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老太崛起,从抢回录取通知书开始》 第9章 大手笔 县城供销社里人头攒动,空气中混杂着雪花膏和糖果的气味。 周建军跟在陈兰芝身后,看着柜台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只觉得眼花缭乱,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陈兰芝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卖布料的柜台。 “同志,给我们扯几尺好点的卡其布,再来一身的确良的衣裳料子。” 柜台后,一个梳着两条长辫子的女售货员抬了抬眼皮,见他们母子俩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脸上露出一丝轻慢。 “卡其布跟的确良可贵着呢,你们有票?带钱了?” 周建军的脸瞬间涨红,下意识地想把母亲拉走。 陈兰芝没理会对方话里的刺,从口袋里掏出布票和几张崭新的大团结,“啪”地一声拍在柜台上。 “你看够不够?” 售货员的脸色瞬间变了,态度立刻热情起来:“够够!大娘,您看这个颜色怎么样?藏青色的,耐脏,小说子穿最精神了!” 陈兰芝没理会她的谄媚,只转头问周建军:“喜欢不?” 周建军看着那光滑笔挺的布料,喉结滚动了一下,讷讷道:“妈,太……太贵了,随便穿穿就行。” “不行。”陈兰芝的语气不容置喙,“你是要去念大学的人,是咱们老周家飞出去的金凤凰,穿得破破烂烂,丢的是你自己的脸,也是咱们周家的脸。” 她做事雷厉风行,很快就扯好了布料,又拉着周建军去买了解放鞋和新袜子。 周建军手里拎着大包小包,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还没等他缓过神,陈兰芝又领着他站到了卖手表的柜台前。 柜台里,一块块铮亮的上海牌、东风牌手表,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周建军的心脏猛地一跳。 手表!这可是结婚三大件里的顶尖物件,整个村子都没几个人有! “妈,这个……这个咱们不买!”他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谁说不买?”陈兰芝瞥了他一眼,从贴身口袋里,稳稳地掏出那张来之不易的手表票。 她将票递给一脸震惊的售货员:“同志,拿一块上海牌全钢防震的,挑个最新款的。” “好嘞!”售货员眼睛都亮了,手脚麻利地取出一块崭新的手表。 周围的顾客瞬间投来羡慕和惊异的目光。 陈兰芝付了钱,接过手表,二话不说,直接拉过周建军的手腕,亲手给他戴了上去。 冰凉的金属贴上手腕皮肤的瞬间,周建军浑身一颤,像是被电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腕上那只银光闪闪的手表,秒针正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下,都敲在他的心上。 “建军。”陈兰芝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严肃。 “从今往后,你要把时间抓在自己手里。” “你的人生,不能再被任何人耽误一分一秒。” 周建军眼眶一热,一股滚烫的激流从心底涌上,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不安与惶恐。 他抬起头,迎上母亲那双深邃而坚定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妈,我记住了。” 这一刻,他是真的意识到,他的人生,不一样了。 第10章 妈,咱回家吃吧,这里太贵了 买完了所有东西,周建军两只手都提满了,沉甸甸的,心里却比这包袱还沉。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陈兰芝身后,手腕上那只崭新的上海牌手表,像一团火,灼烧着他的皮肤,也灼烧着他的心。 他好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说什么呢?说谢谢?太轻了。 说这太破费了?妈肯定又不高兴。 从他记事起,家里最好的东西都是留给老三的。 过年一件新衣裳,是老三的,煮个鸡蛋,是老三的,甚至他辛辛苦苦从山上采的野果,只要老三开口,妈就会让他让出去。 他习惯了被忽视,习惯了当家里的背景板。 可今天,妈像变了一个人,把所有的好,一股脑儿全堆在了他身上。 这好,来得太突然,太猛烈,让他无所适从,甚至有些惶恐。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心里盘算着,该往车站走了吧。 谁知,陈兰芝走到一个十字路口,脚下一转,竟领着他朝县里最热闹的街中心走去。 街中心,矗立着一栋两层小楼,门口挂着国营饭店四个大字的招牌。 饭点刚过,里面依旧飘出勾人魂魄的肉香。 周建军的脚步猛地顿住,手里的东西差点掉在地上。 “妈?” “走,进去吃饭。”陈兰芝头也没回,话说得理所当然。 “妈!不不不!咱们回家吃!”周建军急了,一把拉住陈兰芝的胳膊,“这里……这里的东西贵死人!咱们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 他长这么大,只在门口闻过味儿,连进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村里人说,在里面吃一顿,够庄稼人半年的嚼用了! 陈兰芝停下脚步,回过头,定定地看着他。 “建军,我问你,考大学辛不辛苦?” 周建军一愣,呐呐道:“还、还好。” “别跟我说瞎话。”陈兰芝的声音严肃起来,“你为了省灯油,晚上去村头打谷场,借着月光看书,是不是?” 周建军的脸瞬间红了。 “你为了多看会儿书,把干粮省下来,半夜饿了就啃一口,是不是?” 周建军的头垂得更低了。 “你为了一个上大学的机会,熬了多少夜,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白眼,你自己心里没数?” 陈兰芝的声音不大,可字字句句都像锤子,砸在周建军的心坎上。 “以前是妈混蛋,对不住你,现在,妈要让你知道,你的辛苦,都值得!你配得上最好的!” 她甩开周建军的手,不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挺直了腰杆,率先迈进了国营饭店的门槛。 周建军站在原地,看着母亲那个并不高大,甚至有些佝偻的背影,眼眶里的热意再也控制不住。 他吸了吸鼻子,提起东西,跟了进去。 饭店里人声鼎沸。 穿着白色工作服的服务员端着盘子,在桌子间穿梭,脸上没什么表情。 陈兰芝找了个靠窗的空桌坐下,把周建军手里的东西接过来,放在旁边的凳子上。 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走过来,把菜单往桌上一拍,语气带着惯有的不耐烦:“吃什么?赶紧点。” 周建军紧张地搓着手,连菜单都不敢看。 第11章 咱们不偷不抢,凭本事吃饭 陈兰芝直接忽视了对方的态度,拿起菜单,从容地开口。 “来个红烧肉,一条糖醋鱼,一个肉丸子汤,再来四个白面馒头。” 她每说一道菜,周建军的心就跟着颤一下。 这……这点的都是硬菜啊! 过年都未必敢这么吃! 女服务员也愣住了,重新打量了他们母子一眼。 这穿着土气的乡下婆子,口气倒不小。 “你们要这么多?吃得完吗?先给钱,后上菜。” “我们母子俩,今天高兴,就想吃顿好的。”陈兰芝从口袋里掏出钱,数出几张大团结,连同粮票一起拍在桌上,声音不大,却让周围几桌的客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够不够?” 服务员看着那几张崭新的大团结,脸上的不耐烦立刻收敛了,换上了一副笑模样:“够了够了!您稍等,菜马上就来!” 周围投来各种各样的目光,有羡慕,有嫉妒,有惊奇。 周建军如坐针毡,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口里。 陈兰芝却安之若素,给自己和儿子倒了两杯水。 手腕上的银镯子,又沁出一丝熟悉的暖流,流遍四肢百骸。 她知道,这是因为她此刻的心情极好。 弥补儿子的感觉,让她浑身舒畅。 “建军,把头抬起来。” 周建军闻言,慢慢抬起头。 “记住,你以后是国家的人才,是大学生,不管走到哪里,腰杆都要挺直,咱们不偷不抢,凭本事吃饭,谁也别想小瞧了咱们。” 很快,菜就上来了。 红烧肉油光锃亮,香气扑鼻,糖醋鱼酸甜开胃,造型漂亮,肉丸子汤里,一个个圆滚滚的丸子,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白面馒头又大又软,散发着麦子的清香。 “吃。”陈兰芝夹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放进周建军的碗里,“多吃点肉,补补你那亏空的身体。” 周建军看着碗里的肉,喉结上下滚动。 他有多久没尝过肉味了? 他夹起那块肉,犹豫了一下,还是放进了嘴里。 肉皮软糯,肥肉入口即化,瘦肉醇香不柴。 一股浓郁的幸福感,瞬间从舌尖炸开,传遍全身。 “好……吃。”他含混不清地说,眼泪差点掉下来。 “好吃就多吃点。”陈兰芝又给他夹了一筷子鱼肉,“往后念书辛苦,要把身体养好,钱的事,你不用操心,妈有办法。” 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陈兰芝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上一世,她临死前,最想念的,就是能和二儿子这样,安安稳稳地吃一顿饭。 可惜,直到她咽气,这个愿望都没能实现。 重活一世,她不仅要让儿子吃饱饭,还要让他吃最好的饭,穿最好的衣,走最风光的路! 这一顿饭,周建军吃得酣畅淋漓,仿佛要把过去二十年亏欠的口福,全都补回来。 吃到最后,他甚至打了个响亮的饱嗝,脸涨得通红。 陈兰芝看着他这副模样,露出了重生以来第一个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 吃饱喝足,陈兰芝结了账,领着周建军,心满意足地走出了国营饭店。 外面的阳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周建军摸着自己滚圆的肚子,又看了看手腕上闪闪发光的手表,再看看身旁一脸平静的母亲。 他忽然觉得,那些曾经压在他心头的自卑怨愤和不甘,似乎都在这顿饭里,烟消云散了。 “妈。”他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坚定,“等我以后毕业挣了钱,我天天请你来这里吃饭。” 陈兰芝脚步一顿,转头看着他。 阳光下,儿子年轻的脸庞上,褪去了往日的阴郁,第一次,有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朝气和光彩。 “好。”陈兰芝笑着点头,“妈等着。” 第12章 我给自己儿子花钱怎么了? 回村的路上,车子虽然颠簸得厉害,但陈兰芝觉得浑身格外舒畅。 老二上学的钱有了,衣裳也买了,剩下的事,就是收拾家里那些蛀虫。 周建军一路上都在发愣,时不时瞟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又看看身旁的母亲。 今天发生的一切,像一场梦,美好得让他不敢相信。 回到村子,陈兰芝领着周建军,提着大包小包往家走。 经过村头老槐树下,几个乘凉的村民见了他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兰芝,这是去县里了?买了不少东西啊。” “建军这是要进城念书了吧?真是有福气!” 陈兰芝面带笑容,一一回应。 心里却在盘算,等会儿到家,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幺蛾子在等着。 果然,老远就听见自家院子里传来争吵声。 “大哥,你说句话啊!那老太婆带着建军去县里,肯定是卖了家里的东西!咱们就这么看着?” 是王翠芬那尖锐的嗓音。 “弟妹说得对,建军一个人凭什么独占好处?咱们家三兄弟,有啥好事都该一起分!” 这是大儿子周建国的声音,平时装得人模人样,这会儿也露出了真面目。 陈兰芝在院门口停下脚步,眼神一冷。 看来,这些白眼狼还真是死性不改。 “妈,咱们……”周建军有些紧张。 “别怕。”陈兰芝拍了拍他的肩膀,“妈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有仇必报。” 推门而入,院子里果然聚了一堆人。 周建国夫妇坐在石墩上,王翠芬挺着肚子指手画脚,周福在一旁唯唯诺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看见陈兰芝和周建军回来,几双眼睛瞬间盯在了他们手里的包袱上。 “妈,您回来了!”周建国立刻换上一副关心的表情,“累坏了吧?快坐下歇歇。” “是啊妈,您看您这一大把年纪了,跑县里多辛苦。”周建国的媳妇李桂花也凑了过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些包袱。 陈兰芝将包袱放在院子中央,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辛苦什么?花钱买东西,有什么好辛苦的。” 话音一落,院子里的空气瞬间凝滞。 周建国的眼睛亮了:“妈,买了什么好东西?给我们也看看呗。” “就是啊,建军要上学,我们做哥哥嫂嫂的,也得关心关心不是?”李桂花附和道。 陈兰芝冷笑一声,目光如刀子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关心?你们是关心建军,还是关心我的钱?” “妈,您这话说的,我们都是一家人。”周建国还想装糊涂。 “一家人?”陈兰芝打断了他,“昨天王翠芬说要跟我断绝关系的时候,怎么没想起一家人?今天看见有好处了,又想起一家人了?” 王翠芬脸一红,强辩道:“妈,我那是气话,您别放在心上。” “气话?”陈兰芝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王翠芬,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还是觉得我老糊涂了?” 她转向周建国,语气愈发冰冷:“周建国,你刚才说什么?建军凭什么独占好处?” 周建国被她的气势镇住,讪讪地说:“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你是说什么?”陈兰芝步步紧逼,“说建军考上大学,是占了你们的便宜?还是说我这个当妈的,不该为自己的儿子花钱?” 第13章 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周建军站在一旁,看着母亲为他撑腰,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妈,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李桂花还想说什么。 “觉得什么?”陈兰芝猛地转向她,“觉得我偏心?觉得我应该把钱分给你们?” 她指着周建军手腕上的手表,声音拔高:“看见了吗?这是我给建军买的手表!怎么了?我愿意!” 院子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她的气势震住了。 陈兰芝缓缓环视一圈,最后把目光定在周建国身上。 “周建国,我问你,建军考上大学,你高兴吗?” 周建国被问得一愣,硬着头皮道:“高兴,当然高兴。” “高兴?”陈兰芝嗤笑一声,“那你刚才说什么独占好处?在你眼里,建军考上大学,是占了你的便宜?”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陈兰芝不给他任何狡辩的机会,“说清楚,让大家都听听!” 周建国张了张嘴,说不出一个字来。 陈兰芝冷笑着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失望和愤怒。 “说不出来了?那我替你说!” 她猛地一拍手,声音如炸雷:“在你们眼里,建军考上大学,不是为咱们周家争光,而是抢了你们的好处!你们巴不得他考不上,这样你们就能心安理得地啃老了!” “妈,您别这么说!”周建国还想解释。 “别叫我妈!”陈兰芝怒吼一声,“我生了你们三个,却养出了两个白眼狼!” 她指着周建国,声音颤抖着:“周建国,你还记得你十岁那年发高烧,我背着你跑了二十里山路去县里看病吗?你还记得你结婚的时候,我把棺材本都掏出来给你办酒席吗?” 周建国脸色煞白,不敢接话。 “现在呢?你弟弟有了出息,第一个跳出来眼红的就是你!”陈兰芝的声音越来越高,“你们一个个都盼着建军倒霉,这样你们就能踩着他的脑袋往上爬!” 李桂花见势不妙,赶紧拉了拉丈夫的袖子,小声道:“建国,咱们回去吧。” “回去?”陈兰芝冷笑,“今天话说不清楚,谁也别想走!” 她走到院子中央,环视一圈,声音如寒冰:“我陈兰芝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从今往后,这个家我说了算!” “谁敢欺负建军,就是跟我过不去!” “谁敢打建军上学钱的主意,我就跟谁拼命!” 周建军站在一旁,看着母亲为他撑腰,眼眶发热。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有人护着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兰芝,消消气。”周福在一旁小声劝道。 “消气?”陈兰芝转头瞪了他一眼,“你个窝囊废,你儿子被人欺负,你不帮着说话,还让我消气?” “我、我这不是怕闹得太僵。”周福讪讪地道。 “闹僵?”陈兰芝气笑了,“他们都要踩到建军头上拉屎了,你还怕闹僵?” 王翠芬见陈兰芝火力全开,知道今天讨不到便宜,便拉着周建业往外走。 “站住!”陈兰芝厉声喝道,“王翠芬,你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 第14章 舌战群儒 王翠芬脚步一顿,硬着头皮道:“妈,我们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 “知道错了?”陈兰芝走到她面前,“你之前还说什么来着?说建军成分有问题?” “我……我那是气话。”王翠芬支吾。 “气话?”陈兰芝眼神一冷,“王翠芬,你这张嘴,真是比毒蛇还毒!” “建军为了这个家,十五岁就去打零工,挣的钱全交给了家里,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你呢?嫁到我们家三年,除了吃就是睡,连个鸡蛋都不会煮!” “现在建军有了出息,你第一个跳出来泼脏水,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王翠芬被骂得脸红脖子粗,却不敢反驳。 陈兰芝转向周建业,眼神更加冰冷。 “周建业,你呢?从小到大,家里最好的都给了你,你是怎么回报的?” “抢你哥的录取通知书,污蔑你哥的名声,你还是人吗?” 周建业被骂得抬不起头,嘴里嘟囔着:“我没有……” “没有?”陈兰芝冷笑,“昨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说录取通知书是你的,今天又说你没有?” “你这张嘴,一张开就是谎话!” 她指着门口,声音如寒冰:“现在,立刻给我滚!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进这个院子一步!” “妈?”周建业不敢相信。 “别叫我妈!”陈兰芝怒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滚!现在就滚!” 周建业和王翠芬连滚带爬地跑了,院子里却没立刻恢复平静,反而陷入一种更古怪的死寂。 空气像是被抽干了,剩下的只有尴尬和审视。 周建国和他媳妇李桂花还僵在原地,脸上那副关切的假笑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去,显得格外扭曲。 李桂花的手还拽着周建国的袖子,指节都捏白了。 周福蹲在墙根,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把他那张愁苦的脸遮得若隐若现,仿佛这样就能从这场风波里彻底隐身。 周建军站在母亲身后,手里提着的东西沉甸甸的,可他的心却像是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托住了,前所未有的安稳。 他看着母亲并不宽厚的背影,那佝偻的腰杆,此刻却撑起了一片天。 “都站着干什么?等我请你们吃饭?”陈兰芝转过身,目光淡淡地从周建国夫妇脸上扫过。 周建国干咳一声,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妈,您别生气,建业他就是不懂事,我回头好好说说他。” “说他?”陈兰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是他大哥,刚才他媳妇在这里颠倒黑白,你怎么不说?他眼红建军,说怪话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现在看风向不对了,你想起来当和事佬了?” 她的话像一把小锥子,不重,但下下都扎在要害上。 周建国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他旁边的李桂花坐不住了,站起来扯了扯身上那件的确良衬衫的衣角,皮笑肉不笑地说:“妈,您看您这话说的,我们这不是在厂里忙嘛,刚回来,还没弄清楚情况,建军考上大学,我们当大哥大嫂的,脸上也有光啊。” 她说着,眼睛又往那几个崭新的包袱上瞟去,“建军去上学,是得穿得体面点,妈,您这次花了多少钱啊?我们做大的,也该出一份力,不能让您和爹太辛苦了。” 第15章 赤裸裸的炫耀 李桂花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撇清了关系,又表现了孝心,还顺带着想打探家里的经济状况。 要是换了上一世的陈兰芝,怕是早就被这番话哄得心软了。 可现在的陈兰芝,心里跟明镜似的。 她没接李桂花的话,反而走到院子中央,把周建军买的新布料新鞋袜一件件拿出来,在石桌上摊开。 阳光下,那藏青色的卡其布泛着沉稳的光泽。 “建国,桂花,你们俩都在钢厂上班,是吃公家饭的人,眼界比我们这些刨土疙瘩的宽。”” 陈兰芝慢条斯理地抚平布料上的褶皱,“你们给妈掌掌眼,建军穿着这一身去上学,丢不丢人?” 周建国和李桂花对视一眼,心里都犯起了嘀咕。 这老太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丢人,不丢人。”周建国连忙说,“精神,多精神啊。” “是啊妈,这料子好,城里人都穿这个。”李桂花也跟着附和。 “哦,不丢人就好。”陈兰芝点点头,话锋猛地一转,声音也冷了下来,“既然你们也觉得好,那我就放心了。这些东西,都是我卖了老物件换的钱买的,就为了让建军能抬着头走进大学校门。” 她顿了顿,目光如炬,直射向周建国:“刚才,你弟弟周建业和他媳妇,也想要分这份钱。你说,这份钱,是该给一个凭本事考上大学为周家长脸的人花,还是该分给那些在家啃老还见不得亲兄弟好,只想着从爹妈身上刮油水的白眼狼花?” 这话骂得太狠,几乎是指着鼻子骂了。 周建国就算脸皮再厚,也扛不住了。 他知道,今天这便宜是占不到了,再待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妈,厂里……厂里还有事,我们得赶紧回去了。”他拉着李桂花,站起身就想走。 “等等。”陈兰芝叫住他们。 两人脚步一僵。 陈兰芝走到周建军身边,把那只上海牌手表从他手腕上小心翼翼地撸下来,托在掌心。 “建国,你弟弟要去上大学,人生地不熟的,戴块表,看个时间也方便,你们两口子都是在城里厂子上班的,见多识广,帮我看看,这表是真是假?别是我这个乡下老婆子被人骗了。” 李桂花的眼睛一下子就黏在了那块手表上,再也移不开了。 上海牌!全钢防震! 这可是她做梦都想要的东西! 她和周建国结婚时,就因为没凑够钱和票,最后只买了一台缝纫机,为此她一直耿耿于怀。 周建国的呼吸也粗重了几分。 他一个月工资才三十几块,这块表,顶他小半年的收入了! 老太婆竟然这么舍得?她到底卖了多少钱? “真……是真的。”李桂花的声音都有点发颤,眼神里是赤裸裸的嫉妒和贪婪,“这……这得一百多块吧?” “一百二十五块,还有一张手表票。”陈兰芝云淡风轻地报出价格,然后把表重新给周建军戴上,一边戴一边旁若无人地叮嘱。 “建军啊,这表你收好,以后就是城里人了,得有时间观念。妈给你买了,就是你的,谁要是眼红,敢伸手管你要,你就直接打回去,打坏了,妈给你赔!” 这话是说给周建军听的,更是说给周建国夫妇听的。 李桂花的脸彻底垮了下来,那嫉妒的火苗几乎要从眼睛里喷出来。 她狠狠地掐了一把周建国的胳膊。 周建国疼得一咧嘴,也彻底断了念想,拉着媳妇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影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院子里,终于只剩下了一家人。 第16章 根本就没走 周福把烟杆在鞋底上磕了磕,站起来,看着一地的狼藉,又看看门口,叹了口气:“兰芝,你这……你真把建业他们赶出去了?翠芬还怀着孩子,他们能去哪啊?” “去哪?天大地大,还没他们一个睡觉的地方了?王翠芬不是有娘家吗?她哥不是能耐吗?让她哥养着去!”陈兰芝一脸漠然。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西边那间小屋里传来“哐当”一声,紧接着是王翠芬的哭骂声。 原来他们根本没走,只是躲回了自己屋里。 “你个死老太婆!你狠,你等着,我这就回我娘家,让我哥来给咱们评理,我就不信这世上没王法了,虐待孕妇,要把我们扫地出门!这事没完!” 伴随着叫骂,王翠芬和周建业真的开始收拾东西了,叮叮当当,锅碗瓢盆的声音响个不停。 周福急得在原地团团转:“这……这可咋办啊?她娘家那个哥哥,可是个浑不讲理的!” “怕什么?”陈兰芝冷哼一声,直接走到西屋门口,对着里面喊:“要走就快点!别磨磨蹭蹭的!我告诉你们,这院门,你们今天踏出去了,以后就别想再进来,家里的粮食,你们也一粒都别想带走,那都是我跟你爹的血汗,不是养活白眼狼的!” 说完,转身对还愣着的周建军说:“建军,去,把你三弟屋里那个腌菜坛子搬出来。” 周建军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照办。 那是个半人高的大坛子,死沉死沉的。 陈兰芝指挥着周建军把坛子搬到院子中央,然后,她从自己屋里拿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赫然是那厚厚一沓钱和各种票据。 当着所有人的面,她把钱和票小心翼翼地放进坛子里,然后又找来一张油纸,封住坛口,再用泥巴把缝隙糊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一切,她拍了拍手,对周福说:“孩他爹,你去把铁锹拿来。” 周福哆哆嗦嗦地拿来铁锹。 陈兰芝指着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下,语气不容置喙:“挖个坑,把这坛子埋了。” “啊?”周福和周建军都傻了。 西屋里的王翠芬和周建业也停止了吵闹,扒着门缝往外看。 “啊什么啊!让你挖你就挖!”陈兰芝眼睛一瞪,“这钱,是给建军上大学和以后娶媳妇用的!我活着,谁也别想动!我死了,谁也别想找!我就算把它烂在地里,也不便宜了那帮没良心的畜生!” 她这话,骂得是周建业,敲打的却是所有人。 周福不敢再多话,认命地拿起铁锹,一下一下地在槐树下挖起坑来。 西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王翠芬挺着肚子冲出来,眼睛通红,死死地盯着那个坛子,像是要盯出两个洞来。 “妈。你不能这样,你这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她声嘶力竭地喊。 陈兰芝看都没看她,只是冷冷地对周福道:“挖深点。” 王翠芬彻底疯了,就想往上扑。 周建军一步上前,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稳稳地挡在了陈兰芝和那个坛子面前。 虽没说话,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地,明确地,站在了母亲这边,对抗他的弟弟弟媳。 王翠芬看着周建军那吓人的眼神,竟然一时不敢上前。 第17章 搅家精 周建业从屋里跟出来,拉住王翠芬,脸色灰败,他知道,这次是真的完了。 他妈是铁了心了。 “好……好!妈,你够狠!”周建业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们走!” 他拽着还在哭天抢地的王翠芬,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院门。 院子里,只剩下铁锹挖土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陈兰芝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这只是开始,那对搅家精,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不过没关系,她等着。 上一世她没机会清理门户,这一世,她有的是时间和手段,把这些蛀虫,一个个地,全都剔干净! 周建业和王翠芬真的走了,连带着他们屋里那些破破烂烂的家当。 院子里像是刚打扫完的战场,一片狼藉,却也有一种暴风雨后的清净。 周福把那个装着钱和票据的坛子结结实实地埋好,又把土踩实,看上去跟原来没什么两样。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蹲在墙角,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自己老婆子这么大的阵仗,心里又怕又觉得说不出的解气。 陈兰芝没理他,转身进了厨房。 没一会儿,厨房里就飘出了浓浓的猪油香。 她把昨天在县城特意买的一小块猪板油切下来,扔进烧热的铁锅里,油“滋啦”一声,香味瞬间就蹿满了整个院子。 接着又抓了一把自家种的小葱切成段扔进去,香味更是霸道。 周建军正在默默地收拾院子,闻到这股味道,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他这才想起,从回来到现在,光顾着生气和紧张,连口水都没喝。 陈兰芝舀了一碗刚熬好的猪油葱花,又拿了两个早上剩下的窝窝头,递给周建军。 “吃吧,垫垫肚子,跟那帮人生气,犯不着饿着自己。” 窝窝头又干又硬,但蘸上那喷香的猪油,却成了无上美味。 周建军大口大口地吃着,心里那点残存的慌乱和不安,也随着这股暖意慢慢消散了。 “妈,”他一边吃,一边含混不清地说,“三弟他们……真不会回来了?” “回来?”陈兰芝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火光映着她的脸,眼神明亮得吓人,“想回来也行,先把欠我的账还了。” “周建业,我养他到十八岁,吃穿用度,哪样少了?让他写张欠条,连本带利,什么时候还清了,什么时候再来认我这个妈。” 周建军被他妈这番言论惊得差点噎住。 欠条?养儿子的账还能这么算? 他看着母亲的侧脸,忽然觉得,他妈好像什么都懂,什么都敢做,比生产队的赵队长还有章法,比村里最会算计的张寡妇还有手段。 一顿饭还没吃完,院门外就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周福的烟杆“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来了来了,肯定是王翠芬她娘家人来了!” 话音未落,院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一个流里流气。穿着的确良白衬衫但领口敞开,露出胸口一片黑毛的男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哭哭啼啼的王翠芬,还有一脸晦气的周建业。 来人正是王翠芬的哥哥,王大柱。 在邻村是出了名的滚刀肉,游手好闲,最擅长撒泼耍赖。 第18章 你活腻歪了? “谁是陈兰芝?给老子滚出来!” 王大柱一进院子,就叉着腰,拿眼角看人,一副要把这院子拆了的架势,“敢欺负我妹子?还把她往外赶?你们老周家是活腻歪了是吧!” 王翠芬立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挺着肚子就往王大柱身后一躲,指着陈兰芝哭诉:“哥,就是她,这个狠心的老虔婆,她不光要抢我们建业的大学名额,还把我们往死里逼,连口饭都不给我们吃!我的肚子都快饿扁了,我肚子里的可是你们老王家的外甥啊!”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周围立刻围上来看热闹的邻居,对着院子里指指点点。 周福吓得脸都白了,搓着手就想上前说软话。 陈兰芝却一把拉住了他,自己从灶台后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那把沾着猪油的锅铲。 她没看咋咋呼呼的王大柱,也没看哭天抢地的王翠芬,而是把目光落在了缩在最后面的周建业身上。 “周建业,你现在是出息了啊。”陈兰芝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在家里横,抢自己亲哥的前程不算,现在还学会领着外人,来踹自己家的门了?你这是要给你爹妈脸上争光,还是想刨了我们周家的祖坟?” 周建业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就往王大柱身后缩了缩,不敢吭声。 王大柱见陈兰芝竟然敢无视他,顿时火冒三丈。 “嘿!你个老东西,还敢教训人?我告诉你,今天这事不给个说法,你们谁都别想好过!我妹子怀着孕,你们把她赶出来,这要是传出去,你们周家以后在十里八乡都抬不起头!” “哦?要说法?” 陈兰芝终于正眼看了他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行啊,我今天就把说法给你说明白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锅铲往地上一指,声音陡然拔高:“你们脚下站的这块地,是我周家的!你们喘气呼吸的这空气,是我周家的!我陈兰芝在我自己家里,教训我自己的儿子儿媳,天经地义!你王大柱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跑到我家里来撒野?” “你!”王大柱没想到这老太婆嘴皮子这么利索,一时竟被噎住了。 陈兰芝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继续道:“你说你妹妹怀孕了,我们把她赶出去,是虐待她,我倒想问问在场的乡亲们!” 她猛地一转身,面向院子外看热闹的人群,声音洪亮,字字清晰:“我儿子建军,凭本事考上了全县第三名,要去上大学,给我老周家光宗耀祖!他周建业没本事,就撺掇着他媳妇,也就是你王大柱的亲妹妹,来抢!抢不成,就污蔑建军的成分,想把他往死里整!乡亲们,你们给评评理,有这样做弟弟弟媳的吗?” 这话一出,外面的议论声顿时大了起来。 “啥?建军考了全县第三?我的乖乖!” “这事我也听说了,昨天闹得那么大,建业家的确实不占理啊。” “抢大学名额,这跟刨人祖坟有啥区别?太缺德了!” 王大柱和王翠芬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第19章 你胡说八道 陈兰芝冷笑一声,又把矛头对准了王大柱:“王大柱,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你今天来,不是为你妹子出头,是怕你妹子被赶回娘家,要多吃你家一口饭吧?” “你胡说八道!”王大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跳了起来。 “我胡说?” 陈兰芝往前一步,逼近他,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几个人能听见,“你去年冬天,把你爹留给你妹子的那笔抚恤金,拿去倒卖收音机票和的确良布票,结果被人黑吃黑,赔了个底朝天,这事,要不要我帮你跟公社的李干事说道说道?我记得,李干事的亲小舅子,就是当初跟你一起倒票的那个二道贩子吧?” 王大柱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退了。 他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陈兰芝,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件事,是他最大的秘密,连他老婆都不知道,这个老太婆,她……她是怎么知道的?! 陈兰芝看他那副魂飞魄散的样子,知道自己又赌对了。 上一世,她病重时听邻居闲聊,偶然听过一嘴王大柱的这件丑事,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她不再理会已经吓傻的王大柱,转身走到院子中央,从兜里掏出几块水果糖。 这是昨天在县城,她特意留下来的。 她笑眯眯地走到院门口,把糖分给几个看热闹的小娃子。 “来,娃子们,吃糖,婶子家今天有喜事,别被这不懂事的搅了心情。” 几个娃子拿到糖,高高兴兴地喊:“谢谢周家奶奶!” 一个平时跟陈兰芝关系不错的婶子,磕着瓜子,阴阳怪气地开口了:“哎呦,我说大柱啊,你妹子嫁到周家,那是享福来了,你看看兰芝嫂子,多疼儿媳妇,这又是猪油又是糖的,日子过得多红火,你这么闹,不是给你妹子脸上抹黑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老王家家教不好呢。” “就是就是,有话好好说嘛,踹人家门算怎么回事?太不像话了。” 周围的舆论,已经完全倒向了陈兰芝。 王大柱站在院子中央,只觉得那些村民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后背的冷汗把的确良衬衫都浸湿了。 他看着陈兰芝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心里涌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这个老太婆,根本不是人,是成了精的狐狸! 他不敢再待下去,一秒钟都不敢。 “我们走!”他低吼一声,拽起还在发愣的王翠芬,几乎是屁滚尿流地逃离了周家院子。周建业也像条丧家之犬,灰溜溜地跟在后面。 一场更大的风波,又被陈兰芝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周建军默默地走上前,把自己碗里剩下的半个窝窝头塞到母亲手里。 “妈,你也吃。” 陈兰芝接过温热的窝窝头,咬了一口,真香。 她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家里,再也没有人敢轻易挑战她的权威了。 但她也清楚,事情还没完。 周建国那两口子,比周建业这对蠢货,要难对付得多。 赶走了搅家精,周家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安宁。 第20章 新中山装 接下来的几天,陈兰芝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为周建军准备行装上。 她请村里手艺最好的裁缝,用在县城买的卡其布,给周建军做了一身笔挺的新中山装。又用那的确良的料子,做了两件新衬衫。 她还把家里攒了多年的棉花都拿出来,弹松了,絮了一床又厚又软的新被褥。 她一边缝被子,一边絮絮叨叨地跟周建军说京都的天气,说那边冬天冷,被子一定要厚实。 这些话,都是她上一世从电视和报纸里零零碎碎看来的。 此刻说出来,却自然得仿佛她真的去过一样。 周建军默默地坐在小板凳上,看着母亲在灯下穿针引线的身影,灯光将母亲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 他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这温暖的灯光和细密的针脚,一点点缝合,填满了。 这天下午,周建军正在屋里收拾自己的木箱子,把新衣服、新鞋袜,还有几本他翻了无数遍的旧书,整整齐齐地码进去。 陈兰芝则在院子里,用最后剩下的一点猪油,烙了一大摞香喷喷的葱油饼,准备让儿子带在路上吃。 就在这时,周建国和李桂花又来了。 这一次,他们没有空着手,周建国手里提着一网兜橘子,李桂花则拎着半斤用油纸包着的槽子糕。 这在当时,可是相当体面的礼物了。 “妈,我们来看看您,听说建业他们……唉,您也别太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周建国一进门,就摆出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 李桂花也立刻把东西放在石桌上,笑着道:“是啊妈,这是我们厂里新发的橘子,甜着呢,这槽子糕,给建军带路上吃,别饿着。” 陈兰芝正在翻饼,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两口子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她用脚指头都能想明白。 周建国和李桂花见她态度冷淡,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搬了凳子坐下。 “妈,建军这马上就要去上大学了,一去就是四年,以后毕业了,肯定要分在城里工作,是国家干部了,咱们周家祖坟上都冒青烟了。”周建国先是把周建军一通猛夸。 陈兰芝依旧不接话,专心致志地看着锅里的饼。 李桂花接过话头,看似无意地叹了口气:“就是啊,建军以后有大出息了,咱们都跟着高兴,就是他这一走,这家里就剩下您跟爹两个人,也太冷清了,建业又是个指望不上的,我们俩在厂里,也不能天天回来,这可怎么办呢?” 狐狸尾巴,终于要露出来了。 陈兰芝在心里冷笑一声,把最后一张饼烙好,盛进簸箕里,这才擦了擦手,转过身,慢悠悠地坐到他们对面。 “那依你们看,该怎么办?”她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口水,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周建国见有门,精神一振,连忙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妈,我跟桂花商量了一下,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俩呢,跟厂里申请一下,把我们那间小的职工宿舍退了搬回来住,这样,我们既能天天在您跟前尽孝,照顾您和爹,也能帮着照看这个家,桂花心细,家里的事交给她,您就擎等着享清福就行了。” 他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是为了爹妈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