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秽人间相》 第1章 01 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纯狱酒吧的霓虹招牌。 傍晚的阴郁给这座城市的喧嚣蒙上了一层粘稠的湿冷。 姜盏斜倚在吧台内侧,手里拿着速干毛巾正不急不慢地擦着威士忌杯。 无名指上,一枚样式古朴的银戒随着擦拭动作,偶尔反射出吧台顶灯的光。 白色工装背心下,露出的手臂线条紧实利落,肌肉紧覆骨骼,瘦削却也透着长期锻炼才有的精悍。 “又下雨,这鬼天气没完了。”一个软糯娇媚的声音忽然飘出。 老板娘花姐端着一碟刚炸好的椒盐藕片放在吧台,说话时,她故意拖长尾音,来表述自己的极大不满和无奈。 花姐看上去四十出头,眉眼间是阅尽千帆后的通透与淡然,一身暗红色改良旗袍裹着窈窕的身段,风韵犹存。 她望着室外那些匆匆跑过,带起地上水花的行人,语气里透着生意人的心累:“这雨要在这么下下去,我人都要发霉了。” 姜盏把擦完的杯子放回原位,紧接又拿起一个,头也不抬地拆穿她:“你是怕没生意,担心冰箱里的水果成本收不回来吧?” 花姐被戳中心事,没好气地剜了姜盏一眼,气鼓鼓地拿起遥控器,按下换台键。 悬挂在吧台斜上方的电视原本还播放着无聊的肥皂剧,屏幕画面突然切换,“本台最新消息!今日清晨,我市东城区再次发生一起离奇自杀案件!死者张某,男性,32岁,被其房东发现于租住屋内自缢身亡。” “据警方初步勘查,现场门窗反锁,无外人侵入痕迹,目前已排除他杀可能。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这已是本市本周内发生的第三起类似自缢事件。所有死者被发现时,四肢都被透明丝线捆绑,身体姿态呈现出高度统一,如同提线木偶状。” 姜盏盯着屏幕上快速闪过几张的现场照片。 照片被打上马赛克,只能大概看出死者的姿势是整个身体被吊在天花板上,姿势诡异,扭曲。 花姐蹙着眉:“又死一个。” 最近城江市不太平,接连几起命案弄的大家人心惶惶,其中两起还发生在酒吧附近,搞得现在都没人敢在这一片活动。 再这么下去,店里就真要喝西北风了。 姜盏单手撑在吧台上:“你不觉得这几起案件很诡异吗?” 花姐努努嘴,心不在焉的随口一问:“你发现什么了?” 姜盏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屏幕,半响才缓缓摇头:“说不上来,反正我不相信人都死了还能把自己吊起来。这不符合物理定律。” 花姐点点头表示她的怀疑很有道理,但她并不打算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她此时正发愁冰箱里的水果要怎么解决,这可是她前两天刚进的新鲜水果,眼看着一大半都蔫坏,一副“卖不出去就要烂给你看”的架势,她想哭的心都有了。 这可都是真金白银砸进去的成本! 花姐眼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正琢磨着,正好瞟到认真擦杯子的姜盏,顿时眉头轻佻,一步三摇地蹭到吧台边:“盏盏~” 姜盏擦杯子的手微顿,不详的预感顺着脊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 她抬眸警惕地看向花姐。 不怪姜盏反应过激,每当花姐用这种腻死人的调调喊她名字,后面准没跟着什么好事。 上一次她就用这种语气诓骗她做问卷调查,还叮嘱遇到差评,必须当场询问具体原因。 姜盏当时就后悔了。 谁家正经问卷逮着差评就现场开审?人家不想说,她还要死缠烂打,主打一个“你不说,今晚就别想出这个门。”的架势。 结果到头来,店里的客人看她眼神都极其不友善。 害得她在吧台后面躲了好几天,连头都不敢抬。 这哪是什么问卷调查?分明是严刑逼供! 最终不负众望。 花姐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她的预感。 “盏盏,你看店里最近客人少,这水果都卖不出去,你帮姐一个忙,你带着这些水果到路口摆个摊?” 花姐见她眉头一拧就要拒绝,立刻抛出好处,“不白干!卖出去的钱,你三我七!” “不去。”姜盏想都不带想,拒绝得干脆利落。 花姐剜了她一眼,估计在心里暗骂姜盏不识好歹。 她一咬牙,加码:“四六!你四我六!这总行了吧?进货的钱可是姐掏的腰包,我拿大头不过分吧!” 姜盏摇头,摆出一副“这事没得商量”的表情:“不是钱的事。是这事本身。反正我不干,你另请高明吧。” “你!…” 花姐气结,正想使出独门秘诀,撒泼打滚十八式说服**时,她手机忽然响起。 花姐看了来电显示,随即接起,“老周?…现在?这么急?…好好好,我现在让人过去拿。” 她挂断电话,脸上掠过一丝不解,抽出便利贴快速写下地址:“姜盏,你去帮我到老周那拿个东西。” 姜盏接过纸条,西郊枫林路,富人区,离酒吧有点距离。 姜盏:“现在?下这么大雨?” “就现在!老周催得急,打车去,车费算我的。” 花姐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催促。 姜盏看出事情紧迫性,也不敢耽搁,用手机叫了车,“行吧,你是老板你说的算。” 她抓起椅背上的黑色冲锋衣套上,出了酒吧。 * 车子在雨中行驶将近四十分钟,才抵达西郊枫林路。 18号是栋三层的欧式独栋别墅,从外面看去黑黢黢一片,只有门廊一盏壁灯发着微弱的黄光。 别墅的铁艺大门虚掩着,出于礼貌和谨慎,姜盏没有直接闯进去,而是规规矩矩地按门铃。 悠长的铃声在雨夜里回荡,无人应答。 她在门口足足等了一分多钟都没有人出来。 “没人?”姜盏嘟囔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照纸条上的号码拨通了周老板的电话。 电话通了,姜盏说:“您好,是周老板吗?我是替花姐来取东西的。喂?” 对话没有说话,回应她的只有微弱的电流干扰声。 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姜盏果断挂了电话,推开铁门,一楼正门紧锁。 她绕着别墅走了一圈,发现一扇面向后花园的落地窗没有完全锁死,她用力一推,窗子无声滑开。 她侧身而入,动作轻盈无声。 别墅内部是一片死寂的漆黑,空气中弥漫着甜腥气。 姜盏蹙眉,下意识捂住口鼻,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光束瞬间照亮一楼客厅。 客厅很空旷,家具不多,显得冷冷清清。 她放轻脚步,朝着二楼方向探去。 楼梯铺着厚厚的地毯,掩盖掉她的脚步声,越接近二楼,那股甜腥气就越发浓郁,直冲她的感官。 二楼房间有扇门虚掩着,门缝透出一丝微弱的光线。 姜盏刚靠近点,一股子血腥味差点没把她的晚饭给逼出来,她强忍着胃部的翻搅,将手机的光稍稍压低,侧身靠近门缝。 刚推开门,眼前的景象就让她瞳孔骤然收缩! 宽敞的卧室中央,一个穿着睡袍的中年男人,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站着。 此刻正僵硬又缓慢地将丝线缠在自己手腕上,丝线的另一端则悬挂在水晶吊灯上。 这些丝线深深勒进他的皮肉里,双臂被强行向上吊起,脚尖勉强点地,脖子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歪着,面容扭曲,瞳孔早已涣散。 整个场景,如同一个巨大的提线木偶展示场。造型就跟新闻里木偶杀人一模一样。 姜盏的心脏猛地一沉! 她一个箭步冲进去,借着书桌的助力跃起,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蝴蝶刀,刀锋精准划向缠绕在周老板身上的丝线。 动作迅捷如电,没有半分犹豫。 连着几声轻微琴弦断裂的脆响,丝线应声而断。 周老板的身体顿时像被抽掉骨头一般重重砸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姜盏刚落地,脚下原本厚实的地毯,此刻却变成了木质地板。 她抬眸,眼前一幕竟已面目全非。 这哪里还是周老板的卧室,分明是一个巨大的木偶戏院。 戏院内以舞台为中心呈扇形状向上延伸的观众席,密密麻麻坐满了人。 这些人衣着各异,男女老少皆有,却像批量生产的蜡像,面无表情,眼神呆滞,对姜盏这位闯入者的存在视若无睹。 姜盏站在观众席的侧方,舞台上,正进行着一场木偶戏。 这木偶戏看上去荒诞诡异,几个穿着华丽戏服的木偶,围着一个穿着睡袍的木偶。 睡袍木偶正用自己的左手,笨拙而固执地捻起一根细线,缠绕在自己另一只手腕上。 好笑的是,每一次缠绕都徒劳无功。 空气里好似有一把无形剪刀,每当它好不容易将丝线缠上,丝线就毫无征兆地“嘣”一声断裂开。 木偶毫无知觉,只是一味地重复同样动作,缠绕...断线...再缠绕... 姜盏盯着那木偶的脸,隐约觉得这个脸好熟悉,好像.....是周老板?! 姜盏大脑一片空白。 这特么是把她干到哪儿了?! 姜盏既委屈又生气,她不过就是割断几根线,至于把她扔到这鬼地方?!报复心太强了吧!!! 她强迫自己冷静,眼下可不是她闹情绪的时候。 此地不宜久留,先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 姜盏一头扎进标着“后台入口,闲人免进。”的通道。 刚冲进后台,浓重的木屑和灰尘气扑面而来,没等她搞清楚状况,脑后骤然响起尖锐的破空声。 危险! 姜盏凭借本能猛地侧身低头! 一道木制手臂擦着她的头皮扫过,狠狠砸在她身侧的旧木箱上,木屑飞溅。 四具高大身影从后台无声无息地扑了出来,动作僵硬却迅猛,关节发出“嘎吱”的硌牙声。 等姜盏稳住身子,这才看清这四具袭击者的真面目,竟是木偶! 这些木偶配合默契,从不同方向攻来,封锁住姜盏所有的退路。 姜盏手中蝴蝶刀寒光连闪,格挡几记重击。 奈何这些木偶力量奇大,又不知疼痛,她一时被逼得险象环生。 其中一只木偶正挥起手臂砸向姜盏,一道黑影疾射而出。 清脆的金铁交鸣。 一柄短匕精准地架住那致命一击! 来人身材高大挺拔,黑色冲锋衣将拉链拉到顶,黑色口罩遮住他半张脸,只留余下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 他动作飞快,反手一匕削向另一只扑来的木偶脖颈。木屑纷飞,那木偶的头颅竟被削掉半边。 姜盏来不及辨别对方是敌是友,现下强援出现,她抓住机会反击,脚下发力跃起,朝那个被削了半边的木偶头颅踢去。 一个刀法凌厉刁钻,一个招式古朴简洁。 第2章 02 两人竟在瞬间形成一种微妙的默契。 激斗中,姜盏注意到那个睡袍木偶动作格外僵硬,关节有些失控,行动也比其它三只迟缓。 男人应该也发现了这一点,出招同时步步向它逼近,最后一脚狠狠将它踢飞,撞塌幕布。 整个剧场的灯光像接触不良一般疯狂闪烁,很快便接连暗淡下来。 刚才还座无虚席的观众席,此刻空无一人。 崭新的剧场也仿佛被抽了生机,变得破败不堪,甚至还能看到几处地方缠着厚厚灰尘和蜘蛛网。 短短几秒钟内,整个剧场就跟荒废几十年一般。 舞台中央,一个男人盘着腿,孤零零地坐在地上,低头,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我明明…都照做了…” 姜盏好奇这人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刚想凑近,就听到旁边的人提醒:“别靠近。先想办法离开。” 姜盏想说这人说得轻松,这鬼地方连怎么进来都不知道,哪里知道怎么出去? 姜盏:“你有什么办法吗?” 男人分析道:“这里是戏剧院,刚才台上演得是木偶戏。攻击我们的也是木偶,我们刚刚因为伤了木偶,所以环境产生变化。目前所看到和接触到的都跟木偶有关,我猜,出去的线索应该也在它们身上。” 一语点醒梦中人。 是啊!这线索都怼脸上了她都没发现! 啧,果然脑子不能只当摆设! 姜盏目光落在那四只木偶身上。 刚刚因为灯光明亮,加上事发突然,她没注意,此刻灯光灰暗,她发现那个睡袍木偶的胸口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闪。 很微弱,如果不是刚刚在打斗中,胸口被男人的匕首划开一道裂口,根本不会被发现。 那是什么?是心脏吗? 这些木偶力大无穷,配合的也天衣无缝。如果不是睡袍木偶暴露破绽,想要伤到它们简直难如登天。 如果这闪烁的光点真是心脏,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它就是出去的关键? 姜盏不确定,但管他呢,反正眼下也没有新的发现。 她把这个发现跟男人说,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说:“攻击胸口试试,就拿反应最慢的那只试。” 目标不言而喻,必然就是睡袍木偶。 男人不语,向她递了一个同意眼神,同时手腕轻挑,匕首在半空划出一道银弧,在匕首落下的瞬间,男人反手抓住刀柄。 两人甚至在没有商量的情况下达成微妙默契。 身影交错! 两人朝着睡袍木偶的方向冲过去,临近刹那骤然分开。 几乎是同时,蝴蝶刀和短匕化作两道寒光,一道向左突进,吸引木偶注意力。 一道向右疾刺,蝴蝶刀精准地刺向木偶胸口。 随着一声类似老旧门闩松脱的脆响,木偶动作凝固,下一秒像被抽了灵魂,哗啦一声,散落成一堆木头零件。 与此同时,姜盏眼前白光刺目,强烈的眩晕感毫无预兆的袭来。 当她再次能视物时,周遭已恢复成周老板的卧室,她依旧半跪在地。 出来了? 她目光如炬的扫视整个房间,屋内没有别人。 所以刚刚帮她的那个男人是谁? 周老板! 念头电闪而过,她顾不得细想,她赶忙俯身去探周老板的颈动脉...毫无动静。 已经死透了。 姜盏懵了,上一秒还火急火燎的叫人来拿东西,下一秒就嘎了? 怎么的?是邀请她来看现场直播? 姜盏还处于摸不清这是什么套路时,楼下传来“哐当”一声脆响! 她眼神一凛,透过二楼窗户看到一个模糊身影冲出别墅。 当下,姜盏的脑子里闪现出一个想法就是,这人不是凶手就是贼,先抓再说。 姜盏想打开窗户跳出去,然而窗户是锁着的,她扯下旁边的窗帘裹住拳头,狠狠砸向窗玻璃。 “哗啦——!”玻璃应声碎裂! 她顾不上飞溅的碎片,双手护头,从二楼纵身跃下。落地翻滚卸力,动作一气呵成。 雨点如豆般砸在姜盏脸上,模糊视线。 她视线在雨幕中锁定车道上那个黑色身影,那人似乎是听到动静,在拉开车门的瞬间,侧头朝姜盏的方向瞥了一眼。 雨太大,距离太远,姜盏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捕捉到一个模糊的侧脸轮廓。 随即,那人矮身钻进车内。 “站住!”姜盏大喝一声,拔腿就追。 引擎轰鸣,轮胎在湿滑的地面上卷起水花,黑色吉普车如离弦之箭般离开现场。 姜盏将速度提到极致,在车后玩命的追。 由于距离隔的太远,加上人的速度终究是比不过车的速度。 追到路口,黑色吉普车一个转弯漂移,彻底消失在雨夜里。 姜盏撑着膝盖,喘着粗气,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和下巴不断滴落。 口袋里的手机这时传来震动,她胡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直起身掏出手机,目光却始终注视车子消失的方向。 接起电话,“花姐。” 花姐:“喂,盏盏,东西拿到了吗?” “周老板...死了。我来的时候人就已经死了。死状…跟新闻里一模一样。”姜盏深吸口气,“东西没给我。”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姜盏追问:“花姐,所以他要给你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花姐声音里带着微弱的抽泣声,“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算了,你先回来再说吧。” 姜盏应声,挂断电话。 * 回到酒吧,姜盏三下五除二的把事情经过跟花姐说。 花姐听完,大为震惊,乃至于香烟都忘了吸。 她抓过姜盏,担忧地在她身上搜寻:“那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啊?我看看。” 姜盏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花姐这才放心,追问:“你没看错?你确定是他把自己吊上去的?” 姜盏接过调酒师递来的鸡尾酒,给出肯定回答:“我亲眼所见。看着他拿丝线把自己绑起来,看着他把自己吊上去。” “亲眼。”她竖起两指,在自己眼前比划了一下,强调亲眼目睹的事实,转身给客人送酒去了。 “盏姐!花姐!大新闻!”江不悔喘着气,浑身湿透地闯进来,声音带着压不住的那股子亢奋劲儿,“西郊枫林路18号又挂了一个!就是前阵子常来店里的那位大叔,叫什么周什么傅的...” 江不悔越说越带劲,比手画脚,唾沫横飞。 姜盏送酒回来,正好听了个大概。 江不悔还以为是客人,吓得紧急刹住话头,回头看来人是姜盏才放心。 江不悔:“太他妈邪门了!听...” "行了,我们知道了。"花姐正心烦着,没心情再重复听第二遍,指着姜盏,“她就在现场。” “啥?!” 江不悔眼睛瞪得溜圆,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猛地捂住嘴,左右张望确定安全,才凑到姜盏身边,“合着那别墅里的脚印,其中有一串是你的啊?那他真是自杀?然后把自己给吊上去?” 姜盏点头,“嗯,亲眼所见,亲手所断。” 她将收来的空酒杯推给调酒师。 “亲手所断?”江不悔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断…断什么?” “丝线啊。”姜盏语气淡定,“我割断他手上线的时候,人已经硬了。” 江不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搓着自己的鸡皮疙瘩说:“真这么邪!电影里诈尸都不敢像他这么干。” 花姐脸色凝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吧台,她到现在都还觉得像在听玄幻故事。 她从烟盒里取出一根香烟点燃,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隔着白雾缭绕,她含糊不清地开口:“十几年前我刚盘下这块地,开了这家酒吧,在我最难的时候,是他牵线搭桥帮我解决了第一批酒水的麻烦,怎么着也算得上是帮了我个大忙。” 花姐:“现在他死的不明不白,如果就这么算了,太窝囊了!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 花姐表面上看似轻浮散漫,生死看淡,对万事从不关心。 但姜盏清楚,这只是她表现给外人看的表象。 实际上的花姐骨子里比任何人都重情重义。 姜盏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想替周老板报仇,至少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别让他死的不明不白。 可是这仇要怎么报? 她们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唯一的可疑人还跑了,她甚至连对方车牌都没看清。 警方也都把案子定性成自杀了,虽然那自杀方式连鬼都不信。 姜盏无意识地摩擦食指上的银戒,试着缕缕思路,“这几起案件中除了地点不同,身份不同,死状都一模一样,都是自杀后再把自己吊成木偶状。而且.....” 江不悔和花姐同时看着她,等她接下来的话。 姜盏:“而且,我总觉得这些案子之间,应该有更具体的联系,比如他们都可能接触过某个相同的东西或者地方...” “等等!东西?地方?”江不悔眉头紧锁,他似乎被触发到什么记忆,一拍大腿,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打零钱和一个打火机,又从这些零零碎碎的零钱里翻出一张名片。 他献宝似的把名片拍在吧台上,“差点忘了这茬!我前两天在古玩城那边瞎逛,想看看能不能结识一两个志同道合的好友,正好听到几个摊主聊到这档子怪事,说那几个倒霉蛋死前都去过这里。那些人出来时手里都拿着个小木盒子。” “小木盒子?”花姐和姜盏异口同声,目光聚焦在名片上。 名片是深褐色的,质地很特别,像是某种粗糙树皮制成,边缘还有不规则的毛刺。 上面是用暗绿色烫印出来的古朴字迹,写着制偶斋。 “制偶斋?”花姐拿起卡片端详,“没听过啊。” 江不悔凑近,神秘兮兮地道:“新开俩月,就开在犄角旮旯!老板是个干巴老头,整天神神叨叨的,就爱捣鼓些针线活和破木头疙瘩。” 姜盏不以为意:“古玩店,有木盒很正常吧?” 江不悔反驳:“那也不能前后脚吧?而且木盒大小统一,会这么巧吗?” 姜盏其实还想说:说不定是统一包装规格呢? 这念头仅仅是在她脑子里转了一圈就消失了,她可不想被贴上“杠精”的标签。 她看向花姐:“花姐,周老板最近有没有跟你提过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收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花姐沉默几秒,似乎在回忆,最后缓缓摇头:“没有,他就说有个棘手的东西想拜托我帮忙处理掉...” 说到这,花姐和姜盏的神情一顿,相互对视异口同声说:“就是小木盒!” 江不悔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试图在努力跟上她们的节奏。 不过事实证明,他缺课了。 花姐把名片交给姜盏,“盏盏,你去一趟这个制偶斋。老周的死不能就这么算了,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线索,我也试试能不能找到那辆吉普车的车主。” 姜盏接过,点头:“好。” 江不悔立刻谄媚得凑上来:“盏姐!带我去!我对那一片门儿清!保证能帮上忙!” 他拍着胸脯,一脸跃跃欲试。 姜盏看着江不悔,脑子里回想起他刚提到的‘结交志同道合的好友’。 刚才光顾着聊正事,想着等正事聊完在找他算账,后面就给忘记了。 江不悔要不凑她面前,她还想不起来。 这家伙的老本行可没忘干净。 “江不悔,”她声音不高,语气平淡,但看他的眼神里是洞悉一切的警告,“你刚刚说前两天在古玩城做什么去了?交朋友去了?” 江不悔所说的交朋友,在姜盏眼里可不是什么好词。 在姜盏初次见江不悔的时候,她就撞见江不悔正扒着别人的口袋,当时就被她出手制止了。 这事姜盏开始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生活中的小插曲。 谁知当晚回到酒吧,又在门口撞见他鬼鬼祟祟。 介于他有前科,当晚姜盏特别关注他。 果然,这人就是没憋好屁。 趁人喝多故意上去碰瓷,伺机向对方索要赔偿。 在她眼皮底下搞事不说,还影响店里生意,她能忍? 反手就是调出监控成功让江不悔当场认错。 当时他为自己辩解的说辞就是‘想结识志同道合的好友’。 江不悔脖子一缩,冤枉道:“哎哟我的盏姐!天地良心啊!我江不悔现在可是遵纪守法好市民!我这不是…身为东城老巷荣誉街坊,关心邻里们的经济健康嘛!您要是不信,那几个卖古玩的摊主可以给我作证!” 江不悔挺直腰板,眼神坚定的堪比入党宣誓。 姜盏轻哼一声,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在他面前晃了晃:“再让我发现你关心别人的裤兜,我就让你亲身体验一下什么叫物理超度。” 江不悔小鸡啄米的疯狂点头:“不敢不敢!绝对不敢!” 接着又小心翼翼地觑着姜盏脸色:“所以…盏姐,我能去吗?保证只带路,不多嘴,不惹事!” 姜盏没直接回答,瞥了花姐一眼。 花姐吐了口烟圈:“他跟着去也好,那片鱼龙混杂,他熟门熟路,多个帮手,多个照应。” 姜盏没反对,算是默认了。 她收起名片,正准备上楼换套衣服,目光不经意扫过自己的袖口处,沾着已经干涸的暗褐色血迹。 是破窗时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划破手臂留下的,伤口很浅,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愈合得只剩一道浅浅红痕,几乎看不出来。 但血迹还留在衣服上。 花姐也留意到了,眼神微微一凝,神情复杂难辨,但什么也没说。 姜盏跟没事人一样拍掉衣服上的血迹,转身上楼,“我去换件衣服,你在门口等我。” 江不悔响亮应道:“好嘞盏姐!” 第3章 03 东城区的古玩市场,即使是阴雨绵绵的天气,也透着一股子陈旧而喧嚣的活力。 湿漉漉的青石板两旁,鳞次栉比地挤满了大大小小的铺子和地摊。 摊主们各个套着雨衣,缩在摊位后,眼神鹰隼般锐利,扫视着每一个路过的潜在“肥羊”。 江不悔熟门熟路地带着姜盏在狭窄的巷道里穿行,同时给姜盏介绍两边的门道:“盏姐你看,左边那家翰墨轩,老板心黑着呢,专宰不懂行的老外。右边那个瘸腿李,手里偶尔能漏出点真东西,就是嘴太碎…” 正说着,旁边一个卖旧书的小摊老板探出颗头,露出一口黄牙冲两人咧嘴笑:“哟!这不是悔哥嘛!今儿个带朋友来淘宝啊?” 他目光贱兮兮的越过江不悔落在后面姜盏身上,眼睛顿时亮起来:“嚯!好标致的妹子!这是你女朋友?” “呸呸呸!别胡说!”江不悔像个被针扎了屁股的猫,整个人跳起来差点撞翻隔壁卖怀表的摊子,忙摆手,“李老歪!闭上你的破嘴!这是我盏姐!”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紧张兮兮地偷瞄姜盏,浑身上下都是“别听他放屁”的求生欲。 姜盏盯着他,面无表情,眼神却已坦露警告。 如果刚才江不悔任由这个李老歪胡说八道,或者厚着脸皮赌她没听见认下这荒唐关系,她会马上掀了这李老歪的摊子,再把两人一并丢进对街猪肉场的绞肉机里,一并活铰了。 两人拐进更为狭窄的巷子,这条巷子的店铺和地摊少了很多,也清冷许多。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一只瘦骨伶仃的手伸进姜盏的口袋。 下一秒,只听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划破整条巷子。 江不悔猝不及防,浑身一激灵猛地回头。 只见这个穿着邋遢夹克的瘦小男人被姜盏反拧着手腕,低着身子,疼得龇牙咧嘴。 而姜盏目视前方,脚步未停,手上精准地扣住那只瘦骨嶙峋的手腕。 “我艹!你他妈...”瘦猴想破口大骂,姜盏手上加大力气,瘦猴疼得嗷嗷乱叫。 “耗子?!”江不悔看清被抓的人,惊得一个箭步冲上去,又气又急地对地上的瘦猴低吼:“你他妈找死啊!眼睛长腚上了?什么人都敢伸手?!不要命了是不是!” 耗子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闻言瞪圆了眼:“这、这不是肥羊啊?!不是肥羊你不提前吱一声!我…我就看她是你带进来的,以为是肥羊!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凡是你江不悔带进这条街的,都是人傻钱多的大客户!下手别客气!” 他越说越委屈,甚至最后还带出哭腔。 “死耗子!你闭嘴!”江不悔脸都绿了,恨不得扑上去捂住耗子的嘴。 他看着姜盏,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深怕姜盏连他也一起给收拾了,当场指天发誓:“盏姐!盏姐你听我解释!那…那都是老黄历了!我现在早就洗心革面、金盆洗手、重新做人了!真的!我对天发誓!耗子他胡说八道!他栽赃陷害!他…他脑子被门夹了!” 他语无伦次,急得直跳脚。 姜盏眉头轻挑,静静看着他表演,手上力道丝毫未松。 耗子又是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盏姐…你看…他这…”江不悔小心指着翻白眼的耗子,赔着笑,“这小子虽然手贱,但罪不至死…要不…咱高抬贵手?我保证他再也不敢了!再敢我亲自把他手剁了喂狗!” 姜盏扫了两人一眼,冷哼一声,手腕一抖一送。 耗子踉跄跌坐,捂着红肿手腕,嗷嗷叫唤。 江不悔把他拽起来,又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还不快谢谢盏姐手下留情!” 耗子揉着手腕,惊魂未定地偷瞄姜盏,忍不住小声问:“悔哥,这…这位美女姐姐到底是何方神圣啊?是你新找的跟班?” 但是说完他又觉得不可能,这身手!这反应!能甘愿给江不悔当跟班? 除非这女的脑子不好。 江不悔嘴角抽搐,没好气地瞪他:“去去去!问那么多干嘛!赶紧滚!别在这儿碍眼!” 江不悔没有澄清,耗子全当他是默认了。 一脸难以置信看着姜盏,恍然大悟:还真是脑子不好啊?啧啧啧,这身手!这反应!这颜值!这身材!这...哎,可惜了。便宜江不悔这货了。 见耗子楞在原地不走,江不悔喝道:“还不走?还要我们送你吗?” 耗子如蒙大赦,又敬畏又惋惜地偷瞄姜盏一眼,一溜烟钻进旁边的小巷子,消失不见。 等耗子跑没影了,江不悔立刻堆起十二万分的狗腿笑容,搓着手凑近,“盏姐,您没生气吧?耗子那小子满嘴喷粪,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我现在真是清清白白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天地可鉴!” 姜盏淡淡地剜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你是老大,我这个人傻钱多的小跟班,怎么敢冲您生气啊。” 江不悔一噎,哭丧着脸,又要开始新一轮表忠心。 姜盏现在没时间跟他算账,摆摆手让他赶紧带路。 江不悔识相闭嘴继续乖乖带路,心里默默把耗子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巷子的尽头是个不起眼的左拐角,拐过去就看到了制偶斋。 制偶斋从外面看上去像一个用整块枯木雕成的店门,店门被雨淋过后散发出陈旧木料和潮湿泥土的味道。 一块不起眼深褐色树皮制成的简陋招牌,歪歪斜斜挂在旁边,写着:制偶斋。 推开门,两人正要进去,一个身形瘦高穿着灰色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黑色口罩几乎把大半张脸遮住。 男人与他们擦肩而过,带起一阵微冷的穿堂风。 姜盏顺眼在那人身上停留了半秒,没在意,收回视线进到店内。 屋内一股浓烈混合着朽木、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 店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造型古朴的油灯散着昏黄的光,照出周围堆满造型奇特的木质古物。 东西摆设看似杂乱无章,但又乱中有序。 江不悔吸了吸鼻子,小声嘀咕:“嚯,这味儿够冲的。” 看到店主时,姜盏两人都一楞。 店主身形佝偻着,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头上戴着的摩托车头盔,深色的护目镜片严丝合缝,别说脸了,就连眼睛都看不着。 他就静静地坐在柜台后面,像一尊报废的怪异雕塑。 江不悔半眯着眼,“这老板咋这么渗人呢?” 他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凑到柜台前,用他那套市井混混样儿说:“老…老板?向您打听个事儿呗?” 头盔微微一动,沉闷、嘶哑的声音透过厚厚棉絮从头盔里传出来,答非所问:“雨…停了?” 声音干涩,毫无起伏。 江不悔被噎了一下,有点懵:“呃…还下着呢,挺大的。老板,我是想问,您这儿有没有卖过一种小木盒子?大概这么大。” 江不悔没亲眼见过实物,对木盒的认知全来自摊主们的描述,包括尺寸。 这会儿他只能有样学样地用手比划起来。 头盔微微转动,江不悔盲猜对方正在看他,当下露出友好的微笑。 “盒子...木头...有很多...不记得了。”那声音慢吞吞地,跟疯狂动物城里的树懒一样。 这回答含糊其辞,说了等于没说。 在两人无效交流期间,姜盏已经开始扫视店内。 她的视线扫过角落的木柜,相对店里其他东西而言,这木柜异常精美,约莫半人高,通体深紫色,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在灯光下流转着幽暗的光泽。 就在这时,她食指指间的银戒忽得传来轻微的灼烧感。 姜盏看着手上的戒指,瞳孔微缩,她这枚戒指已经很久没有反应了。 上一次有灼热感还是她刚穿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 三年前,她还只是个拍卖行里的安保员,当天正好在举办拍卖活动,开始过程一直很顺利,直到最后一件拍品“火纹帛”的出场。 据说是一件能操控火焰的神物残片,该神秘古物拍卖消息放出,引来了全球买家的角逐。 当天她负责的区域就是拍卖台,火纹帛被安置在特制的防爆玻璃罩内,下方天鹅绒衬垫上,还摆放着一枚不起眼的古朴银戒。 竞价进入白热化,价格飙升至天文数字。 就在拍卖槌即将落下的瞬间,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拍卖厅侧翼传来!玻璃碎裂,火光冲天! 几名训练有素的蒙面暴徒从多个入口突入,目标明确,直指展台上的火纹帛! 姜盏当时被突来的爆炸冲击努力稳住身形,她顾不得这么多一边掩护宾客撤离,一边保护拍品。 混乱中,一枚震撼弹在她附近炸开! 强光和音波让她瞬间失聪失明,身体被气浪狠狠掀飞,不受控制地砸向拍卖台,碎裂的玻璃划破皮肤,她下意识想抓住什么稳住身体,左手正好按在因高温下自燃的“火纹帛”,以及那枚不起眼的银戒上。 银戒在接触燃烧的帛布的刹那,变得滚烫赤红。 刺目的红光吞噬了姜盏的视野,与此同时,强烈的灼烫感在她左手无名指上炸开!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直接摁在皮肤上,深入骨髓。 剧烈的灼痛和灵魂被撕裂的感觉让她瞬间失去了意识。 等再次醒来,她已躺在纯狱酒吧的后巷,浑身是伤,头痛欲裂。 那枚与火纹帛放一起的银戒也无端的戴在她左手食指上,原本的灼烧和刺痛感消失了。 姜盏当时受伤严重,逐渐陷入昏迷,幸得被花姐及时发现,才保住这条命。 后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穿越了,没有同伴,没有系统,没有任何指引的穿越。 唯一跟随她穿越过来的,只有这枚银戒,以及昏迷前烙进脑子的一句低语:“当它再次出现灼烧时,你离归途的答案便近了。” 三年来,戒指沉寂如死物,她几乎已向留在这里度过余生的决定妥协。 直到现在... 她紧盯面前的木柜,这木柜在开始就给她一种近乎直觉的预感,先如今看来,这柜子里八成就有她要找的答案。 柜门紧闭,没有锁孔,只有两个小小的雕花把手。 她不动声色地走过去,缓慢抬起手,眸中除了本能的警觉和紧张,更多的是掩盖不住的兴奋和期待。 “这位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