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夜重明》
第1章 琉璃劫·庙会惊魂
正月的京都,永定门外,庙会正是最喧嚣的时刻。阳光泼洒在攒动的人头上,蒸腾起一股混杂着尘土、汗味、油炸糕饼甜腻以及劣质香料浓烈气味的浊浪。人声鼎沸,鼓乐喧天,汹涌的人潮裹挟着一切向前涌动,仿佛一条不知疲倦的浑浊巨河。
十三四岁的萧景煜,一身簇新的天青色杭绸锦袍,他一只手攥着身侧小女娃的手腕,“阿璃!慢些!”
小女孩萧云璃,不过四五岁光景,正是猫嫌狗厌、精力旺盛得无处安放的年纪。她穿着一身娇俏的樱桃红夹袄,头上两个小揪揪随着她灵活如游鱼的穿梭跳跃,活泼地晃动。集市上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新奇无比的宝藏:那晶莹剔透、能吹出小鸟形状的糖人儿;那摊主手一抖就变出一朵硕大棉花糖的奇妙木桶;那穿着滑稽彩衣、踩着高高木棍摇摇摆摆的艺人……每一处都像磁石般牢牢吸住她的目光和脚步。
“公子,等等我们!”身后两名小斯他急切的喊声被鼎沸的人声轻易吞没,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他们俩手徒劳地在前方拨拉着,试图在密不透风的人墙中撕开一道缝隙。
“哥哥,快看那个!”萧云璃兴奋地指着不远处一个正喷吐着橘红色火舌的杂耍摊子,话音未落,人已如一条滑溜的小泥鳅,猛地从他掌心挣脱,小身子一矮,瞬间就钻进了前面两个壮汉腿间的空隙里,只留下一抹鲜艳的樱桃红背影。
“阿璃!”萧景煜心猛地一沉,他奋力拨开挡在身前的人,视野里全是晃动的人头和陌生的背影,那抹刺目的红,时隐时现,像跳跃的火苗,眼看就要消失在汹涌的人潮深处。他急红了眼,拼尽力气往前一冲,手臂猛地探出,指尖终于勾住了那红袄的后领口,狠狠一拽!
“哎呀!”萧云璃被拽得一个趔趄,不满地回头,粉雕玉琢的小脸皱成一团,粉嫩的小嘴高高噘起,几乎能挂个油瓶。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被打断兴致的委屈。
“你慢点!”萧景煜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严厉,“再这般乱跑,以后休想我再带你出来!”
委屈瞬间变成了害怕。萧云璃扁扁嘴,眼圈立刻就红了,浓密的睫毛扑闪着,眼看就要滚下泪珠。
萧景煜见她这般模样,心头一软,无奈地叹了口气,俯下身,替她理了理被自己抓乱的衣领,声音放柔了些:“人太多了,阿璃,你要跟紧我,寸步不能离。知道么?若被那些专拐漂亮小孩的‘拍花子’拍走了,可就再也找不到家,见不到爹爹和娘亲了。”他故意将“拍花子”三个字咬得极重。
“拍花子?”小女孩果然被吓住了,方才那点委屈和不满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真切的恐惧。她下意识地往哥哥身边缩了缩,冰凉的小手立刻紧紧攥住了萧景煜的手,力道大得指甲几乎要嵌进他掌心。“哥哥,真有…真有拍花子吗?”
“当然有,”萧景煜握紧那只微微发颤的小手,感受到她全然的依赖,心头又软又涩,“那些坏人,专挑你这样漂亮又可爱的小姑娘下手。”他拉着她,随着人流,小心地避开那些最容易挤散的位置。
“好!彩!”一阵震耳欲聋的喝彩声浪突然从前方炸开,如同实质的冲击波,推搡着人群。兄妹俩不由自主地被这股声浪裹挟着,涌向那喧嚣的中心。只见一个开阔的空地上,搭着个简陋的木台子,一个精瘦黧黑的汉子,赤着上身,正鼓着腮帮子,对准一支手臂长的火把,“噗——”地一声,喷出一股炽烈耀眼的火龙!那火焰翻滚着,腾起灼人的热浪,瞬间点燃了围观者的热情,叫好声、鼓掌声几乎要掀翻头顶那片被香火熏得灰蒙蒙的天。
萧景煜虽是世家公子,见惯了府里请的杂耍百戏,但这等市井巷陌里原汁原味的野性表演,充满了粗粝的生命力,对他而言亦是极其新鲜的体验。他被那喷薄而出的火焰和周围山呼海啸般的喝彩深深吸引,一时竟也看得目不转睛,忘了周遭的拥挤与方才的惊险,甚至忍不住跟着人群拍掌叫起好来。
就在这片刻的松懈,那喷火艺人吐出最绚烂的一朵巨大火莲,引得全场目光为之凝固。
等他回过神来,猛地低头,掌心空空如也!方才还紧紧依偎在他身侧的那抹樱桃红,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指尖残留的一点点、属于孩童的温热湿意。
“阿璃——!!!”
一声呼唤带着无尽的惊恐和绝望。萧景煜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猛地转身,疯狂地拨开眼前重重叠叠的人影,视线在无数张陌生的、冷漠的、好奇的脸上疯狂扫过。没有!没有!到处都是人,却唯独不见他视若珍宝的那抹樱桃红!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内衫,黏腻冰冷地贴在脊背上。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将他彻底淹没。他跌跌撞撞地在原地打着转,嘶哑地呼喊着妹妹的名字,声音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显得那样苍白无力。方才那喷火的艺人,那绚烂的火龙,那震天的喝彩,此刻都变成了模糊而狰狞的背景,嘲笑着他的疏忽与无能。
就在他身后几步远,人群的缝隙里,一个穿着毫不起眼灰布短褂的身影,如同融入浊流的泥鳅,正抱着一个用破旧麻袋匆匆裹住的、不断扭动的小小身体,敏捷地矮身,顺着人群边缘的阴影,悄无声息地迅速退去。那麻袋口露出的,赫然是一角鲜艳的樱桃红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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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倚翠楼。
这白日里的销金窟,褪尽了夜间的喧嚣浮华,显出一种疲惫而颓唐的寂静。后门巷子狭窄幽深,弥漫着一股经年不散的、混合着劣质脂粉、馊水和阴沟淤泥的浊臭。一扇不起眼的角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探出一张年轻却已刻上风尘的脸。是倚翠楼的头牌,玉芙蓉。她穿着一身半旧的桃红撒花裙袄,发髻松散,面上带着宿醉般的倦怠,眼神却异常警惕地扫视着空寂的小巷。
一个身形瘦小、穿着灰扑扑短褂的男人,像从地底冒出的影子,无声无息地贴近,肩上扛着一个仍在微微蠕动的麻袋。他左手上那只畸形的六指,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人带来了。”被称作“老六”的男人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他将麻袋往潮湿肮脏的地面上一扔,发出沉闷的声响,麻袋里立刻传出一声被堵住的、惊恐的呜咽。
玉芙蓉没答话,眼神锐利地扫过老六那张丢人堆里就找不着的平凡脸孔,随即迅速蹲下身。她解开麻袋口系着的草绳的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焦灼,手指甚至微微颤抖。当袋口敞开,露出里面那张因惊吓而煞白、却依旧精致得如同玉琢的小脸时,玉芙蓉的呼吸猛地一窒。
太像了。那双惊惶睁大的丹凤眼,那小巧挺直的鼻梁,那花瓣般的嘴唇……简直就像是她女儿月儿再长大一点的模样!一种混杂着狂喜、嫉妒、怨毒和绝望的复杂情绪,如同淬了毒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
就是这张脸!这张酷似...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同是那个男人的血脉!凭什么?!凭什么这个孩子就能生在这锦绣堆里,天生高人一等,享尽世间荣华富贵,被如珠如宝地捧在手心?而她的月儿,她怀胎十月、视若性命的女儿,就只能像她一样,生在这污秽泥淖,注定低贱如尘,任人践踏,重复她这屈辱而绝望的一生?
命吗?呵!玉芙蓉心底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我偏不认!苍天不公,我便亲手来改!就用这萧府千金的命格,换我月儿登天!
这疯狂的念头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烧尽了最后一丝犹豫。玉芙蓉眼中最后一点属于人性的微光彻底熄灭,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冰冷疯狂。她不再迟疑,动作变得异常利落,近乎粗暴地一把扯开女孩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樱桃红夹袄,扫视全身,又用力将她翻转过身,露出光洁幼嫩的脊背。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在那片白皙的肌肤上寸寸扫过。肩胛骨下方,靠近脊柱的位置——一块指甲盖大小、边缘清晰、形如展翅蝴蝶的褐色胎记,赫然映入眼帘!像一枚无声的烙印,昭示着尊贵的血脉。
玉芙蓉死死盯住那枚小小的胎记,眼神锐利如鹰隼,将那蝴蝶的形状、位置、色泽深浅,每一个细微的弧度,都死死刻入脑海。随后,她猛地起身,几步冲到角落里那个简陋的炭炉旁。
炉子里,几块劣质的木炭正烧得通红,散发出灼人的热浪。炉边,一把用来拨弄炭火的旧铁钳,一端已被炭火烤得隐隐透出骇人的暗红色。
玉芙蓉毫不犹豫地抓起铁钳的手柄。沉重的铁器入手冰凉,但那被炭火舔舐的尖端,散发出的热辐射已灼得她脸颊生疼。她咬着牙,将铁钳尖端狠狠插入炉中燃烧得最旺的炭块中心。
“滋啦——”一声轻响,几点火星爆开。
时间仿佛凝固了。柴房里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玉芙蓉自己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她握着铁钳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炉火的红光映在她艳丽却扭曲的脸上,如同鬼魅。
铁钳尖端迅速由暗红转为炽白,散发出足以熔化金铁的恐怖高温。
玉芙蓉猛地将烧得通红的铁钳从炭火中抽出!那炽白的光亮,瞬间将昏暗的柴房映得一片惨红。空气被高温扭曲,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她转过身,眼神空洞,带着一种执行献祭般的冰冷决绝,一步步走向地上那个被剥去外衣、无助颤抖的小小身体。
“呜呜……呜!”麻袋里的萧云璃似乎预感到了灭顶之灾,徒劳地扭动着身体,发出绝望的呜咽。
玉芙蓉在她身旁蹲下,一手死死按住女孩瘦小的肩背。那滚烫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铁钳尖端,对准了女孩背脊上那枚小小的、蝴蝶形的褐色胎记,毫不迟疑地、狠狠地印了下去!
“嗤——!!!”
皮肉被瞬间烧焦的可怕声响,伴随着一股浓烈刺鼻的白烟猛地腾起!那声音尖锐得足以刺穿耳膜,像滚油泼在冰雪之上,又像最恶毒的诅咒。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麻袋里爆发出来!那声音里蕴含的极致痛苦,足以让最铁石心肠的人也为之颤栗。小小的身体如同被扔进滚水里的虾米,剧烈地、疯狂地向上弓起、抽搐!被堵住的嘴巴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抽气声。
玉芙蓉的手稳如磐石,死死压着,任由那烧红的铁块在女孩稚嫩的皮肉上烙下永恒的、丑陋的印记。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额角因用力而爆起的青筋,和眼中那一片死寂的、骇人的疯狂。空气中弥漫开令人作呕的焦糊气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当玉芙蓉终于移开铁钳时,女孩背上原本胎记的位置,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边缘焦黑翻卷、正冒着缕缕青烟的恐怖烙印。蝴蝶的形状彻底消失,被一片狰狞的、永远无法磨灭的丑陋伤痕所取代。
剧烈的疼痛让萧云璃小小的身体剧烈地痉挛了几下,随即头一歪,彻底晕死过去,一动不动,只有那可怕的烙印还在冒着丝丝热气。
玉芙蓉看也不看那触目惊心的伤口,随手将滚烫的铁钳扔在一边,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她喘息着,目光落在女孩颈间——那里挂着一个沉甸甸、赤金打造的长命锁,锁片正面刻着繁复的祥云麒麟纹,翻到背面,一个笔锋刚劲、刀刻斧凿般的“璃”字清晰可见。正是那个男人,萧远山的手笔!
她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嘲弄,毫不犹豫地扯断了金链,将那枚象征着无上宠爱和尊贵身份的长命锁攥在手中。沉甸甸的金子,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手心发痛。
“好了。”玉芙蓉的声音带着一种剧烈消耗后的沙哑和虚脱,却异常冰冷。她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粗布钱袋,看也不看就扔给一旁沉默观望的老六,“这是给你的,把她,”她指了指地上昏迷不醒、背上还冒着热气的女孩,“卖到江南去,越远越好,穷乡僻壤最好。让她这辈子都翻不了身,见不得光。当个无名无姓的野种。”她的语调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老六默默看了玉芙蓉一眼,那张平凡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无声地点了点头,动作麻利地重新套上麻袋,将那个小小的、刚刚承受了世间最残酷刑罚的身体扛上肩头,像扛着一袋寻常的货物。他转身,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角门,瘦小的身影迅速没入外面幽深肮脏的小巷,如同水滴汇入浊流,转瞬消失不见。
柴房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浓烈的皮肉焦糊味和血腥气混合着脂粉的甜腻,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作呕的气息。玉芙蓉站在原地,大口喘着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她缓缓低下头,摊开手掌,那枚赤金的长命锁静静躺在掌心,锁背上那个“璃”字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而残酷的光芒。
她死死攥紧金锁,坚硬的棱角深深嵌入柔嫩的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奇异地让她混乱狂躁的心绪沉淀下来。这痛,是清醒的锚点。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这污浊的空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磐石般的冷酷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期待。
她转过身,脚步异常坚定地走向柴房另一个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杂物,一个穿着粗布旧衣、梳着简单丫髻的小女孩,正蜷缩在破麻袋上,睡得昏沉。那是她的月儿。玉芙蓉走过去,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枚还带着萧云璃体温、沾着血污的金锁,轻轻戴在月儿细瘦的脖颈上。冰冷的金属贴上温热的皮肤,沉睡中的月儿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玉芙蓉的手指颤抖着,一遍遍抚摸着金锁上那个冰冷的“璃”字,她的目光在女儿沉睡的小脸和金锁之间流连,嘴角缓缓扯开一个扭曲的、混杂着无限母爱与无边罪孽的笑容。
“乖月儿,”她的声音低哑温柔,如同情人间的絮语,却透着一股令人骨髓发寒的诡异,“从今往后,你就是潇家唯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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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金蟾
十年后 无明阁
“金蟾,左护法召见”随着这声传唤
蚀骨堂内缓缓走出一位少女,身形瘦小 穿着宽大的长袍 脸上的皮肤如癞蛤蟆一般坑坑洼洼 令人不想直视
来传唤的人见怪不怪 蚀骨堂专门研究毒物 里面除了药人便是药师 药人是杀人训练试炼淘汰存活的人 而药师便是从药人中存活下来的人 中了药自己凭借所学配解药 有的药人勉强捡回一条命 但后症各种各样 有的为了活命避免毒性蔓延 缺胳膊少腿 有的只剩半条命 蚀骨堂没有一个正常健全的人 如金蟾一般只是毁了容 已是难得的了
金蟾跟上他们 前往主殿 路上亭台楼阁 富裕 景色宜人 与它内里的血腥残酷形成鲜明对比 一路上见不到什么人 安静的很 她已经不记得她是如何到的这里 年纪太小 又恐惧 本能的遗忘了 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叫阿璃 自有记忆起便是训练 一次养蛊般自相残杀的试炼中失败 沦为药人 凭借过目不忘 与灵敏的嗅觉 存活下来 因为脸上的瘢痕起了个绰号金蟾
来到大殿 已有数名阁内的高手聚集 他们看到她 却没人不敬 蚀骨堂长老玄墨的首席弟子 谁人不知自古医毒不分家 金蟾不仅制毒 制药医术更是个中好手 她制的一种保命丸 只要还有一口气 就能吊着命 有命回来就有救活的可能 有一次一人腹部被划了一刀 肠子都掉出来了 她都能救活 亡命之人刀口舔血 能给第二条命的人 谁都不愿得罪 若出任务能带上她 性命都有保障 但因她武力并不强 极少出任务 出任务也是有需要她毒术的辅助之用
左护法见人到齐道“此次任务对象是唐门的门主,前次五人前去唐门无一人生还 皆因堂门是江湖上的制毒世家 所以我让蚀骨堂的金蟾无你们同去 若不成功 你们知道是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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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堂门地界的官道旁,几人停下在一旁的茶寮休整
其中一个少年训练时编号十七 他懒得改名 便一直沿用十七这个名字 他实力强 但还有些少年心性“听说上次那五个人,跟唐门门主 还没交手 便着了道,也不知是怎么混出来的 简直丢我们无名阁的脸”
另一二十来岁的青年道“别轻敌,唐门制毒世家 他们制的千机毒,江湖排行榜第一,至今无人能解 ”
十七道“怕什么,我们有金蟾,若不是这个原因,玄长老也不会放人来,他可宝贝他这弟子呢 说是百年难遇的天才”
掌柜的过来添茶,几人停下话头
金蟾并没有加入他们的谈话,拿起茶杯正要喝 顿了顿 便放下了杯子 “磕”的一声轻响 本就注意她的几人立时停了下来 虽调侃 对她的能力却毋庸置疑 见她眼神示意 俩人立时冲那掌柜攻去
三俩下制服 逼问之下知 唐门门主已收到消息 在各个路口设下埋伏
几人对视一眼
“有人泄露行踪 事不宜迟 我们立刻乔装而入唐门 ”
## 毒瘴蝶影
十年光阴,足以让血海沉淀成冰,让稚嫩的恐惧淬炼成漠然的杀意。
无明阁深处,蚀骨堂。
空气里常年漂浮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刺鼻的辛烈药气,若有若无的腐败甜腥,还有某种金属被强酸腐蚀后留下的、挥之不去的铁锈般的酸涩。光线被厚重的、浸染了不知名污渍的深色帘幔过滤,变得昏暗浑浊。巨大的药柜如同沉默的墓碑林,密密麻麻的抽屉里锁着足以让整个江湖闻风丧胆的毒物与解药。
“金蟾,左护法召见。”
一道毫无起伏的声线穿透药堂的沉寂,如同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
靠近最里侧一排药柜的阴影里,一个身影缓缓直起。她穿着几乎拖地的、洗得发白的灰褐色宽大长袍,袍袖宽大得足以完全笼住双手。兜帽压得很低,大半张脸都隐没在晦暗之中,只露出一个线条紧绷的下颌。当她完全转过身,走向门口微弱的光源时,那张脸才彻底暴露出来。
坑洼。如同癞蛤蟆背部般凹凸狰狞的面孔。唯有一双眼睛,在这样一张脸上显得异常突兀——那是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沉静、冰冷,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在其中激起一丝涟漪。
来传唤的人显然对此早已司空见惯,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只是侧身让开道路。蚀骨堂,无明阁最令人胆寒的所在之一。这里只有两种人:药人,和从药人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药师。所谓药人,是试炼淘汰后侥幸未死的残次品,是活生生的毒物试验场。而药师,则是踩着同伴的尸骨,在无数次毒发濒死、又靠着过人的意志和天赋挣扎着配出解药,最终存活下来的怪物。代价是永恒的烙印:缺肢断臂、脏器衰竭、神经错乱、或者像金蟾这样,彻底毁了容。能相对“健全”地站在这里,已是蚀骨堂里难得的“幸运”。
金蟾沉默地跟上。步履无声,宽大的袍袖随着走动微微晃动,如同幽灵飘行。
穿过曲折的回廊,景象陡然一变。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奇花异草点缀其间,流水潺潺,一派富丽堂皇的江南园林景致,与无明阁内的阴森残酷形成刺目的反差。空气清新,带着草木的芬芳,却洗不去金蟾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药味和血腥气。路上行人稀少,偶尔遇到的仆役或守卫,目光扫过她那张脸时,无不迅速垂下眼帘,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惧和避讳,匆匆行礼让路,不敢多看一眼。死寂笼罩着这片华丽的牢笼。
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来到无明阁的。太早了,早到记忆只剩下一片混沌的恐惧黑暗。只依稀有个名字在灵魂深处烙着——“阿璃”。自有意识起,便是永无止境的训练、搏杀。在一次残酷如养蛊的试炼中失败,沦为了药人。是那与生俱来的过目不忘,和一种近乎妖异的、对气味敏锐到极致的本能,让她一次次在剧毒侵蚀的濒死边缘,准确嗅出毒性的细微差异,飞快地在脑海中翻找对应解法,最终挣扎着活了下来。蚀骨堂的长老玄墨,那个性情古怪的老毒物,发现了她这份天赋,收为首席弟子。“金蟾”这个绰号,便是在那时,伴随着嘲讽和畏惧,牢牢扣在了她头上。
主殿“无明殿”巍峨肃杀,黑沉沉的巨大石柱支撑起高阔的穹顶,光线从高处狭长的窗棂射入,形成道道冰冷的光柱。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殿内已有数人肃立。气息或凌厉如刀,或沉凝如山,皆是阁中顶尖的好手。当金蟾那身标志性的宽大灰袍和那张可怖的脸出现在门口时,数道目光瞬间汇聚。然而,那目光中却没有任何轻视或鄙夷,反而带着一种隐隐的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蚀骨堂长老玄墨的首席弟子,“金蟾”。这个名字在无明阁,尤其是在这些刀头舔血的亡命徒心中,分量极重。医毒自古不分家,金蟾的毒术令人胆寒,但她的医术,尤其是那一手炼制“九转续命丹”的绝活,更是被奉为神迹。那丹药,据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无论多重的伤,都能强行吊住性命,撑到找到救治之法。曾有一人腹部被利刃贯穿,肠子外流,血如泉涌,硬是被她几颗丹药吊住,又以神乎其技的手法缝合救治,竟生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对于这些行走在生死边缘的人来说,金蟾的存在,无异于多了一道护身符。她本身武力并非顶尖,极少直接参与正面搏杀的任务,但若有需要毒术辅助或保障性命的关键行动,她便是玄墨长老最不愿放出的、也是众人最渴望同行的底牌。无人愿得罪一个能在阎王手中抢命的人。
大殿深处的高座上,一道身影笼罩在阴影里,只露出半截绣着狰狞兽纹的玄色衣袖。左护法。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人齐了。此次任务,目标:唐门门主,唐震。” 他顿了顿,阴影中的目光似乎扫过下方众人,“前次五人,潜入唐门地界,尸骨无存,无一生还。唐门,江湖制毒世家之首,其‘千机毒’名列奇毒榜第一,至今无人能解其秘。故,此番特调蚀骨堂金蟾,与尔等同行。”
他的目光似乎落在那张布满瘢痕的脸上:“金蟾,你的毒术与医术,是此行关键。唐门擅毒,更擅布毒阵、设陷阱,无声无息取人性命。前车之鉴,不可不察。” 话锋陡然转厉,寒意弥漫:“若此行失败……你们,该知道阁中的规矩。”
“挫骨扬灰,神魂俱灭。” 一个冰冷的声音接口,是站在金蟾斜前方的一个中年汉子,脸上有一道横贯左眼的狰狞刀疤。
“知道便好。” 左护法的声音重新隐入阴影,“即刻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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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唐门劫
靠近唐门地界的官道,尘土在烈阳下蒸腾。道旁孤零零地支着一个简陋的茶寮,几根发黑的木柱撑起茅草棚顶,勉强遮挡着毒辣的日头。几匹健马拴在棚外的木桩上,不安地打着响鼻。
棚内,几张油腻的方桌旁,坐着金蟾一行五人。除了她,还有四人:脸上有刀疤、气息沉凝如铁塔的汉子,代号“磐石”;一个眼神阴鸷、手指骨节异常粗大的瘦高个,唤作“鬼手”;一个沉默寡言、腰悬双刀的青年,名“影刃”;以及一个看起来年纪最轻,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眉眼间带着几分尚未褪尽的桀骜与跳脱,他懒懒地靠在条凳上,把玩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训练时的编号十七,便成了他的名字。
掌柜的是个一脸老实相的干瘦老头,提着个大铜壶,殷勤地穿梭于几张桌子间添着浑浊的粗茶。
十七灌下一大口苦涩的茶水,抹了把嘴,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轻蔑:“啧,听说上次那五个倒霉鬼,连唐震的面都没见着,就着了道,无声无息地栽了。真不知是怎么混进阁里的,简直丢尽了咱们无明阁的脸面!”
磐石皱了皱眉,他年长些,行事更为稳重:“十七,莫要轻敌。唐门立足江湖数百年,靠的就是一手鬼神莫测的毒术。千机毒的名头,绝非浪得虚名。江湖上折在唐门手里的顶尖高手,还少吗?”
鬼手阴恻恻地接口,声音沙哑:“何止千机毒?唐门的机关陷阱,配合毒烟毒粉,防不胜防。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十七撇撇嘴,目光转向一直沉默、只露出半张瘢痕侧脸的金蟾,语气轻松了些:“怕什么!咱们这次不是有金蟾在嘛!要不是对付唐门这种硬骨头,玄长老那老……咳,老人家能舍得把他这宝贝疙瘩放出来?都说她是百年难遇的毒道天才,有她在,唐门的毒,还不是小菜一碟?”他话语里虽带着调侃,但看向金蟾的眼神深处,却有着毫不掩饰的信任和依赖。这是无数次在生死边缘被她的丹药或解毒手段救回性命后,刻入骨髓的本能。
金蟾置若罔闻,宽大的袖袍下,一只布满新旧疤痕、指节却异常稳定的手,端起了面前粗糙的陶杯。杯沿粗糙,茶汤浑浊,散发着一股劣质茶叶的涩味和淡淡的土腥气。就在杯口即将触及她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嘴唇时,她的动作,极其细微地顿住了。
那深潭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
她没喝。手腕一转,动作轻缓地将茶杯放回桌面。
“磕。”
一声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磕碰声,在嘈杂的蝉鸣和远处隐约的车马声中,几不可闻。
然而,就在这一声轻响发出的瞬间——
磐石端杯的手猛地停在半空!
鬼手阴鸷的目光瞬间锐利如针,刺向那添茶的掌柜!
影刃按在刀柄上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十七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玩世不恭的眼神被冰冷的警惕取代!
他们对金蟾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有着近乎本能的警觉!这声轻响,就是警报!
无需言语,磐石与影刃如同两道蓄势已久的黑色闪电,瞬间暴起!磐石魁梧的身躯带着一股蛮横的冲撞力,直扑掌柜,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抓向其咽喉!影刃则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绕到侧面,双刀未出鞘,刀柄精准狠辣地砸向掌柜腰眼要穴!
那看似老迈迟钝的掌柜,在两人暴起的瞬间,眼中猛地爆射出与其外表截然不符的精悍与狠戾!他怪叫一声,身体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向后急仰,同时手中滚烫的铜壶猛地朝磐石面门泼去!滚水混着茶叶,带着灼人的热气!
磐石怒吼一声,不闪不避,护体罡气瞬间鼓荡,滚烫的水泼在他身上发出“嗤嗤”声响,冒起白烟,却未能伤他分毫!他那只铁钳般的大手,已如影随形,死死扣住了掌柜的脖子!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掌柜的喉咙被瞬间捏碎,眼中的凶光瞬间熄灭,身体软软瘫倒。与此同时,影刃的刀柄也重重砸在其腰眼,彻底断绝了任何反抗的可能。
鬼手已如一阵风般掠至灶台和后厨入口,双手连扬,数道细如牛毛、闪着幽蓝光泽的淬毒短针激射而出,将可能藏匿的后路彻底封死。确认再无埋伏后,他才阴沉着脸返回。
十七则第一时间冲到茶寮角落的水缸边,动作迅捷地用银针探入水中,又沾了点水嗅了嗅,随即脸色难看地摇摇头:“水没问题。”他又飞快地检查了其他几个茶壶和角落的盐罐、调料罐,脸色越来越沉。
金蟾已经站起身,走到那掌柜的尸体旁。她蹲下,宽大的袖袍垂落在地,沾上尘土。她伸出那只布满疤痕的手,无视尸体的污秽,极其仔细地掰开掌柜紧握的手指,指尖沾取了一点他指甲缝里残留的、极其微量的淡黄色粉末,凑到鼻尖下,极其轻微地嗅了嗅。
一股极其淡薄、却异常熟悉的、带着一丝甜腥的辛辣气息,钻入鼻腔。
她的眼神骤然一凝。
“牵机引。”金蟾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无色无味,遇水即融,遇热挥发更快。非毒,乃追踪香。一旦沾染,三日之内,其独特气息如跗骨之蛆,常人难辨,唯训练有素的特殊猎犬或蛊虫可循踪而至。”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茶汤滚沸,热气蒸腾,正是挥发此物的最佳媒介。我们坐在这里,体表早已沾染。他只需确认我们饮下茶水,确保香气内渗,便可放出信号。”
磐石脸色铁青:“唐震已经知道我们来了?还知道了我们的位置?前次的失败,果然有内鬼泄露了行踪!”他眼中杀机毕露。
“不止知道来了,” 鬼手阴冷地接口,他走到尸体旁,粗暴地撕开其衣襟,露出里面一件紧身的黑色劲装,心口位置,绣着一个极其隐蔽的、如同毒蛇盘绕的“唐”字暗纹,“还是唐门内堂的‘影蛇卫’,专门负责暗哨追踪,最是难缠。”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影刃沉默地点头,双刀已然出鞘半寸,寒光凛冽。
十七狠狠啐了一口,匕首在指尖飞快旋转:“妈的!看来这唐门,比想象的还要扎手!左护法说得没错,上次那五个,栽得不冤!”
金蟾缓缓站起身,兜帽下的目光如同冰封的湖面,扫过众人沾染了茶水和空气中粉尘的衣物,最后落在远处隐约可见的、笼罩在一片淡淡青灰色雾气中的连绵山峦轮廓——唐门总舵所在。
“牵机引已沾身,常规手段难以祛除,强效药水需特定材料,此地难寻。”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对方已知我们方位、人数,甚至……可能已知晓我的存在。” 她的话语让众人心头一沉。“常规路径,必是步步杀机,层层埋伏。”
“那怎么办?总不能在这里等死吧?” 十七急道。
金蟾的目光投向那连绵的、被毒瘴笼罩的山峦,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弃马,毁掉所有可能沾染牵机引的外袍、水囊、干粮袋。用‘枯木散’掩盖自身气息,干扰追踪。不走官道,不入村镇。” 她顿了顿,指向那片青灰色的、令人望而生畏的毒瘴区域,“穿毒瘴,翻越‘蛇蜕岭’,直插唐门后山禁地——‘百草涧’。那里是唐门培育毒草的核心区域,毒物遍布,守卫反而可能因环境险恶而有所疏漏。这是唯一可能避开他们预设埋伏网,直抵核心的险路。”
穿毒瘴?翻蛇蜕岭?入百草涧?
饶是磐石、鬼手这等见惯生死的狠人,闻言也不禁眼皮一跳。唐门毒瘴,号称“阎王笑”,沾之即腐!蛇蜕岭更是绝壁险峰,毒虫异兽横行!百草涧更是唐门禁地,传闻里面生长的毒草,吐纳的气息都能杀人于无形!
“金蟾,那毒瘴……” 磐石沉声问,目光紧紧盯着她。
金蟾没有回答,只是默默从她那宽大的灰袍内,取出几个小巧的黑色瓷瓶。她拔开其中一个的塞子,一股极其刺鼻、如同腐烂草木混合着硫磺的怪异气味弥漫开来。她将瓶中药粉仔细地、均匀地洒在自己裸露的手腕和脖颈处。然后,将其余几个瓶子分别递给四人。
“避瘴丸,含于舌下,可护心脉,隔绝瘴毒入体一刻钟。” 她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枯木散’,涂遍全身衣物、皮肤,掩盖自身气味,干扰牵机引。一刻钟内,必须穿过核心瘴区。入岭之后,一切听我指引,不可妄动一草一木。”
看着手中那小小的、沉甸甸的瓷瓶,感受着那刺鼻的药味,磐石、鬼手、影刃、十七,四人眼神交汇,瞬间达成了共识。没有第二条路。
“弃马!更衣!用药!” 磐石低吼一声,率先动手。
很快,几匹健马被驱散,沾染了茶水的外袍、水囊等物被堆在一起,浇上火油付之一炬。刺鼻的“枯木散”被仔细涂抹在每个人身上、衣物上,将原本的气息彻底覆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朽木死灰般的味道。黑色的避瘴丸被紧紧压在舌根之下,苦涩的味道弥漫口腔。
五人如同五道融入阴影的灰影,离开茶寮,一头扎进了官道旁茂密阴森的原始山林,朝着那片死亡青雾笼罩的蛇蜕岭方向,疾驰而去。
山林幽暗,古木参天,藤蔓虬结。阳光被厚厚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地面投下摇曳的光斑。空气潮湿闷热,弥漫着浓重的腐叶气息和泥土的腥气。越靠近蛇蜕岭,那股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甜腥味便越发清晰。
终于,一片浓郁得如同实质的青灰色雾气,如同巨大的、缓缓蠕动的活物般,横亘在众人面前。雾气深处,树木的形态变得扭曲模糊,仿佛择人而噬的怪兽。空气中那股甜腥味浓烈到了极点,吸入一口,便觉胸口发闷,隐隐作呕。正是唐门赖以自保的第一道天堑——“阎王笑”毒瘴!
金蟾停下脚步,兜帽下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仪器,扫视着眼前的毒雾。她再次确认了舌下的避瘴丸,又仔细检查了每个人身上枯木散的覆盖情况。然后,她伸出手指,指向毒瘴中一条极其狭窄、几乎被藤蔓完全遮蔽的缝隙。那里的雾气似乎比其他地方略微稀薄一丝。
“跟紧我。屏住呼吸,舌下药丸不可松动。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保持静默,不可停留。” 她的声音在死寂的山林中,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
说完,她不再犹豫,瘦小的身影第一个投入了那片死亡的青灰色浓雾之中。宽大的灰袍瞬间被雾气吞没。
磐石、鬼手、影刃、十七紧随其后,如同四支离弦的利箭,带着决绝,射入那翻滚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毒瘴。身影没入的瞬间,浓雾如同有生命般微微涌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原状,将一切痕迹彻底抹去。
瘴气内部,视线不足三尺。浓稠的雾气带着湿冷的粘腻感,紧紧贴在皮肤上,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在扎刺。那股甜腥味变得无比浓烈,即使隔着避瘴丸和枯木散的双重防护,依旧丝丝缕缕钻入鼻腔,带着强烈的麻痹感和眩晕感。脚下的地面湿滑泥泞,布满腐烂的枝叶和不知名的菌类,踩上去悄无声息,却又危机四伏。
金蟾走在最前,她的身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如同一个引路的幽灵。她的步伐不快,却异常稳定,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相对坚实的地方,避开那些看似平坦实则可能布满毒沼陷阱的腐殖层。她那双隐藏在宽袖下的手,偶尔会极其细微地抬起,指向某个方向,或者做出一个停止的手势。身后的四人如同最精密的机器,完全依照她的指令行动,不敢有丝毫偏差。
时间在粘稠的毒瘴中仿佛被拉长了。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十七感觉舌下的药丸在飞速融化,那股苦涩的味道几乎要压不住喉咙里的腥甜。胸口越来越闷,眼前开始出现模糊的重影,耳边似乎有无数细碎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在低语。他咬紧牙关,死死盯着前方金蟾那模糊的灰色背影,那是唯一的方向标。
突然,金蟾猛地停下了脚步!她抬起的手臂如同凝固的雕像。
身后的四人瞬间屏住呼吸,如同石雕般定在原地,连心跳都似乎停滞了。鬼手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淬毒的暗器囊上。
前方的浓雾中,隐隐传来极其轻微的、沙沙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贴着地面在快速游动,而且……不止一个!
金蟾微微侧头,似乎在凝神倾听。几息之后,她缓缓放下手臂,做了一个极其轻微的、继续前进的手势。同时,她从袖中极其隐蔽地弹出了一点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粉末。粉末融入雾气,瞬间消失。
那沙沙的游动声,竟奇异地改变了方向,朝着粉末散开的位置迅速远去,很快消失在浓雾深处。
众人心中凛然。那是生活在毒瘴中的异蛇!若非金蟾提前察觉并用特殊药粉引开,一旦惊动,后果不堪设想!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不敢有丝毫耽搁,五人再次加快脚步,在浓雾中艰难穿行。每一步都踏在生与死的边缘。
终于,当舌下的避瘴丸几乎完全化尽,胸口憋闷得快要爆炸时,前方的雾气陡然变得稀薄!一缕微弱的、带着草木清新气息的天光透了进来!
金蟾的身影第一个冲出毒瘴,站在了一片相对开阔、布满嶙峋怪石的山坡上。阳光有些刺眼,空气清新得让人想要落泪。她微微喘息着,宽大的袍袖无风自动。
磐石、鬼手、影刃、十七紧随其后冲出,一个个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贪婪地呼吸着瘴气之外的空气,如同濒死的鱼回到水中。鬼手更是忍不住弯腰干呕了几声,吐出一些带着腥气的浊液。
“我们……出来了?”十七抹去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那片依旧翻滚的、如同地狱入口般的青灰色毒瘴。
“只是外围。”金蟾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指向山坡上方,那里是更加陡峭、怪石林立的险峰,山体呈现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如同巨蟒蜕下的皮,“蛇蜕岭。真正的险地,才刚开始。”
蛇蜕岭怪石如獠牙,苔藓藏毒虫。金蟾在前,步伐精准,避毒沼陷阱。弹出药粉驱散毒蛇毒蜂。高效专注中,多了一丝决绝。
翻过岭,景象豁然开朗,又被更浓郁的、混合千百草木气息的“毒息”笼罩。百草涧!甜香、辛辣、腐臭、清冽交织,令人晕眩。
“含住。”金蟾抛出碧绿药丸,“凝息丸。护心脉肺腑半柱香。时间无多,速决。”
五人如幽灵潜入毒草丛。食人花苞开合,藤蔓蠕动,毒菇甜香诱人。步步死境。金蟾直觉惊人,避危险,寻守卫间隙。
穿过紫雾“醉梦草”花田,依山而建的森严建筑群现于眼前。青黑石墙爬满墨绿藤蔓,正中高耸阁楼飞檐斗拱——唐震居所“千机阁”。
阁周明暗哨密布,肃杀之气刺肤。
“硬闯下策。”鬼手阴冷道。
金蟾目光扫过花圃假山:“左三花圃,‘七步断肠草’下地陷毒钉。右五假山,‘迷迭香’藏连环毒弩。正门廊柱,‘蚀骨藤’缠,触之即腐。” 精准点出死局。“绕后,西侧角楼,守卫轮换间隙…三息。”
影刃如鬼魅先动,贴阴影射向角楼。磐石、鬼手紧随。十七握匕看向金蟾,金蟾微颔。
三息至!守卫轮换盲区刹那,五道黑影翻过矮墙,潜入后院!
阁内昏暗,陈年药材与特殊熏香混合,沉郁苦涩。壁上毒虫标本、兵器图谱森然。古墓般压抑。
情报,唐震在顶层丹房。
五人沿旋梯潜行,避声响。越上,熏香气越浓,夹杂一丝…淡淡血腥?
顶层丹房门虚掩,烛光摇曳。
磐石打强攻手势。鬼手毒蒺藜扣掌,影刃刀光隐现,十七屏息。
金蟾上前,手缓推沉重木门。
“吱呀——”
刺耳声响彻死寂阁楼。
丹房内景:高大紫袍中年男子背门而立,站巨大紫铜丹炉前。炉火熊熊,“咕嘟”轻响,药味浓郁。唐震!
开门声似未闻,专注看炉。
“唐门主,好雅兴。”磐石低沉声起。四人扇形围住丹炉。
唐震缓转身。面容儒雅,眼窝深陷,目光鹰隼般锐利精明,扫过五人,落金蟾瘢痕脸,瞳孔微缩,嘴角勾起冷笑。
“无明阁的蚀骨蟾?左护法真看得起唐某,玄墨老鬼的宝贝疙瘩都放出来了。” 声稳无慌,“前次几只老鼠的死,没让你们长记性?”
“你的死,便是记性。”鬼手阴恻道。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唐震嗤笑:“就凭你们?” 袍袖猛甩!
淡紫烟雾喷涌弥漫!甜腻异香扑鼻——“醉生梦死”!
“屏息!”磐石怒吼,罡气鼓荡欲散烟。紫烟诡异附着罡气,丝丝渗透!
影刃暴退,双刀舞风。十七捂鼻后撤。
唯金蟾不动!紫烟弥漫至身前,灰袍无风自动,无形药气散发,逼退紫烟三尺!如立避毒罩中。
唐震眼中讶异:“好本事!抗‘醉生梦死’!蚀骨堂首席,名不虚传!”
金蟾未答。冰冷目光扫过唐震,落其腰间小巧玉葫芦。温润玉色隐透血丝。沙哑点破:“千机毒引…在你血中。以身为皿…好魄力。” 道出其倚仗——自身即活体毒皿!攻之必遭毒血反噬!
唐震色变,狞笑:“眼力毒!可惜,知道又如何?碰我一下试试!” 猛拍玉葫芦,暗红雾气弥漫,与紫烟混合成诡异彩雾!千机毒引!触之即死!
“动手!”磐石暴喝,重刀开山裂石劈顶!罡气撕彩雾嗤嗤响。
鬼手如电,毒蒺藜射周身要害!
影刃化残影,双刀取下盘!
十七咬牙挥匕刺肋!
唐震不闪不避!脸上疯狂笑意,竟迎向重刀!双掌泛暗红腥风,分拍鬼手影刃!以伤换命,毒血为兵!
“小心血!”磐石目眦收刀!鬼手影刃狼狈闪避!
十七经验浅,匕首去势难收,眼看刺中肋下!
“十七!退!”磐石吼!
千钧一发!
静立的金蟾,动!
动作不快,精准如尺。宽袖如毒蛇吐信扬起,几点幽蓝粉末,有生命般穿过混乱战场,精准附着唐震双掌及弥漫暗红雾气的玉葫芦!
“嗯?”唐震只觉双掌微麻,毒力迟滞!更骇然是玉葫芦毒引雾气,凝滞一瞬!
一瞬凝滞!
影刃刀光如跗骨,划过唐震手腕!浅痕!只破表皮!
鬼手刁钻毒蒺藜,叮叮几声,精准打中膝后!
“呃啊!”唐震腿软跪倒!惊怒催毒,骇觉麻痹蔓延,毒力滞涩!玉葫芦如被封印!
“你…做了什么?!”唐震死盯金蟾,恐惧难以置信。
金蟾沉默。平静注视,深潭无波。
磐石岂失良机?重刀雷霆再劈!再无阻!
刀光闪!
唐震头颅飞起!暗紫血喷溅,“滋滋”腐蚀地面,青烟冒起。一代毒宗,憋屈陨落,最强手段未出即废!
丹房死寂。唯炉火噼啪。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任务完成。磐石等人松口气,警惕扫视四周,迅速处理痕迹。金蟾的目光,却越过唐震倒下的身躯,投向丹房深处靠墙的一排乌木书架。其上陈列着各种瓶罐、古籍、手札。
她的脚步无声移动,如同被无形之线牵引,走向书架。宽大的袖袍下,手指在一排排书脊上滑过。最终,停在一册毫不起眼的、封面无字的厚厚线装古籍上。书页泛黄,边缘磨损,散发着陈旧墨香与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草木苦涩。直觉告诉她,此物不凡。
趁磐石检查丹炉、鬼手警戒门窗、影刃处理尸体、十七好奇翻看兵器图谱之际,金蟾宽袖微拂,动作自然流畅,如同只是拂去灰尘。那册无名的厚古籍,已无声无息滑入她宽大的袍袖深处,消失不见。入手微沉,带着岁月的凉意。
唐门历代相传的宗门典籍,囊括毒术精要、罕见配方、乃至不为人知的秘辛。对她而言,这是破解无名阁控制门人那阴毒蛊术的关键!阁中秘药,根植脏腑,定期发作,生不如死,纵是玄墨也未能完全破解。这典籍,或藏有一线生机!
她面上瘢痕未动分毫,深潭般的眼底却掠过一丝极快、极深的微光,如同冰层下潜流涌动。旋即恢复死寂。
“此地不宜久留。撤。” 磐石沉声道,确认再无价值。
五人迅速按原路潜出千机阁,避开守卫,再次没入危机四伏的百草涧毒雾之中。来时路,归时途,皆在刀锋行走。金蟾依旧在前引路,避开最凶险的毒草异虫区域。怀中那册古籍紧贴着冰冷的肌肤,沉甸甸的,是她挣脱枷锁、通向未知深渊的第一块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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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奖惩
无名阁的“无明殿”,永远弥漫着铁锈与陈旧血腥混合的、挥之不去的压抑气味。巨大的黑色石柱沉默矗立,高阔穹顶投下的冰冷光柱中,尘埃无声飞舞。
金蟾站在殿下,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宽大灰袍,兜帽压得很低,只露出布满坑洼瘢痕的下半张脸。她身形瘦小,如同殿内巨大阴影里一块不起眼的顽石。周围站着数名气息或凌厉或沉凝的阁中精锐,空气中流淌着一种无声的、混合着敬畏与疏离的张力。
高座之上,左护法的身影隐在阴影里,只有半截绣着狰狞兽纹的玄色衣袖露在外面。他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唐门一行,功成。唐震授首,扬我阁威。赏——”
随着他话音落下,两名黑衣侍从抬着一个沉重的乌木托盘上前。盘内黄澄澄一片,是码放整齐的金锭,粗略看去不下数百两!旁边还有两个小巧的玉瓶,瓶身温润,隐隐透着一丝碧色,显然装着价值不菲的丹药。更有一柄短匕,通体乌黑,唯有刃口一线寒芒流转,散发着森森冷意,一看便知是削铁如泥的利器。
“磐石、鬼手、影刃、十七,各领黄金百两,淬骨丹三枚。”左护法声音落下,磐石等人上前领赏,脸上难掩喜色。淬骨丹能强筋健骨,对武者而言是难得的珍宝。十七更是忍不住摩挲着那柄乌黑短匕,眼中放光。
“金蟾。”左护法的声音转向她,阴影中的目光似乎带着一丝审视,“此行首功。黄金三百两,玉髓护心丹五枚,另赐‘万毒谱’残卷一份。”侍从将一个明显沉重许多的钱袋、一个更大的玉瓶和一份用特殊兽皮包裹、散发着陈腐与奇异药香的卷轴,单独呈到金蟾面前。
三百两黄金,足以在繁华之地置办一份不小的产业。玉髓护心丹更是疗伤保命的圣品。而那“万毒谱”残卷,对蚀骨堂中人而言,价值更在黄金丹药之上!周围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羡慕与更深沉的忌惮。
金蟾微微躬身,伸出那只布满新旧疤痕的手,稳稳接过。动作没有丝毫拖沓,也看不出半分激动。钱袋入手沉重,玉瓶温凉,兽皮卷轴则带着一种冰冷滑腻的触感。她将它们收入宽大的袍袖,如同收进几件寻常物品。深潭般的眼眸低垂,兜帽的阴影掩盖了所有神情,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功赏已毕。”左护法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寒冰刮过铁板,“然,前次唐门任务,五名精锐折戟沉沙,非战之罪,乃有内鬼泄密!”
大殿内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方才的喜悦气氛荡然无存,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磐石等人脸色微变,眼神变得锐利。
“带上来!”左护法一声冷喝。
沉重的铁链拖地声刺耳响起。两名气息森冷的刑堂弟子拖着一个浑身是血、几乎不成人形的人影,粗暴地扔在大殿中央。那人衣衫褴褛,露出的皮肤上布满鞭痕、烙铁印和焦黑的伤口,十指扭曲变形,显然已受过酷刑。他勉强抬起头,脸上糊满血污,眼神涣散,正是前次负责传递唐门外围情报的一个小头目,代号“灰隼”。
“灰隼,贪图唐门重利,泄露同僚行踪,致五人惨死,阁中蒙羞!”左护法的声音如同宣判,“此等背主忘义之徒,当如何?”
“挫骨扬灰!神魂俱灭!”磐石沉声接口,眼中杀机毕露。其余众人也齐声低喝,声浪中蕴含着冰冷的杀意。
“好!”左护法厉声道,“行刑!以儆效尤!”
刑堂弟子面无表情地上前,一人按住还在微弱挣扎的灰隼,另一人掏出一个漆黑的瓷瓶,拔开塞子,将一种粘稠的、散发着强烈刺鼻气味的暗绿色液体,缓缓倾倒在灰隼的头顶!
“滋——!!!”
令人头皮发麻的腐蚀声骤然响起!伴随着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那暗绿液体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所过之处,皮肉、骨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塌陷!黑烟滚滚,恶臭弥漫!灰隼的身体剧烈地抽搐、扭曲,惨嚎声迅速变得嘶哑、微弱,最终彻底消失。不过短短十几息,地上只剩下一小滩不断冒着气泡、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粘稠液体,和几缕未能完全化去的、焦黑的发丝。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腐蚀液“滋滋”的余音和刺鼻的恶臭,提醒着众人刚才那恐怖的一幕。不少人脸色发白,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连磐石这等见惯生死的,眉头也紧紧锁起。
左护法冰冷的目光扫过殿下每一个人,如同刮骨钢刀:“尔等当以此为戒!阁规森严,叛者,永坠无间,形神俱灭!”
“谨遵护法之命!”众人齐声应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金蟾依旧垂着眼。宽大的袍袖纹丝不动,兜帽的阴影下,那张布满瘢痕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殿中央那滩冒着黑烟的污秽,那令人作呕的恶臭,那临死前绝望的惨嚎,仿佛只是拂过她冰冷心湖的一缕微不足道的风,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她像一尊早已失去痛觉的石像,漠然地看着这血腥的告诫仪式。
仪式结束后,金蟾穿过幽暗的走廊,走向蚀骨堂的方向。她的步伐不快不慢,每一步都精确如同丈量过。灰袍下的身体看似放松,实则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无名阁内没有真正的安全,即使对功臣也是如此。
蚀骨堂位于无明殿西侧,空气中常年弥漫着苦涩的药香与若有若无的腐臭味。金蟾推开沉重的铁门,看见堂主玄墨正背对着她,在药柜前挑选着什么。
"回来了?"玄墨没有转身,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是,师傅。"金蟾单膝跪地,将赏赐的黄金和丹药放在身前的地上。
玄墨终于转过身来。他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瘦削男子,左眼戴着一个黑色眼罩,右眼却异常明亮,仿佛能看透人心。他穿着墨绿色的长袍,袖口和领口绣着暗红色的毒蛇纹样。
"做得不错,连唐门门主都不是你的对手。"玄墨踱步到金蟾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看江湖上谁还能与我蚀骨堂相匹敌,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金蟾保持着跪姿,声音平稳:"是师傅教导有方。"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玄墨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石壁间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哈哈哈!那是你有天分,才没有辜负我的栽培。"他俯下身,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危险的兴奋,"我们师徒联手,谁还能是对手?"
"唯师命是从。"金蟾回答,声音如同死水。
玄墨的独眼眯起,突然话锋一转:"听说唐门有一本祖传秘籍,可有见到?"
金蟾的呼吸节奏没有丝毫变化:"不曾,此次所获,皆已交由门主。"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玄墨盯着她看了许久,仿佛要看穿她兜帽下的表情。金蟾一动不动,如同石雕。
"可惜了。"玄墨最终直起身,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怀疑,"你若敢藏私,可别怪我无情。"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门主给的你这三个月的解药。"
金蟾伸出双手接过瓷瓶,指尖没有一丝颤抖。"谢师傅。"
"下去吧。"玄墨挥了挥手,转身继续摆弄他的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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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蚀骨堂深处那间充斥着药味与死寂的石室,金蟾关紧了厚重的石门。隔绝了外界的血腥与喧嚣,也隔绝了那些或敬畏或恐惧的目光。
她走到角落的石床边坐下,并未去查看那丰厚的赏赐。黄金、丹药、万毒谱残卷,都被她随意地塞进了床底一个不起眼的暗格里。她缓缓抬起手,宽大的袖袍滑落,露出布满新旧疤痕、指节异常稳定的手腕。此刻,那手腕内侧的皮肤下,却隐隐浮现出一缕极其细微、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的青黑色细线!
三月之期已至。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骨髓深处的麻痒和刺痛,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在噬咬、钻探,开始从四肢百骸悄然蔓延。这感觉初时微弱,却如同跗骨之蛆,迅速变得清晰、剧烈,带着一种深入灵魂的威胁感。金蟾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她依旧端坐不动,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冰封之下,似乎有岩浆在奔涌。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翻腾的痛苦。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了左护法赐下的那个装着解药的玉瓶。瓶塞打开,一股熟悉的、带着淡淡腥甜的苦涩药味弥漫开来。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服下。
强忍着体内越来越剧烈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搅碎的麻痒剧痛,金蟾走到石室中央的石桌前。桌面上早已摆放好了各种小巧的玉碟、银刀、药杵、炭炉以及一排排贴着标签的瓶瓶罐罐。她动作稳定得惊人,仿佛体内那肆虐的痛苦只是错觉。
她小心翼翼地倒出玉瓶中的一粒赤红色药丸,只有米粒大小。然后用银刀极其精准地刮下极其微量的粉末,分置于几个纯净的玉碟中。点燃炭炉,控制着微弱的火苗,开始对粉末进行极其复杂的加热、冷却、溶解、分离……
汗水顺着她布满瘢痕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石桌上,留下深色的印记。体内的痛苦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她的意志,每一次都试图将她彻底淹没。那麻痒刺痛深入骨髓,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血管里游走,又像有烧红的烙铁在灼烤着内脏。她的指尖偶尔会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但每当这时,她便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中弥漫开铁锈般的血腥味,强行稳住双手。
时间在痛苦的煎熬和极致的专注中缓慢流逝。石室内只有炭火细微的噼啪声、药液滴落的轻响和她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当窗外透入一丝微弱的、代表黎明将至的灰白时。
金蟾布满血丝的眼中,骤然爆发出一点精光!
她看着玉碟中最后析出的、呈现出一种奇异冰蓝色的细微晶体,又对比着旁边摊开的、来自唐门的那册无名古籍上的几行艰涩图谱和注解,深潭般的眼眸里,终于掠过一丝极淡、却无比锐利的了然。
成了!
她强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飞快地取过几味早已准备好的药材——几片干枯的“寒星草”叶子,一小块散发着凉意的“地髓玉”粉末,还有从唐门百草涧深处带回的、一种名为“凝霜花”的紫色花瓣。按照古籍中一个极其偏门、用于中和狂暴火毒的原理,结合她无数次分解“解药”积累的经验,迅速研磨、调配。
片刻之后,一粒龙眼大小、通体呈现一种不稳定的、混合着冰蓝与淡紫光泽的药丸,静静躺在她的掌心。药丸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极寒与微辛的气息。
这便是她仿制的……临时性解药!
没有任何犹豫,金蟾将这枚寄托着她全部希望与无数痛苦煎熬的药丸,一口吞下!
药丸入腹,初时如同吞下了一块寒冰,刺骨的凉意瞬间蔓延开来,压制住了体内那肆虐的灼热麻痒。紧接着,一股温和却异常坚韧的药力散开,如同无数清凉的丝线,缠绕、安抚着那些在脏腑经脉中狂暴“造反”的蛊毒。虽然无法根除,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和麻痒,却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平息。
当体内最后一丝异动被强行抚平,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虚弱时,金蟾才缓缓吐出一口带着冰寒气息的浊气。汗水早已浸透了她内里的衣衫,贴在冰冷的皮肤上。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闭上眼,感受着这久违的、虚假的平静。
还不够。这临时解药只能压制,不能根除。要彻底摆脱这枷锁,必须拿到原始蛊毒的配方!而那配方,如同悬于九天的星辰,只掌握在神秘莫测的阁主一人手中。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自由的路,依旧漫长而黑暗。但这第一步,她终于踉跄着,踏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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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脱枷
半月后,任务再临。
这一次,目标是江南道一个颇有名望的武林世家——柳家。罪名是“私通敌对势力,意图不轨”。任务要求:鸡犬不留,震慑宵小。
夜,无星无月。江南水乡的柔美被浓重的血腥彻底撕裂。
柳家庄园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凄厉的惨叫、绝望的哭嚎、兵刃碰撞的铿锵声,在熊熊烈焰与浓烟中交织成地狱的乐章。磐石的重刀每一次挥下都带起一片血雨,鬼手的毒蒺藜在黑暗中无声地收割生命,影刃的双刀如同死神的镰刀,十七的匕首也染满了温热的血。
金蟾依旧在阴影中穿行。她的毒粉无声无息地融入空气,放倒一片片护院家丁。她的任务是清除外围抵抗和可能的漏网之鱼。浓烟与血腥味刺激着她的鼻腔,火光在她深潭般的眼眸中跳跃,映不出任何情绪。
就在她如同幽灵般掠过一处偏僻小院时,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院墙一角,一处假山形成的、极其隐蔽的凹陷里。一个年轻的妇人,穿着绫罗绸缎,此刻却沾满了烟灰和血迹,她死死地用自己的身体护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妇人脸色惨白,眼中满是极致的恐惧,身体因害怕而剧烈颤抖,却依旧用尽全力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一只手死死捂住孩子的嘴,不让他发出一点声音。那男孩睁着乌黑纯净的大眼睛,里面倒映着冲天的火光,充满了懵懂和巨大的惊恐,小小的身体紧紧依偎着母亲,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依靠与安全港湾。
妇人颤抖着,用极低的气音,断断续续地安抚着怀中的孩子:“别怕…宝儿别怕…娘在…娘在这儿…别出声…乖…别出声…” 那声音里的绝望与刻骨的爱意,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了金蟾冰封的外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熊熊燃烧的屋梁倒塌的巨响,远处濒死的惨嚎,兵刃破风的锐啸…所有的声音都仿佛被拉远、模糊。
金蟾的眼中,只剩下那对在死亡阴影下紧紧相拥、瑟瑟发抖的母子。
曾几何时…是否也曾有人,这样不顾一切地想要保护她?那名为“阿璃”的模糊碎片,是否也曾被这样温暖而绝望的怀抱庇护过?
这肮脏的血…这永无止境的杀戮…这如同提线木偶般被操控、被毒药折磨的命运…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的厌恶与反抗,如同沉寂千年的火山,在她冰冷的心湖深处轰然爆发!灼热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所有的麻木与漠然!
不!她不要再做这柄染血的刀!不要再做这笼中的毒蟾!
她要自由!真正的自由!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哪怕粉身碎骨!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燎原之火,再也无法熄灭!
金蟾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出鞘的毒匕。她不再看那对母子,身形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迅速消失在混乱的火光与浓烟之中。
片刻之后,庄园内一处尚未完全起火的偏僻柴房。金蟾的身影出现。她动作快如闪电,精准地拖来两具体型与她和十七(她需要一个身份消失的掩护)相仿的柳家护卫尸体。她面无表情地从怀中掏出几个小巧的瓷瓶,将一些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水倒在尸体上。
“嗤嗤……” 尸体表面的衣物和皮肤迅速开始发黑、软化、腐败!散发出浓烈的焦臭!
她又迅速将自己身上那件标志性的宽大灰袍脱下,裹在一具尸体上。将十七惯用的一把备用匕首(之前战斗中遗落被她捡到),塞进另一具尸体的手中。最后,她取出一枚特制的火雷弹,毫不犹豫地掷向柴房堆积的干草!
“轰!”
剧烈的爆炸伴随着冲天的火光瞬间吞噬了柴房!烈焰熊熊燃烧,将那两具被药水加速腐败的尸体迅速卷入,发出更加刺鼻的焦臭!
做完这一切,金蟾已换上了一身从某个死去侍女身上扒下的、沾满烟灰的粗布衣裳。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冲天火光中迅速化为焦炭的“自己”,眼中没有任何留恋,只有一片决绝的冰冷。
她不再迟疑,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庄园后方那条通往外界河流的隐秘水道疾奔而去!
冰冷的河水瞬间包裹全身。金蟾深吸一口气,如同一条灵活的游鱼,奋力向下潜去,朝着水流湍急的下游方向拼命游动。刺骨的寒意和强大的水流冲击着她的身体,身后柳家庄园冲天的火光和隐隐传来的喊杀声越来越远,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和水流声彻底吞没。
不知游了多久,直到肺叶如同火烧,四肢冰冷麻木,她才在一个荒草丛生的河湾处悄然浮出水面。湿透的粗布衣裳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她迅速爬上岸,钻进茂密的芦苇荡。
黑暗中,她取出一个扁平的油纸包,里面是几枚早已准备好的药丸和一小盒深褐色的药膏。她毫不犹豫地吞下一枚药丸,又将那深褐色的药膏仔细地、均匀地涂抹在自己布满坑洼瘢痕的脸上。药膏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皮肤下的肌肉仿佛在蠕动。
她靠在冰冷的芦苇杆上,闭目喘息,忍受着换肤药带来的剧痛和脱胎换骨般的麻痒。时间一点点流逝。当东方的天际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时,她缓缓睁开眼,走到水边。
浑浊的河水中,倒映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皮肤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是常年不见天日的底色。但那些狰狞恐怖的瘢痕,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清瘦、略显稚嫩,却异常干净的面容。鼻梁挺直,唇线薄而清晰。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一种天生的疏离感,如同传说中的丹凤。虽然眼神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冰冷与倦怠,但整张脸已脱胎换骨,再也找不到半分“金蟾”的影子!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她看着水中的倒影,手指轻轻拂过光滑的、带着新生肌肤微凉触感的脸颊。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在那双丹凤眼的深处掠过,快如流星,旋即归于深寂。
她换上一身早已备好、藏在油布包里的普通青色布衣。不再停留,辨明方向,朝着北方,朝着那座汇聚了天下风云、也或许藏着最终解药的巨大城池——京城,发足狂奔!她如同挣脱了锁链的困兽,争分夺秒,与无名阁必然到来的追查和恐怖的惩罚赛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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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京城南郊,青霞山。
一座名为“清虚观”的古道观依山而建,隐在苍松翠柏之间。观不大,香火不算鼎盛,却自有一股远离尘嚣的清幽之气。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松针和泥土的清新气息。观内一处僻静的丹房小院,门扉轻启。
一位年轻的道医走了出来。他身形修长,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宽袍大袖,行走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脸色是常年不见光的苍白,带着几分清瘦。但短短两月的休养,已让他的身形悄然拔高了一截,原本因长期压抑而微佝的脊背挺得笔直。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面容。清隽,干净,鼻梁挺直,薄唇微抿。尤其是一双丹凤眼,眼尾自然上挑,眸光沉静如水,如同古井深潭,不起波澜。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仿佛看透世事的疏离与倦怠。这疏离与倦怠,却奇异地与他周身那股子沉静从容的气质相融,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近乎超然物外的气韵。
他缓步走到院中一株老松下,微微仰头,看着被松针切割成碎片的湛蓝天空。晨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宽大的道袍在山风中轻轻拂动,竟真有几分飘然出尘、不惹尘埃的仙风道骨之姿。
谁能想到,眼前这位气质清冷、宛如谪仙临世的年轻道医,便是那个从无名阁尸山血海、毒瘴炼狱中爬出,背负着满身罪孽与无尽枷锁,最终以一场滔天大火为祭、挣脱樊笼的——金蟾?
他,现在有了新的名字。一个写在黑市买来的、货真价实的“清虚观”挂单道医路引上的名字。
他叫,云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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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青霞山下的云道长
青霞山的晨雾,总带着松针与露水的清冽,将清虚观半掩在翠色之中。钟磬声悠远,香火味清淡,与无名阁那浸透骨髓的药气血腥,恍若隔世。
云衍的日常,始于丹房。
这间位于道观西侧僻静小院的老屋,成了他暂时的避风港,也是他的战场。屋内陈设极简:一榻、一桌、一柜。最显眼的,是那张宽大的木案,上面整齐陈列着大大小小的瓷瓶、陶罐、石臼、铜秤、以及分门别类晾晒好的草药。空气里常年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清苦的药香,盖过了道观本身的檀香。
此刻,他正立于案前。晨曦透过糊着素纸的窗棂,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那双丹凤眼低垂,眸光沉静如水,专注地凝视着手中的药杵。他正在研磨一捧晒干的“紫背天葵”,动作不疾不徐,力道均匀得如同最精密的器械。药杵与石臼碰撞,发出沉闷而富有韵律的“咚咚”声,在寂静的丹房里回荡。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肤色是久不见日光的冷白。研磨的动作看似寻常,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稳定和精准——每一次落点、每一次旋转的角度都仿佛经过千百次的锤炼,没有丝毫多余。这不是寻常药童的笨拙,也不是老郎中的随意,而是一种刻入骨髓的、源于无数次生死边缘与毒物博弈后形成的本能。
“云衍道长!云衍道长在吗?” 一个带着急切和浓重乡音的妇人声音在院外响起,打破了丹房的宁静。
云衍动作未停,直到将臼中草药研磨成极其细腻均匀的粉末,才缓缓放下药杵。他拿起一块干净的湿布,仔细擦拭了每一根手指,连指缝都不放过。这才转身,步履无声地走到门边,拉开了门扉。
门外站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农妇,荆钗布裙,面色焦黄,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五六岁、蔫蔫的男孩。男孩脸颊通红,嘴唇干裂,昏昏沉沉地靠在母亲肩上。
“道长!求您快看看我家狗娃!”妇人一见云衍,如同见了救星,声音带着哭腔,“烧了两天两夜了,村里的赤脚张开了方子也不管用,昨儿夜里还惊厥了一次!都说您医术通神,求您救救他!” 她作势就要跪下。
云衍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跪拜。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清冷,却奇异地有种抚平焦躁的力量:“不必多礼。抱孩子进来。”
妇人连忙抱着孩子跟进丹房。云衍示意她将孩子放在榻上。他没有立刻去碰触孩子,而是走到水盆边,再次净手。这个细微的动作落入妇人眼中,更添了几分敬畏。
他走到榻边,俯身。那双沉静的丹凤眼仔细扫过孩子的面容、口唇、指甲。然后,他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搭在孩子纤细的手腕上。他的手指微凉,触感却异常稳定。诊脉时,他眼帘微阖,呼吸几不可闻,整个人仿佛与外界隔绝,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指腹下那微弱的搏动上。那专注的神情,带着一种近乎神性的肃穆,让焦急的妇人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片刻,他收回手,又轻轻翻开孩子的眼皮看了看。
“热邪入里,兼有惊风之兆。” 云衍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赤脚张的方子过于温补,反助热势。”
妇人听不懂术语,只听到“惊风”二字,吓得脸色更白:“那…那可怎么办啊道长?狗娃他…”
“无妨。” 云衍打断她,转身走向药柜。他动作流畅地拉开几个抽屉,精准地抓取了几味药材:金银花、连翘、钩藤、蝉蜕、一点点生石膏。他回到案前,取过一张干净的桑皮纸,将药材按比例铺好,手指翻飞间,一个精巧的药包已然成型。
“此药,三碗水煎成一碗,分三次喂服,间隔两个时辰。” 他将药包递给妇人,又取过一个小瓷瓶,“若再惊厥,取此瓶中‘安神散’绿豆大小,温水化开,撬齿灌服,可暂缓。明日此时,再来复诊。”
妇人如获至宝,紧紧攥着药包和瓷瓶,连声道谢:“多谢道长!多谢活神仙!诊金…诊金多少?” 她有些局促地掏出一个洗得发白的旧钱袋。
云衍目光扫过她粗糙的手指和破旧的衣襟,淡淡道:“十文。”
妇人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么便宜,随即感激涕零地数出十枚磨损的铜钱,恭敬地放在案角,又千恩万谢地抱着孩子走了。
丹房重归寂静。云衍走到案前,将那十枚铜钱收入一个粗陶罐中——里面已有不少类似的散钱。他拿起湿布,再次仔细擦拭了刚才妇人可能触碰过的案角,以及自己诊脉的手指。仿佛要将所有外界的“杂质”都清除干净。
日头渐高,丹房外又陆续来了几位求医者。有常年咳嗽的老丈,云衍诊脉后,提笔写下一张药方,字迹清瘦峻拔,嘱咐他去山下药铺抓药;有手腕扭伤的樵夫,云衍只用几根银针,配合一种气味辛辣的药油揉按片刻,樵夫便惊喜地活动着手腕:“嘿!真神了!不咋疼了!道长您这手绝活!”
云衍只是微微颔首,并不多言。他处理每一个病患都高效、冷静,诊断精准,用药或施针都恰到好处。那份超乎年龄的沉稳和老练,那份面对病痛甚至鲜血(一位割破手的工匠)都毫无波澜的异样冷静,在质朴的山民眼中,便是“仙风道骨”、“深不可测”的最好诠释。
午后,一位穿着体面绸衫、管家模样的人,带着两个小厮,抬着一份礼盒匆匆而来。他对着云衍恭敬作揖:
“云衍道长安好。小人是城南赵府管家,奉我家老爷之命,特来拜谢道长。前日我家小公子误食毒菇,上吐下泻,险象环生,多亏了道长施以妙手,一剂汤药下去便止住了吐泻,如今已能进食了!老爷感激不尽,特备薄礼,聊表心意。” 他示意小厮打开礼盒,里面是几匹上好的锦缎和两封雪白的纹银。
这位赵老爷,是山下一个颇有田产的乡绅。前日他的幼子贪玩,采了颜色鲜艳的野菇食用,中毒颇深。镇上的大夫束手无策,眼看孩子气息奄奄,赵家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连夜上山求到了清虚观。
云衍的目光扫过礼盒,在那两锭白银上停留了一瞬。他需要钱,购买更稀有的药材,打探消息,维持这个身份。但他更清楚,过度张扬便是取死之道。
他收回目光,神色依旧疏淡:“悬壶济世,分内之事。赵老爷客气了。锦缎贵重,小道方外之人,用之有愧。白银二十两,足抵药资。” 他示意管家将锦缎收回,只留下了那二十两银子。
管家一愣,没想到这位年轻道长如此“不识抬举”,但见他气度从容,目光清正,也不敢多言,只得讪讪应下,带着锦缎告辞。
待人走远,云衍才拿起那两锭银子。入手微沉。他掂量了一下,将其中的一锭收入床下暗格——那是他为自己准备的“逃亡资金”。另一锭,他拿起,走出了丹房。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穿过两道回廊,来到观主清玄子静修的精舍外。老观主须发皆白,正在廊下打坐。云衍上前,躬身一礼,将银子奉上:“观主,此乃山下赵府所赠药资,弟子留一半以购药材,这一半奉与观中,添作香火。”
清玄子缓缓睁开眼,目光温和地落在云衍苍白的脸上,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银子,并未立刻接过。他捻须微笑,声音苍老而平和:“云衍啊,你自入观以来,行医施药,活人无数,功德无量。这银钱,你自取用便是,不必拘泥。”
“观中收留之恩,弟子不敢忘。些许心意,请观主成全。” 云衍坚持道,姿态恭敬,语气却无波澜。
清玄子注视他片刻,那目光仿佛能穿透表象,看到更深层的东西。他轻轻叹了口气,不再推辞,接过银子:“也罢。你有此心,甚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云衍洗得发白的道袍,“只是云衍啊,你的药方,固然精妙,然刚猛有余,回护不足。须知治病如抚琴,刚柔并济,方为上乘。你的药方里,还缺一味‘药’啊。”
云衍垂眸:“弟子愚钝,请观主指点。”
清玄子却只是微微一笑,目光投向庭院中一株虬劲的老松,不再言语,复又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
云衍心中微动。老观主的话似有所指,又似只是论医道。他沉默地行了一礼,悄然退下。缺一味药?他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他缺的何止一味药?他缺的是斩断过去枷锁的解药,缺的是能在这世间立足的“身份”之药!
回到丹房,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为室内镀上一层暖金色。云衍没有点灯,他走到水盆边,就着盆中清水,看着倒影中那张陌生的、清俊却苍白的脸。水中人的丹凤眼中,沉静之下,是挥之不去的疏离与一丝深藏的倦怠。
他伸出手指,冰冷的指尖轻轻拂过光滑的脸颊。这张脸,是“金蟾”的坟墓,也是“云衍”的面具。能骗过世人,可能否骗过无名阁那些如跗骨之蛆的追索?骗过自己体内那定时发作的噬心之毒?
他缓缓抬起手腕,宽大的道袍滑落。夕阳下,那截过分白皙的手腕内侧,一条极其细微、几乎肉眼难辨的青黑色细线,仿佛活物般,在皮肤下极其缓慢地蜿蜒了一下。
云衍的眼神骤然一冷,如同寒潭投入冰凌。他放下衣袖,盖住那不详的印记。转身走向药柜,取出几味药材,再次投入那无声的、与体内剧毒和无形追兵赛跑的制药之中。木案上,那堆十文的铜钱在余晖下泛着微光,旁边,是赵府送来的、象征着他医术已悄然触及更高阶层的银锭。而他的目光,却越过窗棂,投向了山下,那被暮霭笼罩、暗流汹涌的京城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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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丹炉下的暗影
清虚观的夜,比白日更静。风掠过松涛的呜咽,虫豸在草丛的低鸣,都成了这寂静的注脚。白日里人来人往的丹房小院,此刻彻底沉入黑暗,唯有西侧那扇窗棂,透出一点豆大的、摇曳不定的昏黄烛光。
窗内,便是云衍的战场。
白日里悬壶济世的“云衍道长”已然褪去。此刻坐在木案前的,是那个从无名阁尸山毒海中爬出的“金蟾”。烛光跳跃,将他清瘦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堆满药材典籍的墙壁上,如同蛰伏的兽。
案上,泾渭分明地摆放着两摊物品。
左侧,是救赎的希望。摊开的唐门无名古籍,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深奥的毒理、罕见的药性相生相克图谱。旁边是几味珍贵药材:来自百草涧深处、形如冰晶的“凝霜花”;色泽黝黑、触手温润的“地髓玉”碎片;以及几片晒干后依旧散发着清冽寒气的“寒星草”叶片。一个精巧的紫砂药碾中,正研磨着一种混合粉末,散发出冰寒微辛的独特气息。这是他在无数次痛苦分解无名阁“解药”、结合唐门典籍中和火毒原理后,改良出的**临时压制药**。效果比阁中每月发放的“解药”更强,发作时的痛苦能压制得更彻底,持续时间也略长几分。但这,仅仅是压制,是饮鸩止渴。每次服用,那短暂的平静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关于“自由”的认知——这平静是用更深重的枷锁换来的喘息。
云衍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小撮刚碾好的粉末,凑近烛光细看。粉末在光线下闪烁着细微的冰蓝光泽。他眼神专注,深潭般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成功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计算和审视。他取过一旁早已备好的、用特殊蜡丸封存的阁内“解药”,用小刀极其精准地刮下几乎肉眼难辨的微量,与自制粉末并排置于一方纯净的白玉碟中。
“嗤…” 一点幽蓝的、几乎无温的火焰从指尖燃起(这是他利用一种特殊磷石与药粉混合的小技巧)。火焰小心翼翼地靠近两种粉末。
阁内解药粉末在火焰靠近时,迅速变黑、碳化,散发出一股焦糊的甜腥味。
而自制的冰蓝粉末,则在火焰的舔舐下,边缘微微融化,析出更细小的结晶,散发出更浓郁的寒辛之气,火焰本身也被那寒气逼得摇曳不定,颜色转为幽暗。
“寒性更凝,压制更稳…” 云衍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丹房里如同耳语,“然…核心毒引未除,终是镜花水月。” 他熄灭了火焰,将白玉碟中的残迹小心清理干净,不留一丝痕迹。每一次对比试验,都是对体内那只毒蛊更深的了解,也是对那遥不可及的解药配方的无声渴求。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接触到更高层秘密、甚至可能窥见阁主真容的契机。为此,他必须有备无患。
目光转向案台右侧。那里,摆放的是毁灭的序章。
几味截然不同的药材:几朵颜色妖艳欲滴、花瓣卷曲如蛇信的“美人涎”;一块黑黢黢、散发着浓郁土腥与奇异甜香的“腐心石”碎块;几根干枯扭曲、布满瘤节、名为“痴梦藤”的藤蔓;以及一个密封的小瓷瓶,里面装着采集自百草涧最污秽泥沼的“七情瘴”浓缩气。旁边摊开的,不再是唐门古籍,而是他从无名阁带出的、属于“蚀骨堂”最深奥晦涩的毒术手札残篇,上面记载着一种只存在于理论中的奇毒构想——不以筋骨血肉为靶,直击神魂欲望。
云衍的眼神在这一侧变得幽深而冰冷,如同凝视深渊。他拿起那朵“美人涎”,指腹轻轻摩挲着滑腻的花瓣。这花本身毒性不强,却能无限放大接触者的感官欲望。他将花瓣投入一个特制的、底部铺着薄薄一层水银的琉璃钵中。
“欲望…才是最深沉的毒引。” 他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接着,他拿起那块“腐心石”,用特制的银杵小心研磨。石粉落下,与水银接触,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升腾起一缕几乎看不见的、带着甜腻腐朽气息的灰烟。这灰烟被琉璃钵的穹顶暂时困住。
“痴梦藤”的藤蔓被切成细小的颗粒,投入钵中。颗粒遇水银与腐心石粉混合的粘液,迅速膨胀软化,释放出粘稠的、令人闻之昏沉的汁液。
最后,他极其谨慎地打开了那个密封的小瓷瓶。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千百种腐烂发酵与极致诱惑的奇异气味瞬间弥漫开来,即使早有准备,云衍也立刻屏住了呼吸,眼神锐利如刀。他用一根细长的银针,只蘸取了瓶中那如浓墨般粘稠液体的一丝,迅速点在琉璃钵内的混合物中心。
“嗡…” 琉璃钵内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石子!水银、石粉、藤汁、七情瘴瞬间剧烈反应!灰烟翻涌,颜色变幻不定,时而粉红如情欲,时而暗紫如贪婪,时而惨绿如嫉妒!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波动从钵中散发出来,烛火剧烈摇曳,几乎熄灭!云衍甚至感到自己内心深处某些被强行压制的、关于生存、关于自由的强烈渴望,竟被这波动隐隐勾动,产生一丝微弱的悸动与眩晕!
他立刻将一块厚重的、浸透了特殊药水的黑曜石板盖在琉璃钵上,隔绝了那可怕的气息和波动。丹房内令人窒息的感觉才缓缓消退。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微微喘息,额角渗出冷汗。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刚才那一瞬间,自己引以为傲的意志力竟然受到了冲击!这毒…比他预想的还要诡异霸道!它不直接杀人,而是以人心最深沉的欲望为燃料,点燃幻梦的业火,将人拖入无间地狱,沦为无意识的躯壳!
“七情散…” 云衍看着被黑曜石封印的琉璃钵,眼中没有兴奋,只有一片冰寒的决绝。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终极武器,也是为可能到来的无名阁追兵,乃至那个神秘阁主准备的——**葬礼序曲**。此毒无形无质,扩散极快,以欲望为引,防不胜防。一旦释放,便是人间地狱。这是他最后的底牌,玉石俱焚的底牌。
他小心翼翼地将琉璃钵用数层油布包裹,再放入一个特制的、内衬铅皮的檀木盒中,最后锁进床下最隐秘的暗格。处理掉所有残余的药材碎屑,点燃一种能中和异味的特制熏香。丹房内很快只剩下清苦的药味,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冰冷的夜风灌入,吹散他鬓角的汗意。山下,京城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灯火璀璨,却如同巨兽蛰伏。
解药之路,迷雾重重,希望渺茫。
毒药之刃,淬炼已成,锋芒暗藏。
体内蛊毒的细线在手腕皮肤下无声地蜿蜒,提醒着他倒计时的滴答声。追索的阴影,或许已在进京的路上。云衍望着那无边的黑暗,丹凤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云衍道长”的温润彻底褪去,只剩下属于“金蟾”的、洞悉黑暗的冰冷与孤注一掷的锐利。
他关上窗,吹熄了烛火。丹房彻底陷入黑暗,如同他此刻的处境与未来。但在这片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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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暗香引
青霞山的晨雾尚未散尽,清虚观的宁静便被一股无形的杀机彻底撕裂。
云衍(金蟾)猛地睁开眼。不是被钟磬声唤醒,而是体内那只蛰伏的毒蛊传递来的、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悸动!仿佛有无数根无形的丝线,正顺着某种特定的频率,穿透山林的寂静,遥遥锁定了她的方位!
“追香引!” 一个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名字瞬间撞入她的脑海。蚀骨堂长老玄墨的压箱底手段之一!此引非寻常追踪术,它是以目标体内特定的、长期存在的毒素为“饵料”,炼制出的一种特殊药引。一旦被种下“追香”,只要目标还活着,只要其体内那特定的“毒源”还在运转,无论天涯海角,追香引都能如同附骨之疽,指引着持有“引香”的追踪者精准而至!她体内的无名阁蛊毒,便是玄墨眼中最好的“饵”!
“终究…还是来了。” 云衍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云衍道长”的温润彻底湮灭,只剩下“金蟾”洞悉黑暗的冰冷与决绝。她甚至能“嗅”到空气中那极其淡薄、却异常清晰的、混合着特殊硫磺与腐烂甜腥的气息——那是追香引被激活后,追踪者身上必然携带的“引香”标记!
时间紧迫!她弹身而起,动作快如鬼魅。宽大的道袍瞬间褪下,露出里面早已准备好的、便于行动的深灰色劲装。她冲到丹房角落,一脚踢开一块松动的地砖,露出一个隐藏的暗格。里面没有金银,只有几个特制的皮囊和瓶罐。
她毫不犹豫地抓起一个扁平的、内衬铅皮的皮囊塞入怀中——里面是她最后的底牌“七情散”琉璃钵。又飞快地将另一个皮囊系在腰间——里面是改良的临时压制药、应急解毒丸、以及一小包特制的银针和薄如蝉翼的淬毒刀片。最后,她抓起一个最大的瓷瓶,拔开塞子,一股刺鼻的、如同陈年石灰混合着辛辣草药的怪异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这是她根据唐门典籍中一种干扰追踪犬嗅觉的原理,结合自身对玄墨手段的了解,提前秘密配制的反制药物——“尘息散”。此散不能根除“追香引”的源头(她体内的蛊毒),却能像一层致密的“尘埃”屏障,暂时覆盖、扰乱、甚至污染掉追香引散发出的独特“气味”信号,为逃亡争取宝贵时间!
她毫不犹豫地将灰白色的“尘息散”药粉倒出,从头到脚,仔细而迅速地涂抹在裸露的皮肤和衣物上!药粉接触皮肤,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和强烈的干燥感,仿佛瞬间吸走了所有水分。那股刺鼻的气味更是浓烈得让她自己都皱紧了眉头。
做完这一切,她甚至来不及再看一眼这个短暂的避风港。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阴影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翻出丹房后窗,没入观后茂密的松林之中。
几乎就在她身影消失的下一瞬!
“咻!咻!咻!” 数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淬毒的弩箭如同毒蛇般钉在她刚才站立的位置和窗棂上!箭尾兀自颤动!
“砰!” 丹房的木门被一股巨力轰然撞开!三道如同鬼魅般的黑色身影,带着浓烈的血腥与硫磺腐甜气息,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入!他们眼神冰冷,动作迅捷如电,目光瞬间锁定了空无一人的床榻和犹自弥漫着“尘息散”刺鼻气味的空气!
“追香被扰!目标刚逃!分头追!” 为首一人声音嘶哑干涩,如同金属摩擦,正是无名阁“追魂组”的精英杀手!他鼻翼翕动,试图捕捉空气中那被“尘息散”强行扭曲、污染的目标气息轨迹。
另外两人毫不迟疑,身形一晃,分别从窗口和门口激射而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豹,扑向松林!
一场致命的追猎,在青霞山的晨雾与松涛间骤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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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衍(此刻已彻底褪去“云衍”的伪装,回归杀伐本能的金蟾)在林间疾驰。她的身法诡异而迅捷,充分利用着每一处岩石、每一丛灌木的阴影,如同真正融入山林的精怪。体内蛊毒因剧烈的奔逃和紧张而隐隐躁动,手腕内侧那细微的青黑细线似乎在缓慢地搏动。
身后,那如影随形的杀意和“引香”的腐甜气息,如同跗骨之蛆,即便有“尘息散”的干扰,也并未被彻底甩脱!无名阁的杀手,绝非庸手!
“嗖!” 一道乌光擦着她的耳畔掠过,钉在前方的树干上,赫然是一枚淬着幽蓝光泽的三棱透骨钉!
金蟾眼神一寒,身形毫不停滞,反而借着前冲之势猛地一个旋身,宽大的袖袍如同毒蛇般扬起!几点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闪烁着惨绿光泽的粉末无声无息地飘洒在她刚刚掠过的路径上。
“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自身后传来!一个紧追不舍的杀手猝不及防吸入粉末,瞬间双眼暴突,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脸上浮现出诡异的青紫色,如同上岸的鱼般剧烈抽搐着倒下,口鼻溢出黑血,顷刻毙命!正是她自配的剧毒“锁喉瘴”!
然而,这短暂的阻滞并未吓退追兵。另一名杀手如同跗骨之蛆,从侧翼的树冠中无声扑下,手中淬毒的短剑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刺金蟾后心!角度刁钻,时机狠辣!
金蟾仿佛背后长眼,在剑尖及体的刹那,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柔韧角度猛地侧滑扭开!同时,她一直笼在袖中的手闪电般探出!没有兵器,只有两根并拢的、涂抹着暗紫色药膏的手指!
“噗嗤!” 手指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带着一丝诡异的粘滑感,瞬间洞穿了偷袭者持剑手腕的肌腱!剧毒药膏顺着伤口疯狂涌入!
杀手闷哼一声,剧痛和瞬间麻痹让他短剑脱手!他眼中闪过一丝骇然,另一只手本能地摸向腰间暗器囊!
但金蟾比他更快!洞穿手腕的手指并未收回,反而借力一绞一扯!同时,她另一只手的手肘如同重锤,狠狠撞在杀手的太阳穴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杀手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眼中生机迅速熄灭,身体软软栽倒。
金蟾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尸体,沾着血迹和毒膏的手指在杀手的黑衣上随意一抹,身形毫不停留,朝着山下京城的反向,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灼烧般的痛楚,每一次脚步落下都牵动着体内蠢蠢欲动的蛊毒。尘息散的效力在剧烈运动中飞速消耗,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最强大的、属于追魂组头领的冰冷气息,正在迅速拉近距离!
山势渐缓,京畿的官道在望。然而官道之上,并非坦途!数道同样散发着硫磺腐甜气息的身影,已在前方路口若隐若现!前后夹击!
金蟾眼中厉色一闪!硬闯是死路!她目光如电般扫过四周,瞬间锁定了官道旁不远处一家张灯结彩、丝竹之声隐约可闻的所在——**“流芳阁”**,京城有名的乐坊酒肆!
没有丝毫犹豫,她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像归巢的倦鸟,身形一折,朝着那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销金窟冲去!身后,追魂组头领阴冷的低喝和破风声已近在咫尺!
第9章 舞姬
流芳阁内,觥筹交错,丝竹悦耳。脂粉香、酒气、食物的油腻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醉生梦死的暖腻浊流。舞池中央,身姿曼妙的舞姬们正随着乐声翩然旋转,水袖翻飞,引来阵阵喝彩。
金蟾如同一道冰冷的影子,撞开这奢靡的暖流。她无视了周围投来的惊愕目光,身形在复杂的回廊和拥挤的人群中几个急转,甩脱了最后一丝紧追的气息感应。她闪身撞开一扇虚掩的厢房门,反手“咔哒”一声落下了门栓。
厢房内布置华丽,熏香袅袅。一个穿着暴露艳丽舞衣、正准备上妆的年轻舞姬被她吓了一跳,刚张开嘴要惊呼——
金蟾的动作比她惊呼的声音更快!袖袍一扬,几点细微的、带着清甜花香的粉末精准地扑入舞姬口鼻!
“呃…” 舞姬眼中的惊恐瞬间被迷茫和困倦取代,身体一软,便要倒下。
金蟾一步上前,扶住她软倒的身体,动作迅速地将她安置在房内的软榻上。没有丝毫犹豫,她开始动手剥下舞姬身上那套缀满亮片和轻纱的艳丽舞衣。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如同在完成一项既定的任务。
很快,那身带着体温和廉价脂粉香的舞衣便套在了金蟾身上。紧绷的束腰勒得她有些不适,裸露的肩颈和手臂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她走到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清瘦、与这身装扮格格不入的脸。
时间紧迫!她抓起桌上的脂粉,手法生疏却异常迅速地涂抹起来。粉白的底色掩盖了苍白的病容,浓重的胭脂晕染在双颊,深色的眼影勾勒上挑的眼尾,刻意强调了她那双本就线条独特的丹凤眼,最后用朱砂将嘴唇涂抹得饱满欲滴。一张原本清冷疏离的脸,瞬间被浓墨重彩地改造成了冶艳妖媚的妆容。最后,她拿起一条缀着细碎金链的轻薄面纱,遮住了口鼻,只余下一双被浓妆修饰后更显幽深、此刻却依旧淡漠如冰的眸子。
刚拉开房门,一个尖利带着不耐烦的嗓音就在耳边响起:
“哎哟!那个谁!你是新来的舞姬吧?磨磨蹭蹭干什么呢?前头都开场了!” 一个涂着厚厚脂粉、穿着管事服的中年妇人叉着腰,上下打量着金蟾(阿璃),目光在她过分清瘦的身形和浓妆下依稀可见的苍白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被焦躁取代,“你叫什么名字来着?阿…阿什么?”
金蟾(阿璃)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冰寒,用刻意压低、带着一丝沙哑的嗓音平静道:“阿璃。”
“对!阿璃!” 管事妇人一拍大腿,“快快快!跟我来!就差你了!再排练一遍动作,马上就上场!” 她不由分说,一把抓住金蟾(阿璃)的手腕就想往前台拽。
金蟾(阿璃)手腕微微一沉,一股巧劲瞬间卸掉了妇人的力道,同时不着痕迹地挣脱了她的手。妇人只觉得手上一滑,人已被带着往前走了几步,心中莫名一凛,回头看去,却见那叫阿璃的新舞姬已低眉顺眼地跟在了身后,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临时搭起的后台一片混乱。舞姬们紧张地整理着妆容和衣饰。管事妇人将金蟾(阿璃)塞进队伍末尾,指着前方领舞的舞姬,语速飞快:“看着红袖的动作!再练一遍!快!”
急促的鼓点响起,领舞的红袖身姿摇曳,一套繁复的、充满异域风情的旋转与下腰动作。其他舞姬也跟着起舞。
金蟾(阿璃)站在角落,目光沉静如水。她的视线牢牢锁定着红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脚尖的旋转角度、腰肢的扭动幅度、手臂伸展的轨迹、指尖翻转的弧度…如同最精密的刻录机,瞬间将整套动作拆解、烙印在脑海之中!无名阁残酷训练赋予的过目不忘和极致身体控制力,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当鼓点落下,红袖停下时,角落里的金蟾(阿璃)已然垂手而立,仿佛已演练了千百遍。
“行了行了!就这样!赶紧上场!” 管事妇人根本没指望新来的能跳多好,只要不摔跤就行。她焦躁地挥手,将一群花枝招展的舞姬推搡着涌向了灯火辉煌的舞台。
丝竹之声陡然变得热烈。金蟾(阿璃)被裹挟在香风鬓影中,站在了舞台最不起眼的角落。刺目的灯光、喧嚣的喝彩、台下无数道或贪婪或迷醉的目光…这一切都让她感到本能的排斥和警惕。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身体的律动上。
乐声起,众舞姬如同花蝴蝶般翩然舞动。金蟾(阿璃)跟随着节奏,动作精准地复刻着红袖的每一个舞姿。她的动作没有刻意的媚态,没有夸张的讨好,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然而,正是这份异于常人的、近乎机械般的精准,配合着她那双浓妆下依旧淡漠沉静的丹凤眼,以及那身妖冶舞衣也掩盖不住的、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冷冽与孤高,形成了一种极其矛盾又无比抓人的独特气质!仿佛一朵误堕泥淖的冰莲,在靡靡之音中兀自散发着格格不入的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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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一间视野极佳、装饰奢华的临窗雅阁内,熏香缭绕,珍馐罗列。
武安侯世子陆擎苍斜倚在铺着雪白无瑕白虎皮的宽大座椅上,修长有力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中的琉璃夜光杯。琥珀色的琼浆在剔透的杯中荡漾,映着他棱角分明、却带着一丝战场风霜的侧脸。他刚从北疆凯旋,一身尚未散尽的铁血硝烟气与这满室浮华的脂粉香格格不入。皇帝龙心大悦,封赏如流水般涌入侯府,京城各路人马的邀约如同雪片般飞来,堆满了侯府的门房。眼前这“流芳阁”的宴请,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处消遣。
作陪的是几位京城颇有权势的人物:一位是主管钱粮、满脸堆笑的李侍郎,一位是掌管部分京畿防务、眼神精明的王御史,还有一位是富甲一方、试图攀附权贵的皇商钱老爷。此刻,他们正使出浑身解数,试图引起这位新晋战神的注意。
“世子爷此番凯旋,真乃我朝擎天之柱啊!”李侍郎率先举杯,笑得见牙不见眼,“三千折损换敌军三万首级!此等战绩,古之名将亦不过如此!下官敬世子,祝世子福泽绵长,再建不世之功!”
“李大人所言极是!”王御史连忙接话,声音洪亮,带着武将特有的直爽,“末将听闻世子爷当年仅率八百死士便敢直冲敌阵,救回老侯爷,这份胆识孝心,实在令末将五体投地!更别提数月前那场绝地伏击,世子用兵,真如神助!末将佩服!佩服!”他说着,激动地连干三杯。
钱老爷则搓着手,一脸谄媚:“世子爷天威,震慑宵小,保我北疆十年太平!此乃社稷之福,万民之幸!小的在京中略有薄产,世子爷日后但有驱使,钱某万死不辞!”
陆擎苍的目光掠过楼下喧嚣的舞池,带着一丝惯有的疏离和淡淡的厌倦。这些阿谀奉承,他听得太多,早已麻木。这些庸脂俗粉,扭动的腰肢,献媚的眼神,如同这满桌的珍馐美酒,千篇一律,乏善可陈。他随父出征多年,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早已见惯了生死,也看透了繁华下的...
一样的旋转,一样的下腰,一样的抛袖…她的动作甚至比其他人都要精准到位,挑不出一丝错处。但她的眼神…陆擎苍微微眯起了深邃的眼眸。隔着喧闹和距离,他仿佛能穿透那浓艳的妆容和轻薄的面纱,看到那双眼睛深处——没有献媚,没有逢迎,没有对台下权贵的渴望,只有一片沉静的、近乎虚无的淡漠,以及一丝掩藏得极深、却逃不过他猎人般敏锐直觉的…倦怠?
那不是属于舞姬的眼神。那是一种历经沧桑、看透世情、甚至带着点厌世味道的沉静。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又像一片荒芜的雪原。与这喧嚣浮华的乐坊格格不入,却奇异地形成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她的气质…陆擎苍摩挲着酒杯边缘。明明是妖媚的舞衣,浓艳的妆容,却硬生生被她穿出了一种清冷孤绝的味道。仿佛这身装扮只是她随意披上的一层伪装,内里包裹的,是一个截然不同的、甚至可能相当危险的灵魂。
一曲终了,舞姬们躬身谢幕,在如潮的掌声中款款退场。陆擎苍的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那个角落的身影,看着她安静地、毫不引人注目地走在队伍最后,仿佛随时会融入阴影消失。
“世子,” 一旁侍立、满脸堆笑的流芳阁管事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见这位爷的目光似乎停留在某处,连忙殷勤地躬身问道,“这是坊里新排的歌舞,您看…可还入眼?”
陆擎苍回过神,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他本就是随心所欲、亦正亦邪之人,做事全凭心意。战场上杀伐果断,心狠手辣;平日里却也能谈笑风生,甚至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邪气。他行事,向来只问自己喜不喜欢,从不管旁人眼光。
他放下酒杯,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朝着舞姬退场的方向一点,目标明确:“请她上来。”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管事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正是走在最后的那个蒙面舞姬!心中咯噔一下,暗道这新来的倒是走了什么运?但脸上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点头哈腰:“是是是!世子好眼光!小的这就去安排!保管让您满意!” 说罢,一溜小跑地追了下去。
雅阁内,李侍郎、王御史和钱老爷几人刚才也顺着陆擎苍的手指看到了目标,此刻脸上都露出了暧昧又了然的笑意。
“哈哈哈,世子爷果然好眼力!”李侍郎捻着胡须,笑容意味深长,“那角落里的舞姬身段窈窕,虽蒙着面,想必也是个绝色佳人。”
王御史也粗声笑道:“英雄配美人,天经地义!世子爷在边关辛苦了,是该好好放松放松!那舞姬能得世子青眼,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陆擎苍听着这些带着狎昵意味的奉承和自以为是的揣测,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他嘴角那抹邪气的弧度加深了几分,却未达眼底。他随意地挥了挥手,打断了钱老爷的话,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敷衍:“诸位慢用,尽兴。” 说完,甚至不等几人回应,便已长身而起。
雅阁内的谈笑声戛然而止,李侍郎几人面面相觑,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颇有些尴尬。但他们谁也不敢有半分不满,更不敢出声挽留这位煞神。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带着亲随,消失在雅阁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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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阿璃
后台,刚卸下面纱透了口气的金蟾(阿璃)正想寻机离开这嘈杂之地。她敏锐地感觉到,虽然暂时摆脱了追兵,但这乐坊绝非久留之地。无名阁的势力盘根错节,京城更是龙潭虎穴。
然而,她刚走到通往后院的僻静回廊,脚步猛地顿住!透过雕花窗棂的缝隙,她清晰地看到后门外的小巷阴影里,两个穿着普通布衣、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的汉子正看似随意地徘徊着,目光不时扫过流芳阁的各个出口!那熟悉的气息感应虽然微弱,却如同针尖般刺着她的神经——是“引香”的气息!无名阁的人,竟已如此之快地布控到了这里!
她心中一沉,立刻折返。必须另寻出路!
刚回到舞姬们卸妆的偏厅门口,就被气喘吁吁追上来的管事堵了个正着!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乱跑什么!” 管事看到她,又急又气,压低了声音斥道,“天大的造化砸你头上了!武安侯世子点名要你去伺候!那可是刚打了大胜仗、圣眷正隆的活阎王!你…你赶紧跟我走!让世子等急了,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伸手就想来拉扯她。
金蟾(阿璃)眼神一冷,微微侧身避开。她抬眼,淡漠的目光扫过管事那张因激动和恐惧而扭曲的脸。
只一眼。
管事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那是什么眼神?冰冷、漠然,没有丝毫属于舞姬的怯懦或惶恐,反而像…像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恶鬼,平静地注视着猎物!他伸出的手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缩了回来,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我…我…还不快走!” 管事的声音都带上了颤音,色厉内荏地低吼了一句,再不敢动手,只是焦急地在前面引路。
金蟾(阿璃)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武安侯世子?去见这样一个人,风险未知。但此刻,后门被堵,前厅人多眼杂,或许…这雅阁反而是暂时的避风港?至少,无名阁的杀手,绝不敢在一位手握重兵、圣眷正浓的侯府世子面前公然行凶!
她垂着眼,心中念头电转,脚步却未停。
管事将她引到二楼另一间奢华雅阁门前,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谄媚到极致的笑容,轻轻推开门,点头哈腰:“世子久等了!人小的给您带来了!您看…” 他侧身,将身后的金蟾(阿璃)让了出来。
陆擎苍背对着门,正负手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灯火。听到声音,他缓缓转过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他目光如炬,瞬间锁定了门口那抹纤细的身影。
管事被他淡淡一瞥,吓得魂飞魄散,再不敢多言半句,连忙躬身,倒退着关上了门。
雅阁内,瞬间只剩下两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和熏香的味道。
金蟾(阿璃)安静地站在门边,微微垂首,面纱遮住了大半面容。她能感觉到那道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带着审视,带着探究,也带着一丝她无法理解的…兴味?
陆擎苍没有立刻说话,他踱步到软榻边坐下,姿态随意却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他指了指对面铺着锦垫的圆凳,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坐。”
金蟾(阿璃)抬眼,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冷硬如刀削斧凿。一身玄色暗金纹锦袍,衬得他肩宽背阔,气势迫人。眼神锐利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她依言走过去,动作没有刻意的妖娆,也没有卑微的瑟缩,只是平静地坐下,脊背挺直。
陆擎苍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她的反应,再次印证了他的判断。这不是一个普通的舞姬。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沉静和…疏离,让他心底某个角落被轻轻触动。
他身体微微前倾,伸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朝着她脸上的面纱探去。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试探的意味。
金蟾(阿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但下一瞬,她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暴露真容的风险很大,但此刻反抗,只会引来更大的麻烦。她选择了静观其变,任由那只带着薄茧、属于武人的手,轻轻捏住了面纱的边缘。
陆擎苍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那一瞬间的警惕和随后的放松。他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不再犹豫,手指微动,那层缀着金链的轻薄面纱被缓缓揭开。
浓艳妖媚的妆容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雪白的粉底,嫣红的胭脂,深色的眼影勾勒出上挑的、带着异域风情的眼线,朱唇饱满欲滴。这妆容极尽魅惑之能事,足以让任何男人心旌摇曳。
然而,陆擎苍的目光却径直穿透了这层浓墨重彩的伪装,牢牢锁定了那双眼睛。
依旧是那双眸子!丹凤眼的轮廓被妆容刻意强调,眼尾上挑,本该妩媚多情。可那双瞳孔深处,却如同最上等的琉璃珠,沉静、冰冷、剔透,映着烛光,却折射不出一丝暖意。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淡漠,和一丝仿佛刻入骨髓的、挥之不去的倦怠。那倦怠并非身体的疲惫,而是灵魂深处对世事、乃至对自身的某种…疏离与厌弃。
这双眼睛,与她秾丽的妆容、妖冶的舞衣形成了最强烈的、最令人心悸的对比!
陆擎苍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不是惊艳于她的美貌(这浓妆也谈不上多美),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和…心疼?
是的,心疼。
他见过无数双眼睛。有濒死将士的不甘,有敌将败亡的恐惧,有朝臣的阿谀,有美人的痴缠…却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在如此浮华喧嚣之地,在如此浓艳的伪装之下,藏着这样一片荒芜冰冷的雪原。
这双眼睛里,不该盛着这样的情绪。它应该…陆擎苍的心底莫名地涌起一股强烈的、近乎荒谬的冲动——他想拂去她眼中的倦怠和冰冷,想将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捧到她面前,想将她纳入羽翼之下,为她隔绝一切风雨,让她眼中重新燃起属于她这个年纪应有的、哪怕只是一丝的光亮和暖意。
这陌生的情绪来得如此汹涌,让习惯了掌控一切的陆擎苍都微微怔忪。
他放下手中的面纱,看着那双依旧平静无波的眸子,第一次用一种近乎温和的、带着点诱哄意味的语气开口:“知道我是谁吗?” 声音低沉,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金蟾(阿璃)看着他,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轻轻摇了摇头。
“我是陆擎苍。” 他报出自己的名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这个名字如今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金蟾(阿璃)沉默了一瞬。驱逐了外来贼寇的新晋战神?以三千伤亡歼敌三万的煞神?她脑海中闪过关于这个名字的零星信息。她终于开口,声音透过浓妆的掩盖,依旧带着一丝本真的清冷沙哑:“知道。”
仅仅两个字。
陆擎苍的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因为她“知道”他,也因为她终于对他说话了!不再是沉默的雕像。那清冷沙哑的嗓音,如同冰泉滴落玉石,奇异地熨帖了他心底那莫名的躁动。就为了她这简简单单的“知道”,他竟觉得心情愉悦了几分。
“告诉我,” 他含笑看着她,声音放得很轻很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新奇?仿佛在诱导一件稀世珍宝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了几秒。
她的视线依旧平静无波,落在他脸上。
**“阿璃。”**
依旧是那清冷沙哑的嗓音,透过浓妆的掩盖,清晰地传来。两个字,轻飘飘地落下。
“阿璃...” 陆擎苍在心中无声地、反复地咀嚼着这两个字,竟觉得异常贴切。璃,美玉,温润却也易碎。那份穿透喧嚣的清冷疏离,仿佛天生就该配上这个名字。
他身体放松地靠向椅背,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锁链,牢牢锁着她,带着一种近乎研究的专注。他笑了笑,那笑容彻底冲淡了他脸上的冷硬线条,显出一种与他战神之名、煞神之威极不相符的、甚至有点孩子气的真诚:
**“阿璃,”** 他极其自然地叫出了这个刚刚得知的名字,仿佛这个名字已在舌尖辗转了千百遍,无比熟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跟我走好不好?”
这直白得近乎冒昧的邀请,让阿璃微微一怔。她抬起眼,那双琉璃般的眸子清晰地映出陆擎苍带着期待的脸。跟他走?去哪里?为什么?无数疑问掠过心头。她再次垂下眼帘,选择了沉默。这沉默本身,就是拒绝。
陆擎苍看着她的反应,非但没有恼怒,眼底的笑意反而更深了,还带着一丝自嘲。他抬手摸了摸自己挺直的鼻梁,难得地露出了点窘迫:“也是,哪有初次见面,就让人家姑娘跟自己走的道理…”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解释给她听。这模样若被熟悉他的人看到,怕是要惊掉下巴——这还是那个战场上杀伐果断、朝堂上令人生畏的活阎王吗?
他想了想,眼神一亮,像是找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那我请你吃东西好不好?跳了半天,也该饿了。” 语气自然而熟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却又奇异地没有上位者的施舍感,反而像朋友间最寻常的关心。
吃东西?阿璃再次抬眼看向他。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纯粹的笑意和期待,没有算计,没有审视,只有一种近乎笨拙的真诚。那哄小孩般的语气,奇异地拨动了她记忆深处某根早已锈蚀的弦。一些极其模糊、破碎的温暖画面闪过——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用这样宠溺的、带着点哄劝的语气对她说话,把她当成珍宝呵护着…那种感觉遥远而陌生,却让她冰冷的心湖,第一次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她看着陆擎苍,没有点头,也没有再摇头。但那沉默的姿态,在陆擎苍眼中,已是默许。
陆擎苍眼中笑意更盛,立刻扬声道:“来人!”
守在门外的侍从应声而入,恭敬垂首。
“准备些精致的点心和清淡的小菜,温一壶上好的梨花白。” 陆擎苍吩咐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要快。”
侍从领命,迅速退下。
很快,一碟碟小巧玲珑、色香味俱全的点心(水晶虾饺、桂花糕、杏仁酥),几样清爽可口的小菜(凉拌三丝、清炒时蔬、一小盅炖得软烂的鸡汤),还有一壶温得恰到好处的梨花白,便摆在了雅阁中央的紫檀木圆桌上。酒香混合着食物的香气,驱散了熏香的腻味。
“来,尝尝。” 陆擎苍亲自拿起玉箸,夹了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放到了阿璃面前的白玉小碟里。他的动作自然流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却又不会让人反感的照顾。
阿璃看着碟中那诱人的食物。腹中确实传来饥饿感。在无名阁,食物是维持体力的工具,是训练的一部分,进食如同执行命令,追求的是速度和效率。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如此平和的环境下,单纯地为了“吃”而进食了。
她没有推辞,拿起筷子。她的动作并不优雅,甚至带着一丝属于武者的利落。然而,当食物入口的刹那,她的神情却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
她的咀嚼很认真,很专注。速度很快,一口接一口,仿佛在与时间赛跑,是长期训练养成的本能。但她的姿态却并不粗鲁,背脊依旧挺直,下颌微收,筷子起落间带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难以磨灭的优雅底韵。更让陆擎苍心头微震的是她的眼神——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里,在品尝食物的瞬间,淡漠和倦怠似乎被驱散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对食物本身的珍惜!仿佛她吃的不是普通的点心,而是世间罕有的珍馐,每一口都值得细细体会。
这种极致的速度与内在的珍视、外表的优雅与内在的急切所形成的矛盾,在她身上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移不开目光的魅力。
陆擎苍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给她夹菜。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吃,看着她以近乎虔诚的速度,将碟中的食物一点点吃完。他自己面前的那杯酒,自始至终没有动过。
雅阁内只剩下细微的咀嚼声。窗外是流芳阁的喧嚣丝竹,窗内却是一片奇异的宁静。一个是从尸山血海中崛起的铁血战神,一个是身负血海深仇、挣扎求生的致命毒师。在这浮华乐坊的一隅,因为一碗汤、几块点心,形成了一种短暂而微妙的平衡。陆擎苍心中那份莫名的悸动与保护欲,在看到她认真进食的模样时,变得更加清晰而强烈。而阿璃体内躁动的蛊毒和紧绷的神经,竟也在这奇异的宁静与食物的暖意中,得到了片刻的、虚假的安抚。
然而,两人都心知肚明,这短暂的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窗外,无名阁的阴影未曾远离;门内,彼此的身份与目的,依旧笼罩在重重迷雾之中。命运的齿轮,在丝竹与食物的香气里,悄然转动到了下一个未知的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