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仙门百家当讲师的日子》 第1章 第一章 玄玑仙子 熊熊烈火,万物焚天。 焦土中的残垣断壁旁,尘埃飞扬,一布满裂纹的陶缸骤然粉碎,内容的冰水随之四溅,浑身湿透的女童早已没了力气,顺势翻滚到一旁,隐隐睁开右眼。 模糊的视线中能看见来人青蓝色的长袍,那人缓缓俯下身道:“谢氏付之火海,家主身败名裂。” 他伸手,“玄玑,你没有亲人了,跟我走罢。” …… 偃山山脉,苍山云海之中。 正值清晨,山中雾气氤氲,一赤腹鹰翼尖划破流动的水汽,冲出雾霭,盘旋而上,振翅九天。 这赤腹鹰速度极快,翱翔翻覆间,便从群山中心飞至外围,从天上便可一览山脚小镇碎云渡的全貌。 这碎云渡依山傍水,地理位置极佳。 偃山物资广博,可采天材地宝,旁边渡口建于环江之上,便于运送人力和物资,早在千年以前便十分富庶,到之后归墟老祖在此开山设派,建立归墟道宗,此地便鸡犬升天似的成为了凡人口中的天下第一好去处。 范小源十分有幸,生于三百里外的穷乡僻壤,巧得机缘获在外云游的棠杲长老垂怜,历时一旬来到偃山脚下,准备拜入师门。 到了渡口甫一下船,便见到处衣着讲究的行人上船下船,渡口东方便是沿街商铺,其中穿行之人更是超逸出尘,神采奕奕。 清风拂过,旁边渡口小贩铺子窗口挂的玛瑙流苏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范小源循声看去,心生艳羡。 不愧是仙人居所,实在是富贵! 察觉到范小源的目光,小贩瞥他一眼,咧咧嘴想去招呼,可仔细一瞧这人一身灰布短打,虽然没有一个补丁,却能从那稀疏破碎的针脚上看出来是用最差的料子赶制出来的,灰头土脸面黄肌瘦的,完全不像是有闲钱的人,一声“客官可否要买件纪念之物”堵在了嘴里。 小贩正欲收回视线,不巧与范小源目不暇接来回转的眼珠子对上了。 对视了!两人暗暗想。 人生地不熟不知往何处去的范小源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几步走到铺子前,还没开口,几乎先被琳琅满目的纪念物给闪瞎了双眼:五彩斑斓的物件陈列在货架上,无不光彩夺目。大部分物品他见都没见过,只认得里边有几颗手心大的蚌珠——从前在河里捞到过指甲盖大小的。 拥有如此多的宝物,此人必定是修为极高的仙人,范小源暗暗想,不觉有些紧张,规矩地站定开口:“这位仙人,不知糖糕……” 那仙长叫什么来着?只记得糖糕什么老什么的。范小源脑袋混沌半天想不出,只图自己能瞎猫碰见死耗子:“不知糖糕老人在哪里?” 小贩头一次被叫仙人,虽知他浑身一股子穷酸气不能照顾自己生意却也好生回应:“我可不是什么仙长,只是渡中凡人罢了,你说的糖糕老人,有好几个,最出名的便是这条街中间的琼饴坊,你到那里去看看罢。” 叫错人了,真是个土老帽,范小源尴尬地道了谢,转身奔琼饴坊而去。 刚走出几步,便见有一蓝灰色的鸟影自天上俯冲而下,到近前翅羽散尽,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名身着蓝灰色道袍的俊逸青年。 “妖怪啊!”范小源惊呼,提腿便跑。 人还未动一寸,便被这青年揪住了后脖领。 渡口人来人往,却没人注意这边动静。 范小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惊恐中,他听到青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见另一只手拿出一幅卷轴。 “唰”地一声展开。 青年面无表情地把范小源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对着那妖魔鬼怪一般的画像人物端详一番,从掩在眉毛里的痣上确定了是同一人,把人带走了。 这世间灵气充沛,修仙并不是人的特权,只要有资质,妖精百兽、仙灵异草皆可入门问道。这青年本是偃山中一赤腹鹰,棠杲长老机缘巧合收了他为大弟子,现下已结金丹,可以独当一面了。 “原来是唐霖师兄,多有得罪。”一路上听了唐霖的解释,范小源再一次尴尬道歉,本来赶路数日已经薄如蝉翼的鞋底险些被自己的脚趾抓穿。 唐霖几不可闻地鼻哼一声,没有说话,范小源就这么鹌鹑似的跟在后边。 走着走着便听沿街人声沸腾,循声望去,一铺子前正排着长龙。这鼎沸的人声来自排队的人群,却不是因为铺子里的商品。 这么大动静只因一女修从旁边路过了。 范小源随着众人的视线望去,果真见一名身着一袭青衣,面容白皙,明眸皓齿,青丝一半用流光锦发带松松挽起,一半披散在身后,随微风摇曳,清丽出尘。 “那便是玄玑仙子?”范小源听到人群中有人问。 大排的长龙里有人回答:“这还不够明显吗?除了玄玑仙子谁还有如此仙姿玉色?听说她还未婚配,不知谁能得此妙人。” 又有女修不满道:“难道你们男修只会关注容貌皮囊吗?玄玑师姐不仅容貌风华绝代,修为功法也实属了得。极品单水灵根,灵性纯粹天赋卓越,别看她不足百岁,现下已经是金丹期大圆满的修为!” 又一女修附和:“对对对,你们这群色胚子,只会肖想,要是与师姐对上打上一打,怕是来不及求娶,只能一味跪地求饶吧!” “切,你们说起来还来劲了,”刚才长龙里的男修气不过,“这么多年,你看她敢与谁切磋讨教?徒有修为的绣花枕头,更何况……” 那人顿一顿,“呸”了声:“宗主的私生女,求我也不娶!” “你怎么说不过还要泼脏水呢?玄玑师姐是宗主故人之女,你这恶心东西休要造谣!” 铺子前排的长龙一阵骚动,几个修士蓄势待发,主人怕他们把铺子毁了,连忙叫伙计高声招呼:“琼饴坊桂花糕出锅了!” 到底是来排队买糕点的,这一声“出锅”把几人的怒火的按下,专心准备买糕点。 一旁的范小源不识字,听见招呼才知道这是琼饴坊,他连忙叫唐霖:“唐师兄,我得去找糖糕老人!” 唐霖衣袖下的拳头攥紧又松开,眉头要皱不皱,勉强保持温柔的外表:“师弟,师父尊称,棠杲长老。” 范小源的鞋底彻底破了。 唐霖瞥见,掐了个咒术给那马上寿终正寝的草鞋加固了一番,免得到师尊面前丢脸。心里又腹诽,师尊沉迷修仙话本,成天在凡间搜罗有资质的贫苦凡人,总想着自己能收回来什么天选之子,可没见什么天资卓绝之人,师弟们不是迟钝就是古怪,到头来苦了自己这个大师兄。 放慢脚步路过的玄玑听闻糕点出锅的吆喝,面上依然淡淡的,暗中却疯狂敲自己的通灵玉牌:“湛铭!快!全要桂花糕!” 排在长龙前部的湛铭收到玄玑的催促,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伙计说:“这锅桂花糕我包圆了!” 这琼饴坊桂花糕是当地现下最受欢迎的吃食,长龙里大部分人都是为它排队,本来刚出锅,排在前边的十几人都可分上一份,湛铭一声包圆惹得周围怨声载道。 湛铭把糕点放在储物戒里,一脸抱歉地离开人群,街上已无玄玑的踪影。 他摇摇头,轻车熟路地顺着街道向东走,在一处巷子旁找到了正装模做样在饰物铺子选簪子的玄玑。 玄玑昨天才得了棠杲师叔一盒子钗环,心思本就不在铺子上,打湛铭离开琼饴坊开始便掌握着他的行踪。 见自己着这亲师兄苦着个脸找过来,玄玑面上带笑立马迎上去,双手并拢,微微抬起摊开:“多谢四师兄~” 湛铭把储物戒放到她手心上,嘴上不忘数落:“这么爱吃,干嘛不自己去买?” “师父说我出身世家大族当有仙门贵女之风姿,当摒弃口腹之欲,不可贪嘴馋舌,”玄玑面上笑意退去,面无表情,“还需须恭淑有礼,不可逞口舌之快,不可随意使用灵力武学与他人斗殴。” “师父是对的,”湛铭随着玄玑闲逛,“谁家仙子能吃琼饴坊一锅桂花糕?” 玄玑面上依旧,心念一转,湛铭险些滑倒,晃晃悠悠站稳一看,刚才自己走过的地方赫然有几处薄冰。 他恨恨道:“师父有没有跟你说过不可随意用灵力捉弄师兄!” 玄玑端庄地扬长而去。 “在外人面前装得人模狗样,光知道祸害我,下次自己买那些乱七八糟的吃食去!” 湛铭心想真应该让宗门众人看看他们口中贤良淑德的玄玑仙子是怎么一副贪食记仇的样子,可惜周边没一个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这边玄玑游逛到渡口,看见几艘大型仙舟停靠在渡口。靠近岸边的那艘船舷板还未放置,船头有几个脑袋向下观望。 几个人都是少年样貌,有人已经筑基,有人还在练气期。 玄玑只看了几眼便心下了然。 这些人是各门派、家族送来归墟道宗设立的万虚学宫上春学的弟子。 归墟道宗立宗千年,见证无数宗门兴衰,底蕴身后,修行体系最为完整,规模庞大弟子众多,可谓“万宗之首”。 当初建立学宫只为本宗弟子修行,后来仙门百家联系愈发密切,归墟老祖便扩建学宫,为各门派小辈提供修习和交流联络的条件,慢慢便成了现在的万虚学宫。 万虚学宫只对外开放半年,立春入学,立秋结业,以春为始,故称春学。 来上春学的小辈都是各门各派中排得上号的弟子,所以道宗格外重视,会派专人来接待。 靠后的仙舟到岸许久没见到负责接待的弟子,船上的少年们有些躁动,簇拥着纷纷趴在船舷栏杆处,人多难免拥挤,几番无意的推搡之间,本来好端端伏在旁边的红衣少年被后来者碰到,竟然一个没注意猛然翻过栏杆,一头栽了下去。 “云流!”船上的几个孩子惊呼。 玄玑正心不在焉地打量这些个船只,没成想居然会有人跌落,船上都是初入仙途的少年,周边又大部分都是渡口船工和修为低微的外门弟子,没人能施手相救。 千钧一发,玄玑冲着船下江水抬手引流,一团江水顺势跃起,凌空而上,在那红衣少年撞到仙舟护木之前将其包裹在其中,卸去下落之势后,江水霍然结成一圆形冰台,冻在了护木之上。 围观的人们纷纷欢呼,拍手叫好。 红衣少年自单膝跪地之势站起,遥望相救之人,怀着绝对的自信,玄玑没再去关注少年的状态,转身去寻半天没跟上来的湛铭。 少年只能看见她随转身动作轻微飘起的衣袖,和几缕随风而动的发丝。 第2章 第二章 是谢玄玑 与湛铭汇合,玄玑未去师父所在的青玄峰也没回自己的浮玉峰,而是直奔棠杲长老居所。 云本质是水的一种形态,与玄玑的水灵根很是相合,所以她平时不爱御剑飞行,只喜欢腾云驾雾。 甫一降落至琼瑶居前院,便看见棠杲长老的大弟子唐霖急匆匆地御剑走了。 论辈分玄玑得叫唐霖一声师兄,只是他这番匆忙,玄玑倒不必上赶着跟人家打招呼添乱了。 唐霖此人倒是个正直良善的,只是行为刻薄,实在不太近人情,玄玑鲜少和他打交道。 与棠杲长老相熟,玄玑到了琼瑶居便没什么规矩,自顾自进门,见一面容姣好的仙子半躺在榻上,一手撑头,一手翻看悬在眼前的书本。 眼见她嘴角慢慢翘起诡异的弧度,玄玑出声:“棠师叔。” 棠杲的嘴翘到一半,收了回去,见来人是玄玑,复挂上笑容:“哎呀哎呀,看书太专心,竟未察觉小玄玑进门!” “刚才见到唐霖师兄匆忙赶路,是有什么急事吗?” 棠杲摆摆手:“刚才叫他去接我新收的徒儿,却忘记他还要接今日入春学的弟子,这会儿又赶着去呢,虽说是我的疏忽,但都是到渡口接人,难道就不会一块接了?一根筋的死脑袋,莫要管他。” 怪不得唐霖师兄每天都阴着个脸,这么多事务,也难有好脸色。幸亏刚才玄玑救下了那落船的弟子,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少不了要问责。 棠杲徒弟散养很少过问各项事宜,手里的事却不少,一股脑全派给弟子,倒是省心得很。 玄玑早就习惯了棠杲这个样子,自顾找地方坐下,从储物戒中拿出两包装饰精美的点心:“我托湛铭师兄排队抢到的琼饴坊桂花糕,特来带给师叔尝尝。” 这是近来流行的吃食,棠杲闻见淡淡桂花清香,书也不看了,撂在榻上,起身斟茶吃糕。 修仙者大都耳聪目明,比凡人视力好上许多,玄玑远远一瞥,便看到书封上的大字:《逆天圣尊》。 果真又在看这异想天开的话本。 棠杲长老虽然已经三百余岁,却依然像个十几岁的少女,喜好看天马行空的话本,□□致的糕点,收集珍贵钗环,吃上桂花糕的第一口便连连称赞,才咽下又欲拿妆匣给玄玑挑两对耳环。 玄玑赶忙婉拒,本来买桂花糕就是答谢她昨天送的发簪和耳坠子,再拿回去几对更无颜消受了。 棠杲看出她的心思也不再找什么东西相送,只专心享用糕点,喝口茶的功夫想起一件事:“最近我听见一则传闻。” 棠杲师叔最喜好打听各种仙家传言,常有各家惊世骇俗的秘闻,不管真假,只管耸人听闻。玄玑心生好奇,探究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十年前涧西谢家家主谢临渊走火入魔,与道侣孟玄双双陨落,二人紫府化作一处庞大秘境,大家都称呼它临渊境,其中玄晶矿脉、仙草灵兽应有尽有,”棠杲故留悬念地停顿一下,见玄玑没什么反应,继续道,“听闻有卦师推演天机,得知能解开秘境的人已在归墟道宗,仙门百家都蠢蠢欲动呢。” 能解开临渊境的人…… 玄玑眼眸暗光流转,隐匿在半垂的鸦羽般的浓黑眼睫之下。 那个人应该是我才对,她想。 可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玄玑,本姓谢,正是棠杲口中的谢临渊的长女。 谢家五百年以来世代守护有逆转阴阳的涵虚镜,十年前,人间战事迭起,伏尸百万,血染玄黄,谢临渊偏偏在此时走火入魔,打伤打死修仙者无数。 仙门百家虽合力镇压了谢临渊,涵虚镜却早已毁在他手上,谢夫人孟玄神志清明,却为道侣以死相抗,最终与其双双陨落。 百十来人偌大的家族,只剩下十二岁的谢玄玑。 谢玄玑只记得谢家数百年积攒下的家业,被熊熊大火燃尽焚绝。 冲天的火光之中,她亲眼看见自己的父母葬身火海。 谢玄玑明明是水灵根,却救不了这业火,她太弱小了,只能躲在偏院的水缸中。 林虚渡找到她的时候,大雨滂沱,火早已经灭了,她**地睁开眼,看见的是当初把她扔进水缸,自己却无处可逃,伏在水缸旁烧得焦黑依稀辨得人形的侍女。 熊熊业火灼热,百年世家一朝化为焦土。 亏得当时谢玄玑修炼刻苦早已筑基,在水缸之中用灵力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否则自己也被煮成一锅肉汤了。 林虚渡与谢临渊为多年好友,谢家灭门,他没想到会有什么人幸存,只是顾念昔日情谊,再次搜寻一番,没想到会找到谢家残存的独苗苗。 谢玄玑在冰水里泡了半日,又淋了几滴雨,未到落脚处便发起高热,温度退下后又病怏怏的,在外将养了近一月才见好。 谢临渊死得并不光彩,林虚渡将谢玄玑带回道宗时抹去了她的姓,只叫她玄玑,对外宣称是故人之女,谢家行事低调,女儿从不出现在众仙门视野中,玄玑又恰巧生病许久,等带回到宗门时,谢家事件的提及概率少了很多,几乎没有人将玄玑与谢家联系起来。 玄玑天资卓越,修行又刻苦,十八岁结了金丹,林虚渡将她带到临渊境,让她试着打开自己父母留下的浩瀚秘境。 可无论怎么尝试,秘境皆无任何反应。 玄玑试了很多年,无一次例外。 她是谢家嫡长女,要是以人解境,合该是她。 当时倒是有个叔叔的儿子寄养在家主膝下,但血脉不完全相符,爹娘怎会把他当作秘境钥匙呢? 况且谢家付之一炬,林虚渡只找见她这一个活口,那堂弟应该是不幸遇难了。 可万一他也碰巧被救了呢? 玄玑用力摇了摇头,空穴来风的话,自己竟还当真了,指不定是谁要写新的话本,传这谣言,借此造势呢。 毕竟前阵子师叔讲给自己的好些个“仙家秘闻”最后都只出现在了她新买的话本上。 想是这样想,可玄玑到底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思绪,留下一句“忘给师兄糕点钱。”便出了琼瑶居的门。 寻常弟子一定没见过端庄娴雅的玄玑仙子大步流星地穿过院落,大召云雾的样子,却被初来乍到、正打扫自己新居所的范小源收入眼底。 “这是那个什么玄玑仙子吗?”范小源小声自语,又觉此等形象与刚才的道听途说相去甚远,“应该是长得很像的人吧?” 浮玉峰。 玄玑召出通灵玉牌,默念两句密咒,便听玉牌中传来气虚一般的男音:“又有何贵干啊,温柔娴静贤良淑德的玄玑仙子?” “秦高旻,没空跟你耍嘴。” …… “确有此事”,秦高旻道,“而且为问天门中的长老所言,谢玄玑,你不妨在宗门中打探一番。” 打探?玄玑倒是想,可这些年来她只按照林虚渡的吩咐,安安份份做不食烟火超然物外的玄玑仙子,身边可以说得上话的除了同在师父座下的师兄师姐,就只剩秦高旻这个儿时玩伴,还有几个当年学宫春学的同窗。 谢临渊走火入魔,杀同道、毁法器,尽管此事已过去五十年,可世人对其诟病仍存。本来玄玑少接触人便是为了防止露出端倪,让别人觉察到她的身世,可这也就让她自己自断了人脉。 玄玑自知没有什么城府,不懂与人虚与委蛇,平日里鲜少关心世事,如今因传言突然介入此事,未免太容易引人注目,反而会让大家把自己和谢家联系起来。 既然事关临渊境,那这所谓的“钥匙”必定将受到多方势力的监视,现下正是春学各家各派小辈入学宫的日子,说不定这些个十几岁的孩子中就有人带着修习以外的任务。 弟子活动的范围有限,如果能解开临渊境的人资历过高,那他们却也难以接触到。 倒不如…… 心念一转,玄玑对秦高旻说:“你们云栖剑宗,有没有符合学宫讲师就教条件的身份?” 当初秦家谢家交好,秦高旻少时常到谢家玩耍,玄玑与他也勉强算是青梅竹马。 只不过后来秦高旻被家中送到云栖剑宗,两人无甚联系了,直到她在归墟道宗入春学的时候,秦高旻也在其中,他们才暗中相认。 所以,秦高旻对玄玑还算了解,她说一半话,秦高旻自己就能把另一半话里的事给办了。 恰巧他在师父座下近些年一直负责整理掌管册籍的差事,他浅思一番,问道:“是否限修为、男女、年岁?” 修真者都会点变幻之术,年女年岁都好说,只是修为难搞,低了难以进学宫讲学,对自己行动也有限制,高了自己修为又不匹配,难以伪装,玄玑摆摆手:“无他,只是修为与我相近即可。” “嗨呀,你算是来着了,”秦高旻兴奋地说,“我这里有一绝佳人选!” 他大手一挥,玄玑眼前展开一册门籍。 紧接着听到秦高旻的声音:“此人名为萧渚,男修,220岁,修为与你相同,金丹期大圆满。” 玄玑看着门籍:“你说的,上边都有,只是怎么没有他的画像?” “我六年前才接管造册事宜,当时的门籍比这更为粗陋,现在只要在剑宗的人,我都已经重新造册,只是萧渚师兄已闭关十二年,见不到人,我这负责画像的法器也无法。”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会被人认出来,萧渚师兄他独来独往,宗门里认识他的人都没几个,更别说你们道宗了。” 说着说着,秦高旻的声音又回到了刚开始气虚的状态,玄玑倒也理解了这种状态,掌管册籍之事繁杂无比,她看着秦高旻束在脑后的小小一团的发髻和半披在后背薄薄的散发,不禁摇头唏嘘。 秦高旻没注意到玄玑微妙的表情,自顾往下说:“说到闭关,这是萧渚师兄堪称你绝佳人选的原因,他金丹期大圆满之后近百年无法突破,十二年前只说要闭关五十年,便到现在也没出来。” 玄玑了然。 此人还有几十年才出关,又几乎无人相识,的确合适。 “他是剑修,擅长什么法术?” “说起来你们还挺有缘,都是单水灵根。” 是挺有缘,玄玑暗想。 谁都不知道,她自己私下里还拿着当初上春学时的剑谱日日练剑。 天助我也。 第3章 第三章 不是闭关吗 “怎么好好的要下山游历?”湛铭收到消息连忙赶到玄玑住处,看见玄玑在收拾行囊,“是不是师兄哪里照顾不周啊?” 玄玑看见他这副样子颇有些无奈:“天天数落我支使你,我走了你还不开心?” 考虑到自己入学宫做萧渚,时不时还要回来师父这边当玄玑,来回切换身份容易露出马脚,玄玑干脆禀了师父一声自己要出远门。 林虚渡都没多言,谁知湛铭这老妈子不乐意了。 “你走了,那师父派的活儿我自己可怎么办啊?”湛铭愁眉苦脸,泫然欲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给玄玑送终的。 在宗主座下的弟子大多要按吩咐下山为百姓除邪祟妖兽。 二师兄、三师兄各有职责,玄玑和大师姐是女修,师父不喜女儿家打打杀杀,并不叫她们去干这些。 所以大部分差事都落到了湛铭身上。 他修为不算低,胆子却不大,收拾些妖兽倒还勉强,一遇到邪祟自己先被吓得屁滚尿流,玄玑看他可怜,也不觉得自己身为女儿身便不能做这些,每次都背着师父偷偷跟湛铭出去除祟。 玄玑倒不担心自己走了师兄怎么办,春学期间下山除祟的任务多半是给学宫弟子历练的,湛铭倒是可以歇一歇。 她没出言提醒,只期望着湛铭能靠着这一丝有求于人的想念,待到自己回来时,他能更加虔诚地“伺候”自己。 装模做样地把行李放进储物戒,玄玑对着泪眼婆娑的湛铭摆摆手,像一阵风,飘走了。 出山正好可以经过学宫,玄玑借与在其中就教的师姐尹月兰道别,进入学宫先探个路。 在学宫供职,半年忙碌,半年清闲。 在春学入学期间,尹月兰忙碌的半年开始了。 “五行法术课、卜卦推演学都还有空缺,负责弟子生活的专职执事也不够……” 还未进门,玄玑便远远听见尹月兰略显暴躁的声音,待到看见她略显凌乱的发髻,玄玑原路返回默默走开,不去打扰。 可怜她这真正娴雅温润的师姐,人前一律端庄自持,轻言细语,一到开学被学宫摧残成什么样了。 这些日子各家子弟纷纷入学,学宫中十分热闹,从学宫管事和讲师所在的观澜楼出去,便可见各处都有小辈们嬉笑玩闹。 隐隐怀想了当时自己在春学中的日子。 胖揍了几个碎嘴子,事后自己被春学中教他们剑术的剑修首座胖揍…… 首座叫什么来着? 玄玑沉浸其中,似乎又感受到了那股子独属于剑修的威压,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地咧咧嘴,还是别想了吧。 “这就是我们宗门的玄玑仙子。”范小源对着一众弟子说。 章林霏胳膊肘戳了戳云流,挤眉弄眼道:“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啊!” 云流在旁边抱臂而立,见他这恶心的表情险些呕吐:“与我何干?” 章林霏表情瞬间恢复正常:“昨天她救了你,你不该做些什么吗?” “不救我,我自己也能脱险,”云流皱眉,“要不是因为你莽莽撞撞把我挤下去,也不会丢这么大人。” 说话间玄玑已走远,云流的眼神不自觉地追随着她的身影,淡淡道:“我送些谢礼过去就是了。” 玄玑同林虚渡说要向北方走,为防有人暗中监视,她得按照计划乘船到东都,再从东都走陆路。 学宫的仙师招贤还未结束,可距离正式开馆仅剩三天了,玄玑最起码要在第二天天黑前化身萧渚,回到偃山。 自己起码得做做样子走到楚州,坐大船需要一天,自己驾船倒是快得很,却为免太过着急,与自己“云游”的说辞相悖。 所以玄玑找了艘楼船,启程当自己观光去了。 子夜到达楚州,玄玑随便找了家客栈,短暂休整一个时辰。 玄玑此人爱好颇多,善于学习,前几年为着跑出去玩,专门苦练了易容术,本来也无甚大用,此时这雕虫末枝却派上了用场。 光是易容的法术容易被高阶修士看穿,秦高旻给了她丹房炼的固形丹,这本是剑宗弟子外出执行任务所用的,效果不必多说,只是时间有限,须半月服用一次。 玄玑身量修长,高五尺有余,与大部分男修同高,不必特意伸骨伪造。 施术换装,美貌无双的玄玑仙子变身俊美男修,临近清晨,玄玑捏了个纸人替身放床上睡觉,不再多留,感应到周边没有灵力波动,掏出缩地符,单膝下蹲,房间里瞬时气息流转,旋风四起,只一眨眼,人便到了偃山二十里外的小镇。 玄玑的头发还未从咒风的卷拂中停息下来,几缕发丝扬在空中,周边沙尘被尽数吹去。 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玄玑放下了平时端着的属于“玄玑仙子”的架子,泰然自若地向寻常男修一般走向了镇子的出口。 既已到家门口,玄玑便不再着急,慢慢悠悠坐着航船一路潜心赏景,等到了碎云渡,学宫的仙师考核也快开始了。 万虚学宫虽属于归墟道宗,可其中的掌教典事却来自各门各派,这也是为着公平所必须的。 仙师也是如此,大部分都从仙门百家选拔,要通过仙师考核才能进入学宫就教。 而且一次考核成绩只与这一年的就教资格有关,直白些说,若是明年还想来,那得再考。 主考官是一个玄玑不认识的中年男修,至于副考官,前两天还与玄玑打过照面。 是唐霖。 仙师考核并不繁琐,要求不多,只以实力论高低。 虽说玄玑少时在学宫跟那暴揍自己的剑修学过剑,平日里也从不忘记练习,但到底不是正经剑修,怕误人子弟,便只报了水系法术的教习。 考核也很简单,只须与副考官打过一番便可。主考会在两人交手过程中判断她是否有就教的资格。 虽然与唐霖算是认识,但玄玑确实未与其交过手,不知他的实力究竟如何。 两人站定,唐霖做了个手势,冷冷出声:“请。” 玄玑负手而立,未有迟疑,直接挥手调动水汽凝成细小的冰刃,向唐霖袭去。 她眉眼间满是兴奋,从前女儿身师父管束颇多,今时不同往日,正好借此机会探探深浅! 唐霖是木灵根,此处场地不小,却是临时用来考核的,许是事后还需唐霖清理,他并不用土木生根,只是唤出数以万计的飞叶,向着冰刃对冲而去。 薄薄绿叶,看似柔软,却将冰刃悉数击碎。 若非修真者,看出不端倪,原来是每一片树叶都以高速旋转着,速度快到难以用肉眼分辨,连玄玑都是凭借叶片旋转带起的气流发现的。 这叶子要是割到脸上,玄玑想,估计要把骨头都削出来吧。 又一轮叶片袭来,玄玑再次运作水汽,化作冰刃,待到冰刃要接触到叶片之时,瞬间融化,一个个水团在包裹住叶片还未被旋风绞开的瞬间又凝结成冰,一息之中,包裹着翠绿叶片的冰块尽数落下。 玄玑乘机猛然上前,身躯化作一到残影,眨眼间已到近前。 唐霖先是看见一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他虽未见过这人却感到一丝熟悉的气息,转而看见她眉宇间尽显纵情恣意,似是被什么炸了一下,心跳停拍,转而感到周身灵力波动,火速回神后撤。 只见玄玑双手持水刃,毫不留手地挥舞而来,若不是即使闪身,怕是要身首异处了。 玄玑没有给他反应时间,偷袭不成,未有一丝停滞,顺势追击而上,出手快准狠,身姿却依然轻盈飘逸游刃有余,衣袂飘然,尽显风流。 玄玑动作极快,唐霖抽剑格挡却被眼前极速翻飞的水刃乱了阵脚,几欲不敌。 眼见唐霖渐落下风,主考官喊了停。 玄玑闻声收势,又是一副玉树临风处变不惊的样子。 唐霖心有余悸地回到主考身边,暗暗打量眼前人。 虽说有点熟悉,但自己身边没人走如此路数,若是有这么强悍的人,他必定记得清清楚楚,刚才当是幻觉。 自己本就有鬼,玄玑感知到唐霖的视线,不觉有些心慌,面上仍然是淡淡的神情,心中却异常焦灼。 下一刻,那种审视的目光消失了,只听唐霖真诚道:“你很强,改日再战。” 玄玑闻言大松一口气,豪爽道:“定然。” 主考没公布结果,只是叫唐霖给玄玑拿去两张带字的纸。 是学宫就教的聘约,这就是考核通过了,签字画押之后便能正式成为本年度学宫中的讲师。 玄玑拿起笔签上了萧渚的名字。 “萧道友,你不仔细看看吗?”唐霖出言提醒。 “不必。”她回答。 玄玑心说自己就是为此而来,就是上面写着要负责为弟子做饭也得硬着头皮签。 况且,签字的是萧渚,关她谢玄玑什么事? 唐霖将两张聘约交给主考,主考过目之后便点头让玄玑离开了。 还未走远,主考又叫住她:“你出门前是否有观测推演天象?” 有各种法术法宝,恶劣天气对修真者的影响并不大,所以玄玑从来没有关注天气的习惯,她回答:“没有。” “那你现在推演一番今日天气如何?” 真是莫名其妙的问题,玄玑不知他意欲何为,但还是不假思索地乖乖回道:“白日晴空万里,晚间方圆百里,山雨将至。” 主考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笑容,从未见过他如此表情的唐霖浑身恶寒,却没忍住心中疑问:“掌教为何要问这个?” “唐霖,你若是要推演天时,该怎么做?” 唐霖思考了一下,答道:“排阵卜算,或是感应风息。” “这萧渚未窥天象,也未借任何外物,便能瞬间感应天时,说明他对天地灵气的感知颇为灵敏,此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是夜山风灌耳雷声大作,百里之内果然下起了大雨。 闪电乍起,几欲劈开云栖剑宗一处洞府。 这洞府四周灵气波动剧烈,引来无数同门。 “这是要渡劫了吧?”一剑宗弟子说。 “可能,他的金丹大圆满迟迟突破不了,这么多年了,也该到时候了。”另一弟子附和。 有人不明所以:“里边那人是谁来着?” 雷声慢慢消失了,只剩大雨滂沱,周边撑着避雨术的弟子们一头雾水。 不是要渡劫吗?天雷怎么都没了? 见洞府灵气波动紧张得要死的秦高旻见状,长舒一口气,气还没出完,见洞府大开,里边出来一个身量颀长的男子,险些把气咽回去。 秦高旻连忙御剑而上,见到人,他的心也死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你不是说闭关吗?”他苦着脸问。 高大男子心情十分烦躁,只回了两个字:“无用。” 闭关无用,这么多年依然是只涨修为,不破境界,干脆出关了。 附近同门见没热闹可看,悉数离开。 人群渐渐散去,只有刚才上来这人不动。 萧渚反应过来,扭头看向秦高旻:“不是,你哪位啊?” 第4章 第四章 签字需谨慎 “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心碎之人,”秦高旻抬头仰望雨幕,“为何命运要如此戏弄我?” 萧渚用看傻子的眼光看他,本来修炼遇到瓶颈就心烦,这外边大雨滂沱的再怎么看心情都只会更糟。不用再去闭关,萧渚转身向自己的仙居走去,没走两步,一回头,见这怪人还站在原处望天。 看来这人比自己还郁闷,相较之下,萧渚的烦躁退去大半,却又担心他在这里寻短见,走回去,对着秦高旻道:“这位道友,有什么事想不开……” 秦高旻闻言立马把头摆正:“没想到你是个心善之人,我安心多了。” “……有什么事想不开就回家去想,我这又不是悟道堂。”心善的萧渚如是说。 秦高旻幽怨地看着眼前面冠如玉风神俊朗的萧渚,此人朗目疏眉眼角嘴畔无不含情,如此善良的面孔竟然说出这般冰冷的话语! 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把他身份借给别人进学宫,那将是必死无疑了! 但话又说回来,早死不如晚死,这萧渚一向神出鬼没的,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发现,还是先别自乱阵脚吧。 想通了这一点,秦高旻恢复了精神,抱拳道:“萧师兄,他日秦某定上门赔罪!” 说完不等萧渚反应,踩上佩剑,御风走了。 看着秦高旻如获新生潇洒离去的背影,萧渚不知道这雨是下到谁的脑子里了。 每次闭关出来都会多一些自己从未听过的词句,听不懂这人说话可能也是为此,萧渚摇摇头,今后还是少闭关为妙,免得与世间脱节过多。 大雨下了半宿,第二日清晨,朝阳升起,金纱般的日光从飘渺的云层、迷蒙的雾气中漏下,映照在山间草木饱含的雨滴之上,闪射出耀眼的水光。 距离学宫正式开馆还有一天,玄玑却早已听召来此就事了。 大部分弟子早已在学宫住下,还有寥寥数人因事未到。 玄玑大清早就到达观澜楼,尹月兰见到她就着急地迎了上来:“萧渚道友?” 换个身份和自家大师姐相处颇有些奇怪,玄玑不动声色地压下那种怪异感,微笑颔首:“您客气,叫我萧渚便可。” “事务繁杂,那我也不多虚礼了,”尹月兰语速很快,“弟子们住的笃行院有人斗殴,请你快些去处理罢。” 春学招收的弟子大多是各门各派练气以上的内门弟子,在各家时除去修炼不谈都是处处顺意,到了学宫一同住宿难免有摩擦。 人之常情,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谁入学宫还不打上一架呢? 春学伊始事务繁杂,为着能正常开馆,玄玑当然愿意帮忙,只是没有个专职执事管理他们的起居生活还是不稳妥。 本着自己身为学宫一员的态度,玄玑多了句嘴:“我马上去处理,只是学宫里没有安排专职执事吗?” 尹月兰迷惑地眨了眨眼:“你就是啊。” “我不是负责水系法术的教习吗?” 看着师姐拿出册籍,玄玑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尹月兰纤手一挥,指在“萧渚”的名字旁边,旁边注有三个职位:水系法术教习、卜卦推演教习、水灵根弟子起居专职执事。 “这一定是弄错了。”玄玑僵笑。 尹月兰摇头:“无错,此乃掌教钦点。” 被叫来学宫帮忙的唐霖见状在一旁把聘约翻出来递过去,小声对玄玑说:“我昨天已经提醒过你了。” “……你不仔细看看吗?” 昨天唐霖的话忽然回荡在耳边,玄玑拿起聘约,仔细浏览,最终在底下看见一行小字:所聘仙师至少任教两门课程,谨循学宫安排。 小字下边还有一行小字:聘约最终解释权归学宫所有。 她幽幽转头对唐霖:“这是万虚学宫,对吧?” 不是什么行骗帮派吧? 唐霖点头,嘴角似翘非翘。 不知怎么,他周身因长期忙碌而生出的那股子阴郁气息略微消散,比往常要平和许多。 可能是幸灾乐祸吧。 人就是这样,自己受苦受累时就怨声载道,可一旦看到别人有了与自己类似的经历,就会释然许多。 玄玑持续地盯着唐霖,最终从他嘴角上翘的忽微角度确认——就是在幸灾乐祸! 下次交手打爆你! 玄玑恨恨地撇下手中的“霸王聘约”,转身御剑,前往笃行院。 行走带动起来的衣角在门口逗留一瞬就消失了。 尹月兰不由地失笑:“怎么有些像小师妹?” 云蒸雾集,云栖剑宗,藏锋阁。 藏锋阁作收纳册籍之用,鲜少有人来访,几个同门一直羡慕秦高旻的好差事。 其中滋味却是只有秦高旻自己和另外一个轮值师兄知晓。 虽说此处环境安静清幽,事务处理起来简单且无危险,但忙的时候要把头发熬秃,闲杂时又过于无聊,才坐上藏锋阁的椅子便犯困。 秦高旻躺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打盹,酣睡正浓,一股冰凉的剑意突然自下巴蔓延全身。 惊恐睁眼,秦高旻发现是藏锋阁进了人,这人拿剑鞘试图唤醒他。 再度抬眼看清是谁,他险些睡回去。 ——来人正是萧渚。 萧渚今日在自己的居所周边仔细探查了一番,确定无人坠崖、自刎、自缢才出门,等到了地方发现怕死在自己家里的人原来在藏锋阁睡懒觉。 “你是秦高旻?”萧渚睁着浅琥珀色的眸子看他。 秦高旻强装镇定地点点头:“萧师兄要查阅什么?” 萧渚把剑收回腰间,抱臂道:“我来找你并非要查阅册籍。” 那便是要取我狗命了,秦高旻想。 “听闻万虚学宫正值春学,四处招贤,我来取我的门籍拿去报名仙师考核。” 看来萧渚并不知自己的门籍已被玄玑借走。 说来也是,学宫虽然享誉盛名,却到底只是些小孩子修习的地方,只要不出大事,“萧渚”的名声便不会传扬出去。 现下只须打消萧渚去学宫当仙师的心思便可瞒天过海。 秦高旻想明白这一层,瞬间如释重:“哎呀,萧师兄,你出关晚了,现下虽然还在招贤日,可学宫仙师昨日便以招满了。” 学宫观澜楼,尹月兰打了个喷嚏。 “没事吧,尹师姐?”一旁的弟子关切道。 尹月兰摇头:“无妨,快去催掌教,叫他缩短考核时长,否则明日仙师不足,无法开馆。” …… “无妨,”萧渚闻言并不遗憾,“再看看适龄剑宗弟子的门籍,我入宫修习也可。” 秦高旻闻言顿时两股战战,冷汗直冒。 这厮不是想当仙师,是想进学宫啊! 要是说无适龄弟子或是学宫弟子名额也已满? 萧渚怕不是会问有没有合适的弟子门籍可以让他去学宫洒扫宫院…… 撒一个谎只会用源源不断的另外的谎言去圆! “萧师兄,”秦高旻登时双腿跪地,“能不能留我一个全尸啊!” 萧渚:“……”我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吗? “我从未见过你这般穷凶极恶之人!”范小源声嘶力竭地喊出了自己最具文采的一声骂语。 被骂的人伸腿想上前踹他,被几个少年拦下了。 一同拦着人的章林霏出来当和事佬:“启元兄,你身骄肉贵的,莫要和他置气了。” 金启元是问天门天寒长老的小儿子,从小娇生惯养,事事皆要顺他的意。骄纵懒散惯了,这些年修炼惫懒徒有个练气,自己这身量只横向发展,身上没什么仙气倒是有晃眼的富贵。 他体胖,听不得带“肉”、“胖”、“圆”的词句。 章林霏这话非但没让金启元消气,还给自己引火上身,一句“身骄肉贵”引得金启元再度蹬腿踹人。 好在章林霏伸手敏捷,躲开了这杀伤力并不怎么大的一击。 只是他这一躲,少了些力量,其他几个拦着金启元的少年不敌,被这秤砣甩开了。 脱离桎梏,金启元向范小源挥拳袭去,眼见肉拳降至,范小源来不及闪躲,任命闭眼挨打。 可预料中的痛感并没有出现,伴着金启元的痛叫和周围几名弟子的惊呼,范小源睁眼看见竖在自己身前的足有一尺厚的冰墙。 清越又带着些许愠怒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清修传法之地,何人在此喧哗造次?” 金启元懒于修炼,本身便没有多大的力气,拳头软趴趴地打在冰墙上,吃痛了一下却也马上恢复了。 他自知打不过这人,上下打量一番,见来者仿佛年纪不大,又英俊得过分,估计不是什么有权势威望之人,又拿出自己那跋扈的模样,皱起眉道:“你是何人?” 玄玑也是上过春学的,这个年纪的大族弟子多有嚣张跋扈之辈,只不过那些人大都是依仗自身修为欺压同窗,没见过范小源这样被练气期欺负的。 范小源用手指戳戳冰墙,冰墙接触到体温却丝毫不化,他觉得有趣,又摩挲起来。 玄玑放出神识感应,心下了然:这人连练气都没到,全须全尾的标准凡人一个,怪不得能被这小胖子欺负。 她没说话,学着金启元的样子打量回去,一双深黑色的眸子看得金启元浑身发毛,良久,她缓缓吐出两个字:“跪下。” 金启元扬眉,怒极反笑:“你算什么东西,敢叫我……” 话未说完,他突然双腿瘫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金启元惊愕之下,面孔泛青,缄口不言了。 见这架势,周围弟子仿佛也被定住了一样,噤若寒蝉。 玄玑环视一圈,没人妄动,她望着众人,双唇微启:“现在,谁来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