被一声闷响打破。许卿皖从床上惊坐而起,手指紧紧攥住被角。又来了。客厅传来的争吵声和物品摔落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反复割着她的神经。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从抽屉里取出相机,手指在冰凉的金属机身上停留片刻。过去两周,江斯年给她的法律资料她已经全部读完,那些关于家庭暴力取证和人身保护令的条款在她脑海中盘旋。 又一声闷响,伴随着母亲压抑的啜泣。许卿皖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留出一条缝隙。客厅的灯光透过门缝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像是指引她走向某个不可逆转的决定。 父亲许志刚的背影在客厅中央晃动,西装外套已经脱下搭在沙发背上,白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手臂。他面前的地板上,母亲林侨妍半跪着,正在捡拾打碎的瓷杯碎片。 "连个杯子都放不好!"许志刚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你知道这个杯子多贵吗?" "对不起,我手滑了..."林侨妍的声音细如蚊呐,手指颤抖着捡起碎片,一缕头发从她的发髻中散落,垂在苍白的脸颊旁。 许卿皖举起相机,透过取景框对准这一幕。镜头里,母亲抬头时,左眼下方已经出现了一片红肿。许卿皖按下快门,无声的快门声淹没在父亲的咆哮中。 "笨手笨脚!你知道我工作压力多大吗?回家连个像样的环境都没有!"许志刚一把抓住林侨妍的手腕,迫使她站起来,"看看你,整天魂不守舍的样子!是不是又在想那些没用的摄影?" 林侨妍的身体像一片秋风中的树叶般颤抖。"我没有..." 许卿皖再次按下快门,记录下父亲抓住母亲手腕的瞬间。她的心跳如擂鼓,手心渗出汗水,几乎握不稳相机。 许志刚突然松开手,林侨妍踉跄了一下,撞在身后的茶几上。"算了,我累了。"他的语气突然平静下来,仿佛刚才的暴怒只是一场表演,"给我放洗澡水。" 林侨妍点点头,快步走向浴室。许志刚在沙发上坐下,揉了揉太阳穴,从茶几抽屉里取出一瓶威士忌和一个小药瓶。许卿皖悄悄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相机紧紧抱在胸前。 她查看刚才拍摄的照片——虽然有些模糊,但父亲抓住母亲手腕的瞬间和母亲脸上的伤痕清晰可见。这些照片加上之前积累的证据,也许足够申请保护令了。江斯年说过,只要有足够证据,法律可以保护她们。 第二天清晨,许卿皖比平时早一小时出门。母亲已经在厨房准备早餐,左眼的淤青用厚厚的粉底遮盖,但肿胀依然明显。 "妈,我帮你冰敷一下吧。"许卿皖从冰箱取出冰块,用毛巾包好。 林侨妍摇摇头,勉强笑了笑:"不用了,你快去上学吧。" 许卿皖犹豫了一下,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妈,你看看这个。" 林侨妍擦干手,疑惑地接过信封,抽出里面的照片——全是她受伤的记录,有些是明显的淤青,有些是红肿的初期状态,最新的一张正是昨晚的场景。 "皖皖..."林侨妍的手开始颤抖,照片像秋天的落叶一样散落在地上,"你...你怎么能..." "妈,我们可以离开。"许卿皖蹲下身,一张一张捡起照片,"江斯年——就是我那个同学,他爸爸认识律师。我们可以..." "不!"林侨妍突然提高声音,然后又迅速压低,"这些照片...如果被你爸爸看到..."她的眼中充满恐惧,"删掉它们,立刻删掉!" 许卿皖站起身,固执地摇头:"我不会删的。妈,你看看这些照片,看看你自己!这不该是我们的生活!" 林侨妍的嘴唇颤抖着,眼泪冲花了精心涂抹的粉底,露出下面的淤青。"你不懂...我们无处可去..." "我们有选择。"许卿皖握住母亲的手,"至少...考虑一下,好吗?" 门外传来电梯到达的叮咚声,两人同时僵住。许卿皖迅速将照片塞回书包,林侨妍慌乱地擦去眼泪,转身面对炉灶。 "我走了。"许卿皖轻声说,在父亲进门的前一刻从侧门溜了出去。 学校温室里,江斯年已经等在那里,面前摊开着几本法律书籍。看到许卿皖进来,他立刻站起身:"怎么了?你的脸色很差。" 许卿皖从书包里拿出相机,调出昨晚的照片给他看。江斯年的表情从关切变成震惊,最后定格在愤怒上。 "这个混蛋..."他咬牙切齿地说,手指在相机屏幕上收紧,几乎要捏碎它。 "我妈妈...她害怕。"许卿皖疲惫地坐下,"她不肯考虑法律途径。" 江斯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很正常。长期受虐的人会有习得性无助,觉得反抗只会让情况更糟。"他指着照片,"但这些证据很重要,非常清楚。" "有什么用?她不愿意..." "继续记录。"江斯年坚定地说,"每一次,每一个伤痕,每一个场景。同时..."他犹豫了一下,"我爸爸想见你。" 许卿皖猛地抬头:"什么?" "昨晚我给他看了部分照片——当然,经过处理,没有露脸。"江斯年解释道,"他很愤怒,说可以帮忙联系专门处理家暴案件的律师。但他想先见见你,了解具体情况。" 许卿皖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你爸爸...他会保密吗?" "当然。"江斯年点头,"他说明天晚上可以安排在他公司的私人会议室见面,绝对安全。" 许卿皖思考了一会儿,缓缓点头:"好。" "还有..."江斯年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的。" 许卿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小巧的U盘,形状像一片羽毛。"这是?" "加密U盘。"江斯年解释道,"把所有照片和视频备份在这里,设置密码。就算有人拿到U盘,没有密码也看不到内容。" 许卿皖将U盘紧紧攥在手心,喉咙发紧。"谢谢...谢谢你做的一切。" 江斯年摇摇头:"不用谢我。"他顿了顿,"对了,月考成绩出来了。" 许卿皖眨了眨眼,话题的突然转变让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你年级第二,我第五。"江斯年露出一个微笑,"看来我们的''秘密行动''没影响学习。" 许卿皖也忍不住笑了。确实,自从认识江斯年后,她的成绩不但没下降,反而更稳定了。也许是因为有了值得期待的人和事,每天不再是机械地活着。 "你妈妈...她有什么爱好吗?"江斯年突然问。 "摄影。"许卿皖不假思索地回答,"她以前拍得很好,但结婚后爸爸不允许她继续。他说那是''不务正业''。" "我妈妈公司下个月有个小型摄影展。"江斯年说,"也许...可以邀请你妈妈去看看?不一定要参与,只是感受一下氛围。" 许卿皖明白他的用意——给母亲一个看到其他可能性的机会。"我试试看。" 放学后,许卿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图书馆。她需要时间整理思绪,为明天见江斯年的父亲做准备。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短信: "今晚你爸爸有应酬,不回家吃饭。你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许卿皖鼻子一酸。无论经历什么,母亲首先想到的永远是照顾她。她回复道:"想吃妈妈的糖醋排骨。需要我买什么材料吗?" 发完消息,许卿皖打开电脑,开始整理相机里的照片。每一张都标注日期和简要情况,然后存入加密U盘。看着屏幕上母亲伤痕累累的脸,她更加坚定了要改变这一切的决心。 回到家时,屋内飘着糖醋排骨的香气,温馨得几乎让人忘记昨晚的暴力。林侨妍在厨房忙碌,听到开门声回头微笑:"洗洗手,马上就好。" 许卿皖放下书包,走到母亲身边帮忙摆餐具。"妈..."她犹豫了一下,"明天晚上我能去同学家学习吗?就是...江斯年。" 林侨妍的手停顿了一下。"他...是个好孩子吗?" "嗯。"许卿皖点头,"他爸爸是明远设计的创始人。" "明远设计?"林侨妍有些惊讶,"那个很有名的建筑公司?" 许卿皖点头:"明天他爸爸想见我,说...可以帮我们。" 筷子从林侨妍手中滑落,在瓷砖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你...你告诉他了?" "只有江斯年知道。"许卿皖蹲下捡起筷子,"他爸爸只听说我们需要帮助,不知道具体情况。" 林侨妍关上炉火,双手撑在灶台边缘,背对着女儿。"太危险了...如果被你爸爸知道..." "不会的。"许卿皖坚定地说,"妈,至少让我去见见,听听他们有什么建议。我保证不会贸然行动。" 林侨妍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恐惧、犹豫、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你...要小心。" 这句默许让许卿皖心头一松。她抱住母亲,感受到对方瘦弱的身体在自己怀中微微颤抖。"我们会没事的。"她轻声说,不知道是在安慰母亲还是自己。 第二天放学后,许卿皖告诉父亲要去图书馆学习,会晚些回家。许志刚审视地看了她一会儿,最终点头同意,但要求九点前必须回来。 江斯年在学校后门等她,两人乘坐公交车前往市中心。明远设计的总部是一栋现代化的玻璃幕墙大楼,在夕阳下闪闪发光。许卿皖仰头望着这座建筑,突然感到一阵自卑——她和江斯年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家庭环境的差异。 "别紧张。"江斯年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轻轻握住她的手,"我爸爸人很好。" 电梯直达顶层,江明远的私人办公室。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迎上来。他看上去比许卿皖想象中年轻,眼角有些细纹,但精神矍铄,与江斯年有七分相似,只是气质更为沉稳。 "许卿皖?"江明远伸出手,"我是江明远,斯年的父亲。" 许卿皖小心地与他握手:"叔叔好。" "来,坐下说。"江明远引他们到会客区的沙发,"要喝点什么吗?果汁?茶?" "水就好,谢谢。"许卿皖轻声说,双手放在膝上,背挺得笔直。 江明远按下内线电话吩咐秘书,然后坐在他们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斯年给我看了一些...资料。"他谨慎地选择着词语,"情况我大致了解了。首先,我想告诉你,你很勇敢。" 许卿皖低下头,不知如何回应这样的评价。她并不觉得自己勇敢,只是...别无选择。 秘书送来了饮料,轻轻带上门离开。江明远继续道:"我联系了一位专门处理家庭暴力案件的律师,李律师。她经验丰富,非常可靠。"他拿出一张名片递给许卿皖,"她愿意免费为你们提供咨询。" 许卿皖接过名片,上面烫金的"李敏"二字在灯光下闪闪发光。"谢谢您...但是..." "你妈妈还没同意?"江明远了然地问。 许卿皖点头:"她很害怕。" "这很正常。"江明远的语气温和而坚定,"长期处于暴力环境中的人,往往会有创伤性依赖。但你要知道,法律上,即使受害者本人暂时不愿报案,其他知情人也可以代为举报,尤其是未成年人受到或目睹家庭暴力的情况。" 许卿皖抬起头:"真的吗?" "是的。"江明远点头,"当然,最好能获得你母亲的配合。李律师建议先收集足够证据,然后申请保护令,至少让你们暂时远离施暴者。" 江斯年插话道:"许卿皖已经拍了很多照片和视频。" "很好。"江明远赞许地说,"继续收集,越多越好。同时..."他犹豫了一下,"你们有安全的地方可去吗?如果需要,我可以安排临时住所。" 许卿皖摇头:"暂时不用...但我有个问题。"她鼓起勇气直视江明远的眼睛,"如果...如果我爸爸发现我们在准备这些,他会...很危险。" 江明远的表情变得严肃:"这正是我最担心的。家暴者在感到控制权受到威胁时,往往会变本加厉。"他思考了一会儿,"这样吧,我给你一个紧急联络方式,如果情况危急,随时可以求助。" 谈话持续了近两小时,江明远详细解释了法律程序和各种可能性,许卿皖认真地记在笔记本上。临走时,江明远亲自送他们到电梯口。 "许卿皖,"他郑重地说,"记住,这不是你们的错。每个人都有权生活在安全和尊严中。" 这句简单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许卿皖心中某个紧锁的盒子。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她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江斯年默默递来纸巾,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安静地陪着她。 走出大楼,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城市的霓虹灯在雨后的地面上投下斑斓的倒影,许卿皖深吸一口湿润的空气,感到一丝久违的轻松。 "我送你回家。"江斯年说,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车上,许卿皖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突然说:"你爸爸真好。" 江斯年微笑:"他喜欢你。他说你比他见过的许多成年人都勇敢。" 许卿皖摇摇头:"我只是...没有别的选择。" "每个人都有选择。"江斯年轻声说,"你选择了反抗,而不是继续沉默。这就是勇气。" 出租车在许卿皖家小区门口停下,江斯年坚持付了车费。"明天见。"他帮她拉开车门,"记得备份照片。" 许卿皖点头,刚要道别,突然僵在原地——小区门口的路灯下,许志刚正站在那里抽烟,目光直直地锁定在他们身上。 "怎么了?"江斯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立刻明白了情况。"是你爸爸?" 许卿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喉咙发紧。"你快走。" "不行,太危险了。"江斯年反而上前一步,挡在她前面。 许志刚已经掐灭烟头,大步走来。他穿着笔挺的西装,领带一丝不苟,完全是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只有眼中闪烁的冷光暴露了真实情绪。 "皖皖,"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这位是?" 许卿皖的手指紧紧攥住书包带:"我同学...江斯年。" "江同学。"许志刚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个不达眼底的微笑,"谢谢你送我女儿回来。不过下次请提前告知家长,免得担心。" 江斯年没有退缩:"叔叔好,是我考虑不周。" 许志刚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女儿脸上:"回家吧,你妈妈等着呢。" 许卿皖知道,这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即将爆发的风暴。她向江斯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走,然后跟着父亲走向小区。 背后,她能感觉到江斯年担忧的目光,但她不敢回头。此刻,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藏在书包夹层里的U盘和那张律师名片,绝对不能被父亲发现。 第6章 父亲的怒火 许卿皖跟在父亲身后走进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她能感觉到父亲的目光像刀片一样刮过她的后颈,但她不敢回头,只能死死盯着电梯按钮上跳动的数字。 "那个男生,"许志刚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就是上次打电话问的那个?江斯年?" 许卿皖的指尖掐进掌心,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嗯,我们是一个学习小组的。" 电梯停在七楼,门缓缓打开。许志刚没有动,直到许卿皖先走出去,他才迈步跟上。这个细节让许卿皖的后背一阵发凉——父亲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家门近在咫尺,许卿皖却感觉像是走向刑场。钥匙插入锁孔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门开了,温暖的灯光和饭菜的香气迎面而来,母亲正在餐桌前摆碗筷。 "回来啦?"林侨妍抬头微笑,但笑容在看到丈夫阴沉的表情时凝固了。"怎么了?" 许志刚没有回答,脱下西装外套挂在衣帽架上,动作慢条斯理得令人心慌。"皖皖,把书包拿过来。" 许卿皖的心跳骤然加速,书包里的U盘和律师名片像烙铁一样灼烧着她的意识。"我...我想先洗手..." "现在。"许志刚的声音依然平静,但不容拒绝。 林侨妍放下碗筷,困惑地看着父女俩:"志刚,怎么了?先吃饭吧..." "你闭嘴。"许志刚甚至没有看妻子一眼,目光牢牢锁定在女儿身上,"书包。" 许卿皖缓慢地卸下书包,大脑飞速运转。U盘藏在夹层的暗袋里,应该不会被发现,但那张名片...她突然想起自己把名片夹在了数学课本里。 许志刚接过书包,径直走向客厅沙发,将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课本、笔记本、文具散落一地。他蹲下身,开始一本一本地翻检。 "你在找什么?"林侨妍上前一步,声音发颤,"别这样吓孩子..." 许志刚充耳不闻,翻完最后一本书后,他拿起许卿皖的手机:"密码。" 许卿皖咽了咽口水:"我...我忘了..." "皖皖,"许志刚终于站起身,脸上浮现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许卿皖摇头,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谎言。"许志刚猛地将手机砸向墙壁,塑料外壳和玻璃屏幕应声碎裂。"尤其是来自我最信任的人的谎言。" 林侨妍发出一声惊叫,随即捂住嘴。许卿皖站在原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父亲从未在她面前表现出如此直接的暴力,这反常的举动让她意识到——他一定发现了什么。 "志刚,冷静点..."林侨妍试图缓和气氛,"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朋友很正常..." "正常?"许志刚冷笑一声,转向妻子,"你知道她今晚去见谁了吗?明远设计的江明远!"他的声音逐渐提高,"你知道江明远是什么人吗?他公司的法律团队在全市数一数二!" 许卿皖的心沉到谷底。父亲怎么会知道?她明明那么小心... "皖皖?"林侨妍惊讶地看向女儿,"你真的..." "我去同学家学习而已。"许卿皖强装镇定,"江斯年爸爸只是礼貌性地见了我一面..." "撒谎!"许志刚突然暴喝一声,抓起茶几上的玻璃杯砸向地面,碎片四溅。"你们背着我计划什么?说!" 一片碎玻璃划过许卿皖的小腿,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但她感觉不到疼痛。恐惧像潮水一样淹没她的感官,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林侨妍冲到女儿身边,用身体挡在她前面:"别这样!你会吓到孩子!" 许志刚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随即恢复平静,这种突兀的情绪切换比怒吼更可怕。"好,很好。"他整了整领带,"皖皖,回你房间去。我和你妈妈需要...单独谈谈。" 许卿皖抓住母亲的手臂:"妈..." "去吧。"林侨妍轻轻推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没事的。" 许卿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自己房间,关上门后立刻将耳朵贴在门板上。起初是一片寂静,然后是一声闷响,接着是母亲压抑的啜泣。她的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滚落。 她应该冲出去阻止父亲,但双腿却像生了根一样无法移动。恐惧和无力感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滑坐在地上,许卿皖抱紧双膝,无声地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门把手轻轻转动。许卿皖抬头,看到母亲推门进来,脸上补了厚厚的粉底,但嘴角的裂痕无法完全遮盖。 "妈..."许卿皖扑进母亲怀里,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膏气味。 林侨妍轻抚女儿的头发,声音沙哑:"没事了...他睡了。" 许卿皖抬头,看到母亲眼中的绝望和某种她从未见过的坚定。"妈,我们必须离开。" 林侨妍没有立即反对,而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问:"江斯年的爸爸...真的能帮我们吗?" 许卿皖擦干眼泪,从书包暗袋里摸出U盘:"他介绍了律师,说可以免费帮我们。"她犹豫了一下,"妈,我今天看到爸爸翻我东西的样子...我好害怕。如果我们不采取行动,他会变本加厉的。" 林侨妍的手指轻轻触碰自己嘴角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律师...怎么说?" 许卿皖拉着母亲坐到床边,压低声音:"江叔叔说,我们可以先收集证据,然后申请保护令。只要有足够证据,即使妈妈你不想报案,作为未成年目击者,我也可以..." "不。"林侨妍突然打断她,"如果要做...我们一起。"她深吸一口气,"这些年我一直告诉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了,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但今晚我看到他看你的眼神..."她的声音哽咽了,"我不能让他伤害你。" 许卿皖紧紧抱住母亲,感受到她瘦弱的身躯在微微颤抖。这一刻,她意识到母亲比自己想象中要坚强得多。 "我们需要更多证据。"林侨妍松开女儿,擦干眼泪,"照片、视频、医疗记录...我这些年...偷偷留了一些东西。" 许卿皖惊讶地看着母亲从衣柜深处拿出一个铁盒,里面装着几张泛黄的病历本和一叠照片。照片上的林侨妍年轻许多,但脸上的淤青和伤痕触目惊心。 "这是..." "十年前的一次...特别严重的。"林侨妍轻声解释,"我偷偷去医院拍了片子,但最后告诉他只是摔伤。"她苦笑,"医生知道真相,但他们也无能为力。" 许卿皖小心地翻看这些证据,每一张都像刀子一样刺痛她的心。"妈...为什么你不..." "为什么我不离开?"林侨妍摇摇头,"一开始是因为爱,后来是因为怕,再后来...是因为习惯。"她握住女儿的手,"但现在不一样了。我看到你有勇气反抗,我不能再拖你后腿。" 母女俩在昏暗的台灯下制定计划,声音压得极低。林侨妍会继续收集近期的医疗记录和伤情证明;许卿皖负责拍照和视频证据,同时通过江斯年联系律师。所有资料都备份在加密U盘里,原件藏在林侨妍办公室的保险箱中。 "明天我要加班,"林侨妍说,"可以趁机去见律师。" 许卿皖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妈,爸爸怎么会知道我去见江叔叔?" 林侨妍的表情变得凝重:"我猜...他可能在你手机里装了监控软件。最近银行IT部门在做这方面的培训。" 许卿皖倒吸一口冷气——这意味着她和江斯年的所有短信、通话都可能被父亲掌握。她必须尽快警告江斯年。 第二天清晨,许卿皖借口值日提前出门,直奔学校温室。江斯年已经等在那里,看到她立刻站起身:"发生什么事了?你脸色很差。" 许卿皖简要讲述了昨晚的遭遇,江斯年的表情从担忧变成愤怒。"这个混蛋!"他咬牙切齿,"你和你妈妈没事吧?" "暂时没事。"许卿皖摇头,"但我担心爸爸监控了我的手机,可能也看到了我们的信息。" 江斯年脸色一变:"该死!那我们得换个联系方式。"他思考了一会儿,"用这个。"他从书包里拿出两个崭新的老式寻呼机,"我爸公司以前用的,只能收发数字信息。我们可以用密码沟通。" 许卿皖接过寻呼机,感到一丝荒谬——在这个智能手机时代,他们却要依靠几十年前的科技来逃避监控。 "律师的事..." "我已经联系了李律师。"江斯年压低声音,"她今天下午三点有空,在城东的咖啡厅见面。能让你妈妈去吗?" 许卿皖点点头:"她今天''加班''。"她在"加班"二字上加了重音。 江斯年理解地点头:"我会让我妈妈也去,看起来像是闺蜜聚会,不会引人注意。" 两人又讨论了证据收集的细节和应对突发情况的计划。许卿皖惊讶地发现,江斯年考虑得如此周全,甚至准备了安全屋和紧急联络方式。 "你...准备这些多久了?"她忍不住问。 江斯年有些不好意思:"自从知道你家的状况后,我就开始研究相关法律和案例。"他顿了顿,"我爸爸也很重视,动用了些关系。" 许卿皖喉咙发紧,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在她最黑暗的时刻,有人愿意为她点亮一盏灯,这种感觉既陌生又温暖。 "谢谢。"她最终只能说出这两个字,但眼神传达着更深的情感。 江斯年似乎理解了,轻轻握住她的手:"不用谢。我们是一起的。" 接下来的两周,三人像地下工作者一样秘密行动。林侨妍与李律师见了三次面,提供了详细的口述和证据;许卿皖继续拍摄照片和视频,记录每一次暴力的痕迹;江斯年负责信息传递和后勤支持,确保所有行动避开许志刚的监控。 周五晚上,许卿皖在温室等待江斯年带来最新消息。夕阳透过玻璃照进来,给一切镀上金色的光芒。江斯年匆匆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好消息!"他压低声音,"李律师说证据足够了,下周一就可以向法院提交保护令申请!" 许卿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这么快?" 江斯年点头:"你妈妈提供的医疗记录和那些照片非常有力,再加上你们俩的证词..."他顿了顿,"但李律师说,最危险的时候就是申请提交后到开庭前这段时间。你爸爸一旦收到法院通知..." "他会暴怒。"许卿皖接上他的话,感到一阵寒意,"妈和我得有个安全的地方。" "我爸爸已经安排好了。"江斯年说,"我们在城郊有个老房子,平时没人住,但设施齐全。你们可以在那里暂住,直到开庭。" 许卿皖咬着下唇思考:"开庭...要多久?" "李律师说最快两周,因为是家庭暴力案件,会优先处理。" 两周。十四天。三百三十六小时。许卿皖在心中计算着,这是她们母女自由的倒计时。 "还有..."江斯年犹豫了一下,"我爸爸想请你们明天去家里吃饭,正式认识一下,也讨论最后的细节。" 许卿皖惊讶地抬头:"去你家?" "嗯。我妈妈也很想见你...和你妈妈。"江斯年微笑,"她说要做拿手菜。" 这个邀请让一切突然变得真实起来。不再是秘密会面和加密通讯,而是正常的家庭聚餐,仿佛她们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已经触手可及。 "我得问问妈妈。"许卿皖说,但嘴角已经不自觉地上扬。 "用这个。"江斯年递给她一张纸条,"新密码,明天上午十点,我爸爸会派车在图书馆后门等你们。带上必需品,但别太明显。" 许卿皖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和简单的指令。她将纸条小心地折好,放进内衣口袋——最安全的地方。 "江斯年,"她突然说,"如果没有你..." "别这么说。"江斯年摇头,"你很坚强,即使没有我,你也会找到出路。我只是...恰好在那里。" 许卿皖看着眼前这个男孩,阳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像是从黑暗中走来的光明使者。她突然很想拥抱他,但最终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明天见。"她轻声说,然后转身离开温室,心跳比平时快了几拍。 回到家,许卿皖发现父亲罕见地不在家。母亲正在厨房准备晚餐,动作比平时轻快许多。 "妈,爸爸呢?" "出差了。"林侨妍头也不回地说,"临时决定的,说要去北京三天。" 许卿皖松了口气,随即又警觉起来:"这么突然?" 林侨妍关上炉火,转身面对女儿,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李律师今天联系了法院的朋友,提前透露了我们的申请。你爸爸的老板...是法院院长的老同学。" 许卿皖恍然大悟:"所以他们故意派爸爸出差..." "嗯。"林侨妍点头,"这样我们就有三天时间准备。周一他回来时,保护令申请已经提交,我们也能安全转移。" 计划如此周密,让许卿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和母亲,真的要自由了吗? 晚饭后,许卿皖帮母亲收拾行李。必需品装在一个小行李箱里,证件和贵重物品则放在随身包中,看起来就像普通的周末短途旅行。 "明天我们去江斯年家吃饭。"许卿皖小声告诉母亲,"他爸爸会安排后续事宜。" 林侨妍停下折叠衣服的手,抬头看着女儿:"皖皖,你和那个男孩...只是朋友吗?" 许卿皖的脸突然发热:"当然是!我们...我们只是同学..." 林侨妍微微一笑,没有追问,但眼神中带着了然。"他很勇敢,也很细心。这样的男孩不多见。" 许卿皖低头假装整理衣物,避开母亲的目光。她不确定自己对江斯年是什么感情,但每当想到他,胸口就会涌起一股暖流,像是寒冬里的一杯热茶,温暖却不灼人。 夜深了,许卿皖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明天,一切将迎来转折点。她看向窗外的月亮,明亮而圆满,像是预示着美好的未来。 就在她即将入睡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江斯年的寻呼机号码。她警觉地坐起身,查看信息: "911 555 222" 这是他们约定的紧急代码:危险,立刻撤离,二号安全点。 许卿皖的心跳骤停了一秒,然后疯狂加速。她跳下床,冲向母亲的房间,却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有人用钥匙从外面打开了家门。 第7章 危险的倒计时 钥匙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午夜格外刺耳。许卿皖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凝固在血管里。母亲从卧室冲出来,脸色惨白,手里还攥着正在收拾的衣物。 "回房间。"林侨妍用口型无声地说,将女儿推向她的卧室。 许卿皖机械地移动脚步,耳边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她刚踏入房门,就听到前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林侨妍!"许志刚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每个音节都裹挟着压抑的暴怒,"你给我出来!" 许卿皖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她应该躲起来,像过去十七年那样做个乖顺的女儿,但江斯年的话在她脑海中回响——"你很坚强"。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客厅。 许志刚站在玄关,西装凌乱,领带松开,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怒火。他手里攥着一叠纸,许卿皖认出那是法院的保护令申请副本。 "这是什么?"许志刚将文件摔在地上,纸张四散,"你们背着我干了什么?" 林侨妍站在客厅中央,身体微微发抖,却没有退缩。"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法院的朋友好心提醒我。"许志刚冷笑,"说我妻子和女儿要告我家暴。"他一步步逼近林侨妍,"我供你们吃穿,给你们最好的生活,这就是回报?" 许卿皖冲上前,挡在母亲前面:"爸爸,别这样!" 许志刚的目光转向女儿,眼中的怒火瞬间冷却成某种更可怕的东西——一种冰冷的算计。"皖皖,"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你被谁蛊惑了?是那个江斯年吗?他给你灌输了什么思想?" "没有人蛊惑我。"许卿皖的声音颤抖却坚定,"我亲眼看到你打妈妈,年复一年。这些..."她指向地上的文件,"都是事实。" 许志刚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随即恢复平静。这种极速的情绪切换比怒吼更令人毛骨悚然。"事实?"他弯腰捡起一张纸,"''长期身体和精神虐待''?''多次造成严重伤害''?"他摇摇头,露出一个受伤的表情,"皖皖,爸爸只是教育方式严格了些,这能算虐待吗?" "教育?"林侨妍突然开口,声音嘶哑,"打断两根肋骨是教育?让我流产是教育?" 这句话像炸弹一样在客厅爆开。许卿皖转向母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流产?她从未听母亲提起过。 许志刚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你..."他指着林侨妍,手指颤抖,"你敢提那件事?那是意外!你自己不小心摔下楼梯!" "是你推的!"林侨妍的声音突然提高,眼泪夺眶而出,"因为我怀孕三个月时顶撞了你一句!那是个女孩...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许卿皖的世界天旋地转。她有个姐姐...或者说,本该有个姐姐。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像一把尖刀,刺穿了她对家庭的全部认知。 许志刚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改变策略:"侨妍,亲爱的,你太累了。"他的语气温柔得令人作呕,"这些年你一直没从那场意外中恢复过来,产生了这些...妄想。" "不是妄想。"林侨妍擦干眼泪,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有证据。" 许志刚的表情凝固了。林侨妍按下播放键,手机里传出清晰的对话——是许志刚的声音:"...法院的保护令?她们怎么敢!看我不打断她的腿..."接着是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辱骂和威胁。 "你录音?"许志刚的脸色变得狰狞,扑向林侨妍。 许卿皖本能地挡在母亲前面,却被父亲一把推开,撞在茶几上。后腰传来一阵剧痛,但她顾不上这些,抓起桌上的花瓶作为武器。 "别碰她!"许卿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我已经报警了!" 这句话让许志刚停下动作。他转向女儿,眼中是纯粹的不可置信:"你...报警抓你父亲?" 警笛声由远及近,证实了许卿皖的话。许志刚的表情从震惊变为暴怒,最后定格在一种可怕的冷静上。 "很好。"他整了整领带,"我倒要看看,没有证据,警察能拿我怎么样。"他冷笑一声,"别忘了,我是银行的经理,市里的模范市民。谁会相信一个精神不稳定的家庭主妇和她未成年的女儿?" 敲门声响起。许志刚最后看了母女俩一眼,转身去开门,瞬间换上一副彬彬有礼的面孔:"警官,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两名警察站在门口,身后还有一位穿制服的女警。"许先生?"领头的警察问,"我们接到报警,称这里有家庭纠纷和暴力威胁。" "误会,完全是误会。"许志刚微笑,"只是家庭小争执,已经解决了。" 许卿皖冲上前:"不是误会!"她拉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淤青,"这是他刚才推我撞在茶几上造成的。还有..."她从口袋里掏出U盘,"这里有多年来的照片和录音证据,证明他长期家暴我妈妈!" 警察的表情变得严肃。女警上前一步:"许小姐,你和你母亲需要医疗检查吗?" "我们需要保护。"许卿皖直视警察的眼睛,"法院已经签发临时保护令,禁止他接近我们。" 许志刚的笑容僵在脸上:"什么?不可能!申请才提交..." "许先生,"警察打断他,"请出示您的身份证件。我们需要核实一些情况。" 趁警察询问许志刚时,女警迅速将许卿皖和林侨妍带到门外。"你们有安全的地方可去吗?"她低声问。 许卿皖点点头:"有朋友接应。" 女警递给她一张名片:"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妇联。保护令已经生效,他若接近你们五百米范围内,立刻报警。" 十分钟后,许卿皖和林侨妍带着简单的行李坐上警车,前往派出所做正式笔录。透过后窗,许卿皖看到父亲站在路灯下,脸色阴沉如鬼魅。直到拐弯再也看不见那栋房子,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派出所里,李律师已经等在那里。这位四十出头的女性短发干练,眼神锐利如鹰。"材料都带齐了?"她直截了当地问。 许卿皖点头,递上U盘和母亲保存多年的医疗记录。李律师快速浏览了一遍,满意地点头:"足够让他喝一壶了。" 做完笔录已是凌晨三点。江明远亲自开车来接她们,副驾驶坐着江斯年,一看到许卿皖就跳下车。 "你们没事吧?"他的目光在许卿皖身上急切地搜寻,最后停在她手臂的淤青上,眼神一暗。 "没事。"许卿皖轻声说,突然感到一阵疲惫袭来,双腿发软。 江斯年一把扶住她:"小心。" "先回家休息。"江明远简短地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家"是城郊的一栋小别墅,江明远解释说这是公司早期的员工宿舍,现在基本闲置。屋内简单但整洁,三间卧室,一个小厨房和客厅。 林侨妍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多年的紧张和恐惧在这一刻终于释放。许卿皖却辗转难眠,脑海中全是母亲那句"你推的"和"那是个女孩"。 "睡不着?"江斯年轻声问。他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前摊着几本法律书籍。 许卿皖摇摇头,在他身边坐下:"太多事情...我从不知道妈妈曾经流产。" 江斯年合上书:"庭审时会调查清楚。"他犹豫了一下,"你害怕吗?" 许卿皖思考了一会儿:"奇怪的是,不害怕。反而觉得...轻松。就像憋了很久的气,终于呼出来了。" 江斯年微笑:"那是勇气的味道。" 接下来的两周像一场梦。李律师紧锣密鼓地准备诉讼材料,收集更多证据;林侨妍逐渐从长期压抑中恢复,甚至开始尝试烘焙——这是她年轻时的爱好;许卿皖则在江斯年的陪伴下,继续学业并整理摄影作品。 开庭前一天晚上,许卿皖发现母亲独自坐在后院,望着星空发呆。 "妈,"她轻声走近,"在想什么?" 林侨妍拍了拍身边的椅子:"来,坐。"等女儿坐下,她继续道,"我在想你的姐姐...如果她活着,现在该二十五岁了。" 许卿皖握住母亲的手:"能告诉我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林侨妍的目光变得遥远:"那是我和许志刚结婚第二年。他那时还没现在这么会伪装,脾气暴躁,但至少还会道歉。"她苦笑一声,"我怀孕三个月时,因为一点小事顶撞了他,他暴怒之下推了我一把...我从楼梯上滚下去。" 许卿皖屏住呼吸,不敢打断。 "在医院里,医生告诉我孩子保不住了,是个女孩。"林侨妍的声音哽咽,"许志刚跪在病床边哭,说是一时冲动,求我原谅他...我那时太年轻,以为他真的会改。" 许卿皖紧紧抱住母亲,感受到她单薄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皖皖,"林侨妍突然认真地看着女儿,"答应我,无论明天法庭上发生什么,都不要被他影响。有些人...永远不会改变。" 许卿皖郑重地点头。夜空中的星星安静地闪烁,像是某个从未有机会出生的灵魂在注视她们。 市中级法院第三法庭座无虚席。许卿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旁听者——媒体记者、妇联代表、甚至还有许志刚银行的一些同事。她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坐在原告席上,手心冒汗。 江斯年坐在旁听席第一排,向她投来鼓励的目光。他旁边是江明远和苏雅,三人形成一个小小的支持阵营。 许志刚西装革履地走进来,头发一丝不苟,表情镇定自若。他向旁听席点头致意,甚至对许卿皖和林侨妍露出一个宽容的微笑,仿佛她们才是无理取闹的一方。 "肃静!"法官敲响法槌,"现在开庭审理林侨妍、许卿皖诉许志刚家庭暴力及申请离婚一案。" 李律师首先陈述案情,出示医疗记录、照片和录音证据。许卿皖被传唤作证,详细描述了她目睹的多次暴力事件。当被问及最新一次冲突时,她展示了手臂上已经变淡的淤青。 "法官大人,"李律师总结道,"这些证据充分证明被告长期对原告实施身体和精神虐待,严重危害了原告的人身安全和心理健康。" 轮到许志刚的辩护律师发言时,这位精明的中年男人试图扭转局面:"我的当事人承认夫妻间有过争执,但绝不存在所谓的''长期家暴''。"他拿出一叠许志刚获得的社区奖状和同事评价,"许志刚先生是银行优秀经理,社区模范居民,怎么可能做出起诉方指控的那些暴行?" 李律师早有准备:"法官大人,家庭暴力往往隐藏在门后,施暴者在外人面前戴着完美面具。请允许我传唤一位关键证人。" 当法警领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走进法庭时,许志刚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张医生,"李律师介绍道,"市中心医院退休妇产科主任,二十三年年前曾为林侨妍女士诊治。" 老医生坐下后,清晰陈述了当年的病历记录:"林侨妍女士因摔倒导致流产,送医时身上有多处陈旧性淤伤,盆骨严重受损。她当时说是自己摔下楼梯,但伤痕分布与这一说法不符。" "反对!"被告律师站起来,"这与本案无关!" "恰恰相关。"李律师反驳,"这证明被告的暴力行为由来已久,且造成过极其严重的后果——导致原告流产。" 法庭一片哗然。法官敲了几下法槌才恢复秩序。 许志刚突然要求发言:"法官大人,那确实是意外。我妻子一直无法从失去孩子的痛苦中走出来,产生了这些妄想..." "许先生,"李律师冷静地打断他,"您刚才听到的是专业医生的证词。此外,我们还有一份证据。"她播放了一段录音——是许志刚的声音:"...那个孽种死了也好,省得麻烦..." 许卿皖震惊地看向母亲,林侨妍轻轻点头,证实这正是当年流产后的对话。许志刚竟然如此评价自己的孩子...这个认知让许卿皖胃部一阵绞痛。 庭审持续了整整一天。当法官最终宣布休庭,择日宣判时,许卿皖已经精疲力尽。走出法庭,媒体记者的闪光灯让她睁不开眼,各种问题如潮水般涌来。 "许小姐,你父亲声称这一切都是误会,你怎么看?" "林女士,为什么忍受暴力这么多年才寻求帮助?" "听说你们得到了明远设计的支持,江总为何介入此案?" 江斯年和江明远护着母女俩快速离开,上了一辆等候多时的黑色轿车。车内,许卿皖终于崩溃大哭,所有的紧张和恐惧在这一刻决堤而出。江斯年默默递过纸巾,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安静地陪伴。 三天后,法院作出判决:许志刚因长期家庭暴力被判三年有期徒刑;准予林侨妍离婚请求;夫妻共同财产中70%归林侨妍所有,包括现住房产;许志刚需支付许卿皖抚养费至大学毕业。 走出法院时,阳光明媚得刺眼。许卿皖深吸一口气,感觉像是第一次真正呼吸。媒体争相报道这起"模范市民"背后的家庭暴力案,许志刚的真面目终于被揭露在阳光下。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江斯年问,他们站在法院台阶上,微风拂过许卿皖的发梢。 许卿皖看向母亲,林侨妍正在和苏雅交谈,脸上是多年未见的轻松表情。"妈妈想开个小烘焙店,江阿姨答应帮她找店面。"她顿了顿,"我...想继续摄影。也许报考艺术学院。" 江斯年微笑:"那我们可以一起准备艺考。我打算学设计。" "你..."许卿皖突然有些羞涩,"为什么要帮我们这么多?" 江斯年望向远处,思考了一会儿:"最初只是觉得不公平,想帮忙。后来..."他转头直视许卿皖的眼睛,"后来我发现,看着你从阴影里一步步走出来,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事情。" 许卿皖的心跳漏了一拍,阳光突然变得更加温暖。她想起那个在天台边缘摇摇欲坠的自己,想起相机里记录的伤痕,想起法庭上揭露的真相...这一路走来,她不再是那个沉默忍受的女孩了。 "江斯年,"她轻声说,"谢谢你抓住我。" 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两人并肩走下台阶,走向等在车旁的家人,走向充满可能性的未来。 三个月后,林侨妍的"侨心烘焙"工作室在城东一条安静的小巷开张。店面不大,但阳光充足,装修温馨。开业当天,许卿皖用相机记录下母亲捧着第一个自制蛋糕的灿烂笑容——没有淤青,没有恐惧,只有纯粹的喜悦。 同一天,许卿皖收到了全国青少年摄影大赛的入围通知,她的参赛作品正是那组记录母亲伤痕的照片,命名为《伤痕之下》。评审评语写道:"这些照片不仅是艺术的表达,更是社会良知的呼唤。" 晚上,许卿皖坐在新家的阳台上——她和母亲在城南租了一套小公寓,简单但温馨。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她突然意识到,这些影像不仅是过去的记录,也是未来的起点。透过镜头,她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道路。 手机震动起来,是江斯年的消息:"明天去学校看看吗?温室里的蓝莓应该熟了。" 许卿皖回复了一个"好"字,然后抬头看向星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第8章 新生活的挑战 夏日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新家的木地板上,形成一片片跳动的光斑。许卿皖赤脚踩在温热的木地板上,将刚买来的向日葵插入餐桌上的玻璃瓶。这是她和母亲搬入新家的第三周,空气中依然飘散着油漆和木屑的清新气息。 "皖皖,帮妈妈看看这个面团发酵得怎么样?"林侨妍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面包机嗡嗡的运转声。 许卿皖走进厨房,看到母亲正弯腰查看不锈钢盆里的面团。林侨妍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没有精致的妆容,却比任何时候都显得年轻有活力。 "看起来比上次好多了。"许卿皖凑近观察那团膨胀的面团,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弹性正好。" 林侨妍满意地点点头,开始将面团分成小份:"今天试试新配方,加了蜂蜜和肉桂。"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你不是约了江斯年去老城区拍照吗?别迟到了。" 许卿皖擦了擦手上的面粉:"还有一个小时呢。"她拿起挂在椅背上的相机,"我先拍几张你工作的照片,可以吗?" 自从搬出来,许卿皖开始系统性地拍摄"新生活"系列,记录母亲从家庭主妇到烘焙师转变的每一个瞬间。镜头里的林侨妍不再瑟缩畏惧,而是专注自信,手指灵活地揉捏面团,偶尔抬头对镜头微笑。 "对了,"林侨妍一边给面团塑形一边说,"苏雅昨天发消息说,有个小型摄影展在下个月,问你有没兴趣参加。" 许卿皖的手顿了一下:"我?参加展览?" "嗯,说是给新人展示的机会。"林侨妍将面团放入烤箱,设置好温度和时间,"我觉得你可以试试。你拍的那些照片...真的很特别。" 许卿皖低头查看相机里的照片,心中涌起一阵暖流。两个月前,她还躲在房间里偷偷拍摄母亲的伤痕;现在,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记录母亲的微笑。这种转变如此自然又如此不可思议。 "我考虑一下。"她最终说道,虽然心里已经决定要问江斯年更多细节。 门铃响起,许卿皖看了眼时钟——比约定时间早了四十分钟。透过猫眼,她看到江斯年站在门外,白T恤被汗水微微浸湿,手里拿着两杯冰饮和一袋东西。 "你怎么这么早?"许卿皖拉开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江斯年将冰柠檬茶递给她:"我爸临时要用车,就提前送我过来了。"他举起手中的纸袋,"顺便带了点早餐,想着你们可能没吃。" 许卿皖接过纸袋,闻到黄油和焦糖的香气。"妈,江斯年带了可颂!" 林侨妍从厨房探出头:"斯年来啦?正好尝尝我刚烤的肉桂卷。" 江斯年礼貌地问候了林侨妍,然后被许卿皖拉到客厅沙发坐下。空调的冷风很快驱散了他身上的热气,冰柠檬茶在玻璃杯外凝结出水珠,顺着他的手指滑落。 "摄影展是怎么回事?"许卿皖直接问道。 江斯年咬了一口可颂,碎屑落在他的T恤上:"哦,我妈公司赞助的新人扶持计划。每月选三个年轻摄影师,展出十幅作品。"他喝了口柠檬茶,"我跟她提过你拍的''伤痕之下''系列,她很感兴趣。" 许卿皖的手指在杯壁上画着圈:"那些照片...太私人了。我不想拿妈妈的伤痛去展览。" "理解。"江斯年点头,"但你最近拍的''新生活''系列也很棒。特别是那张你妈妈第一次独立去银行办业务的背影,光线和构图都很绝。" 许卿皖惊讶地看着他:"你记得那张?" "当然。"江斯年微笑,"你拍的每张照片我都记得。" 这句话让许卿皖的耳根微微发热,她急忙转移话题:"今天想去老城区拍些素材,听说那边要拆迁了。" 一小时后,两人走在老城区的石板路上。这里保留着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建筑风格,狭窄的巷子两侧是斑驳的砖墙和木质百叶窗,晾衣绳横跨巷子上空,挂着各色衣物,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许卿皖举起相机,捕捉阳光透过衣物在墙面上投下的彩色影子。江斯年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偶尔指出一个有趣的构图角度,或在她调整参数时递上合适的镜头。 "那个窗台。"江斯年突然低声说,指向一栋老房子的二楼。 许卿皖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个白发老太太正坐在窗边织毛衣,身旁的收音机播放着戏曲,窗台上摆着一排小盆栽,在阳光下生机勃勃。她迅速调整焦距,按下快门,定格这平凡又温馨的瞬间。 "完美。"江斯年看着显示屏上的成片赞叹道,"这张有种时光凝固的感觉。" 许卿皖查看照片,确实捕捉到了那种宁静致远的氛围。老太太专注的侧脸,粗糙的手指与细腻的毛线,阳光透过绿叶在她脸上投下的斑驳影子——每一处细节都在讲述一个未被干扰的生活故事。 "你是怎么发现这些细节的?"许卿皖好奇地问,"我经常只顾着看大场景。" 江斯年耸耸肩:"从小跟着我妈看设计稿养成的习惯吧。她总说''上帝在细节中''。" 他们继续在老城区穿行,许卿皖拍摄了晾晒的被单、门廊下打盹的猫、褪色的春联、以及一面爬满藤蔓的老墙。江斯年不时买来冰镇饮料或小吃,确保她不会在专注拍摄时中暑。 午后,他们找到一家藏在巷子深处的老茶馆休息。木质的桌椅被岁月打磨得发亮,吊扇在头顶缓慢旋转,墙上挂着泛黄的老照片。老板娘是个六十多岁的妇人,热情地推荐了自家特制的桂花凉粉。 "这里真像与世隔绝。"许卿皖小口品尝着凉粉,桂花的香气在口中绽放,"好像时间都变慢了。" 江斯年点头,指向窗外:"看那面墙上的光影,绝佳的拍摄时机。" 阳光斜斜地照在对面建筑的红砖墙上,一株不知名的小草从砖缝中顽强生长,在风中摇曳,投下舞蹈般的影子。许卿皖立刻拿起相机,记录下这转瞬即逝的画面。 "你知道吗,"她回放照片时说,"我以前拍照只是为了记录,现在开始思考每张照片背后的意义了。" "这就是艺术家和记录者的区别。"江斯年微笑,"你不再只是拍下看到的,而是通过镜头表达自己感受到的。" 许卿皖若有所思地点头。确实,最近的照片不再只是客观记录,而是融入了她对生活的理解和希望。那些光影、角度、构图的抉择,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她的内心世界。 离开茶馆时,夕阳已将老城区的屋顶染成金色。他们走到一座小桥上,桥下是穿城而过的小河,水面反射着晚霞,像流淌的熔金。 "等等!"许卿皖突然喊道,迅速调整相机参数,"就这个角度..." 她微微弯腰,寻找最佳构图,江斯年则站在她身后,不自觉地伸手扶住她的腰以保持平衡。当许卿皖按下快门的瞬间,她突然意识到两人贴得如此之近,能感受到江斯年的呼吸拂过她的发梢。 "拍到了吗?"江斯年的声音有些沙哑,手依然停留在她腰间。 许卿皖直起身,差点撞到他的下巴。两人面对面站着,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夕阳的余晖为江斯年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他的眼睛在逆光中呈现出琥珀般的透明感。 "嗯,拍到了。"许卿皖轻声说,却没有移开视线。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江斯年慢慢低头,许卿皖不自觉地闭上眼,能感觉到他的气息越来越近... "小心!"一声大喊打破了魔咒。 一个骑自行车的小孩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差点撞到许卿皖。两人迅速分开,都有些尴尬地整理并不凌乱的衣服。 "呃...时间不早了,"江斯年看了看手表,"该回去了吧?" 许卿皖点点头,脸颊发烫。回程的路上,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既不是尴尬,也不是疏远,而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期待与犹豫。 接下来的几周,许卿皖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林侨妍的烘焙工作室接到了第一个婚礼蛋糕订单;许卿皖的作品被苏雅选中参加"城市之光"新人摄影展;江斯年几乎每天都来陪她拍摄或一起复习功课——高考虽然还有一年,但他坚持要提前准备。 八月中旬的一天,许卿皖正在整理参展照片,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请问是许卿皖吗?"一个女声问道,"我是《都市生活》杂志的编辑林雯,看到你在''城市之光''展出的作品,想约你拍一组城市街景,不知道有兴趣吗?" 许卿皖惊讶得差点摔了手机。这是她第一次接到专业拍摄邀约!她结结巴巴地答应下来,约好下周见面详谈。 挂断电话后,她兴奋地在房间里转了个圈,然后冲进厨房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林侨妍正在试验新配方,听到消息后立刻放下擀面杖,给了女儿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就知道你会成功!"林侨妍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这只是一个开始,皖皖,你的才华终会被更多人看到。" 当晚,江斯年来吃晚饭时也带来了好消息——林侨妍的肉桂卷照片被一位美食博主发到网上,转发量破万,已经有几家咖啡店联系想要批量订购。 "还有更棒的,"江斯年划动手机屏幕,"全国烘焙大赛的组委会发来邀请函,希望阿姨能参加下个月的新人组比赛!" 林侨妍捂住嘴,眼睛湿润:"这...这不可能吧?我只是个家庭主妇..." "妈!"许卿皖握住母亲的手,"你现在是专业烘焙师了!" 三人决定好好庆祝一番。江斯年打电话叫了外卖火锅,许卿皖拿出珍藏的葡萄汁当香槟,林侨妍则烤了一个庆祝蛋糕,上面用巧克力写着"新的开始"。 餐桌上,林侨妍几杯葡萄汁下肚,脸颊泛起红晕:"斯年,你父母最近怎么样?代我谢谢苏雅,她推荐的烘焙课程太有用了。" "他们很好。"江斯年给许卿皖夹了一片肥牛,"我爸说如果你需要扩大工作室,他可以介绍可靠的装修队。" "你父母对我们太好了。"林侨妍感叹,"等比赛奖金下来,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他们。" 许卿皖注意到母亲说"等奖金下来"而不是"如果获奖",这种自信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晚饭后,江斯年帮忙收拾餐具,许卿皖送他到门口。夏夜的风带着花香,远处传来隐约的蝉鸣。 "下周你生日,"江斯年突然说,"有什么特别想要的礼物吗?" 许卿皖摇摇头:"不用什么特别的,你陪我去看日出就好。我一直想拍一组日出时分的城市照片。" 江斯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那就日出。"他犹豫了一下,突然快速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晚安,未来的大摄影师。" 没等许卿皖反应过来,他已经转身跑下楼,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许卿皖摸着被亲过的地方,那里仿佛被烙铁烫过一样发热。 生日前夜,许卿皖辗转难眠。凌晨三点,手机震动起来,是江斯年的消息:"起床啦,我在楼下等你。" 许卿皖轻手轻脚地洗漱换衣,生怕吵醒母亲。推开楼门时,江斯年正靠在一辆借来的摩托车旁,递给她一个头盔。 "生日快乐。"他微笑着说,清晨的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摩托车穿过沉睡的城市,向城东的小山驶去。许卿皖紧紧抱住江斯年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背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香气。风吹起她的发丝,带着凌晨特有的清凉与静谧。 山顶观景台空无一人,只有几盏路灯孤独地亮着。江斯年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杯和面包:"先吃点东西,太阳还有半小时才出来。" 他们肩并肩坐在长椅上,分享热牛奶和面包,看着远处天际线渐渐由黑变灰,再由灰变蓝。城市的轮廓在晨曦中慢慢清晰,像一幅正在显影的照片。 "给。"当日出的第一缕金光穿透云层时,江斯年递过一个包装精美的长方形盒子。 许卿皖小心地拆开包装,里面是一台徕卡M10相机,她曾在杂志上见过,是许多专业摄影师的梦想设备。 "这...太贵重了!"许卿皖震惊地看着他,"我不能收..." "不是白送的,"江斯年调皮地眨眨眼,"我要当你所有作品的第一个观众。" 许卿皖抚摸着相机冰凉的金属机身,喉咙发紧。这是她收到过最用心的礼物,不仅因为它的价值,更因为江斯年对她梦想的支持。 "试试看?"江斯年指向东方,太阳正从城市天际线上升起,为高楼大厦镀上金边。 许卿皖举起新相机,调整参数,按下快门。取景框中的世界如此清晰鲜活,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当她转身想感谢江斯年时,发现他正专注地看着她,而不是日出,眼中盛满温柔。 "谢谢你,"她轻声说,"不只是为了相机。" 江斯年慢慢靠近,手指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一缕头发。许卿皖屏住呼吸,闭上眼睛,感觉到他的唇轻轻贴上她的。这个吻如蝴蝶停驻般短暂而轻柔,却让她的心脏狂跳不止。 "生日快乐,许卿皖。"江斯年低声说,额头抵着她的,"以后的每一个生日,我都会陪你过。" 朝阳完全升起,金色的光芒洒满山顶,也照亮了两张年轻的脸庞。许卿皖知道,这是她新生活的开始,不再有恐惧和压抑,只有无限的可能性和期待。 下山时,她坐在摩托车后座,双臂环抱着江斯年的腰,相机安全地挂在胸前。风吹过耳畔,带着希望的声音呼啸而过。 第9章 烘培大赛的暗涌 奶油在搅拌机中渐渐变得蓬松,散发出香草和黄油交融的甜香。许卿皖站在厨房操作台旁,看着母亲小心翼翼地往蛋白霜中筛入细砂糖,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某种易碎的艺术品。 "这样行吗?"林侨妍抬头问道,额头上沾着一点面粉,鼻尖因为忙碌而微微发红。 许卿皖凑近观察碗中如丝绸般光滑的蛋白霜,点点头:"完美。比上次的质地好多了。" 这是林侨妍为全国烘焙大赛决赛准备的招牌甜点——香草慕斯配焦糖梨。过去的十天里,母女俩几乎把全部空闲时间都投入到了配方改良和摆盘设计中。厨房里贴满了许卿皖拍摄的试验品照片,每张照片旁边都密密麻麻记着口感和外观的调整建议。 "决赛评委喜欢创新,"许卿皖翻看着笔记说,"但又不喜欢太偏离经典。这个焦糖梨的切法我们得再想想。" 林侨妍将蛋白霜装入裱花袋,在烤盘上挤出整齐的小圆饼:"你昨天发我的那个螺旋切法很好看,但会不会太花哨?" "不会,如果搭配这个薄荷叶的点缀..."许卿皖拿出手机,调出一张参考图,"看,简洁又高级。" 林侨妍凑过来看屏幕,发丝蹭到许卿皖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这种亲密无间的合作在几个月前还难以想象——那时她们还活在许志刚的阴影下,连正常交谈都要小心翼翼。 "就按你说的做。"林侨妍微笑着说,眼角的细纹在厨房温暖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你比你妈有艺术细胞多了。" 许卿皖摇摇头:"才不是。你做的那些造型饼干,每个都像艺术品。" 林侨妍笑着摇摇头,继续专注于手中的工作。许卿皖拿起相机,悄悄记录下母亲专注的侧脸——睫毛低垂,嘴唇微微抿起,全神贯注的样子像个正在创作的大师。这组照片她计划在母亲获奖后做成相册,作为惊喜礼物。 烤箱发出"叮"的一声,第一盘蛋白饼烤好了。林侨妍戴上隔热手套取出烤盘,金黄色的蛋白饼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尝尝?"她用铲子轻轻铲起一个递给许卿皖。 许卿皖咬了一口,酥脆的外壳在齿间碎裂,内里却如棉花糖般轻盈绵密,香草的味道在舌尖绽放。"天啊,"她睁大眼睛,"这比上次还好吃!决赛我们赢定了。" 林侨妍脸上泛起红晕:"别这么说,参赛的肯定都是高手..." "但你比他们都强。"许卿皖坚定地说,"江斯年妈妈说过,你的烘焙有''灵魂'',这是别人学不来的。" 提到江斯年,林侨妍的表情变得更加柔和:"那孩子最近怎么不常来了?你们...没什么问题吧?" 许卿皖低头摆弄相机,掩饰脸上的热度:"他忙着准备自主招生考试呢。再说..."她声音低了下去,"我们本来也没什么。" "是吗?"林侨妍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那他为什么每天半夜还给你发消息?" "妈!"许卿皖的耳朵烧了起来,"你偷看我手机?" "哪有,"林侨妍无辜地举起双手,"只是前天晚上起来喝水,正好看到你手机亮着。那条''晚安,梦见我''可是相当明显啊。" 许卿皖把脸埋进手里,既害羞又忍不住微笑。自从生日那天的初吻后,她和江斯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甜蜜的暧昧状态——既不是单纯的友谊,又还没有正式确定恋爱关系。这种微妙的平衡让每一次见面、每一条信息都充满了心跳加速的期待。 "所以,"林侨妍一边将第二批蛋白饼送入烤箱一边问,"什么时候正式在一起?" "我们还没..."许卿皖支吾着,突然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江斯年的名字,"说曹操曹操到。" "接吧接吧,"林侨妍挥挥手,"我去准备焦糖汁的材料。" 许卿皖走到阳台上才接起电话:"喂?" "猜猜我刚收到什么消息?"江斯年的声音透着兴奋,"北大的自主招生初审通过了!下周面试!" "真的?太棒了!"许卿皖由衷地为他高兴,"我就知道你能行。" "还有更好的,"江斯年压低声音,像是要分享一个重大秘密,"面试通过的话,高考只要过一本线就能录取。这意味着..."他顿了顿,"我可以有更多时间帮你复习了。" 许卿皖的心像被蜂蜜浸泡过一样甜:"谁要你帮啊,我最近月考可是年级前十。" "是是是,许大学霸。"江斯年笑道,"对了,阿姨的决赛准备得怎么样了?" 许卿皖回头看了眼厨房里忙碌的母亲:"进展顺利。今天做的蛋白饼简直完美,我都拍下来了,待会发你看看。" "好啊。对了..."江斯年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犹豫,"我爸说,比赛前一天可以派车送阿姨去会场。酒店也订好了,就在会场旁边,这样阿姨能休息好。" 许卿皖咬住下唇。江家对她们母女的照顾从未间断,从法律诉讼到生活细节,处处周到。"替我谢谢江叔叔,"她轻声说,"但妈妈可能更想自己坐高铁去。" "理解。"江斯年没有坚持,"那...明天放学后我去找你?想看看阿姨的参赛作品。" "好。"许卿皖答应着,听到母亲在厨房叫她,"我得挂了,妈妈需要帮手。" "去吧。明天见。" 挂断电话,许卿皖在阳台上多站了一会儿。五月的晚风带着花香,远处城市的灯火如星辰般闪烁。她想起一年前的自己,站在天台边缘想要结束生命的那个女孩,如今却拥有了曾经不敢想象的生活——自由的母亲,光明的前途,还有...江斯年。命运有时确实会给人惊喜。 回到厨房,林侨妍已经熬好了焦糖汁,正在小心地淋在烤好的蛋白饼上。金黄色的糖浆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像液态的阳光。 "江斯年有什么好消息?"林侨妍头也不抬地问。 "北大自主招生初审通过了。"许卿皖拿起相机,记录下母亲装饰甜品的画面。 林侨妍惊喜地抬头:"真的?那孩子真厉害!"她想了想,"比赛回来我们请他全家吃饭吧,好好谢谢他们。" "嗯。"许卿皖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妈,决赛那天我请假陪你去吧?" "不用,"林侨妍坚决地摇头,"就一天比赛而已,你高三了,不能耽误课。"她将装饰好的甜点推到女儿面前,"尝尝成品?" 许卿皖拿起小勺,轻轻敲开焦糖层,下面的香草慕斯如丝绸般柔滑,搭配微酸的梨肉,口感层次丰富得令人惊叹。"妈,"她真诚地说,"这绝对是冠军水准。" 林侨妍眼中闪烁着希望和一丝不确定:"但愿评委也这么想。" 接下来的三天,母女俩沉浸在最后的准备工作里。许卿皖帮母亲设计了简洁优雅的摆盘方案,林侨妍则反复练习每一个步骤,确保比赛时万无一失。江斯年来过两次,每次都带来新的建议——从运输包装到现场应对评委提问的技巧,事无巨细。 比赛前一天晚上,许卿皖帮母亲整理行李。林侨妍将烘焙工具和准备好的干料分门别类地放入专用箱中,动作小心翼翼。 "围裙、手套、模具..."许卿皖对照清单一一打钩,"裱花嘴带了备用的吗?" "带了,三套不同型号的。"林侨妍拍拍箱子,"别担心,都检查三遍了。" 许卿皖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焦虑。这是母亲第一次参加如此重要的比赛,也是她重新开始人生的关键一步。"明天早上几点的车?" "七点二十的。"林侨妍合上箱子,"到那边刚好中午,可以去会场熟悉下环境。"她坐到女儿身边,握住她的手,"别这副表情,妈妈又不是小孩子,能照顾好自己的。" 许卿皖勉强笑了笑:"我知道。只是..."她突然说不出话来,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林侨妍理解地抱了抱她:"这一年我们经历了那么多,都挺过来了,不是吗?"她轻抚女儿的头发,"等比赛回来,我们好好规划下你的大学申请。苏雅说你的摄影作品足够申请顶尖艺术学院了。" 许卿皖靠在母亲肩头,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面粉和香草气息。这个味道从小陪伴着她,是安全感的象征。"妈,不管比赛结果如何,你已经是我心中的冠军了。" 林侨妍的眼眶红了:"傻孩子..." 那晚,许卿皖久违地做了噩梦。梦中她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远处传来母亲的呼唤,却怎么也找不到声音的来源。她奔跑着,呼喊着,直到精疲力竭地醒来,枕边已被泪水浸湿。 清晨五点,闹钟还没响,许卿皖就起床了。她轻手轻脚地准备早餐——母亲最爱的红枣粥和煎蛋。林侨妍六点起床时,看到桌上热腾腾的饭菜和女儿困倦却微笑的脸,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多吃点,"许卿皖给母亲盛了满满一碗粥,"路上饿了就吃我准备的水果和饼干。"她指了指灶台上的保鲜盒。 林侨妍捏了捏女儿的脸:"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照顾妈妈了?" "早该这样了。"许卿皖认真地说,"以前都是你照顾我。" 吃完早餐,林侨妍最后检查了一遍行李和材料。许卿皖帮母亲叫了出租车,坚持要送她到高铁站。 "真的不用,"林侨妍站在门口说,"你还要上学呢。" "就送到小区门口,看你上车。"许卿皖坚持道。 母女俩在晨光中走向小区大门,林侨妍拖着小型行李箱,许卿皖背着装有相机和母亲路上零食的背包。清晨的空气清新凉爽,路边的梧桐树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到了给我发消息,"许卿皖嘱咐道,"比赛前别紧张,按我们练习的来就行。" "知道啦,小管家。"林侨妍笑着摇摇头。 出租车准时到达。许卿皖帮母亲放好行李,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不舍。"妈..."她拉住母亲的手,却不知该说什么。 林侨妍似乎理解女儿的心情,轻轻拥抱了她:"别担心,明天就回来了。晚上我们视频,给你看会场的样子。" 许卿皖点点头,看着母亲坐进出租车。车子启动时,林侨妍透过车窗向她挥手,脸上是自信的微笑。许卿皖举起相机,拍下这最后的画面——母亲在晨光中的笑脸,充满希望和勇气。 出租车转过街角消失不见,许卿皖仍站在原地,胸口萦绕着一种奇怪的预感,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离她远去。她摇摇头,把这归咎于那个噩梦的残留影响,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上午的课堂上,许卿皖心不在焉。她不断查看手机,确认母亲是否发来消息。直到第三节课下课,她才收到一条简讯: "到酒店了,会场很大很专业!遇到几个参赛者,人都很好。别担心,专心上课。爱你。" 许卿皖松了口气,回复道:"加油!晚上视频。" 放学后,江斯年在校门口等她。"阿姨到会场了?"他接过许卿皖沉重的书包。 "嗯,刚发消息说一切顺利。"许卿皖舒展了下肩膀,"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总觉得心神不宁。" 江斯年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正常,毕竟是阿姨第一次参加大赛。"他顿了顿,"对了,我爸说如果阿姨获奖,可以考虑投资开一家正式的甜品店。" 许卿皖惊讶地看着他:"真的?妈妈一定会很高兴的!" 他们沿着林荫道慢慢走着,讨论着林侨妍比赛后的各种可能性。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许卿皖突然停下脚步,从包里拿出相机:"等等,这个光线太美了。" 江斯年耐心地等她拍完照,然后说:"苏雅问你有没有兴趣暑假去她公司实习?可以跟着他们的商业摄影师学习。" "真的?"许卿皖惊喜地睁大眼睛,"我当然愿意!" 他们一路讨论着暑假计划,不知不觉走到了许卿皖家楼下。江斯年犹豫了一下:"要我陪你上去吗?" 许卿皖摇摇头:"不用,我想一个人整理下妈妈的照片,准备明天她回来时的小惊喜。" "好吧。"江斯年没有坚持,"有事随时叫我。" 回到家,许卿皖将相机里的照片导入电脑,开始筛选和编辑。母亲在厨房专注工作的样子,装饰甜品的灵巧手指,品尝成品时满足的表情...每一张都记录着这十天来的点点滴滴。她选了几张最好的,准备做成电子相册。 晚上八点,许卿皖热了剩饭,边吃边等母亲的视频通话。八点半,手机依然安静。她发了几条消息询问,也没有回复。 "可能在和评委或其他选手交流吧。"许卿皖自言自语,试图压下心中升起的不安。 九点半,手机突然响起,许卿皖立刻接起来,却发现是江斯年。 "皖皖,"他的声音异常严肃,"你在家吗?" "在啊,怎么了?"许卿皖的心突然揪紧了。 "我...我爸爸刚接到一个电话。"江斯年似乎在斟酌词句,"是关于阿姨的..." 许卿皖的手指紧紧攥住手机:"妈妈怎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现在过来陪你。十分钟后到。"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许卿皖的声音因恐惧而尖锐起来。 "阿姨...出了点意外。"江斯年艰难地说,"交警联系到了你爸爸...我是说许志刚,因为他还是法律上的紧急联系人..." 许卿皖的世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耳边只剩下血液奔流的声音。"什么意外?"她听见自己机械地问。 "车祸。"江斯年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阿姨去买比赛材料时,被一辆闯红灯的货车..." 后面的话许卿皖已经听不见了。手机从她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闷响。她站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无法思考,无法移动,甚至无法呼吸。 门铃响了很久,许卿皖才机械地走去开门。江斯年站在门外,脸色苍白,眼中盛满悲痛。他身后是同样表情凝重的江明远和苏雅。 "皖皖..."江斯年伸出手,却在接触到她的瞬间被她躲开。 "不,"许卿皖摇头,声音嘶哑,"这不是真的。妈妈晚上还要和我视频,明天就回来了...她答应过的..." 苏雅上前一步,眼中含泪:"皖皖,我们也很..." "出去!"许卿皖突然尖叫起来,"全都出去!" 她失控地将他们推出门外,重重关上门,然后滑坐在地上,抱紧双膝。手机在地板上亮起,显示着十几条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但她视而不见。世界在她周围崩塌,而她却像个旁观者,麻木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门锁转动的声音惊醒了她。江斯年用备用钥匙开了门,轻轻走到她身边跪下。 "皖皖,"他声音哽咽,"李律师已经赶过去了。阿姨...阿姨没能挺过来。当场就..." 许卿皖抬起头,眼神空洞:"她疼吗?" 江斯年的眼泪终于落下:"不,医生说不疼。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许卿皖突然站起身,踉跄地走向母亲的房间。床上还摊着林侨妍昨晚试穿的衣服,梳妆台上摆着她的护肤品,一切都保持着主人随时会回来的样子。她拿起母亲常用的梳子,上面还缠着几根长发,散发着熟悉的洗发水香气。 "她不能死,"许卿皖喃喃自语,"她还没看到我考上大学,还没开自己的甜品店,还没..."她的声音破碎成不成调的啜泣。 江斯年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任由她的泪水浸湿他的衣襟。"哭出来吧,"他低声说,"不要憋着。" 但许卿皖很快挣脱他的怀抱,擦干眼泪,表情变得异常平静:"你们弄错了。妈妈明天就回来了。她答应过的。"她走向门口,"我要去睡觉了,明天一早还要接她。" 江斯年担忧地跟上去:"皖皖..." "出去。"许卿皖站在自己房门口,声音冰冷,"全都出去。我要睡觉了。" 江明远上前拉住儿子的手臂,摇摇头:"给她点空间吧。" 江斯年不情愿地被父亲拉出门外,临走前回头看了许卿皖一眼:"我就在楼下,有任何需要就叫我。任何时候。" 门关上后,许卿皖走进浴室,机械地洗漱,换上睡衣,然后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等待天明。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照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个苍白的矩形。那个噩梦的预感成真了——她再也找不到母亲的声音。 第二天,许卿皖没有去上学。第三天也是。她将自己锁在房间里,拒绝见任何人,包括江斯年。门外不时传来敲门声和低声的劝说,但她置若罔闻,只是蜷缩在床上,抱着母亲的枕头,闻着上面残留的气息。 第四天早晨,许卿皖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门缝下塞进来一张纸条和一个小餐盒。她等了很久,确认门外的人已经离开,才爬过去捡起来。 纸条上是江斯年工整的字迹:"皖皖,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任何人。但请至少吃点东西。这是你妈妈教我做的小饼干,她说你最喜欢这个口味。" 餐盒里是几块形状不太规整的黄油饼干,散发着温暖的香气。许卿皖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味道与母亲做的惊人相似。这个认知像刀子一样刺穿她的心脏,压抑多日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 她无声地哭泣着,泪水滴落在饼干上,却还是一口一口地吃完。门外,江斯年靠墙坐着,听到里面轻微的啜泣声,眼眶也红了。他没有敲门,只是每天按时送来食物和纸条,然后安静地离开。 就这样过了两周,距离高考仅剩不到两个月。许卿皖的房门始终紧闭,学校的老师打来电话关心,都被江斯年以"重感冒"为由搪塞过去。江明远和苏雅提出接许卿皖去他们家暂住,也被她拒绝。 第十八天早晨,许卿皖发现门缝下塞进来的不是往常的纸条,而是一个旧笔记本。她翻开第一页,是母亲的笔迹——这是一本日记,日期从她刚结婚时开始。 许卿皖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阅读。日记记录了林侨妍年轻时的梦想,婚姻初期的甜蜜,以及后来逐渐显露的暴力。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女儿的牵挂和愧疚,尤其是那些描述流产和之后抑郁的篇章。 翻到最后几页,日期是最近几个月: "皖皖今天又帮我改进了配方。看着她专注拍照的样子,我无比庆幸当初没有放弃生命。她是我活下去的理由,也是我重新开始的勇气。" "比赛倒计时三天。无论结果如何,我已经赢了——赢回了自己的人生,也赢回了女儿的笑容。希望有一天能看到她穿着毕业服,站在大学校园里的样子。那时我一定要亲手为她做一个最漂亮的毕业蛋糕..." 许卿皖合上日记,抱在胸前,泪水无声滑落。窗外,初夏的阳光依然明媚,鸟儿依然歌唱,世界依然运转,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但她的世界已经永远缺失了一角,再也无法完整。 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江斯年又来送早餐了。许卿皖擦干眼泪,走到门边,在门缝下塞出一张纸条:"谢谢你的饼干。能帮我找些高考复习资料吗?" 几分钟后,一叠整齐的笔记和练习题从门缝塞了进来,附着一张新纸条:"随时为你效劳。还有,李律师说找到了阿姨的手机,里面的照片都保存完好。等你准备好了,可以看看。" 许卿皖拿起笔,在纸条背面写道:"高考还有52天,对吗?" 很快,回复来了:"对。52天后,我们一起走进考场。" 许卿皖深吸一口气,拿起一本笔记翻开。母亲希望看到她穿着毕业服的样子,这个愿望她一定要实现。为了母亲,也为了那个在天台上被江斯年救下的自己。 第10章 日记中的秘密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色的线。许卿皖盯着那道光线,看着其中的尘埃缓缓浮动。母亲去世后的第十八天,世界依然在运转,太阳依然升起,而她却像被困在一个透明的气泡里,与一切隔绝。 床头柜上放着母亲的日记本,已经翻到最后一页。许卿皖伸手轻抚那些字迹,指尖能感受到墨水在纸面上微微凸起的痕迹,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写下这些文字时母亲的手指。 "希望看到女儿穿着毕业服..." 这句话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母亲最后的愿望如此简单,却又如此遥不可及。许卿皖翻了个身,看向墙上贴的高考倒计时——52天。她落下了太多课程,即使现在回去,恐怕也来不及了。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一张纸条从门缝下塞进来。许卿皖没有动,直到脚步声远去,她才爬过去捡起纸条。 "今天做了蓝莓松饼,是你妈妈教我的配方。放在门口了。另外,周老师问你需要什么复习资料,她可以帮忙整理。——斯年" 许卿皖将纸条捏在手心,额头抵在门板上。这些天来,江斯年每天雷打不动地送来三餐和纸条,即使她从未回应。他的坚持让她既感动又愧疚——她有什么值得他这样付出? 她轻轻转动门把手,拉开一条缝。门外放着一个小托盘,上面是金黄色的松饼和一杯牛奶,旁边还放着一小瓶蓝莓酱。松饼的形状不太规整,但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和母亲做的一模一样。 许卿皖将托盘端回房间,小口咬了一口松饼。熟悉的味道在舌尖绽放,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她急忙放下食物,生怕泪水滴在上面会亵渎了这份心意。 窗外,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歪着头好奇地看向室内。许卿皖恍惚想起,母亲很喜欢小鸟,常说它们象征着自由。现在,母亲终于自由了,从一切痛苦和束缚中解脱出来,只留下她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 书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江斯年的消息:"吃了吗?松饼还行吗?" 许卿皖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回复。这些天来她拒绝了一切联系,连李律师关于母亲后事的询问都没有回应。但此刻,看着那个简单的问句,她突然感到一种久违的冲动。 "很好吃。谢谢。"她按下发送键,然后立刻锁上屏幕,仿佛这样就能收回这句打破沉默的话。 不到十秒,手机又亮了:"不客气( ???? ) 需要什么尽管说。" 许卿皖深吸一口气,再次打字:"我想回学校。但落下的课太多了..." 这次回复几乎是即时的:"我可以帮你补。所有笔记都整理好了。" 许卿皖的视线模糊了。她擦去眼泪,回复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对话框上"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了很久,最后只发来一句话:"因为你值得。"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许卿皖心中某个紧锁的盒子。她放下手机,走到衣柜前,第一次主动换下了穿了多天的睡衣,穿上校服。镜子里的女孩苍白消瘦,眼睛红肿,但至少,她决定再次面对这个世界。 轻轻推开房门,久违的阳光从客厅窗户洒进来,刺得她眯起眼。门口的托盘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整齐叠放的复习资料和一串钥匙——江斯年留下的备用钥匙,意味着他尊重她需要独处的决定。 许卿皖洗了个热水澡,水流冲走了身上积累的疲惫和哀伤。擦干头发时,她发现浴室里母亲的东西都还在原位——牙刷、毛巾、护肤品...仿佛主人随时会回来使用它们。这种日常的残酷让她胸口发紧,但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崩溃,而是轻轻将母亲的物品收进一个盒子,放在衣柜顶层。 "我会让你看到我穿毕业服的样子,妈妈。"她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轻声承诺。 下午三点,许卿皖背着书包走出家门。五月的阳光温暖而不灼热,照在脸上有种复苏的感觉。小区里的邻居看到她,表情从惊讶变为欣慰,有几个甚至上前轻轻拥抱她,说些安慰的话。许卿皖礼貌地回应,但心思已经飞向学校——她该如何面对同学们同情的目光?该如何解释这两周的缺席? 当她走到校门口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等待。江斯年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看到她时眼睛一亮,却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惊喜,仿佛她的出现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下午好。"他平静地说,接过她的书包,"周老师已经安排好了,你可以先上自习,慢慢跟上进度。" 许卿皖点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江斯年的体贴让她不必面对教室里可能的尴尬场景。 校园里比想象中安静,大部分班级都在上课。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脚步声在空荡的空间里回响。许卿皖注意到江斯年带她走的是一条避开教室的路线,直接从侧门进入图书馆。 "这里安静些。"江斯年解释道,领她到一个靠窗的角落,"我的笔记都在这里,按科目分类的。" 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本笔记本和教材,旁边还有一瓶水和一包饼干。许卿皖坐下来,翻开最上面的数学笔记。江斯年的字迹工整清晰,重点用不同颜色标注,旁边还有详细的解题思路。 "你...一直都这么有条理吗?"许卿皖轻声问,这是她这些天来说的最长一句话。 江斯年坐在她对面,微笑:"只是想着你可能用得上。"他顿了顿,"要我从哪里开始讲?" 许卿皖摇摇头:"我先自己看看,有不懂的再问你。" "好。"江斯年拿出自己的作业,安静地开始写起来。 图书馆的钟声滴答作响,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许卿皖专注地阅读笔记,偶尔抬头看向对面的江斯年。他皱着眉头思考数学题的样子,他认真写字时微微抿起的嘴唇,他翻页时无意识舔嘴唇的小动作...这些平凡的细节突然变得如此珍贵。 两小时后,许卿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她已经看完了数学和物理的笔记,但英语和语文还堆在那里,像一座小山。 "休息一下吧。"江斯年合上书本,"饿了吗?" 许卿皖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饿了:"有点。" "食堂关了,但小卖部还开着。"江斯年站起身,"要什么?" "随便...面包什么的就好。" 江斯年点点头离开了。许卿皖伸了个懒腰,走到窗边眺望校园。操场上几个班级在上体育课,欢笑声隐约传来。这种再普通不过的场景,在她眼中却有了新的意义——生活还在继续,而她也必须继续。 江斯年很快回来,不仅带了面包和牛奶,还有一盒草莓。"补充维生素。"他将草莓推到她面前,"我妈说的。" 许卿皖拿起一颗草莓咬了一口,甜蜜的汁液充满口腔。"谢谢。"她轻声说,"不只是为了这些...为了所有的一切。" 江斯年摇摇头:"不用谢我。"他犹豫了一下,"其实...找到你妈妈日记的是我爸。他联系了李律师,从...从事故现场的物品中找回来的。" 许卿皖的手指紧紧捏住草莓,汁液染红了指尖。"她...痛苦吗?"她终于问出这个一直折磨她的问题。 "不。"江斯年坚定地说,"医生说是瞬间的事情,没有痛苦。" 许卿皖点点头,强迫自己继续吃草莓,尽管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葬礼...安排好了吗?" "嗯。李律师处理了所有手续。就等你...准备好了。"江斯年小心翼翼地说,"随时可以举行。" "这周末吧。"许卿皖深吸一口气,"妈妈不喜欢等待。" 他们安静地吃完简单的晚餐,然后继续学习。当图书馆的闭馆铃响起时,许卿皖已经看完了大部分笔记,虽然还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但至少有了方向。 "明天还来吗?"收拾书包时,江斯年问。 许卿皖点点头:"来。" "要我接你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许卿皖顿了顿,"不过...能继续在这里学习吗?教室里..." "当然。"江斯年理解地点头,"我和周老师说好了,你可以按自己的节奏来。" 走出校门时,天已经黑了。街灯一盏盏亮起来,照亮回家的路。江斯年坚持送她到小区门口,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但这种沉默不再令人窒息,而是一种舒适的陪伴。 "明天见。"在小区门口,许卿皖接过书包,轻声道别。 江斯年点点头:"明天见。有任何需要就打电话,任何时候。" 回到家,许卿皖发现门口放着一个保温袋,里面是热腾腾的晚餐和一张纸条:"猜你可能没时间做饭。热一下就能吃。——斯年" 简单的关心让许卿皖的眼眶再次湿润。她将晚餐放进微波炉加热,然后坐在餐桌前——这是母亲去世后她第一次使用餐桌而不是躲在房间里吃饭。 接下来的日子,许卿皖逐渐恢复了规律的生活。白天去学校图书馆学习,晚上回家复习。江斯年始终陪伴在侧,耐心解答她的每一个问题,却从不越界干涉她的决定。周老师和其他科任老师也给予特殊照顾,提供额外的辅导资料。 一周后的傍晚,许卿皖在整理母亲遗物时,在日记本夹层中发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林侨妍年轻得几乎认不出来,挽着一个陌生男子的手臂,站在大学校门前微笑。照片背面写着:"若有不测,找周律师",下面是一个电话号码。 许卿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男子穿着笔挺的西装,面容严肃却眼神温柔,与林侨妍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但两人的姿势透露出一种亲密。这是谁?为什么母亲从未提起过?而"周律师"是否就是周老师的亲戚? 她犹豫了一下,将照片放回原处。现在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高考才是首要任务。但这个问题像一粒种子,埋在了她的心底。 五月底,许卿皖终于回到了正式课堂。同学们对她的回归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欢迎——没有过度的同情或好奇,只是平常地问候和偶尔的学习讨论。这种正常的对待反而让她感到舒适,仿佛终于回到了现实世界。 高考倒计时二十天,学习强度达到了顶峰。许卿皖和江斯年几乎每天都学习到图书馆闭馆,然后一起走回家。有时候江斯年的母亲会送来精心准备的营养餐,确保两个孩子有足够的精力应对高强度的复习。 一个闷热的夜晚,他们留在空教室里复习到很晚。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瞬间将校园淹没在雨幕中。 "看来得等一会儿了。"江斯年走到窗边,看着如注的大雨。 许卿皖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没关系,我再看看这套模拟题。" 江斯年回到座位上,继续帮她检查英语作文。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人,头顶的日光灯发出轻微的嗡嗡声,与窗外的雨声形成奇特的共鸣。 不知过了多久,许卿皖发现自己越来越频繁地打哈欠,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她强打精神,但脑袋还是不听话地一点一点往下垂。 "休息一下吧。"江斯年轻声说,"你已经很努力了。" 许卿皖摇摇头:"还有好多没复习..." "疲劳战术没用的。"江斯年合上她的书本,"睡二十分钟,效率会更高。" 许卿皖想反驳,但又一波睡意袭来,她不由自主地靠在了江斯年肩上。"就十分钟..."她含糊地说,立刻陷入了浅眠。 江斯年僵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窗外的雨依然下个不停,雷声渐渐远去。他低头看着许卿皖的睡脸,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呼吸平稳而轻柔。 不知哪来的勇气,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发梢,动作轻得像蝴蝶停驻。"晚安,皖皖。"他低声说,声音淹没在雨声中。 许卿皖在睡梦中微微动了动,更紧地靠向他,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江斯年拿起自己的外套,轻轻盖在她肩上,然后继续复习,肩膀保持一动不动,生怕惊醒她。 雨下了整夜,他们也因此在教室留到很晚。当许卿皖醒来时,发现自己靠在江斯年肩上,身上披着他的外套,而他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支笔。 晨光透过雨后的云层照进教室,给一切镀上金色的光芒。许卿皖轻轻坐直,看着江斯年熟睡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个男孩,从第一次在天台救下她,到现在陪她度过人生最黑暗的时刻,始终如一地守护在她身边。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背,然后迅速收回,心跳加速。江斯年动了动,但没有醒来。许卿皖微笑着看向窗外,雨后的校园清新明亮,就像她逐渐复苏的心灵。 高考倒计时十天,许卿皖已经基本补上了落下的课程。周老师组织了一次模拟考试,她的成绩回到了年级前二十,虽然不如巅峰时期,但已经足够让人满意。 "按照这个趋势,重点大学没问题。"周老师欣慰地说,"你妈妈会为你骄傲的。" 许卿皖点点头,心中默默感谢那个在日记中留下最后愿望的母亲。是那份爱,将她从绝望的深渊中拉了出来。 葬礼在六月初的一个晴朗上午举行。简单而庄重,只有最亲近的几个人参加。李律师处理了所有细节,林侨妍安息在一个向阳的小山坡上,周围开满了野花。 许卿皖站在墓前,没有哭泣,只是安静地放下一束白色满天星——母亲最喜欢的花。江斯年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给予她空间又随时准备支持。 "我会好好的,妈妈。"许卿皖轻声说,手指轻抚墓碑上母亲的名字,"我保证。" 回程的车上,李律师递给许卿皖一个信封:"你妈妈的人寿保险理赔款,已经转到你名下了。还有..."她犹豫了一下,"关于那张照片..." 许卿皖惊讶地抬头:"你知道?" 李律师点点头:"那是周律师,你妈妈的大学同学,也是...你亲生父亲。" 这个炸弹般的消息让车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许卿皖瞪大眼睛,无法消化这个信息:"什么?但许志刚..." "不是你的生父。"李律师轻声说,"你妈妈大学时和周律师有一段关系,但毕业后就分开了。后来她发现怀孕,周律师当时在国外留学,联系不上。等她再想找他时,他已经...因病去世了。" 许卿皖的世界再次天旋地转。所以许志刚从来不是她的父亲?那些年的虐待,那些痛苦...都来自一个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的声音颤抖。 "你妈妈想保护你。"李律师解释,"许志刚不知道这件事,他一直以为你是他的孩子。如果他知道真相..." 许卿皖明白了。母亲忍受那么多年的暴力,是为了保护她不受伤害。这个认知像一把双刃剑,既带来痛苦又带来某种释然——至少,那个恶魔不是她的父亲。 "周老师...?" "周律师的妹妹。"李律师点头,"她一直知道你的身份,这也是为什么她特别照顾你。" 车停在许卿皖家楼下,但她仍处于震惊状态无法动弹。江斯年轻轻握住她的手:"需要我陪你吗?" 许卿皖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回到家,她径直走向母亲的房间,从抽屉深处找出那张照片。现在仔细看,照片上的男子确实与她有几分相似——同样的眼形,同样的下巴线条。她的亲生父亲...一个她从未知晓的存在。 许卿皖将照片贴在胸前,泪水终于决堤而出。为母亲保守的秘密,为从未谋面的父亲,也为她自己复杂的身世。但奇怪的是,这些眼泪不再充满绝望,而是一种奇怪的释然——也许,知道许志刚不是自己的父亲,反而让她更容易放下过去的阴影。 窗外,初夏的阳光依然明媚,鸟儿依然歌唱。许卿皖擦干眼泪,将照片小心地收好。无论身世如何,生活还要继续,高考还在等着她,而母亲最后的愿望——看到她穿着毕业服的样子——她一定要实现。 第11章 血缘的真相 清晨五点半,闹钟还没响,许卿皖就睁开了眼睛。窗外,天色刚刚泛白,几颗残星仍挂在天际。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自己平稳的心跳声。今天是高考第一天。 手机屏幕亮起,是江斯年的消息:"醒了吗?我买了豆浆和包子,在你楼下。" 许卿皖嘴角微微上扬。自从得知自己的身世真相后,她经历了短暂的混乱,但很快调整过来——高考在即,她没有时间沉浸在震惊中。江斯年一如既往地支持她,既不刻意提起那件事,也不回避相关话题,只是安静地陪在她身边,等待她主动开口。 "刚醒,马上下来。"她回复道,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 镜子里的女孩比一个月前瘦了一圈,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黑眼圈,但眼神坚定清澈。许卿皖用冷水拍了拍脸,换上舒适的运动服——这是江斯年妈妈的建议,考场上穿得舒服比穿得正式更重要。 楼下,江斯年靠在一辆自行车旁,手里提着早餐袋。看到许卿皖,他眼睛一亮,递过还冒着热气的豆浆:"温度刚好,不烫嘴。" "谢谢。"许卿皖接过豆浆,小口啜饮。甜度刚好,是她喜欢的程度。"你几点起来的?" "五点。"江斯年耸耸肩,"睡不着了。" 他们并肩走向学校,清晨的空气带着露水的清新。路上已经有几个考生和家长匆匆走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殊的紧张感。 "紧张吗?"江斯年问。 许卿皖摇摇头:"奇怪的是,一点也不。"她顿了顿,"可能是因为...经历过更可怕的事情后,考试反而显得简单了。" 江斯年理解地点点头,没有追问。他们沉默地走了一会儿,然后开始互相提问英语单词,用这种熟悉的方式缓解考前压力。 校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考生和家长。周老师穿着鲜亮的红色旗袍站在那里,给每个学生发准考证和一块巧克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她拥抱许卿皖时轻声说,"你妈妈会为你骄傲的。" 许卿皖鼻子一酸,但忍住了眼泪。她不能在这时候崩溃,还有两天的硬仗要打。 考场内,许卿皖找到自己的座位,深呼吸调整状态。当试卷发下来的那一刻,所有的杂念都消失了,只剩下眼前的题目和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语文是她的强项,作文题目"转折"更是触动她的心弦——过去半年的人生,不就是一场巨大的转折吗? 中午走出考场时,许卿皖一眼就看到江斯年在树荫下等她,手里拿着保温饭盒。 "猜你饿了。"他打开饭盒,里面是还温热的红烧牛肉饭和几样清爽的小菜,"我妈做的,说牛肉补脑。" 许卿皖确实饿了,接过饭盒狼吞虎咽起来。"作文写得怎么样?"她边吃边问。 "还行吧。"江斯年递给她一瓶水,"你呢?" "挺好的。"许卿皖简单描述了她的作文思路,关于如何在人生转折点做出选择,以及这些选择如何塑造一个人。 江斯年专注地听着,不时点头。"这个角度很好,肯定能拿高分。" 下午的数学考试同样顺利。许卿皖甚至提前二十分钟完成了试卷,有时间检查两遍。走出考场时,夕阳已经西斜,校园里的梧桐树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江斯年等在老地方,手里拿着两盒酸奶。"庆祝第一天顺利结束。"他递过一盒,"回家休息吧,明天还有硬仗。" 接下来的两天如出一辙:江斯年每天准时出现在她楼下,带着精心准备的早餐;他们一起走到学校,路上复习最后的知识点;考试结束后,江斯年总是第一个在考场外等她,带着营养均衡的午餐;晚上,他会发几条简短的鼓励信息,但不会打扰她休息。 这种无微不至却又保持适当距离的照顾,让许卿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她不再拒绝别人的关心,而是学会接受并感激这种支持。 第二天晚上,许卿皖洗完澡出来,发现手机上有几条未读消息。除了江斯年例行的"早点休息"外,还有一条来自李律师: "皖皖,明天考完试后有空吗?有些事情需要当面告诉你,关于你父亲的事。" 许卿皖盯着屏幕,心跳加速。自从得知许志刚不是她的生父后,她一直避免深入思考这个问题。一方面,这解释了很多事情——许志刚对她的冷漠和暴力,或许正是因为他潜意识里知道她不是亲生女儿;另一方面,这也意味着她真正的父亲,那个照片中的周律师,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考完最后一科后可以。"她回复道,然后关掉手机,强迫自己专注于明天的考试。 最后一科是英语,许卿皖的强项。当结束铃声响起,她长舒一口气,检查完答题卡后交卷。走出考场时,初夏的阳光明媚得刺眼,校园里已经有考生在欢呼拥抱,庆祝高中生涯的结束。 许卿皖站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这一切真的结束了吗?那些熬夜复习的日子,那些模拟考试的紧张,那些为高考做准备的日日夜夜...就这样结束了?而母亲,却永远看不到这一刻了。 这个念头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筑起的所有防线。许卿皖蹲下来,抱紧双膝,无声地哭泣。泪水模糊了视线,滴落在水泥地面上,形成深色的圆点。 "皖皖?"江斯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担忧。 许卿皖抬起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下一秒,她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江斯年紧紧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浸湿他的衣襟。 "结束了..."许卿皖哽咽着说,"一切都结束了..." "是的,都结束了。"江斯年轻抚她的后背,"你做得很好,非常非常好。" 他们在校园的长椅上坐了很久,直到许卿皖的情绪渐渐平复。江斯年递给她一瓶水和一包纸巾,安静地等她整理好自己。 "李律师约我见面。"许卿皖擦干眼泪,"关于...我父亲的事。" 江斯年点点头:"要我陪你去吗?" "嗯。"许卿皖轻声应道,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寻求陪伴来处理身世问题。 律师事务所位于市中心一栋老式建筑的三楼。李律师的办公室简洁明亮,窗外是城市的天际线。她是个干练的中年女性,短发,眼神锐利但语气温和。 "考得怎么样?"李律师给两人倒了茶,寒暄道。 "还行。"许卿皖简短地回答,手指紧握茶杯,"您想告诉我什么?" 李律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关于你生父的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全部真相。"她打开文件夹,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这是你父母大学时的合影。" 照片上,年轻的林侨妍和一个英俊的男生站在校园的樱花树下,两人笑得灿烂。男生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与之前那张正式照片中的严肃形象截然不同。 "周正阳,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介绍给你妈妈认识的。"李律师的声音带着怀念,"他们相爱了四年,毕业后因为工作地点不同而暂时分开。周正阳去了美国深造,计划一年后回国结婚。但就在那一年..."她顿了顿,"他查出患有罕见的遗传性心脏病。" 许卿皖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遗传性心脏病? "他坚持完成了学业,回国后第一时间找到你妈妈,告诉了她实情。"李律师继续道,"他不想拖累她,提出分手。但你妈妈...不同意。" 许卿皖能想象母亲的固执。一旦爱上一个人,就会全心全意,不计后果。 "他们秘密结婚了,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双方父母。"李律师拿出一张简陋的结婚证复印件,"三个月后,周正阳病情恶化,需要立即手术。手术前,他冷冻了精子,希望你妈妈...将来能有他的孩子。" 许卿皖的手指开始颤抖,茶杯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江斯年悄悄握住她的手,给予无声的支持。 "手术失败了。"李律师轻声说,"周正阳临终前,将冷冻精子的事告诉了你妈妈,希望她将来能有个孩子,延续他的血脉。但他也明确表示,尊重你妈妈的选择。" 办公室陷入沉默,只有空调运转的嗡嗡声。许卿皖努力消化这些信息——原来她不是意外怀孕的结果,而是父母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这个认知让她既感动又心碎。 "后来呢?"她终于问道,声音嘶哑,"为什么妈妈会嫁给许志刚?" 李律师叹了口气:"你妈妈独自生活了两年,一直无法走出悲痛。后来在朋友介绍下认识了许志刚,他当时表现得体贴可靠。结婚后,许志刚才渐渐露出真面目..."她顿了顿,"当你妈妈决定用冷冻精子受孕时,许志刚并不知道你不是他的孩子。直到你出生后,他发现血型不符,才起了疑心。" 许卿皖闭上眼睛。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许志刚从小就不喜欢她,为什么对她比对母亲更加残忍——因为她不是他的血脉,是他眼中"不贞"的证据。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睁开眼问道。 "你妈妈想保护你。"李律师解释,"她担心你知道真相后会去寻找许志刚的认同,反而受到更多伤害。而且..."她犹豫了一下,"周正阳的家族有遗传病史,你妈妈不想让你背负这种心理负担。" 许卿皖猛地抬头:"什么遗传病?" "一种罕见的心肌病,通常在二十岁左右发病。"李律师严肃地说,"你应该去做个基因检测,确认是否携带致病基因。" 这个信息像炸弹一样在许卿皖脑海中爆开。她可能有遗传性心脏病?这解释了为什么母亲总是特别关注她的体检报告,为什么从不让她参加剧烈运动... "我...我需要时间消化这些。"许卿皖站起身,双腿发软。 李律师理解地点点头:"当然。这里有所有相关资料,包括周正阳的日记复印件,你妈妈希望你成年后能了解真相。"她递过文件夹,"还有,周正阳的妹妹——也就是你的姑姑周老师,一直知道你的存在。她选择以老师的身份陪伴你成长,而不是揭开这个秘密。" 许卿皖接过文件夹,手指微微发抖。原来周老师是她的亲姑姑,难怪总是对她特别关照。这个认知既陌生又熟悉,像是拼图的最后一块终于归位。 离开律师事务所,许卿皖和江斯年默默走在街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你还好吗?"江斯年终于打破沉默。 许卿皖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知道。太多信息了..."她深吸一口气,"我需要去看看妈妈。" 他们打车去了墓园。夏日的傍晚,墓园安静而肃穆,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许卿皖跪在母亲的墓前,轻轻放下一束白色满天星。 "妈妈,我考完了。"她轻声说,手指抚过墓碑上的名字,"李律师告诉了我关于爸爸的事...我明白了你为什么一直保守这个秘密。"她顿了顿,"我会去做基因检测,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好好活着,活出精彩的人生。我保证。" 江斯年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安静地陪伴。当许卿皖站起身时,他递给她一张纸巾。 "谢谢。"许卿皖擦干眼泪,"陪我经历这一切。" 江斯年摇摇头:"不需要谢我。"他犹豫了一下,"关于那个遗传病..." "我会去检查的。"许卿皖坚定地说,"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我知道了风险,可以提前预防。" 他们慢慢走出墓园,夕阳将天空染成金红色。许卿皖突然停下脚步:"江斯年,如果...如果我也有那种病,你会..." "不会改变任何事情。"江斯年打断她,眼神坚定,"无论健康与否,你都是许卿皖。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许卿皖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她只能紧紧握住他的手,让这个动作代替所有语言。 接下来的两周,许卿皖做了全面的基因检测和心脏检查。等待结果的日子里,她整理了自己的摄影作品集,准备报考艺术院校。江斯年则忙着准备自主招生面试,两人每天都会见面,但默契地避开那个沉重的话题。 成绩公布那天,许卿皖和江斯年一起在电脑前查分。当页面刷新,显示出她的总分——比一本线高出四十多分时,许卿皖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 "你做到了!"江斯年兴奋地抱住她,"我就知道你能行!" 江斯年的分数更高,足够上他梦想的北大。但当他查看招生简章时,却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许卿皖问。 "北大没有摄影专业。"江斯年解释道,"最好的艺术院校在北京,但金融专业..." 许卿皖明白他的顾虑:"你想去北大,对吧?" 江斯年犹豫了一下:"其实...我更想和你在一所学校。"他坦诚地说,"专业没那么重要。" 许卿皖摇摇头:"不行。你有自己的梦想,我也有我的。"她想了想,"我们可以选同一座城市的学校,北京有很多好大学。" 最终,他们决定报考同一座城市的不同学校——江斯年去北大学金融管理,许卿皖去中央艺术学院学摄影。两校相距不远,可以经常见面。 "就这么定了。"江斯年握住她的手,"四年后,我们一起毕业。" 许卿皖微笑着点头,心中充满期待。无论未来如何,至少此刻,她有了继续前行的勇气和方向。 基因检测结果在一周后出来。许卿皖独自去医院取报告,不想让任何人陪同面对可能的坏消息。然而,当医生告诉她"未检测到致病基因突变"时,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意味着...?" "你遗传了母亲的健康基因。"医生微笑着说,"没有心脏病的风险。" 许卿皖走出医院,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她拿出手机,第一个打给江斯年:"好消息!我没有遗传那个病!" 电话那头传来江斯年如释重负的叹息:"太好了!我在学校门口等你,我们好好庆祝一下!" 挂断电话,许卿皖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母亲终于可以安息了,因为她知道女儿会健康快乐地活下去,活出她们两人都值得拥有的人生。 第12章 大学新篇章 海浪拍打着沙滩,发出舒缓的哗哗声。许卿皖赤脚站在海边,任由潮水涌上来亲吻她的脚踝又退去,细沙在脚趾间流动的感觉既陌生又奇妙。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海。 "怎么样,和想象中一样吗?"江斯年从身后走来,递给她一个开了口的椰子。 许卿皖接过椰子,啜了一口清甜的椰汁:"比想象中更...广阔。"她望向水天相接的远方,海风拂过她的发梢,"像是能包容一切。" 高考结束后的这个暑假,江明远和苏雅坚持要带两个孩子去海边度假,当作他们高中毕业的礼物。许卿皖起初犹豫——接受这样的馈赠让她感到不安,但江斯年说服了她:"他们喜欢你,真的想这么做。" 于是,他们来到了这座南海边的小城。八月的阳光炽烈,但海风中和了那份灼热,空气中弥漫着咸湿的气息。 "晚上有篝火晚会。"江斯年指向远处沙滩上正在搭建的木柴堆,"酒店组织的,据说还有烧烤和表演。" 许卿皖点点头,继续凝视着海面。自从高考结束,她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条崭新的起跑线上,前方是无限的可能性,却也带着未知的恐惧。大学、专业、未来...这些曾经遥远的名词突然变得触手可及。 "想什么呢?"江斯年在她身边的沙滩上坐下。 许卿皖放下椰子,坐在他旁边:"在想大学的事。"她抓起一把细沙,看着它们从指缝间流下,"不知道能不能适应。" "你可是从家暴阴影中走出来的战士,"江斯年轻轻撞了下她的肩膀,"大学算什么?" 许卿皖微笑,但没有回应。她没告诉江斯年的是,除了对大学生活的担忧,她更担心的是两人关系的走向。他们即将进入不同的学校,不同的圈子,会不会渐行渐远?这种恐惧像一根细小的刺,藏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傍晚,他们和江明远、苏雅一起在沙滩餐厅吃了海鲜大餐。苏雅兴致勃勃地询问许卿皖对摄影专业的期待,江明远则给江斯年讲解大学生活的经验之谈。餐桌上的氛围轻松愉快,许卿皖几乎要忘记自己不是这个家庭的一员。 "我们去篝火晚会吧?"晚餐后,苏雅提议,"听说有当地民族舞蹈表演。" 江斯年看向许卿皖,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许卿皖点点头——虽然她更想安静地看会儿书,但不想扫大家的兴。 篝火晚会比想象中热闹。几十名游客围坐在巨大的火堆旁,欣赏着身穿鲜艳服装的舞者表演传统舞蹈。火光映照在每个人脸上,跳跃的影子与欢快的鼓点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原始的韵律。 许卿皖坐在外围,安静地观察这一切。江斯年很快被拉去参加一个游戏,他回头向她投来询问的目光,她微笑着摇摇头,示意他自己去玩。看着他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的样子,许卿皖既羡慕又有些失落——她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像他那样轻松地融入陌生环境。 "不喜欢热闹?"苏雅不知何时坐在了她身边,手里拿着两杯果汁。 许卿皖接过果汁,轻声道谢:"不是不喜欢...只是不太习惯。" 苏雅理解地点点头:"斯年从小就像他爸爸,在哪里都能交到朋友。"她望向人群中大笑的儿子,眼神温柔,"而你...更像你妈妈,对吧?" 许卿皖惊讶地抬头:"你认识我妈妈?" "大学同学。"苏雅微笑,"虽然不同系,但一起上过公共课。她总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安静得像一幅画,但摄影作品却充满力量。"她顿了顿,"你继承了她的天赋。" 许卿皖胸口一热。很少有人主动提起她的母亲,仿佛那是一个禁忌话题。而苏雅谈起林侨妍的语气如此自然,带着真诚的欣赏。 "谢谢。"许卿皖轻声说,"我很想她。" 苏雅轻轻握住她的手:"她会为你骄傲的。你不仅考上了好大学,还勇敢地选择了自己的道路。"她看向篝火,"有些人终其一生都不敢这么做。" 晚会结束后,江斯年找到独自在海边散步的许卿皖。月光下的海面泛着银色的波纹,潮声在夜色中显得更加深沉。 "玩得开心吗?"许卿皖问。 江斯年耸耸肩:"还行。你呢?和我妈聊了什么?" "她说她和我妈妈是大学同学。"许卿皖停下脚步,面向大海,"我从不知道这件事。" 江斯年沉默了一会儿:"我妈很少提起过去。我想...可能是太痛苦了。" 许卿皖转头看他:"什么意思?" "她大学时最好的朋友在一次登山事故中去世了。"江斯年轻声解释,"从那以后,她几乎不再提起大学时代的事。直到...遇见你妈妈。" 这个意外的联系让许卿皖心头一震。命运有时就是如此奇妙,将人们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编织在一起。 "皖皖,"江斯年突然说,"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一人说一个童年的梦想,不管多傻多幼稚。"江斯年笑着坐在沙滩上,示意她也坐下,"我先来。我五岁时想当海盗,因为觉得眼罩很酷。" 许卿皖忍不住笑了:"真的?" "千真万确。我还用我爸的领带做了一个眼罩,结果被他骂了一顿。"江斯年做了个鬼脸,"该你了。" 许卿皖思考了一会儿:"我...想当一名探险家,去世界各地拍下没人见过的风景。"她顿了顿,"妈妈给我买了一台玩具相机,我整天在家里''探险'',拍下各种''奇观'',比如厨房的水龙头或者阳台的花盆。" 江斯年微笑:"所以你从小就是摄影师。" "是啊。"许卿皖望向月光下的海面,"后来爸爸——我是说许志刚——把相机摔了,说我整天不务正业。" 气氛突然变得沉重。江斯年迅速转移话题:"再来一轮!我十岁时想开冰淇淋店,每种口味都自己先尝一遍。" 许卿皖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接上这个游戏:"我十二岁时想当兽医,因为邻居家的猫生了一窝小猫,我觉得接生很神奇。" 就这样,他们轮流分享着童年的梦想和回忆,有些滑稽,有些伤感,但都真实而珍贵。篝火的光在远处渐渐微弱,月光却越来越亮,为两人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 "最后一个。"江斯年躺倒在沙滩上,双手枕在脑后,"现在的梦想是...和喜欢的女孩一起看遍世界的美景。" 许卿皖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江斯年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表达感情。她学着他的样子躺下,望着满天繁星:"现在的梦想是...不再害怕失去,勇敢地去爱和被爱。"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只有海浪声在耳边回响。 "皖皖,"江斯年侧过身,认真地看着她,"大学后,我们...会怎么样?" 这个直白的问题击中了许卿皖心中那根刺。她盯着星空,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不知道...不同的学校,不同的生活..." "但我不想失去你。"江斯年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这一年多来,你已经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许卿皖转过头,对上他真挚的目光。月光下,他的眼睛像是盛满了星辰,明亮而温柔。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的恐惧——不是害怕改变,而是害怕再次失去所爱的人。母亲离世的伤痛仍在心底隐隐作痛,让她本能地抗拒新的亲密关系。 "我也是。"她最终轻声回应,"但距离会不会..." "距离只是数字。"江斯年握住她的手,"我们可以约定每周见面,每天通话...如果你愿意的话。" 许卿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坐起身,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贝壳,放在江斯年手心:"在海边捡的,像一颗心。送给你。" 江斯年小心翼翼地接过贝壳,借着月光仔细观察:"真的...很像。"他抬头看向许卿皖,眼中带着询问,"这是...?" "我的答案。"许卿皖微笑,"我愿意尝试。" 江斯年的笑容在月光下绽放,他珍重地将贝壳放进胸前的口袋:"我会永远保存它。" 回程的路上,两人十指相扣,谁都没有说话,但心中都明白——这个夏天,这段关系已经悄然改变,向着更深的地方生长。 大学开学前的日子如流水般飞逝。许卿皖忙着准备摄影器材和入学材料,江斯年则参加了几次新生见面会。他们几乎每天都见面,但默契地不再提起那晚在海边的对话,仿佛那是一个需要小心珍藏的秘密。 九月初,许卿皖搬进了中央艺术学院的女生宿舍。四人一间,空间不大但采光很好。她的三位室友分别来自不同专业——油画、雕塑和艺术史。初次见面时,许卿皖有些拘谨,只是简短地介绍了自己,然后安静地整理床铺和书桌。 "你是学摄影的?"艺术史专业的室友林小雨好奇地问,"有作品集吗?" 许卿皖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拿出平板电脑,调出自己的作品集。三个女孩围过来,发出赞叹声。 "天啊,这张太有感觉了!"林小雨指着一张老城区的照片,"光影处理得太棒了!" "这张呢?"雕塑专业的女孩指着"伤痕之下"系列中的一张,"构图好特别,有种说不出的力量感。" 许卿皖简单解释了这组照片背后的故事,室友们听完后陷入短暂的沉默。 "许卿皖,"油画专业的女孩最终开口,"你的照片...会说话。" 这个评价让许卿皖心头一暖——正是江斯年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安顿好宿舍后,江斯年来接她去吃晚饭。走在校园里,许卿皖注意到不少女生向江斯年投去欣赏的目光,而他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听她讲述宿舍和课程安排。 "明天我陪你去买教材吧?"江斯年提议,"顺便看看你们学校的暗房设施。" 许卿皖点点头,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问过他的宿舍情况:"你室友怎么样?" "还行吧,三个男生,两个学经济,一个学计算机。"江斯年耸耸肩,"昨晚已经有人喝吐在洗手间了。" 许卿皖做了个鬼脸:"真庆幸我们学校禁酒。" 他们在一家小餐馆吃了简单的晚餐,然后江斯年送她回宿舍。在校门口分别时,他轻轻抱了她一下:"明天见。" 这个拥抱短暂而克制,却让许卿皖回到宿舍后仍能感受到那份温暖。她躺在床上,听着室友们聊天,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离开家,开始完全独立的生活。兴奋中夹杂着一丝不安,但更多的是期待。 大学生活很快步入正轨。许卿皖的摄影课教授是业内知名的纪实摄影师,第一堂课就布置了作业:"拍摄''边界''——你们理解的任何形式的边界。" 江斯年也忙于新生适应和辩论队的选拔。他们约定每周三和周六见面,平时则通过短信和简短的电话保持联系。这种适度的距离反而让每次见面都充满期待,像是生活中的小惊喜。 十月中旬,许卿皖的生日前夕,江斯年发消息说辩论队有紧急训练,不能陪她过生日了。许卿皖虽然有些失落,但表示理解——她知道辩论队对江斯年的重要性。 生日当天,许卿皖和室友们一起在食堂吃了简单的晚餐。林小雨送了她一套画笔,虽然她不画画,但很感动这份心意。回到宿舍,她发现手机上有几条祝福消息,但没有江斯年的。这很不寻常——他从未忘记过任何重要日子。 晚上九点,许卿皖正准备洗漱,手机突然响起。是江斯年:"能下来一趟吗?我在你宿舍楼下。" 许卿皖匆匆套上外套下楼,发现江斯年站在路灯下,手里拿着一个小蛋糕,上面插着一根蜡烛。 "生日快乐。"他微笑着递过蛋糕,"许个愿吧。" 许卿皖接过蛋糕,心头涌起一股暖流:"你不是有辩论训练吗?" "骗你的。"江斯年调皮地眨眨眼,"跟我来,有个惊喜。" 他带着许卿皖穿过校园,来到艺术学院的小剧场。推开门,里面一片漆黑。许卿皖刚想问怎么回事,灯光突然亮起,十几个人齐声喊道:"生日快乐!" 许卿皖惊讶地发现,除了江斯年的三个室友,还有她的三位室友,以及几个她在摄影社认识的同学。小剧场被简单装饰过,挂着彩带和气球,角落里摆着饮料和小点心。 "这是...?"许卿皖转向江斯年,不知所措。 "惊喜派对。"江斯年笑着解释,"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所以只邀请了你认识的人。"他顿了顿,"希望你不会生气。" 许卿皖摇摇头,眼眶发热:"怎么会...谢谢你。" 接下来的两小时轻松愉快。大家吃着点心聊天,有人提议玩些简单的游戏。许卿皖虽然仍有些不习惯成为焦点,但在这些熟悉的面孔中,她逐渐放松下来。 "许卿皖,"摄影社的学姐走过来,"教授很喜欢你的''边界''作业,说要推荐你参加下个月的青年摄影展。" "真的?"许卿皖惊讶地睁大眼睛,"我以为是匿名评选..." "本来是,但你的风格太明显了。"学姐笑道,"那种光影处理的方式,一看就是你的作品。" 派对接近尾声时,江斯年突然拿起一把吉他,坐到舞台中央的椅子上:"接下来这首歌,送给今天的寿星。" 他轻轻拨动琴弦,开始弹唱一首许卿皖从未听过的歌。简单的旋律,真挚的歌词,讲述着一个男孩如何在天台遇见一个女孩,如何被她的坚强和才华吸引,如何想要一直守护她的故事。 许卿皖站在人群中,泪水模糊了视线。这首歌是他们的故事,是江斯年用音乐为她拍摄的肖像。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全场响起掌声和口哨声。 "在一起!在一起!"有人开始起哄。 江斯年放下吉他,走到许卿皖面前:"许卿皖,从第一次在天台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特别的。"他深吸一口气,"现在,我想正式地问你: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许卿皖的眼泪终于落下。在这个满是朋友的小剧场里,在十九岁生日的夜晚,她不再感到恐惧或犹豫。她点点头:"我愿意。" 欢呼声中,江斯年轻轻拥抱了她。那一刻,许卿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幸福——就像漂泊的船只终于找到了港湾。 派对结束后,江斯年送许卿皖回宿舍。十月的夜风带着凉意,但两人都不觉得冷。他们走得很慢,似乎都想延长这段路。 "那首歌...是你写的?"许卿皖轻声问。 江斯年点点头:"花了一个月。本来想写得更好些..." "已经很完美了。"许卿皖微笑,"我都不知道你会弹吉他。" "小时候学过,后来荒废了。"江斯年耸耸肩,"为了这首歌重新捡起来的。" 他们在宿舍楼下的长椅上坐下,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皖皖,"江斯年转向她,表情认真,"我知道你害怕失去,我也是。"他握住她的手,"但我想告诉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不是因为你需要保护,而是因为...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感觉完整。" 许卿皖凝视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的真诚和爱意让她不再怀疑。她倾身向前,轻轻吻上他的嘴唇。这个吻短暂而温柔,却胜过千言万语。 "这是我的答案。"分开后,许卿皖轻声说,"不只是今晚的,是一直以来的。" 江斯年微笑着将她拉入怀中,两人在月光下静静相拥,听着彼此的心跳声。大学生活才刚刚开始,未来还有无数可能,但此刻,他们知道已经找到了最重要的东西——彼此。 第13章 摄影天赋的绽放 清晨六点半,闹钟还没响,许卿皖就睁开了眼睛。窗外,十一月的阳光刚刚染亮天际,给校园的梧桐树镀上一层金边。她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吵醒还在熟睡的室友们。 洗漱完毕,许卿皖从衣柜里取出那件米色针织衫——江斯年上周送她的生日礼物。穿上后,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领,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镜中的女孩比一年前丰润了些,眼中的阴霾被一种柔和的光彩取代。 手机屏幕亮起,是江斯年的消息:"楼下等你。" 许卿皖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相机包和外套,悄悄离开宿舍。晨风带着初冬的寒意,她裹紧外套,看到江斯年站在宿舍楼下的银杏树旁,手里提着两个保温杯和一个纸袋。 "早。"江斯年微笑着递过一杯热腾腾的豆浆,"温度刚好。" 许卿皖接过杯子,热气氤氲中看到他冻得发红的鼻尖:"等了多久?" "刚到。"江斯年显然在撒谎,他的头发上还沾着晨露,"今天去哪采风?" 自从正式确立恋爱关系后,他们养成了周末清晨一起外出拍照的习惯。江斯年总是提前准备好早餐和热饮,陪许卿皖去她选定的地点拍摄日出或晨景。作为交换,许卿皖会帮他整理一周的学习笔记——虽然江斯年从没主动要求过。 "东湖公园吧,"许卿皖小口啜饮着豆浆,"听说那里的银杏叶正黄。" 他们乘坐早班公交车来到东湖公园。园内几乎没有人,只有几个晨练的老人。金黄的银杏叶铺满小径,像一条流动的黄金河流。许卿皖立刻进入工作状态,调整相机参数,寻找最佳角度。 江斯年安静地跟在后面,偶尔递上一块三明治或指出一个有趣的光影效果。他从不干扰许卿皖的创作,只是在她需要时提供恰到好处的支持。 "这个角度。"许卿皖突然蹲下,镜头对准一片落在石凳上的银杏叶,背景是虚化的湖面和朝阳。她按下快门,满意地查看效果。 江斯年凑过来看显示屏:"完美。叶子上的露珠像钻石一样。" 许卿皖微笑,继续寻找下一个拍摄目标。与一年前相比,她的作品风格有了微妙的变化——不再聚焦于阴暗和伤痕,而是开始捕捉生活中的美好瞬间。教授称这种转变为"从解构到重建",并鼓励她沿着这个方向继续探索。 拍完一卷胶片后,他们在湖边的长椅上分享江斯年准备的早餐:三明治、水煮蛋和切好的水果。简单却营养均衡,就像江斯年这个人一样可靠而周到。 "下周辩论赛决赛,"江斯年剥好一个水煮蛋递给许卿皖,"要来看吗?" "当然。"许卿皖接过鸡蛋,"什么辩题?" "''科技发展是否使人更孤独''。"江斯年做了个鬼脸,"我方的立场是''不孤独'',但私下觉得反方更有说服力。" 许卿皖轻笑:"为什么?" "因为..."江斯年犹豫了一下,"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可能会是那种整天对着电脑屏幕,却不知道怎么和人建立真实联系的科技宅。" 这个回答让许卿皖心头一暖。她想起第一次在天台见到江斯年的样子——那个看似完美却保持距离的优等生,如今却能如此坦率地表达情感。也许,这段关系改变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 回校的路上,许卿皖靠在江斯年肩头小憩。公交车颠簸的节奏和透过车窗的阳光让她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到江斯年轻轻将她的头调整到一个更舒适的位置,动作小心翼翼,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下午,他们去了江斯年家。这是许卿皖第一次以"女朋友"的身份正式拜访,江明远和苏雅准备了丰盛的晚餐。餐桌上,苏雅不停地给许卿皖夹菜,江明远则询问她摄影学习的进展,气氛轻松而温馨。 "皖皖,"饭后,苏雅拿出一个相册,"想给你看些东西。" 许卿皖好奇地翻开相册,里面是林侨妍大学时期的照片——有些是校园活动的抓拍,有些是摄影课的作业。看到母亲年轻时的笑脸,许卿皖的指尖微微发抖。 "她很有天赋,"苏雅轻声说,"特别是人像摄影,能捕捉到模特最真实的一面。"她翻到一页,"看这张,是我和她一起去写生时拍的。" 照片中的苏雅坐在画板前,专注地描绘远处的山景,侧脸线条柔和而坚定。许卿皖从未见过这样的母亲——自信、专注,眼中闪烁着对艺术的热爱。 "谢谢您,"许卿皖轻声说,"这些照片...很珍贵。" 苏雅轻轻拥抱她:"她一直活在你身上,皖皖。不仅是外貌,还有那种看待世界的方式。" 晚上,江斯年送许卿皖回宿舍。月光下,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织在一起,时而分开,时而重合。 "下周艺术节,"许卿皖突然说,"我的作品被选为主展区展示了。" 江斯年惊喜地看着她:"真的?太棒了!什么系列?" "''重生''。"许卿皖解释道,"就是这半年拍的那些...关于希望和新生的照片。" "这个名字很贴切。"江斯年握住她的手,"就像你一样。" 艺术节当天,校园里人头攒动。许卿皖的"重生"系列被安排在美术馆主厅入口处,十幅精心挑选的作品按时间顺序排列,记录了她从阴郁到明朗的视角转变。 第一张拍摄于母亲去世后不久——一株从混凝土裂缝中生长的小草,黑白处理,只有草尖的一点新绿保留了颜色;最后一张则是近期拍摄的校园日出,金色的阳光洒在图书馆的玻璃幕墙上,充满希望和力量。 "许卿皖同学?"一个陌生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许卿皖转身,看到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女性,胸前挂着评委的证件。 "我是美术学院摄影系的林教授,"女人微笑着说,"你的作品很有感染力,特别是这种渐变的处理方式。"她指着中间一幅照片,"从绝望到希望,不是突变而是渐变,非常真实。" 许卿皖道谢,心跳加速。这位林教授是业内知名的评论家,能得到她的赞赏是莫大的荣幸。 "有兴趣参加下个月的青年摄影师扶持计划吗?"林教授递给她一张名片,"我觉得你的视角很独特。" 许卿皖接过名片,手指微微发抖:"谢谢您,我会认真考虑的。" 林教授点点头离开了。许卿皖站在原地,一时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青年摄影师扶持计划是业内最具影响力的新人项目,往年只招收研究生,今年首次向本科生开放。 "怎么了?"江斯年拿着两杯果汁走过来,看到许卿皖的表情,"发生什么好事了?" 许卿皖将名片递给他:"林教授邀请我参加青年摄影师计划。" 江斯年瞪大眼睛,随即给了她一个拥抱:"我就知道!你太棒了!"他松开她,兴奋地说,"我们应该庆祝一下,今晚去吃火锅怎么样?" 许卿皖笑着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江斯年总是这样,为她的每一个小成就由衷地高兴,仿佛那些成功也是他自己的。 艺术节闭幕式上,"重生"系列获得了一等奖。许卿皖站在领奖台上,聚光灯照在脸上,台下的掌声如潮水般涌来。她看到江斯年站在第一排,举着手机录像,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这个系列记录了我生命中的一段旅程,"许卿皖简短地发表获奖感言,"从黑暗走向光明的过程。感谢所有帮助过我的人,你们是我镜头下的光。" 回到座位后,江斯年紧紧握住她的手:"说得真好。" 许卿皖靠在他肩上,突然感到一阵疲惫。这一天的情绪起伏太大,从紧张到兴奋,现在只剩下一种奇异的平静。她想起母亲日记中的那句话:"希望看到女儿穿着毕业服的样子"。现在,母亲至少能看到她站在领奖台上的样子了。 颁奖结束后,他们和许卿皖的室友们一起去吃了火锅。席间,林小雨不停地讲述许卿皖获奖时她有多激动,仿佛得奖的是她自己。许卿皖安静地听着,不再像以前那样对成为焦点感到不适。 "对了,"回校的路上,江斯年突然说,"下周是我爸妈的结婚纪念日,他们想邀请你一起庆祝。" 许卿皖惊讶地看着他:"这...这是家庭聚会,我去合适吗?" "当然,"江斯年理所当然地说,"你已经是家里的一员了。" 这句话让许卿皖心头一热。自从母亲去世后,她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不是指宿舍,而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庭,有长辈的关爱,有爱人的陪伴。 结婚纪念日那天,许卿皖穿了一条简单的蓝色连衣裙,带着自己烤的小饼干来到江家。苏雅在门口热情地拥抱她,江明远则笑着接过饼干盒:"闻起来很棒,林侨妍的配方?" 许卿皖点点头:"妈妈教我的。" 晚餐是江明远亲自下厨准备的,据说是他和苏雅第一次约会时吃的菜单。席间,他们分享了许多有趣的往事——如何相识,如何克服家庭反对走到一起,如何在事业起步期相互扶持。 "婚姻就像合伙开公司,"江明远举杯说,"需要明确的分工,也需要共同的目标。" "还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和耐心,"苏雅补充道,温柔地看着丈夫,"特别是在困难时期。" 许卿皖安静地听着,偶尔被逗笑,更多时候是羡慕。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家庭关系——平等、尊重、充满爱意。这让她不禁想象,如果母亲当年遇到的是像江明远这样的男人,人生会有怎样的不同? 饭后,苏雅拿出家庭相册,给许卿皖看江斯年从小到大的照片。从婴儿时期的圆润可爱,到青春期的瘦长笨拙,再到高中时的俊朗挺拔,每一阶段都被完整记录。 "这张是他第一次参加辩论赛,"苏雅指着一张照片,"紧张得把稿子都拿反了。" 许卿皖忍俊不禁,江斯年则假装抗议:"妈!说好不提这事的!" 笑声中,许卿皖突然注意到书架上有一个陌生的相册,封面是手写的"皖皖作品"。她好奇地走过去,江明远会意地取下相册递给她:"斯年的收藏。" 翻开第一页,许卿皖屏住了呼吸——这是她高中时的摄影作品,有些连她自己都没有保存。往后翻,是她在大学里的每一幅作品,按时间顺序排列,旁边还有江斯年手写的日期和简评。 "这是..."许卿皖的声音哽咽了。 "从高中起,他就收集了你的每一张照片,"苏雅轻声解释,"每次你发表新作品,他都会打印出来保存。" 许卿皖看向江斯年,他耳根通红,罕见地露出窘迫的表情:"只是...觉得应该留着。" 最后一页是许卿皖获奖的"重生"系列照片,旁边贴着一张剪报——艺术节获奖报道,她的照片被印在报纸上。江斯年在下面写道:"她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光芒。2020.11.15" 许卿皖的眼泪终于落下。这个男孩,从最初相遇时就相信她的才华,即使在她自己都不相信的时候。这种无条件的支持,比任何赞美都更令她感动。 回校的路上,许卿皖紧紧握着江斯年的手,久久没有说话。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分明,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谢谢你,"她最终轻声说,"为了所有的一切。" 江斯年微笑,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不用谢。看着你一步步走出来,找到自己的路,是我最大的幸福。" 那一刻,许卿皖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爱——不是轰轰烈烈的表白,不是浪漫的烛光晚餐,而是日复一日的陪伴和支持,是在你最需要时伸出的那双手,是有人愿意收藏你生命中的每一个重要瞬间。 宿舍楼下分别时,江斯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晚安,未来的大摄影师。" 许卿皖微笑着目送他离开,心中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平静和满足。曾经的伤痛仍在,但不再是她生命的全部。就像她的"重生"系列所展示的那样,光明终会穿透黑暗,带来新的希望和可能。 第14章 摄影大师的关注 四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画廊,为白色墙面镀上一层金色。许卿皖站在展厅中央,看着工作人员悬挂她的最后一幅作品——《晨曦中的校园》。这是她首个校外个人摄影展"光与影的对话"的布置现场,距离正式开幕还有三天。 "高度可以吗?"工作人员调整着相框的位置。 许卿皖后退几步,眯起眼睛审视:"再往左两厘米...好,完美。" 这幅作品拍摄于一个寒冷的冬日清晨,初升的太阳将校园图书馆的玻璃幕墙染成金红色,而地面上的积雪仍泛着幽蓝。冷暖色调的对比,静止的建筑与流动的光影,构成了她最满意的作品之一。 "许小姐,"画廊经理走过来,"《城市日报》的记者想预约明天采访,您有时间吗?" 许卿皖点点头,心跳微微加速。虽然已经在校园内小有名气,但接受正规媒体采访还是第一次。"没问题,上午十点可以吗?" 经理记下时间离开了。许卿皖环顾四周,二十幅作品已经各就各位,从早期的黑白街景到近期充满色彩的城市风光,记录了她这两年来的风格演变。展览的主题"光与影的对话"正是她创作理念的核心——在明暗对比中寻找平衡,在冲突中发现和谐。 手机震动起来,是江斯年的消息:"布置得怎么样了?需要帮忙吗?" 许卿皖微笑着回复:"快好了。你实习结束了吗?" "刚下班,马上过来。" 半小时后,江斯年推开画廊的玻璃门,西装革履,领带微微松开,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纸袋。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成熟许多,这是他在知名投资银行实习两个月后的变化。 "给,"他递过纸袋,"猜你还没吃午饭。" 许卿皖接过袋子,里面是她最喜欢的鸡肉沙拉三明治和一杯冰拿铁。"谢谢,你怎么知道我没吃?" "因为你从来不会在布展时记得吃饭。"江斯年笑着帮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 许卿皖点点头,带他参观每一幅作品。江斯年认真地听着她解释创作背景和技术细节,不时提出专业的问题。这两年多来,他从一个对摄影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变成了她最忠实的观众和最犀利的评论家。 "这幅是新作的?"江斯年在一张黑白照片前停下。画面中是一个老人在公园长椅上喂鸽子的背影,晨光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鸽群在他周围形成动态的圆形。 "嗯,上周拍的。"许卿皖站到他身边,"那天本来要去拍日出,结果看到这个场景..." "构图很棒,"江斯年真诚地评价,"动静结合,而且..."他指了指照片角落几乎不可见的一个小女孩身影,"这个点睛之笔让整个画面有了故事性。" 许卿皖惊讶地看着他。这个细节连她的教授都没有注意到。"你怎么..." "因为我了解你的风格。"江斯年微笑,"你从来不会随便拍''漂亮''的照片,每张作品都在讲述什么。" 这句话让许卿皖心头一暖。被理解,尤其是被最亲近的人理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 "对了,"江斯年突然想起什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实习第一个月工资买的,本来想等展览开幕再送你,但觉得你可能现在就用得上。" 许卿皖好奇地接过盒子,打开后倒吸一口冷气——里面是一个徕卡Summilux 50mm f/1.4镜头,专业摄影师梦寐以求的器材,价格不菲。 "这...太贵重了!"许卿皖小心翼翼地触摸镜头的金属表面,"你第一个月工资就买这个?" 江斯年耸耸肩:"反正我也没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他顿了顿,"而且,看着你用这个拍出好作品,比我自己花钱买什么都开心。" 许卿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紧紧抱住他,将脸埋在他胸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香气混合着阳光的味道。"谢谢你,"她闷声说,"我会用它拍出最好的作品。" "我知道你会的。"江斯年轻抚她的后背,"来,试试看?" 许卿皖将新镜头装在她的徕卡机身上,调整参数,然后对准江斯年按下快门。取景框中的他站在画廊的落地窗前,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这张照片后来成为她最珍爱的作品之一,取名为《我的光》。 "完美。"许卿皖查看显示屏上的成片,"色彩还原和锐度都无可挑剔。" "那给我看看。"江斯年凑过来,下巴轻轻搁在她肩上,"哇,我这么上镜吗?" 许卿皖轻推他一下:"少臭美了。"但心里知道,他确实很上镜——那种不经意的帅气,不需要刻意摆pose就能拍出好照片。 他们继续在画廊里忙碌,调整灯光和作品说明牌的位置。江斯年虽然不懂艺术,但有出色的组织能力,很快帮她把杂乱的宣传材料整理得井井有条。 "对了,"整理间隙,江斯年突然说,"实习公司给了我转正的机会,毕业后可以直接入职。" 许卿皖停下手中的工作,转向他:"真的?太棒了!"她由衷地为他高兴,"是分析师的职位吗?" "嗯,初级分析师,起薪也不错。"江斯年点点头,但表情有些复杂,"不过..." "不过什么?" 江斯年深吸一口气:"我在想我们的计划...毕业后开摄影工作室的事。如果接受这份工作,可能需要推迟几年。" 许卿皖沉默了一会儿。他们确实讨论过毕业后一起创业的可能性——她负责创作,他负责经营。但这个计划一直很模糊,更像是一个遥远的梦想,而非切实可行的方案。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她最终说道,"你应该接受。工作室的事可以慢慢筹划。" 江斯年看着她:"你确定吗?我不想让你觉得我..." "江斯年,"许卿皖打断他,握住他的手,"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先在金融行业积累经验和人脉,我继续提升摄影技术,等时机成熟再开工作室也不迟。" 江斯年的表情放松下来:"你真的这么想?" "当然。"许卿皖微笑,"而且,我也有好消息。《时尚都市》杂志邀请我做特约摄影师,每月提供两到三组街拍作品。" "太棒了!"江斯年一把抱起她转了个圈,"我就知道你会成功!" 许卿皖笑着拍他的肩膀:"放我下来!这是高雅的艺术场所!" 他们像两个孩子一样在空荡的画廊里嬉闹,直到经理回来才恢复正经。但许卿皖心里明白,无论外表多么成熟,在彼此面前,他们永远可以保持那份最初的纯真和快乐。 接下来的三天,许卿皖忙得脚不沾地——接受采访、确认开幕细节、准备演讲内容。江斯年虽然工作繁忙,但每天都会抽时间过来帮忙,有时带着晚餐,有时只是安静地陪在她身边。 开幕当晚,画廊门口排起了长队。除了艺术院校的师生和业内人士,还有许多普通观众被媒体报道吸引而来。许卿皖穿着简单的黑色连衣裙,站在入口处迎接来宾,手心冒汗但面带微笑。 "紧张吗?"江斯年在她耳边低语,西装笔挺地站在她身旁。 许卿皖点点头,悄悄握住他的手寻求支持。他的手温暖而稳定,给了她面对人群的勇气。 "别担心,"江斯年捏了捏她的手指,"你的作品会说话。" 确实如此。随着观众涌入展厅,赞叹声此起彼伏。许卿皖的作品有一种特殊的魅力——技术上无可挑剔,情感上又能引起共鸣。那些光影交织的瞬间,仿佛在讲述每个人内心深处都熟悉的故事。 "许小姐,"一位戴着圆框眼镜的中年男子走过来,"我是《艺术评论》的编辑张明。你的作品让我想起一位老友的风格。" 许卿皖礼貌地微笑:"谢谢,您指的是哪位摄影师?" "林侨妍,"张明回答,"二十年前很有潜力的新锐摄影师,后来不知为什么销声匿迹了。" 许卿皖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是我母亲。" 张明惊讶地睁大眼睛:"天啊,难怪!那种对光影的敏感度,那种构图方式...太像了。"他摇摇头,"你母亲是个天才,可惜..." "可惜什么?"许卿皖追问。 "可惜她结婚后就放弃了摄影。"张明遗憾地说,"我们当时都期待她能成为一代大师。" 许卿皖胸口发紧。她想起母亲那些被束之高阁的相机,那些偶尔流露出的对摄影的怀念,以及最终被许志刚扼杀的天赋和梦想。 "她一直鼓励我学摄影,"许卿皖轻声说,"我想,这算是延续她的梦想吧。" 张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趣的是,命运有时就是这样轮回。"他递给她一张名片,"如果有兴趣,我很想约你做一期关于母女两代摄影师的专题。" 许卿皖接过名片,答应会考虑这个提议。这个意外的相遇让她思绪万千——如果母亲没有遇到许志刚,如果她没有放弃摄影,人生会有怎样的不同?但转念一想,如果没有那些曲折,或许也不会有现在的她,不会有这个展览,不会有与江斯年的相遇... "在想什么?"江斯年递给她一杯香槟,打断了她的思绪。 许卿皖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感慨命运的神奇。" 展览持续到晚上九点,结束时许卿皖已经精疲力尽,但内心充满成就感。她的作品得到了专业人士和普通观众的一致好评,甚至有几幅已经标上了"已售"的红点。 "成功了!"最后一个客人离开后,江斯年兴奋地抱住她,"我就知道会成功!" 许卿皖靠在他怀里,疲惫但满足:"谢谢你,没有你我做不到这些。" "胡说,"江斯年轻轻吻她的额头,"你比你自己想象的强大得多。" 他们收拾好展品和资料,离开画廊时已是深夜。城市的霓虹灯在雨后的地面上投下斑斓的倒影,许卿皖突然停下脚步,拿出相机拍下这一幕。 "永远在工作。"江斯年笑着摇头。 "职业病。"许卿皖收起相机,挽住他的手臂,"饿了吗?我想吃火锅。" 他们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火锅店,点了鸳鸯锅和各种配菜。热腾腾的蒸汽中,许卿皖的脸颊渐渐恢复血色,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今天那个编辑说的话,"她夹起一片肥牛放进锅里,"关于我妈妈的事...让我想了很多。" 江斯年专注地听着,给她碗里添了些青菜。 "我在想,如果她当年没有放弃摄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许卿皖搅动着碗里的蘸料,"也许会成为知名摄影师,也许会有自己的工作室..." "但你不会存在,"江斯年指出,"至少不会是现在的你。" 许卿皖点点头:"是啊,命运就是这样奇妙。失去一些,得到一些。"她抬头看向江斯年,"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那天你没有上天台..." "我会的。"江斯年坚定地打断她,"无论重来多少次,我都会找到你。" 这个回答让许卿皖眼眶发热。她低头吃菜,掩饰自己的情绪波动。两年来,她已经学会接受爱和关怀,但偶尔仍会被这种毫无保留的坚定所震撼。 "对了,"江斯年转移话题,"我爸妈问你这周末有没有空,想请你吃饭庆祝展览成功。" "当然有。"许卿皖微笑。江家已经成为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填补了失去父母的空白。 晚餐后,他们散步回学校。春夜的风带着花香,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许卿皖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相机:"等等,我们还没用新镜头拍合影呢。" 她找了个路灯下的长椅,设置好相机参数和定时器,然后跑回江斯年身边。十秒后,快门声响起,定格了这一刻——她靠在他肩头微笑,他低头看她,眼中满是温柔。背景是模糊的城市灯光,像一片星海。 "完美。"许卿皖查看成片,"这张我要洗出来放大,挂在床头。" 江斯年笑着搂住她的肩膀:"那我每天去你宿舍都能看到自己,多自恋啊。" "少来,"许卿皖轻推他,"是你先开始收集我所有照片的。" 他们边走边聊,讨论着未来的计划——江斯年的工作,许卿皖的杂志合作,以及长远来看可能的摄影工作室。这些计划有的实际,有的遥远,但都充满希望。 回到宿舍楼下,江斯年像往常一样轻吻她的额头:"晚安,大摄影师。做个好梦。" 许卿皖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吻:"晚安,我的光。" 这个称呼脱口而出,却意外地贴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许卿皖心中涌起一股坚定的信念——无论未来如何,他们都会一起面对,就像这两年来共同走过的每一步一样。 第15章 毕业的荣光与隐忧 六月的阳光透过礼堂的彩色玻璃窗,在红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许卿皖站在后台,手指不自觉地整理着学士帽下的碎发。今天是她大学毕业的日子,也是全国大学生艺术展颁奖典礼的日子——她的毕业作品《重生之路》入围了摄影类决赛。 "紧张吗?"江斯年从身后走来,西装笔挺,领带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两瓶冰镇矿泉水。 许卿皖接过水,瓶身的冰凉暂时缓解了她掌心的汗湿:"有点。没想到毕业典礼和颁奖典礼是同一天。" "命运的安排。"江斯年帮她调整了一下歪掉的流苏,"无论结果如何,今天都是值得庆祝的日子。" 四年大学生活如白驹过隙。许卿皖从一个内向的摄影系新生成长为小有名气的青年摄影师;江斯年则从金融系学霸变成即将入职投行的职场新人。唯一不变的是他们始终如一的陪伴——每周三的固定约会,每个假期的共同旅行,以及无数个在图书馆或暗房度过的日日夜夜。 "许卿皖同学?"一位工作人员探头进来,"准备入场了。" 许卿皖深吸一口气,跟着引导走向礼堂侧门。江斯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加油,我在台下看着你。" 毕业典礼庄重而温馨。当许卿皖走上台领取毕业证书时,她看到江明远和苏雅坐在江斯年旁边,三人都在为她鼓掌。四年前,母亲没能看到她穿毕业服的样子;如今,却有这么多人见证她的成长。这个念头让她鼻子一酸,但很快调整好情绪——今天不是感伤的日子,而是庆祝的时刻。 典礼结束后,他们匆匆赶往艺术展颁奖现场。这是一场更高规格的活动,在市中心的美术馆举行,媒体记者和艺术界人士济济一堂。许卿皖的《重生之路》系列被安排在摄影展区最显眼的位置——十二幅作品按时间顺序排列,记录了她从大二到大四的风格演变,从最初的沉重压抑到后期的明亮开阔,正如标题所示,是一条完整的重生之路。 "各位来宾,"主持人走上台,"现在公布全国大学生艺术展摄影类获奖名单。" 许卿皖坐在江斯年身边,手指紧紧攥住裙摆。江斯年悄悄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指尖冰凉。 "金奖,《重生之路》,作者许卿皖,中央艺术学院。"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许卿皖一时恍惚,直到江斯年轻推她的肩膀才反应过来。她站起身,双腿微微发抖,走向领奖台。聚光灯照在脸上,刺眼而灼热。 "许卿皖同学的作品展现了一个年轻艺术家完整的成长轨迹,"评委会主席在颁奖词中说,"从技术到内涵,从解构到重建,这是一部关于创伤、治愈和重生的视觉史诗。" 许卿皖接过沉甸甸的奖杯,面对话筒一时语塞。台下,她看到江斯年举着手机录像,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骄傲;江明远和苏雅也在鼓掌,眼中闪烁着欣慰的光芒。 "感谢我的母校,感谢所有指导过我的老师,"许卿皖的声音在扩音器中回荡,"特别感谢我的母亲,是她给了我第一台相机,教会我如何通过镜头看世界。"她顿了顿,"还有...感谢那个在天台找到我的人,没有你,就不会有这些作品,不会有今天的我。" 走下台后,许卿皖被媒体和同行围住,接受采访和祝贺。江斯年站在外围,给她足够的空间享受这一刻的荣光。直到活动接近尾声,他才走上前,递给她一杯香槟。 "恭喜你,大摄影师。"他碰了碰她的杯子,"现在是真的成名了。" 许卿皖摇摇头,奖杯在手中沉甸甸的:"只是一个开始。"她环顾四周,"说真的,我有点不习惯这种场合。" "你会习惯的。"江斯年微笑,"以后还会有更多颁奖礼、展览和采访。" "许小姐?"一个陌生的男声打断他们。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相册,"能借一步说话吗?" 许卿皖疑惑地看向江斯年,后者微微点头。她跟着老人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我是周正阳的老师,也是你母亲的导师。"老人开门见山,声音低沉,"看到你的作品,我差点以为时光倒流了。" 许卿皖的心跳加速。周正阳——她的生父,母亲极少提起的名字。 老人翻开相册,里面是一系列黑白照片,构图和光影处理与许卿皖的早期作品惊人地相似。"这是你母亲大四时的毕业作品,"他解释道,"当时震惊了整个摄影界。" 许卿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照片,仿佛能透过它们触摸到母亲年轻时的梦想和热情。"我...从没见过这些作品。" "当然没见过。"老人苦笑,"她放弃摄影嫁给许志刚后,这些作品就被封存了。如果不是我坚持保留副本,恐怕早已消失。"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许卿皖抬头问道。 老人合上相册,递给她一张名片:"因为我看到了你母亲未完成的梦想在你身上延续。我在城西有个老工作室,设备齐全但闲置多年。如果你有兴趣,毕业后可以免费使用。" 许卿皖惊讶地接过名片:"这...太慷慨了。" "不是慷慨,是赎罪。"老人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当年如果我更坚持一些,或许能阻止她放弃摄影...阻止她嫁给那个男人。" 许卿皖不知该如何回应。母亲的抉择已成历史,无人能改变。但此刻,她确实感受到了某种奇妙的轮回——命运通过她,给了母亲的天赋第二次生命。 "谢谢您,"她最终说道,"我会认真考虑的。" 回到江斯年身边,许卿皖简要解释了刚才的对话。江斯年若有所思地看着老人离去的背影:"有意思...你觉得可信吗?" "不知道。"许卿皖摇摇头,"但那些照片确实像极了我的风格。" "无论如何,先享受今天的成功吧。"江斯年揽住她的肩膀,"晚上我爸妈订了餐厅,庆祝你双喜临门。" 晚餐在一家高档法式餐厅进行。江明远举杯致辞,祝贺许卿皖毕业和获奖;苏雅则送给她一套珍贵的暗房设备作为毕业礼物。气氛温馨而欢乐,直到江明远提到一个话题。 "斯年,哈佛的offer你决定了吗?"江明远切着牛排问道。 许卿皖手中的叉子一顿。哈佛?江斯年从未提起过这件事。 餐桌上一阵尴尬的沉默。江斯年清了清嗓子:"爸,我们改天再谈这个。" "怎么了?"江明远困惑地看向许卿皖,"你不知道吗?斯年拿到了哈佛商学院的研究生录取,全额奖学金。" 许卿皖放下餐具,转向江斯年:"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江斯年避开她的目光,"我本来打算今晚告诉你的。" 晚餐剩下的时间在一种奇怪的氛围中度过。许卿皖强颜欢笑,江斯年则明显心神不宁。回学校的出租车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各自望着窗外的夜景。 "为什么不告诉我?"回到宿舍楼下,许卿皖终于开口。 江斯年深吸一口气:"因为我不打算去。" "什么?"许卿皖瞪大眼睛,"那可是哈佛!" "我知道。"江斯年靠在宿舍楼前的梧桐树上,"但我有更好的计划。" "什么计划能比哈佛商学院更好?" "和你一起开摄影工作室的计划。"江斯年直视她的眼睛,"记得吗?我们讨论过的。" 许卿皖摇头:"那是随口说的梦想,不是放弃哈佛的理由!" "对我来说不是随口说的。"江斯年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皖皖,这四年我一直在为这个目标做准备——选修商业管理课程,实习积累经验,甚至联系了潜在的投资者。"他顿了顿,"我可以用哈佛的学费作为启动资金,我们可以在市中心租个小办公室..." 许卿皖后退一步,挣脱他的手:"你不能因为我放弃自己的未来!" "你就是我的未来。"江斯年的声音坚定而平静,"四年前我就明白了这一点。哈佛只是人生无数可能性中的一个,而你...你是唯一的。" 许卿皖的眼眶湿润了。江斯年的决定既让她感动又令她恐惧——她不想成为他人生路上的绊脚石,不想像母亲那样为了家庭牺牲爱人的梦想。 "至少...再考虑一下,"她最终说道,"不要仓促决定。" 江斯年点点头:"好,我们一起考虑。"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而充实。许卿皖正式毕业,开始整理四年来的作品,准备个人网站和作品集。江斯年则完成了投行的实习,获得正式留用机会,但他明显对创业计划更上心,经常熬夜做市场调研和商业计划书。 他们约定在正式工作前进行一次毕业旅行,目的地是法国的普罗旺斯——许卿皖一直梦想拍摄那里的薰衣草田。出发前一周,江斯年神秘兮兮地频繁接打电话,还偷偷收快递不让许卿皖看到。她猜到他可能在策划什么惊喜,但假装不知情,配合他的"秘密行动"。 七月中旬,他们踏上了前往法国的航班。十小时的飞行后,马赛的阳光和地中海的气息扑面而来。租车自驾前往普罗旺斯的一路上,许卿皖几乎把脸贴在车窗上,贪婪地记录每一处风景——橄榄树、葡萄园、古老的石头房子,还有远处隐约可见的紫色花田。 "比照片还美。"她轻声感叹,相机快门声不断。 江斯年专注驾驶,嘴角挂着微笑:"明天我们去瓦朗索勒高原,那里有最壮观的薰衣草田。" 他们在小镇上的一家民宿住下,主人是一对和蔼的老夫妇,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和自酿的葡萄酒。晚餐后,许卿皖在院子里整理白天拍摄的照片,江斯年则神秘地消失了半小时,回来时脸上带着可疑的红晕。 "去哪了?"许卿皖头也不抬地问。 "就...散步。"江斯年坐到她身边,"照片怎么样?" "还不错,但光线太强了。"许卿皖给他看显示屏,"明天日出时再去拍,效果会更好。" 江斯年点点头,似乎对这个计划很满意:"日出...好主意。" 第二天凌晨四点,闹钟响起。许卿皖挣扎着起床,发现江斯年已经穿戴整齐,甚至准备好了早餐三明治和咖啡。 "这么积极?"她睡眼惺忪地问。 "当然,"江斯年递过咖啡,"不能错过最佳光线。" 他们开车前往瓦朗索勒高原,晨雾中的道路宛如仙境。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亮无边无际的紫色花田时,许卿皖屏住了呼吸。这比她想象的还要美——薰衣草在晨光中摇曳,形成紫色的波浪,远处是古老的农舍和风车,构成一幅完美的画面。 "快!"她跳下车,抓起相机冲向田边,"光线太完美了!" 江斯年笑着跟上,手里拿着反光板和备用镜头。许卿皖完全沉浸在创作中,从各个角度拍摄这梦幻般的场景。一小时后,太阳升高,光线变得强烈,她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相机。 "拍够了吗?"江斯年递给她一瓶水。 许卿皖点点头,擦去额头的汗水:"太棒了,这些照片可以做一整个系列。" "那...现在能给我十分钟吗?"江斯年突然变得有些紧张,"我有个地方想带你去。" 他领着许卿皖穿过薰衣草田,来到一个小山坡上。这里视野开阔,能将整片花田尽收眼底。山坡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棵橄榄树,树下铺着一块格子野餐布,上面放着一个小篮子和两个高脚杯。 "这是...?"许卿皖惊讶地看着这个精心布置的场景。 江斯年牵着她走到树下:"毕业旅行的一部分。"他示意她坐下,然后从篮子里拿出一瓶冰镇香槟和草莓蛋糕——她最喜欢的口味。 "什么时候准备的?"许卿皖接过香槟杯,气泡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昨晚。"江斯年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严肃,手指不自觉地摸向口袋。许卿皖的心跳加速,隐约猜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得模糊。许卿皖放下杯子,扶住额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皖皖?"江斯年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还好吗?" 她想回答,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下一秒,黑暗吞噬了她的视线,江斯年惊恐的脸成为她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再次醒来时,许卿皖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背上插着点滴。窗外已是黄昏,薰衣草田在夕阳下呈现出深紫色。江斯年趴在床边睡着了,头发乱糟糟的,衬衫皱巴巴的,显然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斯年..."她轻声唤道,声音嘶哑。 江斯年立刻惊醒,眼中布满血丝:"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他按下床头的呼叫按钮,"医生说你中暑加上过度疲劳,需要好好休息。" 许卿皖试图坐起来,但一阵眩晕迫使她躺回去:"我昏迷了多久?" "一整天。"江斯年倒了杯水递给她,"吓死我了。" 医生很快进来检查,确认许卿皖已无大碍,但建议再观察一晚。护士更换点滴后,病房再次恢复安静。 "对不起,"许卿皖内疚地说,"毁了你的计划。" 江斯年摇摇头,握住她的手:"没关系,计划可以改期。"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绒盒,打开给她看——里面是一枚简约的钻石戒指,"反正你知道我要问什么了。" 许卿皖的眼泪夺眶而出。戒指在夕阳下闪烁着温暖的光芒,就像他们一起走过的这些年,平凡却珍贵。 "等我好起来,"她擦去眼泪,"你再正式问一次。" 江斯年笑着点头,将戒指盒合上:"一言为定。" 出院后,他们缩短了行程返回国内。许卿皖的身体很快恢复,但江斯年坚持推迟所有计划,直到她完全康复。八月底,他们在城里租了一个小公寓,开始了同居生活。许卿皖把次卧改造成简易工作室,江斯年则在客厅角落设立了办公区,处理创业前期工作。 "看这个,"一天晚上,江斯年兴奋地展示他的电脑屏幕,"我找到了完美的店面!在艺术区,面积刚好,租金也在预算内。" 许卿皖凑过去看,那确实是个理想的位置——采光良好,交通便利,周围都是画廊和设计工作室。"什么时候能去看房?" "明天下午。"江斯年搂住她的肩膀,"如果满意,我们可以当场签合同。" 许卿皖靠在他怀里,看着屏幕上那个空荡荡的店面,仿佛已经能看到它变成"皖年摄影工作室"的样子——她的作品挂在墙上,客户来来往往,而江斯年在办公区处理订单和财务。这个画面如此清晰,几乎触手可及。 "对了,"江斯年突然想起什么,"那位老人——你母亲的导师,还联系过你吗?" 许卿皖摇摇头:"没有,怎么了?" "我在想..."江斯年若有所思,"也许我们应该去看看那个免费的工作室。即使不用,也该当面道谢。" 许卿皖点点头,将这个任务加入待办清单。此刻,她更关心的是眼前的计划——他们的工作室,他们的未来。薰衣草田的求婚虽然中断,但江斯年的心意已经明了。戒指就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再次登场。 窗外,夏末的蝉鸣渐渐微弱,秋意悄然临近。许卿皖站在阳台上,看着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四年前那个站在天台边缘的女孩,如今拥有了曾经不敢想象的一切——事业、爱情、家庭,以及无限可能的未来。 江斯年从身后环抱住她,下巴轻轻搁在她肩上:"在想什么?" 许卿皖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在想...我们有多幸运。" "不是幸运,"江斯年纠正她,"是我们值得。" 这句话简单却深刻,概括了他们走过的每一步。许卿皖转过身,吻上他的嘴唇,在这个夏末的夜晚,许下无声的承诺——无论未来如何,他们将一起面对,就像过去四年一样,并肩前行。 第16章 工作室的挑战 雨水顺着"皖年摄影工作室"的玻璃门蜿蜒而下,模糊了外面街道的灯光。许卿皖站在门口,看着水痕在玻璃上画出不规则的图案,像是一幅抽象画。工作室开业三个月了,这个位于艺术区的小空间已经渐渐有了模样——她的作品挂在墙上,接待区的沙发是她和江斯年一起挑选的墨绿色绒布款,角落里甚至摆了一台二手咖啡机。 门铃响起,江斯年推门而入,头发和西装外套都被雨水打湿,手里却紧紧护着一个公文包。"抱歉,会议拖久了。"他抖落伞上的水珠,将公文包放在接待台上,"今天怎么样?有客户吗?" 许卿皖递给他一条毛巾:"两个咨询婚纱照的,一个商业拍摄的询价。"她顿了顿,"都没当场签合同。" 江斯年擦头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笑容:"没关系,起步阶段都这样。"他打开公文包,取出一叠文件,"看,我拿到了明远设计的新产品线拍摄合同!" 许卿皖接过合同,翻看金额那页——五万元,足够支付工作室两个月的租金和杂费。"你爸爸...?" "完全是公平竞标。"江斯年知道她想问什么,"我提交的方案击败了三家老牌摄影公司。苏雅可以做证,她参与了评审。" 许卿皖松了口气。自从工作室开业以来,他们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免依靠江家的人际关系,想凭实力站稳脚跟。但现实比想象中艰难——艺术区的租金高昂,客源却增长缓慢。 "对了,"江斯年从湿外套内袋掏出一个信封,"《时尚都市》的稿费。" 许卿皖接过信封,厚度明显比往常薄:"又降稿费了?" "经济不景气,所有专栏作家都减了20%。"江斯年无奈地耸耸肩,"不过编辑说下期可以给你增加两个版面。" 许卿皖将信封放进抽屉,没说什么。这几个月来,她的杂志供稿收入成了工作室的重要现金流,虽然江斯年从不主动提,但她清楚公司账户上的数字有多紧张。 "我去冲个澡,然后我们核对一下账目?"江斯年指了指后面的小浴室。 许卿皖点点头,等他进去后,迅速打开电脑查看网银余额——她的个人账户上还有六万多,是这两年攒下的稿费和比赛奖金。她转了五万到工作室账户,然后关闭页面,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水声停止后,江斯年擦着头发走出来,换上了放在工作室的备用衣服——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比西装年轻许多。"饿了吗?我叫了外卖,应该快到了。" 正说着,门铃再次响起,外卖员送来了两盒牛肉炒饭和一份青菜。他们并排坐在接待台前吃晚餐,江斯年打开电脑查看邮件,许卿皖则整理今天的客户资料。 "皖皖,"江斯年突然说,"我想调整一下定价策略。" 许卿皖放下筷子:"怎么调整?" "降低入门套餐价格,吸引更多客户。"江斯年调出一个表格,"我分析了周边十家摄影工作室的价格,我们比平均水平高15%。" 许卿皖皱眉:"但我们的作品质量..." "我知道,"江斯年打断她,"但首先得让客户进门,才能展示我们的实力。" 许卿皖明白他的逻辑,但内心抵触这种妥协。艺术创作不是商品,不该打价格战。然而看着江斯年眼下的黑眼圈,她咽下了反驳的话。"你决定吧,商业方面你比我懂。" 江斯年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埋头修改价目表。许卿皖收拾好餐盒,走到作品墙前调整几幅照片的位置。这些作品记录了工作室成立以来的点点滴滴——装修时的杂乱,第一单客户的喜悦,甚至江斯年在电脑前睡着的侧脸。她给这个系列取名《创业日记》,计划在工作室一周年时办个小展览。 夜深了,雨势渐小。他们锁好工作室,共撑一把伞走向地铁站。江斯年的手自然地搭在许卿皖肩上,为她挡去大部分雨水。 "明天我去见那个老人,"许卿皖突然说,"就是给我妈妈相册的那位。" 江斯年点点头:"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你约了银行谈贷款。"许卿皖靠紧他,"我自己能应付。" 第二天上午,许卿皖按照地址找到了那间工作室。位于城西一栋老式公寓的顶层,没有电梯,她爬了六层楼梯才到达。敲门后,白发老人开了门,看到她时眼睛一亮。 "许卿皖!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他侧身让她进屋,"我是陈默,你母亲的导师。" 工作室比想象中大,占据了整个顶层,采光极佳。老式但保养良好的设备整齐排列,暗房、冲洗区、后期处理区一应俱全,墙上挂满了黑白照片,风格与母亲那本相册里的如出一辙。 "这些都是...?"许卿皖环顾四周。 "我的作品,还有你母亲的早期习作。"陈默指向一面墙,"她是我最有天赋的学生。" 许卿皖走近那面墙,上面是十几幅署名"林侨妍"的照片,日期都是二十多年前。这些作品构图大胆,光影处理细腻,完全看不出是学生习作。 "她为什么放弃摄影?"许卿皖轻声问,"真的是因为结婚吗?" 陈默叹了口气,在旧沙发上坐下:"不全是。当时有个全国青年摄影师大赛,她获得了决赛资格,作品甚至被选为展览海报。"他指了指书架上泛黄的宣传册,"但就在展览前一天,所有作品神秘失踪,她因此失去资格。" 许卿皖拿起宣传册,封面正是母亲的一幅作品——雨中的城市,构图与她去年获奖的《雨夜》惊人地相似。 "她怀疑是竞争对手做的,但没有证据。"陈默继续道,"打击太大,加上遇到许志刚的追求,她就渐渐放弃了摄影。"他苦笑,"讽刺的是,那个竞争对手后来成了评委会主席,就是你上次展览遇到的张明。" 许卿皖胸口发紧。命运有时就是如此讽刺,母亲的"仇人"竟成了赞赏她作品的评论家。 "这间工作室,"陈默环顾四周,"本来是为她准备的毕业礼物。现在,我想把它交给你。" 许卿皖惊讶地抬头:"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接受。" "不是礼物,是传承。"陈默严肃地说,"设备老了,但还能用。位置偏僻,但足够安静。最重要的是..."他指向窗外,"视野绝佳,适合创作。" 许卿皖走到窗边,俯瞰整个城西。雨后的阳光穿透云层,为城市镀上金色,构成一幅天然的画面。她突然理解了母亲的风格从何而来——这种俯瞰的视角,这种对光影的敏感。 "我可以...偶尔来用用暗房吗?"她最终问道,"工作室那边设备有限。" 陈默微笑:"随时欢迎。钥匙在桌上,密码是1225——你母亲的生日。" 离开前,许卿皖拍了几张工作室的照片发给江斯年:"看看这个地方!" 江斯年很快回复:"太棒了!可以用来做高端定制拍摄场地,按小时收费。" 许卿皖摇头苦笑。这就是他们的不同——她看到艺术价值,他想到商业用途。但也许正是这种互补,让他们的工作室有了独特的竞争力。 接下来的几个月,他们像陀螺一样忙碌。江斯年负责商业拓展和客户维护,许卿皖专注创作和拍摄。价格调整带来了更多客源,明远设计的合同也顺利完成,工作室渐渐有了稳定的收入。 然而,创业的压力也开始显现。江斯年经常工作到深夜,有时直接在工作室沙发上过夜;许卿皖则同时应付拍摄任务和杂志供稿,黑眼圈越来越明显。他们从每天形影不离变成了有时几天才能一起吃顿饭,交流也大多围绕工作展开。 十二月初的一个深夜,许卿皖在暗房冲洗完最后一组照片,回到工作室前厅时发现江斯年趴在电脑前睡着了,屏幕上是复杂的财务报表。她轻手轻脚地拿了条毯子给他盖上,却无意中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数字——账户余额:-23,568.57。 许卿皖屏住呼吸。她知道经营不易,但没想到已经亏损这么多。江斯年从未向她透露这些,总是说"慢慢会好起来"。她悄悄关闭文件,关掉电脑,然后坐在黑暗中的沙发上,思考该怎么办。 第二天一早,她直接去了银行,取出自己最后的存款——四万元现金,然后来到工作室。江斯年已经醒了,正在煮咖啡。 "早。"他递给她一杯,"昨天我睡着了?" 许卿皖将信封放在桌上:"给你的。" 江斯年疑惑地打开信封,看到现金后表情凝固:"这是...?" "我的积蓄。"许卿皖直视他的眼睛,"别否认,我看到账户余额了。" 江斯年的耳朵红了:"皖皖,这是公司的事,不该用你的..." "公司是我们两个人的。"许卿皖打断他,"如果连这点困难都不能一起扛,还谈什么未来?" 江斯年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收下信封:"我会记作你的投资,等盈利后加倍返还。" "随你便。"许卿皖松了口气,"现在,我们谈谈开源节流的事。" 他们花了一整天重新规划工作室的运营策略——减少不必要的宣传支出,调整服务套餐,甚至考虑将部分空间短期出租给其他自由摄影师。艰难但必要的决定,像一剂苦药,为了更长远的健康。 圣诞节前夕,事情出现了转机。许卿皖的《创业日记》系列被一家艺术网站报道,引来不少关注;江斯年则通过大学校友关系,拿到了一个知名服装品牌的年度拍摄合同。平安夜那天,他们终于看到账户余额变成了正数。 "我们做到了!"江斯年兴奋地抱起许卿皖转了个圈,"第一个盈利月!" 许卿皖笑着拍他的肩膀:"放我下来!头晕!" 他们决定奢侈一把,去高级餐厅庆祝。烛光下,江斯年举杯致辞:"敬皖年工作室,敬我们的第一个圣诞节,敬未来无数个共同奋斗的日子。" 许卿皖与他碰杯,红酒在杯中摇曳,映着烛光像一块流动的宝石。"敬我们。" 晚餐后,他们散步回家,路过市中心广场的巨大圣诞树。彩灯闪烁,人潮涌动,圣诞歌声在寒冷的夜空中回荡。江斯年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提前的生日礼物。"他递给许卿皖,"本来想等到你生日,但等不及了。" 许卿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精致的银项链,吊坠是一个小小的相机模型,镜头部分镶着一颗钻石。"天啊..."她轻触吊坠,"太美了。" "我设计的。"江斯年帮她戴上,"相机是我们的缘分,钻石代表..." "我知道。"许卿皖转身吻他,"谢谢你。" 项链冰凉的金属很快被她的体温温暖,贴在锁骨上,像一个小小的承诺。 冬去春来,工作室的业务稳步增长。许卿皖开始筹备一个特别项目——"伤痕之下"家暴幸存者肖像系列。这是她多年的心愿,用镜头记录那些从暴力中重生的女性,展现她们的力量和美。 "需要模特吗?"江斯年得知计划后问,"我可以帮忙联系妇女庇护所。" 许卿皖摇摇头:"已经联系好了。李律师介绍了几个愿意出镜的幸存者。"她顿了顿,"我想把展览收入捐给反家暴组织。" 江斯年理解地点头:"需要什么支持尽管说。" 五月,许卿皖25岁生日当天,"皖年摄影工作室"举办了正式的开业典礼。虽然规模不大,但来宾质量很高——艺术评论家、杂志编辑、潜在客户,甚至还有几位小有名气的艺术家。江明远和苏雅也来了,骄傲地看着两个孩子的事业起步。 "恭喜,"苏雅拥抱许卿皖,"你妈妈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许卿皖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新项链在锁骨处闪闪发光:"谢谢您一直以来的支持。" 江明远则把江斯年拉到一旁,低声交谈。许卿皖无意中听到"求婚"、"时机"等词,心跳加速。自从薰衣草田的意外后,他们再没提起过婚姻话题,但那枚戒指一直放在江斯年的抽屉里,等待合适的时机。 典礼结束后,他们和几个好友在工作室开了个小派对。酒过三巡,话题从工作转向生活,有人问起他们的恋爱史。 "所以,"江斯年的大学室友调侃道,"从天台到婚纱?什么时候求婚啊?" 众人起哄,江斯年笑着举起双手:"秘密计划中。" 许卿皖脸红地低下头,假装整理项链,心跳如鼓。派对结束后,他们留下来收拾残局。 "关于求婚..."江斯年突然开口。 "不用解释。"许卿皖打断他,"我知道你会选最合适的时机。" 江斯年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从背后环抱住她,两人一起看向窗外的城市灯火。"知道吗,"他轻声说,"我每天都在感谢那个让我上天台的巧合。" 许卿皖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心跳。六年了,从高中到大学再到创业,他们经历了太多——家暴、诉讼、母亲的离世、创业的艰辛...但每一步都让他们更紧密地联结在一起。 "对了,"江斯年突然想起什么,"我妈问我什么时候带你回家吃饭,说有事商量。" 许卿皖点点头:"周末如何?我也想请教她关于公益展览的事。" 周末晚餐时,苏雅和江明远显得异常热情,不断询问工作室的近况和未来计划。直到甜点上桌,苏雅才切入正题。 "皖皖,"她犹豫了一下,"你和斯年...有结婚的计划吗?" 许卿皖差点被果汁呛到,江斯年则无奈地喊了声"妈!"。 "别误会,"江明远赶紧解释,"只是...如果你们有打算,我们可以帮忙准备。房子、婚礼、蜜月..." "爸,"江斯年打断他,"我们会自己安排的。" 苏雅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26岁是个好年纪,既不太早也不太晚。" 回家的路上,许卿皖和江斯年都沉默不语。直到进了公寓门,江斯年才开口:"别在意他们的话,按我们自己的节奏来。" 许卿皖点点头,但心里明白——婚姻迟早要提上日程。那枚戒指和父母的暗示,都指向一个即将到来的转折点。 睡前,她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着脖子上的项链。小小的相机吊坠记录着他们的故事,而未来,还有更多画面等待被定格。无论江斯年选择何时求婚,她都知道自己的答案早已确定。 第17章 体检的阴影 七月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卧室,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色的线。许卿皖眯着眼睛醒来,伸手摸向身旁的位置——空的,床单已经凉了。她摸到手机,屏幕显示早上7:23,还有一条江斯年的消息: "去医院拿体检报告,顺便买早餐。爱你。" 许卿皖伸了个懒腰,慢慢坐起身。今天是周日,工作室休息,她计划整理上个月拍的"家暴幸存者"系列照片,为下个月的公益展览做准备。这个项目已经进行了三个月,十二位女性的肖像和访谈记录,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是一个从黑暗中重生的故事。 浴室镜子里,她的脸比去年瘦了一圈,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创业的压力和项目的投入让她常常工作到深夜。许卿皖用冷水拍了拍脸,决定今天早点收工,和江斯年去看那部新上映的文艺片——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正经约会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医院的号码。 "许小姐?"一个陌生的女声,"我是李医生,您的体检报告有些指标需要复查,今天能来一趟吗?" 许卿皖皱眉:"什么问题?" "可能是化验误差,"医生的语气平静,"最好当面解释。" 挂断电话,许卿皖感到一丝不安。她上个月确实做了例行体检,但一直没收到报告。江斯年今早就是去拿报告的,为什么医院又打来?她拨通江斯年的电话,却直接转入语音信箱。 半小时后,许卿皖洗漱完毕,正准备出门去医院,门铃响了。透过猫眼,她看到江斯年站在门外,手里提着早餐袋和一份文件,脸色异常苍白。 "怎么不接电话?"她拉开门,"医院刚打来..." 话没说完,江斯年突然紧紧抱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早餐袋掉在地上,散发出咖啡和面包的香气。 "怎么了?"许卿皖轻拍他的后背,"报告有问题吗?" 江斯年松开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没什么,可能是误诊...我们得再做一些检查。" 许卿皖注意到他的眼睛红肿,像是哭过。江斯年很少流泪,即使在母亲去世或创业最艰难的时候。这个发现让她心跳加速:"到底怎么了?" 江斯年深吸一口气,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你的血液检查...有些指标不正常。医生怀疑..."他的声音哽住了,"怀疑是心脏问题。" "心脏病?"许卿皖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什么大病。我爸爸——我是说周正阳——确实有心脏病遗传史,但我的基因检测不是阴性吗?" "不是那种..."江斯年摇头,"医生说是心肌炎,需要进一步确认。"他迅速补充,"但别担心,即使确诊也是可控的。" 许卿皖观察着江斯年的表情——他在撒谎,至少隐瞒了什么。但她决定不追问,等见了医生再说。"那我们现在去医院?" "嗯,我约了李医生十点。"江斯年弯腰捡起早餐袋,"先吃点东西吧。" 早餐在沉默中进行。江斯年机械地咀嚼着面包,眼神飘忽不定;许卿皖则小口啜饮咖啡,思考着各种可能性。最坏的情况是什么?慢性心脏病?需要手术?医药费会拖垮刚起步的工作室吗?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气味让许卿皖想起四年前母亲去世时的场景。她下意识抓住江斯年的手,发现他的掌心全是汗。 李医生是位五十多岁的女性,严肃但和蔼。她请许卿皖坐下,然后打开一份文件:"许小姐,您的血液检查显示心肌酶异常升高,结合心电图变化,我们怀疑是心肌病变。" "严重吗?"许卿皖直接问道。 李医生和江斯年交换了一个眼神:"需要进一步检查确认。今天先做个心脏超声和核磁共振。" 接下来的三小时像一场梦。许卿皖被带进不同的检查室,贴上电极,注射造影剂,在机器的轰鸣声中保持静止。江斯年始终陪在一旁,但很少说话,只是在她每次看向他时挤出一个鼓励的微笑。 最后一项检查结束后,李医生让他们在诊室等待结果。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是唯一的背景音。许卿皖突然注意到江斯年在微微发抖。 "冷吗?"她问。 江斯年摇头,却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皖皖,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会一起面对。" 这句话本该是安慰,却让许卿皖心头一紧。为什么听起来像诀别? 李医生终于回来,身后跟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医生。两人表情凝重。 "许小姐,"李医生坐下,"这位是心脏科的张教授。我们看了您的检查结果..." 老医生接过话头:"您患有一种罕见的心肌病,学名叫''致心律失常性右室心肌病''。" 许卿皖从未听过这个名词:"能治好吗?" 张教授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这是一种进展性疾病。目前...没有根治方法。" "那我还有多少时间?"许卿皖的声音出奇地冷静。 两位医生再次看向江斯年,后者低着头,肩膀紧绷。 "根据心肌损伤程度..."张教授谨慎地说,"如果治疗得当,可能...六个月到一年。" 许卿皖的世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仿佛有人按下了静音键。她看到医生的嘴唇在动,却听不清内容;看到江斯年捂住脸,却感受不到他的痛苦。一切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许小姐?"李医生的声音渐渐清晰,"您还好吗?" 许卿皖发现自己站了起来:"我想...我需要一些时间消化。" "当然,"张教授点头,"我们会安排住院和进一步治疗..." "明天。"许卿皖打断他,"我今天先回家整理一下。" 走出诊室,江斯年终于崩溃了。他靠在墙上,无声地流泪,像个迷路的孩子。许卿皖反而异常平静,轻轻抱住他:"没事的,我们回家说。" 出租车里,江斯年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一松开她就会消失。许卿皖望着窗外闪过的城市景象——熟悉的街道,熙攘的人群,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玻璃幕墙。这一切突然变得如此珍贵。 公寓门关上后,江斯年终于开口:"皖皖,我..." "先别说话。"许卿皖走向书桌,拿出纸笔,"我们列个清单。" "清单?" "我想做的事。"许卿皖坐下,开始书写,"首先,完成''家暴幸存者''展览;其次,整理我的作品集;第三..." "等等!"江斯年夺过笔,"你在干什么?好像...好像在准备后事一样!" 许卿皖平静地看着他:"不是吗?医生说我最多还有一年。" "不,一定有办法!"江斯年激动地说,"国外有新疗法,实验性药物,我可以卖掉工作室..." "斯年,"许卿皖轻声打断他,"看着我。" 江斯年抬头,眼中满是泪水。 "我们面对现实。"许卿皖的声音异常坚定,"时间有限,我不想浪费在无谓的治疗上。我想完成重要的事,和重要的人在一起。" 江斯年摇头:"不,我不接受..."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要问问我爸,他认识很多医生..." 许卿皖让他打了几个电话,然后温和但坚定地拿走手机:"够了。今天到此为止。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江斯年震惊地看着她:"你要我走?" "就几个小时。"许卿皖勉强微笑,"我需要整理思绪。你去工作室吧,晚上回来我们一起吃晚餐。" 江斯年想反对,但看到她眼中的决心,最终点点头:"有任何需要立刻打给我。" 门关上后,许卿皖终于崩溃了。她滑坐在地板上,抱紧双膝,无声地哭泣。这不是恐惧死亡的眼泪,而是为所有未完成的梦想,为即将失去的未来,为江斯年眼中的痛苦...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样子,想起那些被病痛折磨的日子。不,她不要那样。如果时间有限,她要以自己的方式度过。 几小时后,许卿皖洗了脸,整理好情绪,开始认真列清单。除了工作上的未竟之事,还有许多个人愿望——去海边看日出,重访高中校园,尝试高空跳伞...她甚至写下了"和江斯年结婚",但随即划掉了——不能这样自私,留给他一个空口无名的噱头 傍晚,江斯年回来了,手里提着外卖袋,眼睛红肿但表情平静。他看到桌上的清单,沉默地读了一遍,然后加上了几条:"去北海道看雪""学做提拉米苏""在薰衣草田完成求婚"。 许卿皖摇头:"薰衣草田就算了,上次已经..." "不,"江斯年打断她,"我们会完成清单上的每一项。从明天开始。" 晚餐时,他们讨论着近期的计划,仿佛这只是普通的周末谈话。江斯年甚至提到了工作室的新客户,许卿皖则分享了展览准备进度。只有紧紧相握的手透露了彼此内心的波澜。 夜深了,许卿皖在江斯年怀中入睡。他的手臂环抱着她,像守护珍宝的骑士。确认她熟睡后,江斯年轻轻起身,拿着体检报告来到阳台,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爸,"他的声音嘶哑,"我需要你联系最好的心脏病专家...不,她拒绝治疗...我知道时间不多...一定有办法..." 电话那头,江明远的声音同样沉重:"我明天就联系北京和上海的专家。但是斯年...你还好吗?" 江斯年望着夜空中的星星,想起六年前在天台遇见的那个女孩。命运给了他们六年的时光,却要在最美好的时刻夺走她。"不好,爸,一点也不好。" 第二天清晨,许卿皖醒来时,闻到厨房飘来咖啡的香气。江斯年已经起床,正在准备早餐。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门口,看到他背对着她,肩膀微微抖动。料理台上放着一份打开的文件——是她的体检报告,上面用红笔圈出了一行字:"预后极差,预期生存期2-3个月"。 许卿皖退回卧室,假装刚醒来的样子。当江斯年端着早餐进来时,他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微笑:"早安,睡得好吗?" "嗯。"许卿皖坐起身,"今天我们去工作室吗?" "不急。"江斯年放下托盘,"我有个想法——我们暂时放下工作,专注于你的清单。先从简单的开始,比如..."他指向清单上的"重访高中校园"。 许卿皖明白他的用意——他想让她快乐,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多地完成心愿。这个认知既温暖又心碎。"好啊,"她微笑,"不过得先去医院办住院手续。" 江斯年的表情僵了一瞬:"你决定接受治疗了?" "不,只是基础的对症治疗。"许卿皖喝了一口橙汁,"如果症状加重,至少他们已经了解我的情况。" 江斯年点点头,眼中的希望光芒暗淡下去:"好,我陪你去。"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白天,他们按照清单一项项完成许卿皖的心愿——回到高中校园,在曾经的天台野餐;去海边看日出,在沙滩上写下彼此的名字;甚至尝试了高空跳伞,从一万英尺俯瞰大地。晚上,江斯年会借口去工作室,实际上是去医院和医生讨论病情,或者联系各地的专家寻求第二意见。 许卿皖假装不知道这些。她看到江斯年深夜对着电脑研究医学论文时的专注,听到他在阳台压低声音打给医学专家的电话,但她选择不拆穿。如果这样能给他一丝希望,她愿意配合这个善意的谎言。 七月底,"家暴幸存者"展览如期举行。十二位女性的肖像和故事吸引了媒体和公众的广泛关注。许卿皖站在展厅中央,看着观众们驻足观看每一幅作品,听着他们的感叹和讨论,心中充满成就感。 "太棒了,"一位年轻女性握住她的手,"你的作品给了我们勇气。" 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用自己的艺术帮助那些像母亲一样的女性,让痛苦转化为力量。展览结束后,所有作品将拍卖,所得捐给反家暴组织。 当晚的庆功宴上,许卿皖感到一阵剧烈的胸痛,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她悄悄离席,在洗手间镜子里看到自己苍白的脸色和发紫的嘴唇。症状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回到家,江斯年兴奋地告诉她一个"好消息":"我爸联系到瑞士的一位专家,他研发了一种新疗法,对你的病有显著效果!" 许卿皖看着他眼中强撑的希望光芒,不忍心戳破:"真的?那太好了。" "唯一的问题是费用..."江斯年犹豫了一下,"但我可以卖掉工作室,或者..." "不,"许卿皖坚决地摇头,"工作室是我们的心血,不能卖。"她想了想,"先用我的存款吧,不够再想办法。" 江斯年紧紧抱住她:"我们会战胜病魔的,一定会的。" 许卿皖靠在他肩头,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心中默默道歉——对不起,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对不起,我要先离开了;对不起,留下你一个人... 八月初,许卿皖的症状开始加重——轻微的走动就会气喘,夜间常常因胸闷醒来。但她坚持不去医院,只是按照医生的建议服用一些缓解症状的药物。江斯年则越来越沉默,常常在深夜凝视她的睡颜,直到天明。 一个炎热的下午,许卿皖在整理电脑里的照片时,无意中打开了一个命名为"治疗计划"的文件夹。里面是江斯年精心整理的资料——从她的病历到各种治疗选项,甚至包括心脏移植的可能性。最后一份文档是一张清单,与她写的"心愿清单"几乎相同,但每项后面都标注了计划完成日期和详细安排。 许卿皖的眼泪滴在键盘上。这个男孩,不,这个男人,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她到最后。她轻轻关上文件夹,假装从未看过。 那天晚上,江斯年提议去屋顶看星星。他们带着毯子和红酒,爬上公寓顶楼。夏夜的星空格外明亮,银河像一条闪烁的丝带横贯天际。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江斯年搂着她,"也是在天台。" 许卿皖微笑:"你当时真讨厌,非要问我为什么想跳楼。" "因为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江斯年的声音有些哽咽,"即使你那么凶。" 许卿皖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斯年,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我走之后,你要好好生活。"许卿皖轻声说,"继续工作室,找个好女孩,结婚生子..." "不!"江斯年猛地坐直,"不许说这种话!你会好起来的,我们去瑞士治疗..." 许卿皖伸手抚摸他的脸颊:"斯年,我们都知道真相。" 江斯年崩溃了,泪水决堤而下:"我不能...没有你...我做不到..." 许卿皖抱住他,像安抚孩子一样轻抚他的后背:"你比我想象的坚强。你会走出来的,我保证。" 他们在星空下相拥而泣,为即将失去的未来,为无法兑现的承诺,为所有来不及说出口的爱。 回家后,许卿皖在日记本上写下:"如果真有来世,请让我再次遇见江斯年。这一次,我会健康地爱他,长久地陪伴他,直到白头。" 第二天清晨,阳光依旧明媚,城市依旧喧嚣。江斯年做了丰盛的早餐,许卿皖则假装胃口很好地吃完了所有食物。他们讨论着周末去海边的小计划,仿佛这只是普通的一天,仿佛死亡并不在门外等候。 而他们能做的,只是在所剩无几的日子里,用爱填满每一分钟。 第18章 真相的撕裂 八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黄金,铺满了整个天台。许卿皖坐在轮椅上,望着远处熟悉的城市轮廓,微风拂过她瘦削的脸颊。六年前,她曾站在这个边缘,想要结束生命;今天,她回来了,为了一个全新的开始。 "准备好了吗?"江斯年蹲在她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蜂蜜般的金色,却掩饰不住深处的忧虑。 许卿皖点点头,手指不自觉地抚摸着盖在腿上的毛毯。她的体力已经大不如前,简单的行走都会让她气喘吁吁,更别说爬六层楼梯到天台了。江斯年特意借了轮椅,一路将她推上来。 "闭上眼睛,"江斯年神秘地说,"有个惊喜。" 许卿皖顺从地闭上眼,听到他走开的脚步声,然后是轻微的物体移动声。微风送来一阵花香,还有...蜡烛的气息? "可以睁开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让她屏住呼吸——天台中央摆着一张铺着白桌布的小圆桌,上面放着烛台、鲜花和一个蛋糕;周围挂满了照片,用细绳串起,在风中轻轻摇曳。那些照片记录了他们六年的点点滴滴:第一次约会,毕业旅行,工作室开业...每一张都是时光的切片,承载着共同的记忆。 "这是..." "你的心愿清单上有一项''被求婚'',"江斯年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熟悉的蓝丝绒小盒子,"我想在最有意义的地方完成它。"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简约的钻戒,钻石不大但切割精美,在阳光下闪烁着火彩。许卿皖的眼眶瞬间湿润了。这枚戒指她见过——两年前在普罗旺斯,江斯年本打算在薰衣草田求婚,却因她突然昏倒而搁置。后来他再没提起,她以为他改变了主意。 "许卿皖,"江斯年的声音有些颤抖,"从第一次在这里遇见你,我就知道你是特别的。六年过去了,这个认知从未改变,反而随着每一天的相处更加坚定。"他深吸一口气,"你愿意嫁给我吗?即使...即使时间有限,我也想成为你的丈夫,陪你走完每一段路。" 许卿皖的泪水滑过微笑的嘴角。她知道江斯年策划这一切有多不容易——瞒着她准备这些布置,联系学校获得天台的使用许可,还要在她身体状况允许的日子实施。这份用心比任何华丽的誓言都珍贵。 "我愿意,"她伸出手,"无论时间长短。" 江斯年小心翼翼地将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然后俯身拥抱她,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玻璃艺术品。许卿皖能感觉到他的颤抖,知道他正在极力控制情绪。自从确诊以来,江斯年很少在她面前流泪,总是扮演坚强的那一个。 "蛋糕是我妈帮忙做的,"松开拥抱后,江斯年努力让语气轻松起来,"你最喜欢的红丝绒口味。" 许卿皖微笑着让他推自己到桌边。蛋糕上用糖霜写着"Marry Me",周围点缀着可食用的小珍珠。她突然想起什么:"这些照片...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过去两周,"江斯年切下一小块蛋糕递给她,"趁你睡觉时偷偷整理的。"他指向其中一张,"记得这个吗?我们第一次去温室。" 照片上的他们青涩而快乐,坐在温室的旧沙发上分享一个小蛋糕。许卿皖记得那天是她的生日,江斯年送了她星空灯和《小王子》。如今六年过去,那个曾经在天台救下她的男孩,依然在用自己方式点亮她的生命。 "尝尝蛋糕,"江斯年催促道,"我妈试了好几次配方才成功。" 许卿皖小口品尝着蛋糕,奶油芝士的甜香在口中化开。她的胃口已经大不如前,但为了江斯年,她愿意尝试每一口。"很好吃,替我谢谢苏阿姨。" "叫妈,"江斯年调皮地眨眨眼,"她现在是你婆婆了。" 这个称呼让许卿皖心头一暖。母亲去世后,苏雅确实填补了她生命中缺失的母爱角色。从教她烘焙到帮她挑选婚纱,每一个重要时刻都有苏雅的参与。 夕阳西沉,将天台的墙壁染成橘红色。江斯年拿出一台拍立得:"拍张合照吧?纪念我们的订婚日。" 他调整好相机,设置定时,然后跑到许卿皖身边蹲下,轻轻搂住她的肩膀。快门声响起,照片缓缓吐出。江斯年小心地摇晃着相纸,图像渐渐显现——夕阳下的剪影,她坐在轮椅上微笑,他守护在身旁,背后的照片串在风中飘荡,像一串记忆的风铃。 "完美,"他将照片放进事先准备的相框,"第一件家居装饰品。" 许卿皖看着这个相框,突然意识到——他们可能永远不会有共同的家,不会有婚礼,不会有未来...这个念头像刀子一样刺入心脏,但她强忍泪水,不让江斯年察觉。他已经承受了太多,不需要再分担她的悲伤。 "该回去了,"江斯年看了看天色,"晚上可能会下雨。" 他细心地收拾好物品,将照片串小心地卷起来,然后推着轮椅带许卿皖离开天台。下楼比上楼容易些,但江斯年依然小心翼翼,生怕颠簸让她不适。 回家的出租车上,许卿皖靠在江斯年肩头,看着窗外闪过的城市景象。熟悉的街道,熙攘的人群,橱窗里展示的秋装...世界依然如常运转,仿佛没有注意到一个年轻生命正在悄然流逝。 "明天想去哪?"江斯年轻声问,"海边还是山上?" 许卿皖的心愿清单上还有几项未完成——看一场日出,画一幅油画,写一封信...她选择了最轻松的一项:"就在家吧,我想尝试做提拉米苏。" "好,"江斯年点头,"我买好材料。" 回到家,江斯年帮许卿皖洗漱更衣,然后安置她在床上休息。他自己则去厨房准备晚餐和药物。许卿皖听到他打电话给苏雅,兴奋地讲述求婚成功的消息;然后又打给医院,调整明天的预约时间。这种日常的忙碌突然变得珍贵起来——这是生活的声音,是她即将失去的平凡幸福。 晚餐是简单的粥和小菜,适合她脆弱的消化系统。江斯年坚持喂她,像照顾孩子一样耐心。许卿皖本想拒绝,但看到他专注的神情,便顺从地接受了这份呵护。 "好吃吗?"江斯年吹凉一勺粥,"我加了点山药,对脾胃好。" 许卿皖点点头。实际上,她已经尝不出太多味道,但不想辜负他的心意。"你也吃,"她指了指他几乎没动过的碗,"别只顾着我。" 江斯年这才想起自己的晚餐,胡乱扒了几口。自从许卿皖病情加重,他明显消瘦了许多,脸颊凹陷,眼下挂着深深的黑眼圈。但他从不抱怨,总是把全部精力放在照顾她上。 饭后,江斯年帮她服药——一堆五颜六色的药片和胶囊,用来缓解症状而非治愈疾病。许卿皖乖乖吞下每一粒,尽管她知道这些药物对她日益衰竭的心脏帮助有限。 "要不要看电影?"江斯年整理好床铺,扶她躺下,"《午夜巴黎》?你一直想看的。" 许卿皖摇头:"累了,想早点睡。"她顿了顿,"你能...陪我躺一会儿吗?" 江斯年迅速洗漱完毕,换上睡衣躺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搂入怀中,避开各种医疗设备。许卿皖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这个声音曾给她无数安全感,如今却成了她最不舍的记忆。 "斯年,"她轻声说,"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我走后,你要好好生活。"许卿皖的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继续工作室,找个好女孩,结婚生子..." 江斯年的手臂僵了一瞬:"别这么说,你会好起来的。" "答应我。"许卿皖坚持道。 沉默良久,江斯年终于艰难地开口:"我答应你...但不是在现在讨论这个的时候。" 许卿皖知道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便不再逼迫。她闭上眼睛,假装入睡,感觉到江斯年轻轻起身,悄悄走到阳台上。透过半开的窗帘,她看到他蹲在地上,肩膀剧烈抖动,却听不到任何哭声——他连崩溃都如此克制,不愿打扰她的休息。 第二天清晨,许卿皖醒来时,江斯年已经在厨房忙碌。她慢慢起身,扶着墙壁走到厨房门口,看到他正在尝试做提拉米苏,桌上摊着一本食谱,旁边是各种失败品。 "应该先蘸咖啡酒..."他自言自语,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许卿皖靠在门框上,突然想起六年前在温室里,江斯年也是这样笨拙而认真地准备生日蛋糕。时光流转,他依然是那个愿意为她尝试一切的男孩。 "需要帮忙吗?"她轻声问。 江斯年猛地转身,看到她站在那里,立刻放下手中的活:"你怎么起来了?应该叫我帮忙的!" "我想试试自己走路,"许卿皖微笑,"不能总依赖你。" 江斯年扶她到餐桌旁坐下:"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许卿皖撒谎道。实际上,她的胸口隐隐作痛,呼吸也比昨天更困难,但她不想破坏江斯年难得的好心情。"提拉米苏做得怎么样了?" "第四次尝试,"江斯年做了个鬼脸,"前三次都太稀了。" 许卿皖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平凡而温馨的日常。没有轰轰烈烈的冒险,没有惊天动地的成就,只是和爱的人一起做饭、聊天、分享小小的快乐。讽刺的是,当她终于明白这一点时,时间已经不多了。 最终,在许卿皖的指导下,他们合作完成了提拉米苏。味道不如店里买的精致,但有一种特别的温暖。江斯年甚至准备了蜡烛和小提琴音乐,将简单的甜点变成了一场微型庆祝。 "敬我们的生活,"他举起咖啡杯,"和我们共同的未来。" 许卿皖与他碰杯,假装没注意到他眼中闪过的痛楚。"敬现在。" 下午,许卿皖提议整理照片。江斯年搬出几个大盒子,里面是这些年来她拍摄的所有作品底片和数码备份。他们坐在地板上,一张张翻阅,回忆每张照片背后的故事。 "这张是在美术馆第一次展览,"江斯年指着一张照片,"你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这张是在普罗旺斯,"许卿皖拿起另一张,"我昏倒前的最后一张照片。" 江斯年的表情黯淡了一瞬,但很快恢复笑容:"现在我们有更好的照片了。"他指向昨天拍的订婚照,"这张会挂在我们的卧室里。" 许卿皖突然咳嗽起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开来。她弯下腰,试图控制呼吸,但疼痛越来越剧烈。江斯年立刻扶住她,迅速拿来氧气面罩和急救药物。 "深呼吸,"他的声音冷静但紧绷,"药效马上就会起效。" 许卿皖紧握着他的手,直到疼痛渐渐缓解。这次发作比以往都严重,持续了近十分钟。当呼吸终于平稳时,她已经精疲力竭,几乎无法保持坐姿。 "去医院吧,"江斯年的眼中满是担忧,"至少做个检查..." 许卿皖摇头:"不去医院。"她顿了顿,"我想...开始一个新项目。" "什么项目?"江斯年困惑地问。 "''最后的肖像'',"许卿皖轻声解释,"我想用镜头记录...生命最后的模样。" 江斯年僵住了,脸色变得煞白:"不,皖皖,还不到时候..." "正是时候,"许卿皖握住他的手,"趁我还有力气拿起相机。" 江斯年想反对,但看到她眼中的决心,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好,我帮你准备设备。" 接下来的几天,许卿皖开始了这个特殊的创作。她让江斯年拍下她工作时的样子——瘦弱的手指调整相机参数,专注的眼神透过取景框,苍白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线...然后她再将这些照片整理成系列,配上简短的文字说明。 "为什么要这样做?"江斯年看着她整理照片,忍不住问道。 许卿皖停下手中的工作,思考了一会儿:"死亡像一面镜子,映照出生命最真实的样子。"她轻声说,"我想记录这个过程,不是为了悲伤,而是为了...真实。" 江斯年沉默地点头,帮她调整电脑显示屏的亮度。他明白这个项目对她的意义——作为一个摄影师,镜头是她表达和理解的工具。如果必须面对死亡,她选择用最熟悉的方式。 八月底,许卿皖的症状突然恶化。一次严重的发作后,医生建议住院治疗,但她依然拒绝。江斯年只好将卧室改造成简易病房,配备氧气瓶、心电监护仪和各种急救药物。苏雅每天都会来帮忙,带来精心熬制的汤品和补品。 一天下午,许卿皖在整理照片时突然呼吸困难,脸色发紫。江斯年立刻启动应急程序,同时拨打急救电话。救护车到达时,她已经陷入昏迷。 医院的白炽灯刺眼而冰冷。许卿皖在模糊的意识中听到断断续续的对话:"心力衰竭...末期...可能撑不过今晚..." 她想睁开眼睛,想告诉江斯年她没事,但黑暗像潮水一样一**袭来,每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有家人吗?"一个陌生的声音问。 "我是她的未婚夫,"江斯年的声音沙哑而坚定,"所有决定由我负责。" 许卿皖想微笑。未婚夫...这个称呼如此美好,又如此令人心碎。她努力集中精力,想听清他们的对话,但意识再次模糊。 "...疼痛管理...舒适最重要..."医生的声音渐渐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许卿皖再次短暂清醒。病房里只有江斯年一个人,坐在床边紧握着她的手,脸上泪痕未干。窗外是深沉的夜色,偶尔有救护车的鸣笛声划过寂静。 "斯年..."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江斯年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皖皖!你醒了!需要什么吗?水?止痛药?" 许卿皖微微摇头,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轻触他的脸颊:"别哭..." 江斯年抓住她的手,贴在脸上:"我不哭,我很坚强,记得吗?"但他的眼泪却止不住地落下。 "戒指..."许卿皖轻声说。 江斯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从口袋里取出那枚订婚戒指,小心地戴在她的无名指上。"看,多合适。" 许卿皖看着钻石在灯光下闪烁,嘴角微微上扬:"漂亮..." "等你好了,我们去挑结婚戒指,"江斯年的声音颤抖但坚定,"金的,镶满钻石,最华丽的那种。" 许卿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她还是点点头:"好..." 一阵剧烈的疼痛突然袭来,她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江斯年立刻按下镇痛泵,同时呼唤护士。药物很快起效,疼痛渐渐消退,但许卿皖的意识也开始模糊。 "睡吧,"江斯年轻抚她的头发,"我就在这里,不会离开。" 许卿皖想回应,想告诉他不要担心,想再说一次她爱他...但黑暗再次降临,这一次更加深沉,更加宁静。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感受到江斯年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温暖而坚定,如同六年前那个天台上的相遇。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却在黑暗中留下一道璀璨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