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肛肠科偶遇前任》 第1章 哪里不好 “哪里不好?” “医生,我…我…第一次…然后很多次…下面流血…还疼……。” 温远华停下手里的龙飞凤舞,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他很快瞥了眼手表,11点50,这是又不能准点下班了。 面前的年轻男人让温远华愣了几秒,这人实在是长得跟自己师弟徐骋有个七八分相像,尤其那下眼睑的泪痣,比较小,颜色也淡,搭配他柔和的五官给人一种少年气的娇俏感。 这种软乎乎的娇俏感正是此男人跟自己师弟的本质区别,徐骋的鼻梁高挺为脸上的阴柔平添出一丝粗狂,这让他呈现出一种少年气和成熟男性并存的特殊魅力。 院里的小护士、女医生、甚至女病人都蠢蠢欲动,额……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温远华还要给病人看屁股呢。 “裤子脱了去那边,我看一下。”一天看几十个屁股的温远华很有经验的补了一句“没有用其他东西吧?” 年轻男人眨巴着清澈而无辜眼睛回头去看身后椅子上翘二郎腿的男人,那男人带着口罩一套黑色西装矜贵的紧,即便坐着,两条修长的双腿依旧不容忽视。 唉,衣冠禽兽。 温远华忍不住又对年轻男人说了一句:“年轻人要懂的爱惜自己呀,第一次还不懂得拒绝,受伤的可不就是你自己。” 身后的男人站了起来,他眉眼锋利,即便带着口罩也给温远华一种桀骜不驯的压迫感,主要是这人也忒高了,他慢慢朝自己走来,电影里的无情杀手一般,温远华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冷颤。 “我有事,一会儿让小孙过来。”口罩男对年轻男人冷声说着,凌厉的目光朝温远华扫了一眼便转身出去了。 沈星野抓着手机在楼梯间里发了通火。 “孙进,你他么还知道接电话呀?” 那头语气卑微如若能瞬间平移恨不得脑袋磕破地心:“沈总,实在不好意思,这几个北方客户多能喝你也知道,我凌晨四点才躺下,实在是喝高了,手机没电了。” “我早上11点敲你门也不开,你他么是睡到阎王殿了?” 孙进挠了挠头,把自己从“11点是不是早上”这种无效信息里拉出来捕捉主子的重点:“…沈总你也知道我喝多啥样,倒下就睡,他们直接在会所给我开的房间,我就没回酒店。” 沈星野对这种不能纾解他暴躁情绪的理由一万个不满意,他现在就是不爽,一万个不讲理的不爽。 这趟出差过来,一次见面合同就签了,吃个饭会所里续个摊沈星野再熟悉不过。 商海沉浮这么多年,沈星野还是有些酒量的,混到如今这个地位,也很少有人再敢没有眼力见地灌他的酒。助理偶尔替两杯打个配合,两人都很少有喝高的时候。 事情从这个叫小宋的进来就变得有些微妙。 沈星野从那时候就开始不爽了,自己的隐秘被不相干的人窥探到,这种滋味说不上来的别扭。 尤其是那个肥头大耳的林总见自己对小宋没啥兴趣一把拉去了自己身边搂着,沈星野就更不爽了。 沈星野从来没办过在客户面前抢鸭子这种掉价的事,昨天就办了,他看着小宋那颗泪痣恍了神,也可能是两杯洋酒喝得有点上头,他听见自己对孙助说:“你陪陪这几个老板,我今天不舒服先回去了。” 孙助理莞尔,很识时务地接过酒摊子朝那几个北方客户一口一个大哥叫得格外殷勤。 沈星野跟那几个老板简单寒暄告别,那几个心照不宣的挤眉弄眼祝沈总玩得开心。 沈星野看到那个林总有种拿捏到他七寸般得意的笑,第三次感觉十分不爽。 小宋很干净,这让沈星野颇为满意,但他太顺从,这让沈星野又十分不爽。 他婆娑着小宋的泪痣又恍了神,不得不说,这是沈星野收集到的最像的一个了。虽然还不清楚姓林的是何种居心和目的,不过这都不重要,在足够的实力面前,沈星野完全有底气权当贡品笑纳。 沈星野对收集品都不薄,最多跟上半年,房子车子都是大手笔的送,唯独资源他不想给,首先,沈星野是商人,这些男孩只是像那个人,即便是那个人也远没有到出道做艺人的神颜,作为娱乐公司总裁,他见过的漂亮男孩太多了。其次,正因为这些男孩像那个人,沈星野才不会让他们吃这种绣花枕头的青春饭,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感觉,这行鱼龙混杂、纸醉金迷,沈星野见过太多徒有皮囊的俗物,即便是像那个人沈星野都不允许他出现在这肮脏的大染缸里。 那个人,是沈星野心底最干净的存在。 “江城二院,赶紧过来,肛肠科。”沈星野的不爽体现在蛮不讲理的语气里“你特么分不清该伺候谁是吧?那几个老板给你开工资?喝你大爷,你他妈当我三年助理了,不知道预判一些有的没的,让我在医院丢人现眼,你这助理是不想干了是吧?!” 沈星野还想再骂什么,听到楼道的脚步声,余光瞥到白大褂的身影,他噤了声,面朝窗户,捏了捏鼻梁上的口罩低声交代几句便收了线。 脚步声由远及近,沈星野感觉到有人从背后经过,上了楼梯,而后声音消失了。 沈星野盯着窗户外面的车水马龙发了会儿呆,直到接到小宋电话,医生要他住院,小宋希望他能现在把自己弄到住院部去,还有些手续和费用需要缴纳。 沈某人咬着后牙开始双标,昨天做得多爽全忘在脑后,这会一边嫌弃小宋不耐受,一边暗骂孙进喝了什么王八酒,20分钟还过不来。 沈星野迈着不情不愿的步子进了诊室,里面三个人齐齐朝他这边看过来。 小宋满眼感激一看就大有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潜质,那个姓温的医生眼神又嗔又怯,看了眼沈星野就接着跟办公桌旁边的男人讲话。 沈星野的目光在办公桌旁边的男人身上僵住了,他一眼就认出了他。 八年了,沈星野看着这个男人想到一句歌词“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当然,这是沈星野从这个男人身上幻听到的。 徐骋,好久不见。 命运还真是讽刺,沈星野想到过多少次在诺大的北京城偶遇徐骋,他会说什么?想来想去,还是那句,好久不见,你过得好吗? 可现在他说不出口,还有比肛肠科里遇到前任更说不出“好久不见”的场合吗? 丢人到姥姥家了,几秒钟的四目相对,沈星野脑子里闪过很多自己丢人现眼的光荣事迹,当然也包括徐骋的,但,想到那些,沈星野竟然有点想笑,唯独此时此刻,这种尴尬到遁地的绝望还是毕生第一次。 沈星野再次捏了捏口罩,几步到小宋跟前,连架带拽的往门口走,小宋次哈次哈,呼哧带喘也不知刚刚经历了什么酷刑。 本来就疼,再经历粗暴的指检更是痛不欲生,施暴者拖起人还没个轻重,小宋在心里暗骂有钱人一点不懂怜香惜玉,出口却都是讨好的说辞:“医生说一周左右就能出院,沈总着急回去吗?” 沈星野耳根微动留意后方,幸好小宋说的是沈总,再说自己带着口罩,八年不见,亲妈都未必能认出来吧。 “沈总?”小宋疑惑地看向沈星野。 沈星野冷着一张锅底脸出了门,过了楼道进到电梯才开口跟小宋说话。 “师兄,你还好吧?” 徐骋看温远华面露疲色,想必是温老的葬礼把他累得够呛,温老也算他们外科界泰斗级的传奇了,也是徐骋跟着的导师,一向对自己器重有加,说起来,徐骋从北京到江城全靠温老卖面子。 徐骋现在忙着规培,出殡前后请了三天假,再多的医院也不给批。 温远华这两天最听不得的就是这句,父亲的丰功伟绩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偏偏他作为家中独子就是扶不上墙,温远华很庆幸父亲很超前的“鸡娃不如鸡自己”的良好心态,这么多年过去,父亲把好为人师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眼中的好苗子身上,温远华活得相对松弛,父亲那边桃李满天下,这个医院被父亲提携出的王牌医生十个指头都数不完。 当然,徐骋再过两年规培,也会是准王牌之一。 “唉,我父亲真的…一辈子都奉献给医学事业了,”温远华眼眶里的泪水奔涌而出,他哽咽着抱住徐骋,是一种兄弟间的温情和托付“徐骋,这两年规培不好过,我父亲临终前专门跟我交代缺钱找我温远华,国家现在政策就这样,你坚持两年,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提!” 徐骋也滚了滚喉结,这两年医学生的日子不好过,学这么多年沉没成本太高,徐骋八年本硕博连读,每周都像高考一样紧张,这些对于徐骋来说都不算什么,生活被填满与他而言很充实,尤其是跟着温老这样的泰斗确实能学到真功夫。 有人说三年规培就是医院的廉价劳动力,这点徐骋也基本认同,正常人大概想不到居然有一种工作,让你既没钱又没时间,徐骋在北京规培那半年也是在倒贴着过日子。 身边确实有很多转行的师哥师姐,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及时止损也无可厚非。 当然这是站在功利的角度,徐骋孤家寡人一个,他没太大消费和社交需求,考虑这件事就在功利角度以外了。 这也是他被温老重点栽培的原因。 徐骋在温远华背上拍了拍:“放心吧,有需要我会跟你说,不用为我担心。” 沈星野再次回到诊室门口时就看到了两个男人抱在一起的画面…… 第2章 星星 温远华正对着门口,一眼就看到了目露凶光的口罩男,他拍拍徐骋的肩头,顺势抬高袖子在眼上揩了一下,而后中气不足地问道:“有…事吗?” 徐骋也回过身,没什么表情地盯着不断逼近的口罩男。 口罩男的脚步不疾不徐,目测价值不菲的西服套装勾勒出优异的身形比例,宽肩、窄腰、长腿……门口到办公桌拢共十步以内,愣是让他走出了T台超模的派头。 温远华打小就耸,父亲一个眼刀他都能吓得尿裤子,这种糗事一直持续到小学四年级。 好在,父亲工作很忙,温远华遭受的冷眼和毒打都是间歇性的,等到父亲成了医院里的中老登时间上稍微富裕了一些却无奈地发现温远华根本就是扶不起的阿斗,遂选择性放弃。 自此,温远华再也没有碰到剜他骨肉的冰冷眼神。 如今,再次触碰到相似的目光温远华还是不免有些童年阴影的。 口罩男一声不吭,走到办公桌才移开眼刀,他的视线很果断地落在了身份证读卡器,温远华恍悟,连忙狗腿地大跨步过去抽了上面的身份证递给口罩男赔笑道:“哎呦,瞧我,不好意思啊。” 患者忘拿身份证常有的事,温远华习以为常,哪里会为这种事情道歉,今天这面子掉的稀碎,明明这衣冠禽兽不做人,他温远华就是耸得没边,还是在自己师弟面前。 “吃饭去吧?”徐骋盯着转过身往门口走的口罩男漫不经心地说“还是门口那家川菜吧?” 温远华点头想起什么迅速从身后柜子里取出一个红色塑料手提袋:“唉,徐骋,我妈腌的辣白菜,特意让我给你带点。” 口罩男走到门口的脚步顿了顿,温远华不可回避地又被熟悉的眼刀刺了一把。 徐骋昨天值了大夜,本来早上交班就能回去了,碰上手术还是要去的,他这三个月轮岗到肛肠科,带教主任也是温老的学生,有心栽培再累也得珍惜机会。 这一下台就到了十一点多,跟师兄吃个饭,徐骋就得回去补觉了。 徐骋租住的小区就在医院后面的小巷子里,几十年的国棉家属楼老破小,没有电梯,徐骋租的那间在五楼。 快一月份了,江城不像北京的冬天那般寒意刺骨,是一种置身于冷藏模式的湿冷,最近阴雨连绵,阳台上的衣服久晒不干,徐骋摸着湿漉漉的袖口琢磨要不要斥巨资购入一台烘干机。 再这样下去,真的没有替换的衣服了,每天用吹风机吹衣服也不是个办法,对于规培牛马来说,时间成本绝对不容忽视。 徐骋这样想着,也就到沙发上抱着手机货比三家起来。 卧室一道门缝逐渐扩大,一只浅金色的大胖猫扭着猫步晃了出来,应该是刚睡醒的缘故,它立在门口长大嘴巴打了个哈欠,配合着伸展四肢。接着,悠悠晃到徐骋脚边蹭会儿裤腿,待主人分出目光给它,这只胖猫像接受到一种固定信号,一个弹跳先蹦到了沙发上,接着抬起蹄子很熟练地窝进徐骋两腿间。 咕噜咕噜~ 徐骋一手端着手机,一手从猫头摸到猫尾巴,如此重复。 医学生压力大,身边很多养宠物的,配出来的小猫自然也多,徐骋本来没这心思,学姐要回老家,这么多小猫不忍随便扔到街头。 徐骋其实不喜欢猫,他初中时养过一条土狗,叫大黄,有点丑,但很忠诚,徐骋特别喜欢它,不上学的时候,上山下河都带着它。它还特别知道好赖话,徐骋和爷爷经常夸它,它像是能听懂,总会欢快地摇着尾巴回应。偶尔做错事,徐骋骂它两句,它就立着前蹄坐在那里臊眉耷眼惯用可怜的样子让徐骋心软。 对于一条没什么颜值的土狗,大黄对于看家护院可谓尽功职守,徐骋记得它跟某人第一次见面就汪汪叫个不停,某人又特别怕狗,最后进门是自己背着某人进去的。后来慢慢熟了,某人以为自己也算半个主人了,谁知只要跟徐骋说话声音稍微大点分贝,总少不了被大黄汪汪着骂上几声。 说回这只猫。 徐骋不喜欢猫的原因有些先入为主的认为猫不忠诚,这种生物太过骄傲,它总把自己当主子,心眼小,占有欲还特别强。 就比如,你以为它蹭你的裤子是在撒娇求撸,实际是想在你身上留下它的味道,以此警告别的猫咪,“嘿,这人是我的,谁都不准碰!” 说到它心眼小,徐骋还想到它另外一个毛病,大黄是随便一点剩饭就能打发,它则不然,猫粮、猫罐头、水煮鸡胸肉,时不时还得猫条伺候,徐骋自己过得抠抠搜搜,伺候起它来钱都当白纸一样扔。 能有什么办法,它心眼小,爱记仇,是真的会报复徐骋。 大概它半岁时候吧,徐骋在拼夕夕发现了更便宜的猫砂,果断购入,结果,便宜没好货的猫砂不结块,主子就不愿意了平常埋屎那叫一个洁癖,这下可好,不光在猫砂盆外面撒尿,还专门跑到徐骋床上撂炸弹。 它还特别高冷,不愿搭理你的时候怎么叫都原地装聋,你要真跟它杠上互不搭理晚上少不了从床头跳到床尾疯狂跑酷。有经验的铲屎官在主子傲娇高冷的时候就该及时跪舔上去好生哄开心了。 徐骋这样想着,兀自笑了一声,他垂下眼眸在胖猫脑袋上亲了一口,有些无奈地说了一句:“星星,叫你星星不亏吧。”被唤作星星的大胖猫懒洋洋的睁开眼睛,撇了眼徐骋又闭上眼睛开始“咕噜咕噜”。 徐骋下单了烘干机就抱着星星去了卧室,实在太困了,更何况是午饭后。 人刚躺下,他又撑起身子,就着窗帘缝隙的微弱光线拉开床头柜,里面躺着一本相册,旁边是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徐骋抓过盒子,轻车熟路取了里面的铂金耳钉带上,耳钉很小,四角星星的形状,这么多年,徐骋将它保养的很好,昏暗卧室里,幽幽泛着低调的白光。 第二天,徐骋跟着带教主任查房再次见到了昨天的年轻男人,看床头卡知道他叫宋明轩,作为万能牛马徐骋在带教主任的指导下完成宋氏男子鬼哭狼嚎的换药日常。 跟着带教主任上过几回手术,这人喜欢在手术时唠家常聊八卦,徐骋万万没想到,人生不多的尴尬时刻,这位带教老师饶有兴致地说了一声:“徐骋,这位患者跟你很像呀,该不会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吧?” 徐骋尴尬失笑,一个没留神手重了些,宋氏男子再次发出杀猪式的吼叫。 对不住,对不住,真不是故意的。 今天一天跟了六个手术,男人的肛肠科快成了女人的妇科,徐骋也是开了眼了,这里面能取出黄瓜、茄子、萝卜……以及各种震动又发光的塑料制品,实在是……很难评,就……玩得都挺大的。 写完病历下班出来天已经全黑了,徐骋低头看了看表,七点半了。 他在家属院门口超市买了点菜和水果,想了想,冰箱里的鸡胸肉没了,又折回去,猫主子可不敢怠慢了。 拧转钥匙的那一刻,徐骋听到了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这老破小有两道门,一道是带纱窗的,徐骋开完这道又换钥匙开里面那扇。 “徐骋!” 楼道有些不大不小的回声,刚刚灭掉的声控灯也因为这两字重新亮了起来。 徐骋的手冻麻了,也可能是一串钥匙重心没捏准,总之,一声清脆的“叮铃”过后,整串钥匙都掉到了水泥地面。 第3章 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有钱 沈星野盯着徐骋递过来的不知道是狗还是熊的棕黄色毛拖鞋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不跟徐骋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品味计较。 他换上了狗熊拖鞋。 还挺暖活,当然这种体感的主要原因是沈星野这样的有钱人是不过冬天的。 无论公司还是家里亦或者车里、餐厅、酒店……那个不比现在这冰窟窿舒服。 这破房子屁大点地方,半点不聚气儿,跟外面的天寒地坼一个死样。 整个屋子透着浓浓的年代感,家具都是类似黄不溜秋和橘不溜秋之间,且样式老土。 脚下的方格瓷砖和家具相得益彰的丑,没有温度算是对它的褒奖了,冰块儿一样孜孜不倦散发着寒意。 墙面是简单的大白,应该是从新粉刷过,这种新白和家具的陈旧有些纯度上的割裂。如此雪白衬托下所有发黄的电器都跟着又上了点岁数。 沈星野多少年没见过头顶这种泛黄的老吊扇了,上一次还是在徐骋家,沈星野怕热,愣是在一个鸟不拉屎的村子过了好多天没有空调的夏天。 村里的蚊子真他妈多。 “你……没吃饭吧?先坐会儿,遥控器在茶几上,我也没吃呢,简单弄点,很快的。”徐骋说着拎起餐桌上的一袋袋蔬菜进了厨房。 沈星野无可无不可地在沙发上坐下,一只肥嘟嘟的黄猫带着审视的目光从一间房门里出来。 沈星野认识这种猫,四肢粗短,头大脸圆,浑身金色,据说性格比较温顺,办公室那个秘书就有一只差不多的,记得不错的话叫什么金渐层来着。 金胖子立在沈星野一米远的地方跟他上演了两分钟你愁啥,这俩一个眼睛溜圆,一个眼睛细长,真正的大眼瞪小眼。 一阵拖鞋趿拉声从厨房过来,徐骋端着一杯冒烟儿飘绿叶的玩意儿搁到茶几上:“喝点茶吧,有点烫。” 沈星野“嗯”了一声,视线顺着徐骋那只细长微红的手一路追过去,徐骋的鼻尖耳尖都是红的,准确说应该是外面冻的。 “哦,”徐骋弯了弯眼睛,稍微跨到沈星野这边,俯身在茶几抽屉里翻找什么,沈星野闻到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他吸得再深了些,那种被阳光晒过的被子的味道太熟悉了,这需要沈星野的嗅觉神经仔细分辨,因为屋里浓郁的玫瑰花香太过强势,很容易掩盖这些层次微弱的存在。 “这么多年了,你这品味,”沈星野努努下巴,不屑道“大红玫瑰真够俗的。” 徐骋翻到一个白色方形遥控器,他也顺着沈星野的目光朝电视机旁边的花瓶瞥了一眼,随口道:“唉,病人送的,医院里最不缺的就是鲜花了,人家一番心意总不好扔了。” 沈星野很想酸一句,女病人吧?话到嘴边硬是给咽了回去,很明显的事情他又何必找不痛快。 徐骋对着墙角的空调滴滴了几声,暖风吹出来仿佛风烛残年的肺痨病人,吱啦作响,沈星野半笑不笑地瞅了眼那台发黄的老古董,一时间有种时空魔幻的错觉。 一个小时前,他还在暖气充足香氛馥郁的五星级酒店跟一个大牌导演聊一个上亿投资的电影,现在冻得缩手缩脚都有点想念八年没穿过的秋裤了。 肺痨空调喷出的陈年老灰把徐医生呛得喷嚏不止,想来这抠搜的家伙过冬全靠一身正气。 这也不稀奇,毕竟第一次去徐骋家,全家一月十几块的电费,天黑就闭眼,早就把沈星野震惊过了。 “也不是光送玫瑰,康乃馨、向日葵、雏菊比较多,这……红玫瑰确实跟我这地方挺不搭的。”徐骋平复了喷嚏,笑着转移话题“你看你,一套西装就过来,也不知道套个羽绒服,等会儿吧,很快就不冷了。” 沈星野白了他一眼,我沈星野好歹也是时尚行业,西装外面套羽绒服?打死都不穿! 徐骋蹲下身子朝金胖子脑袋上摸了摸,有点犹豫地介绍道:“这是我的猫,叫……叫小新。” 徐骋是蛮喜欢蜡笔小新的,准确说他喜欢很多动画片,沈星野阅片无数的青葱岁月跟他聊不上一点,没事就爱跟他讨论什么海贼王,沈星野烦得要死。 一声轻飘飘地“哦”,沈星野继续说“别让他靠近我,这种猫特别掉毛。” 徐骋抿紧唇线“嗯”了一声,沈星野从来都是这样,之前讨厌大黄,现在嫌弃星星,徐骋修过一点心理学,不喜欢动物的人缺乏同情心、冷漠、自私、压抑、超级敏感…… 越想越觉得哪一条放他身上都不亏。 徐骋的馍菜汤组合做的很快,平时他一个人两个菜就够了,今天沈星野在就多炒了两个。 饭菜上桌,室内温度已经很暖和了,徐骋又去冰箱拿了啤酒和辣白菜。 沈星野喝了口小米粥胃里舒服极了,这么多年,徐骋熬得粥还是这么好喝,他总能掌握好稀稠,熬出的米粥色泽鲜亮,越喝越香。 他记得徐骋说过这里面的第一关键是要用新小米,有次两人去超市,徐骋拉着沈星野硬要教他辨别新米陈米。 沈星野烦得很这都是女人要做的事情,再不济还有保姆,他才不学这种娘们儿唧唧的东西,再后来,俩人在一起了,沈星野就更不学了,有徐骋给他做,他只要张嘴就行。 谁知道呢,世事无常,距离上一碗小米粥已经过去了八年。 “你还当医生呢,辣白菜亚硝酸盐含量高容易致癌。”沈星野没好气的从徐骋馒头上叨走那片红彤彤的辣白菜丢去盘里,不容置喙道“扔了吧,以后都别吃了。” 徐骋格格笑了,他又叨回那块辣白菜扔进嘴里,呜哇不清的说:“你们是不是对医生有什么误解,还有啊,抛开剂量谈毒性的专家怎么这么多。” 沈星野黑着脸,自顾自风卷残云,他中午喝了酒,没怎么吃东西,现在确实饿了,当然,重点是,徐骋现在不听他话,他怎么生着闷气也没资格强制什么。 徐骋:“我跟你说,就是因为我们医生压力大又特别忙,很多医生护士都可馋嘴了,油炸的、碳水的、高糖的吃得都可香了,我最近买了一个空气炸锅特别好,能炸鸡排、鸡米花、炸薯条、烤蛋挞……反正就特别好用,你要想吃我给你炸,这个空气炸锅还是护士长给我推荐的,很多病人还跟着要链接了呢,你要是……。” 徐骋见沈星野半天不吱声也自知无趣地断了安利空气炸锅的念想,沈星野现在是大老板了,家里有的是保姆伺候,再不济也有体贴的小情人呢,要什么空气炸锅呀,估计餐餐吃的都是米其林水准吧。 “沈星野,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有钱?”徐骋偏过头眨巴着无害的眼睛看向沈星野。 沈星野盯着徐骋眼下那颗泪痣恍了恍神,天知道,此时脑子里闪现出自己伸着舌头在上面舔舐的饥渴样有多狂悖。 “是吧,你现在是大老板了。”徐骋又问。 “你想说什么?”沈星野搁下筷子看他。 徐骋笑了,眼睛眯缝起来:“所以说你当初出国是最正确的选择,要还是跟我在一起啊就只能挤这个小出租屋了。” 沈星野眼珠微转:“你的钱呢?平时那么抠,八年花得了一百万?以你的学习成绩应该也是拿奖学金的水平吧?” 徐骋的睫毛扇动得很快,他迅速低头抱着粥碗喝了一口,语气有些敷衍:“……攒着呢,这不是还得规培吗,现在一个月千把块就够个吃喝,还有两年呢,我……得攒着点,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 沈星野不厚道地笑得胸腔起伏,他手指在桌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一个月千把块?徐骋,你在领什么特殊的贫困补助吗?” 徐骋挠挠头,也跟着笑:“所以说,你当初离开我就很明智呀,我呀,到能熬出来也得30了,即便是真的当了什么主任医生往好处想也就年薪几十,跟你这大老板根本没法比,所以,你千万不要觉得对不起我,真的,我特别理解你。” 你理解个屁,谁能理解你都理解不了! 沈星野冷哼一声,刺啦打开了桌上的灌装啤酒仰头猛灌了起来。 徐骋看着他滚动的喉结怔了一会儿,待沈星野感受到那种炙热的目光偏过头时,徐骋回过头起身道:“我……吃好了。” 沈星野看着徐骋端过摞在一起的盘子往厨房走。 徐骋的头发很软,顶灯照射下泛着细腻的光晕,他后脖颈细长连带着瘦削的肩头给人一种少年气的单薄。 明明都27了,从后面看还跟个高中生似的,他的脸长开了一些,不过眼神还是清澈的,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沈星野只在十几岁的新人那里见过这种眼神了,娱乐圈里滚一遭,眼神都没有当初那种干净了。 徐骋收拾好碗筷出来,立在推拉门旁,两手在裤腿上揉捏一阵,那神情有点窘,活像一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那个…就是……。” “怎么了?”沈星野呷完最后一口啤酒,“砰”一声丢进餐桌边的垃圾桶,动作自如,问话自如,全然忘了自己是在别人家。 徐骋蹭了蹭鼻子,抬手指了指墙上的挂钟:“……快……九点了。” “呦,还是这么早睡呀?”沈星野憋着笑“怕我浪费你家电呀?” 徐骋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提前问一下,我这……就一间卧室,你也看见了,这个沙发才一米二,你这么高肯定睡不下的。” “我刚去你卧室看过了,床不小,能睡俩人。”沈星野说。 徐骋张了张嘴,又舔了舔唇,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沈星野从椅子上起身,“滋啦”一声椅腿摩擦地面的巨响,徐骋混乱的脑子暂停了思考。 他眼睛里只剩下沈星野,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徐骋垂眸,两人的鞋尖对在一起,两只熊抵着脑袋十分亲密,徐骋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徐骋开始专属医学生的溜号儿。 心脏正常一分钟跳60-100,按他这种速度估计都奔到300了吧?心跳过速会导致心肌痉挛、缺血、坏死等不良影响,他现在需要除颤缓解症状。 “抬头!”某人在徐骋慌得一批的脑袋上拍了拍。 徐骋甩甩头,抬起眼皮看到沈星野线条锋利的脸庞,他眸中带笑将手平放在徐骋发顶,语调戏谑:“这几年你没长个儿呀。” 不用沈星野提醒他也能感受到眼前人的身量优势,十年前沈母带他来到南溪村,还没进门就被几个村口看热闹的阿婆嚷嚷着比比个儿,那时候两人一般高,当然,比徐骋大一岁的沈星野是绝对不承认这一点的。 看来呀,国外的东西是比国内的养人。 “差这么多,看见没?”沈星野嘚瑟地挑起半边眉毛比划“看你,又瘦又小这几年辣白菜啃多了吧?” “是你太高了,我根本就不低,”徐骋“切”了一声,多穿二尺布有啥呀“我180.5怎么都不算矮小。” “哥现在187.6,跟我比你就是矮子。” 徐骋无力地吁出口气:“好好好,我矮挫丑,你高富帅,满意了吧,我洗澡睡觉了,你别挡道。” 沈星野抬手在徐骋下眼泪痣上摩挲了两秒,这个动作太过熟悉,以往随之而来的就是沈星野狗舔一样的湿吻,徐骋咽了下口水。 太热了,他要化掉了,沈星野像个太阳一样烤着他,徐骋的后背生出细细密密的薄汗。 第4章 电暖器 徐骋揣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冲进了卫生间。 打开花洒,热水要缓一会儿才出来,惯于统筹利用时间和资源的徐某人此刻就该进行脱衣服这样一种机械操作,待他浑身赤条条之时热水已经准备到位。 然而今天,节能环保的徐某人呆瓜一样空洞地看着水流,浪费了好一阵儿资源。 他矛盾极了。 害怕沈星野接下来的湿吻,又害怕沈星野没有接下来的湿吻。 两人分开八年,徐骋花了两年多才慢慢走出来,现在突然来找他,这算什么?徐骋不确定自己还有被人重复抛弃的勇气,那种呼吸都是痛的日子太难捱了,他不敢再踩进那个看不见底的深渊里。 再有三年徐骋就三十了,他们这行值班、手术,熬夜是常态,通宵工作催人老呀,徐骋已经不是十七八岁那个水灵少年了,沈星野那么有钱,多漂亮的小情人找不着呀,他这种姿色应该是挺糙的吧。 “徐骋,你快点,洗完给我找套睡衣。”沈星野在外面喊他“你这猫什么毛病,爱往人身上坐,沾我一身毛。” “好,我马上,一会给你粘粘毛就好了。” 徐骋抹了把脸,清空乱七八糟的脑子,打香皂冲泡泡顺带刷了个牙,拢共十分钟就结束了战斗。 “洗手池玻璃杯里的白色牙刷是新的,水温我调过了,你先洗澡,衣服一会儿我给你放门口。”徐骋脖子里搭着一条白毛巾,水珠不时从发茬里滴下来,他走到沙发这边把星星从沈星野腿上抱下来,黑色裤料上成片的猫毛十分显眼。 沈星野面色不虞地瞪着徐骋:“你说你,养这玩意儿干啥,不是说忙吗?回来还得伺候它,没事找事。” 徐骋半点不恼,温温笑着,应该说沈星野很少见徐骋恼过什么,这人打从第一天认识就这个样子,没脾气软柿子一个,当然他也有自己很轴的时候,就比如现在,别人看不懂的笑意,沈星野一秒了然。 他这样嘿嘿笑着就是在说,你的意思我知道了,但是这猫我还是要养的。 沈星野裹着浴巾出来,挺拔修长的身姿在狭小的玄关显得格外高大。他一连几声“啧啧”嫌弃地拨拉凳子上的格子睡衣和内裤。 真不是他沈星野挑剔,这衣服都起球成刺猬了还好意思拿给他穿,沈星野嗤笑一声,脑子里突然闪现出徐骋那件“超前时尚的洞洞背心”,那是俩人第一次睡一屋,沈星野揶揄他还不如不穿,徐骋就挠挠脑袋一脸羞涩:“我本来也是晚上睡觉不穿的,怕你觉得不文明,再说睡觉穿那么好衣服干啥,出去上街上学再穿好的。” 那天沈星野很想再接一句,把你上街上学的衣服拿出来让本少爷开开眼,可是他没有,主要原因是舟车劳顿沈大少爷确实困了,当然,潜意识里沈星野知道在绝对的差距面前,继续奚落徐骋于他而言毫无意义。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他会和那三个狐朋狗友比谁的山地车更牛逼,谁的球鞋限量款,谁泡的妞最正,但他不会跟徐骋比,这就有点太跌份儿了。 内裤是新的,质地很舒服,沈星野扫了眼包装刚好是他的尺寸,心里划过一丝酸酸涩涩的东西,这个速度很快,快到沈星野的敏感神经们都没来得及坐下来开个会什么的。 沈星野最终选择穿上那条黑色平角内裤就推开了卧室门。 徐骋正撅着屁股在床上整理乱掉的床单,他人瘦屁股倒是有肉,沈星野知道那里的触感有多弹软,像抓了一把果冻一样。 “你……怎么没穿睡衣呀,冷不冷。”徐骋转过身,扫了眼沈星野健硕的胸肌、紧实的腹肌,以及那坚韧有力的长腿,他清了清嗓子,目光躲闪,脸颊还留着刚洗过澡的绯红。 他穿着一件洗得没形的白色套头T恤,下面一件灰色卫裤,这品味跟沈星野养过的那些真丝睡衣小美人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可沈某人此刻就是感觉有种很舒服的温暖。 “你那衣服不是胳膊短就是裤子短,反正都准备睡了,就这么着吧。” 徐骋哦了一声,又去忙自己的。 沈星野看徐骋铺好了被子,随意踢掉拖鞋抬腿就上了床。 徐骋铺了两个被窝,有一个是新铺的,他铺得很认真,特意把脚头折起来,徐骋坚定的认为脚不冷全身就不冷了,冬天折脚头被子这个习惯一点没变。 徐骋看他湿着往下淌水的发茬心里不落忍,快步去外面拎了条毛巾过来,不由分说就往沈星野头上招呼。 两人都没有洗完澡吹头发的习惯,徐骋是因为山里糙养的孩子压根就没养过这种习惯,沈星野则是觉得这么短的毛甩甩就干了,吹起来嫌麻烦,他还有些自我主观的认为吹头发这种动作有点娘儿们。 唯一的区别是,徐骋心疼枕套会擦得很认真,实在不行铺一块干浴巾再睡,而沈大少爷丝毫没有这种担忧,枕套湿了就湿了,这是保姆要考虑的事情。 “你还是跟个老妈子一样。”沈星野闭着眼睛接受头皮按摩,睫毛很乖地贴在下眼皮。 徐骋抿着嘴笑,他也不知道这句听过多少遍的话还有什么笑点,非要过度解读的话,应该就是沈星野还跟从前一样嘴欠,就知道他会说这一句。 擦好了头发徐骋又问沈星野冷不冷,墙角有个取暖器,他可以把温度调高一点。 沈星野其实吃饭前来卧室晃悠就注意到这台取暖器了,大小跟他家里的床头柜差不多大,通体白色,下四分之一是个凹槽里面塞着手掌大小的半圆木块,那会儿也没在意,想不到亮起来就跟他家里的嵌入式壁炉一样,虽然知道那些橘色火焰是假的,但在冬天看到这种东西冰冷的感觉都变得暖洋洋起来。 “呵,这大概是你家里最时髦的物件了。”沈星野说。 徐骋抓着毛巾在自己头上也搓了搓,很不解风情地打破沈星野的小资情调:“唉,这玩意儿可费电了。” 沈星野抱着膀子靠在床头格格笑了半天:“那你还买?” 徐骋杵在床边不说话了,他这人实用主义了二十多年,很少为颜值买单。这也是医院里的护士推荐的——冬日里的氛围感壁炉。 徐骋喜欢他的火焰更喜欢他的木柴,小护士说可以在木柴上滴上喜欢的香薰精油,木柴扩香很快,整个屋子暖香暖香的可幸福了。 徐骋对于额外的香味没有需求,他就喜欢木柴本身的味道,很淡,热力作用下更容易闻出来,那种味道和沈星野身上的味道很接近。 徐骋很喜欢闻沈星野的,沈星野问他什么味儿,他提溜着眼睛想了想如实说:“柴火儿味。” 沈星野翻给他一个大白眼,某人也是拥有过很多木香类男士香水的人,衫木、檀香、雪松、琥珀木……多好的意境全叫徐骋一句柴火儿味破坏了。 沈星野骂他土鳖。 徐骋问他:“那我呢,我什么味儿。” 沈星野冷哼一声:“你啊,被子味儿。” 自那以后,徐骋晒被子的频次指数级提高。 江城阴雨多,徐骋习惯了干燥柔软的被子,这也是他这种大抠搜买烘干机的主要原因,之一。 徐骋放了毛巾,星星蹲坐在紧闭的门口正眼巴巴地瞧着他,这种眼神他太懂了:“你小子,该睡觉了还不请主子进去?” 徐骋蹲下身在星星脑袋上撸了两把,于心不忍又万般无奈,轻声哄道:“他嫌你掉毛,坚持一天,等他走了你还跟我睡,好不好?” “叽叽歪歪干什么呢?”沈星野的声音隔着道门瓮声瓮气“把我手机拿过来。” “哦。” 星星歪了歪脑袋,眼缝儿收窄了一些,徐骋仿佛听到它在说:“你小子,真他么怂。” 徐骋再次进到卧室,整个人就有点状况外了。 沈星野已经钻进被窝,这在状况内,问题是,他钻的被窝是两层的。 “给你省点电,手机给我。”沈星野蠕动着毛毛虫一样身子从被窝里探出一条劲瘦有力的胳膊。 “额……一晚上而已,倒也不至于此,”徐骋把手机递给他,还贴心奉上了数据线和充电插头“你要嫌冷我调高点温度就是了。” 沈星野起了点身子又滑出宽阔的肩膀和胸膛给手机充电,接着回复了几条信息,掀起眼皮睨他“你现在是一点不结巴了,嘴皮子也越来越溜了。” 徐骋活到奔30,经历过三次结巴。 第一次是小时候语言发育迟缓,一直到四五岁都是结巴的状态,为此,父母唯物主义、唯心主义相结合,寻医问药花了不少钱。现在想来四五岁以后能好过来应该是因为徐骋上了学,每天跟小孩子、老师说很多话肯定是比留守儿童跟着爷爷语言锻炼多的。当然这都是后话了,父母对他的一片真心徐骋是明白的。 再次结巴是父母出车祸以后了,初一下学期的事情,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多年,用学姐的解释就是心理原因。高一那年暑假,沈星野来到南溪村见到的徐骋不着急不激动的时候跟平常人没啥区别。 也可能是有个伴儿在身边,徐骋的语言功能又得到了锻炼,总之,第二次结巴也慢慢好了。 第三次结巴沈星野是不知道的,因为两个人分开,他又说不成囫囵话了,尤其刚开始的时候,声带都很难发出声音。徐骋有个心理学学姐属于外向开朗型,对于追求徐骋一开始就是坦坦荡荡的,徐骋没那方面的意思,一来二去知道徐骋谈过一个男朋友,慢慢就收了那份心思朋友相处,她感觉徐骋结巴跟当年分手的事脱不了关系,慢慢当个课题一样给徐骋开导。 大概真的术业有专攻吧,徐骋的第三次结巴持续了两年就彻底好了。 “我学姐学长是心理学博士,免费给我咨询,都治好了。”徐骋双手交握规矩得像个等待主人拆迁的仆人。 “看来你这八年校园生活过得不错呀,”沈星野撂下手机,拍了拍另一侧的枕头“站着干嘛,赶紧进来,好好跟我说说。” 徐骋认命般爬上了床,动作利索地钻进被窝:“那个……开关都在你那边。” 沈星野关了灯。 屋子里呈现出一种暧昧的暖橘色,取暖器的火焰氛围在黑暗里仪式感最大化。 两个人四目相对,喘息声交错在一起。 徐骋的眼睛很亮,水汪汪的,离得近,沈星野能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脸上某些亮面在橘色光晕下可以看到细小的茸毛。 那颗泪痣介于明暗交界的地带,沈星野路熟,抬手很轻易的找对了位置,他的指腹有些薄茧,擦在徐骋滑嫩的皮肤上有些粗粝感。 徐骋的呼吸乱了,他的心跳开始控制眼睫,眨动速度很快。 沈星野咬了咬下唇,喉间滚动了一下,接着,他凑近徐骋,吻在了那颗泪痣上。 第5章 徐绿茶 沈星野八年没这么耐心地亲过一个人了。 他不喜欢在做那件事的时候和对方接吻,即便对收集品也是亲一下泪痣就到此为止。 他知道那些都不是徐骋,哪怕照着一张脸整出来,也没有他熟悉的味道。 一开始,沈星野像宝贝一件价值连城的瓷器那样蜻蜓点水,他用干燥的双唇轻啄徐骋的泪痣,深深吸气,再带着撩人的热息啄在徐骋的眼皮、眉毛、额头甚至鬓角、耳朵。 接着,沈星野捧着徐骋的脸拉开一些距离,眼神很深地望着徐骋,他看到徐骋琥珀色的眼珠里映出小小的他。 这不是梦境。 沈星野的吻落在了徐骋的唇上。 徐骋感觉沈星野要把他的七魂八魄从口腔里吸走了,氧气也越来越稀薄,徐骋有一种沉溺湖底的失重感,四肢绵软,脸也红得不行。 沈星野丝毫不理会徐骋自救式的推拒反倒吻得越来越凶,他粗暴的扯过徐骋不听话的手绕过脖子搭在自己后脑勺上。 徐骋大概都忘了,他总在两人接吻的时候抚摸沈星野的脑袋。 沈星野刚开始很不习惯的,总感觉徐骋这样的动作像在驯服一条桀骜的猎犬,可是徐骋这人很轴的,不到二十一天沈星野就习惯了徐骋的习惯,他甚至觉得此刻徐骋终于开始抚摸他的脑袋这个吻才算正式开始。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身上的燥热被点燃了。 沈星野开始脱徐骋的T恤和裤子,整个过程伴随着沈星野狗皮膏药似的热吻,等到衣服被沈星野都丢去了地板上,徐骋喘着粗气恢复了一些清明。 “额……那个……我没有那个东西。”徐骋眨巴着眼睛说。 沈星野充耳不闻:“那就不用,我轻点。” 徐骋没再说话,任凭沈星野狗舔一样在脸上亲,他的头发还是那么硬,拨楞起来像鞋刷子一样,关于这点徐骋一直没敢告诉沈星野,因为徐骋说他身上有种柴火味儿他很不高兴的。 可是徐骋觉得柴火味儿很好闻的,尤其过年时候,一家人聚在一起包饺子,大黄在一边趴着,火焰温暖又明亮劈啪作响,那是一种家的味道。 徐骋:“等会儿,我想起来了,我有,差点忘了。” 沈星野双臂撑在徐骋颈边,紧实的肌肉紧绷着,他半晌没反应过来,待他联系上下文理解了徐骋的意思,一颗心像被注射了什么不好的东西,酸酸涩涩的感觉很不舒服。 等到徐骋抱着一个牛皮纸箱子进来,沈星野的酸涩敢又加重了,拜这位徐医生所赐,他感觉心脏一揪一揪的疼。 徐骋打开纸箱子,里面目测得有十多瓶润滑液,空隙的地方都被银色的方形东西塞得满满当当,猜得不错的话应该都是安全套。 徐医生很严谨地挨个查看润滑液保质期,不时很科学的点评两句:“这几个还有两年过期,不着急,这几个还有一年到期,先用这些。” 沈星野起身下床,拖鞋都没穿,咣咣几步走得虎虎生风,徐骋老妈子一样说地上凉,他也全当没听见,哎,算了,沈星野就是这样,惯会装聋的。 沈星野从西装口袋里拿了烟和打火机,他穿着一条内裤在沙发上抽了一会儿,冰块儿瓷砖贴着脚底直往身上钻寒意。 八年了,沈星野,大家都是男人,谁还没点需求。这已经算好的了,总比一进门发现徐骋已经跟人同居了要好吧。 当年两人分开,沈星野只要一想到徐骋会跟别人睡在一起就满肚子邪火,明知道是脑补臆想,就是控制不住砸东西。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自己会有些心理建设来对抗的,可是,就是不爽,走火入魔了一样逐渐丧失理智,总想砸点什么。 再看到那捧俗气的红玫瑰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沈星野一个箭步过去,抄起电视机边的花瓶就往窗边走。 很快,楼下传来一声哀怨的怒骂:“谁呀?差点砸老子头上!操你大爷,这破小区是一天住不下去了!” 沈星野本想回骂一句的,想了想自己好像没有大爷这种东西,遂不予计较。 沈星野有点冷了,跟金胖子相互看不上的五秒钟对视后,终于扬起高傲的下巴推门进了卧室。 科学又严谨的徐医生已经在统筹分类那堆安全套了,看起来动作流畅又娴熟,宛如电子厂十年工龄的厂哥。 沈星野盖着下身找回些温度,他嘴里叼着那半根烟嘬上一口又换了两指夹着,接着吐出一圈蓝色烟雾,眯缝着狭长的眼睛靠在床头。 徐骋终于忙活完了,纸箱子里的东西用几个塑料袋做了分区。 他把箱子放在地上,看看沈星野又看看他手上的烟,想说卧室封闭别抽了,又觉着没几口了,算了。 沈星野喜欢事后来上一根,这是……. “你……还想吗?”徐骋问。 “不了,有点累。”沈星野答。 “哦。” 徐骋讷讷地立在床边,嘴巴扁成了唐老鸭的样子,沈星野从那表情里看出些失落,这让他心里略微平衡了。 他知道自己不地道,勾火不泻火是挺孙子的。除了那点只需官洲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蛮不讲理,沈大少爷也是有些失落的,以往自己不搭理徐骋,半天不吭声,徐骋肯定就知道自己生气了,接下来顺毛哄就是了。 现在呢,钝感力的书读傻了?就这样还当医生呢,真为他的患者堪忧。 “那个……”徐骋挠了挠头,柔顺的头发往上翘起两撮,看着有点滑稽,沈星野抽完了最后一口,烟头丢进盛着半杯水的玻璃杯,回过头时听到徐骋接着说“你看你,饭也吃了酒也喝了,要是没有其他需求的话……。” 沈星野抱着膀子,歪头看他。 他在等着徐骋那张笨嘴能吐出点类似甜言蜜语的东西,说不定沈大少爷被哄得开心了,赏他个一次两次也不是不行。 徐骋踌躇了两秒,像是下定重大决心一样,一板一眼继续没说完的话:“你要没什么需求的话……那我来吧。” 沈星野确定肯定以及一定,完完全全理解了什么叫石化。 见他没啥反应,徐骋傻笑着爬到床上,一阵窸窸窣窣过后,温热的唇在沈星野僵掉的脸上亲了一口。 沈星野终于能动了,他先是舔着牙关嗤笑了一声,接着就是很有意境的几秒艺术留白,徐骋跪坐着,巴巴地望着他,这让沈星野想到那只叫大黄的土狗,一样的无辜可怜,一样的臊眉耷眼。 沈星野:“徐骋,我沈星野在你心里就值一顿饭?” 徐骋摇头很认真的说:“我学姐跟我说要遵从自己的**。” 沈星野那细长的眼睛从来没睁这么大过,他像听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说都不会话了:“你……你他么……徐骋……你现在……”沈星野捏着徐骋下巴恶狠狠里带着点娇羞“你现在怎么这么不要脸!” 不要脸?这仨字从沈大少爷嘴里说出来甚是违和,他自己也别扭了一身鸡皮。 其实这种级别的赏赐沈大少爷也不是没给过,反正……反正十个手指头加十个脚指头是数不过来的。 一开始我们矜持的沈大少爷是坚决不同意的,被徐骋磨得实在没脾气,就哄人家说高考拿了省状元就开恩一次。徐骋成绩是挺好的,但是高处不胜寒,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本校第一放在全省……呵呵,我们矜持的的沈大少爷不过是用这种方式婉拒徐宝贝儿罢了。 谁知,徐骋平时一副够考上P大就行的松弛心态上了弦,那年当真考了个省状元。 咱们矜持的沈大少爷宁死不屈了半个月,后来,俩人自驾去川西,徐绿茶又是送礼物又是甜言蜜语的,再加上川西确实挺美的,徐绿茶在如此美景衬托下也愈发动人,最终,咱们沈大少爷在徐绿茶一遍遍“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中被糖衣炮弹命中数次,终究落得一个后方失守。 自那以后,徐绿茶似乎打开了什么任通二脉,也或许不知道从哪看的高手秘籍,总之,咱们矜持的沈大少爷隔三差五就收到徐绿茶“谢主隆恩”的虔诚跪拜。 这事吧,真不能怪咱们沈大少爷不守“攻”德,对方段位了得,再说,少年时期的沈星野多善良多心软一孩子呀。 “沈星野。” “嗯。” “你睫毛真长。” 瞧瞧,又要开始故技重施了,徐绿茶又上线了。 沈星野闭上眼睛,竭力维持自己别太心花怒放,一副很不值钱的样子。 徐绿茶接着面不改色地口出虎狼之词:“沈星野,你脸型真好看。” 沈星野微微牵动嘴角,梗着高傲的脖子“嗯”了一声。 “沈星野,你的喉结特别性感。”徐绿茶说着还倾身在那处啄了一下。 沈星野本就定力有限,尤其是在高段位徐绿茶这里,当时就反应不小,他清清嗓子,强装镇定又“嗯”了一声。 “沈星野,你嘴巴让人特别想亲。” 瞧瞧,说他不要脸冤吗?说的这都是啥呀,正经好孩子谁这样说话……额……也不对,沈星野想了想,准确说,再露骨的话他沈星野也不是没听过,但通常他不会给对方说第二句的机会。 办事就办事,接什么吻,聊什么天……好吧,沈星野承认,很多时候,他是一个严重双标的人。 不过即便真让他们说成一千零一夜,沈星野也坚定地认为没一句能让自己嵌进脑海里。 他脑子里塞了太多徐某人的茶言茶语,实在没地方了。 徐绿茶又夸了几句沈星野眉毛好看,五官组合在一起特别特别帅,又说什么沈星野是他见过身材最好的男人,沈星野嘴角逐渐翘起,泰山都难能压住了。 在这么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徐绿茶掐指一算火候差不多了,钻进被窝发情地野猫一样在沈星野怀里又是蹭又是拱的。 嘴也没闲着,惯用温柔缱绻的吻迷惑沈星野,每当这个时候,沈星野一颗心就软得跟云彩似的,他从很早就知道,两人在床上是分不了手的,他这辈子就吃徐骋这套儿,也只允许徐骋在他面前耍这套儿。 沈星野也从很早就知道,他遗传了母亲的冲动,情绪化,生起气来总要别人猜,但是,只要徐骋愿意,他总能很快把他哄好。 哄到如此良宵,美人在怀,沈星野又又又心甘情愿……“攻德”-1。 第6章 职业素养 “你现在真他妈虚呀,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出这么多汗。” 沈星野闭着眼睛偏头趴在枕头上,抬手在后脖颈摸了一把,指尖湿滑一片。 徐骋慌忙深呼吸,抬起手背擦了下眼睛,接着仰头吐气愣是把眼泪都憋了回去,他也不想在这种气氛下如此悲壮的,明明挨欺负的是人家沈大少爷。 “可能屋里太热了,沈星野,你是不是经常健身呀,”徐绿茶压低身子在沈星野后脖颈上亲了一口“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就是你这种吧?” 沈星野心里的烟花早就炸开到城管跳脚了,饶是如此愣是佯装心如止水:“我说徐骋,你有嘴皮子的功夫不如让你的金针菇多长长本事。” 徐骋不气反乐,喜滋滋的语调夹着粗喘:“以前你老说我绣花针,现在又成了金针菇,所以,这么多年我的饭也没白吃呀。” 沈星野:“……。” 徐骋又说:“你看你,我夸你都是基于事实,你都快三十了,还老损我跟个小孩一样。” 沈星野也是纳罕这么多年了,俩人一边做着最亲密的事一边还能跟俩村口大爷一样闲话唠嗑,问题是,沈星野还不觉得徐骋扫兴,他还挺乐意听徐骋逼逼叨的,尤其是基于事实的夸赞。 说到基于事实,沈星野就更要原谅徐骋的碎嘴了。 毕竟他沈星野,187.6的大高个儿,咱这脸,咱这肩,咱这背,咱这胸肌,咱这细腰,咱这窄臀,咱这手臂,咱这大长腿,再说咱这气质……实在是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太多了,徐骋想随便发挥点什么从来都不缺素材。 “沈星野,我觉得我怎么也得是一根香蕉的水准了,”徐骋有条不紊的辛勤耕耘“你要疼了就坑一声。” 沈星野其实是疼的,徐骋帮他抚平了拧在一起的眉毛。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床跟他么钢板一样。”沈星野咬着牙转移话题。 “嗯……。” 徐骋拖着尾音再次严谨地拆分问题,长久的沉默在沈星野看来反倒是阅人无数的佐证,老实说他这会儿很想把徐骋掀翻到地上。但他又有点破罐子破摔,来都来了,还矫情个啥,娘们唧唧的。 徐骋搬到这里快三个月,温远华来过,跟他一块规培的李想也来过,但他们都没在这里住过,也就可以排除掉关于钢板的评判。 上个月宿舍那俩兄弟过来江城旅游,临时在他这里住了一晚,那天徐骋刚好值班,第二天匆匆告别压根也没顾得上钢板不钢板的讨论,不过沈星野问的是有没有人跟你说过…… “没有,没人说过。”徐骋终于如实解答。 沈星野翻过身,幽深的眼睛盯着徐骋,他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憋在嗓子眼的话也随着叹息没了底气。 这些话包括且不限于:这么多年有没有遇到合适的对象,睡了多少人,在上面还是下面,男的还是女的,比我好看吗,也会在上床的时候夸对方吗…… 徐骋的眼尾有点红,也不知道是不是热的,沈星野觉得那颗染了红的泪痣更让他心动了,他这么想着也就上去亲了一口,然后他听到自己问徐骋:“徐骋,你愿意跟我吗?” 徐骋愣了几秒,嘴角一抿有点调笑道:“怎么个跟法?” “一个月一百万,够不够?”沈星野说。 徐骋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我…我…沈星野,我在你心里这么值钱呀?” 沈星野瞧他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就想笑;“不过,跟了我就不可以跟其他人乱搞。” 徐骋还沉浸在百万震惊里:“一个月一百万,我去,那一年过去我就年薪千万了呀。” 沈星野翻着白眼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听我说话了吗?!” “听见了,听见了,”徐骋点头如捣蒜“放心吧,我这人很有职业素养的。” 这就是答应了?这么随意? “那啥,你趴好,我还没完事呢。”徐骋又说。 沈星野:“……。”说好的的职业素养呢?这算什么事儿呀。 又过了二十分钟,俩人终于安生躺回了被窝,徐某人面色绯红,胸腔还在剧烈起伏着,沈星野这边就不容乐观了,八年没给人走过后门,明天坐飞机也不知道有没有影响。 反正之前徐某人太过贪心的时候,沈星野是挨不得一点板凳的。 “啊,我也有个要求。”徐骋突然侧躺过来,扳过沈星野的脸。 “放。” “一晚不能超过两次啊,”徐某人非常没有职业素养的补充“我每天都要站很多台手术,不能太折腾。” 听听,还有比这位更没有职业素养的情人吗?还有比这位性价比更低的情人吗?尤其是刚享用完金主就臭不要脸的这种。 沈星野低骂了一句,接着说:“成交。” “那你呢,你还会和别人……乱搞吗?”徐骋问。 “你见过哪个有钱人就一个小情人的,那就叫处对象了。” “哦。”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沈星野,你对别人……当然也包括我,别那么狠。”徐骋说。 沈星野没说话,等着他解释。 “就是,那个……你的..宋美人……伤得挺严重的。”徐骋嗫嚅道。 沈星野转动眼珠琢磨半晌,宋美人?他是说…..小宋?还特么宋美人,你入戏挺快呀,要不要封你个贵妃做做? “你昨天就认出我了?”沈星野问。 “你啊,在楼道嗷嗷叫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从你身边经过一股柴火儿味……。”徐骋突然咬着牙噤声了。 沈星野睨着他。 察觉出某人有顺毛需求,徐骋连忙在搂住对方脖子:“当时……你带着口罩,也没想跟我说话,所以……我就想你应该是不想跟我再有什么交集吧,毕竟咱俩都分手八年了。” 这就是说,如果沈星野不来找徐骋,他们的偶遇也就停在了昨天。 这就是说,徐骋明知道沈星野身边有些美人、贵人、宫人……还愿意接受这种关系。 难怪从沈星野一进门他什么也没问,原来他都知道。 沈大少爷又开始不爽了,超级超级不爽。 沈星野瞪着一双钻穿天花板的眼睛想了又想,终于知道自己那根敏感神经不舒服了。 他不能接受徐骋对自己没那么喜欢了。 沈星野的喜欢是要独占一个人,他不能接受徐骋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事实,虽然他确实有过一二三四五,但是徐骋就“哦”了一声。 沈星野可能想要一句类似“必须一对一,不然我就不跟你了”,或者哄着沈星野“别跟别人乱来,我会很伤心的”,再或者“我就是要跟你处对象”…… 可是他就“哦”了一声。 就是那种,随便吧,无所谓,闲着没事就玩玩吧,大家都别往心里去。 沈星野很想把徐骋一巴掌拍醒展开一场深夜诡辩,可旁边的人呼吸均匀睡得正香,他看着徐骋的脸,鼻梁高挺,睫毛又浓又翘,打在下眼皮有一道明显的阴影,他嘴巴微张着,可以看到洁白的牙齿。 睡着了还一副索吻的浪荡样,沈星野像捏扁嘴鸭一样把徐骋的嘴巴捏严了,今晚的徐骋表现非常糟糕,晚安吻这种奖励沈星野单方面没收了。 翌日,沈星野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下午三点的航班,这会儿已经十二点了,孙助问了地址要来接他。 沈星野龇牙咧嘴的起身,腰疼屁股疼。 屋里已经没人了,应该是上班去了,沈星野晃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客厅还怪暖和的,瞥了眼肺痨空调,开着的,呵,总算大方一回。 沈星野捡起沙发上的衬衣穿上,再拎裤子时特意看了看腿面的位置,干干净净的,没一根猫毛。 沈星野很满意地穿上了裤子。 金胖子立在旁边看了一会,有点无聊,打了个哈欠就转身往卧室方向走。 沈星野看着它翘着尾巴扭着屁股进了卧室。 该不会…… 沈星野几个跨步,探出半个身子往床上一看,呵,那肥头立耳的金胖子肚皮朝上就挺在被子中间,一副入梦勿扰的悠哉样。听到沈星野的动静,仰卧起坐一样昂起脑袋又跟他开始上演你瞅啥。 哼,看这当家做主的傲娇样,平时没少在这张床上睡吧,徐骋一个人的时候一定很没底线的让它钻到被窝里,呵,这事徐骋也不是没干过,搂着大黄睡得那叫一个香…… 想到这里,沈星野突兀笑了一下。 半分钟后,随着一声门响,懒洋洋的金胖子被一双无情的大手丢回了客厅。 沈星野整理好着装从皮夹里抽了张卡出来,刚在餐桌坐下手抬在半空琢磨找根笔什么的就看到餐桌中间一张横格纸,旁边就是一根蓝色圆珠笔。 “冰箱里有面条你煮一下,锅里有菜再热一下。” 沈星野移步到厨房,年代感的锅碗瓢盆和灶台,擦得倒挺干净。 冰箱里的面条很好找,那是沈星野很熟悉的手擀面,这种面条费时费力,但是吃起来很有嚼劲,那时候,沈星野就是一边嘲笑徐骋净学老婶子的本事一边呲溜呲溜干了三大碗。 十分钟后,沈星野盯着冒烟飘香的炸酱面眼眶都湿了。 他其实也不清楚这种炸酱具体叫啥,反正跟老北京炸酱面不一样,徐骋做的用到了土豆丁、豆角丁还有肉末,印象中就是一通炖,最后汤汁浇在面条上,炸酱醇厚细腻与面条的筋倒完美结合,总之就是让沈星野一口接着一口停不下来。 面条太烫,沈星野吃得急,整个屋子一会有吹气声,一会有呲溜声,又过了一会,抽抽搭搭传出了哽咽的声音,雨点一样的泪珠哗哗啦啦砸进面碗里,沈星野就着自己的人工盐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炫完了三碗炸酱面。 沈星野打了个饱嗝,从胃到心再到浑身的细胞都熨帖得不行。 不过,再**的炸酱面依然不影响沈某人翻箱倒柜终于在阳台那片储物区找到了徐骋整理的牛皮纸箱子。 五分钟后,孙助理看着自己老板迈着自带霸总BGM的步伐从一栋破败不堪的老房子里走了出来,胳膊底下还夹着一个纸箱子。 孙助理很有眼色地伸手上去试图减轻这位年轻霸总的负重,谁知,沈霸总轻扯嘴角,淡淡瞥了一眼孙助,“咚”地一声,纸箱子就被丢进了楼道口的垃圾桶。 孙助理:“……。” 第7章 香蕉 启星大厦,22层宽敞的会议室里,职能部门和男女艺人分坐两列,财务部崔颖正站在PPT屏幕前汇报年底艺人业绩。 崔颖对面隔着一张巨大的长条形会议桌沈星野一贯面若冰霜的样子让整个会议室的气压沉闷到喘不过气。 “首先是江宴,今年电影、电视剧都出了大爆款,业绩完成度95%,陈丰浩综艺那边热度很好,演唱会票房同比增长60%,今年业绩完成度78%,陆哥,咳,陆谦依旧稳定……。” 其实这些数据沈星野不用听也知道个大概,这个行业就是这样的金字塔结构,启星五大财神支撑着公司80%的业绩,公司再用小部分人赚到的钱投入到新人身上推出下一个爆款。 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扑腾不出什么水花,毕竟像江宴这样的现象级顶流明星放在哪一家娱乐公司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不过,沈星野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是不会做亏本买卖的,新人前期大量的专业培训、宣传、甚至配合一些整形都是要钱的,公司前期投入少则几百到上千万,合同一签十年,最好的青春年华都给公司卖命,没有人对自己的青春饭不上心的,大浪淘沙过后总会有下一个江宴,更何况,和大多数娱乐公司一样,单靠10倍违约金这点公司就能获得不小的收益。 再说到沈星野的军师兼合伙人——陆谦,十八岁出道,娱乐圈里混了十多年,无论是看人的眼光还是人设打造亦或者炒作方向,有他把关,启星在新人这块就是赚多赚少的问题。 后面这些陪跑失败品沈星野就懒得过耳朵了,他的目光停留在面前品类丰富的果盘上。 其实沈星野知道没他在的时候年轻人开会都很欢脱的,有吃有喝好商好量,一样能把工作做好了,毕竟他们公司又不是披着严肃外衣的行政的单位,只要能把工作做好,至于是坐着还是躺着,沈星野是无所谓的。 兴许是自己冷脸惯了,年轻人自然而然把沈星野划拨到了跟陆谦一个年龄代沟的高地,沈星野觉得这样也好,他来公司是赚钱的,并不想多做半点赚钱以外的动作。 “沈星野,我觉得我怎么也得是一根香蕉的水准了,你要疼了就吭一声。” 沈星野脑子里闪过这么一句不合时宜的话自己都吓了一跳。 随即又突兀笑了一下。 知道今天老板听会,崔颖发誓昨天晚上进入梦乡都在进行脱稿演讲,这些数据、总结不用看屏幕她都能抽背满分,可是……现在……此刻……因为自家老板一个诡异的笑容,她卡壳了,大脑一瞬茫白,十多秒的落针可闻,她就这么盯着主座的沈星野一动不动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 下一刻,会议室里二十多颗人头齐刷刷地望向自家冰山霸总。 沈星野捞过面前的果盘,拨拉走面上的车厘子从中挑了一根香蕉出来,应该是挑了一下的,指尖在四五根香蕉那里犹疑了两秒,而后,沈星野垂着眼很认真地剥了香蕉皮,紧接着,在二十多双惊呆的注视下,沈星野十分享受般吃完了整根香蕉。 众人:“……。” 与此同时,徐医生正在卫生间跟两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并排放水中。 “医生,我现在晚上夜尿多会是什么原因呢。”左边男人看着徐骋,哩哩啦啦还在继续。 徐骋被这不合时宜的发问和目光整得一哆嗦,尴尬地解释:“可能前列腺增生、也可能糖尿病、尿路感染什么的,还是要具体看一下。” 右边男人也满面崇拜地看向徐骋:“医生,我屁股兜里的体检报告你能不能给我看一下,很多专业术语我都看不懂。” 徐骋:“……。” 右边男人又朝徐骋那里看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笑:“您先忙完,我……门口等您。” 徐骋的耳朵尖都红了,他想,以后上厕所最好还是脱了白大褂吧,这事真不是一次两次了,长此以往对自家小兄弟可不太好。 会议结束,沈星野留下一屋子炸锅似的叽里呱啦去了顶楼的办公室。 刚刚开会,沈星野没拿手机,上面有两条某行消费额度的短信,加起来二十多万,是沈星野留给徐骋的那张卡。 沈星野对于徐骋花多少钱没有半点在意,他倒是好奇,十点多钟,这个抠搜的家伙会用二十多万买什么。 “笃笃。”门没关严,陈丰浩皮衣外套破洞牛仔裤永远一副看不惯整个世界的叛逆表情。 “进。” 沈星野撂下手机,十指交握在腹,悠悠转着椅子揣着明白装糊涂:“有事?” “沈总,”陈丰浩耸耸肩,故作轻松地双臂撑在桌面“好久没见您了,没事不能请您吃个饭呀。” 沈星野淡笑一声,不躲不避瞧着陈丰浩:“实在不好意思,中午有约了。” “哼,”陈丰浩勾起半边嘴角,拉过身边椅子坐下,也学着沈星野的样子十指交握,来回晃悠椅子“那正好,饭省了,直接进入正题大家都省时间,我说的那个数,沈总考虑怎么样了。” “不可能。”沈星野的目光鹰隼一般“陈丰浩,公司给你擦了多少回屁股,你也好意思提这种要求?” 陈丰浩拢了拢头发,头仰在椅子靠背姿态懒散:“沈总,我们五个,谁又比谁干净?或者说整个娱乐圈又有谁干净?公关闲着干嘛,不就是帮我们擦屁股的嘛,我跟江宴一起进的公司,你们给他什么资源,给我什么资源?我他妈是个歌手,非要我演戏,跳舞,上综艺,跟他妈小丑一样,上了那破综艺还有剧本,本来网上都骂我目中无人,剧本还给我放大了,无所谓,老子靠的是作品,出道四年我还在愤怒,证明老子的摇滚精神还在。” “呵,你的摇滚精神里包含睡粉丝和到处嫖吗?”沈星野问。 陈丰浩噎了一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有些恼羞成怒道:“沈总,恋爱不让谈,我总得解决生理需求吧,你也是男人,你觉得让男明星当和尚可能吗?” “所以,是你在吃这碗饭,”沈星野推后一些,修长的双腿交错搁在桌面“没有人逼你签合同。” 陈丰浩登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腾一下从椅子上暴起:“你当我不知道?江宴多少破事,陆谦哥多少破事,这俩一个是你现在的小情人,一个曾经的老相好,怎么,非得跟你沈总睡过才有两套标准?” 沈星野听了什么笑话一样,抖着肩头笑了一会,他微眯着眸子看着对面人:“这话说得,我沈星野两三年没碰过女人了,你让新进来的女艺人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陈丰浩被沈星野玩味的目光看得有点发毛,他感觉沈星野这样看他就像看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猴子,他有些后怕却控制不住愤怒:“沈星野,你说,我要把你的台柱子是同性恋的事情爆出去会怎么样?流量巨星还有得做吗?该不会启星也跟着破产吧?” 沈星野挑眉:“呦,爆人**这种事情也属于摇滚精神?你不妨一试,我也好奇启星到底少了谁就得破产?” 两个人沉默着剑拔弩张。 手机微信嗡嗡起来,是视频通话,来自江宴。 沈星野笑了,抓起手机冲陈丰浩晃晃不带半点避讳地点了接通。 “星野哥,我明天生日你记得吧。”江宴人在横店,看视频里的背景正在片场。 “嗯,明天过去给你庆生。”沈星野难得笑得温柔,他掀起眼皮故作懵懂地问对面头顶黑烟的陈丰浩“还有事吗?” 陈丰浩绷着脸,几不可查地哼了一声,随后带着周身戾气“砰”一声关门离开了办公室。 “又是陈丰浩吧?”江宴声音绵软,撅着嘴巴又娇又嗔的。 “嗯,不用管他,病得不轻,你想怎么过生日呀?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怎样都行,只要星野哥过来陪我就好。” “行吧,我明天上午有个会,过去估计下午三四点了。” “好,你先忙你的,到机场我让助理开车接你,不着急,晚上陪我过也行。” “行吧,明天见吧。” “星野哥……。” “嗯?” “谢谢你。” 沈星野扒了扒头发,想说台柱子帮他赚了这么多钱,于公于私都该把人供起来的,谢谢这种话应该他对江宴说吧,不过,沈星野向来不是黏黏糊糊的老板,最终点点头,说了句明天见便收了线。 沈星野接着给孙助理打了个电话,让他去定明天到义乌机场的机票,并交代他按以前的标准给江宴准备生日礼物。 桌面堆了一沓待签字的文件,沈星野挨个签完就到四五点了,秘书送了杯咖啡进来,沈星野对着落地窗头脑放空的小口抿着。 这日北京的天很晴,难得一见的冬日暖阳,这个点,夕阳西下,落地窗外的钢铁森林都被染上了暖橘色,一连多日死气沉沉的灰败被这一抹彩色点燃了热情。 沈星野想到了那个“燃烧”着火焰的取暖器,脑子里翻来覆去闪过徐骋在暖橘色晕染下水汪汪的眼睛,根根分明的睫毛,细小的茸毛,还有那颗让沈星野控制不住想吻上去的泪痣。 沈星野更想念徐骋睡着时微张的嘴巴,他咽了口咖啡,喉结滑动,开始后悔没收了徐骋的晚安吻。 这才分开不到两天,怎么就这么想他。 沈星野扯了扯领带,回到办公桌点开手机,几分钟的浏览过后成功下单了一箱润滑液,地址填的是徐骋家。 第8章 生日快乐 沈星野到片场时江宴正穿着一身白色直襟长袍接受记者专访。 顶流生日不少狂热粉丝在外围举着牌子应援,剧组今天收工早,特意搭建了场地布置了物料只为给江宴送上饱含爱意的祝福。 沈星野又是一身黑色西装,抱着膀子看了一会儿就有点冷了,孙助理极有眼色地给他披上了羊绒大衣。 江宴早就看见沈星野了,一结束专访就飞奔着跑到沈星野跟前,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马上切蛋糕就结束了,晚上粉丝给我准备了烟花秀,一起看吧?” 沈星野点头应声,自家艺人这么大牌面老板自然脸上也有光,刚见导演夸江宴的话都已经听到耳朵起茧了,估摸着这部仙侠剧一上线又会大爆。 “都等着你呢,赶紧去吧。”沈星野说。 江宴眯起小鹿般的眼睛:“星野哥,我今天特别特别开心。” 话落,沈星野看着他蹦蹦跳跳地往活动场地去了。 一开始,沈星野对于长得比姑娘还漂亮的江宴能不能成为启星重金打造的头牌产品是有些存疑的,江宴不仅五官精致,过于柔和的线条毫无攻击性,整个人的幼态感太过明显,如果硬要比喻,沈星野觉得这个孩子就像橱窗里的洋娃娃一样,漂亮但不够真实。 但陆谦对江宴是有十足信心的,既然要打造头牌产品就要考虑市场风向,现在就是流行这种肤白貌美,体态娇柔的的花样美男。 “你欣赏不了是因为这些漂亮男孩的受众根本不是你,现在女性经济崛起,俊美小生就是好卖,有句话叫审美是流量的敌人,想赚钱就得跟着市场走。” 沈星野想到陆谦这句话的同时又想到陆谦另外一句话。 “我培养的人才,都被拐去娱乐圈了。”这是江宴老师的原话,陆谦当个笑话一样转诉给沈星野。 江宴是陆谦从北舞挑出来的,古典舞对身材比例、柔韧性、爆发力都有严苛的要求,能进到北舞更是从小吃了多少苦才出来的,江宴也是他们老师眼中的好苗子,起早贪黑高强度训练,节食减重提升气质,结果,辛辛苦苦把学生培养出来,转身就投入了娱乐圈。 沈星野又不免想到徐骋,他第一次问徐骋将来想干什么,徐骋就说要当医生,若不是因为沈星野,徐骋距离医生的脚步又能缩短一年,说来这个家伙还真是一根筋的很,拿着千把块的规培工资也能卖力干得喜滋滋的。 也许有些事业就是需要徐骋这种有理想的傻帽吧。 “沈总!你们家台柱子生日这蛋糕你吃也得吃。” 沈星野刚回过神,导演和制片就张着满手的奶油朝沈星野扑了过来。 下一刻,沈星野的脸就成了花猫,这俩人合作过多少回了,知道这位沈总的脾气,再胡闹也会把握个度,没人敢往他头上扣蛋糕,鼻尖、脸颊、脖子……意思一下,接着就全招呼到孙助理身上去了。 孙助理早就习惯了,大好的气氛顶着油头粉面就给大家派发礼券,是周围几家网红餐厅的储值卡,见者有份。 “还得是沈总呀,感谢沈总!” “我草,这家餐厅呀,沈总大手笔呀。” “沈总,你们家还缺艺人吗?” “……。” 众人热闹起来,孙助理用了些力气往场外的应援粉丝那边下雨一样撒着卡片,引起又一阵骚乱。 “星野哥,我带你去酒店先吃饭吧,烟花秀都到八点了。”江宴跑得有点喘,脸上头发上也都是奶油。 “你不跟导演他们吃吗?”沈星野问。 “昨天跟他们吃过了,今天粉丝庆生他们也知道我不太有时间,再说,你不是给他们发了储值卡吗,也算请他们吃饭了。”江宴边说边拉着沈星野的胳膊往外走,后面跟着各自助理。 饭菜和小蛋糕都是助理提前准备过的,孙进把手提袋的礼物放在茶几上人就关门去了自己房间。 “这是给我的?”江宴拎过手提袋满面惊喜。 沈星野点点头:“看看喜欢不,我先冲一下。” 浴室里氤氲出袅袅雾气,沈星野在温热的雨幕下思考徐骋的问题:那你呢,你还会和别人……乱搞吗? 他和江宴不是恋爱,也不算包养,说潜规则吧,明明是江宴在给他赚钱…… 这应该就是乱搞吧。 起初,江宴是跟着陆谦的,持续了有一年吧,陆谦又挑了新人,这段关系就无疾而终,怎么说呢,娱乐圈这种事情太多了,用无疾而终都不太合适,从感情的角度讲压根就没开始过。 有次,沈星野带着江宴和一个女艺人跟投资方吃饭,资方老板在饭桌上就跟女艺人明送秋波了,饭毕,女艺人也很识时务地进了那个老板的房间。 江宴也不知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半夜敲了沈星野的房门。 沈星野跟他说,男一号已经定下来是你了,这样大可不必。江宴没说话,跪在地毯上很乖顺地解他的腰带。 沈星野本也不是什么清心寡欲之人,那段时间尤甚,主动送上门来他也没啥好客气的。 那时候,沈星野就想,没了陆谦的支持,江宴应该是想把他当成下一个靠山吧,想走捷径的小艺人他见得太多了。 只是,沈星野今天细想起来才惊觉到两人这样的“乱搞”已经持续了快三年。 “星野哥,你是想证明自己有多专情吗?这个牌子的手表第三块了,集齐九块可以召唤神龙吗?”江宴的声音从客厅传来,语调轻松也透着点调皮的娇嗔。 呵,沈星野对于孙助理办事严谨的态度也说不上什么,他们这俩人,一个想不操心,一个想不出错,江宴就这么收了三年同系列手表。 也挺好,上千万的东西,保值。 沈星野伸在置物架上的手指顿了顿,三排高低错落的洗护用品里,一个熟悉的白色方形瓶顶映入眼帘。 沈星野拎出瓶盖在半空转动瓶身,果然,跟徐骋那晚拿出的润滑液一个牌子,是半瓶的。 算起来,江宴来横店拍戏,俩人也三个月没见了,其实,半瓶不半瓶沈星野是没所谓的,都是宽容度很高的圈内人,“剧组夫妻”再常见不过了。 他是单纯的对这个牌子不太喜欢,哦,不,十分不喜欢,遂,丢去了垃圾桶。 沈星野披着浴袍出来,江宴转过身,一连几个夸张动作展示自己的新手表,仿佛对面的沈星野就是摄影师,每个眨眼都能铺捉到顶流的大片pose。 沈星野轻笑了一下,拎过茶几上的矿泉水仰头灌了几口。 江宴盯着沈星野滚动的喉结一眨不眨的。 作为俊男美女多如牛毛的娱乐圈,江宴觉得沈星野身上有一种超越皮囊以外的荷尔蒙,大底人都会喜欢跟自己互补的那一款吧,江宴就是觉得沈星野特别阳刚特别爷们的气势让他着迷得不行。 “星野哥,你饿了就先吃两口,我也冲一下,头发上都是蛋糕。” “嗯。” 沈星野也就没客气了,中午飞机餐太难吃,他嘴挑就没动几口,现在五点多确实饿了。 也就十多分钟,江宴就从浴室出来了,这让沈星野有些意外,这圈子靠脸吃饭,男明星也是瓶瓶罐罐一大堆,洗个澡涂涂这抹抹那再糊个面膜,大多时候还得精细卸妆,不墨迹个把小时都不够走一遍流程的。 沈星野顿住筷子看着江宴一步步走近,他表情有些古怪,反正不是刚刚那种嘻嘻哈哈了。 江宴坐在了沈星野身侧,抿了抿唇,有些支支吾吾的。 沈星野歪头看他:“怎么了这是?” 江宴伸出细长雪白的手搭在沈星野大腿上,这是很明显的暗示。 沈星野正忙着填饱肚子,捏起江宴细白的手腕回去自己主人腿上,不耐道:“我饿了,吃两口。” “陆谦哥前两天来横店补拍,”江宴识趣地拎了桌上的另一双筷子也开始吃饭“就……碰上了。” 沈星野“嗯”了一声,注意力都在排骨上。 “我给你盛点汤。”江宴很殷勤地拿过汤碗给沈星野盛好推到跟前,又贴心放了把勺子进去。 一时间,屋子没人再说话了,只剩下勺子、筷子跟瓷器碰撞的声音。 沈星野吃饭快,十多分钟就把胃伺候舒服了,最后那碗汤他也没用勺子,端起来几口下去就喝完了。 “行了,你还要再点个蜡烛许个愿咋地?”沈星野起身摸了根烟叼在嘴里问。 江宴怔了怔:“星野哥一会儿还有事儿?” “嗯,有事。”沈星野就着火点上了烟“你车我用一下,一会小孙再给你开回来。” 江宴许久没理解沈星野的意思,沈星野不玩圈里人有两三年了,所以江宴才会觉得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尤其作为顶流明星,他完全拥有觉得自己不一般的底气。 沈星野大老远过来屁股还没暖热说好给他庆生的,还要开车去哪?这是……晚上不在这里住的意思? 一定是因为那个生气了。 江宴搁下筷子,几步走到沈星野岔腿坐着的单人沙发旁,他跪坐下来,先是抱着沈星野的腰,软糯糯地撒起娇:“星野哥,你别走,我们好久没见了。” 沈星野伸手把江宴的脑袋支开:“车钥匙在你助理那?” 江宴抿起了唇,眼里有些委屈,随后,那双纤细嫩白的手又覆在了沈星野的光裸的大腿上,一路向上游走。 沈星野从来不是粗神经的人,他当然知道江宴想干什么,但他这会儿就是没那个心情,两口烟的功夫他盘算了几道简单的数学加减法。 从这里到江城开车两个小时,六点出发八点就能到,孙助说徐骋原则上六点下班,但实际上下班还得写病例,搞什么医嘱,一般都到七点多了,那就直接开到徐骋家就是了。 沈星野再次捏住了江宴的手腕。 两人各怀心思的对视了一会。 “星野哥,你不喜欢……我以后就跟陆谦哥说清楚,他那天喝多了……我……。”江宴垂着头,声音越说越小。 “他强迫你的?”沈星野问。 江宴垂着头,没有回答。 沈星野不想耽误时间:“行吧,这事我跟他说,他这两年确实变了不少,你啊,跟陈丰浩简直两个极端,混到今天都是你自己的努力明白吗?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就算是我,你不愿意一样可以拒绝,啧,你们这些搞艺术的是不是都有点不正常,我要是你,就不会跟自己老板纠缠不清,到底图什么呢,你一天到晚又是拍戏又通告,自己不知道累吗?该是别人讨好你的时候,你倒好,让陈丰浩知道估计大牙都笑掉了,行了行了,你生日呢,我不多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沈星野把江宴推开,不动生色地穿好衣服给孙助打了个电话让他去江宴助理那拿下车钥匙。 “星野哥,吃口蛋糕再走吧,我想听你跟我说句生日快乐。”江宴鼻子已经酸了,说话声音带着哭腔。 沈星野瞧他那样子实在不明白就这么个软骨头怎么就混上顶流了,让外面那些里三层外三层的真爱粉知道自家哥哥这样……哎,变态的腐女说不定就喜欢这种的,都不正常,整个市场都病得不轻。 孙助五分钟就都到了,足够沈星野诚恳说一句“生日快乐”。 晚上八点,梦外滩,八百架无人机变换出不一样的星空画卷,粉丝举着荧光棒声嘶力竭的呐喊着“江宴,我爱你!” 音乐声震天动地,江宴听着那句“我向你奔赴而来,你就是星辰大海”内心没有丝毫波澜。 30分钟后,璀璨的烟花把夜空炸得亮如白昼,小助理早就感动的涕泪恒流,她拍着胸脯声音很大的吆喝:“江宴哥!好羡慕你,这些人都是为你而来,这么多人爱你!” 江宴挤出一个很苦的笑,摇了摇头,这么多人爱我,却不包含我想要的那个人。 第9章 哥抱抱就好了 沈星野在冰冷漆黑的楼道坐了半个钟头,屁股都快冻掉了。 他抬手看了下腕表,8点40了,怎么还不回来? 沈星野在脑子里上演了几部极具想象力的小剧场。 剧场一,徐骋被小护士勾引,医生护士play。 剧场二,徐骋被女病人勾引,医生患者play。 剧场三,徐骋被同事勾引,医生办公室play。 沈星野的脸快跟楼道一样黑了,他烦躁地胳膊搭在膝盖,另一手又想去摸兜里的烟,即便地上已经散落了好几个烟头了。 孙助给的资料里其实是有徐骋电话的,可是他不想打,那是孙助给的,不是徐骋给的。 不当编剧很可惜的沈星野烦躁地构思出第四个小剧场——路人勾引徐骋夜不归宿play进行中之时,楼道里传来了逐渐清晰的脚步声,以及…以及…有些荒诞的“咯咯哒”的声音。 “咯咯…哒”,“咯咯…哒”。 随着声控灯亮起,沈星野就看到了徐骋拎着一只“咯咯哒”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徐骋拎着一个铁丝网眼儿的笼子,里面蹲着一只体型肥美的……目测是母鸡。 沈星野死去的脸笑出一口大白牙。 “你怎么来了?”徐骋两步一个台阶上了楼,咯咯哒加油呐喊响彻楼道。 “突击检查,看你有没有乱搞,”沈星野看着徐骋到了门口,指着那只母鸡皱起眉头“别跟我说你要在家里养鸡?” 徐骋开了门,全然没有理会前半句的玩笑话,他换上拖鞋又从鞋柜找到上次的棕熊拖鞋扔给沈星野:“我哪有那工夫呀,患者送的,老家自己养的,今天在办公室叫一天了,也不知道没关严还是咋地,中间跑出来一次,鸡毛乱飞,主任还踩到了鸡屎,他们都是城里的孩子哪里敢上手抓呀……然后我就出手了,你知道的我们家养过鸡的。” 徐骋把母鸡拎去了阳台,接着又去卫生间洗了手。 沈星野已经换好了拖鞋在沙发坐下,徐骋看他有点吸溜鼻子慌忙又开了空调,接着从卧室抱了一床毯子过来。 “在门口等了多久?”徐骋边问边把毯子打开裹到沈星野身上“你是不是冬天穿羽绒服会死?” “没多会儿,”沈星野抓过徐骋的手握在掌心“给我暖暖手。” 徐骋刚从医院走回来,手也不见得多热,不过他穿了羽绒服,还是比沈星野冻透的手暖和不少的。徐骋从沙发上捞了一个抱枕垫在屁股底下,盘腿而坐,把另一只手也加入暖手阵营,错落交叠的两双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婆娑着彼此。 “咯咯……哒”,“咯咯……哒”。 两人都咧嘴笑了,一个比一个傻气。 徐骋:“我跟你说,鲜花、咖啡、奶茶这种都太常见了,我还有个患者家里是搞内衣袜子批发的,几十双袜子我感觉五年都穿不完,还有内裤,哦,对,要不要给你分点,上次你穿那个号我看还怪合适的,也是几十条,二十年我都穿不完。” 沈星野跟着徐骋嘿嘿乐了一会,感觉心脏被人按摩了一下,前几天的酸涩症状大有好转,而后,沈星野略一思忖试探着问:“那你……该不会你那一箱润滑液也是患者送的吧?” 徐骋眼睛还是弯的,笑容扩大了些:“有个患者是那个牌子的代理,我们科室每个男医生包括实习的都分了一箱。” 沈星野的心脏更巴适了,对于这个话题也越发感兴趣:“还有什么奇葩的都跟我说说。” 徐骋掀起眼皮扫他一眼又略带羞涩地耷拉下去:“有个患者家里开夜总会的,他老找我换药,说我换得不疼,后来还要给我送什么一年会籍,还给我看他们会所的头牌照片,给我吓的。” “好看吗?”沈星野边问指尖在徐骋手背上划了一下。 “没……哎,就扫了一眼,都没记住。”徐骋想到什么,又像在转移话题,突然抬头问道“我的花瓶是你给扔了?” “嗯,我不光扔了你的花瓶,还扔了你阳台那一箱润滑液。”沈星野说“今天没有收到快递电话?我又给你买了一箱。” 徐骋慢慢咂摸出点味儿来:“沈星野,咱俩都分手了,你自己那样……还不允许我找别人?” “那你说说,你都找谁了?比跟我爽吗?男的还是女的,上面还是下面?”沈星野捏着徐骋下巴逼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我……我……。” 徐骋我了半天也没蹦出个屁,这八年做不完的解刨考不完的试,哪里有那份心思,再说第一次处对象起点太高,徐骋也很难再对其他人感兴趣。 除此之外,徐骋对再进入一段关系是有些害怕的,沈星野突然跟他说分手,第二天就出了国,网上说这种就叫断崖式分手,太难受了,徐骋不敢再被谁捅第二次。 “打了八年光棍,是吧。”沈星野简单粗暴地替徐骋做了总结。 徐骋梗起脖子恼羞成怒起来:“我……我那是宁缺毋滥,你当谁都跟你一样,你……你别自作多情,我可不是为了等你,我……很忙的。” “咯咯哒”随声附和,“就是就是。” 沈星野淡笑不语,丰富的内心世界跳起秧歌。 “那什么,我去杀鸡去。”徐骋抽了手。 沈星野:“……。” 屋子已经暖和起来,沈星野丢开毯子心情大好地胡乱晃悠。 卧室的床不一样了,原来黄不溜秋的床头床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灰色磨砂布艺软包大床,沈星野在床头随意按了两下,回弹很好,面料材质摸着也很舒服。 他一屁股坐在床面两手撑在腿侧又按了按床垫,软硬适中,回弹均匀,来回动动也没有咯吱的声音,沈星野吸吸鼻子,新床新床垫都没闻到什么刺激性的气味。 二十多万,花在这里了。 沈星野知道徐骋心细,却怎么也没想到将近十年前的牌子他都能记到心里。 十年前,沈星野家里就用的这个牌子的床垫,任何品牌都有中高低档,以及一些打开市场的入门款,这个价格应该就是入门款的那种,徐骋不会懂这些的,他能准确记住品牌名字已经让沈星野鼻头发酸了。 沈星野揪着金胖子的脖子将其再次无情丢回客厅,自己摊成大字在床上舒坦了一会儿,长夜漫漫,一会要在这张床上…… 沈星野&徐骋相互勾引没羞没臊play搞得沈大少爷人心黄黄的。 金胖子扭着屁股蹲坐到门口时,就看到沈某人捂着一张大红脸在床直打滚呢。 沈星野今天来回路上折腾没滚一会就粘床睡着了,九点多钟被一通电话吵醒,是江宴的电话,沈星野眉心紧蹙,不太想接,想了想又担心艺人有什么突发状况还是按了接听:“喂,江宴。” “星野哥去江城了?”那头问。 应该是孙助送车回去说的吧,沈星野对此是无所谓态度:“嗯,有事。” “明后天没我的戏,江城离得近,我去陪你吧。” “不用。” 沈星野有些烦躁,江宴能在他身边这么久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知进退,或者说两人这种纯粹的床伴关系各取所需反而是保持三年的根本原因,但是现在,两个人都不一样了,江宴逐渐开始想要一些床伴以外的感情,而这一点是沈星野给不了的,尤其是沈星野再遇到徐骋之后。 沈星野想了想最后说:“江宴,你好好找个人吧,最好是圈外人,我们的关系结束了。” 沈星野挂掉了电话,他去浴室冲了个澡出来,客厅里传来浓郁的饭菜香味。 徐骋盛了两碗鸡汤凉着,又去厨房拿了馒头和腌萝卜。 沈星野盯着汤锅里大卸八块的咯咯哒愣了一会:“徐骋,就这一会儿你杀鸡连根毛都不见呀。” 徐骋今天加班回来晚,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他咬一口馒头喝一口汤,看起来半点没有杀生的内疚:“所以啊,我现在强得自己都害怕,你没事别招惹我,手起刀落,一招毙命,你不会想知道我都解刨过什么。” 沈星野揉搓着胳膊上的鸡皮,有些小小老子大大震撼:“你现在是真变了,既不要脸又冷血,无坚不摧呀。” 徐骋一口鸡汤险些喷出来,他拽着沈星野胳膊让他坐椅子上,努努下巴示意沈星野喝汤。 鸡汤很香,沈星野对于咯咯哒的缅怀很快抛之脑后,他夹了根鸡腿啃着,边嚼边频频点头:“唉,这肉很嫩,一点不柴。” 徐骋:“你所救的每一个人都是你曾经求医之路上杀生的救赎,我导师说的,学医第一课,不要对解刨动物共情,学医最后一课不要对病人共情。” 徐骋:“我做的并不好,还是很容易跟病人共情,看到六岁孩子被家长放弃治疗,拔管子的时候他的小手握住了我的大拇指,我哭了好几天,晚上一想起来就控制不住眼泪。有个外地小伙子被融化钢水的锅炉从头浇下来,身上的皮肤像膜一样可以撕落,胶布都不能用,只能用纱布浸湿生理盐水铺满身体,也没办法正常导尿,可他意识是清楚的,不停地说,我叫什么名字,我家在哪,我的电话是多少,他和我同岁,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慢慢死亡……。” “有时候我都会想自己到底适不适合干这行,我要真像你说得那么无坚不摧早就省了这些内耗了。” 徐骋蹭了蹭鼻子,眼眶早已湿润,意识到旁边人又是半天不吭,徐骋扭头去看,沈星野也在专注地瞧着他,徐骋轻咳一声,摆摆手:“唉,瞧我,正吃饭呢,影响你食欲了吧。” 沈星野放下碗筷,椅子拉近了些,紧接着,他张开双臂像一只温暖的大金毛;“过来,哥抱抱就好了。” 徐骋:“……。” 第10章 奸商 沈星野对徐骋买的新床评价是中看又中用。 这多年过去,两人对彼此还有熟悉的本能反应,也正因为这么多年没见,这种反应比任何时候都更敏感更激烈。 沈星野睁眼是徐骋微启的唇和染红的泪痣,闭眼都是专属徐骋才有的晒过阳光的味道。 电暖气的“火焰”炙烤着两人,沈星野额头、发尾都被汗水打湿了,他把徐骋抱得很紧,每个吻都在考验彼此的肺活量。 徐骋的手习惯性地抚摸沈星野的后脑勺,见缝插针地夸他长得好看,笑起来特勾人。 沈星野其实有点想哭,他觉得这八年太长太难熬了,曾经的遗憾化为一根利刺想起来就钻心的疼。他要把徐骋嵌进身体里,最好能把那根利刺也彻底拔了。 敏感如沈星野有点想哭的原因还在于,徐骋的夸赞一如往常,唯独少了那句“我爱你”。 两人一起冲了澡出来,徐骋很快就睡着了。 沈星野觉得这家伙简直就是天选的牛马,这么多年还是分秒入睡,到点儿就醒。 沈星野有点失眠,不过跟以往那种焦虑不安不同,看着怀里的熟睡的徐骋,沈星野感觉很踏实,有种迷路的孩子找到家的安心。 沈星野做了一个梦。 梦里熟悉的声音又出现了。 “你是怎么好意思让他为你付出的?你还有点良心吗?就打算这样瞒他一辈子?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他,他大概会恨死你吧!” 沈星野从梦中惊醒,眼皮不受控制地跳动,两行热泪划到了枕头上。 低头看到徐骋安静睡着,像个孩子一样,沈星野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他亲了亲徐骋的泪痣,又去亲徐骋微张的唇。不知是后怕还是贪心,沈星野亲起来就没个完,不规矩的手又开始解徐骋的睡衣扣子。 徐骋皱着眉头,眼睛张开一道窄缝儿:“…沈星野,说好的每晚最多两次。” “今天27号,已经是第二天了,你的规定一点都不合理,解释权归我,一月一百万还只能晚上,怎么地,其他时间段金主不举还是你不举?” 徐骋闭着眼睛骂他:“奸商!” 沈星野呲出一口白牙:“可叫你说对了,老子就是。” 沈星野脱了徐骋的睡衣又去扒徐骋的裤子,徐骋彻底被他搅和醒了,嘟嘟囔囔来了一句:“你以后能不能带上…那个。” 这话不说倒好,一说沈星野还来气呢,怎么着,嫌我脏?虽然他确实跟干净不沾边,可还是心里别扭,以前俩人在一块什么时候戴过那玩意儿,你他么都接受我彩旗飘飘了还在意这个? “我跟别人都带,跟你不带。”沈星野说“我没病,你也不用多此一举。” 徐骋不说话了。 沈星野又说:“嫌弃金主?你的职业素养呢?” 徐骋:“咱俩又没签合同,我决定不跟你了。” 沈星野不大的眼睛瞪大两圈,他虎口卡着徐骋的脖子手劲越来越重:“你再说一遍!” 徐骋两手去扒沈星野的手指,憋的脸都红了:“…我…不要,你钱,能…不能彼此都…固定一个。” 固定性伴侣,这确实是非常医生的口吻。 沈星野这才收了劲,刚刚杀人的眼刀噙上笑意:“不行,你必须要钱。” 徐骋喘着大气直愣愣地瞧着沈星野。 沈星野:“我以后就你一个,给你的钱你必须花,别给我天天整一堆萝卜土豆辣白菜,电费也不用心疼,都给你报销,别天天我一进门跟个冰窖一样,还有,你能不能别天天一块香皂又是洗脸又是洗澡的,超市的洗发水沐浴露都是给人用的,OK?算了,跟你说这么多也没用,明天跟我去采购。” 徐骋眨着莫名其妙的大眼睛过滤出好几个无比嫌弃的“天天”,最后四个重点“明天采购”让他反应了几秒:“…哦……唉?你怎么知道我明天休息?” 沈星野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坏笑,他看着身下嘴唇微红的徐骋很用力地亲一口,房间里发出清脆的啵儿声:“徐骋,你在邀请我?” 徐骋:“……。” 徐骋很少睡懒觉的,这天居然一觉睡到了十点半,沈星野还在睡着,徐骋扶着床、墙、桌子、椅子缓慢下了床。 他简单烧了个面汤,本来还想把小咸菜拿出来,想到沈星野昨天的控诉还是选择煎了几张葱花饼。 沈星野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手也没洗就要去抓饼,被眼疾手快的徐骋抽了一筷子,人再过来时又开始抱怨:“徐骋,你冬天脸不干吗?咱能不能买瓶霜啊油的,地球人都像你这么节能我这种资本家还干个屁呀!” 徐骋抱着碗傻乐,格格笑了好一会儿。 沈星野看在葱花饼一如既往好吃的份上不跟这个小气鬼计较:“赶紧吃,一会带你去超市。” 沈星野的超市跟徐骋的认知偏差巨大,江城出了名的进口超市。 23颗大樱桃359,徐骋数学很好地秒算了一下,一口下去15块。6颗草莓198,一口下去33。 “我去,这瓶酱油要79?” “这个电饭锅是不是多了一个零?七千多这可能吗?” “这啥挂面呀,60多一袋。” “你…等会,这啥呀要一千多……和牛?有这钱我不就去餐厅坐着吃了嘛。” 沈星野完全不理会徐骋在后面的单口相声,小推车里堆成了山,洗护用品、有机蔬菜、进口水果,甚至连睡衣和床上四件套都丢了进去。 “网上说这是年薪百万才来的超市。”徐骋端着手机继续絮叨。 “你现在年薪千万,一年该来十回。”沈星野说。 “行了行了,我那地方小,哪里装得下这么多东西。” “徐骋,一会我们去看房子吧。” “啊?” “你喜欢什么样的,大平层还是别墅,再看看车,你有驾照吧?” “啊?” 沈星野表情微滞,顿了顿又说:“跟我回北京吧,你想去哪个医院我找人帮你安排一下。” 这次徐骋不“啊”了,连忙摇头加摆手:“…不……不用,我在这里挺好的,我导师带出来的学生多,都很照顾我,在哪规培不一定将来就在哪个医院,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买什么房呀,都还没确定好的事情。” 徐骋挠了挠头接着说:“沈星野,你该不会因为分手的事情到现在还心怀愧疚吧?真没必要,你当初要不走咱俩就是两个穷光蛋,现在你买这些东西眼睛都不带眨的,穷光蛋就让我这种抠门的当就行了,你是少爷富贵命,老天要给你机会你也得走出去接着,跟我在一块就全错过了。” 沈星野闷不吭声地结账,心里五味杂陈,这世间的愧疚如果都能用钱来衡量,他沈星野也不会这么患得患失了。 沈星野不是没找过徐骋,他回来北京四年了,时不时就开着车在徐骋学校门口抽根烟。 他想,如果今天看见徐骋他就义无反顾地追上去,只要追上去,他就知道自己不会再放手。 最多一次他一连抽了六根,像是硬要跟命运对抗也或许是想让命运漏出一丝半点的机会,沈星野把八个校门都蹲守了好多遍,可惜,没有一次遇到徐骋。 四年时间,沈星野在诺大的北京城没有一次遇到徐骋。 这样也很好吧,这样才是对的吧,还好没遇到,遇到了要怎样呢?带着愧疚和欺骗过下去吗? 沈星野,人不可以这样没有良心吧。 直到那天,命运的捉弄也好,玩笑也罢,沈星野再次遇到的徐骋,这是上天给的机会!他追了上来,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手了。 这时候沈星野多么希望徐骋是一个肤浅的人,贪他的财好他的色,这些沈星野都可以给他,如果这些可以弥补,沈星野就再也不会被那个噩梦折磨。 第11章 你到底为什么回来找我 两人打车回来,归置东西就费了半天功夫,徐骋屁股还疼,大部分都是沈星野看着收拾的。 早上吃得晚,这会儿已经快两点了,徐骋走去厨房要做午饭,沈星野从后面抱着他,下巴搁在徐骋颈窝里,又是舔又是吮的,闲不住的手掀开毛衣下摆落在徐骋纤薄的腹肌上。 徐骋的呼吸全乱了,随着沈星野的耐心抚摸,无法克制地溢出一些细碎的呻吟。 “沈星野,”徐骋腾出一只择菜的手攥住沈星野作乱的那只“……我们……我们出去吃吧,医院斜对面那家毋米粥很好吃的。” 沈星野低笑了一声,昨天把人折腾得不轻,现在也没想做到那一步的,他就是忍不住想贴着徐骋,亲一亲,闻一闻,摸一摸,沈星野自觉自己绝对不是黏黏糊糊的人,可到了徐骋这里就全转了性。 过分热情也会吓到对方,瞧瞧,小气鬼都被逼到下馆子了。 顺德毋米粥味道确实不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八年,有人满眼星星地拍着马屁,沈星野自然也觉得这顿饭的气氛也不错。 徐骋一直待在学校,读书考试那点事自然没有沈星野的商海沉浮录精彩,重点是,徐骋想听,他特别想知道沈星野这八年都在干什么。 沈星野:“你也知道我那点成绩,刚开始,我爸给我找了个社区大学,里面不少中国留学生,我本来就不是学习的料,看书就头疼,好在英语不错,交流不成问题,我看他们做代购挺挣钱,我也就跟着做,后来自己还建了仓库,因为量大,很多药房跟我都有长期合作。” 服务生把虾下进去很快捞出给两人分了,徐骋接手了大勺子要自己下鱼,这是客人有话要聊,服务生也就交代一声三到五分钟捞出便下去了。 沈星野接着说:“我本来就对那些奢侈品就挺熟悉,上手也快,人吧,就喜欢从众,生意就是这样,你做得越大,跟着买的就越多,这是我的第一桶金,赶上了风口,赚了五六千万。” 徐骋手上忙着剥虾,抬头一脸崇拜:“然后呢。” 沈星野:“代购这种风口说到底也不是合法的生意,门槛低竞争激烈毛利也越来越低,有了原始积累我肯定要找一门靠谱的可持续的最好毛利可观的生意来做。” 沈星野看着徐骋掐头去尾想到在南溪村他也是这样给自己剥了好多小龙虾。 “我爸他们公司就是研发药品的,你知道进口药的利润很高的,就是得有海关备案,然后我就找了几个有经验的清关公司,就是网上卖,也算跨境电商吧,我不是很懂股票,不过有这些数据支撑,就觉得我爸他们公司的药需求挺高的,然后挣到的钱又买了很多他们公司的股票,就这么又干了三年,再加上我炒的比特币,总共下来手里有了小十个亿。”沈星野继续说。 “那…你怎么又回来了?”徐骋问。 “我忙着赚钱大学都没读完,陆谦跟我一直都有联系”沈星野顿了顿,目光都是徐骋身上留意他的反应,随后状似随意道“你大概不知道明星也很爱找代购吧。他跟公司到期解约了,想成立自己的经纪公司拉我入伙,我把美国的摊子给我爸他们了,带着钱就回国了,这四年,公司下面还成立了不少影视、制作、器材租赁……等等的公司。” 做生意哪有一帆风顺的,沈星野也从来不是报喜不报忧的人,但他不想跟徐骋说不容易的地方,反正都已经过去了,结果确实是好的,那就挑好的说。 “可能就像你说的我是富贵命吧,每一次转型都上一个台阶,老天给的机会我都抓住了,现在,如你所见,在你面前的确实是个有钱人。”沈星野总结道。 徐骋把剥好的一盘子虾都推给沈星野,他喜欢吃虾,摘了手套,徐骋有些欲言又止地说:“李阿姨要知道你这么厉害也会为你骄傲的,沈星野,你真的太厉害了。” 沈星野沉默地叨了只虾,徐骋见他面色不悦也跟着不再作声。 其实徐骋知道沈星野回国四年了。 这八年每年6月30号李欣悦忌日,徐骋早早就出了门。 一连四年,徐骋从早到晚都没在墓地见到沈星野,他有些生气,还有些不解,当然也有失落,网上说很多出了国的人都不再回来,真的有那么难吗?难到给自己母亲祭扫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不过徐骋还是抱有希望的,毕竟除了李欣悦这里他也实在找不到跟沈星野再相遇的机会。 直到第四年6月30日,是个暴雨天,徐骋打着伞,隔着一排高大的松树看到了沈星野。 那天的徐骋心跳就像铺天盖地砸下来的雨点一样,劈啪作响,他抚着自己胸口,唯恐再快一些,这心跳声就会被沈星野听到。 之后三年,徐骋也还会在6月30日见到沈星野,远远地看上一眼就好,他回来了,并没有找徐骋,徐骋就不该再死缠烂打的,这么多年了,应该像歌里唱的那样,我爱你不后悔,也尊重故事结尾,分开应该体面,谁都不要说抱歉…… 这么多年,徐骋听到这首歌就心绞痛。 “啊呀,徐医生,老远看着就像你!” 陷入各自回忆的两人被嘹亮的大嗓门抽离出感伤。 是个满头小花卷的中年女人,笑盈盈的脸上褶子都要扯到耳根去了。 “额……王……王阿姨。”徐骋连忙起身,温笑着问“您今天又去看大姐呀?” 王阿姨点着头朝门口那桌使了个眼色,门口一个高马尾的小姑娘就冲他们这边笑着挥了挥手,王阿姨这才拍了拍徐骋肩膀把人按回到椅子上,她手有点重,徐骋屁股刚挨着板凳就闷哼一声。 王阿姨毫无察觉继续笑着说:“刚看我姐出来,那个,是我家姑娘,今年大三了,就在江大,也是211呢。” 徐骋扫了下白眼翻到头顶的沈星野,打着哈哈赔笑道:“那……那姑娘很厉害呀,也是个学霸呀。” “就是说呀,唉,徐医生,我姐家那个在外地上研究生,还得两年呢,毕业都27了,这俩人处对象两地分居算怎么个事呀,你不愿意阿姨可太理解了,”王阿姨咧嘴笑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你看,我家姑娘,要模样有模样,跟你说实话吧徐医生,我爱人烟草局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徐骋挠着脑袋摇头,对面那位眼神冷得都能把面前的米粥冻成冰粥了。 王阿姨继续自说自话:“烟草三代人你不知道吗?就是说我闺女一毕业就能进烟草局,将来跟你一样都是企事业单位,我们家本地户口本地婚房,你工作忙,我闺女烟草局轻松呀,再说我们老两口身体也好,将来生了孩子你啥心都不用操……。” “咳……咳。”沈星野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徐骋,吃好了吗?下午不是还有事吗。” 王阿姨这才偏过头认真打量对面的冷面冷眼,这小伙子长得是挺俊,看这穿着打扮也是个讲究人,就是这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婚后会家暴的主儿,跟徐医生这种见人带笑如沐春风的比起来可就太不讨喜了,不过少说一句就会憋死的王阿姨还是随口问了一嘴:“呦,这小伙子是干啥的呀。” 沈星野抱着膀子一声不吭,徐骋连忙打个圆场:“哦,他啊,做生意的,大老板。” 王阿姨哼笑了一声,沈星野分明从那笑意里看出轻蔑的态度,关于这点,沈星野还真没看错,做生意在王阿姨认知里就是无业游民。 于是乎,认准自家潜力股好女婿的王阿姨半点没给沈星野正眼了,她吆喝着大嗓门把自己姑娘招呼了过来。 “徐医生,你们先加个微信,她学校离你们医院也近,有空多出去吃个饭看个电影啥的。”王阿姨边说边让自己姑娘调出微信二维码。 “额……。”徐骋起了身,实在不想办得太难看,可又在意对面炸成狮子王的沈星野,一时间左右为难。 “不用了,徐骋已经有对象了,”沈星野一把推开女孩的手机,面色铁黑地大言不惭“徐骋,昨天都把人家睡了,怎么也得给人家一个说法吧?” 徐骋:“……。” 王阿姨:“……。” 小姑娘:“……。” 轮到徐骋一路面色黢黑了,这王阿姨是个大嘴巴,明天医院不定传成什么版本呢。徐骋向来不善处理单位那些人情世故,本着与人为善,即便拒绝别人也尽量在私底下礼貌委婉地彼此留些成年人的体面。 这算什么,大家都下不来台,这也太幼稚了,沈星野还当大老板呢,这情商怎么跟三岁小孩一样。 “呦,耽误你好事了,不高兴了。”沈星野顿住脚步,回过身看心思全写脸上的徐骋。 “沈星野,”徐骋抬起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你别总这样,大家都下不来台,多尴尬呀。” “你能处理好个屁,老子再不出手你们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沈星野一把扯过徐骋揽在怀里,凑近耳边硬邦邦地说:“准备一下吧,跟我回北京。” “我不去,你不能这样,我不想去北京。”徐骋也急了。 “不去?就他妈天天在这给我带绿帽子是吧?”沈星野捏住徐骋的后脖颈像在抓一只力量悬殊的小猫“徐骋,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徐骋艰难甩开沈星野的胳膊,转头静静望着沈星野,冷风吹过徐骋额前的碎发,亮出光洁的额头,徐骋看了看街上的来往车辆又回过目光到沈星野身上:“沈星野,你到底为什么又回来找我?我就活该是你玩累了玩腻了才想起来翻的牌子吗?沈星野,你太自私了,什么都是以你为中心,你想跟我好我就必须得同意,你想分手第二天就出国,我这辈子欠了你家再也还不完了是吧,不如你好好合个数,我就是贷款也把欠你家的还清了!” 徐骋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这么多年心里憋着委屈总要发泄出来,他朝沈星野肩头推了一下,沈星野没动,他自己倒是两行热泪哗一下就涌了出来:“我不想什么都被你控制,你说好就好,你说分就分,我他妈的又不是个机器,什么都被你控制,你怎么不把我难受的那一份都控制好?沈星野,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混蛋,我恨你,也恨我自己,像条狗一样,无论主人怎么对他,招招手就摇着尾巴舔上去。” 沈星野感觉自己被人捅了几刀,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这样,他把徐骋的头压在自己胸膛上,也学着徐骋的习惯去抚摸他的后脑勺。 温热的液体隔着衬衣浸湿胸口,徐骋抖着肩头哭得一抽一抽的。 沈星野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选择不解释,他决定把过去的肮脏丑陋统统埋葬,他要在上面铺上华丽的地毯,拉着徐骋一路往前,以后都只往前看,于是,沈星野贴着徐骋的耳朵柔声说:“徐骋,不要把对我的喜欢收走,我才是你的狗,一直忘不掉自己的主人。” 第12章 失望的小星星 28号,沈星野回了北京,这次徐骋跟他交换了微信和电话号码,并答应等他31号来江城一起跨年。 徐骋一到医院就是脚踩风火轮的日子,交班、换药、查房、写病历……时常应付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就比如,开检查需要抽六管血,病人竟然不带一丝玩笑的质问他,是不是偷偷拿他的血去卖。 又比如明知道第二天有手术,病人居然早上偷偷吃了早餐…… 今天这个就更离谱了,查房时候发现病人没卷铺盖连夜跑路了…… 徐骋打到了第五通电话,病人才不耐烦地接通,一听医院会报警将来要面临刑事处分,对方才不情不愿地表示两个小时就回来。 12点钟徐骋从手术室出来,头发被手术帽压得有点乱,今天收的病人多,病例压了一堆,徐骋在节约时间和钞票中艰难选择了点个外卖。 12点25分,埋头赶病例的徐骋迎接了自己的外卖以及宋明轩。 “徐医生,我今天出院,听护士说你在办公室。”宋明轩已经换了常服,白色毛衣蓝色牛仔裤,干净又清爽。 徐骋示意他旁边的椅子随便坐,手上忙活挨个打开外卖盒子:“吃了吗?来点?” 宋明轩连忙摇头,略带歉意地笑着:“我来的不是时候,不过,我看徐医生就很少有不忙的时候,要走了,以后可能都没机会见了,所以,还是想来跟你说会儿话。” 关于病情和术后保养,徐骋也交代多少回了,单独来找他,一定是为了避开护士和其他病人,徐骋隐约料想到谈话的主题应该和沈星野有关。 “徐医生,我听人说你和沈总是高中同学呀。”宋明轩坐在椅子上,胳膊搭在办公桌面,怯生生地问:“你们,现在……。” “你喜欢他?”徐骋低头叨菜状似随口一问。 “不是,不是,我就跟他…就一晚……”宋明轩抿了抿唇一时不知如何组织语言,他想了想,有点一吐为快道:“有个林总找我,说是只要能跟了沈总,不光是他,沈总也会给我很多钱。我就是个酒吧驻唱,一直也没啥名气,实不相瞒,房租都欠了好几个月了,再混不出来我都打算回老家了。” 徐骋不明所以:“所以,你找我是……。” “我住院第二天,孙助理来了,他给我拿了两万块钱,没坐一会就跟护士打听你,问你的排班,问你有没有对象,问你在医院工作怎么样,我知道这都是沈总想打听的,他心里一直都有你,不然也不会找跟你长得像的人,所以,我的意思是……你们要是和好了,我就……算了。”宋明轩说。 “这种事情你怎么不直接问沈星野?”徐骋嘴里塞满米饭,咕哝起来像只仓鼠。 其实宋明轩在听到徐骋直呼沈星野大名的那一刻就知道绝对的差距有多大了,他叹了口气像是错过了天大的奶酪,毕竟据他所知,因着“像前任”这个由头得到的好处都是上百万的真金白银。 “我…没他联系方式。”宋明轩又说“徐医生,你觉得我还有希望吗?” “这我做不了主,你要是要个微信我倒是可以帮你推荐一下。”徐骋一脸别人家闲事的波澜不惊“你多大了?” “22。”宋明轩脸上浮出一丝难为情“我没上大学,十几岁就出来了。” “你还这么年轻……”徐骋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意识到自己的医生人设又上了线,甩甩头最终撂下一句“我帮你推个微信吧,有什么事情你跟他说,这是你们之间的问题,我说了不算。” 10分钟后,沈星野的微信多了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名叫小宋的微信名片,推荐人来自“我的绿茶”。 第二条是简短一行字。 我的绿茶:你的宋美人出院了 沈星野此时正在和林业鹏吃饭,也就是几天前见过的林总。 这人靠网络赌博起家,之前一直跟澳门那个利益往来。现在上面要查,澳门那个是树倒猢狲散,众人都忙着跟他切割,手里的钱也各找各的门路洗干净。 娱乐圈本就是资本的浴池,藏污纳垢不是一天两天了。 林业鹏说的这种阴阳合同沈星野早就见怪不怪了。 他拿出10个亿给沈星野拍电影,这是明面的合同,私底下还有一份合同沈星野要拿出大部分去投资林业鹏指定的子公司,这是暗地里的合同。 至于电影拍的怎么样,谁来拍,甚至上映与否都无所谓,毕竟一年拍那么片子,一大半都是没有机会搬上大荧幕的,但这,丝毫不影响影视靠着“金融”就挣得盆满钵满。这也是现在电影片子一个比一个烂的原因之一。 这里面可操作的东西太多,又很难监管,就比方说,我说这个灯光设备是国外什么高端器材,花了一千多万,实际可能也就几百万,再比如,我说给明星一个亿片酬实际只给了一千万,剩下9000万作为制作方利润再以分红形式打入明星账户。或者再小一点,我说这件戏服是小李子穿过的价值一百万,实际可能一百块某宝包邮。 这么多明星不停开关工作室、火锅店、连锁店……大都抛不开阴阳合同的操作。 沈星野仅用四年时间把启星做大,你要说他足够干净也不可能,水至清则无鱼,灰色地带太模糊,整个圈子都经不住细查。 但此刻,沈星野不想跟林业鹏有什么灰色瓜葛,一来是此人居于漩涡次中心,忧患意识还是要有的。 二来,沈星野突然开始求稳,在遇到徐骋之后。 林业鹏叼着咽,倒三角眼睛目露精光:“沈总再考虑一下嘛,你这么年轻,做事如此保守,公司不想上市了?像我这样不干预作品,不干预选角的资方多难找,我可听说,沈总创立启星头两年可是相当有手腕呢。” “哪里,那两年确实年轻气盛,社会捶打多了,胆子越来越小,哪能跟您这样的老江湖比呀。”沈星野把手机扔回兜里,挤出一个礼貌拒绝的笑容“林总要没其他事我下午还有会。” “沈总,上次那个小宋……。” “林总,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听说的那件事情,不过以后都不劳您费心了,我爱人已经回来了。”沈星野说。 司机帮沈星野打开了后车门,沈星野刚坐进车里就拨通了徐骋的电话。 那头声音沙哑一副被吵醒的迟钝:“沈星野…我刚躺下15分钟,还有20分钟上班,有话快说” 沈星野扯了扯领带:“徐骋,你给我发小宋的名片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都问我干什么?” “你是说,我在江城有你,在北京有小宋小王小李,你都无所谓是吧?” 徐骋捏了捏眉心,极力控制自己坚硬的壳一定要争气:“那我能怎么样,我也挺忙的,又不能栓着你,改变不了也只能接受了,毕竟我也是有职业素养的人。” “徐骋!”沈星野大吼一声,惊得司机原地一个哆嗦。 徐骋被他一大嗓门喊得耳朵疼,他拿远些手机,声音打着商量:“沈星野,我不想跟你吵,困了,我睡会儿。” 挂掉电话,徐骋打开手机备忘录,吧嗒吧嗒打出了一行字。 徐骋的失望小星星 1.宋美人桃色事件-50 徐骋掀灭手机闭上眼睛继续补觉,蓦地又睁开,此事件发生在分手之后,沈星野单身状态这是他的自由。可是……心里很不舒服…… 徐骋从新编辑 1.宋美人桃色事件-40 拿人手短,沈星野,算你个及格吧。 徐骋撂下手机,歪头一秒入睡。 中午1点50,徐骋从值班室出去,走廊里呜哇乱叫,李想被一群小护士围着,他人高,一眼就越过护士们看到了徐骋。 李想立刻就笑成了大牡丹花。 他举起胳膊冲徐骋招手:“徐骋,我给你带了礼物。” 徐骋揉着惺忪的迷糊眼也冲他笑:“你玩的时间不短了,得有半个月了吧,日本好玩吗?” 李想把手里的巧克力发完,拨开护士朝徐骋飞奔过去就是一个熊抱:“想我没?我可是一到秋叶原就给你找路飞了。” 徐骋看着李想从手拎袋里拿出一个方形纸盒递给他。 是一个路飞单指托草帽的手办,分量十足,面雕做的很精细,头发的清晰度都十分到位,整个身体部分血脉喷张的刻画充满了力量感。 徐骋的眼睛都亮了,李想惯爱逗他,此刻也少不了嘴贫:“瞧你那出息,眼睛都看直了,怎么样,喜欢吧?” 徐骋爱不释手地用力点头。 “喜欢就请我吃饭。”李想胳膊肘搭上徐骋肩头“我想吃你做的炸酱面。” 徐骋回过神又摇头:“今天我值班。” “那正好,就明天,下班我跟你回去。”李想说“我刚下飞机还没回家呢,晚上不回去吃我爸要揪我耳朵了。” 李想的父亲正是本院院长,如果说温远华是烂泥扶不上墙,那也只能说温远华不够优秀,而李想则是烂泥都不如,因为此人压根就没想攀登医学事业的高墙。 医院这么多部门科室,李想作为院长小儿子,最希望进的是体检中心再不然就是行政后勤。 不过,作为院长儿子,李想自诩自己是有点看人的眼光的,他和徐骋认识时间不长,却很自然地把二人都划拨到一类“纯粹的人”的领域。 他是纯粹的享乐主义,徐骋是他少见的纯粹热爱医学事业的人。 第13章 你不会哄呀 11点多钟挨个给屁股们换了药,徐骋这个夜班没啥突发状况,值班室睡了个高质量囫囵觉,早上出来神清气爽的。 八点多交班之后有个手术,结束后10点多钟,李想已经在手术室门口等着他了,这小少爷是院里自由的风,带教老师早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徐骋跟李想一路并肩走着,听他讲去日本的见闻,奈良的鹿很漂亮也很凶,不喂鹿饼会拿鹿角抵他。日本很干净,干净到找个垃圾桶都难,他还去了镰仓,灌篮高手取景地,就是太冷了,风吹到脸上跟刀割一样,拍了几张照片就赶紧回酒店了。 徐骋在门口小超市买好了炸酱面的食材,其他水果肉类也补充了一些。 往楼道走的时候,李想的话题说到了北海道,他的语气很是遗憾,本来计划的重头戏是去北海道滑雪的,可是那两天暴雪,航班取消最后也只能作罢。 徐骋给李想拿拖鞋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沈星野穿过的棕熊拖鞋放了回去,递给李想的是自己那双浅色一点的。 徐骋拿了双塑料拖鞋穿上,看李想进门就脱大衣的架势,又不动声色地把空调赶紧打开了。 李想已经自来熟地盘腿坐在沙发上开电视看起了综艺,不时哈哈大笑,星星很自然地窝到客人腿面呼噜呼噜开始营业。 徐骋脱了羽绒服就去厨房和面,李想礼貌地喊了一嗓子:“需要帮忙叫我。” 徐骋笑着摇头:“厨房太小,你等着吃就行了。” 徐骋把豆角、土豆都剁碎备在一边,揉面的功夫跑了会儿神。 八年前,沈星野也说要和徐骋一起去北海道的,他说要带徐骋去那个藏在冰箱门后面的酒吧喝个交杯酒,他还说要带徐骋去看北海道那棵最孤独的树,他们要跟那棵树合影让它吃饱狗粮更孤独一些,他还说要在小樽的海边给徐骋堆一个巨大的雪人,周围绕上三圈星星灯…… 徐骋的眼眶湿了,他慌忙抬起袖子擦了擦眼以防眼泪污染了雪白的面团。 终是没有等到徐骋进入大学,这场寒假旅行也就未能落实。 人生啊,谁没点遗憾,李想这样不缺钱不缺时间的不也没去成嘛。 徐骋叹了口气,心境渐渐平和。 冒着腾腾热气的炸酱面端上桌,李想吸溜着鼻子闻着味儿就跑了过来。 徐骋给他分了筷子,又从冰箱拿了辣白菜和青梅酒。 李想看着徐骋启开一个大肚玻璃罐往小杯子里倒酒,扑鼻而来浓郁的梅子香,琥珀色的液体入口酸甜舌尖会有酒的辛辣,还挺好喝。 “患者自己酿的,我喝着还行,你觉得呢?”徐骋把盖子扣好也坐了下来。 “挺好,酸甜可口,”李想把酒杯搁下,挑高面条升起腾腾白气“是个姑娘吧?好看不?” “嗯,女患者,我记得你见过,是一个游戏美术设计师。”徐骋也挑高面条边吹边说。 “哦,她呀,挺漂亮的,”李想眼睛一亮“我听小护士说就我不在这半个月你就处上了对象,还把人家睡了,就是她吧?” 徐骋一整个大无语,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怎么回事了:“我上个月在骨科轮转,今天人家刚出院,你觉得这合理吗?” 李想往嘴里扒拉着面条:“这样啊,那我跟小护士说说。” 徐骋偏头看他一眼,等着下文。 “你不知道,那几个小护士心都伤透了,”李想笑着说“我回去就给她们送去爱的希望。” 徐骋拿胳膊肘戳他:“你闲得没事天天拿我开心。” “唉,说真的,你现在还真不用急,等你正式成了医生,好姑娘排着队比现在的质量高,到时候我让我爸给你介绍点真千金,说到底,医生在很多女孩眼中还是很有光环的,当然也包括丈母娘。”李想端起自己的酒杯跟徐骋碰了碰。 徐骋也跟着呷了一口:“我不想那么远的事儿,根本也没那时间,再说我一农村出来的哪敢高攀城里的大小姐。” 李想眯着眼睛拍拍徐骋肩头,半开玩笑地说:“徐医生可不要妄自菲薄呀,我要是个女的,怎么也是院长千金了,我就愿意嫁你这样的,会做饭,还勤快,整天两点一线让人放心,多么宜室宜家,关键还得是颜值在线,哎呀,我怎么不是个女的呀,啧,你要是个女的也行呀。” 徐骋吃自己的面,只当是活泼外向的小少爷又拿他打趣。 “唉,徐骋,我第一面见你怎么也想不到你是农村出来的,”李想琢磨自己的话有点歧视意味,连忙又解释道“不是…唉,反正你知道我没有恶意的,我是说,你这人很爱笑嘛,我第一次见你就注意到你的牙又白又齐,你不知道我小时候爱吃糖,我妈老带我看牙,槽了老多罪,现在这牙也就勉强大面上整齐吧。” 徐骋心量宽,这小少爷一向有啥说啥,徐骋知道他也没别的意思,说到这牙,徐骋还确实是沾了城里小孩的光:“我小时候说话不利索,家里给我看病需要钱,我妈就去城里给人家当月嫂,保姆也干,时间长了,就知道城里的孩子从小都去儿童医院看牙,然后我妈也学着人家城里妈妈那样,三个月左右就带我看牙查视力,我视力一直很好,估计山里户外时间充足的原因吧,我也怕看牙,感觉像电钻钻我的牙一样,小时候也是哭得医生经常翻白眼的,我妈对这件事情还挺执着的,一直保持到我初一下学期……。” 后来,爸妈就出了车祸,徐骋顿了顿,往嘴里塞满了面条。 “看来,你妈妈很爱你呀。李想全然没在意徐骋眼睛上浮出的一层水汽“那你的牙应该基础还不错,我初中带那个钢牙丑死了。” 客厅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两人齐齐往门口去看,似乎打开了一扇,李想回过头满眼八卦地看着徐骋。 徐骋也有点懵,他不记得自己给过别人钥匙,房东交房时他是换过锁芯的。 一串“吱呀”作响的声音过后,沈星野一身深灰色高定西服套装就这么明晃晃地出现在了门口。 李想看看沈星野又朝徐骋挤眉弄眼,我操,哪来的大帅比呀! 徐骋这才起了身:“这是……高中同学。”这是对李想说的。 “你……吃饭了吗?不是说31号过来吗?”这是对沈星野说的。 “提前放假了。”沈星野看了眼李想又看了眼桌上的炸酱面和酒,视线往下,最后落到李想脚上的棕熊拖鞋上。 徐骋似乎大概好像是听到沈星野几不可查地哼了一声。 “哦,这是我医院同事,李想,”徐骋拿了鞋柜里的棕熊拖鞋递给沈星野回过头对李想说“我高中同学,沈星野。” 李想笑着起了身,礼貌伸出右手想跟沈星野握个手什么的,徐骋还有这号朋友,又高又帅,穿衣打扮跟徐骋这种朴素型的完全不一挂,单边耳朵上还带着一个星星耳钉,蛮有个性的。 谁知,热情成习惯的李想人生为数不多地贴了冷屁股。眼前这位叫沈星野的个性男人冷着眸子点了个头,把西装外套脱了丢去沙发,自己往厨房走了。 李想一整个黑人问号,徐骋的干笑比十年大旱还干,他连忙拎过西装外套扭头搭在衣架上。 “这兄弟是干啥的呀,这么拽。”李想坐到椅子上还探头探脑的。 “……额,他啊,额……娱乐圈的。”徐骋也朝厨房扫了一眼,沈星野轻车熟路煮面条,应该不需要帮忙。 “哦,我说呢,演过啥呀?”李想琢磨这是碰到爱耍大牌的小明星了。 “嘶…这个….”徐骋挠着脑袋,沈星野这种级别的应该不想被人暴露身份吧。 结合这兄弟几乎不存在的情商李想了然了,嗤笑一声还不忘找补:“行,知道了,哎呀,现在这娱乐圈呀都是一堆资本家的丑孩子,长成你兄弟这样的反而没资源没机会,我哥家那个,才小学五年级,整天就迷那个什么……江…宴……好像是江宴吧,哎呀,描眉画眼,粉雕玉琢的哪像个男的,就这样的能当大明星,整天电影电视都是他,大环境就这样,不行就及时止损,你这兄弟多大了?” “快三十了。”徐骋如实说。 “哦,当明星确实年龄太大了。”李想叹了一声。 沈星野耳朵很好地隔着一扇毛玻璃听着墙根,“年龄太大了”这五个字足以让他跟这个叫李想的结下了不共戴天的梁子,他搅和着锅里的面条也对徐骋生气,怎么就快三十了,实话实说28会死吗? “要我说呀,不行就转站网红试试,咱们这里不比北京上海,但是盛产网红呀,别小看人家123上链接的,不少赚呢。” 李想很热情地规划起沈星野的网红之路,并表示自己认识几个网红博主可以引荐一下。 徐骋硬着头皮帮忙婉拒:“额,他还是想拍戏吧,别管他了,一直都很轴的。” 李想的面也吃完了,酒也见底了,别人没那个意思自己也就断了这个话茬,他拍着肚皮从新坐回到沙发上看综艺。 沈星野已经端着自己的炸酱面上了桌,接替了李想原来的位置。 这期间,除了面条吸溜的声音,李想也不知有没有听偏差,他似乎听到徐骋问沈星野怎么每次过来也不打个电话,沈星野好像说提前打电话就抓不到现行了。 类似这种开玩笑的话,李想跟自己哥们儿之间也会说,不过语调和气氛都不是他们这种……这么正式,好像不似玩笑一样。 然后,沈星野还问徐骋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发消息,徐骋说“你不也没发吗,我以为你生气了。” 听到这里李想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跟哥们之间也会闹点不愉快,小孩儿一样谁也不搭理谁,不知道哪天就又好了,当初为啥不对付都记不起了。 问题是,李想听见沈星野说:“你也知道我生气了,你不会哄呀。” 嘶…这……哪里怪怪的。 宝子们,后天估计要穿越到十年前喽 少年沈星野和徐骋的初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你不会哄呀 第14章 想我的初恋 徐骋忙着收拾厨房的碗筷和灶台,瞅见案板旁边那兜苹果顺手削了两个。 沈星野和李想一人一个。 沈星野绷着脸慢条斯理地啃,不时回复手机里的工作消息。 “哎,徐骋,外科大夫这刀工真是不得了呀,”李想把自己那颗苹果举高,艺术品一样瞻仰“我从来没见过削得这么平滑的苹果,不过,我这人不挑的,下回别这么费心了,洗洗就能吃。” “也没费多大功夫。”徐骋从厨房转过头“想吃再给你削。” 沈星野点在手机上的指尖顿了顿,很快,他划灭手机,“滋啦”一声从椅子上起来,漫不经心地丢下一句:“我冲个澡,帮我拿下睡衣。” “好,你先洗着。”这话刚出口,徐骋自己就拧了眉,又不是不知道在哪,干嘛不自己拿呀。算了,少爷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 五分钟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李想就看见徐骋去了卧室,手里抱着一团深蓝色的衣物……应该是睡衣,不知道是没搁好,还是睡衣料子太滑,总之那团深蓝色衣物没在凳子上待够两秒就流水一样倾泻到了地上,李想分明还看到一条黑色的棉质布料,猜得不错的话……是条内裤没跑了。 这高中同学得有多铁?铁得有点毫无边界了吧…… 事实证明,李想所谓的边界还是保守了。 徐骋把衣服放好,冲浴室喊了一句:“衣服放门口了。” 里头那位没说“好的”,更没有一句“谢谢”,他说:“帮我搓下背。” 李想掏了掏耳朵,瞪着电视机,余光都在徐骋那边。 徐骋也朝他这边扫了一眼,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压着浴室门把手开了一点缝儿,声音压得很低:“沈星野,你别没事找事。” “我又怎么了,又不是没搓过,赶紧的。” “搓你大爷!” “看把你急得,到底有啥不好意思,咱俩一块洗得澡还少吗?” “你快闭嘴吧你……。” 徐骋像条滑溜溜的鱼一样钻进了浴室。 李想一个幼儿园就开始纵横情场的经验老手,此刻有种被迫吃到狗粮的错觉。他在国外读的大学和研究生,对于同性恋人早就见怪不怪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把这件事情跟徐骋联系在一起,至于为什么呢…… 李想冥思苦想,大概徐骋身上那种老实本分又阳光——祖国未来最光伟正的花朵气质太过先入为主了。 “呃……徐骋,我回去有点事,”李想已经穿上了大衣,开始换鞋“明天医院再见吧。” 徐骋很想从浴室出来送一下的,奈何俩手腕都被沈星野攥得死紧,又怕一个不如他意,再从沈星野嘴里吐出什么臭不要脸的话来。 “好,那……那就明天见,我……”徐骋的脸都憋红了,仇人一样瞪着沈星野。 “哦…咱俩还客气啥,不用送了,我真有点事。” 李想很贴心地送上了台阶,很快,伴随“砰”一声门响,徐骋吊着的心总算放了回去。 “沈星野,你怎么总是这样!”很少生气的徐骋是真生气了。 沈星野却像没事人一样,抬手就去拉徐骋的开衫拉链。 徐骋一把拍开沈星野的手:“你能别这样吗?真的很幼稚。” “不能,”沈星野把花洒关掉,拖着徐骋的屁股把人抱到了洗手台上,劲瘦有力的胳膊撑在徐骋两腿侧边,鼻息里的热流顺着徐骋的下巴到脖颈瘙痒一样缓慢游走“喜欢他什么?比我年轻?比我会说好听的?” 徐骋简直无语了,他忍着热息的烘烤尽量平视,以免被沈星野紧实漂亮的肉|体蛊惑:“你当我们跟你们娱乐圈一样?还是说你觉得我身边就不存在直男?” 沈星野低低笑了一声,扯过徐骋推拒的胳膊搭在自己颈边,眼神露骨又轻佻:“呵,直男?你面前这位曾经也是比电线杆子都直呢,怎么?把人带沟里新鲜够了,又想去祸害别人了?” “你还要点脸吗?咱俩谁带坏谁,”徐骋怒目圆瞪,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你别胡搅蛮难缠,现实扭曲。” “呵,我胡搅蛮缠?我不要脸?”沈星野干燥的嘴唇落在徐骋喉结上,轻轻蹭,慢慢舔“徐骋,我手机里都有证据的,是谁为了睡我,说什么我身材多好多好,我的人鱼线多漂亮,还说我那啥的声音特别性感,你他么连我屁股真白这种话都说了,现在说我不要脸?” 徐骋抿紧了唇,闭紧了眼,双手严丝合缝捂住了脸,这个节骨眼儿,一时不知道要感谢父母生得脸小还是手足够大。 没了双手的阻挡,沈星野脱起徐骋的上衣可以说是畅通无阻,解开腰带扒裤子时,徐骋重心不稳险些要往洗脸池凹槽里跌,出于身体本能,两脚并用夹在了沈星野劲瘦的腰上。 沈星野瞧着徐骋那红彤彤的小脸很坏地笑了:“这么着急,裤子还没脱完呢。” “沈星野!” 这三个字,又娇又羞地简直要了沈星野的命,某些急待发泄的复杂情绪被点燃了引线,沈星野的吻来势汹汹,更像一种志在必得的撕咬,徐骋被他吻得嘴也麻,下巴也麻,眼下那块更像上了人工拔罐,又酸又胀的。 这个澡洗了快一个钟头。 徐骋被抱回床上时,理智苟延残喘地冒出点头。他知道这种方式丝毫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可还是受不住沈星野的蛊惑,他不需要对徐骋说什么甜言蜜语,单单这个人不着寸缕在他面前浓郁的荷尔蒙就让徐骋找不着北了。 徐骋记得大学那个学姐看过一种什么信息素的小说硬要给他安利,好像是一揭开脖子上的阻隔贴,浓烈的信息素就会让“好这一口”的欲罢不能,徐骋觉得自己就是这种感觉,这么多年,还是好沈星野这口“柴火味儿”。 沈星野吃饱了,有点口渴,冰箱里挑了瓶灌装气泡水仰头灌了几口,回到卧室时,倚靠着门框盯着床上的徐骋直愣愣地瞧了好半晌。 “干嘛?”徐骋的声音有点哑。 沈星野仰头又灌了一口,人过来到床上,直接对着徐骋的嘴巴渡了一口气泡水。 “还喝吗?”沈星野问。 徐骋点了点头,沈星野又渡了几口。 罐子空了,沈星野一个瞄准丢进了垃圾桶,转过身,搂着徐骋下巴压在他发顶,有些严肃地问:“老实交代吧,在北京闯了什么祸?” 徐骋愣了愣,想来沈星野万能的助理应该都调查到了,不过这也不算什么秘密,稍微一打听院里都知道的事。 徐骋在北京上的大学,申请的规培医院也是北京的,之所以就待了半年,确实是闯了点祸。 患者被查出来艾滋病,医院见得多了,徐骋并无惊慌,可这病人的妻子似乎毫不知情,徐骋有些于心不忍还是要遵守患者**规定。直到有次在住院水房看见那女人身边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她们热情地跟徐骋打招呼,小姑娘很懂事,怕妈妈辛苦特意周六日来搭把手,据说家里没人,小姑娘都是自己洗衣做饭。 都说医生跟病人共情是大忌,但徐骋还不算正式的医生,再说人非草木……徐骋实在心里过不去,很委婉地提醒了这个妈妈。 祸端就从这里开始了。 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很多年了,据那女人说自从生了孩子俩人就很少有夫妻生活了,最近两年更是约等于无。最终的结果也确实让女人松了口气,HIV阴性。 女人要和丈夫离婚,两人闹得大打出手,徐骋最终也免不了牵扯进去。 那位艾滋病患者像着了魔,时不时来医院大闹一场要讨个说法,仿佛这艾滋病是医院让他得的,作为“罪魁祸首”的徐骋,上下班路上被这患者不断威胁,不给他说的数就扬言要抓徐骋的脸。 事情结果,徐骋自然作为很好丢弃的牺牲品被院方辞退,温老那段时间身体已经不好卧床很久了,也是从学生那里听到这件事,他觉得徐骋呆在北京不安全,这才找人把徐骋安排进了江城二院。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徐骋嗫嚅道。 “都这样了还傻乎乎地拿着千把块干得比生产队的驴都敬业。”沈星野叹了口气。 徐骋:“这种事吧,不好说,有时候怎么做都有错,之前也有医生选择不告知,但是患者配偶感染了,医生照样被告被停职,可能我的行医道路上必有此劫吧,谁又能保证一帆风顺呢,至少这个妈妈是健康的,她的女儿还那么小……。” 沈星野:“我还听说你自掏腰包给好几个孩子付手术费和药钱,100万大头都花这儿了吧,别人规培想着以后挣钱,你倒好,让你来这装大款来了,贴钱就算了,命都差点搭进去。” “可是,那个小男孩才8岁,手术过后痊愈的可能性非常大,他父母农村的,实在……没有钱,”徐骋往沈星野怀里拱了拱有点顺毛的意味“还有那个K药,一支两万块,真的很贵,那个小女孩的妈妈打工很辛苦的,就差最后两个疗程了,她用这个药效果很好的。” “我看就你这个软柿子好捏。”沈星野在徐骋头上揉了一把。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沈星野先是在徐骋额头上亲了一口,接着拇指婆娑着徐骋那颗泪痣,柔声问:“你那俩村里的小伙伴,小磊子和傻妞……还好吗?” 徐骋眨巴着眼睛回看着沈星野。 人生啊,总是会遇到相似的课题,怎么选都不对,怎么做都会有人不满意,如果非要做出选择,徐骋还会遵从自己的初心。 沈星野应该也一样吧。 徐骋:“他们很好啊,王志磊你知道的,头一年高考三百多,复习一年还那样,最后还是跟他哥开理发店了,现在分店好几个自己当老板了,傻妞……傻妞也结婚当妈妈了,不过她家的超市还在开着,比原来还大了好多。” “徐骋。” “嗯?” “过年放假你要回去吗?” “嗯,回。” “我开车带你回去。” 徐骋仰起脸在沈星野下巴上亲了一口:“你在想什么?” 沈星野微眯着眸子在徐骋鼻尖上啄了一下:“想我的初恋,特别想。” 第15章 故意跟我作对是吧 十一年前。 李欣悦一连哭了好几天,做女人难呀,当个妈妈就更难了。 她实在想不通沈星野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离异家庭孩子容易叛逆但也不能到这个地步吧。 沈星野被警察带走尿检,一同去的那三个混世子都是阳性,因为是初次没有拘留,通知各自家长带了回去。 沈星野是阴性却没让李欣悦有半点侥幸窃喜,更多的是一种后怕。 那天,李欣悦跟同行宋清丽难得聚一回,沈星野抱着手机屁股跟长了钉子一样坐不住,那三个混世子电话一个接一个,若不是外面突然倾盆大雨,打不着车,沈星野才不会老实挨边坐着打游戏。 宋清丽家是个姑娘,比沈星野大两岁,处了一个外交官世家的孩子,李欣悦见过那孩子照片,模样好学习好家世好,将来大好的前途,可叫宋清丽显摆了多少回了,这次也是三句话不离自己优秀的准女婿。 李欣悦一早觉得知根知底,还想给这俩孩子撮合撮合呢,得亏没开这个口,同样都是服装圈老板娘,瞧瞧人家那二代,再看沈星野…….哎…… 李欣悦何尝不想当个护短的妈妈,闭着眼睛就觉得自己家儿子天下第一好的那种。实在是这臭小子从小到大闯的祸犟的嘴撂得摊子太多了,李欣悦的失望积攒的多了,实在都看不出他还有啥地方值得欣赏的。 也还是有的吧,这孩子长得随他爸,皮肤白又随了自己,总而言之也就皮囊还能让人多瞅上一眼。 李欣悦的服装公司从去年开始就成立女装高端线,今年又开了一条男装线,这次跟宋清丽吃饭也是同行之间探讨一下,意见一致入个股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儿。 这顿饭吃了三个小时,宋清丽要赶飞机,李欣悦学了不少生意经感觉还没聊尽兴,挽着宋清丽的胳膊再三要求上海时装周两姐妹再继续续摊。 刚散了摊子,雨也停了,李欣悦到了公司开会还没进入正题就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呵,老在背地里蛐蛐人家宋清丽咋咋呼呼臭显摆,哪次聊生意都得兑个把小时的“我家闺女也就一般优秀的炫耀”,这回李欣悦都想给人家娘俩跪下磕一个。 毒品这玩意,一沾上哪还有的戒?何况这么小完全没有自制力的孩子! 李欣悦一个星期没去公司,她把沈星野关在卧室里,到点送饭送水,手机没收,钱包没收,钥匙没收,说是惩罚沈星野,李欣悦自己也跟坐牢差不多。 这才暑假一个多星期,她能天天盯着沈星野吗?自己那边秋款推广还等着拍板,好几个面料展也得亲自参加,高端线那边细节要对的地方还很多…… 李欣悦就是在这种无头苍蝇一样的状况下收到了徐骋的消息。 -李阿姨,我们家的西瓜熟了,茄子、毛豆、丝瓜、西红柿也都熟了,镇上有到南城的车,我爷爷说让我给您装一袋子,您要有时间的话可以去汽车站接一下吗?如果没时间就算了,打扰您了,祝您全家身体健康。 -对了,我老师应该给您发了我的期末成绩了吧?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一片好心,一定会考上好的大学的! 李欣悦给徐骋打了一个十分钟的电话,之后找钥匙开了沈星野的卧室门,自家好大儿没事人一样正撅着屁股睡得香呢。 “啪啪啪”,李欣悦照着沈星野屁股就是三巴掌。 沈星野歪着吊儿郎当的脑袋:“妈,你是不是更年期了?” 李欣悦叉着腰气笑了:“有你这么个儿子,我能不能活到更年期都两说!给我起来!” “起来干嘛?没听见我昨天打游戏到几点吗?这才早上九点,困着呢。”沈星野闭着眼睛捂着屁股。 李欣悦莫名想到徐骋那张逼近满分的成绩单,心中憋着的邪火蹭一下就往头上蹿。 “咣咣咣”,对着沈星野的后背又是三拳。 沈星野烦躁地从床上撅起来,他的起床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犯人一样被关了一个礼拜他也憋着火,何况李女士这般不讲武德,沈星野咬着牙关想说别逼我打女人,还没张嘴就让李欣悦堵了回去。 “给你30分钟收拾行李,这个暑假就在南溪村老实待着,开学去那边县里上高二。”李欣悦说。 沈星野扒了扒头发,一脸莫名其妙:“啊?南……南溪村?听着这么耳熟,妈你又乱搞啥投资?民宿还是旅游?不懂的行业别乱冲动……。” “是你去!”李欣悦翻了个白眼接着抬起胳膊看表“还有29分钟,南溪村就是我资助的那个孩子家,好好的日子你不学好,吃点苦就不作妖了。” 沈星野不情不愿地拉着行李箱上了车,若不是手机被没收了,他真想查查南溪村到底有多落后能让他没苦硬吃的。 人间疾苦的素材包太过稀缺,沈星野全然没当回事儿,能出来总好过在家里坐牢吧,这么想着,沈星野脑袋一歪就睡着了。 沈星野是被起起伏伏的颠簸晃醒的,后视镜里李欣悦也眉头紧皱,似乎对眼前的石子路面很是不满。 他们已经走过了三个小时,市区里的高楼大厦不见了,高速路上的大片田地和树影也不见了,沈星野不怎么丰富的语文词汇冒出一个荒山野岭来形容。 沈星野把车窗降了一些,七月荒山的风没有清冽,滚滚热浪照脸扑过来,沈星野深呼吸,很有闲情地想要感受大自然的天然氧吧。 呃……闻了一鼻子牛粪味儿。 李欣悦又把车窗关上了。 白色保时捷帕拉梅拉经过了十多分钟颠簸的石子路,七扭八拐又经过了一大片玉米地,之后是半个多小时的土路,在沈星野怀疑李欣悦是不是被导航带偏地方亦或者准备对自己大义灭亲就地埋了的时候,前方终于出现了低矮的土房子、砖房子、以及土砖混合房子。 沈星野终于见到一个活人了。 接着是一片活人。 李欣悦在一片水泥路面停了车,阴沉的脸色在看到前方招手的人时瞬间眉眼带笑,她扭头冲沈星野喊:“拿你行李,车上不去,只能到这了。” 沈星野此时还抱着山间民宿短途旅行的幻想,应声都是中气十足:“好嘞。” 推开车门,沈星野歪着脖子伸了伸懒腰,“南溪村”这三个字就在一个大石碑上刻着,旁边一老一少,眯着眼睛笑着朝他们走过来。 是徐骋和他爷爷。 那是沈星野第一次见徐骋。 他穿着一个看不清颜色的跨栏背心和运动短裤,小麦色的皮肤在正午阳光下泛着健康的色泽,人很瘦,脸也很小,笑起来眉眼弯弯地,一看就很好欺负的样子。 关于徐骋是不是好欺负,沈星野还是有些自己的依据的,烈日当空,这人胳膊泛着光就算了,两条笔直的细腿也光溜溜地泛着光,这小子,身上不长毛的吗? 总体来说,这小子长得还行,沈星野知道自己亲妈是个颜控,挑模特挑代言净看脸了,没想到资助一个贫困生也挑脸好看的…… 这些无关痛痒的发散思维很快被四面八方过来的人群淹没了。 老老少少,有围着看车的,瞪着比牛眼还大的眼睛不断啧啧称奇,就仿佛眼前这台车子是什么天外飞仙。自然也有盯着他们母子俩看的,沈星野听到好几个扇着蒲扇的大妈你一句我一句表情极具夸张地感慨。 “啧啧啧,城里的大善人呀!” “可不是嘛,大妹子你资助徐家孩子绝对不亏,这孩子成绩可好了。” “将来考了好大学孝敬你呀,多个好儿子呀!” 李欣悦笑得尴尬,沈星野的脸都要拉到地上了,呵,什么意思,当我沈星野是缺胳膊还是断腿儿了,操你大爷的闲心呢!果然呀,村口的女人管得宽。 管得宽的大妈大婶们应该是没钱给电视剧冲会员,闲出屁来非要让徐骋跟沈星野比比个儿,李欣悦居然还真拉着沈星野跟徐骋背靠背当起了裁判。 “徐骋小一岁是吧……。” “哎呀,一样高。” “徐家小子应该更高点,他就穿个趿拉板,那小子球鞋就得三公分吧。” “……。” 沈星野的脸比黄瓜都绿了,李欣悦格格的笑声分外爽朗。往土坡上走的时候,自己亲妈搂着徐骋讲话柔声细语的,完全没有对待亲儿子的河东狮吼了,沈星野拉着行李箱磕磕绊绊在后面跟着,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徐爷爷时不时想跟他套个近乎,他也装听不见故意三岁小孩一样报复。 沈星野在听到一连串狗吠过后,民宿旅行的幻想彻底破灭了。 眼前这处村屋,院门大开着,红不溜秋的掉渣砖房,迎面好像三间并排的屋子,中间大点,两边小点,其余两边都是棚子,漏风的那种,院子地面都是黄土,两棵大树干瞪着彼此,树下,一群土鸡“咯咯哒”叫唤,不时随心所欲排泄天然肥料。 沈星野也不想这么一览无遗的,实在是院墙太低,扫一眼就让他联想到罚抄十遍的《陋室铭》,或者《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妈!”沈星野绝望地看着李欣悦,拒绝再往前一步。 李欣悦中年的心灵也受到亿点点震撼,饶是如此也强装镇定地拽沈星野的胳膊:“没得商量,沈星野,都是你自找的。” 正在沈星野不知如何灵机一动之时,一条黄不溜秋的土狗“腾”一下从破烂木门里飞了出来,对,没错,是飞了出来,照着沈星野就是一个猛扑。 下一秒,毫无防备的沈星野一个趔趄加后仰,伴随一阵尘土飞扬,整个人跌入了孕育人类文明的黄土地怀抱。 沈新野眼冒金星之时,记得小学有人写作文形容土地的味道居然用到了“芬芳”、“馥郁”“纯净”……等等词汇,他现在的真情实感只有呛鼻子,肺管子估计都染黄了。 “大黄!”徐骋大吼一声,连忙召回了自家恶犬。 “妈,我不行了,赶紧送我上医院。”沈新野边捂嘴咳嗽,边在黄雾缭绕里眼冒金星“妈,你就这一个儿子,赶紧的吧。” 李欣悦先是一惊,看他还能话这么多就知道没什么大碍:“起来,别废话,人家中午饭准备半天了。” “阿姨,我背他吧,大黄好久没见生人了,它是激动,没想伤害他的。”徐骋说着就要去扶沈星野。 “妈,我怕狗,这地方我待不了。”沈星野一把甩开徐骋的胳膊,死皮白赖躺地上就是不起了。 李欣悦冷笑一声,揪着沈星野的耳朵就往上拉,徐骋看他疼得龇牙咧嘴,连忙躬身拉过他的胳膊背在身上,李欣悦在后面也不忘补刀,掐着沈星野的屁股肉转圈地拧。 沈星野惊叫一声,重心全压在了徐骋身上,看不出这小子细胳膊细腿还怪有劲,背着他过门进院一气呵成半点不喘的。 往院里板凳放时,徐骋听见沈星野贴着自己耳朵,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你小子,是不是收了我妈的钱,故意跟我作对是吧。” 第16章 这就是好学生 沈星野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农村人的客厅都这么极具包容性。 兼具影音室——正门对着的破桌子上就是一台大背头,对没错,就是回收站都不常见的大背头。 兼具会客室——右边靠墙一条长凳子,目测排排坐可一次性会客五人。 兼具餐厅——左边靠墙一张四方桌,调整墙面间距可随意切换三人台、四人台。 兼具停车场——是的,电视机前面还横着一辆正在充电的电动三轮车,以及贴边一辆黑色掉漆自行车。 徐骋拧开了墙面的吊扇开关,凉风习习裹挟着饭菜香。 沈星野确实饿了,李欣悦也一样。 有鱼有鸡有虾还有几个素菜,五六个盘子没一个长得一样的,米饭盛在一个不锈钢盆里,鸡蛋汤的大瓷碗花里胡哨的纹样非常上世纪。 母子俩埋头吃饭,话说得不多,更多时候是徐骋和爷爷在万分感激中简单介绍一下这个村子。 沈星野只记得几个关键“500人”、“自来水只有白天有”、“家里有井”、“只有一个超市”…… 徐骋作为“肇事犬主人”不断给沈星野道歉,并伸出手做些简单手势大黄就能握手、趴下、就地打滚,李欣悦似乎对这条土狗很是满意,搁下碗筷摸着它的脑袋稀罕了好一会,沈星野没想到这土狗如此势利眼,同样都是生人,对着李欣悦就低眉顺眼又是舔又是蹭的。 “现在天热,它每天都会去河里洗澡,身上不脏的。”徐骋笑着说。 这是怕李欣悦嫌脏了,沈星野心说这小子还怪敏感。 穷人的自尊心很重的,沈星野想到姥姥说过这么一句。 饭毕,李欣悦不再多留,她要去县高中跟徐骋班主任见上一面,安排下学期沈星野上学的事,弄完这些就直接回南城了,一堆事等着她呢。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发消息都行,总之就是给你的钱你拿好,一分都不能给他,吃啥喝啥你看着安排,不要让他离开你的视线,你去哪都叫他跟着,他要跟什么不三不四的混子联系一定要及时跟我说,”李欣悦扫了倚在墙边的沈星野一眼,未卜先知一句“他要敢欺负你也跟我说,我过来抽他。” 徐骋温温笑着,点头说好。 沈新野从半个西瓜里抬头:“妈,月底生日给我买啥礼物呀?暑假这么长别人都出国旅游了。” “给你买个屁,”李欣悦额角直跳转过身抬腿就朝沈星野脚上踩了一脚“我当初生你多难,疼了四十多个小时生你这么一个讨债鬼……。” 又是这一句,沈星野都听得耳朵起茧了,他把挨踹的脚翘到膝盖上,埋头继续吃瓜。 李欣悦又开始说自己命苦,当妈多难,自己又给自己说哭了。 别人家的孩子这会又是给李欣悦顺背,又是给递纸巾的,连别人家的爷爷都忙着开导李欣悦想开点,儿孙自有儿孙福。 哼,就沈星野一个是孬种。 李欣悦头也没回就出了院门,徐爷爷拖着一个什么化肥编制袋,喊了一声跟李欣悦并排往外走的徐骋。 徐骋扭过头,心领神会:“阿姨,我爷爷给你摘的西瓜,还装了点菜,都是自家地里长的,没打农药,我帮您搬后备箱吧。” 沈星野抱着四分之一个西瓜屁股转了180度,饶有兴致地瞧着李欣悦。 家里一周能有24小时见个人影都不错了,要个毛线菜,更何况,李欣悦打小也是娇宠惯了,哪里看得上这些东西,尤其是那个丑炸天的化肥袋子,挨着李欣悦车边都会跳脚的程度。 “行,谢谢叔了,那我就不客气了。”李欣悦柔声道。 嘶……沈星野疼得呲牙,咬住腮帮子肉了。 李欣悦前脚刚走,沈星野就把徐骋的手机抢了过来。 这小子还用苹果呢,沈星野翻转着手机看了一会,莫名觉得有点熟悉,徐骋忙着在漏风的棚子……哦不,厨房,里刷碗,抽空说了一句:“这手机是李阿姨寄给我的,还有个平板也是一起寄过来的。” 都是沈星野淘汰的东西。 “怎么没WiFi啊?” 徐骋“唰唰”地洗着筷子,头也没回:“家里没装,我上学,在家时间短,爷爷不认字,也不会上网。” 沈星野翻了个遇到山顶洞人的白眼。 徐骋的通讯录十个指头都能数完,相册里一半都是大黄的照片,其他土包子丑八怪合影草草略过,微信里联系人也不多,李欣悦的消息设了置顶。 沈星野对于窥探山顶洞人的**兴趣缺缺,他登录了自己的□□,三个兄弟没一个在线的,沈星野给他们留了这个手机号,上线可以联系他。 小跟班王家轩昨天发了新动态,这货正在济州岛旅游呢,又是骑马又是冲浪的,照片上笑的跟个大傻子似的。 沈星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羡慕一个身在棒子国的二货,他们这些国际学校也是有鄙视链的,济州岛算什么玩意,还好意思发出来。 沈星野打了半个小时游戏,徐骋的破棚子哦不,厨房也规置好了,他还特意弯腰检查了一下灶台下的柴火,沈星野也跟着瞄了一眼,都21世纪了,居然还有人在用柴火烧饭,灶上的大铁锅跟他吃过的农家乐差不多,真新鲜呀。 地球人在进化的时候是不是忘了通知这群famer。 徐骋抓着一块“破洞风”的抹布擦手,语气平和地问:“我家……就两个卧室,你看是想跟我爷爷睡一屋还是跟……我?” 沈星野嗤笑一声:“你怎么不跟你爷爷睡一屋?” 徐骋抿了抿唇,努努下巴示意沈星野跟上。 半分钟后,两人一狗六只眼睛齐齐呆在徐爷爷的卧室门口。 徐爷爷瘦得一把骨头,打起呼噜那叫一个震天动地,关键他呼噜就呼噜吧,还抑扬顿挫的,听上30秒小心脏都能荡起有去无回的秋千,就是一种下一秒就要你命的紧迫感。 徐骋默不作声地关上了门,沈星野的耳朵总算清净了, 就如沈星野猜想的那样,拢共三间砖房,中间是“多功能厅”,右边是徐爷爷的卧室,左边就是徐骋睡的那间。 徐骋的卧室比徐爷爷那间“叙利亚风”花哨点,主要体现在四面墙三面都是如出一辙的马赛克奖状。 呵,臭显摆。 “被子、枕头我经常晒,凉席上午擦过了,你要困了就午休一会。”徐骋说。 床倒是不小,造型极简跟徐爷爷那张属于系列款,沈星野从那些粗糙的边角,缝缝补补的黑色钉子中判断,这床……该不会是自己砍几块木头纯手工打造的吧。 沈星野嫌弃的白眼已经翻不动了,纡尊降贵地爬了上去,坐板凳累了,躺着打游戏放松一下脊椎。 枕巾已经洗的看不出纹样了,不过没啥臭味,仔细闻,确实有股晒过阳光的味道。 闻着……还行吧,凑和枕一下。 沈星野打了半晌游戏,才注意到徐骋坐在一个小方板凳上,就这面前一张铺满学习资料的方桌子正发愤图强呢。 墙角的立式风扇呼呼鼓着风,大黄下巴枕着交错的蹄子闭眼就睡在徐骋脚边。 沈星野看到徐骋往后微微飞起的发丝,背心边缘也轻微浮动着,从后面的角度看,徐骋的脖颈细长,手臂细长,腿也细长,光从前方窗户打过来,徐骋周身像镀了一层浅金色的毛茸茸的光晕。 这就是好学生,毛茸茸的,乖得让人想顺毛摸一摸,哪像自己,浑身是刺,扎得亲妈都受不了了。 沈星野清了清嗓子:“我妈一月给你多少钱。” 徐骋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俩肩膀头都跟着抖了抖。 他悠悠地转过身,眨巴着眼睛一脸懵:“什么?” 沈星野游戏打得头有点晕,闭上眼睛揉捏眉心:“我说,我妈一月给你多少钱。” “哦,刚开始一月一千,后来上高中李阿姨说学业要紧,不让我下地了,家里的地大部分都承包给别人了,现在一月一千五,就我跟爷爷很够用了。”徐骋说完又抱着书本学习去了。 沈新野新鲜到无话可说了,一个月一千五还俩人,徐家的西北风是比别家管饱还是咋地。李欣悦也是,指头缝里漏一点何止一千五呀,不过沈星野刚开始那点别扭倒是减轻了不少,说到底还是外人,是不是放在心上,钱是最直接的表达。 “厕所在哪,老子要尿尿。”沈星野从床上撅了起来,垂眼瞅了下床边的三叶草板鞋,啧了一声,嫌鞋带麻烦“给我找双拖鞋。” 徐骋拄着膝盖起身,出门朝正前方指了指:“在院子外面,那个石头房,看见没。 沈新野穿好了鞋,手插裤兜大喇喇往外走。 一分钟后,沈星野捏着鼻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我操,那叫厕所?都什么年代了,你让老子上茅坑?” 徐骋正坐板凳上就着一个铝盆刷拖鞋:“农村都这样,你想去野地里上也不是不行。” 沈星野叉着腰原地转了两圈,大黄提溜着愤怒的大眼珠子憋着气冲他呜呜,最终沈星野扒了把头发咬牙道:“给我拿个口罩!” 徐骋:“这个…真没有。” 沈星野:“……。” 傍晚时候,徐骋领着沈星野在院子四周转了转,大意就是让他认认门。 沈星野对此毫无兴趣,应付了几个查户口的大爷大妈就嚷嚷着要去超市。 徐骋带着他又走到南溪村大石头那边,往北走个100米就有一家惠购超市,沈星野在饮料机挑了瓶可乐,就往门口玻璃柜走,那里头都是烟,大部分都是五块十块的,沈星野撇了撇嘴,最终从一个角落发现了熟悉的中华,他在玻璃柜上点了点:“中华,来一包。” 老板娘伸手拿烟特意多瞅了沈星野一眼,笑容灿烂:“小伙子,不是我们村的吧。” “嗯,”沈星野懒得再多应付一个八卦,冲门口喊“徐骋,过来结账。” 徐骋趿拉着拖鞋进来,扫了眼沈星野手里的东西,眉头轻皱了一下:“可乐可以,烟不能抽,李阿姨跟我交代过的。” 沈星野突兀冷笑了一下,梗着脖子道:“我今天就要抽了,你能怎么着?!” “不给钱不能抽啊。”老板娘的笑脸变得贼快,探着身子一把夺过沈星野手里的中华又丢玻璃柜里去了。 徐骋从兜里掏了十块钱,很有闲心跟老板娘闲话起来:“傻妞不在?” 老板娘把零钱递给徐骋:“今天镇上有集,他爸带她去赶集去了,快回来了吧。” “嗯,拉货忙不过来叫我,暑假现在没啥事。”徐骋说。 “行,天热,你拿个雪糕吧。” “不用,”徐骋拽了拽沈星野的衣角“走了,刘姨。” 第17章 哥你真白 出了超市,徐骋没有原路返回,沈星野仰头喝着冰镇可乐,以为他要抄什么更近的小路。 傍晚的阳光很柔,打在面前的徐骋和大黄身上有点宫崎骏漫画那味儿,尤其是他们穿过一条石板路,豁然开朗,小溪、芦苇、三两个站在溪边打闹的小孩…… 很多年后,沈星野都会清晰地记起这一幕。 暖橘色调,伴着青草香,背景音是潺潺流水和嘈杂的嬉闹。 徐骋转过身,弯着眼睛笑容腼腆,他倒退着往后走,大黄满脸兴奋,往河边跑几步又欢天喜地拐回来,有那么点好东西兄弟一起分享的意味。 徐骋说:“沈星野,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还是说,你想让我叫你哥?” 五分钟前抽不上烟的沈星野恨不得就地把这小子胖揍一顿,非得管他叫爷爷才解气,此刻,沈星野眯缝着眼睛,大自然的柔软让他的心胸也跟着宽广了一丢丢,他挠挠头,随手把半瓶可乐扔给徐骋:“老子的小弟里数你最土。” 这就是不让叫名字,必须得喊哥的意思了。 徐骋抿着唇点头,笑意还在眼睛里:“哥,我带大黄洗澡,十多分钟很快就好。” 沈星野压根没搭理他,快十七岁的孩子也是孩子,脱了鞋,卷起裤管,踩进冰凉的溪水里真凉快呀。 大黄跳进深处的溪水里嘴都合不拢了,撒丫子狗刨,360度旋转,扑腾累了就悬浮着四腿朝上泡在水里。 呵呵,土狗浮绿水。 沈星野勾了勾唇角,随即又很快压下去。 想象自己跟条狗一样泡在水里有些不妥,他可是当大哥的人。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徐骋坐在溪边一块大石头上,脚也泡在水里,他冲大黄喊了一嗓子:“大黄,过来。” 四脚朝上的大黄翻了个身,蹄子交错划水,很快到了徐骋腿边。 徐骋往它背上撩了撩水,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块……香皂。 大黄打好了香皂,徐骋帮他揉出好些泡泡,拍拍屁股,它自己又往溪水深处游了一会儿,再回来时,身上的泡沫都涮得差不多了。 徐骋又帮他细心抓了抓,摆了摆,最后拧了拧水才算结束。 两人一狗回来时,许爷爷已经做好晚饭凉着了。 米粥、馒头,还有中午吃剩的两个菜,小葱拌豆腐、辣椒炒鸡蛋是新做的。 徐骋和爷爷都是紧着剩菜先吃,沈星野看见了,全然不当回事,是他们不舍得扔剩饭又不是沈星野逼他们吃的,这种娘们唧唧的事情不归沈星野操心。 徐骋收拾好厨房已经七点多了,天已经擦黑,他在小炉子上烧了水,等着水开的功夫把院子里的鸡都赶到厨房对面的棚里去了。 接着,又提着一篓子猪草把院子外面猪圈里两只猪喂了喂。 大黄嘎嘣嘎嘣啃着中午的鸡骨头,剩菜活着剰汤吃得正香。 若是以往,七八点钟正是哥们胡吃海塞的时候,待到十点来钟,泡个夜店打个牌,闹腾乏了,凌晨一两点,那几个哥们肯定要搂着姑娘回去**了。 沈星野比他们小一届,当大哥的心思比儿女情长重。 这倒不是说沈星野多么心思单纯,某些时候他承认自己太过自恋,总觉得自己这般姿色配夜店里那些姑娘还真不好说谁占谁了便宜。 那几个知道他心气儿高,故意攒到他去追校花,全校那么多男生喜欢林静怡,这是等着看沈星野笑话呢。 沈星野也不知道这校花有啥难追的,他也没说喜欢她,也没送啥礼物,领着吃了两顿日料,就这么自然而然在一起了。人领到哥们跟前,那几个又开始下一步攒到,非得等着沈星野的床照才算。 林静怡不愿意了,一会儿说才交往两个月速度太快了。 一会儿又说要等到沈星野十八岁,她会把自己包装成礼物送给他。 沈星野觉得没劲,在哥们面前丢份儿了,凉了她半个月。临暑假前,林静怡来班里找他,说是沈星野十七岁生日就把自己给他。 哎,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事到如今,毛都没了。 沈星野抱着手机空洞地瞅着门口,徐骋抱着一团白花花的东西闯入了他的视线。 沈星野别开眼,刚从板凳上起来要往床上爬,被徐骋制止了:“哥,你等会儿。” 沈新野眉心微皱,托着腮帮子看徐骋在床上忙活。 两分钟后,沈星野总算知道那团白花花的东西是什么了,徐骋搭了一个蚊帐,沈新野小时候在姥姥家用过这玩意,啧啧啧,真新鲜。 “这蚊帐也是今天洗的。”徐骋从床上出溜下来穿拖鞋,不忘顺嘴一句。 沈星野冷哼一声,我又没说什么,famer都这么敏感吗? “水都准备好了,你看一会换啥衣服,先把澡洗了,别一会儿水凉了。”徐骋眨巴着眼睛等着沈新星野行动。 沈星野有点懵,洗澡还要准备水?啥呀?还一会凉了。 五分钟后,沈星野抱着自己的桑蚕丝睡衣杵在一个大红塑料盆面前话都说不出来了。 徐骋看他半天不动,有点着急水凉了还得从新烧,他把一个黄色的搓澡巾扔进了盆里,微微笑:“这个搓澡巾是新的,哥,你看需要我帮你搓背吗?” 沈星野愣了半晌,强忍着某些复杂的情绪,食指点了三五下大红盆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徐骋,你的意思是,让我,将近一米八的大高个,坐进这个塑料盆里,隔壁一米就是咯咯哒,头顶就一块塑料布,遮羞全靠四面柴火棍儿,是这意思吧?” 徐骋也跟着四处打量这间枯枝搭建的小柴房,他想不通一个男的夏天洗澡为啥还在意环境,十分钟冲冲就得了,徐骋自己是连热水都不用的,凉水冲习惯了,过一下汗,三五分钟就完事了。 “哥,天热,先冲一下吧,你要实在不习惯明天带你去镇上澡堂。”徐骋偏头看了沈星野一眼,转身出去了。 再回来时,“砰”一声,大红塑料盆里溅起细小水花,傻站着的沈星野看到里面多了一个塑料水瓢,打着圈,晃啊晃的。 沈星野一天不洗澡就浑身刺挠,更何况是夏天,骂骂咧咧脱了衣服,进到水盆还倔强的不肯坐着,往上撩的水溅得地上、柴火上到处都是。 徐骋知道他别扭,抱着板凳上的脏衣服拿去院子铝盆里洗去了。 徐骋很少有白色衣服,这大少爷,白体恤白裤子,连里面的内裤都是白的,后面沾了黄土,打了洗衣皂得泡泡再搓。 “徐骋!” “嗯,怎么了?” “洗发水,沐浴露!” 徐骋叹了口气,手在旁边塑料桶的清水里涮了涮。 沈星野还是坐进了盆里,水瓢舀水还怪熟练的。 徐骋嘬着嘴憋笑,慢慢绕到他对面,指指盆边的香皂盒:“没有洗发水、沐浴露……就……只有香皂。” 沈星野停下手上的动作,扒着盆沿往下看了看,随后,他把香皂盒里的塑料网兜拎高跟眼睛平齐,一边笑一边服气地点头:“这啥?大黄用的还是整块儿呢,攒这么多渣渣是能多领低保还是咋地?!” 徐骋揉揉鼻子,嘟囔了一句:“那要不……我把它那块拿来?” “滚滚滚。”沈星野简直无语了“明天去镇上买东西,边儿去,看见你就烦。” 徐骋哦了一声,去院子里搓衣服了。 五分钟后。 “徐骋!” 徐骋涮涮手,甩着手又进了柴房。 “……搓背。”这俩字的气势不太足,徐骋听出来了。 徐骋从盆里捞出搓澡巾拧了拧水套在手上,又用水瓢在沈星野背上浇了两瓢。 徐骋不知道沈星野的接受程度,收着劲搓了两下,沈星野显然不满意了,啧了一声:“背我的时候劲不是挺大的吗?这会儿想偷懒了?” 徐骋只好加大力度,沈星野皮肤偏冷白,一用劲就见红,徐骋怕弄疼他,不时问他行不行,沈星野被问得烦了骂他一句娘们,徐骋咬着唇就不再说话了。 其实也没多少灰,很快就搓好了,徐骋把搓澡巾放下,起身又准备往外走。 沈星野清了清嗓子,中气不足地叫住他:“…站住。” 徐骋这回预判了一下,往放睡衣的小板凳指了指:“浴巾在你衣服下面。” “我操!”又……又出来了。” 沈星野将近一米八的大高个儿蜷了起来,声音都颤抖了:“…赶紧…赶紧把它弄出去!” 徐骋顺着沈星野的视线看过去,地上有只壁虎,若不是它雄赳赳地往前移动着,猛然间还真难分辨出来,毕竟这小柴房,木棍、地面都是跟壁虎差不多的灰褐色。 徐骋找了跟棍儿几下就把壁虎抓住了,他捏着壁虎给沈星野看:“它不咬人,还吃蚊子飞蛾,是益虫。” “拿……拿走,”沈星野嫌弃地摆手“以后老子洗澡你就在旁边巡视着,谁知道你们这荒郊野岭的会出现个啥。” “你怕狗?还怕壁虎?还有啥?”徐骋笑起来,露出洁白又整齐的牙齿。 沈星野撩了点水到胳膊上,显示出自己很忙的样子,黑漆漆的眼睛带着警告:“那谁好说呀,穷山恶水出刁民你不知道。” 徐骋把嘴角的笑容收了收,没多会儿又自己笑得肚子疼。 他想到村口几个奶奶总爱说自己家儿媳妇,什么娶进门不下地不做活就算了,连个蛋都不下,那么多彩礼都白瞎了。 虽然这样想沈星野确实不合适,可徐骋就是越想越乐,沈星野可不就是那种不下地不做活不下蛋的,在他们村里就连个懒媳妇都不如,他还怕刁民怎么着他呢,这大少爷真的是多虑了。 “你……笑什么,再笑我抽你。”沈星野瞪着徐骋。 “没什么,”徐骋低着头,硬生生把笑憋了回去,大少爷这是脸上挂不住了,徐骋连忙随口诌了一句马屁“哥,你真白。” 沈星野:“……。”说得这啥呀。 徐骋:“……。”咋还不高兴哩,俺们这地方都爱听人夸自己白,何况,沈星野确实挺白的。 第18章 你是不是有点大病 沈星野换好睡衣从柴房出来,院子里两棵树扯的凉绳上他白天的衣服已经平整的搭在上面,沥沥啦啦滴着水珠。 沈星野绕着衣服转了一圈,发茬里的水顺着脖颈正往胸口滑,他摸着脖子甩水,心说李欣悦不愧是资本家,一月一千五连你儿子的内裤都给洗,哪找这么划算的小保姆,沈星野这还拎包入住呢。 资本家二代目的小算盘劈啪作响,沈星野抖了抖沾湿的衣领,再次顺着脖子甩水时,墙边“吱吱”一声怪叫让沈星野整个人都卡顿了。 沈星野人生将近十七年,第一次和一个三次元的老鼠四目相对! 我操,原来老鼠可以长这么大个儿! 尖嘴长须,耳朵薄而尖,尾巴又细又长,尼玛,那眼睛在昏暗里亮得跟夜明珠似的。 僵持十多秒后,沈星野吓飞的魂儿终于回来了,他试探着往左走了一步,那老鼠也往左挪了挪,沈星野又往右,那老鼠就死盯着他也往右挪了挪。 沈星野就这么跟一只老鼠跳了一会探戈。 “徐骋!” 沈星野大吼一声,墙根的老鼠也没了探戈的雅兴,溜着墙边“呲溜”一下往院子木门缝隙里钻过去消失不见了。 徐爷爷颤颤巍巍开了卧室门,张嘴正要问怎么了,沈星野百米冲刺的速度拖鞋都跑掉了。 徐爷爷摇摇头,又把门关上了。 徐骋冲了凉回来,沈大少爷正在跟李欣悦诉苦呢。 “妈,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你儿子都要死了……我刚刚见了一只老鼠,比我姥姥家的猫都大,它想抓我,老鼠抓人会死的!我还见了一只壁虎,差点爬我身上……有事有事……妈,上茅坑我拉不出屎,真住不了……有事有事……他们家连个热水器都没,洗澡都得坐盆里……妈……妈……。” 李欣悦把电话挂断了。 操!最狠女人心。 沈星野颓败地瘫在了床上,一副人间不值得的样子。 “那个……”一道小小的声音让沈星野的眼珠转了转,徐骋递给他一盒牛奶“阿姨说你还长个儿呢,营养要跟上。” 沈星野插了吸管百无聊赖地嘬着牛奶,见徐骋穿着一个破洞背心、大裤衩,跟大黄杵在床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耐烦道:“啥事?” 徐骋舔舔唇,沈星野似乎还注意到他捏紧了拳头,说话时眼睛耷拉着:“……你睡里边吧,我跟大黄睡外面。” “我睡外面,手机充电方便,”沈星野眨了眨眼蓦地从床上坐起来,手里的牛奶差点捏洒了,他嗤笑一声指着徐骋“你跟大黄睡外面?徐骋,你他妈是不是有什么大病,让一条狗上床上跟你睡?!” “可是……他每天都洗澡……不脏的。”徐骋撇撇嘴,两手无意识地抠着背心边边。 沈星野居高临下瞅着眼前的深情戏码。 徐骋这会儿像个犯错的学生,委委屈屈,低眉顺目的,发茬里的水珠淌进背心里,氤氲出一片片深色印记。 大黄也是有样学样,提溜着大眼珠子,一副臊眉耷眼的样子,这会站得弱不禁风的完全没了一进门就扑人的威猛。 呵,我说这一天到晚给条狗立卫生标兵呢,还让我亲眼看着它洗了澡,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这个徐骋,哪里是李欣悦心里朴实憨厚的famer,分明就是个心眼子比谁都多的绿茶,抱着条土狗睡觉,他怎么想的,真他妈恶心。 沈星野完全不上绿茶的套:“徐骋,你给我听好了,有我在的一天,这条土狗就别想上床!” 大黄似乎感受到沈星野的语气不善,也可能就是单纯的不装了,它龇出獠牙先是低音“呜呜”,接着目露凶光“汪汪汪”直叫唤。 沈星野往墙边缩了缩,指着徐骋:“……弄……弄走。” 徐骋蹲下身,抱着土狗脑袋又是亲又是摸的,腻歪得沈星野一身鸡皮:“唉,弄出去洗洗手洗洗嘴再进来,这狗天天在外面跑身上细菌多了,看不见不代表没有。” 大黄又开始呜呜低吼,若不是徐骋压着它,沈星野觉得这会儿自己又要挨扑了。 “赶紧的,娘们一样磨磨唧唧。”沈星野把空的牛奶盒丢给徐骋“垃圾扔了。” 徐骋总算领着一步三回头的大黄出去了。 再回来时,背心前襟湿了一大片,嘴角还挂着水珠,他又伸出手给躺着沈星野看:“洗干净了。” 沈星野勉为其难地从手机里分出些目光给他:“擦擦,别沾我一身水。” 徐骋又出去拿了条毛巾过来,慢条斯理擦着头发、嘴巴和手:“哥,你要擦下头发吗?” 枕套都让沈星野弄湿了。 “管好你自己就行。”沈星野拒绝。 徐骋上了床,把蚊帐都落下来系好,又拿着苍蝇拍找了半天蚊子,确定没啥问题才在里边躺下了。 “明天去割猪草,早点去不热,”徐骋转过头看着沉迷游戏的沈星野“哥,早点睡吧,怕你起不来。” “你当谁都跟你一样老年人作息,现在才八点多,都照你这样,肥皂剧还拍给谁看。”沈星野说。 徐骋格格笑了一会儿,半晌没音儿。 沈星野打完一局,间隙里朝里边瞥了一眼,几分钟功夫,这家伙居然睡着了,沈星野闲来无事多瞅了两眼,这货鼻梁挺翘,睫毛浓密,眼睛下边还有颗泪痣,这嘴……怪红的。 哼,外人看了肯定都要大发慈悲的乖顺小脸,在沈星野的火眼金睛下花花心眼儿都给你拿捏了,徐骋装得乖也就骗骗李欣悦。 沈星野继续投入自己的游戏大战。 快九点钟,沈星野实在憋不住了,都怪徐骋给的牛奶,那个臭茅厕他是半点不想靠近。 沈星野都想在门口撒一泡得了,但又有点别的意思,关键大黄在外边,别再得不偿失老二不保。 “起来,起来,起来,”沈星野没好气地用小腿踢徐骋“老子要尿尿。” 徐骋揉着眼睛,嗓子哑得不行:“……那你去啊,踢我干嘛。” 沈星野翻个白眼,装吧你就:“你不看好你的狗,万一又扑我你能负责吗?” 徐骋迷瞪着脸爬起来,盯着沈星野找回些清醒:“是你不让它上床上来的。” 沈星野下床穿拖鞋,啧了一声:“让你干嘛你就干嘛,废话那么多。” 徐骋几乎是闭着眼睛没骨头一样跟在后面,门口的大黄也紧随其后。 沈星野解决问题的时候,徐骋蹲在墙边闭眼打盹儿,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头顶被人拍了一下。 “给我弄点热水,我要冲澡,”沈星野蹭了蹭鼻子“臭死了。” 徐骋捏了捏眉心,为以后的日子惆怅起来。 两个暖水壶里的热水都给沈星野用了,徐骋眯着眼睛给他往身上冲,水瓢险些舀到地上。 很多年后,徐骋回忆起来,沈星野的初印象就三个字——白花花。 第一天见面就脱光两回,白花花的沈星野有点洁癖,难伺候,爱折磨人。 爱折磨人的沈大少爷冲了澡还没完,又说蚊子咬了好多包,痒得很。 徐骋从床头抽屉里拿了风油精,咬过的地方都给仔细涂了。 房间里立刻充斥出一股浓烈的薄荷味儿,涂过的地方很清凉,也没那么痒了,这东西提神醒脑,徐骋的困倦也瞬间扫光了。 “那个……屁股上的你自己随便涂一下吧。”徐骋说。 沈星野接过小瓶子,脸上微微泛红,他瞟了眼徐骋表情不大自然:“这些小恩小惠对我没用,大黄别想上床。” 徐骋点点头,笑得眉眼弯弯,在沈星野眼里又是装得乖巧:“好,你说的算,现在我能睡了吗?” 沈星野没说话,把徐骋推去床边,让人脸对着墙:“闭眼,别乱看。” 徐骋缩起脖子蜷起腿,脸也捂得严实,抽抽得后背还是挨了一腿,很轻,沈星野没好气:“笑你大爷!” 房间里持续弥漫着清凉的薄荷味儿,不时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再远些能听到蝉鸣和青蛙在叫。 沈星野忙活完屁股上的包,随手把风油精丢到床头柜,有些抱怨地来了一句:“你们家蚊子怎么跟狗一样,就欺负生人。” “哥你是o型血吧。”徐骋转过身,沈星野也抬脚上了床。 “你怎么知道?” “o型血甜,蚊子喜欢。” “胡说八道,你是专家?” “嗯,确实没啥科学依据,不过体温高、出汗多、呼吸快的人招蚊子是有依据的。” “呦,我妈这是资助了一个未来科学家呀。” “没有,”徐骋说“我没有相当科学家。” “那你想干什么?”沈星野问。 “我想当医生,”徐骋继续道“我小时候村里人生病都是江湖郎中给看看,随便抓点药,我姥姥姥爷还有我奶奶都走得太早了,他们一听癌症就吓得不行,铁柱爷爷,哦,我家邻居,儿子考了大学,搬省城了,他也是胃癌,在城里医院做的手术,胃都摘除了,这都**年了,还活得好好的,我奶奶也是胃癌,她要做手术说不定还能看到我上大学呢。” 那天,沈星野其实心里想的是,这跟医生不医生的关系不大,说到底不就是穷人没钱不敢上医院呗。 说话嘴欠的沈星野硬是把这句憋了回去,同样憋回去的还有那句“把你上街上学的衣服拿出来让本少爷开开眼”。 最后沈星野拉了灯绳就说了一句:“困了,睡觉。” 第19章 小乡巴佬 徐骋六点半就开始叫沈星野,晚了又热又晒,下地干活的人起得都早。 当徐骋第三次去拽沈星野胳膊时,险些被这大少爷一脚飞踹误伤了命根子,随即而来一抡胳膊,鼻子都差点砸歪了。 沈星野侧个身继续睡了。 徐骋捂着又酸又疼的鼻子也不再叫他了。 唉,这以后上学可咋办呀,高中在县里,骑车都得快一个小时,徐骋都是五点多就起了,难不成跟着沈星野一起住校?他又放心不下爷爷……当然还有大黄。 徐骋闷着脸喝汤,爷爷嘿嘿笑着:“叫不起来?” 徐骋没抬头,叨了一口腌萝卜咬得嘎嘣脆。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跟你不熟,别着急,”徐爷爷的汤已经喝完了,他拄着膝盖悠悠起身“我走了,你王婶家杀猪了,送了点肉,中午给那孩子做炸酱面吃吧。” 徐骋点着头应了一声。 家里西瓜熟了,爷爷每天摘点骑着三轮车到镇上卖,中午随便对付一口干馍配西瓜,不回来吃了。 徐骋给沈星野留了饭,厨房灶台能收拾的先收拾干净,接着就趴桌上开始刷卷子。 沈星野九点多钟被尿憋醒了,饶是如此,坐床上瞅着学习的徐骋也不忘有仇必报:“叫叫叫,叫你妈!没我在你不也要割你那猪头草,自己去呗,想让老子给当啦啦队呀!” 徐骋绷着小脸转身看沈星野穿拖鞋,大少爷气性不减,穿了鞋也不着急去茅房,叉着腰到徐骋跟前,照人肩膀推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揍你?别他妈没事找抽!” 沈星野黑沉着脸,转身出去了。 将到门口,“汪汪汪”几声也没个心理准备,沈星野缩脖子抱头咋咋呼呼全让徐骋看了热闹。 “大黄!过来。” 徐骋召回了恶犬,沈星野总算骂骂咧咧出去了。 俩人往山上走都快十点了,徐骋给沈星野的草帽自然是被嫌弃的不行,大少爷就是晒死也不可影响发型。 徐骋戴着草帽背着竹篓,山里信号不好,沈星野连手机都嫌沉,撂进竹篓里,不停撩着衣服下摆往上扇风。 大黄倒是精神头十足,跑得快,不时立在前边等他们。 “就没个车吗?”沈星野抬胳膊擦汗,眼皮儿上都是晶莹的水珠,“明天别想让我再来。” 徐骋认真想了一会儿:“山上不好上车,都是这么走的,你要真走不动咱现在回去拉王婶家的驴给你骑,不过她家驴脾气不太好,也认生。” 沈星野莫名想到一个农村老汉,拉着驴,上面坐着新娶的小媳妇,一身红,笑起来又羞又臊的…… 咦~沈星野嫌弃地直甩头,汗津津的胳膊起了一层小疙瘩。 约莫走了四十多分钟,沈星野嘟嘟囔囔骂骂咧咧,白净一张脸都快黑成沼泽地了。 徐骋总算在一片绿油油的植物面前停住了脚步,他朝四周观望了一下,找了个玉米地旁的阴凉地放下了竹篓,大黄也在原地转圈,吃哈吃哈地吐着舌头,看样子热得不轻。 沈星野甩着汗跟了过去,后背衣料湿了很不舒服,干脆抄起下摆脱了,打着赤膊看徐蹭又忙活啥。 徐骋先是从竹篓里掏出镰刀,又捞出一个野餐垫一样的东西铺在树荫底下,接着又去竹篓里捞出……半个西瓜? 沈星野觉得徐骋非常有老妈子的潜质,半个西瓜用保鲜膜包着,他还贴心递给沈星野一个不锈钢勺子。 沈星野脱了鞋盘腿坐垫子上开始炫西瓜,徐骋又从竹篓里掏出水壶和一个搪瓷碗,拧开瓶盖倒了水进去招呼大黄喝。 “你要困就再睡会儿,我半个小时就好。”徐骋说。 一阵山风吹过来,沈星野身上的汗也落了,甜滋滋的西瓜一口接着一口,刚刚对人家冷嘲热讽的嘴脸全丢干净了。 他这会儿特别想他姥姥,这倒不是说,姥姥也带他下过地。 他们这家子,除了沈星野的爸爸,没一个农村人,从很小时起,沈星野的家人就不包含农村的爷爷奶奶那一家了,别人都说沈文斌是倒插门差不多就这个意思吧。 姥姥姥爷那个年代大学生可是稀罕物,俩人都是学医的,都忙,三十多才生的李欣悦,在那个年代也是少见了。姥爷后来当了南城人民医院的院长,姥姥要兼顾家庭一些,就往行政岗位调了调,李欣悦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千娇百宠、众星拱月地长大。 轮到沈星野,隔辈亲就更夸张了,沈星野跟别人小孩打架,不听解释,肯定是对方的错,必须家长领着给沈新野道歉。沈星野跟别人小孩抢东西,二话不说,上车就带沈星野买个更大更贵的。沈星野不好好吃饭,沈文斌说他饿得轻,势必要饿他几顿纠正习惯,姥姥哪里看得了他挨饿,半晌午就带着沈星野出去了,点啥买啥,挨饿是不可能挨饿的。 沈星野这么大了,怎么会不懂姥姥姥爷这种做法就是溺爱,可是谁又能说自己不享受这种无条件的偏爱呢。 被宠着被惯着的感觉丢了好多年了,徐骋说他的姥姥姥爷走得太早,沈星野这边又何尝不是呢,李欣悦说医院很忙很累,老人家早些年透支了身体,有钱也救不回来。 瞧瞧,徐骋还总觉得医生本事多大呢。 徐骋给他留的早饭沈星野看见了,萝卜咸菜小米粥,旁边还有包子和煮鸡蛋。 沈星野还置着自己的起床气,饭是一口没吃。走了这么一遭山路,沈星野又热又渴又饿。 徐骋全都预料到了,并且像姥姥那样选择了错误的方式。 这种错误让沈星野无意识间心上生出柔软的嫩芽,连带着看烈日下埋头割草的土包子都更顺眼了一些。 柔软是沈大少爷的事儿,错误还得徐骋担着。 一人一狗,干巴着能着火的嘴过来,四只眼睛愣住了。 半个西瓜扣在远处玉米地里,蓝色塑料水壶躺在地上,滴灌浇水一般滋润着寸草都没的黄土。 徐骋舔了舔干燥的唇,几个箭步过去把水壶拎了起来,就剩一瓶底儿了,徐骋仰头抿了一小口,其余全都倒进搪瓷碗里给了大黄。 大黄显然没喝够,呜呜叫着表示抗议。 沈星野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瞪着满脸大汗的徐骋:“好了没,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无聊死了。” 徐骋嗓子干没说话,点了点头等着收拾地垫。 沈星野穿了鞋从垫子上起来:“水呢,西瓜太甜了。” 徐骋指了指地垫不远处那片深色水迹又拎高水壶简略道:“洒了。” 大中午头热,沈星野本来就体温高爱出汗,中间喝了一次水,随便拧了一下瓶盖,放的时候平不平也没操心,也是,他这样的,什么时候为这种细节操过心。 两人一狗,一路无话,大黄在前面也蔫了吧唧快枯萎的样子。 沈星野目光幽深地盯着徐骋汗湿的后背,他这人从不道歉的,逼急了蛮不讲理信口胡诌,反正都是别人的错。 “我又不是故意的,”沈星野在烈日下眯缝着眼睛,豆大的汗珠直往地上砸“你摆什么谱!” 徐骋转过头,额头、鼻尖都是亮晶晶的汗珠,他哑着嗓子哄小孩一样:“没说你故意的,我们赶紧回去吧,正中午头你别再中暑了,下次别出来这么晚了,会晒伤的。” 沈星野这才勉为其难跟徐骋并排走。 “人可以三天不喝水呢。”徐骋反倒安慰起沈星野,嗓音又哑又干。 “你别说话,”沈星野一脸嫌弃“公鸭嗓子难听死了。” 徐骋笑了笑,看着大少爷皱起的眉头舒展了,也便不多说了。 大黄一进门就扎进塑料水桶里伸着舌头呲溜呲溜猛喝水,徐骋从暖水壶里倒了水,抱碗喝得急,“嘶”一声烫了舌头还不忘嘱咐沈星野晚会儿凉凉再喝。 下一刻,转身就从水缸里舀了半瓢水咕嘟咕嘟灌了起来。 沈星野盯着他滚动的喉结看了会儿,徐骋喝完很满足的“啊”了一声,瞧见沈星野朝他伸出的胳膊,愣了愣,接着摇头:“你别喝这生水,万一拉肚子。” “那你还喝?”沈星野问。 徐骋嘿嘿一笑,沈星野注意到他的牙齿很小整整齐齐还挺白:“我们家的细菌也认生。” 徐骋说要给沈星野做他最拿手的炸酱面,沈星野本来是想回屋抱着手机打游戏的,看徐骋熟练的和面又不免想到姥姥。 姥姥做的手擀面也很好吃,这种面条随便配点菜他都能吃两碗,可惜,娇惯长大的李欣悦没学过,姥姥走后,沈星野再也没吃过这一口了,外面卖的他也吃过,怎么也不是姥姥的味儿了,沈星野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差哪,反正吃一口就知道不对。 沈星野觉得自己真是太无聊了,捏着个面团扯扯拽拽玩了好一会儿。 “哥,你都喜欢吃啥呀。”徐骋已经在案板上摊出一个熟悉的大面饼,突然抬头问他。 沈星野看他一眼,不合时宜想到一句“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虽说这句不太合适他也知道徐骋这是想讨好他,沈星野把面团丢去一边,拍了拍沾满面粉的手,故意刁难:“我喜欢吃日料,还喜欢吃榴莲、车厘子,汉堡炸鸡薯条匹萨牛排我都喜欢。” 小乡巴佬,别说做给我吃了,自己都没见过吧。 徐骋拎着刀开始切面条,语气没有半点羞恼:“哥喜欢吃的这么多呀,挺好的,比那些张嘴就随便的好太多了,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说出来,我怕我太笨,总猜错再惹你生气。” 沈星野都不知道要夸他脾气好还是嘴会说了,不是说穷人的自尊心很强吗?这人要么就是脸皮够厚,要么就是足够能装,沈星野还是更倾向于后者。 有些先入为主的意识存在了十几年,沈星野不免映射到徐骋身上,要怪只能怪沈文斌,没给他留下半点农村人憨厚朴实的正面印象。 第20章 谁嫁给你 沈星野一连吃了三碗炸酱面,徐骋怕他吃多了胃难受连忙保证喜欢吃明天还可以再做。 沈星野摸着圆溜溜的肚皮打着饱嗝,死鸭子嘴硬:“早上没吃饭,饿了,也就一般般。” 徐骋温温笑着收了溜光见底的碗:“中午热,你先休息一下,晚会凉快些去镇上,要有什么想吃的晚饭就在镇上吃。” 沈星野撩着T恤下摆扇风,刚吃过热饭,一头的汗,山里比城市凉一些,早晚还行,七月大中午也还是又闷又燥的。 “买个空调,冰箱也买一个,”沈星野干脆把T恤脱了,手抓着汗湿的头发往后拢“热水器也买一个,我想想还有啥……。” “不用了吧,开学你就住校了,就这俩月也不值当吧,”徐骋把锅碗都打了洗洁精,埋着头有点自说自话“这些东西挺费电的。” 沈星野撇了撇嘴,照徐骋后背上拍了一巴掌:“能费多少电?低碳大使有钱拿?还是说有了这些影响你领低保?又不用你花钱废话那么多!老子要用就值当,你管我用几天,抠抠搜搜谁嫁给你呀!” 沈星野这会儿本就燥热,没理都要争三分呢,何况早就看不惯徐骋的穷酸样儿了。他又想到自己昨天想抽烟徐骋不给买,于是又刻薄地问徐骋不抽烟不喝酒,有没有省出来一台法拉利。 徐骋有条不紊地刷锅,碗都过了两遍清水。 李欣悦说自己儿子脾气大,但是没啥坏心眼,是个顺毛驴,吃软不吃硬,多顺着哄着就好。 现在这一句话不合意又炸毛了,徐骋不招惹他,不过这会儿也不想顺着哄,徐骋比沈星野还小一岁呢,再好的脾气也会有脾气,这大少爷才来一天半,啥也不干等着伺候,说话难听多少回了,徐骋也需要缓缓安慰安慰自己。 沈星野阴阳怪气了半天徐骋忙活自个儿的也没个回应,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撒了气也觉得没意思,从兜里摸出手机直接给李欣悦拨了过去。 李欣悦一到公司就忙得脚不沾地,万把块的小钱她才不放在眼里,只要这祖宗不惹事,其他什么都好说。 具体尺寸参数细节,李欣悦让沈星野跟秘书去对,大笔一挥,特意又转了五千块,预存电费。 徐骋都惊呆了,又是摆手又是摇头:“哪里用得了这么多电费,我跟爷爷一月十几块电费就够了。” 沈星野则是翻着白眼惊呆,他也跟着摇头:“徐骋,我要有闺女,打断腿也不能嫁你这样的。” 下午五点钟,太阳没那么晒了。 徐骋把“多功能厅”的掉漆自行车推了出来:“走吧,哥,我带你。” 沈星野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中带着直白的嫌弃:“这你上学的车?” “嗯。”徐骋点头。 “以后上学你都带我?”沈星野问。 徐骋没明白沈星野的意思,挠着脑袋迟疑地问:“哥是想让我带还是不想呢?” 沈星野邪笑一声,眼神却是冷的,他朝徐骋的自行车轮胎上蹬了一脚:“你当我发春少女呀?用你带?给我买辆新的!” “哥,你要住校的话根本就用不着自行车,就暑假这俩月不值当……。” 沈星野的巴掌已经举在半空,徐骋抿紧唇线不敢再说了。 到镇上骑车也就半个小时不到,沈星野骑着车,徐骋坐后面,大黄并排四腿狂奔。 刚出村的路都是水泥路,好走,半中央的那段磕磕绊绊小石子一堆,一个大车过去,乌泱泱的尘土荡人一脸,沈星野捏了闸,俩条长腿支在路边低着头手捂着脸半天一动不动。 “哥,你咋了。” 沈星野还是低着头,胳膊来回在眼上蹭。 “迷眼了?”徐骋从车上下来,大黄也半蹲着哈着嘴瞧他。 “哥,我帮你吹吹吧。”徐骋拽了拽沈星野的胳膊,大少爷这会两眼通红全然没了凌厉的气场,看着……怪可怜的“哥,你别揉,对眼睛不好,我帮你吹吹。” 沈星野眼睛酸疼,大哥的威风也不要了,任凭徐骋撑着眼皮柔柔地吹。 两人离得近,夕阳的暖橙把徐骋脸上细小绒毛都映了出来,琥珀色的眼睛玻璃一样,亮晶晶的,清澈又干净,徐骋撅着嘴的样子让沈星野觉得有点可爱,带着傻气的那种。 “好了,别吹了。”沈大少爷的脾气一天三变,这句不是强硬的语气,有点难为情的感觉。 徐骋说:“我带你吧哥。” 沈星野最终还是岔着腿坐去了后座。 所谓镇上就是电视里见过的那种城乡结合部,比起村里就是破楼密集些,摊贩多一些,商店门市也更集中一些。 徐骋把自行车停在一个贴满促销广告的两层超市门前,他还煞有介事的用车篓里的铁链子锁了车,沈星野扫了一眼,都懒得嗤之以鼻了。 毕竟跟锁一辆破车比起来,能让沈星野嗤之以鼻的地方实在太多。 就比如,超市旁边95%相似度的KFD,以及85%相似度的麦肯基,沈星野在看到相似度90%的“蜜雪泳城”时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徐骋那个傻瓜蛋还以为自己多有眼色呢:“哥,你不是喜欢吃汉堡薯条吗?” “滚!”沈星野避之不及“现在不喜欢了。” 沈新野在看到“六个石磨核桃”和“营养专线”,以及“太白兔奶糖”之后就对去镇上抱有的幻想完全破灭了。 沈星野最终放下了手里的“清场”洗发水,他捞出手机跟李欣悦的秘书联系了一下,对方表示明天就买齐沈星野要求的牌子快递寄过来。 徐骋完全没有领会到沈星野“物欲低下”的精神要领,在一堆丑毛巾里硬要沈星野选出不太丑的那条。 沈星野没什么表情地选了一个纯白的,徐骋又说,白的不耐脏,沈星野抬起了胳膊,徐骋缩了缩脖子,又说,白的就白的,多泡泡就洗干净了。 沈星野多待一秒就浑身刺挠了,徐骋居然又让他选一条不太丑的浴巾:“这毛巾和浴巾以后都你自己用,我的有点……破,你肯定用不惯。” “破了就当抹布,要不就扔了,毛巾厂就因为你这种人都要倒闭了。”沈星野又开始刺儿人“买个牙刷吧,早上我把你那个劈毛牙刷扔了。” 徐骋:“……。” 两人从超市出来,徐骋才后知后觉沈星野没买什么洗发水沐浴露,他还觉得大少爷用了两回香皂这么快就习惯了呢,龇着一口白牙略带安抚道:“香皂也买了,茉莉、葡萄、玫瑰,哥你喜欢什么味道,我买了三块。” “留着给你家大黄吧。”沈星野说。 徐骋给自行车开锁,大黄翘腿在树根撒尿。 “滴滴!” 两人都往路边鸣笛的比亚迪小轿车看过去,车窗缓缓降下来,一个黑瘦的小子探出头来,嘴里叼着烟,流里流气的:“唉,徐骋。” 徐骋面色阴郁,剜了那人一眼,把链子往车篓里放。沈星野还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原来徐骋也会有讨厌别人的嘴脸。 黑瘦小子推开车门下了车,破洞短袖破洞牛仔,没什么质感和剪裁的廉价货,配他那小鸡仔一样的身板就是“精神小伙”的直观诠释。 “没带你媳妇儿呀?”黑瘦小子嘬了口烟,朝徐骋那边吞云吐雾。 媳妇儿? 沈星野又新鲜了,徐骋还有女朋友?就他?哪个女的这么不长眼? “跟你有什么关系,”徐骋把塑料袋挂车把上,自己也跨上了车“别没事找事。” 黑瘦小子朝脚底吐了口痰,上脚又搓了搓,哼了一声说道:“你一学霸,我一学渣,咋俩井水不犯河水,我找你什么事呀?倒是你,彩礼给了吗?真当那是你们老徐家的人了?人家小姑娘愿意我,你才别没事找事呢。” “她愿不愿意你心里有数,”徐骋瞪着黑瘦小子,温笑的眼睛里生出锋利的刀“王楠,你屁股又不疼了是吧。” 沈星野在边上听得一头雾水,这样霸气侧漏的徐骋让他倍感陌生,就说这小子装得有一手,哪里还有半点乖顺可怜样。 “呦,这位就是你的变形记好大哥呀,”黑瘦小子突然掉转了矛头,饶有兴致的看着沈星野“听说你们家很有钱呀。” 沈星野早就看这黄毛小子欠揍了,好多天也没活动筋骨了,他微仰头,下巴睨人,手腕子已经按得嘎嘣响。 “大黄!” “王楠!”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大黄的汪汪叫紧随其后。 一道来自徐骋。 一道来自拎着两兜东西走到比亚迪跟前的中年女人,她拧着眉毛,指着黑瘦小子凶巴巴的吼叫:“怎么跟你说的?!你还招惹他!还不赶紧滚回来!” 王楠悻悻丢了烟,鞋尖撵了撵,留给徐骋和沈星野一个凶狠的警告眼神,转身拉开车门上了车。 徐骋看着比亚迪绝尘而去,转头对沈星野说:“哥,我带你回去吧。” “徐骋,你这样还跟别人抢姑娘呀?”沈星野惊诧的眼睛都亮了“长啥样呀,让我看看照片。” 徐骋怎么也想不到沈星野那么冷傲的人会如此八卦,八卦就算了,还不择手段,后面坐着,一会挠徐骋腰眼,一会捏徐骋肚子,徐骋支着腿不骑了,他又去挠徐骋胳肢窝。 徐骋怕痒,也怕不满足大少爷的好奇心今儿晚上又折腾他,本来也不是啥秘密,想了想,也就都跟他说了。 第21章 倒贴都没人学 “刘姨家的姑娘,跟我一般大,上次去的惠购超市就是她们家的,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我们这村里都叫她傻妞,其实她智力正常,就是口吃结巴显得有点迟钝罢了,王楠他们三个老欺负她。”徐骋躬身蹬着自行车,背心被风轻轻吹动。 沈星野在后座“哦”了一声,略带讽刺的接过话头:“所以你就英雄救美了?看不出来呀,你这小身板一次能打三个?” 徐骋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把下巴往狂奔的大黄身上努了努:“是大黄,咬了王楠的屁股,那俩一看血呲哗啦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沈星野不可置信地盯着大黄,不免有些心有余悸:“操,你这狗这么能耐?” 徐骋苦笑一声:“是挺能耐的,一口下去一千多块,我跟爷爷一人打了它一顿。” 沈星野心说自己打架哪次不得上万块赔偿,十倍通货膨胀?这地方打架挺划算呀。 “疫苗五针,还得打什么蛋白,那个是根据体重来的,”徐骋叹了一声“它一口下去就是家里一个月开销,爷爷说必须得打改了,它现在稳重多了,也就对生人叫唤叫唤,不会真的咬你的。” 徐骋又突然笑起来:“打那个针很疼的,王楠他妈还把他打针的视频发到朋友圈,让大家点赞处死大黄,谁知道第二天全校都在学王楠猪叫,就这么大地方,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王楠妈妈不让王楠招惹我,其实,村里的人都不爱搭理他们家,尤其是家里有姑娘的。” “虽然你这狗又丑又凶,”沈星野顿了顿,颠簸的路面让他说话断断续续的“换…我…是主人高低得奖励两盆大骨头。” 徐骋摇了摇头,没接话。 沈星野在徐骋后背象征性砸了一拳:“你可真怂,还不如大黄呢。” 徐骋抬胳膊甩下额头的汗:“哥,你是不是打架特别厉害?” 沈星野轻笑一声,嘚瑟的九尾狐的尾巴都不够翘了:“也就是老子这会儿虎落平阳,要不然……就凭你这怂货,当小弟的资格都没有,想当年老子一个人打遍枫叶国际无敌手……。” 徐爷爷应该是跟徐骋提前联系过了,俩人刚回来饭已经做好了。 徐爷爷今天西瓜全卖光了,提回来三个猪蹄,一兜酱牛肉,外加一瓶二锅头。 沈星野问徐爷爷西瓜多少钱一斤,徐爷爷俩眼一眯褶子三层:“三毛。” “那……一个西瓜多少斤?”沈星野又问。 徐爷爷随口道:“十五六斤吧。” 合着一个西瓜还不到五块钱?沈星野不是关注瓜果物价的娘儿们,但也挡不住往购物车里放半个西瓜扫见上面的价签,冬天时候半个30左右,夏天对半也得十五左右。 呵,一个五块?这是做啥慈善呢? 沈星野第一次感受到低物价的另一面,啧啧啧,种地果然没钱途,穷人的时间真不值钱。 晚上,徐骋照例给沈星野烧了水,冲了背,沈星野的国际高端大牌洗护套装还没到,勉为其难用了徐骋新买的玫瑰味香皂。 徐骋那个碎嘴的还觉得自己多会察言观色呢:“哥,你喜欢玫瑰呀,我家院墙外面种的就是月季,他俩一个味儿,不过现在不是花期,四五月份开得好,到时候给你泡澡用。” “呦,是不是再兑点牛奶更好呀。”沈星野是明显挤兑的意味。 “这……不好吧,”徐骋往沈星野背上打香皂的手顿了顿“你那个牛奶很贵的,刘姨都不经常进……。” “徐骋。” “嗯?” “别没话找话,冲背!完事滚出去。” “哦,哦。” 这是…以后都不用洗澡时候巡视了? 沈星野洗了澡神清气爽,翘着腿在床上继续玩手机。 那三个没一个回他消息,小跟班王家轩倒是给他留言好几条。 -哥,我刚旅游回来,听人说你们的事儿了。我还听说,小伟哥跟他妈去澳洲了,琛哥去新加坡了,冰杨哥去英国了,就是不知道你去哪了,哥你还好吧?你又没吸,不至于被发配吧? -哥,嫂子一直跟我问你呢,电话微信都联系不上,可着急了,看见留言给个消息啊哥。 三分钟前的神清气爽全蒸发了,沈星野现在的怨气冲天足以黑化成阴间鬼王。 明明是他们闯了货,却可以国外潇洒。 老子明明安分守己,却被无情发配? 沈星野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撅了起来,一副得理不饶人的嘴脸直接给李欣悦拨了电话,他叉着腰在满是奖状的破屋子里焦躁地转圈。 “又啥事?”李欣悦终于接通,语气一贯不耐。 “妈,我想出国,澳洲、新加坡、英国……都行,反正你让我上国际学校不就是将来要出国吗,早晚的事……。” “滚!” 李欣悦无情地挂掉了电话。 操! 沈星野暴吼一声,手机一把摔到床上。 咬着牙又在屋里原地转了两圈,沈星野越看这墙上的奖状越扎眼,发了疯一样,“哗哗哗”扯下三张,“咔咔咔”就是一顿猛撕。 没了奖状遮挡发霉掉皮的墙面斑驳又狰狞,脆弱得如同地上随意散落的纸片。 沈星野无力地扎进枕头里,手握成拳,“咣咣咣”地往床板上砸。 这次李欣悦是铁了心来真的了,沈星野到此时才有要在这里持久战的实感。 沈大少爷永远不会有错,就算有也能完美推到别人身上,就比如现在这种情况,肯定是徐骋那个装货多嘴多舌让李欣悦信了“苦难教育”的鬼话。 哼,老话说得好,谁得利谁是主谋。整件事情,徐家得了钱还即将得到空调、冰箱、热水器……徐骋绝对是个高段位绿茶,所得之物全是沈星野的主动要求,徐骋面上推三阻四,背地里估摸着大牙都要呲瞎了眼。 沈星野的被害妄想症逐渐病入膏肓,他像一条缺氧的鱼不停在床上打挺翻身,不堪重负的床板发出抗议的“吱呀”声。 他咬着牙盘算着一会徐骋进来必须让他知道谁才是老大,一想到徐骋那怂包垂着头,臊眉耷眼的样子,沈星野浑身的怨念都减轻了不少,今儿晚上,不罚站个把小时别想上老子的床。 个把小时过后,沈星野的游戏不在状态,最后一次团灭后,沈星野扫了眼时间,已经九点了,我操~徐骋不是天黑就闭眼的吗?今儿这是来大姨妈了?生物钟都紊乱了? 沈星野撂下手机,趿拉上拖鞋下床。他先是抱着膀子站门口环顾了一圈院子,额……空空如也。 柴房也看了一眼,没人。 厨房……依旧没人。 徐爷爷的卧室……呼噜声能让沈星野原地升天。 该不会掉茅坑里了吧?沈星野还真的往下发挥起丰富的想象力,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 直到……沈星野注意到院子里多出来一个大家伙。 一把不知道是不锈钢还是铝合金的梯子,就搭在“多功能厅”与徐骋卧室之间。 沈星野扒着梯子往上踩了几个大步,脑袋冒出房顶,沈星野怔住了,房顶上搭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帐篷,哦不,准确说是蚊帐。 就着天上皎洁的月光,沈星野踏入房顶,扒开蚊帐缝儿往里看,徐骋搂着自己那条土狗睡得正香呢。 大黄是有点动静就支棱的看门狗,此时,跟沈星野大眼瞪小眼好半晌,沈星野似乎从它那骄傲的眼神里看出点宠妃归位的得意。 操!服了,神经病! 沈星野四仰八叉独享一张大床,爱怎么翻怎么翻,爱怎么挺怎么挺,辗转反侧了半小时,眼睛里的凶光逐渐暗淡,总算睡了过去。 时间过得飞快,沈星野已经在这个破村子里快十天了。 让沈星野觉得时间飞快的原因主要有两点。 其一,空调、冰箱、热水器已经到货安装完毕。 沈星野可以随时冲过澡,抱着冰镇西瓜吹着空调刷手机,日子跟日子怎么能一样呢,这才是夏天该有的样子。 组装这些东西那天,院子里围了好多人,沈星野从那些村民两眼放光的眸子里看出羡慕与激动,就说吧,不只是沈星野觉得徐骋是既得利益者,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不过徐爷爷对于自己卧室装空调这件事还是颇有微词,这么多天,沈星野压根就没见他开过,老人怕冷也能理解,反正空调又不是只能制冷,这山沟沟也没暖气,冬天肯定冷得更冰窖一样,总会用得着。 其二,徐骋带沈星野去了一个比玩手机有意思的地方。 这地方在山顶,刚开始沈星野对于大热天爬山是万分拒绝的。徐骋在软磨硬泡方面极富耐心,沈星野被他念得烦了,徐骋居然把“累了我背你”这种话都说了出来,沈星野也不知道哪根神经背叛了自己的倔强,总之就是跟在徐骋和大黄后面,老大不情愿地顶着太阳爬起了山。 快到山顶,沈星野瞅见了那条“飞流直下五十米”的小瀑布。没有气势磅礴的倾泻,涓涓细流让沈星野联想到岁月静好之类的矫情。 小瀑布下面,潭水清冽,阳光透过水面,在底部的鹅卵石上折射出凌乱的光影。周边有山、有树遮阴,实在是个纳凉的好地方。 一阵微风吹过,沈星野似乎嗅到了潭水的清冷,水面荡起层层涟漪,此情此景,沈星野为数不多的文学储备都想现场背诵一首《小石潭记》,可惜……全忘光了。 眼前两个猛子扎进水里,彻底打消了沈星野的文人雅兴。 “哥,脱衣服下来!” 徐骋脱得就剩一条老头裤衩,泡在水里踩着水冲他招手,两排白牙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大黄也开始熟练的狗刨,嘴咧得跟它主人有一拼。 沈星野环顾四周,又瞅了瞅这片潭水,不知怎么突然想到每年暑假学校发的什么防溺水安全告知水。他其实游泳很好的,各种泳姿都是私教手把手扣出来的,就单单游泳这块,沈星野参加过不少比赛,可以说是相当拿得出手。 不过水火无情,沈星野对于不熟悉的水域还是有警惕意识的。 徐骋似乎看出了沈星野的疑虑,水也不踩了,直接站在了鹅卵石上,一颗脑袋连带着肩膀头露在外面:“哥,这水不深。” 沈星野这才慢慢吞吞脱了衣服,也剩一条裤衩,跟徐骋这种山村野夫不同的是,大少爷站在一块满是青苔的大石头上,一会转动脖子,一会拉伸上臂,甚至还弓步压了压腿。 徐骋看着他格格直乐:“哥,你会游泳吧?” 沈星野给了他一个“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技术了”的眼神,一个华丽跳水过后,划水,蹬脚,换气,宛若水中漫步,徐骋的眼珠子随着他往前又折回,“啪啪”鼓掌毫不吝啬夸奖:“哥,你游得真好!” 沈星野展示完自己的蛙泳,又闲来无事随手给徐骋见见世面,仰泳、蝶泳、自由泳都展示了一遍。 “你的游泳是跟大黄学的?”沈星野游到徐骋跟前站定,抹了把脸上的水,早就看徐骋的狗刨不上台面了。 徐骋也不恼,呵呵傻笑,能游就行,方式方法有那么重要吗? 大概人都是有些好为人师的通病吧,沈星野居然主动提出教徐骋游泳,他先让徐骋练闭气,口吻严肃道:“好好学,这是一节价值一千块的蛙泳课!” 徐骋从水里昂起头:“咋这么贵?” 沈星野嘬嘬嘴,拿水撩他:“老子一节私教课就是一千块。” 徐骋又笑了,眼睛沾了水,晶晶亮:“哥,那你要学我的狗刨吗?五十就教。” “滚,”沈星野在他脸蛋上拧了一把,自己也跟着乐:“谁要学你那玩意儿,倒贴都没人学。” 大黄浮着绿水翻过身,汪汪叫唤。 不知是气沈星野拧了自己主人,还是气沈星野看不上狗刨,也许二者皆有之吧,反正这个沈星野它是第一眼就不待见的。 虽然没人看,但是这种初恋作者都想谈[爱心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倒贴都没人学 第22章 别哭了 沈星野逐渐接受了徐骋可以当自己小弟这件事情。 因为他发现就算是指挥战场的大将军也是需要炊事兵的。 徐骋这个炊事兵,沈星野用得还算趁手。 就比如现在,沈老师教游泳累了,按着大石头刚从水里出来,徐小兵就贴心递上了绿豆汤。 徐小兵的贴心之处还在于,绿豆汤跟西瓜、葡萄一样,都是潭水里泡过的,冰冰凉,夏天来上一口浑身舒爽。 很多时候必须承认,人觉得某一样东西好吃,跟环境脱不了关系,这倒不是说,装修豪华的五星级饭店的东西就格外好吃,那些东西沈星野打小就不稀罕了,沈星野的稀缺性好吃类似于,登顶珠峰喝到的那口天价可乐。 如果说面朝潭水,坐在这块光洁的大石头上,沈星野抱着一碗凉皮呼噜呼噜不足为奇的话,此时此刻,他捏着沾满番茄酱的薯条,眼瞅着面前两个汉堡就……多少有些违和了。 “这也是你自己做的?”沈星野的嘴巴塞得满,发出的声音呜呜的。 徐骋还泡在水里,俩胳膊架着趴在一块石板上:“番茄酱和面包片镇上面包店有卖的,薯条是我用家里土豆炸的,没买到培根,我记得汉堡里也有夹炸鸡排的,哥,好吃不?” 沈星野点了点头,咽下嘴里那口,喉结跟着大幅度滚动:“我还以为你都没见过汉堡薯条呢。” “小时候我妈带我进城,每次都去麦当劳,肯德基,她那时候在城里做月嫂,说是城里小孩都爱吃这个”徐骋托着腮帮子想了想“嗯……三年多没再吃了。” 沈星野是知道徐骋情况的,吃人嘴软,他也没在徐骋去世的父母话题上多做停留,甚至有些恻隐之心地许诺:“徐骋,你将来要去了南城,哥请你吃最正宗的汉堡,我知道有一家美国人开的汉堡店,特好吃。” 徐骋笑着应声,沈大少爷有一丝丝示好,徐式马屁还是要跟上的:“哥,你咋都晒不黑哩,我一到夏天就黑。” “说得跟你冬天能多白似的,”沈星野补充好能量,站起身作势往水里跳“你哥我是天生丽质。” 徐骋傻兮兮地咧嘴笑了一会儿,沈老师大手一挥:“两个来回,收、翻、蹬、夹,还有换气,都做标准了,赶紧的,别偷懒!” 徐骋在学习这件事情上一直不曾偷懒,今天属实有点状况外了,他刚游了一个来回,感觉腰间越来越松,直到沈星野弯着腰一副笑不活的样子,徐骋才注意到裤衩子掉得半边屁股都兜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徐骋,你这浑身上下也就屁股最白。”沈星野都快笑岔气了,说话都不成串“你说你……那裤衩子……哈哈哈……裤|裆都快松到地上了,还有穿的必要吗?” 徐骋拉着裤衩腰头低头打结,抬眼时,沈星野看到他耳根子都红了。 “明天,我让我妈秘书寄俩泳裤过来。”沈星野说。 “不用了,紧一点的内裤我也有,”徐骋给腰头打好了结“不用麻烦了。” 沈星野坚持:“你不用老子还用呢,内裤是内裤,泳裤是泳裤,我说你这人能不能别活得这么对付!老子可不想光天化日露个屁股!” 沈星野就是这样,话说到这里又开始数落徐骋人间凑数的罪证。 嫌弃徐骋一块香皂洗头洗脸洗身上,强制要求人家洗头发必须用洗发水,洗脸用洗面奶,洗身上必须用沐浴露,并指着徐骋一副唯我独尊的嘴脸:“以后每天洗了澡都过来让我闻闻,再敢用你那块破香皂都给你扔茅坑里!” 他又嫌弃徐骋的“叙利亚风”毛巾、浴巾,严令三天内全部换掉! 最后,他又开始挑徐骋拖鞋的毛病,在家穿那种澡堂子拖鞋就算了,出门要么穿球鞋要么也得是区别于家居拖鞋的那种洋气拖鞋,沈星野越说越教导主任附身,全然忘了自己是老师眼里最不规矩的学生:“再让我看见你穿澡堂子拖鞋出门,就等着光脚回来吧你!” 徐骋跩着自己的老头裤衩腰头,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动不动就要扔我东西……我这样碍住你啥事了。” “你还敢顶嘴?别以为我听不见,”沈星野跳下水,几步到徐骋跟前,水花溅了徐骋一脸,他虎口卡在徐骋下巴上,逼迫他跟自己对视:“你以为我想管你?天天跟我后边,脸都让你丢完了。” 呵,这是嫌弃徐骋太寒酸丢了大哥的份儿了,徐骋心说怎么就我天天跟他后边了,他还不想管我?俺也没想让他管呀。 这大少爷脾气真的是……刚刚还好好的。 哪家姑娘嫁给他可算倒霉了,真难为未来嫂子了。 这天吃过晚饭,徐骋端了盆热水给徐爷爷泡脚。 徐骋那条叙利亚毛巾总算下放成了擦脚巾,别说,这种多次洗涤的毛巾擦脚还怪软的,徐爷爷一边夸徐骋是个孝顺孩子,一边拔高音量:“将来上了大学挣了钱,一定不能忘了你李阿姨!要不是人家,我这糟老头子哪里能供得起学生,你也知道咱村里多少孩子上完初中就出去打工了。” 这话不光说得徐骋听,也是说给床上躺着的沈星野听的。 沈星野怎么会不懂。 穷人自尊心强,特别在乎面子,接受资助在徐家眼里就是“欠人情”,就是弱势的一方,徐骋这么忍气吞声都是应该的,谁让徐家接受了李欣悦天大的恩情。 不过,徐爷爷觉得徐骋是个有骨气的孩子,迟早扬眉吐气把这份恩情还了,徐骋也会有和沈星野对等的一天。 “爷爷,我一定能考个好大学,放心吧,”徐骋把徐爷爷的脚放在膝盖上,从兜里掏出指甲剪给爷爷剪脚指甲“爷爷,你不是就喜欢**吗?咱俩都没去过北京,等我考到北京,咱俩一块去**!” 沈星野靠在床头抱着手机有点想笑,他想不通,去个北京为啥还得等到考上大学,又不是去西天,想去就去,说走就走的事儿。 穷人对高考赋予的仪式感沈大少爷是理解不了一点。 更让沈星野想破脑子都理解不了的是,徐爷爷接下来说:“好好,我孙子出息了,考个好大学,我就去北京捡垃圾,你书华奶奶说城里人啥都扔,好好的东西新的一样就不要了,她在北京捡垃圾攒了不少钱呢。” 沈星野这边的脑回路还没转过来弯,又听徐骋嘿嘿笑着说:“你爱捡垃圾就捡垃圾,我在北京给你买个大房子装垃圾。” 沈星野的游戏都打不下去了,揪着床单,无声笑得腮帮子都酸了。 神经病吧,徐骋真是个乡巴佬,他知道北京房子多少钱吗?还装垃圾?穷人对于高考改命这件事抱有的幻想多少有点离谱了吧。 无语,笑死老子了。 “唉,好了,今儿村口有猴子表演,八点开始,快了,你跟星野赶紧去看吧。”徐爷爷最后说。 沈星野对于土味表演没啥兴趣的,耐不住徐骋双手合十都快给他跪下了。 村口围了好些人,土味迪斯科震耳欲聋。 沈星野觉得自己的品味都被这音乐熏得跟徐骋一样土了,他甚至觉得刚才出门逼迫徐骋穿上球鞋都有点过于装逼了,毕竟这么多村民都是穿着澡堂拖鞋围在一起有说有笑,谁也不嫌弃谁。 沈星野最终还是被徐骋见缝插针的捞进了里三层黄金位置。 猴子有两只,一大一小,都栓着铁链,沈星野也不知道那是啥品种,黄灰黄灰的,一副被迫营业黯淡无光的样子。 耍猴人是个又干又瘦的中年男人,枯槁粗糙的古铜色脸上那双眼睛又贼又亮。 “来来来,猴子蹬自行车!”耍猴人提溜着链子缓步跟着着猴子的自行车“瞧瞧,你猴哥就是你猴哥,就没有猴哥不会的。” 四周村民开始鼓掌,小孩子看见猴子骑车这么溜高兴的又是蹦又是拍手。 沈星野偏头去看徐骋,这货倒是没有鼓掌,眼睛直勾勾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紧接着,耍猴人又拎出来一个小孩过家家那种的mini花轿,俩猴子一前一后神色麻木地抬着,耍猴人扯着嗓子吆喝:“来来来,猴哥抬你上花轿!” 村民一阵哄笑。 之后,猴子又表演了踩皮球,拉小车,广播体操,以及拉二胡。 沈大少爷听着那凄惨的二胡眼眶都有点湿了,终于耍猴人露出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的真实嘴脸。 “来来来,咱们这个膏药,感冒发烧、跌打损伤、头疼脑热咱们贴一帖,隔壁村不远,好不好咱们通个电话都能打听打听,用过的都说好……。” “来来来,咱们这个玉佛都是开过光的,有认证的,30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来来来,咱们这个洗发水,哪个老人家来试试,洗了就变黑……。” “……。” 沈星野扶额,他都想跟徐骋说一声,把家里的大红塑料盆拿过来,就着现场的土味把他跺吧跺吧腌了算了。 “好看吗?”沈星野的脸呈现出五彩斑斓的黑。 徐骋还颇有闲情地拄着膝盖跟猴哥招手呢:“啊?不好看吗?哥你想回去了?” 沈星野懒得跟徐骋废话,揪着人后脖领就往外挤,旁边还有大妈冲徐骋吆喝:“还有呢,卖完东西还演呢。” 沈星野:“……。” 徐骋又被数落了一路。 沈星野说这些猴子之所以听话表演都是被耍猴人打怕了,一旦表演失误回去要么没饭吃要么就是一顿毒打。 沈新野:“不知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吗?你今天看到的表演都是它被鞭子抽被囚禁还有强迫怀孕换来的,你倒是看高兴了,你看你猴哥拴着链子表演高兴吗?” 徐骋越听越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踏了,他在这个村子长大,大家杀鸡杀猪杀鸭子杀鹅,看个猴子表演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没人教他想那么远那么深,他哪里会想到精彩背后的残忍。 “让你的大黄骑个车试试?你舍得打它吗?给你家大黄天天栓个铁链子关笼子里,它会开心吗?”沈星野前面走着突然回过头“一天天就知道瞎乐。” 早上下了雨,屋顶还是湿的,这晚徐骋得在屋里睡。 沈星野冲了澡过来,徐骋还是贴墙侧躺着,他人瘦,这样看肩膀上的蝴蝶骨清晰可见。 俩人都沉默着。 九点来钟,沈星野撂了手机,拉了灯绳,他本就入睡慢,约莫过了四十多分钟,沈大少爷俩眼皮快打不动架了,隐隐约约听到细小的抽泣,他睡觉轻,扰他睡觉气性大得很。 “大晚上不睡觉你抽什么风!” 沈星野咬牙切齿的扯开灯绳,一把拽住徐骋胳膊强迫人坐起来。 徐骋俩眼睛像得了红眼病一样,两行泪珠小溪似的哗啦啦往下淌水,破洞背心和膝盖湿了一大片。 沈新野磨了磨牙,从床头给他捏了一张纸巾:“擦擦!多大人了,鼻涕泡都出啦了!” 徐骋接过纸巾,擤了擤鼻子,沈星野又磨着牙把鼻涕纸巾接过去丢进了垃圾桶。 “我数一二三,你再哭哭啼啼就滚出去。” 沈星野这话不说还好,一出口,徐骋的眼泪开了闸,哭得更凶了,鼻翼都不住翕动着,饶是如此,嘴巴还是绷紧的,只漏出细碎的哽咽。 操! 沈星野又捏了一把纸巾过来,有些粗暴地去擦徐骋的脸,徐骋的眼尾红、鼻尖红、脸颊红,纸巾经过眼下那颗泪痣时,沈星野收住了力道,拇指在那处摩挲了两下,口吻带着从未有过的安抚:“好了,别哭了,我刚打电话报警了。” 徐骋眼眸微亮:“警察还管这些呀?” 沈星野在他脸上捏了捏:“管,你半夜不睡觉,鬼哭狼嚎就是扰民,小心我报警把你抓起来。” 徐骋噗嗤一声笑了:“哥,你不愧跟李阿姨是母子俩,都是大善人。” “少废话,赶紧睡觉,明天早点去割猪头草。”沈星野说“去晚了晒得肉疼。” 其实那天沈星野没有告诉徐骋,110说这是社会表演,管不了。 小小少年也很郁闷,躺床上不想搭理徐骋。 那时的沈星野太小,也是出了社会摸索出一些规则才知道,有些事要懂得迂回和圆滑。 就比如举报动物表演警察管不了,你得说这种表演会伤人,危害人民群众生命安危,哪怕说他高音喇叭扰民或者影响市容都比举报动物表演好使。 沈大少爷的鸭子嘴也会哄人了[爱心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别哭了 第23章 这是乔治 这边两个少年因为猴子黯然神伤之时,徐爷爷正被一群野猪折磨得抓心挠肺。 “现在跟过去不一样了,野猪是国家保护动物,糟践庄稼不能打它更不能杀它,只能吓唬吓唬赶跑它”,徐爷爷无奈地叹气“这畜生,忒不讲究,地里的东西你要吃就吃,非得给你连根都拱了,辛辛苦苦一年,一夜全白搭……。” 徐爷爷最近都和村民搭班,晚上就睡菜地、瓜棚里,庄稼人的烦恼到了沈大少爷那里又新鲜极了。 “爷爷,晚上我跟徐骋去吧,您在家歇歇。”沈星野从汤碗里抬起头,狭长眼睛里都是好奇与探索。 “你们?”徐爷爷脑袋摇得比食堂大妈的勺子都厉害“可千万别,前天,大成家孩子就被野猪一头撞过来,伤了命根子,这可出了大事了,将来可咋娶媳妇呀!” 沈星野挤眉弄眼开始对徐骋疯狂暗示,徐骋想了想便说:“爷爷,我们就在棚子里不出来,跟在大人后面看总行了吧。” 徐爷爷知道小孩的好奇心重,跟着大人总好过自己偷偷跑过去,也就勉强答应了。 沈星野无聊的生活总算有场好戏看了。 为了这别开生面的一幕,沈大少爷吃过晚饭就拽着徐骋去了村口超市。 啤酒、瓜子、花生、可乐、薯片……适合“动物世界之佩奇全家”的观影小食能带的都带上。 沈星野在这里见到了“徐骋的媳妇儿”,就是那个叫傻妞的。 让沈星野没想到的是,傻妞又白又瘦,双眼皮樱桃嘴,长得意外的漂亮,也难怪那三个混混总来骚扰了。 “最近都没见你呀。”徐骋等着傻妞在计算机上敲结果,微笑瞧着傻妞。 “我……去……姥姥家……暑假……玩了……几天。”傻妞给徐骋看了计算机,又从架子上捞了一袋山楂条塞进徐骋塑料袋里“这个……给你吃……好吃。” 一句话磕绊成这样,细看她的一些微表情还有些轻微嘴歪和流口水的症状。饶是沈星野这种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都替她感到可惜。 “磊子也去他哥那里了,过两天回来让咱们去他家吃火锅。”徐骋从兜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往玻璃柜上放“王楠他们最近没来吧?” “没……有,”傻妞摇摇头很灿烂地笑了,连沈星野这种自诩审美极高的也不免觉得这姑娘笑起来真好看“我……爸爸……最近……没……出去……打工。” 徐骋放心地点了点头:“有事给我打电话。” 傻妞又笑了,带着些少女的俏皮:“没事……不能……打……吗?” 徐骋收了傻妞递过来的零钱也跟着笑:“嗯,不能。” 傻妞撅起嘴巴:“就……打。” 我操~ 看来这媳妇儿一说也不是空穴来风呀,瞧这俩人腻歪的,笑得四只眼睛都能轧出二两蜂蜜了,这广天华日的打情骂俏也不避人儿呀。 俩人一狗提着一兜子零食往瓜棚走,沈星野咬着一根雪糕都堵不住八卦的嘴。 “徐骋,你小子不老实。”沈星野一口下去雪糕掉了三分之一。 “我又怎么了?”徐骋舔着雪糕偏头看向沈星野。 “你可没跟我说傻妞长这样,”沈星野微眯的眸子里染上了村口大妈相似的神韵“她喜欢你,是不是?你也喜欢她?” 徐骋一脸黑线地怔了几秒:“哥,你没有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吗?” 沈星野知道他这是撇清的意思,却偏要往歪处意会:“哦,那你俩就是青梅竹马呗。” “哎呀,那磊子也跟我俩从小玩到大的,这又怎么说”徐骋舔了舔食指上沾到的雪糕汁液,沈星野看到他鲜红的舌尖也跟着咽了口雪糕“哥,你也知道村里人爱传闲话,我跟磊子都是男的无所谓,千万别连带上傻妞,对姑娘家不好。” 沈星野自知理亏,显得自己跟个娘们唧唧的大喇叭一样,最后拉着脸挽尊道:“不是就不是,废话这么多。” 沈星野很少反思个人错误,此刻,他必须对自己的迷惑行为拨乱反正。 徐骋喜欢谁,谁喜欢徐骋,跟他沈星野又什么关系。一定是在这个破村子憋坏了,没朋友,没亲人,揪住一个徐骋当成救命稻草了,说到底都是闲的。 沈星野盘腿坐在瓜棚里吃着薯片,手机拨通视频打给了王家轩。 他决定把无处安放的闲者精力发挥到别处,恢复自己寡言少语的高冷人设,虽然……主动给小跟班打视频这种事情就挺不高冷的。 “哥!”那头很激动,看视频环境正在街边吃烧烤呢,啤酒瓶子入境好几个。 “都谁呀?”沈星野问。 “我妈让我转学呢,跟咱班那几个吃个散伙饭”王家轩忽而满脸堆笑“嫂子刚刚还给我打电话呢,她一直跟我要你新号呢。” “你随便吧。” “哥,你在哪儿呢?” 沈星野翻转了视频镜头,懒洋洋的声音传了过去:“佩奇全家大电影,很快就开始了。” 沈星野简单给王家轩解释了有一种祸害叫做野猪,那头的王家轩眼睛里放出羡慕又兴奋的光:“哥,我辅导班21号就结束了,让我去你那玩两天吧,我也想抓野猪。” 沈星野求之不得还不忘冷静自持的大哥风范,他撇撇嘴道:“整两条烟,两手空空看我不揍你!” “成,好说。” 王家轩又拿着手机转圈让在座的跟沈星野打招呼,隔着手机沈星野也能从他们有些怯懦的眼神里看出躲避蛇蝎一样的距离感。 他们闯的货早就惊动了学校,贴吧论坛都炸成爆米花了,人人皆知,人人远离,王家轩之所以转学也是因为家里觉得花这么多钱上国际学校,风气居然如此之差。 沈星野觉得没劲,他本来就跟这些普通的大多数没什么交集,随便应付两句就挂掉了。 沈星野默不作声刷了会手机,脑子里一个叉着腰怒气冲冲的小人不停地口吐芬芳。 操~嫌弃老子?都哪来的自信? 臭狗屎都不如的怂货们!有病看病,一个二个被害妄想症! 还上毛线辅导班,脑白金吃破产也都是笨蛋一群! 也不撒泡尿照照,徐骋都比你们这群丑逼强! “哥,你看这啥?” 徐骋拎着一个花花绿绿的编织袋进来,里面不时传出哼哼嗯嗯的声音,沈新野扬起眉毛,撂下手机就从木板铺上跳了下去。 “我操!”沈星野瞳孔都放大了“还真是佩奇呀。” 徐骋把棚子的栅栏门关好,拽住编织袋后面两角提高,落地一只黑色小野猪瞪着好奇的眼睛看着他们。 “这是乔治。”徐骋撩起背心下摆扇风,汗珠顺着纤薄紧致的腹肌往下流淌“哥,他是公的。” 沈星野收回余光,专注地欣赏……乔治。 接下来,五分钟,乔治很不客气地吃了鸡肉火腿肠、牛肉火腿肠,以及猪肉火腿肠。 沈星野:“……。” 徐骋:“野猪就这样,杂食性动物。” 沈新野甚至把自己的可乐给乔治倒了一些,它舔了一口,可能觉得颜色类似武大郎喝的汤药,本能嫌恶地后退:“这咋抓住的呀? “就用一个竹筐,要快,一下子就扣住了,”徐骋眉飞色舞地比划“往袋子里装的时候又蛄蛹又弹跳,笑死我了。” “不是说野猪是保护动物,不能抓吗?”沈星野问。 “不伤害它,就借个种,”徐骋脸不红心不跳“家里那俩猪都是母的,我爷爷说野猪家猪杂交后瘦肉率高,还好吃,能卖上价。” 沈星野笑得波涛汹涌:“那咋不抓一个猪爸爸?” 徐骋给了他一个实力不允许的眼神:“哥你要不要去外边看看,500多斤的猪爸爸有多猛,我爷爷要敢拿筐套它,这会儿哭丧大队就在路上了。” 沈星野整个人缩成一团蹲在了地上,他无力的摆着手,话音都劈叉了:“闭……嘴……徐骋……你他么……能不能……不要……一本正经地搞笑。” 徐骋挠着头也跟着笑,黑猪乔治供着鼻子看俩大傻子一样翻了翻自己圆溜溜的小眼睛。 沈大少爷脾气是一天三变,扶着板床再起身,眼前的徐骋怎么看怎么顺眼了,徐骋被他看得发毛,摸着后脖颈感觉哪里凉飕飕的。 直到,沈星野嘴角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徐骋更慌了,他低头瞅瞅自己,眼睫眨得飞快:“哥,地里泥水脏,我怕把鞋弄脏了不好刷,不是故意穿拖鞋的。” 沈星野扶额,收了笑敛色道:“有蚊子,老咬我。” “哦,我给你拍,”徐骋拿了苍蝇拍撅着屁股进到蚊帐里,还没刚拍两下,人又扭回来,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哥,我先给你摸点风油精吧。” “徐骋,”沈星野大喇喇坐到板床上,拎过旁边的蒲扇扇风“你怎么比个女的都心细。” 徐骋拧开了风油精盖子,空气中弥漫出熟悉的清凉薄荷味,他没回话,腼腆笑笑。 能不心细吗,我要不操心,等会儿还得黑灯瞎火来回跑。 第24章 孙大丽 王家轩一连收到高冷大哥好几条视频。 第一条是一群村民拿着盆子、锅盖,甚至水桶,叮呤咣啷敲着试图吓走玉米地里的一群野猪,当然也有胆大的扛着锄头、铁锨佯装武力攻击。 野猪嗷嗷乱叫狂奔,搭配现场超大声的凤凰传奇配乐可谓荒诞又和谐。 第二条视频是沈星野牵着一根绳子在遛小野猪,更荒诞且不和谐,镜头拉近,沈星野蹲下身搂着猪脖子,微微笑,甚至还很反常地举了一个剪刀手。应该是误会拍摄者拍的是照片,微笑保持两秒还心情不错的问了句“好没?敢把老子拍丑了看我不揍你。” 王家轩被第三段视频逗乐了。 视频里沈星野站在杂草丛生的西瓜堆旁边,抱着西瓜的手臂青筋凸起,紧接着一个转身,西瓜被腾空抛出,镜头平移,一个模样清秀的男孩伸着双臂微微躬身,西瓜像个篮球一样被他精准接住,男孩挺瘦,肌肉线条看起来却匀称有力,他转过身走两步,镜头再平移,一辆装了一半车厢西瓜的三轮车旁边倚靠着一个满面皱纹的老头,他的笑容带着紧张,像极了小时候简笔画的丁老头。 很快,“丁老头”的紧张终于落地了,沈星野下一个西瓜发球有点偏,男孩紧跑几步也没改变地心引力,西瓜“哗啦”落地,四分五裂,红瓤绿皮在夜灯下格外醒目。 “丁老头”双眉倒竖,拎起车座上的苍蝇拍嚷嚷着要教训这俩小龟孙,沈星野离得远,呲着白牙一溜烟就钻进玉米地里去了,清秀男孩缩着肩膀逃窜屁股上挨了几拍子,还不忘频频回头叫爷爷跑慢点。 王家轩从没见过沈星野这个样子,他是上初中才转到省会南城的,家里在下边地市做生意挣了点钱,就想着让下一代都往高处走。 他妈跟着陪读了初中三年,总不忘灌输王家轩多结交学校里有头有脸的同学。 沈星野姥爷是南城人民医院院长,爸爸也是医院主任,妈妈有自己的服装公司,这一家子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王家轩那时候跟沈星野前后桌,自然而然就瞅准了这个常年鼻孔看人的高冷大哥。 沈新野有三个从小学就玩在一起的好哥们,也就是此次吸毒事件的始作俑者。 王家轩对于沈星野没有参与其中一点都不意外,因为他觉得沈星野跟那三个还是有本质的不同。 学校门口有个卖烤香肠的婆婆,扎在那个位置多少年了,有回被城管踢了摊子,他们几个放学路过,那三个看见也当没看见有说有笑往冷饮店里钻,唯独沈星野几个大步过去给了城管一脚飞踹。 事情的结果自然少不了和解赔钱,王家轩那时候就知道沈星野看着高冷其实是有人味儿的。 再后来很多事情都强化了王家轩的这种认知。 比如,作为小卡拉米的他,放学不跟他们打篮球了,要去看奶奶,随口一句奶奶住院没床得先住走廊,沈星野一个电话就帮他解决了,并且手术都是很难约的专家来给做的。 又比如,班里有个娘娘腔的男生总受同学欺负,连那三个好哥们都特意进班里“调戏”这男生,一次比一次过分,王家轩现在都记得那男生被他们扒了裤子在讲台上证明自己到底有没有鸟的羞耻与无奈。 又是沈星野出手制止的,为此,那三个哥们有一个多月都没跟沈星野说话。 王家轩这种传统家庭,自然对于沈星野那三个哥们乱七八糟的“二奶”、“三房”、“私生子”家庭理解无能,但他知道,那三个随随便便左拥右抱的感情态度自然是受了乱七八糟的家庭关系影响。 王家轩记得有一次,那三个在夜店给一个前凸后翘的美女下了药,说是要给沈星野破处开荤,沈星野把美女扶进酒店就回去了,后来美女还来学校找他,王家轩记得沈星野当时说“谢毛呀,我沈星野看上谁还需要下药用强?” 其实这两年,沈星野姥姥姥爷相继去世,沈星野的父亲又去了美国,他和那三个哥们之间的关系就有点走淡了。权利地位不复从前,这是很现实的结果,好在,沈母生意做得不错,面子上那三个还是能过得去的。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三大害被送出国,王家轩反倒觉得庆幸。他也还是个孩子,对于人性的理解也没多深刻,但隐约能感觉出那三个自己满身绿毛就非得把沈星野也变成妖精的变态心理。 现在,再看着这几段视频,王家轩自己都没留意到他牵起的嘴角多么像一个为熊孩子操碎了心的老母亲。 沈星野总算见到了徐骋天天念叨的磊子同志,徐骋给俩人做了简单介绍。 王志磊此人又黑又壮,徐骋跟他站在一起都有些弱柳扶风的单薄了。 傻妞也来了,四个人围着一个电磁炉吃火锅。 沈星野环顾一圈满心疑惑,同样面朝黄土,为啥磊子家就是瓷砖地面,正经沙发,茶几、电视柜,甚至还有液晶大电视、笔记本电脑这些高科技配置。 王志磊接下来的话很快解答了沈星野的十万个为什么。 “我哥还是不同意我跟着他,前两天回来又给我妈拿了不少钱,俩人就在这沙发坐着,让我跪在跟前发誓,无论如何我们王家都得出来一个大学生!”王志磊把羊肉卷捞起来给每个人往盘子里分,唉声叹气得锅里的烟雾都跟着转了方向“徐骋,你说我能行吗?这可是我爸的临终遗愿呀!” 徐骋挠挠头嘴角扯出一个生硬的弧度:“还有两年呢,只要用心,肯定能行!” 傻妞笑得像春天的花儿一样,说话可没得半点温暖柔情:“磊……子,你不如……让……你哥……赶紧娶……媳妇……生了孩子……也……姓王…………18……年……后大学生……就…有了。” 沈星野没忍住也跟着笑了。 磊子说傻妞要感谢自己是结巴,牙尖嘴利的,结了婚也是挨揍的命。 傻妞毫不客气的去揪磊子的头发,磊子次哈次哈疼得嗷嗷乱叫,夹着筷子双手合十:“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之后的话题不知道怎么就跑到海贼王去了,沈星野闷头吃饭,听徐骋跟王志磊争论到底是路飞厉害还是索隆厉害。 “哥你说,肯定是路飞厉害呀对不对?”徐骋满怀希望地看向沈新野。 沈星野把丸子沾满麻酱,鄙视这种幼稚问题,正当他想说,还是苍井空厉害的时候,兜里电话响了,是陌生号码,沈星野把手机扔给徐骋。 “喂,你好。”徐骋垂眸接听,听到那头的声音朝沈星野看了看,又把手机递还给沈星野“哥,找你的……说是你女朋友。” 沈星野拿着手机去院子里接了电话。 林静怡正在欧洲度假,这两天回国。问了他最近的情况说要在沈星野生日这天跟王家轩一起来南溪村给他庆祝生日。 两人又说了些有的没的,林静怡问他为什么不回□□消息,为什么告诉王家轩电话却没告诉她。 沈星野也不知道怎么说,他以后都在这个破村子了,这恋爱还谈个屁呀,分手不是很明摆的事情吗,她来了也好,有些人的分手就是需要明明白白一清二楚的吧。 吃完饭回去,路上的星星很亮,沈星野两手插兜跟在徐骋和傻妞后边。 徐骋在考大学这件事情上,面对王志磊和面对傻妞多少让沈星野觉得这小子重色轻友了。 “你最近怎么不来我家做卷子了?”徐骋不带半点玩笑边走边看向傻妞“不是数学不行吗?放假还不赶紧补一补。” 傻妞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沈星野听不出是心虚还是些其他什么:“你……觉得……我这样……考大学…有必要……吗?” “怎么没有必要?”徐骋拧起眉毛“刘姨接送你上学这么多年,现在你说这种话?!理科差点你就选文科,你的成绩上二本还是有希望的!” “可是……上了……又……又……怎么样,”傻妞停下跛脚的步伐,仰头看着徐骋“没有……老板…愿意……招……一一……个……我这样……的…员员…员工。” 徐骋明显被噎了一下,沈星野也停下脚步看着傻妞,女孩眼眶有些湿润,倔强的眸子里都是认命的妥协。 “你又没去试,为什么这么悲观,还有两年,你要在这时候选择放弃?”徐骋惯常温笑的脸上浮现一丝怒意“你又不是瞎子聋子,比你惨的人多了,这么多工作总有适合你的,你就算想回来种地,学过农业也比农民种的产量高呢,傻妞,别放弃呀!” 傻妞最终还是笑着答应了徐骋还会去找他做卷子,在沈星野看来,无论是那笑容还是应声的话都有些敷衍。 送走傻妞,徐骋神色恹恹地跟沈星野并排往家走,16岁的脑子还在思考傻妞的人生意义。 因为没有筛查意识,村里的傻子还真不少,很多一生下发现是个傻子,给口饭吃,天天在村里晃荡受欺负。明明年纪轻轻,每一天的日子跟村口大石头上坐着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过得一个样子,重复又重复,似乎每一天都是一样的无意义,直到有一天在这种无意义中等到了死亡。 傻妞已经算是幸运的,她只是有一点点缺陷,父母没有重男轻女,因为这样一个孩子需要付出的经历多也就没再生下一个弟弟妹妹,这点和徐骋是一样的。父母都健在,还这么爱她,实在不该放弃的,徐骋还是决定找时间再和她好好谈谈。 “傻妞没有名字吗?”沈星野突然问。 “啊?” “大名,身份证上的名字。” “哦,当然有。” “那为什么一直都叫她傻妞?”沈星野又问。 徐骋的嗯带着很长的尾音,夹在夜风里像哼着小曲儿:“村里人都觉得贱名好养,磊子的小名叫狗蛋,初中还天天叫呢。” “那你呢?”沈星野抿着唇笑“小时候叫什么?大壮、傻根、二狗?” 徐骋绷着小脸明显不乐意听,沈星野在他鼓起的腮帮子上戳了一下,再想来第二下时,徐骋偏头躲开了,嗔怒道:“打我记事起我就叫徐骋,我妈就想我能出息了,一步一个脚印,快马奔腾,从大山里闯出去……。” 徐骋突然看向沈星野,眼睛跟天上的星星一样亮:“哥,你的意思是……以后都不能叫她傻妞了,要叫大名,傻妞听多了,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了,对不对?” 沈星野在徐骋脑袋上揉了一把,脸上写着:算你小子阅读理解还行。 “嗯,我要跟磊子说一声,以后我们都不可以再叫她傻妞了,”徐骋扬唇,眼睛弯成月牙“以后我们都叫她孙大丽!” 沈星野抬脚的步子险些原地绊自己一个跟头:“孙大力?” “孙大丽,”徐骋说“美丽的丽。” 沈星野无语,这名字……也就比傻妞强一丢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