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个正统皇子来和亲?女帝疯了?》 第1章 女帝那老娘们疯了? (想谈合作,要有诚意,而当项目的利益足够大时,只有两家老板亲自见面,才有可能敲定,第一,两个人都有决定权,第二,防止信息泄露。) “什么?你说那老娘儿们不仅答应了和亲,还他妈要送个男的来和亲?还是之前老皇帝的儿子?” “可汗慎重,当心隔墙有耳啊!这里是大乾,不是咱们草原,肆意谈论人家君主,这会有麻烦的!” “没事儿,咱们说的是草原话,别说那些暗探接近不了这里,就是能他们也听不懂…… 吸溜吸溜…… 她真说要送个皇子来和亲?靠,这……” “那我们要答应吗?在此之前,可没有男子和亲的先例啊!” “不是,她有病吧?” 大周王朝,帝都,鸿胪寺,草原使者下榻的馆舍中。 此刻,一个一手端着大碗烩面,一手拿着筷子的年轻男人,正一脸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他的嘴里还叼着没来得及吞下去的几根面条,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大大的疑惑。 作为从地球穿越过来的穿越者,此时草原的大可汗,刘宇在听到自己这位心腹之人的话时,脑子嗡的一下就炸了。 不是,你在跟我扯淡呢? 送个皇子去草原和亲? 龙椅上那老娘们的脑袋是让屁股给坐住了吗? 她是生怕她的社稷太稳是吗? 这老娘儿们家的老坟是不是有点说法? 对于这波骚操作,刘宇表示不理解,但却大受震撼,那香喷喷的烩面都忘了吃下去就是最好的证明。 “阿依娜,这种事儿可不能开玩笑,我再跟你确认一下,你确定你没有忽悠我?” “可汗,这种大事,下属怎么敢骗您呢? 今天朝堂之上,大周女帝为了这件事,已经连杀了五位大臣,其中甚至还有一位工部侍郎,这才敲定了这件事。 至于我们要增加岁赐的条件,她更是全部答应了,根本没有一点迟疑。” 短暂的震惊后,刘宇猛地反应过来,三下五除二把面条吞下去后,便一脸严肃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女孩的服饰很贴身,完美的勾勒出了姣好的曲线,她站在那里身姿笔直如长枪,漆黑的眸子仿佛夜空般深邃,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凛然杀气。 这个英姿飒爽的女孩儿叫阿依娜,是刘宇这个可汗的近卫统领之一,出身草原贵族,同时还是他即位的功臣之一,属于如今草原的原始股东之一,是他绝对心腹中的心腹。 刘宇,一个从地球穿越到这个架空世界的穿越者,穿越过来成了草原可汗的长子。 作为熟读历史,尤其是喜欢唐明两朝历史的人,刘宇太清楚草原人的脾气了。 于是在兄弟们为了汗位自相残杀之前,就提前通过了类似“玄武门继承制”的途径,让他的兄弟和便宜老爹去见了长生天,而他自己则成为了草原上年轻的可汗。 这两年,随着他采取的一系列制度,整个草原的势力逐渐被整合,偌大的草原正从一个飘泊不定的游牧民族,逐渐演变成一个有规制的草原帝国。 但随着草原的势力迅速崛起,位居中原的大周王朝就有些坐不住了。 尤其是这位大周朝的皇帝,还是一位通过篡权夺位才登基的女皇帝,由于没有大义名分,所以她的统治基础并不牢固。 毕竟人家老皇帝还有儿子在,你一个当妈的抢自己儿子皇位,这根本就说不过去。 再加上那几年这老娘们几乎是以变态的心理疯狂屠杀李家皇族,所以底下的门阀世家,皇族正统当然是一千个不满意,那矛盾蹭一下就上来了。 当时吃烤全羊吃到反胃的刘宇,敏锐的发现机会来了,就想着看能不能打回来,再不济趁机捞点好处也行啊! 但奈何这老娘们也是实在能作妖。 一方面整着祥瑞降世,糊弄百姓。 另一方面就雷霆镇压,清扫反对者。 还不等刘宇点兵,手握兵权的女帝就已经稳住了内部局势,但对内的疯狂屠杀也让大周局势略微动荡。 因此,她为了不出现内忧外患的局面,这位女皇帝还以“岁赐”的名义每年向草原送一些金银布匹,又开放边境贸易,使中原和草原互通有无,以此来稳定边境。 自古以来民以食为天,和平稳定的生活才是百姓向往的,无论是草原还是中原都一样。 民心稳定,刘宇也就没了打仗的借口,于是只能忍了。 但今年,草原那边的诸多贵族都坐不住了,纷纷要求增加所谓的“岁赐”,其实也就是想找一个打仗的借口捞点好处,于是早就等着这一天的刘宇当场就同意了。 于是,就有了草原使团来到大周帝都。 而刘宇也是趁机混在队伍里跟着过来了,至于他来想做什么,那就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 当然,为了保证后方不出问题,王庭那边儿他也留了准备,用以震慑朝堂。 只不过这件事,没几个活人知道。 但是说白了,这次草原的使团就是来找茬的,所谓的增加岁赐都是借口,实际上就是想逼那老娘儿们撕毁协议,为此他们甚至还提出了和亲的请求。 被草原部落逼着和亲,这对于中原王朝来说绝对是奇耻大辱。 当年汉武帝即位时,匈奴人就是这么玩的,结果没几年汉武帝就让卫青卫老板去龙城转了一圈。 所以刘宇认为今天的谈判一定会很激烈,毕竟这么多条件开出去,那个老娘儿们就是脸皮再厚,恐怕也会暴跳如雷。 但是现如今看来,他还是高估了那个老女人的底线。 他本以为这个架空的世界里,那个女人是类似于武则天一样的人。 可听到阿依娜这样说,恐怕那婆娘更像慈禧那老娘们更多一些。 “呼……” 刘宇端起碗一口气把面汤喝了个精光,然后长长的吐了口气。 中原的面食他吃不了几顿了,既然朝堂上已经有了定论,那再过不久他们就该离开了。 到时候,他又要面对那数不尽的烤全羊和马奶酒,所以他连面汤都没有放过。 听到阿依娜说的,刘宇隐约猜到了一些线索,那位老阿姨愿意忍了这些不合理的要求那就说明她此时要求稳,所以她不愿意打仗。 而这种情况只说明了一件事,她快要死了,这个国家,需要新的继承者,所以这时候国家经不起动荡。 所以,她没胆子杀了自己! 随后刘宇站起身,走到床边随手推开了窗户。 鸿胪寺离皇城不算远,站在楼上窗口,刘宇很轻易就能看到夜幕中那座巍峨的皇城。 前世的时候他去过西安,去过洛阳,见过那些留下来的宫城遗迹,可此时他依旧被这座巍巍皇城震撼,哪怕它在夜幕中只是个模糊的轮廓。 “阿依娜,你喜欢这里吗?” 刘宇看着远处的皇城,冷不丁突然问了一句。 站在他身后的少女愣了一下,随后有些纠结地定了点头:“喜……喜欢,但下属还是喜欢草原……” “是啊,谁会不喜欢这么富丽堂皇的地方呢?千年的古都,神州的命脉啊……” 刘宇喃喃道。 片刻后他转过身来,看着阿依娜:“那过些年,我带你搬到这儿住怎么样?” 此言一出,阿依娜不由得愣了一下,漂亮的大眼睛里浮现出了一抹喜色。 可汗这是……是对她…… 突然她脸色又变了,因为她猛地捕捉到了刘宇这句话的重点。 可汗是要…… 开战了?! 刘宇没有在乎阿依娜的漂亮脸蛋上的表情,因为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前方的皇城上。 本来他并没有机会来觊觎这座巍峨皇城,毕竟自古以来异族能入主中原的,那都是有特定条件的。 天灾频扔,政治腐败,军阀割据,民不聊生…… 这些前提条件凑齐了就是满清,凑不齐那就是辽国和金国,他可不信做一个壮志未酬身先死的人。 可现在,虽然以上的条件都不具备,但是他却即将拥有一个新的条件。 那就是…… 大义名分! 妖后篡位,草原部落受大周先帝皇恩,拥立先帝皇子登基,奉天靖难,讨伐不臣…… 卧槽,这理由就是在史书上它都站的住脚啊…… 因为阿依娜带回来的这个消息,不禁让此时刘宇越想越激动,他甚至都开始考虑到时候和要去和亲的小屁孩谈判利益划分了。 但突然间刘宇猛地脸色一变。 “卧槽,我怎么把他们算漏了……” “可汗,怎么了……” 看到刘宇变了脸色,阿依娜也是紧张起来,跟随刘宇多年,她很少见可汗紧张。 “阿依娜,以你所见,你觉得那个老娘儿们能保证她的都城不出乱子吗?” 刘宇此时额头上都开始浮现出汗珠。 就算那个老娘儿们真疯了,那么那些前朝的勋贵元老呢? 皇帝靠杀人能让他们闭嘴,但未必能让他们死心啊! 这种时候,他们真的不会为了那个小皇子而放手一搏吗? 这节骨眼上他们要是真的兵变…… 沃日…… 大周女帝死不死难说,自己这群过来敲竹杠的,还不得被他们剁碎了包饺子?! 所以如果女帝是正常人,那她的送皇子和亲就绝对只是借口,一个想要达成某种目的的借口。 她……想干嘛? “能混成皇帝,那老阿姨不可能这么弱智吧…… 她要是真蠢成这样,那可就没有和她谈合作的必要了,这种脑残,也没法当合作伙伴啊!” 刘宇眺望着皇宫,用仅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低语。 “我可不想跑了这么远,真就为了吃碗面,既然你都打算钓鱼了,那我开出来的价码,你应该也能同意吧?” …… 此时,一只雪白的海东青正飞过大周北境的第一雄关幽州,飞向了浩瀚的草原。 而驻扎在这里的精锐铁骑在拿到海东青携带的密信后,也是松了口气。 “一切平安!” 信纸上,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飘逸又灵动。 第2章 皇帝心都黑 鸿胪寺内,在想到这件事背后潜在的危险后,因为这泼天富贵而惊喜万分的刘宇,也是逐渐冷静下来。 逐渐压下心中情绪后,开始仔细在脑海里梳理关于这个女皇帝的部分信息。 大周,永徽六年,昭仪武氏册封皇后。 永徽十年末,武氏因受高宗宠爱,得以参与朝政,加号“天后”,与高宗并称“二圣!” 往后年间,天后手中权力愈发扩张,甚至可以与皇帝共商决断国家大事,因此民间朝堂皆有私议,称其为“二圣临朝”。 永徽十八年,年仅四十五岁的大周高宗皇帝驾崩,年仅十三的长子李睿即位称帝,尊天后武氏为圣母皇太后! 次年,改元上元,是为上元初年。 因新帝年幼,故由圣母皇太后临朝称制,辅佐皇帝。 上元七年初,洛水惊现神秘石碑,上书圣母皇太后乃佛陀转世,有帝王命格,以至天下震动。 同年七月,武氏废帝,贬李睿为献王,自称圣神皇帝,于帝都登基,改年凤仪! 从那年开始,大周还是那个大周,只是皇位坐的已经不再是李家正统了。 凤仪三年,献王突发恶疾,不治身亡,同年献王一党发动叛乱,但很快被皇帝镇压。 因此次案件牵连而被杀的人数大约千余人,流放,抄家者不计其数。 或许是出于对李家的觊觎,反正从那一年开始,女帝便大刀阔斧地展开了对李氏族人的清洗。 凤仪七年,楚王李宸,越王李茂因谋反被杀,牵连被杀者共计三千余人。 同年,草原格局发生变化,老可汗莫顿突然暴毙,长子毗伽(穿越过来的刘宇)即位。 凤仪十年,赵王李忠,齐王李旸,魏王李业相继被杀,牵连被杀者达五千余,堪称立国以来之最。 同年,草原汗国初步建立,大周天子派使臣出使汗国,并与大周签订停战盟约,随后大周开放与草原互市,并以“岁赐”之名,赐予草原金银,粮食,布匹,茶叶等。 从此边关宁静,刀兵不起。 再往后几年,先帝的那些成年子嗣一个都没逃脱,伴随着长达十几年的血腥屠杀,女帝算是彻底压制了李家皇族以及各地的世家,真正稳住了内部局面,具备了和草原掰手腕的资格。 凤仪十八年,草原出使大周! 此时,刘宇终于从回忆中回到现实,但心里却对那个他还不曾见过的皇帝生出了些许忌惮。 在重新整理了他手里的关于大周女帝的信息后,他那因为这女人要送皇子和亲的脑残行径,而生出的轻蔑和鄙夷,也终于荡然无存了。 这女人,是正儿八经踩着累累骸骨才坐上那个位置的,她能是什么善茬子? 这样的人,心眼子绝对比蜂窝还多,心思绝对比三聚氰胺还毒。 刚才听阿依娜说,大周女帝那老虔婆要送个皇子去草原,刘宇当时就感觉哪里不对,只是被这个消息惊到了才没细想。 此刻,他慢慢想明白了。 他可不信,一个能靠着过硬政治手腕坐上那个位子的人,会是巴西牛排那种脑残货色,张嘴就是girl help girl,打拳能打到朝堂上。 这种踩着尸山血海才坐稳皇位的人,你指望她在这个年代跟你谈两性平等? 跟你说女权主义? 她脑子里恐怕满是皇权至上! 事出反常必有妖,刘宇此时担心的就是那老娘们作妖。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老娘们绝对没安好心,她肯定是想玩点邪门的。 皇子和亲的后果连刘宇都能想明白,那老虔婆不可能想不到。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女帝能想到,那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还是说她做这些…… 是给谁看的? 虽然刘宇已经想到了那小皇子到了草原之后,会给他带来多少的好处,但在人没到之前,一切都是空谈,而且这时候还尤为危险。 “怎么了可汗?” 看到刘宇的脸色不断变化,阿依娜也是忍不住问道。 自从来了中原,她发现可汗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出神,和草原上的时候一点儿都不一样。 而且可汗好像还很喜欢汉人的食物,再加上有些小细节,有时候她都觉得可汗会不会真是个汉人。 “没事!”刘宇摆了摆手,随后在桌案前坐下。“你也坐吧!” “可汗……” 阿依娜有些不敢,虽然草原人对礼仪之类的不是很讲究,但是她和刘宇身份差的太多,不具备同席而坐的资格。 “你我这交情还要在乎那些?”刘宇微微一愣,随后笑着摇了摇头。“现在又不是在王庭,坐吧,权当还是小时候那样!” 刘宇穿越过来后只是个五六岁的孩童,而那时候阿依娜的父亲是老可汗麾下最强的勇士,他和阿依娜是从小就认识的。 搁在中原这边儿,他俩妥妥的青梅竹马。 “你今天不是去了他们朝堂了吗?你对大周皇帝怎么看,还有对如今的大周的……的朝堂风气怎么看?” 此时,刘宇更想听听阿依娜的看法,毕竟这次草原出使周阿依娜可是正使,是队伍里为数不多近距离接触过大周女帝的人。 “风气……” 闻言,阿依娜不禁有些局促起来,让她打架那肯定没问题,可让她分析这个就有点…… 刘宇给阿依娜沏了杯茶,然后递给她:“没事儿,先聊人也一样!” “多谢可汗!” 阿依娜双手接过,认真地道谢,然后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草原人并非不喝茶,只是这东西对他们而言太过珍贵,属于战略物资,所以平时他们都用更平常的奶酒代替。 “你这丫头也是实心眼,搁在这中原王朝,皇帝要是亲手给哪个大臣奉了杯茶,怕不是能把那人吓死,哪能像你似的,仰头就这么喝了? 还有,这茶叶可是皇宫里的贡茶,一年就那么点,你别喝那么急,要学着品!” 刘宇见这丫头饮茶如饮水,不由得笑道。 “不是您说的,让我权当是小时候一样吗?你这是出……出尔反尔! 而且我也不会喝这东西啊!” “好好好,是我的错好了吧,明天我就出门买些好的衣服送你,权当赔罪了!” 草原儿女毕竟性子豪爽,你说让她不必顾及她就当真,一点不搞弯弯绕。 看着阿依娜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刘宇也是心里略感温馨。 为了坐上这个位置,他杀了这个世界的父亲和兄弟,为了坐稳这个位置,他还要和那些草原贵族勾心斗角。 穿越过来快二十年了,他也只有在阿依娜等寥寥几个朋友身上找到了些许温暖。 他并不是什么心理扭曲的变态,实在是草原那边就是这样,他不杀人就要被人杀,为了活着他只能如此。 这么多年来,通过他的改革和部署,偌大的草原开始出现帝国的雏形,这也让他有了问鼎中原的心思。 毕竟,哪个男人能拒绝“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八个字的诱惑呢? “真的?” 一听刘宇要送自己衣服,阿依娜也是一脸兴奋。 中原人穿的衣服可比他们草原强了太多,尤其是那些丝绸,鲜艳夺目,入手柔滑,阿依娜从小到大也没有穿过那么好的衣服。 大周的岁赐里丝绸给的并不少,但那都是刘宇留着赏赐给手下的部落首领的,这么些年了,就连他自己也没有丝绸衣裳。 “君无戏言!” 刘宇笑道。 随后阿依娜就把白天她在朝堂上的所见所闻,一一说给刘宇听。 这姑娘是个实心眼,没那么多心思,刘宇让她说大周女帝,她就把看到的说出来。 毫无保留! …… 此时,夜已深了。 漆黑的夜幕下,整个帝都一片寂静,全城宵禁后,大街上除了偶尔走过的巡城官兵,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这座天下最宏伟的城池此刻一片死寂,街头巷尾的黑暗里,仿佛处处都藏着吃人的妖魔。 “陛下,夜深了,您该就寝了……” 上阳宫前,一个身着身着大红宫裙的女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皇帝身后,随后声音恭敬的提醒道。 随着女官开口提醒,最前方那身着玄色龙纹服饰的身影也是微微一动。 “婉儿,现在……是何时了?” 苍老且漠然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身后,无论是女官还是宫人,皆是垂首以待,不敢抬头。 “回陛下,已是亥时四刻了!” “那确实不早了!” 玄衣身影轻叹。 “婉儿,你随朕走走吧!” “是!” 第3章 梁王 夜色如水,繁星如织。 四月份的天,夜晚还是有些冷的,远处有风吹来时,皇帝身后的女官贴心的送上了披风,但被皇帝摆手拒绝了。 大周,帝都,紫禁城,上阳宫。 这里,是整个庞大帝国最至高无上的地方,此时,这里站着这个帝国最大的权力者。 她是昔年高宗的皇后,但现在人们称她…… 皇帝! 上阳宫前的广场很大,也很空旷,那些值宿的禁军都站的远远的,只有皇帝和她身后不远处的女官在向远处走动。 夜风习习,吹动了皇帝的衣摆,就连她鬓边的花白的头发也在风中微微飘动。 皇帝的身形偏瘦,头上也只用了一根木簪挽着头发,苍老的脸上无喜无悲。 夜风中,那件玄色龙纹衣袍穿在她身上看上去有些单薄,再加上此时她身后只有那位女官相随,看上去竟是有些落寞。 “草原使者那边,都安排好了么?” 皇帝一边走,忽的想起来了什么,便问了一嘴。 “鸿胪寺那边有影子看着,就目前来说并无异常,那些草原蛮子还算是守规矩!” 女官轻声回应道。 作为皇帝的绝对心腹,她知道皇帝可不是问她有没有招待好草原使臣,而是那些人有没有搞幺蛾子。 女官名叫林婉儿,其祖父林褚乃是高宗朝一位重臣,后林婉儿因祖父获罪而遭受牵连,和其母被罚入宫为奴。 那一年,她才五岁! 林婉儿在宫中掖庭长大,因处事谨慎,天性聪慧,受到了当时的天后青睐,于是天后亲自将其带在身边。 后天后进位圣母皇太后,她便成了女官,那时候,她还是个娃娃。 上元七年,天后废帝自立,林婉儿便常代草拟诏书,审阅百官表奏,差不多相当于明朝的内阁成员,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 以至于朝堂上都称其为内相。 “今天朝堂上朕力排众议,要送皇子和亲,此事,你怎么看?” 林婉儿闻言,本就弯着的腰立即弯的更狠了:“圣明无过吾皇,圣天子圣明烛照,所思所虑,奴婢卑贱之人,不敢妄言!” “油嘴滑舌,你这些年倒是越发圆滑了!” 好话谁都喜欢听,皇帝也不例外。 她摇头笑了笑,随后又轻叹了口气。 “只是谨慎这一点,这么些年了怎么还是这般?生怕走错一步路,生怕说错一句话,你与朕君臣多年,难道觉得朕是听不进去劝谏的昏君?一言不合就动手杀人?!” “奴婢不敢!” 如果换了其他臣子,听到皇帝这话肯定是要在心里吐槽的。 你是不是这种人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这些年因为反对你,被你找理由咔嚓的人有多少你还记得起来吗? 远的不说,因为反对皇子和亲而被你砍了的那位,现在尸体都还没埋下去呢! 当然,这是对其他人而言,可林婉儿不同。 她是从罪官家眷被武皇破格提拔上来的人,相对于君臣,她们更像是主仆,有些话别人不敢说,但她可以。 “你不愿说也罢,只是这件事你所想,恐怕和朝中那些老臣也是一般心思,大抵是不情愿的。 只是你和他们不同,他们反对皇子和亲,是怕朕会立武家子嗣为后,到时候他们这些前朝老臣难以自处。 你不愿……大抵是不愿朕落下骂名的!” 武皇说这话的时候,也是偏头看了看站在她不远处的女官。 犹记得初见林婉儿时,这丫头不过是个娃娃,一眨眼,这丫头也三十多岁了。 早些年间武皇便为她寻了亲事,只是林婉儿不愿离开武皇,这才作罢了。 在武皇心里,这个和她风风雨雨多年的丫头,恐怕更像是她的儿女。 “送皇子和亲……呵,史笔如铁,就冲这件事,将来史书之上,便是朕抹不去的骂名了!” “奴婢斗胆一问,陛下要送吴王殿下去和亲,可是……可是……要立储么?!” 听着武皇那有些自嘲的话语,林婉儿此时也是有些忍不住了,直接跑到皇帝身前,扑通一声跪倒,一个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武皇沉默了,目光幽幽地盯着林婉儿,半晌才开口:“你也觉得朕该退位了?”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 “怎么,你也觉得武家子嗣不能为储?!” “奴婢只听说过子女祭祀父母,却从未听过侄子拜祭姑姑。 陛下若立武家子嗣,千秋之后,陛下神位可还能在宗庙?” 林婉儿身躯轻颤,声音悲戚。 她不在乎谁做储君,因为那和她无关,她在乎的,是武皇千秋之后的香火。 武皇声音冰冷:“你可知朕最恨他人妄言立储之事?!” “奴婢自知僭越,愿受凌迟之刑!” 林婉儿回答的斩钉截铁,头始终扣在地上。 这一次武皇沉默了,沉默了好久。 “朕知你一片诚心,只是朕也有朕的难处,皇帝可不是神仙,事事都能称心如意。” 过了很久,她亲手扶林婉儿起身,把这个年纪偏大的女官感动的满脸热泪。 “再等等吧,等时机成熟,朕会告诉你的!” 说话时,武皇看着林婉儿额头上一片乌青,不由得拍了拍林婉儿的肩,声音很平和,很温和,就像二十多年前那般。 “影子是你在带,这几天你多辛苦点,宫里宫外都要加小心,朝堂上那些人该盯得都要盯紧些,尤其是老十七那边。” 老十七,高宗皇帝十七子,上元五年封吴王! “奴婢遵旨!” 林婉儿咬着嘴唇,满脸都是泪水。 主仆二人在上阳宫前走了很久,才回去歇了。 “对了,今天不是梁王生辰吗?朕让你送的东西你送了吗?” 就寝前,武皇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又问了林婉儿一嘴。 正在替武皇更衣的女官对答如流:“奉陛下旨意,赏赐一早就送过去了! 奴婢去的时候,不少大人都在呢,陛下放心,名单奴婢都记下了!” 武皇笑了笑:“他开心就成!” 她明明是在笑,可不知为何林婉儿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一晚,晚睡的不止是皇帝一个人。 …… 帝都,梁王府。 今天的梁王府来了很多人,整个府邸很是热闹,无他,今天是梁王四十整寿。 这年代一般五十往后才做寿,可梁王毕竟不同。 他是武皇娘家侄子,也是武家这一代人里最出色的,四十不到的年纪就被武皇破格册封得了王爵。 前几年甚至都有传言,说武皇其实心仪梁王,百年后要传位于他。 再加上今天朝会,武皇已经开口,说要送吴王李玄去草原和亲,这就让朝臣觉得,储君八成就是梁王了。 所以今天,梁王府格外热闹,王公大臣不少人都来为他贺寿,就连皇帝都送了贺礼。 这更让某些人认定了储君的人选。 现如今夜已深了,热闹了一天的梁王府重新寂静下来。 此时,这位年过四旬的梁王正高坐大堂主位上,借着烛火扫视着礼单。 梁王,武元起,武皇的亲侄子,武皇已逝长兄嫡长子。 凤仪十年,赵,齐,魏三王叛乱,武元起带兵平叛有功,赐爵封王。 “怎么,你不会真觉得这群人来恭贺你,你的储君之位就板上钉钉了吧?” 突然间,大唐屏风后隐约浮现出一个黑影,同时便有声音响起。 “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我要是被他们夸两句就找不到东南西北,恐怕我也活不到今天!” 武元起哼了一声,头也不抬地回应。 “你知道就行,你也看到了,那些重臣勋贵可是来的不多,大都是家中仆人代替了。 我想你也清楚,那些世家勋贵,前朝的旧臣都不会同意皇子和亲的,今天皇帝是靠杀人才让他们闭嘴了,可是这不代表他们就认了!” 大堂里烛火飘摇,屏风后,黑影若隐若现。 “你的意思是……” “你猜猜如果皇帝一意孤行,他们敢不敢用刀子跟皇帝说话? 毕竟你那位姑姑当政这些年,可是把全天下的世家都得罪了!” 武皇承继高宗朝旧制仍以科举取士,同时废除保举制,创立糊名法,很大程度上削弱了世家的政治影响力。 同时她还维持了高宗旧制,禁止官员经商,抑制土地兼并,可以说那些世家贵族都快恨死她了。 武元起眉毛拧成疙瘩:“你的意思是……他们想兵谏……” “兵谏?呵呵……” 屏风后,那人影不屑地笑了笑。 “你太小看那些人了,百年王朝,千年世家,从太宗朝到现在快一百年了,世家的影响力依旧大的离谱。 李家两代皇帝努力,可依旧收效不大。 要不然,你以为你姑父高宗皇帝是怎么死的……” 此刻屋外忽然有风吹来,刹那间屋子里烛火摇曳,四周明灭不定,一时间所有的影子似乎都开始扭曲起来,仿佛妖魔。 第4章 奉旨拿人 时间一晃,半个月就过去了。 随着半个月的大晴天后,在这个崭新的一天,天终于变得阴沉了。 墨黑色的云在天空中不断地翻滚着,带着某种若有若无的压力,在无形中笼罩了这座巍巍帝都。 雒阳作为大周王朝的都城,在这个时代毫无疑问是天下最繁华的所在。 和刘宇所在的时代不同,这里的城池布局大都方方正正,街道宽阔笔直,仿佛棋盘一般。 刘宇走在路上,扫视着四周。 这里没有水泥沥青,路面远不如他那个时代平整,哪怕作为帝都,雒阳的路也不全是石板路,和影视剧里的情况出入很大。 但相对的,这个时代的空气很清新,PM指数绝对达标。 边走边看,刘宇此时也绝望诧异雒阳的繁荣,这里的情况远不是他草原那边儿能比的,相差太大。 此时道路上行人络绎不绝,街道两边的铺子也都早早开张了。 卖早点的摊子此时生意正是红火,跑腿的小厮忙的不可开交,在各种嘈杂的催促声中把客人们点好的东西一样样送来。 和这些小打小闹的早点铺子不同的,还有那两三层楼的商行,楼上的幌子此时正迎风飞舞。 酒肆,粮行,糖铺…… 这些以前只存在于书本和影视里的东西,此刻就那样真实的出现在了刘宇面前。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个时代的人就是这样,勤劳且朴实,本本分分,只想着靠自己的双手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看着大街上那一张张普通却又带着朝气的脸,刘宇心中也是一阵感慨。 没有高楼大厦,没有川流不息的汽车,没有随风飘摇的汽车尾气,更没有死气沉沉的都市牛马,这里的一切或许没有后世那般方便,但却也让刘宇有种安心的感觉。 今天的他换了一身便衣在街上闲逛,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哪怕已经来了好几天了,可这里的一切他都看不够。 不够看,一双眼睛简直不够看,难怪这座城池在他那个时代能成为十三朝古都,这确实是有点说法的。 当然,这座城池的繁荣也从侧面体现了女帝到底是个怎样的皇帝,如果她是个无道昏君,那恐怕雒阳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所以此时,刘宇对女帝说的皇子和亲又多了几分疑心。 刘宇先是去成衣铺子催了催他定的衣服,随后便去了最近的一家酒楼吃了顿饭。 阿依娜作为此行的正使,要和大周的官员商量岁赐的具体数目,闲来无事的他只能出门转转了。 鸿胪寺确实不错,但整天呆在那儿他确实闷得慌。 而且他答应了阿依娜要送人家衣服,人无信不立,刘宇作为可汗一言九鼎,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耍赖。 不知不觉大半晌就过去了,过了正午后,天突然起风,紧跟着就有雨丝飘落下来。 刘宇没有打伞,所以此时他就那样漫步在雨中,好在雨不大,不怎么碍事。 回去后,刘宇竟然在馆舍见到了阿依娜。 “这么快就谈完了?” 屏退众人后,刘宇换了身干净衣服在桌案前坐了下来,同时还把自己买的那些小吃一样一样展开。 “岁赐的数目其实早就定好了,都是按咱们要求的来的,今天过去就是走个流程!” 阿依娜也不和刘宇客气,一桌子吃的她看上哪个就拿哪个。 有一说一,虽然刘宇不怎么计较这个,可是敢在刘宇面前这么没规矩的人可没有几个。 就冲这一点,暗地里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她,甚至都有人觉得刘宇对她的纵容有些过分,说不定是看上了她,要娶她做“哈屯”,就是汉人的皇后。 “早都定好了还拖这么久?把咱们晾一边好凸显他们天朝上国的地位嘛……” 听到阿依娜这般说,刘宇也是不屑地撇了撇嘴。 自从那天女帝说要送皇子和亲之后,岁赐包括互市的一些事礼部那边儿就开始跟他们扯皮了,一拖就拖到了今天。 这件事让刘宇对大周朝廷的办事效率非常有意见,莫名的让他想起来了一个叫相关部门的单位。 阿依娜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听说是前两天大周皇帝心情不好不见任何外官,所以这件事就拖住了。” “心情不好?”刘宇微微一愣,随后又撇了撇嘴。“一把年纪了还瞎矫情!” “那咱们什么时候离开?不会是在这儿等他们给那个小皇子准备大婚用的东西吧?” 刘宇往嘴里扔了一块儿酥糖,咔嚓咔嚓的嚼着。 阿依娜嘴里啃着刘宇买的冰糖葫芦:“不用,这个我和礼部的人已经交涉过了,他们说明晚大周女帝会设宴招待我们,算是给我们饯别,然后咱们就可以回去准备迎接人家小皇子的事儿了!” 这种事不用刘宇提醒,阿依娜也知道上心。 他们过来已经有一阵子了,再加上路上的时间,前前后后已经一个多月了。 阿依娜自己也清楚,刘宇不能在这里多留,要不然难保他们的大本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尽管刘宇已经留了准备,可那终究不如他自己回去。 “明晚?设宴?! 切,走就走吧还亲自设宴,咋了,晾了咱们半个月,她这是要补偿?” 刘宇咕咚咕咚往嘴里灌了口水把酥糖咽了下去。 同时一边吐槽,一边仔细的咀嚼着这个消息。 虽然他这阵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他依旧感觉到了这座城的气氛有些不大对头。 皇子和亲的事儿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那些前朝的元老勋贵居然都没人去皇宫外死谏,这怎么看怎么不对。 尤其是那些御史言官,这时候不正应该是他们硬刚皇帝的时候吗? 这可是青史留名的好机会啊! “等会儿……半个月……原来她是在打这个算盘啊!” 恍然间刘宇突然想通了一切,心里的所有疑惑也在顷刻间全部消失了。 他明白了,他终于明白女帝想干嘛了! “可汗你知道那位皇帝要干嘛了?” 阿依娜好奇地看着刘宇,大眼睛里满是诧异。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恐怕是要……” 刘宇神色肃穆,正要解释,结果外面突然就有嘈杂的马蹄声传来,这让刘宇他们瞬间神经都紧绷了。 和那杂乱的马蹄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声冷厉到极致地大喝。 “千牛卫奉旨拿人,闲杂人等统统闪开!” 第5章 你也得罪人了? 大周朝承袭前朝旧制,中央禁军由南衙诸军和北衙禁军组成。 南衙禁军由十六卫统领,主要负责朝会时的仪仗,以及守卫宫城南面的宫门官署。 而这十六卫中,左右千牛卫”专责掌执御刀宿卫侍从,是皇帝内围贴身卫兵,属于绝对的心腹。 这一点,看过狄大人的都清楚,如果不清楚,那就没有认真看。 而北衙禁军则包括北衙六军,其中最为人熟知的就是左右羽林卫。 作为皇帝近卫的千牛卫平时很少出面,但一旦他们动了,那就代表着这是皇帝的意思。 而在今天,他们动了。 雒阳街上,过往行人,路边摊贩此刻都慌忙避让,生怕冲撞了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千牛卫出动,一时间整个雒阳风声鹤唳,无数的勋贵之家都噤若寒蝉。 当今皇帝的手段他们太清楚了,那老娘们下手是真的黑,动辄就是举家连坐,株连三族。 和她住在同一座城里,老百姓倒还好些,可这些有官职有爵位的人就不好受了,一个个整天提心吊胆,生怕哪天就有千牛卫上门。 这一天,整个雒阳鸡飞狗跳,无数朝廷大员被锁拿,然后下了天牢。 外面的情况根本不用去看,就是坐在家里听都听的一清二楚。 人马调动的动静几乎让街道都在颤抖,那些犯官家眷被锁拿时的哀嚎声,隔着几条街都听的一清二楚。 最起码此时刘宇就听的清清楚楚。 “皇帝下手,比我想的还要快啊!” 听着外面的鸡飞狗跳,刘宇不由得感慨道。 阿依娜闻言不由得一愣:“可汗您猜到大周皇帝要抓人了?” “不然你真当她这半个月是心情不好啊?半个月,够她来两次天葵月事了!” 刘宇翻了个白眼。 “诶,不过话说回来,以她的年纪,应该不会再来这玩意儿了吧?” “可汗!!” 听着刘宇口无遮拦,纵使阿依娜这草原女子性子豪放,也不禁俏脸通红。 哪有当着女孩子面说那个的…… “抱歉抱歉,我也只是随口一说……” 见阿依娜一脸羞愤,刘宇也是双手合十,笑着道歉。 阿依娜没有揪着不放,转而问了一嘴:“那您倒是说说,您是怎么猜到大周皇帝要抓人的呢?” “简单,因为如果我是她,我也会这么做!” 刘宇漫不经心地说。 “这种钓鱼执法的手段其实并不稀奇!” “啊?”阿依娜瞪大了眼睛“那我怎么就猜不到?” “你没猜到不是你不聪明,而是你不了解他们这边儿的情况,不了解大周皇帝的难处。” 刘宇笑着解释,但最根本的一点他没有说,因为你不是君主。 “她都是皇帝了,高高在上,她有什么难处? 钱多的花不完,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宫殿,整个皇宫都是她一个人的,还有那么多人伺候她。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各种漂亮衣服伸手就有,看谁不顺眼,一句话就杀了,她还能有什么难处啊?!” 阿依娜这段时间频繁和大周官员打交道,在见识了大周人那奢靡至极的生活后,心里对大周女帝可谓是羡慕到了极点。 在她眼里,大周女帝过的,那简直就是神仙日子啊! 毕竟就连那些当官的都富得流油,皇帝那就更不用说了。 可汗说大周皇帝有难处? 她能有什么难处,难不成是钱太多花不完? “你啊……” 刘宇从盘子里捻起一块酥糖扔进嘴里。 “你对中原王朝的规矩并不理解,和咱们那边儿不同,草原上如果条件允许,女人是可以当可汗的,但是在他们这边儿,女人是绝对不能当皇帝的。” “可是大周皇帝就是女人啊……” 阿依娜不解地问。 “那是因为她手里有兵!” 刘宇解释地很认真,也很仔细。 “大周边军包括帝都禁军都握在她手里,近几十年,朝堂上那些通过科举上来的寒门子弟都是她的政治资源。 有了军权和政权在手,再加上那些反对她的人大都被她杀了,那些有能力影响她地位的,也被她杀了,所以她才能坐上那个位置的。 而且在她成为皇帝之前,她还以皇后,皇太后的身份参与了长达十几年的朝政,在朝堂上她有一定的政治基础。 就这,她还是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才稳住了她的统治。” 刘宇从买的零嘴里拿了个核桃,徒手捏碎后,细心的把外壳去掉,然后递给了阿依娜。 听到可汗这么说,阿依娜也不禁暗暗心惊。 中原这边儿,女人当皇帝这么麻烦吗? 这要是搁在草原,只要你拳头大,剩下的都不是问题啊! “从她登基以来,轻徭薄赋,重农抑商,重视教育,兴修水利,改革科举,清丈田亩,革新赋税…… 她的那些政策都是惠及到升斗小民的善政,这给她在民间赢得了很高的声望,也正因为如此,她这一朝基本上没有民间起义的事情发生。 也正是民心稳定,这才让她勉强坐稳了皇位。” “她……她这么厉害的吗?” 阿依娜听愣了,一脸的茫然。 她只觉得那个垂垂老矣的女人是最幸福的人,从未想过她这么厉害,虽然可汗说的那些她不怎么能听懂,但是她从刘宇的语气中能听出可汗对大周皇帝的赞赏。 在她眼里,把整个草原部落从形式上统一发展到几乎一个国家的形态,使得部落之间冲突大幅减少,并且近几年再没出现饿死人这种情况的刘宇,那已经是近乎于神一样的存在了。 不仅仅是她,连带着王庭的近卫都觉得,可汗是数百年来最伟大的可汗,是长生天赐给他们的王。 可现在,她却感觉到了可汗对另一个国家帝王的赞叹。 那么那个皇帝肯定也是很了不起的。 “可既然可汗您说她这么厉害,那她还会有什么难处呢?” “她的难处就来自于她的敌人。 她做的那些在惠及百姓的善政,在门阀世家的眼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哦,他们的门阀世家差不多相当于我们草原的那些贵族……” 刘宇怕阿依娜听不懂,还给她找了个不是很形象的比喻。 “她的那些政策可是得罪了整个世家阶级,这些年那些世家大族在她手里损失了不少利益,这导致那些坐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几百年的世家,恨她都快要恨死了。 科举制问世之前,朝廷选官全凭世家推举,那时候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整个天下的官员都是世家出身。 到了大周,他们发扬前朝科举,给了底层人当官的机会,你说那些世家能不恨吗? 到了她这儿,她又创了糊名法,进一步保证了科举公正,那些世家怕不是恨不得能活吃了她! 开始的时候那些人不敢明着和她对着干,毕竟她那会儿杀人真不眨眼,所以那些人都忍了,只敢撺掇着那些皇室来造她的反,就算不成功也能恶心恶心她。 可现如今她老了,对朝廷的掌控力已经没法和以前比了,所以那些人都要跳出来了。” 刘宇长出了一口气。 “我要是没猜错,她先前之所以说送皇子和亲,恐怕就是想用这个理由来试试水,看看有多少人按捺不住私下串联,准备反她。 那些人没有反她的理由,那她就送个理由出去,鼓励那些人跳出来送死。 现在看来,她真的挖到了不少人! 只是我原本以为她会明天晚上再动手,谁知道她提前了!” 刘宇长出了口气,声音满是感慨。 武皇已经老了,这时候整个朝廷最要紧的就是立储问题,这一点谁都知道。 只是应该立谁呢? 大家都很急! 相比较于这个,草原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武皇这时候借题发挥,一定是意有所指。 刘宇说完就准备去窗户边看热闹了,但他突然发现阿依娜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的他心里发毛。 “咋了?” 阿依娜看着他,神情肃穆:“可汗你说大周皇帝对她的子民好,所以得罪了他们大周的贵族,那可汗你对草原的子民好,是不是也得罪了草原的贵族? 他们会不会像这里的人对付大周皇帝那样,去对付您?!” 刘宇微微一愣,他倒是没想到阿依娜的关注点会在这里。 “或许吧,反正我不怕他们!” “如果他们敢对您不敬,回去我就带兵平了他们!” 阿依娜单膝跪地,手掌按在胸前。 “可汗是草原上最俊美的雄鹰,是长生天赐给草原子民的圣主,是所有草原子民心中不二的王。 阿依娜愿意永远追随您,为您扫除所有的障碍,作为您手中的长矛,作为您身上的铠甲!” 第6章 身份暴露 草原的新可汗是个相当了不起的人。 最直观的成效就是,自从他即位可汗之后,草原上冬天饿死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这些年通过边境贸易,草原人以自家的牛,羊,毛皮,沙金,药材等和大周朝廷交换盐,粮食,茶叶,布匹等战略物资。 而这些物资在经过王庭重新分配后,有不少都流入到了普通草原百姓家里。 同时经过了这些年改革,草原的赋税制度已经逐步朝中原这边看齐,草原百姓每年的赋税逐渐有了具体标准,他们每年的纳税对象从部落首领转变成了可汗王庭,这样一来他们的压力就小了许多,每年大家家里都能有些余粮。 不说衣食无忧,最起码不会熬不过去冬天。 如果哪个地方受灾严重,王庭还会派人带着粮食,衣物,药品以及牛羊去救灾,不仅让他们能熬过冬天,还会保障他们第二年的生活。 这在草原人眼中,几乎都是在做梦。 毕竟草原部落绵延千年,什么时候有过赈灾的传统? 搁在以前,草原部落到了冬天,没粮食的他们只能到大周边境打草谷(劫掠人口,粮食等),要不然他们就要面临饿死的问题。 而且抢掠来的物资,大多数都还要交给部落首领,普通人能剩下的屈指可数。 那时候,每年都会有很多人战死。 而且在第二年,他们还要面对来自大周朝廷的报复,一场场大战下来,无数草原人就这么死去了。 可是随着新可汗的改革,他们逐渐摆脱了那种困境,不再需要提心吊胆地活着,哪怕不需要抢掠,他们也能勉强维持生计。 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神赐给他们的圣主。 这些改革虽然让刘宇赢得了很大的声望,但同时也得罪了草原的原有贵族。 他们失去了自己的部落,从首领变成了可汗手下的官员,从高高在上的土皇帝变成了一个个没有实权的闲人,甚至触犯了律法还要面临来自可汗的清算。 这些改变,他们受不了,当然,没有人受得了。 作为草原上最大的贵族,刘宇本该和他们一样,可是这个新可汗脑子有病,非要惠及那些底层的贱民,而且还是从他们手里拿走大量的资源给予那些贱民。 这一点他们不仅接受不了,还理解不了。 这个可汗有病,他是真的有病! 他们想换个可汗,可是他们做不到。 没办法,这个新可汗远不是老可汗能比的,先不说他那支能碾压草原所有首领的军队,单单是他在草原的声望,那些贵族都不敢跟他炸刺。 面对着刘宇,那些贵族恨的咬牙切齿,可是这个新可汗就像山一样杵在他们面前,不可动摇,只能仰望。 他们每时每刻都在诅咒这个该死的可汗去死,可只要刘宇还活着,他们就必须老实本分。 哪怕大家都知道他们不喜欢这个可汗,可他们依旧要装的像那么回事。 此刻,阿依娜跪在刘宇面前,手掌按在胸前,脸上再也没有了娇憨,取而代之的是肃穆的杀气。 作为刘宇的近卫统领,阿依娜的上位固然有两人一起长大的情分,以及她的背景,但同时这也是她的功勋累积。 草原上和中原不同,女子带兵并不稀奇。 这些年为了草原的统一,阿依娜带兵不知道替刘宇打服了多少个部落的首领。 甚至在最开始,她也和大周的边军交过手,或许她的个人武力值不算太高,但她这股气势却让刘宇都是暗暗心惊。 此刻,这个在整个草原都是相当出色的将领就这样跪在刘宇面前,宣誓着她的效忠。 看着阿依娜这样,刘宇也是不由得愣了一下,但随后又想明白了原因。 任何一个思维正常的人都会对自己的故乡有矢志不渝的感情,阿依娜也不例外。 她爱草原,所以她衷心地希望草原能变得强大,草原上的同胞可以过上温饱的日子,而刘宇,就是能帮她实现理想的不二人选。 在她心里,刘宇不仅是和她青梅竹马的玩伴,更是她可以托付性命的主公,是她可以死心塌地去卖命的王。 “行了,莫名其妙表忠心也没用,我这儿也没什么能给你的!” 刘宇笑着扶阿依娜起身。 “你放心吧,只要我还活着,那些人就算再不甘心,他们也不敢表现出来,更别说和我对着干了!” “可大周皇帝不也是……” 阿依娜嘟着嘴碎碎念。 “她是她,我是我,她毕竟老了,可我还年轻啊,所以就算到时候我要面对和她一样的难题,我最起码会有比她更多的准备时间。” 刘宇擦了擦手,然后就找了张躺椅躺了下去,悠哉悠哉地闭上了眼睛,仿佛一个酒足饭饱的地主老爷。 对于刘宇的说教,阿依娜还有些不太理解,但她没有打扰刘宇午休,无声的退出去了。 临走前,她学着汉人的样子,给刘宇盖了毯子。 等到她再进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她推门而进,进来的时候发现刘宇桌子上的饭菜一口没动,人还躺在那儿休息,这让阿依娜顿时就愣住了。 可汗这是…… 生病了吗? 他最喜欢吃的菜,他居然动都没动? 那一桌子菜绝对是尽力了的,没有一样是拿出来蒙混过关的东西。 自从他们来了之后,鸿胪寺的人对待他们这群草原使者还是很尽心的,毕竟连皇帝都给人家好脸色。 所以他们哪怕心里觉得这些人是化外蛮夷,可终究不能明些说出来。 万一得罪了这群草原蛮子,陛下说不定真能用他们的脑袋来平息事端,毕竟吴王和亲的例子还在那儿摆着呢。 此时,阿依娜有些不放心地过去拍醒了刘宇。 “可汗……可汗……” “唔……阿依娜……” 刘宇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意味未尽地打了个哈欠。 “可汗,您怎么一口都没吃啊,菜都凉了……” 阿依娜担心的摸了摸刘宇的额头,生怕他着凉了。 对于小伙伴儿的关心,刘宇笑着站起了身,然后整了整自己的衣服。 “我没事儿,就是多睡了会儿,放心吧!”随后他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确实琳琅满目,“菜凉了不要紧,等会儿我带你去吃点更好的!” 阿依娜松了口气:“您又哄我了,这天底下,还有比人家官府的饭菜更好的?” “当然,大周皇帝的御膳难不成会比这些东西差了?” “可汗您记错时间了,大周皇帝赐宴是明晚的事!” 见刘宇可能是睡迷糊了,阿依娜赶忙提醒道。 刘宇笑着挠了挠头:“是吗?是我记错了?” 见阿依娜有些呆愣,刘宇便走到窗户边推开了窗户,一瞬间凄风苦雨迎面而来。 “我说外面的兄弟,我都睡醒了你们还不进来吗?淋雨也不怕着凉?” 这话一出阿依娜瞬间变了脸色,手掌本能的摸向腰间的弯刀,同时立马来到刘宇身边,目光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刘宇此时说的可不是草原话,而是标准的汉话。 “阿依娜别紧张,他们对咱们没恶意!” 刘宇伸手拉住了阿依娜,轻声说道。 随着刘宇声音落下,十几道戴着面具的身影竟是有些诡异地出现在了这屋子里。 “我家主子请阁下共用晚膳!” 为首那人站在刘宇身后不远处,冲着这个年轻人弯腰行礼。 “有劳各位传信了!” 刘宇似乎并不意外,很自然地跟几人点了点头。 随后他看了看这些人,清一色的黑色衣服,清一色的鬼脸面具。 “那个,我刚才说了要请我家丫头吃顿好的,所以我能不能带上她啊? 反正你们皇帝那么有钱,也不在乎多张嘴吃饭吧? 再者说,你们这几天一直监听我俩聊天我都没跟你们计较,这点方便,你们应该会给的吧?” 啊这…… 刘宇这话一出,阿依娜脸色更震惊了。 这些人,是皇帝派来的?! 难道可汗的身份暴露了?! 等等,这些人监听自己和可汗的聊天…… 他们,他们不是听不懂草原话吗? “傻不傻啊你!” 刘宇看出了阿依娜的惊愕,伸手在小丫头额头上弹了一下,笑着说道。 “我也就是那么哄哄你啦,他们这些人要是连听懂别国语言这点儿本事都没有,还当什么暗探啊!” 啊? 这下子,阿依娜更不理解了,可汗这是要干嘛? 第7章 王见王 紫薇宫,大周帝国的皇城。 此时虽然还不到宫门落锁时候,但天色已晚,再加上今天满城抓人,所以这时候也没有人来找皇帝商议国事。 但应天门前,此时却有一辆马车沿着御道,在细雨蒙蒙中缓缓驶入皇城。 应天门的护卫本想拦截,但那赶车之人却是随手拿出一枚令牌,就让一众护卫纷纷跪地行礼,直到马车远去,他们才敢起身。 “刘哥,刚才那人谁啊,怎么会有如朕亲临的金牌,那可是皇帝……” 见马车远处,几个兵卒这才向他们的领班低声询问。 结果立马就被领头的瞪了一眼。 “现在是什么年景?今天的事儿你们都没看到?眼睛都长屁股上了? 那么多大人物都下了天牢,你们觉得自己个儿比他们还能耐? 听那么多不该听的,没事儿的时候也摸摸自己的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 侍卫统领冷声呵斥,但声音却压的极低。 不过他也有意无意瞥了一眼消失在御道上的马车。 这时候进宫,还带着皇帝的金牌,这到底是哪尊大神? 马车在皇宫里拐了几个弯儿后,就停在了一处偏僻角落,紧跟着换了汉人衣衫的刘宇和阿依娜就从车里下来了。 阿依娜还不太适应汉人的衣服,穿起来感觉有些怪怪的,可刘宇却没有这种窘迫。 前世的时候他很喜欢那些穿古装的,偶尔去一些景点旅游,他也会换一身古装拍拍照。 此刻的刘宇一身锦袍,腰间佩玉,手持折扇,玉簪挽发,活脱脱一个年轻勋贵,看的阿依娜眼睛都直了,连带着撑伞的手都僵在了半空。 她还是头一次觉得可汗这般好看。 “公子,陛下在瑶光殿等您……” 刘宇刚一下车,那赶车之人就恭恭敬敬地跟他说。 来的时候皇帝就让他们客气一些,刘宇这么年轻,他只能称一声公子。 瑶光殿? 听到这三个字刘宇也是微微一愣,他可是知道,这座殿宇和其他殿宇不同,它位于皇家园林九洲池的一座岛上,是皇帝平时散心的地方。 当然,最重要的不是风景问题,而是在地球的历史中,武则天在瑶光殿杀了她的男宠薛怀义。 虽然这个时空里皇帝不叫武则天,她也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男宠,可大晚上被叫到这个地方,刘宇心里还是略微有点膈应。 九洲池作为皇家园林,周边能去的地方多了,什么千步阁,仙居院,映日台,琉璃亭哪不能去,干嘛非要在这地方? 不过膈应归膈应,此时刘宇也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后就跟着这人开始走。 本来暗处还有几个人出现,想给刘宇撑伞的,但看到阿依娜杵在这儿,他们也不好说什么,便默默地跟着了。 走着走着,刘宇慢慢的就被紫薇宫的景象震到了。 在他那个时空里,紫薇宫号称万宫之宫,相当于六个故宫大小,即使是同时期,位于长安的大明宫也无法和它相比。 当时刘宇只在网上见过这宫城的复原图,而此刻他是真的见到了。 犹记得阿房宫赋中写阿房宫奢靡,说什么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此刻那些文字和这座宫城比起来,都太小家子气了。 不过也难怪,老祖宗那毕竟是几千年前的君主,刚从奴隶时代走出来没多久,没见过好东西,没法和千年后的君主比也是情有可原。 这一路走来,刘宇都在尽力克制,不让自己的惊愕表现出来。 说实在的,哪怕他明知道以草原目前的实力不可能打得过大周,但此刻他依旧有了想要打进中原的冲动。 麻卖批,和这儿一比,他辛辛苦苦建立的王庭简直就是垃圾,连看都没眼看啊! 刘宇作为可汗,此时还能勉强保持脸色不变,可阿依娜却已经看花眼了。 此时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可汗那么心心念念这座皇城了,这简直就是神仙住的地方啊! 别说可汗了,她都想领兵打过来了。 对了,以可汗和她的关系,到时候能不能在这里送她一套房子住啊? 阿依娜内心满是乱七八糟的想法。 又走了一段时间后,他们便到了九洲池,这座紫微城内重要的皇家池苑,封建皇朝的皇家园林典范。 看到这片景象时,刘宇人都麻了。 “沃日……” 后世史料记载,九洲池因似东海的九洲而得名,占地约52万平方米,水深丈余。 九洲池,堤岸屈曲,池中有数岛,鸟鱼翔泳,花卉罗植。池水向紫微城辐射,园内水网密布、殿台楼阁点缀其间,有纳千顷之汪洋,收四时之烂漫”的效果。 当初看到这数据时刘宇人都麻了,52万平是什么概念,快等于70个标准足球场了,可这只是人家皇城的人工湖啊! 又瞄了一眼环池所建的亭台殿院,刘宇心里更不平衡了。 老天爷真不公平,既然给了个王子身份,干嘛穿过来的时候不让他来中原呢?那样的话他说不定还能解锁一波封狼居胥的成就。 现在可好,他只能解锁南下擒龙了,为了这些好东西,他只能昧着良心打回来了。 “陛下在里面等您……” 走过了漫长的连廊后,他们便登岛到了瑶光殿。 大殿门口,领路那人便不敢再往里走了,只是这般说了句。 刘宇点了点头,便往里走,但阿依娜却被拦住了。 显然,她并不具备见皇帝的资格,最起码这会儿不行。 “姑娘,你家公子要觐见皇帝,你不能跟着去的!” 给他们带路那人抬着胳膊挡住了阿依娜,语气很平和,但也很坚决。 阿依娜一声不吭,但却用行动证明了她的态度,立马就拉架子准备动手,但却被刘宇拦下了。 别说他们俩现在手无寸铁,就是俩人都武装到牙齿,配上现代的武器装备,他们俩人都不可能从这里杀出去。 所以,刘宇并不担心武皇会安排他。 “陛下,我家这丫头有些怕生,她能跟着我一起进去吗?” 刘宇拉着阿依娜的手,冲里面喊了一句。 不多时,里面便有一个看上去比刘宇稍大的女官走了出来。 随着她的身影走近,刘宇这才看清了那张俏丽的脸。 腰如细柳扶风,人似仙子降世。 “这里已经无事了,尔等退下吧!” 女官走来,先是冲着周围几人下了命令,等几人退下后,这才将目光投向刘宇。 “大周内侍女官林婉儿,见过毗伽可汗!” 毗伽,刘宇这一世的名字,虽然他不怎么待见,但他这时候毕竟是草原人。 听这女人的话,刘宇心里不禁一惊。 林婉儿…… 这女人不会就是这个世界的上官婉儿吧? 她要是出个法杖……呸,想哪儿去了! 刘宇倒也不诧异,只是微微点头。 “可汗,陛下有请!” “有劳!” 刘宇随着林婉儿进殿,上了三楼后,他便看到了那站在围栏处的单薄身影。 黑色的常服,金色的龙纹…… 只一眼,刘宇就认出了那是谁,哪怕他们从未谋面。 大周的天子,当今天下的最大权力者,圣神皇帝…… 武皇! “能将一个支离破碎的草原重新统一的人,竟然这般年轻,真是后生可畏啊!” 殿外围栏处,那个身影缓缓转身看向刘宇,声音平和,带着赞许。 可当刘宇和她目光对视的那一刻,他竟然莫名地感觉到了如山如海般的压力,仿佛被什么猛兽给盯上了一般。 “皇帝陛下谬赞了,以女子之身登临九五,如陛下这般圣天子,怕是往后千年都不会再有了!” 此时刘宇的目光锐利如刀,虽然嘴上客气,但他的神情却桀骜至极。 在这个世界十几年他也不是白过的,当可汗这些年,他也自有一番王者之气。 这一刻,林婉儿以及阿依娜都不禁愣神了。 恍惚间她们眼前的一切都变了,没有刘宇也没有武皇。 那一刻,殿外天空中云海翻滚,滚滚狂风中,仿佛有两头巨龙对峙。 风雨如晦,云海如涛,龙威如狱! 第8章 可汗被人绿了? 瑶光殿上,二王相见,一老一少! 此刻,面对着来自大周女帝的压迫感,林婉儿,阿依娜都不禁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似是畏惧那天子威压。 只有刘宇毫不畏惧,就那样直挺挺地与她对视。 你是神州的天子,可我也是漠北的可汗,大家都是君主,谁比谁高贵? 良久后,可能是觉得有些累了,女帝这才摆了摆手,示意林婉儿退下,同时刘宇也给阿依娜递了个眼神。 后者虽然很不情愿,但这时候她也不能违背刘宇的意志,只能是跟着这个不怎么熟的大周女官去了二楼。 “听下面的人说可汗还没用膳,可是鸿胪寺那群不开眼的怠慢了么?!回头朕便下旨罢了他们!” 女帝从外面往殿中走,她的的步伐很慢,一边走一边问。 “没有的事,鸿胪寺诸位大人都很尽心,主要是我想着陛下的御膳可能会更好些,所以就留着肚子来蹭陛下的饭了!” 刘宇说的很实诚,同时又走上前去扶着年迈的女帝。 女帝轻轻点了点头:“有劳可汗了!” “毗伽虽非圣天子蕃臣,但却是晚辈,搀扶长者,实乃应该,何以辛劳!” 刘宇一副敦厚晚辈的模样,不卑不亢。 早在大周太宗朝时,漠北草原就被人家揍趴下了,那时的草原可是直接对人家称臣了的,甚至高宗时期漠北草原可是被划在了大周的版图。 现如今刘宇轻飘飘一句话就把那段不愉快的历史给抹去了,毕竟他的汗国又不是当初的草原部落,前朝可汗跟你大周称臣,和他这个汗国可汗有什么关系? 听刘宇这般说,武皇皱纹显现的脸上也是浮现出一抹笑意,似是在笑刘宇这小子一点亏都不肯吃。 殿中早已备好御膳,只不过这所谓的御膳都在一张桌上,看上去更像是一顿家常便饭。 “可汗请坐吧!” “多谢陛下,那晚辈就不客气了!” 两人坐下后,武皇先动了筷子,随后刘宇也不客气,冲着武皇点了点头就开始干饭。 他的自称也很有意思,不是本汗,不是小王,而是晚辈。 在他看来,他不是武皇的蕃臣,他在意的更不是武皇的天子地位,他的谦恭也不是因为此时寄人篱下,他所有的礼貌都只是他尊老而已。 “御膳房这群奴才总算是用心了一次,今天的御膳倒是比以前的味道要好一些!” 饭桌上,武皇吃的也很香,似乎是被这个埋头干饭的年轻人渲染了,她的胃口也跟着变得好起来了。 吃饭是一种玄学,有时候你看别人吃东西吃的很香,你自己就会觉得这东西确实很香,吃的时候也会觉得格外有味道。 她看刘宇吃的津津有味,不由得打趣了刘宇一下:“一顿便饭而已,可汗何至于如此狼吞虎咽? 朕曾听闻可汗衣食简朴,在王庭时一顿膳食不过一盘羊肉,两张面饼,不知是否为真啊?” 刘宇点了点,努力咀嚼着嘴里的饭菜:“圣天子圣明烛照,情况确如陛下所说!” 武皇摇了摇头:“虽说为君者不该奢靡浪费,但可汗毕竟是草原之主,哪怕尚俭,何以如此?” “草原贫瘠,比不得中原大地物产丰富,晚辈虽为可汗,却不敢损国而自肥。 昔年太宗皇帝说过,民为水,君为舟,此言晚辈以为乃是金玉良言。 为君者蒙举国供养已是得天之幸,怎能再多加盘剥?” 武皇一听不禁感慨:“可汗真是俭勉之君,草原部落有你这等君主,真是百姓的福分!” “陛下谬赞了,晚辈才智浅短,能力平平,唯有一颗为民之心,略尽绵薄之力,不敢懈怠而已。 哪里比不了陛下雄才大略,于政打击门阀,扶植庶族,发展科举。 于国,整顿吏治,严惩贪吏,拔擢贤才。 于民,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真要论起,说句冒犯先贤的话,便是尧舜禹汤也不过如此了,神州百姓有陛下这等仁君,那才是福分。” 刘宇这话当然是有奉承意味的,但是花花轿子人人抬,好话没有人不喜欢听,皇帝也不例外。 尤其是这话还是从另一位君主嘴里说出来的,这就让武皇更加感动了,当下连连摆手。 “可汗言重了,朕之所为,只求不负当年高宗皇帝临终托付,千百年后史书上不留骄奢淫逸,滥杀无辜之恶名便心满意足了。” “陛下一生功绩,后世史书自有公论,天地人心,自有公道!” 评价一个皇帝,从来都不能从她的个人品德出发,因为能当皇帝的都不是好人。 只要一个皇帝对百姓说得过去,不乱加赋税,尽量保持司法公平,遏制贵族对百姓的剥削,让老百姓尽量不冻死饿死,不至于在灾年卖儿鬻女,那他就是好皇帝。 这个时空的一切都和原本的世界不同,这个年老的皇帝确实当的起刘宇一句夸赞。 聊着聊着,一桌子菜都吃完了,最后在武皇震惊的目光中,刘宇居然把盘子里的剩菜都扒拉到碗里,然后就着碗里的白粥全部倒进了嘴里。 吃完后,刘宇随手擦了擦嘴,一副满足的表情。 “可汗若是没有吃饱,朕让宫人再准备也就是了,何必……” 这他妈的节俭也太过分了吧? “晚辈粗鄙,陛下勿怪。” 刘宇先是说了声抱歉,随后才解释:“晚辈亲眼见过草原乃至大周边关百姓忍饥挨饿,嚼草根树皮充饥。 自那时晚辈便觉得,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天下百姓赋税不易,为人君者,更应该珍惜百姓血汗才是啊!” 这年代朱熹都没出生,朱子家训更是无从谈起。 此言一出,武皇不禁为之愕然,看着刘宇的目光都充满了诧异,她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君主说出来的话。 简简单单一句话,道尽了为人君主应有的操守。 最关键的,是这小子不仅是这般说,他是真的这般做了。 草原上碟子传回来的消息应当不会有误,那就说明这家伙真的是言行合一。 此时武皇整个人都不好了。 靠,草原上怎么会出一个这样的可汗? 那群茹毛饮血的野人不应该是看到好的就抢,看到漂亮的就上,看到弱小的就欺负吗? 这小子的勤俭爱民的心思是哪儿来的?他们家血液里都不存在这种东西好吧? 这货真的是他爹的亲儿子吗? 不会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吧? 沃日,这小子不会是草原上那群蛮子领养的吧?是不是当年太宗皇帝的血脉,有某个宗人府不知道的,流落到异国他乡了? 此时武皇看着刘宇的眼神越来越奇怪,看的刘宇都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随后默默地把自己衣领拉紧了。 沃日,这老娘们儿这是什么眼神? 虽然老子确实喜欢比自己大一点儿的姐姐,可你这岁数比我妈都要大一轮了,咱俩确实不合适啊! 难不成她觊觎老子的美色,想要让老子进后宫? 一时间,刘宇心里一阵恶寒。 “可汗出生就是在草原……还是后来从中原回去的?” 武皇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嗯?” 刘宇愣了一下。 “没事没事,朕随口一说,随口一说!” 武皇摆了摆手,声音里满是疑惑。 难不成草原可汗真是被人绿了? 第9章 武皇的条件 瑶光殿上,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随后两人也没有挪动位置,就这么在这儿坐了下来。 武皇在感慨了一番刘宇的不同后,便切入了正题。 “我知可汗随团而来,只是为了一睹中原风采,所以为了隐秘,也为了可汗的安全,朕也就权当不知此事,只待此事了结可汗回返漠北也就是了。 但近些日子北方传回来的一些事儿,却是让朕有些担忧,不得不请可汗前来,问问其中缘由!” “陛下但问,晚辈一定如实告知!” 武皇点了点头:“好,前些年可汗带兵,吞并了辽北一带向我大周称臣的室韦,靺鞨等族群,将我安东都护府以北地域尽数纳入草原汗国版图。 彼时朕因为江南灾情,黄河水灾一事,就未曾多加干涉,只是下旨申斥可汗,随后便不了了之,此事,可汗应该记得吧?” 武周时期,室韦,靺鞨两大部落分布在长白山,大兴安岭附近的松嫩平原和辽河平原,占据了当时东北最肥沃的土地。 而且这两个游牧民族的疆域并不小,可以说三分之二的东北疆域都在他们手里,往南就是大周那名存实亡的安东都护府,再往南就是,新罗,高句丽占据的朝鲜半岛。 对于这块儿地方刘宇可是眼馋了好久,东北大地那种啥长啥的黑土地他早就想要了。 毕竟在这个生产力落后的时代,农耕文明才是主流,如果自己没有稳定的农业收入,一味依靠通商来保证吃穿用度,那用不了几天,草原还得回到靠劫掠过日子的时代。 但是这两个部落都对大周称臣了,刘宇当时为了保险,就一直没敢动。 恰逢五年前,也就是凤仪十三年,大周朝江南三省蝗灾,同时又遇上北方黄河泛滥。 两地同时遭灾,武皇只能一门心思扑在赈灾上。 趁此时机刘宇亲自带兵,仅用了半年不到就将这两个部落拿下,占其土地,杀其首领,将这块地域吞并,拿下了整个东北大地,随后兵锋直指新罗,高句丽。 当大周反应过来之后,这俩部落已经被刘宇吞并,部落族人都成了刘宇的子民,哪怕大周朝廷再不满意,这也是事实。 但因为这事,武皇不仅下旨申斥刘宇,甚至调左右龙武卫主力开赴边境,做好了和草原动手的准备。 刘宇知道他和大周的差距,于是本着错了要认,挨打要站稳的精神,恭恭敬敬地给皇帝的圣旨磕头,并且表示知错。 同时将他从两大部落里搜刮而来的金银里,拿出了四成作为朝贡上交给了武皇,这才算是息事宁人。 这件事别说他,阿依娜都替他记着呢,这绝对是可汗的耻辱。 “此事,当时陛下不是已经谅解了吗?” 刘宇故作诧异地问道。 虽然他装的一脸无辜,但实际上话到这里,他已经知道武皇找他是因为什么了。 五年前他吞并了两大部落,五年的时间厉兵秣马,积攒粮饷,这让他又有了发动战争的能力。 他此时依旧不具备挑战大周的力量,所以他把目标放在了高句丽,新罗这两个国家。 只要再拿下这个半岛,那他除了疆土之外,同时也就拥有了自己的海域,他就可以打造水师。 同时这片大地上还有丰富的煤炭,铁矿资源,这都是他将来能用得到的。 所以半年来,草原的兵马一直压在两国边界,动不动就去打草谷,这让高句丽两国恨的牙痒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给大周朝廷送了国书。 因为他们是大周的藩属国,所以他们请求宗主国出兵,替他们灭了刘宇。 “此事朕确实已经谅解,但近半年来,可汗一直放纵手下劫掠新罗,高句丽两国,并且时常攻城杀人…… 此事,可汗是否应该给朕一个解释啊?” 武皇眸子微眯,眼里透露出莫名的神情,似是恼怒,似是阴冷。 “确有此事!” “可汗应当知道,这两国乃是大周的藩属国,可汗此举,是要挑起和大周的战端吗?” 锵! 突然,殿外有带着水汽的风涌进来,刹那间殿中的烛火剧烈扭曲,忽明忽暗之间,殿宇中仿佛有刀出鞘的声音响起。 “晚辈不敢!” “你已经敢了!” 武皇瞬间震怒,手掌重重地拍在桌上。 一瞬间刀光闪过,只是眨眼之间,数把刀便架在了刘宇脖子上,一群戴着面具的护卫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这里。 带着腥气的冰冷刀锋贴着刘宇的皮肤,只要武皇一声令下,他随时人头落地。 “如果陛下需要的是面子,那草原同样可以向陛下称臣,奉大周为宗主国!” 刘宇的声音很平静,丝毫没有因为这里的变故而惊慌失措。 武皇眼神冰冷地看着刘宇:“混账,这种事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吗?难道朕之所为,只为虚名?” “可陛下替新罗这等两面三刀的小国出头,除了得到天朝上国仁德的虚名,又能有什么切实好处呢?” 刘宇两手一摊,一脸的欠揍表情,瞬间从一国君主变成了不讲理的地痞流氓。 “高句丽蕞尔小国,狼心狗肺,不通教化,畏威而不怀德,降而复叛,叛而复降,这等藩属国留他何用? 只为一点虚名就大动干戈,替他出头,天朝上国儿郎的性命,便如此不值钱吗?” “阻止你草原壮大,窥伺神州,难道不算好处?” 武皇骤然起身,朝着殿外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刘宇冲着几个拿下了他的护卫努了努嘴。 “诶,兄弟,刀挪挪,我得跟上去了!” 几个护卫见刘宇一点都不慌,还一副贱兮兮的表情,就算是他们此时都懵了。 这小子是真不怕死啊? 但是他们确实不敢杀刘宇,这是武皇吩咐过的,此时他们也只好收起武器,任由刘宇追了上去。 瑶光殿三楼,刘宇冲出去时,围栏处武皇正孤身而立,眺望着这连绵的雨幕。 “小家伙,说句实在点的话吧,你不是那种嗜杀之人,自你即位后,草原和大周已经很少发生大规模冲突了,而且就算是有,你也从未杀过老弱妇孺,可见你之仁慈与其他可汗不同。 可你为什么攻下高句丽城池后要屠城?” 武皇背对着刘宇,这般问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非我族类?” 一听这话武皇都笑了,不禁转过身来看着刘宇:“你是草原人啊,对于大周而言,你也是异族蛮夷的!” “先太宗文德皇后亦汉人乎?” 刘宇一句话,武皇瞬间就变了脸色。 众所周知,本朝太宗皇帝之正宫长孙皇后乃是鲜卑人,按这个道理来说,高宗,乃至高宗诸子都不是纯正汉人。 难道你敢说他们都是蛮夷? 一听这话,武皇瞬间明白了刘宇的想法。 他之所以对大周和对其他国家态度不同,是他认为他也是汉家子民。 这话让武皇不由得脸色微变。 这是刘宇和以往草原可汗本质的不同,在那些人看来,他们的根在草原,他们来中原不过是为了抢夺财物,粮食,这里的人和他们不是同类,杀了也无妨。 可刘宇不一样,他可是把自己当做汉家的一份子的。 当他有了这种想法,那就代表他有入主中原,问鼎天下的心思。 “就冲你这句话,我就该杀了你!” “杀我一人事小,只是杀了我,边疆战事再起,门阀世家趁机反扑,登时便是天下大乱。 到时候太宗,高宗,至于陛下百年苦功毁于一旦,岂不可惜?” 自大周建立以来,废九品,开科举,散宰相之权于三省,收天下之权归中央,近百年来不遗余力打压世家门阀,确立皇帝地位,可以说得罪门阀世家的不是武皇,而是大周立国以来的诸位君主。 就他们这做法,真要是世家反扑,他们倒了台,好家伙…… 世家要不把他们刻画成千古昏君,人家都对不起家自己。 “如果朕再年轻二十岁,不,年轻十岁,今日朕一定杀了你!” 听着刘宇说出那句话,武皇沉默许久后也是不得不叹了口气。 就像人家说的,她现在必须要保证大周内部稳定。 “陛下也不必太过担忧,以大周目前国力,只要内部稳定,五十年内周边没有任何国家可以进犯,我就算有那个心,也绝没有那个能力!” “这些话你觉得朕信吗?” “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杀了我,以绝后患!” “朕不杀你,甚至你要对高句丽动兵,朕也可以默许!” 武皇看着刘宇,眼里的神情很是复杂,像是遗憾,又像是不甘。 “但,朕有条件!” “你是个聪明孩子,应当知道朕的条件是什么吧?” 武皇这话一出,刘宇在短暂沉默后,便是冲着武皇躬身行了一礼。 “臣,草原汗国可汗毗伽,在此以长生天之名起誓,凡大周正统在位一日,臣绝不与大周为敌。 若违此誓,天人共戮之!” “可汗免礼!” 武皇眼神微动,见刘宇瞬间猜出她的心思,此时她更心酸了。 “苍天不佑啊! 若你是李家子嗣,哪怕是分支,朕何至于担心身后之事啊……” 第10章 可汗的底牌 当条件谈拢后,武皇面对着刘宇不禁有些心酸,心想这个年轻人为什么不是李家后裔。 刘宇在草原上的种种改革她都知道,那完全是要把草原打造成一个等同于大周的北国,所以她才会见见这个了不起的年轻可汗。 闻名不如见面,当见了面之后,她更喜欢这个年轻人了。 只可惜刘宇是漠北的大汗,如果他只是那边的贵族,或是高官,她都敢把人扣了留给大周的下一任皇帝。 人才难得啊! 可惜了…… “陛下说笑了!” 对于武皇这话,刘宇可不敢去接茬,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陪朕下去走走吧!” “遵旨!”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瑶光殿,沿着连廊走进了九洲池上的某个亭子。 此时细雨连绵,仿佛一层轻纱帷幕笼罩了整个神都,九洲池上水烟朦胧,竟是有种不真实的梦幻美。 那是一种几乎用语言表达的感觉。 “你今年二十五岁?” “嗯,今年虚岁二十五!” “二十五岁的年纪搁在中原,孩子都该七八岁了,虽然你们草原礼制不类中华,汗位继承皆以实力优先为原则,但就算这孩子不一定能继承你的汗位,难道你就没想过要个孩子?毕竟你可是在推行汉化礼仪啊,你都不以身作则,这汉家文化如何推行?!” “这不是还没推行开嘛!”被揭了短,刘宇也是撇撇嘴。虽然草原那边儿忠诚于你的人不一定忠诚你的孩子,所以子嗣即位的几率很低,但刘宇一点儿也不想聊这个话题。 “那倒也是,毕竟你想要的是个能震慑汗国的未来天子,而不是又一个草原可汗。”武皇笑了笑。“不过,就算子嗣对你们来说不重要,难道你就不想着婚配一事?” “额……您不至于也催我成亲吧?” 听到武皇提起这事儿,刘宇也是有些错愕,难不成年纪大的人都有些方面爱好,见到年轻人不结婚就想催一催? “虽说草原习俗和中原不同,但哪怕是在你们那儿,你这年纪也早就该成婚了吧? 怎么,你怕万一有了孩子,你那孩子也学你?” 说着武皇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刘宇:“还是说你迟迟不肯婚配,是因为草原那边的女子不合你心意? 若是如此,朕这宗室中的丫头你可以看看有没有合心的,若是有,朕可以下旨赐婚!” 此时的刘宇一身锦衣,乌黑的长发用玉簪高高挽起。 剑眉凌厉,目若点漆,再加上挺拔如松的身姿,活脱脱一副可以吃青楼饭的好皮囊。 不得不说,无论是气质还是容颜,此时神都之中的世家少年都没有一个可以与他比肩,至于那些达官显贵所谓的“书童”,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止。 样貌,家世,地位样样都好,这小子怎么就不愿意成家呢? 其实武皇说这话这并非是无的放矢,她确定,以刘宇的气魄和能力,未来的漠北绝对空前强大。 而且这小子似乎有一颗崇尚汉家文化的心,如果是这样,武皇不介意送个公主过去,这样一来,刘宇和未来的皇帝就多了一层亲戚关系了。 虽然说这脆弱的关系对其他人未必有用,但武皇觉得刘宇或许会念及这点情分,在皇帝有难处的时候出手相助。 所以,此时她很积极,就跟个催婚的家长似的。 “陛下既然知道草原上子嗣即位的可能性不大,又何必如此说呢?国事为重,我实在分不开身啊!” 刘宇挠了挠头,不知为何,此时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地球,自己大学毕业那会儿,老妈也是这么催他结婚的。 “成家立业,人之常情,既然你推行汉化,那便该以身作则才是。” 随后武皇意味深长地看了刘宇一眼:“你迟迟不愿成亲,莫不是身体……若是的话,朕可以召御医来给你看看,病不忌医,这种事你没必要藏着!” “陛下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这下子刘宇真坐不住了,整个人都差点跳起来。 这话简直是把他的自尊放在地上摩擦啊! 武皇见刘宇激动的都有些气急败坏,不由得大胆猜测:“既然身体无恙……莫非你……好男色?” 这个时代好男色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窑子里还有兔儿相公呢。 “我喜欢女子!” 武皇不理解了:“那你为何不成亲?” “家国尚未富强,不敢儿女情长啊!” 刘宇想了想,找了一句前世网上的说辞,用一种忧心忡忡地语气说了出来。 这话要是搁在地球上那会儿,他妈能大耳刮子把他抽成陀螺,可现在…… 武皇脸上的表情都在瞬间凝固,一时间这位皇帝怔在了原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耳边风雨声尽皆褪去。 这世上…… 当真有这般君主? 天资聪颖,衣食简朴,爱民如子,文武双全…… 难不成所谓的君权天授是真的? 这小子就是上天派下来的皇帝? 可为什么上天把这样的人派漠北去了? 是位置出现偏差了吗? 要不然这一切都不合理啊! 或许刘宇自己都不知道,他的随口胡邹对武皇而言是多大的震撼。 当年冠军侯封狼居胥,留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今日漠北可汗亦是,家国尚未富强,如何儿女情长! 难不成这世间冥冥之中真有轮回? 想着想着,武皇看刘宇的目光越发不对劲了,她决定了,无论如何,她都要让这小子成为大周的女婿。 “你有如此志向,那朕还能说什么呢?好了,今天不早了,宫门也快要落锁了,朕让人送你出去吧!” “那,晚辈就告退了!” “你那小丫头此时应当在宫门处等你了,你直接去吧!” 刘宇正想问阿依娜的下落,武皇当即便是补充了一句。 随后刘宇退后离开,他刚走几步,连廊前方就有人提着灯笼在等他。 风雨中,白纱宫灯的灯火轻轻地摆动着,火光后,是默不作声的护卫。 随着刘宇离开,片刻后林婉儿从连廊另一边儿走来,手里还捧着一件外衣。 “陛下,这边儿风大,回宫吧!” 林婉儿给武皇披上外衣,然后柔声提醒道。 武皇盯着亭外的风雨,幽幽开口:“婉儿,你说难道真的是朕以女子之身即位,乱了纲常,惹了天怒,所以苍天才把王朝气运分润到域外蛮荒了吗?” “陛下何故作此想?陛下神文圣武,恩泽天下,乃是不世出的圣天子,上天眷顾都来不及,怎会迁怒呢?” 林婉儿笑着劝道。 “可那小子……” “毗伽可汗虽然有些薄名,但怎能与陛下相比,奴婢想,或许是陛下这两日太过疲累了,所以才心绪不宁。 陛下切切要保重龙体啊!” 作为武皇的贴身女官,更是武皇带大的人,在林婉儿眼里武皇就是天下最大的圣主明君,哪怕是太宗皇帝都略有不及。 “你啊……” 武皇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吩咐给林婉儿一件大事。 “你等会儿去一趟宗正府,查看皇家宗族内可有未出阁的适龄公主,将她们的信息尽数统计,然后报来于朕!” “奴婢遵旨!” 林婉儿接旨,随后有些讶异得多问了一嘴:“陛下,毗伽可汗真的有那般优秀,值得您这么费心拉拢吗?” “若他是李氏宗族,哪怕是分支,朕都敢排除万难,立刻禅位于他,只可惜……” 听到武皇这般说,林婉儿也是震惊不已。 “陛下,既如此为何不杀了他?”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这道理林婉儿当然明白,所以她觉得这微毗伽可汗绝不能留。 “这道理朕如何不明白。 可此时只有他是可汗,漠北草原乃至辽东才能与大周和睦相处,高句丽,新罗受他威胁,才会更加忠心我天朝。 而且一旦他死,边关的宁静立刻就不复存在。 边关战火重燃,神州生灵涂炭,到时候那些门阀世家再振臂一呼,登时就是天下大乱啊!” 说到这儿,武皇也是相当无奈。 “而且他的三万近卫铁骑就在离幽州不到百里的地方,那可是他最精锐的三万骑。 一旦他在这边儿出事,那些草原贵族谁若想争汗位,那就必然要南下为他报仇,这可是大义名分,在他们那儿都能服众的。 纵然他们不能深入中原腹地,可幽州,营州,冀州等边关重镇可就…… 而且以如今漠北的战力,他们能把整个长江以北变成一片死地,若是到时候高句丽,西域,吐蕃这些小国再趁火打劫……” “怪不得他敢大摇大摆地进城,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啊……” 此刻,听着武皇那无奈的语气,林婉儿也不禁后怕起来,她此时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陛下,会派人暗中保护这位异族可汗了。 此时陛下要的是稳,只有世家才会希望局势动荡,从而实现不可告人的野心。 所以对于陛下来说,这位可汗死在哪都行,但是他独独不能死在大周境内,否则…… 那就是天下大乱,江山倾覆! 第11章 写封奏疏 紫薇宫外,那辆先前驶进宫里的神秘马车,在经过某个地方时停了片刻,然后就离开了。 马车径直进了鸿胪寺,在草原使者的馆舍附近停下,然后刘宇和阿依娜就从上面下来了。 “有劳诸位兄弟了!” 刘宇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金子,递给了替他赶车的那个护卫,他知道暗中还有不少人跟着,所以他说的是诸位。 “公子这可使不得……” 那护卫哪里敢要,连忙摆手拒绝。 但刘宇却是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无妨,此事你可以禀告陛下,就说这是我请诸位吃酒的,陛下宽仁,必然不会在意的!” 见刘宇拉着他不肯放手,这护卫也只能勉强应承下来:“公子盛情难却,小人愧领愧受!” “这就是了,那诸位兄弟慢走,我就不送了!” “公子留步!” 见这些人离开,刘宇便转身回屋了,边走还伸了个懒腰。 “累死了,跟那老阿姨聊了会儿天,弄的我浑身都不舒服!” “您还有心思开玩笑呢,我今天都快吓死了,到现在我的心还扑通扑通地直跳呢! 这要是大周皇帝起了杀心,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见刘宇一副无所谓地态度,阿依娜也忍不住抱怨道。 刘宇听这丫头吐槽他,不禁转过身捏了捏阿依娜的脸蛋:“好你个小丫头居然敢埋怨我,我是不是对你太纵容了啊?” “本来就是好吧,当初我就说不让你来不让你来,可你非要来,现在好了吧,出麻烦了吧?” 阿依娜这次没有说着刘宇,小脸躲开了刘宇的咸猪手,撅着嘴生闷气。 她是真的怕刘宇出事,对她而言刘宇是君主也是朋友,是能让草原再度伟大的圣主。 她都不敢去想如果刘宇出了事,会是什么后果。 最起码对她来说,她会疯! “好好好,我错了好吧,来,本汗给统领大人赔罪!” 刘宇见阿依娜真的发火了,当即也是后退了两步,然后以汉家礼仪给阿依娜躬身行了个礼,这可是只有大周天子才有的待遇。 “要不……要不您先走吧,继续留下来的话太危险了,今天万幸是大周皇帝没有动什么心思,要不然……” 阿依娜可不在乎刘宇的不正经,想来想去她觉得应该由刘宇悄悄的先溜。 以草原在人家地盘上这点儿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真要是翻了脸,大周皇帝分分钟把刘宇剁成饺子馅。 “这你就说错了,从今天我见到她开始,她最少对我动了三次杀心。” 刘宇嘴角一撇,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随后他又揉了揉阿依娜的头,笑着说:“你以为是她良心发现,怕别人说她趁人之危才不愿意对咱们动手吗? 傻不傻?! 我跟你说,咱俩今天之所以能平安出来,一是她年纪大了,在她的接班人能顺利掌握权势前,她的帝国经不起动荡。 二来,就是图蒙现在正带着我的三万玄甲军驻扎在幽州城外,只要三天他们收不到关于我的消息,三万玄甲军立马就挥师南下,然后嘛……哼哼……” 刘宇话没说完,但言语间已经满是威胁,有些话本不用说的明白,点到就好了。 听到这话,阿依娜不禁目瞪口呆,作为刘宇的近卫统领,玄甲军的直系领导,这三万玄甲军什么时候调动,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难道…… 可汗不信她吗? 一时间,小姑娘有些emo了! “我要是不信任你,我能跟着你一块儿来中原? 我这可是做好了和你同生共死的准备啊!” 刘宇一眼就看出阿依娜苦着小脸是因为什么,若是搁在以前,以他俩的关系阿依娜和他都是不避讳什么的,可自从他成了可汗,两人之间似乎有些隔阂了。 “属下誓死……” “行了,这儿就咱俩,你能不能不整那一套?” 刘宇摆了摆手,回他的躺椅上躺着了。 今天这趟皇宫没白进,除了得到了一些情报之外,他还探明白了皇帝的态度。 此时的大周快到了权利交接的时候,这个庞大的帝国暂时已经没有精力去针对他了,这就代表女帝八成会对他发兵高句丽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是这样…… 呵呵…… 看着刘宇躺在那儿嘿嘿傻笑,阿依娜目光都柔和了。 虽然有时候刘宇对她很严厉,但私下里两人一直都是更像朋友多一点,这位草原的可汗从未跟她摆过架子,甚至有时候还会跟她撒撒娇。 难道大家说的都是真的?可汗真的对自己…… 就在阿依娜还在愣神时,刘宇突然起身走到了桌案边,从旁边抽出一张白纸后,便冲着阿依娜招了招手。 “丫头,帮我研个墨!” 鸿胪寺给他们的准备里本来是没有笔墨纸砚的,但刘宇想要,于是阿依娜就给他要了。 “可汗是要写东西?” 阿依娜一脸好奇地走过来,虽然不理解刘宇要干嘛,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研墨。 “嗯,吃了皇帝陛下的饭不能白吃,趁着这会儿不困,给她写封奏疏!” 阿依娜愣了:“你要给她提意见?” “一点儿小意见罢了,听不听就是她的事儿了!” 刘宇头也不抬地说。 阿依娜看着刘宇写的东西,缓缓念道。 “活,字,印,刷……” …… 此时,梁王府,密室中。 “你说日落之后有人进宫了?” 梁王从椅子上起身,一脸诧异地看着眼前人。 “千真万确,那马车是从鸿胪寺出来的,驾车的那人还带了面具。” 密室里火把摇曳,整个屋子里忽明忽暗,梁王一身玄色常服,衣服上的蟒纹熠熠生辉。 “鸿胪寺……草原使臣……” 此时鸿胪寺里够资格让皇帝接见的,也只有草原那群人了,可是…… 皇帝现在找他们做什么? 是为了吴王的事吗? 梁王不理解,他想不明白他那个姑姑在想什么。 “去,给幽州那边传个信,让咱们的人带些东西去拜会一下毗伽可汗,礼物一定要重!” “是!” 那人应声退出去了,武元起盯着四周的火把,脸色阴晴不定。 作为大周的亲王,私通外邦可是重罪,但此时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这半个月来,心向吴王的那些人大都被封府下狱了,而且吴王和亲这事皇帝也没有松口,这就代表他距离东宫那个位子只有一步了,这时候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 “九五至尊啊……” 火光摇曳,武元起缓缓坐了回去,扶着脑袋,额头上青筋攒动。 第12章 给你送个公主 第二天,皇帝赐宴如期而来,这一次草原来的所有人都参与了,就连刘宇也没有缺席。 不过对外他隐藏了身份,只是个普通的随行人员,并没有资格和皇帝同殿共饮,所以被安排了侧殿,由朝廷官员陪同。 出门前刘宇特意画了点妆,让那张英俊的不像漠北人士的脸看上去老了一些,有种风吹日晒的枯败感,一看就是食不果腹的草原蛮子。 这群大周官员虽然打心眼里看不起他,但此时谁也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一场宴会刘宇吃的很香,全程他都在埋头干饭,一直到宴会结束。 宴席结束后,草原使臣在鸿胪寺官员的陪同下回到了馆舍,只有刘宇走到半路时突然被人拦下,秘密带到了一处偏殿中。 “可汗,陛下有请!” 等着他的人是林婉儿,皇帝的贴身女官,此时这个在大周朝只手遮天的女官正谦恭地朝刘宇行礼,语气都很温和。 “那……” “可汗放心,我已经亲自跟阿依娜大人说过了,不会有事的!” 林婉儿一眼看出刘宇的顾虑,立马补了一句。 “多谢!” 说着,刘宇便随林婉儿来到了某处楼阁上。 今天雨已经停了,但天气还是阴沉沉的,因为昨夜下雨的原因,今天的风都比昨天冷了不少。 刘宇上楼时,林婉儿并没有跟上来,停在了下层。 “可汗,陛下在上面等您!” “有劳姑娘了!” 刘宇上了楼,竟然发现这里是一个小佛堂,御案之上供着一尊通体纯金,高有二尺的佛像,案前供桌上插着香火,皇帝则是跪在佛像前背对着他。 “陛下找我?” 刘宇也不客气,一点儿都没有溜须拍马刻意逢迎的觉悟,丝毫不在意皇帝诚心礼佛,直接开口喊了一声。 “可汗不来拜拜?” 武皇没有回头,只是这么问了一嘴。 刘宇笑着摆了摆手:“恕晚辈无礼,这不过是个泥塑木雕的神像,是个供在那里的摆件,拜他实在是毫无意义。 寺庙香火不断,阁楼淫秽漫天,世人供奉神佛,诚心叩拜,说到底不过是拜自己心中那点贪欲罢了。 陛下贵为天子,求仙问佛可非天子之道啊!” 听着刘宇这般说,武皇诚心祈祷的身影不禁一怔,随后起身转过头来,看了刘宇许久。 “这也就是你敢这般说了!” 求神拜佛对事情并无意义这事谁都清楚,可当人无奈的时候,心里终归是要有个寄托的,尤其是皇帝这种孤家寡人。 “晚辈实言而已,毕竟如果真有神佛在天上看着,那这世间哪里来的这么多灾荒饥祸。” 刘宇不屑地瞥了一眼供桌上的如来金身,哼了一声。 “若真是遇上事情,拜如来倒不如自己来!” “你这后辈倒是大胆,纵使心中不信神佛,总该留一丝敬畏才是,怎能如此!” 武皇语气淡然的责备了一句,随后将话题拉回正轨。 “你昨夜回去后,给朕写的那封奏疏,上面提出的那个活字印刷朕看过了,此事对于天下读书人而言都是一件好事,对朕而言更是帮了朕的大忙。 你若有什么想要的,此时可以跟朕说,朕……无有不允!” “陛下说那东西啊,那就算是我对昨夜陛下设宴的谢礼吧,至于其他,我倒是未曾想过!” 大周立国以来,承袭前制,推行科考,而今已有多年,但下层寒门子弟进入官场的仍旧不多,朝廷官员大都还是世家门阀子弟。 归其原因就是,书籍价格太高,穷人读不起书。 而这个时代书籍价格高昂,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印刷成本太大。 在活字印刷问世之前,书籍印刷主要靠模版,而这种雕版印刷很是费时费力,所以成本自然就高。 寒门子弟买不起书,又怎么可能通过科举入仕,而刘宇的这个方法,直接大幅降低了书本印刷成本,相当于是把书本价格打下来了。 这样一来,寒门子弟读书就会容易一些,这就从一定程度上撼动了世家门阀的基础。 可以说,刘宇这是帮武皇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你当真什么都不要?若你此时不提,过后朕可就不认了!” 见刘宇一副我无所求的态度,武皇也是有些讶异,莫非这小子真的什么都不要? 她的‘影子’可是昼夜监视着鸿胪寺,可以说刘宇说的很多话她都知道,昨晚刘宇跟阿依娜说这是送给她的礼物,这句话她也是知道的。 只是她不理解,刘宇帮她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真是为了天底下的读书人? “我本来也没打算问陛下要什么啊?” 刘宇此时倒也洒脱,径直走到阁楼外,眺望着远方。 “我知道我这般说陛下或许不信,所以如果硬说我有所求,那我所求,就是希望能尽快把门阀世家这颗毒瘤从神州铲除!” “你讨厌那些世家?” 武皇从后方走来,问道。 “难道陛下喜欢他们?什么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什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些人除了会盘剥百姓,把弄朝政,克扣军饷,割据地方他们还会做什么? 土地兼并,政治腐败,地方割据,横征暴敛…… 从汉到今一千多年了,他们的存在对汉家天下有什么价值? 难道他们还不该消失?” 刘宇反问了一句,但这句话却把武皇问住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好诗,好诗,这年轻人还有这般情怀? “就算不为了天下百姓,难道陛下能容忍他们挑战中央,割据地方? 晚辈也读过史书,犹记得晋朝司马与王共天下一事,难道今天到了大周,这事情还要再度上演?” 宋朝之前的门阀世家和宋之后的士绅阶级那可是两回事,相比较于后世人人喊打的士绅,门阀那才是真正的吃人不吐骨头。 最起码在宋朝包括之后的朝代,只要你能通过科举,那你就能进入士绅集团,这个阶级是能考进去的,虽然很难,但确实可以。 可是在此之前,门阀世家那可是血液传承,全凭投胎技术。 你想要公平? 做梦去吧! 士绅阶级要剥削百姓还得找点理由,可门阀世家不用,人家就是明着抢,甚至连皇帝都奈何不了人家。 当然,在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位叫做黄巢的同志,这位同志可是个好同志,也得亏是他一路杀进长安,要不然门阀世家也不会那么快退出历史舞台。 刘宇曾经想过,如果武皇之后的那位皇帝不咋地,那他就愿意做这个世界的黄巢。 中原的百姓被这些大人物剥削了几千年了,就算这个时代没有绝对的公平,可他们也该松口气。 “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我已经把我能做的都做了,至于说能不能把门阀世家这个毒瘤铲除,那就全凭后世皇帝了!” 武皇和刘宇一起眺望远处,眼里翻涌着无奈和不甘。 她已经尽了力,可是数千年的门阀世家,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对了,今天朕已经和你那个护卫将军说过了,因为你草原上没有适龄公主,所以皇子和亲一事就改由公主和亲了。 具体是谁朕还在斟酌,但肯定不会差,至于你,回去后就准备一下大婚的事宜吧,这种事宜早不宜迟!” 听到这话刘宇不禁愣住了。 “大婚? 我?!” 第13章 国号 成婚? 我?! 听到武皇这话,刘宇整个人当场就傻了,昨晚不是说好不催婚了吗,怎么今天突然就来这个? 虽然他从一开始就不信武皇敢把皇子送出去和亲,毕竟那样的话,皇子到不了边关就会落进世家手中,然后皇位争霸赛就开始了。 但是他没想到武皇会给他塞个公主啊! 这算怎么回事儿? 周天子吾丈人行也? “不是陛下,这事儿咱是不是可以……” “此事不必再议了,你这年岁还不娶亲生子,难道百年之后要看你的帝国大乱吗?” 武皇瞥了刘宇一眼,郑重的嘱咐。 “将来要继承你权力的那个孩子,不仅仅只需要平安长大,他更需要你的悉心教导,一旦他走上了歪路……” 说到这儿,武皇突然不说了,似乎是涉及到了某些忌讳。 刘宇虽然不太清楚,但隐约能感觉到是和武皇杀子这事有关。 “陛下教诲,晚辈记下了。” “朕听说你的王庭,已经从草原迁移到辽东了?” 武皇沉默了一会儿,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吞并辽东的室韦,靺鞨部落前,刘宇的可汗王庭位于草原深处,大抵是在北海,也就是后世的贝加尔湖附近。 作为亚欧大陆最大的淡水湖,这地方可以完美保证王庭的用水所需。 但后来室韦,靺鞨相继被吞并,刘宇立马将王庭迁移,转移到了辽东。 他很清楚,在这个时代游牧文明的后勤绝对是不行的,想要打造一个有后备军需的帝国,粮食才是重中之重。 辽东开荒,势在必行! “是,因为原先高句丽的一些城池都还在,虽然残破了些,但总比以前的帐篷要好不少,而且我已经让人重新修缮了,现在虽然不比大周的城池,但也勉强能遮风避雨了。” 刘宇诚实的回答。 太宗年间,朝鲜半岛分为新罗和百济两国,而再往北就是高句丽,那时辽东的部队地域是他们的国土。 后来高宗时期高句丽被打压,退回朝鲜半岛,原有国土设安东都护府,划入大周版图。 再后来因为大周内部的皇权和世家对峙,安东都护府那边粮饷,兵源补充都出了问题,无奈之下他们只能退回幽州。 然后这片土地就被后来的室韦,靺鞨两族瓜分,到现在,落入了刘宇手里。 其实那些城池都是几十年前安东都护府在的时候他们修的,都是妥妥的军事重镇,只是刘宇不好意思说,只能说是高句丽遗留的。 听他这话,武皇也没有跟他计较,毕竟人家已经考虑她的面子了。 对于刘宇来说,拿下辽东后不久他就选择迁都了,没办法,住毛毡房他真是有点顶不住,哪怕床上多铺几层褥子他照样睡不踏实,就想着哪天能住个正儿八经的房子,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私心了。 可能是来自地球的灵魂太过于倔强,哪怕十几年的草原生活,都没有能改变那颗中原的心脏。 “既然你喜欢中原建筑,那等你们这支队伍回去时,朕征召些匠人与你们一同回去。 不说把辽东那边的城池全部复原,最起码也给你修个说的过去的宫殿出来,堂堂一国之君,总也要有个像样的住所才是啊!” 武皇大手一挥,相当慷慨地说道。 听到这话刘宇心里不禁骂了句老狐狸。 修城,盖宫室这可是一笔大开支,武皇此举除了是让他有些体面,同时也是想消耗漠北的国力,延缓刘宇讨伐高句丽,百济等国的脚步。 没有朝鲜半岛的资源,仅仅拥有漠北草原和辽东之地的刘宇,还不足以问鼎中原。 这也是武皇的算计。 “既如此,那就多谢陛下了!” 虽然心里麻卖批,但刘宇脸上还是笑的很开心的。 不过…… “你也用不着谢朕,朕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你,别忘了公主和亲的事,朕大周的公主金枝玉叶,到了你那儿总不能跟着你住毡房,一起风吹雨淋吧?” 武皇一点儿也不跟刘宇客气,训他的时候真就跟长辈指责家里小辈似的。 “啊,这……” “太宗时,吐蕃的松赞干布来求娶我大周公主,太宗应允后,他好歹还在他们那儿建了一座很是宏伟的宫殿呢,哪像你!” 武皇斜了刘宇一眼,一副你看看别人家孩子的口吻。 “是是是,是我考虑的不周到了!” “和亲一事其实你我都知道,这只是为了稳固两国关系的一种手段。 届时你若是觉得对不住你那青梅竹马的女将军,你大可把她一并娶了,反正你贵为一国之君,而且这是公主远嫁而非尚公主,你要再娶,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刘宇一听这话就急了:“诶诶诶,陛下何出此言,我和阿依娜清清白白,陛下怎能污人清白?” “臭小子,人可以傻但可不能装傻。 公主嫁你那是两国联姻,她没得选,但你那个小丫头不一样。 你若是真不喜欢她大可以跟人家挑明了,别这样似是而非地吊着人家。 朕虽是皇帝,但也是女人,你那护卫将军的心思几乎都写在脸上了,别跟朕说你看不出来!” 武皇冷笑了一声,白了刘宇一眼,好像父母知道了儿子是个花心大萝卜,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我……” 刘宇此时也无话可说了,只能无奈的垂下了脑袋。 “还有,你那国号你想好了吗?还是等你上书称臣时,朕赐你一个?” “国号?” 刘宇猛地想起此时他还没有国号,统一草原,吞并辽东后,他依旧沿袭以前草原传统,用的是漠北汗国的名字。 这样的国号是不行的,就连人家忽必烈当年都用了大元为国号呢。 “正好你现在还没走,可以和朕慢慢商量,当然如果你想不出来,朕也可以帮你想个!” “哦?陛下这么快就想好了?” 刘宇不禁一惊。 “漠北草原那名字太陈旧了,你现如今先有漠北,又占辽东,不如定国号为辽,如何?” “辽?!!” 这一下刘宇声调都变得尖锐了。 沃日,我成辽太祖了? 第14章 年轻真好 辽国…… 这国号正经吗? 自己要是定国号为辽,那后面的历史时空还能和地球上对应吗? 不过自己干嘛在意这个,但是话说回来,辽…… 这国号也不怎么行啊! 可是不用辽的话,用啥? 金? 这也不上档次啊,还不如刘必烈建立的大元呢! 虽然自己姓刘,但是汉这个国号肯定是不能给自己,毕竟汉家正统这一点谁都清楚。 至于大宋…… 不行不行,这国号太邪性,万一自己的后人都跟赵家那群富二代似的,送啊送,送啊送,这他上哪儿说理去? 可是不用这些,那用啥? 老朱的大明…… 算了,万一老朱穿越过来干自己一顿咋办? 想来想去,刘宇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国号。 “若是你觉得辽不好,那燕如何?春秋战国时,燕国故土离你那儿不算远!” “燕?!” 刘宇想了想,历史上除了春秋时期的燕国,好像后来五代十国那会儿也有个燕国,就是天龙八部里慕容复他老祖宗立的。 虽然这个国号不怎么景气,但他正统啊,这可是当年周天子定下的。 再加上这个国号是大周皇帝给的,将来等到武皇嗝屁,小皇帝控制不住局势,世家门阀卷土重来,到时候自己逐鹿中原的话,也算是师出有名啊! 甚至此时刘宇都开始打腹稿了。 而今朝有奸臣,国赖长君,我北燕受大周皇室重恩,而今奉先帝遗诏,起义兵,讨叛逆,匡扶社稷,重整河山。 最后来一句,奉先帝之遗志,讨篡政之逆贼,诸君,且随我奉天靖难! 沃日,想想都带派啊! “陛下,燕这国号,陛下当真愿给?” “你既然心向中华,一个燕地国号而已,有什么舍不得?” 武皇拍了拍刘宇的肩膀。 “再者说,你都送了朕活字印刷之术,朕送你个国号也不算什么。 更何况以你所有之疆域,完全不输大周,你若是真要以燕为国号,难不成朕还能拦住你不成?” “那就多谢陛下了!” 刘宇笑着说道。 “行了,若无事,你就回去吧,该议的都已经议过,这几日你就可以收拾东西返回辽东了。 走之前还有什么想要的,丝绸,茶叶,粮食,布匹你都可以让下面人报上来,朕无有不允!” “长者赐,不可辞,既如此,晚辈就不客气了!” 说罢,刘宇退出去了,楼下有人接他,送他离开。 临走前,武皇喊了他一句:“你这次冒着死在朕手里的风险亲自过来,真就是为了和朕敲定这次的合作?” “不然呢?总不能真是为了吃几碗面吧?”刘宇没有回头,但却停住了脚步。“而且我冒这么大的风险,总该能让您看到我的诚意了吧?” 说完,也不管武皇如何想,刘宇直接离开了。 这时林婉儿从暗处走了出来。 “陛下,您当真要赐他国号,还不要他做大周的藩属国吗?” 林婉儿站在武皇身后,有些不解地问道。 有些事武皇并没有和刘宇说实话,但林婉儿却已经知道了。 “有些东西战场上你拿不到,一纸文书更不可能拿到。 我倒是想让他和新罗,日本,吐蕃那些人一样,向天朝俯首称臣,年年纳贡,非册封不可即位。 但这现实吗? 你可知,如今的漠北是何情况,它的疆域有多大?” “这……” 林婉儿略微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奴婢听下面人报过,而今的漠北北越北海,南与我大周接壤,东至辽东,西达安西都护府,算起来,疆域当有我大周一半有余! 至于其内部情况,听说这位可汗仿照秦汉旧制,收回草原诸王的领地,军队,只保留其王爵。 疆域之中设郡县,派遣官吏,都城设置朝廷机构,将整个漠北权力都握在他一个人手里。” 武皇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那你知道他现在手里有多少军队吗?”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这种事只有潜伏在漠北的碟子才有,而那些人都握在皇帝手里,林婉儿虽然知道一些模糊地信息,到这时候她哪儿敢说出来。 “先前漠北之时,他王庭近卫就有三万,而且用的是太宗玄甲军之名,由此你便能猜出他这支军队战力。 除此之外,由他直接统领的十个部落,共有兵三十三万,后来他收回草原诸王兵权,得兵四十万。 再往后他吞并辽东室韦,靺鞨两族,得兵二十八万。 此时他手中兵力已有百万上下,而且这些人还都是漠北,辽东的游牧民族,骁勇善战,勇武异常,足以和我大周最精锐的边军一战!” 此时武皇转过身来,看着林婉儿,眼里满是冷冽。 漠北辽东,这些地方作为游牧民族和中原是不同的,他们那边除去老弱妇孺可以说是全民皆兵。 大周总人口目前差不多八千多万,但总兵力不过百万上下,可是漠北辽东那边总人口才两千万不到,可它依旧能凑出来不下于中原的兵力。 “再加上他的一系列改革,此时他在漠北辽东尽得人心,那些人都把他当做是万年不见的圣主明君。 他要是真的向我大周称臣,给朕下跪磕头,你猜那些受他恩惠的漠北子民能不能答应?” 武皇的声音不大,但却蕴含着不加掩饰的怒火,此时林婉儿听到武皇报账她也是明白,刘宇所有的谦卑都并非是惧怕大周。 他和那些小国君主不同,或许他没有能覆灭大周的能力,但他绝对有跟大周一战的能力。 说到此处,武皇又补充道:“漠北以往扣关失败,都是因为粮草问题不得不退兵,但现如今…… 他拿下了辽东之地,又在那里大力开荒,而今辽东大大地之上已是沃野千里,再加上他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屯兵屯粮,现如今他那府库里有多少,连朕都不敢去想!” “陛下是否太过担忧了?哪怕他经过五年休养,但辽东一地毕竟难与我天朝相比,纵使他府库略微充盈,也不至于……” 林婉儿这话没说完立马就闭嘴了,只因为她看到了武皇脸上的愤怒,此时这位皇帝的愤怒已经掩饰不住了。 下一刻,这位女官慌忙拜倒,连连磕头:“奴婢失言,奴婢该死,陛下息怒……” “息怒?!哼哼……” 武皇气的冷笑连连,手掌都不由自主地握紧。 “你是说的没错,若论粮草,辽东一地哪怕野草都能成粮,又怎比得过我大周? 先不说江南,江淮尽皆鱼米之乡,单单是蜀中千里沃野就不逊色它辽东。 可是……可是你算过没有,全国每年收粮多少,朝廷又能收取多少? 全国的收成,一成在百姓,三分在国库,剩余六分都进了五姓七望那些门阀手中! 国库空虚,百姓独单赋税,可那些大族,地是他们的多,税却是一点都不交,就眼看着国弱民穷! 更可恨还有地方官僚层层盘剥,肆意加税。 而今朝廷税收不过二十税一,可到了地方就变成了十税二三,可那些多出来的钱粮一点儿都没有进到国库。 现如今的大周看似海晏河清,可实际情况只有朕清楚,这时候要是恶了这位漠北可汗,边关烽烟再起,神州就真的永无宁日了!” 说到此处,武皇心里满是不甘,三代人的努力,却依旧扳不倒世家门阀这棵大树,她真的有些崩溃了。 如果她还年轻倒也无所谓,可她已经老了,下一任皇帝真的还能和她,和太宗高宗一样,把这些政策推行下去吗? 年轻的皇帝,斗得过那些人吗? 此时,她不由得有些羡慕刘宇了。 “年轻真好啊,敢想就敢做啊!” 第15章 阿依娜失恋了 听着武皇的报账,林婉儿也是明白了现如今局势有多烂,虽然她早就知道门阀世家对大周的危害,可她没想到这些寄生虫已经离谱到了这个地步。 诚然,此时她也知道了武皇为何对刘宇另眼有加。 一方面是武皇确实欣赏这个年轻的国君,另一方面应该就是武皇不想和刘宇交恶。 所以从现实角度出发,刘宇不可能会对大周称臣,而大周也不会接受,两家最可能的情况就是…… 兄弟之国! 以姻亲为纽带,结秦晋之好! “起来吧,又不是你的错,跪那里做什么?” 林婉儿闻言又是一拜:“谢陛下!” 武皇平复了一下心情,问起了朝堂上的事:“今日朕宣布不再以皇子和亲,改为公主,那些人都是什么态度?” 今天算是给草原使者的饯别宴,今日过后他们就要收拾东西离开,所以武皇也就适时宣布了这件事。 “梁王一党倒是没什么态度,依旧和当初陛下说让吴王和亲时一样,只有尚书省,中书省,还有六部的几位老大人,比如张阁老,姚侍郎,封侍郎几位面露喜色。 而梁王本人则是有些忧郁,回府之后痛饮了一场。 还有就是吴王殿下,回去后上了道谢恩的奏书! 至于被下了天牢的那些大人,在听闻这件事后纷纷痛哭流涕,说有愧陛下!” 听到皇帝发问,林婉儿也是如实禀报。 “看来我这个侄子,是真的想当皇帝啊!” 武皇撇嘴冷笑了一声。 “不过这点小事都能让他心情忧郁,足以看得出他城府不深,难堪大任,不怪那老狐狸在世的时候跟张柬之说,梁王者,匹夫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陛下又想起国老了吗?” 听到武皇又提起那个人,林婉儿作为贴身女官,哪里会不知道皇帝说的是谁。 说来也奇怪,那位明明是一心向着李家正统的,可每次皇帝遇到麻烦,那位总会挺身而出,替皇帝排忧解难。 众人都看得出,他和皇帝虽是君臣,亦是挚友,后来那位去世,皇帝亦曾为之落泪。 “那胖狐狸若是还在,这朝堂何至于空空荡荡啊!” 国老不在,朕朝堂空矣! 这是当初那个胖老头去世的时候,皇帝流着泪说的。 “婉儿,拟旨! 吴王公忠体国,深肖朕躬,加赐亲王双俸,并着大周与草原和亲,包括今年关于对草原岁赐之事,由吴王全权负责! 梁王勤劳任免,功勋卓著,加赐梁王亲王双俸,命代天子巡视北疆,检查边疆军政。 赐天子剑代行皇权,刺史以下先斩后奏,所到之处各地军政一体听调!” “奴婢……臣,臣遵旨!” 林婉儿很清楚她在皇帝身边扮演什么角色,当需要她参与政治时,她就不是皇帝的小丫鬟,而是众臣心中的“内相”! 这一天,两道截然不同的圣旨,同时送去了吴王和梁王的府邸。 …… 回到馆舍后,刘宇就又去那张躺椅上躺着了。 此时他的窗户是开着的,外面的风嗖嗖地往屋子里刮,但是此时的他一点都不觉得冷,就那么躺着,也不盖个毯子。 阿依娜去和朝廷要昨晚武皇承诺他的匠人去了,所以此时他们这支队伍没有人过来搭理他这个小随从,毕竟在大家眼里,他只是阿依娜的下属。 刘宇躺在那仔细盘算接下来的事,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等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见屋子里烛火亮着,身上也多了张毯子。 他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阿依娜的身影,心想莫不是这丫头还没有回来? 可要是那丫头没回来,自己身上这毯子怎么回事儿? 这丫头在干嘛? 带着疑问,他出了房门,径直去了阿依娜的屋子。 到了门前,他隐约听到屋子里有动静,于是便推门而入。 进屋子一看,便看到桌案前,一个漂亮的女孩儿正自斟自饮。 “我靠,喝酒也不喊我,你有点不仗义啊!” 看着女孩儿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刘宇顿时便吐槽了一句。 女孩儿端坐在桌前,穿着一身汉人服饰,头上的金步摇微微晃动,在烛火下跳动着明媚的金光。 恍惚的光晕下,刘宇看到了一张清纯俏丽的脸蛋。 也不知是烛火映照,还是喝酒上了头缘故,女孩儿的脸蛋微红,有种妩媚的感觉。 听到刘宇抱怨,女孩儿慢慢抬起头,有些哀怨地看着这个男人。 “我看您睡的正香,哪敢打搅您的好梦啊!” 火光映照,女孩儿眼中似是有莫名的光彩在流转,像是妩媚,透着些许楚楚可怜的感觉。 “你……” 刘宇傻眼了,随后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使劲眨了眨眼,然后又看。 “阿依娜?!!” 眼前这个千娇百媚的女孩儿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近卫统领,此行草原使团正使,他的青梅竹马,阿依娜! 什么情况? 刘宇看了半天才看出来,这套衣服就是他送给阿依娜的那一套,可是他不理解,这丫头这会儿打扮成这样是要干嘛。 要知道,他认识这丫头也十几年了,从来没见阿依娜这么有女人味过。 “属下见过……可汗!” 阿依娜正要起身,突然又摔倒在椅子上,吓得刘宇赶紧去扶住了她。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这是……” 阿依娜倒在他怀里,软玉温香地被他抱了个满怀,但同时一股相当浓郁的酒味就飘了过来。 以阿依娜的酒量,一般的草原勇士都喝不过她,可现在她居然喝成这死样子。 但很快刘宇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走近之后刘宇才发现,阿依娜的脸上还有两道泪痕,眼眶也有些发红,显然是哭过了,只是烛火昏暗,他刚才未曾看得清楚罢了。 “是不是大周那边哪个该死的刁难你了,你跟我说,我去宰了他!” 这么多年了刘宇从没见过阿依娜哭过,当初跟着自己征讨草原诸王,剿灭辽东两大部落的时候这丫头都没喊过苦喊过累,现如今居然哭了,这让刘宇的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 虽然这是大周境内,但这不代表他们就要被欺负。 “毗伽……你是不是要成婚了?” 阿依娜见刘宇起身,一下子死死的抓着他的衣服,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嘴唇颤抖着问他。 这时她喊的不是可汗,而是刘宇在这个世界的名字,这意味着她此时不是可汗的近卫统领,眼前这人也不是可汗,他们就是多年前就认识的朋友而已。 听着阿依娜这话,来自地球的刘宇同学哪里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合着这丫头又哭又喝酒,是因为失恋了啊! “大周皇帝说了,那个公主,到时候是要嫁给你的!” 阿依娜拉着刘宇的衣服,眼里又有眼泪滚了出来。 第16章 需要地来种棉花 皇帝最开始说和亲人选变动时,阿依娜并没有多想,不送皇子就不送皇子,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就算你真送个公主,草原上可汗手下还有那些部落诸王呢,给谁不是给? 可她没想到,这个公主是给她的可汗的! 她好像忘了,刘宇已经二十五岁了,在这个时代,别说是君主,就是普通男人,二十五岁的年纪早就该有孩子了。 这些年为了草原局势,为了吞并辽东,为了推行改革,为了增强国力,刘宇把他的婚事一拖再拖。 哪怕下面的王公贵族,王庭内外的各级官吏都对此颇有意见,但他从来没有松过口。 这一次,他随使团来大周,却不曾想在这里开启了他的姻缘之路。 两国联姻,这是大事,既然可汗未婚,那这个公主必然是要给他的。 先不说此时刘宇想要侵吞朝鲜半岛,需要大周这边儿保持沉默,就是平常时候,这些周边国家也不敢在这种事上拂了天朝上国的面皮。 所以当武皇决定了这个相对合理的安排时,这就代表着刘宇要有媳妇了。 于是,阿依娜失恋了。 她真的等了刘宇好多年,从小到大…… 刘宇没有成亲,可她不也一样吗? 她只比刘宇小四岁,她今年虚岁也二十一了,这个年纪搁在这个时代,无论是草原还是中原她都是个老姑娘了。 可是她从来没有后悔过! 她喜欢的男人是个了不起的人,这个男人心里有太大的蓝图要实现,所以他没有时间来考虑感情,所以她理解,所以她愿意等。 可是现在…… “你会娶她吗?” 阿依娜红着脸,但眼睛也是红的,此时她看着刘宇,眼里又有泪水滚出来。 刘宇沉默了,他抱着阿依娜但却没法开口,他知道这丫头要的答案,可偏偏那个答案他给不了。 这个和亲,推不掉,而且也不能推! “会!” 沉默片刻后,刘宇终究是点了点头。 “我不想骗你,为了漠北,为了草原的荣耀,这门亲事,我,我不能拒绝!” 和谁成亲刘宇没想过,在他刚继位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统一草原。 拿下了草原诸王之后,他心心念念的就是辽东大地。 现如今辽东在手,王庭东移,他心里的目标便是东南的朝鲜半岛了。 这么多年他一步一步的走,慢慢的他忘了自己的生辰,忘了自己的婚事,甚至都忘了身边一直默默付出的阿依娜。 现如今看到这丫头醉酒,他心里也有些不好受,总感觉亏欠了阿依娜许多。 “所以你会娶她做你的妻子,你的王后,是吗?” 阿依娜醉眼朦胧,眼神迷离地看着刘宇,柔软的身躯在可汗的怀里扭来扭去,像一条柔若无骨的蛇。 “或许我不会喜欢她,但这个名分我一定要给她,阿依娜,我……” “那你会喜欢我吗?” 刘宇一句话没说完,怀里的人就伸出手指按在了他的嘴唇上。 此时屋内的烛火不住地跳动,忽明忽暗之间,刘宇看到了女孩儿那几近破碎的眼神。 她就那么泪眼汪汪地看着你,楚楚可怜,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流浪狗。 “喜欢,怎么能不喜欢呢?” 刘宇愣了一会儿,忽的想起来武皇跟他说的话。 人可以傻但不能装傻,你若真不喜欢人家大可以挑明,别这样似是而非地吊着人家。 想到此,刘宇叹了口气,随后认认真真地回答。 他这一路走来都是阿依娜陪在他身边,如果说年少时情窦初开,他那会儿对阿依娜是喜欢,那经过这些年以后,他对这姑娘的感情早就变成了习惯和依赖,类似于家人,也类似于老夫老妻那种。 这是他的家人,他自己选的家人。 “那你怎么不娶我?” 阿依娜不依不饶的追问,在酒精的麻醉和突如其来的情敌这双重压迫下,此时她问出了心里潜藏多年的疑惑。 阿依娜双臂环在刘宇脖子上,媚眼如丝地看着他。 此时刘宇直感觉心脏咚咚直跳,一种久违的紧张感从心中升起,犹记得上次他这般紧张还是因为陈兵塞外,一举拿下辽东。 那时候他是举全族之力压上去的,西域,草原那会儿基本上没有防守,如果大周趁机进攻,那他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而现在,他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紧张感。 “我本来想等这次行程结束后就跟你父亲说这件事的,但我没想到皇帝会突然和我们联姻。” 说着刘宇伸手替阿依娜擦了擦眼泪。 “抱歉,让你等了我这么多年!” 他是靠类似于“玄武门继承制”的手段上位的,这一点草原都知道,所以他成为可汗那会儿大家都不服气,他是费了好大力气才稳住了位子。 那时候他想过成婚,可是条件实在不允许,后来一拖再拖,他的婚事就拖到了现在。 “那我可以生气吗?” 阿依娜依偎在他怀里,语气柔弱的问,这个身材修长的女孩儿此时蜷缩在刘宇怀里,竟然有些小鸟依人的感觉。 “要不你揍我一顿吧!” “舍不得!” 阿依娜头靠在刘宇肩膀上,呼出的热气弄的他脖子痒痒的,身上都有些不舒服了。 “等回去我就跟你父亲说我们俩的事,好不?” “那,那这是你自己说的啊,你是可汗,君无戏言的,说话要算数的!” “肯定算数!” “我知道你想要的,你放心,我会,我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帮你的,我等你,我一直都等……” 阿依娜挂在刘宇身上,语气含糊不清地说道,但是说着说着,她竟然睡着了。 刘宇听的心里感动,同时也感慨自己真不是东西,居然让这姑娘等了自己这么些年。 这一点他可怪不了原主,因为原主就是他,阿依娜从小陪着的人就是他。 随后他看了看睡着的阿依娜,起身把这丫头送回到了床上。 不得不说大周就是有钱,鸿胪寺套间这床都比他王庭的还好,不仅大,而且铺的褥子都比他那边儿的软和。 刘宇还没有禽兽到这时候把阿依娜吃了,毕竟这时候哪怕是草原也不能随便就…… 更何况这还是他喜欢的女孩儿,总要有个流程的。 给阿依娜盖好被子后,刘宇就在一旁的桌子边坐了下来,对着烛火开始想一些事。 刚才他摸到了阿依娜的被褥,这让他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个时代棉花还没有普遍应用于被服,所以到了冬天,人们都是靠炭火取暖,或者依靠兽皮,麻布,丝绸等衣服来御寒。 但是这些东西成本太高,刘宇不可能普及给下层百姓,所以他需要大量的棉花来制作棉衣。 按照时间推算,这时候中原应该已经有棉花了,只不过人们还没有发现这东西的价值,想找到这东西的种子不算难事。 可问题是刘宇没有合适地域来种植。 适合种植的河南,山东等地都是大周腹地,就连新疆这种产棉大省此时也是大周的安西都护府。 刘宇这会儿要是敢对那儿动兵,就是为了面子武皇都得揍他。 至于说告诉武皇,然后由大周种植,然后通过关贸出口给他,这个想法刘宇直接就PS了,他还没富到那种程度,尤其是大周快到了权力更迭的时期,对外贸易很快就要不稳定了。 所以思来想去,刘宇只剩下一个地方可以考虑。 那就好被百济,高句丽,新罗占据的朝鲜半岛。 虽然那地方种棉花远不如新疆,河南,但聊胜于无了。 “看来,要抓紧时间了啊!” 看着不断跳动的烛火,刘宇轻轻叹了口气。 第17章 他才是真英雄 翌日,阿依娜从床上醒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后,就忍不住拍了拍自己那有些昏沉的头。 此时她心里不禁有些感慨,自己昨晚怎么就喝多了? 随后她猛地打了个冷战。 昨晚…… 昨晚好像可汗来过了?自己好像还抱了他,还…… 一瞬间,阿依娜脸上飞起红晕,随后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这才连忙从床上爬起。 结果就在她拉开帷幔,穿好鞋走到内室门前,推开门准备去找刘宇的时候,却立马就在她这套间的客厅里,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熟睡的刘宇。 阿依娜先是一惊,随后从屋子里拿了件袍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地披在了刘宇身上,然后又挨着坐了下来。 她也趴在桌子上,只是没有闭目养神,而是在专心致志打量着眼前人的模样。 此时这个年轻人脑袋枕在胳膊上,随着悠长的呼吸,那雄厚的脊背也在随着起伏。 他明明宛如一头熟睡的猛虎,可他身上偏偏又流露出另类的气质来。 可能是睡的太熟,以至于那张俊俏的脸上都压出了好几道印子,而在他微微张开的嘴角处,还带着星星点点的口水,像个小孩子似的。 空气里似乎还有酒气未散,代表着阿依娜昨晚确实喝了酒,只是此时的客厅里很干净,纤尘不染的。 阿依娜心里莫名的泛起了一抹柔和,如果自己和他有个孩子,会不会睡着的时候也这么可爱? 她想着想着,不由得玩心大起,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点了点刘宇的脸。 一瞬间…… “谁?!” 从沉眠中蛰醒的可汗仿佛睁眼的怒龙,他的眼里没有迷茫也没有困惑,有的只是警惕和杀意。 刘宇不是只会在后面运筹帷幄,作为草原的可汗,他的帝国基本上都是他自己打下来了。 十年征战,杀人无数,那种在战场上洗礼出来的杀气瞬间镇住了他的护卫将军。 “阿依娜?!” 刘宇在看到眼前人是谁后,眼神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柔和,随后他又坐了回去,一脸宠溺地捏了捏阿依娜的脸蛋。 “你睡醒啦?” “可……可汗……” 阿依娜吓得瞬间后退,同时脸也跟着爆红,连耳尖都是红的,娇艳欲滴。 显然在清醒状态下,她接受不来如此亲密的举动。 “哟,害羞啦?” 刘宇见阿依娜一副羞怯的小女儿姿态,顿时也是来了兴致。 “这会儿这么害羞,那昨晚怎么就那么大胆?竟然趁着醉酒,哭着喊着要我娶了她……” “啊!” 阿依娜瞬间羞愤捂脸,然后立马转过身去。 “我……我没有,可汗你不要乱说!” “乱说?” 刘宇凑着脑袋,一脸戏谑地看着阿依娜:“如果昨晚你是乱说的,那我昨天的答应可就不作数了啊!” “不行!” 阿依娜猛地扑过来,也顾不上害羞了,一脸严肃地看着刘宇。 “草原儿女最重承诺,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而且可汗你是君主,你自己都说了,君无戏言的!” “那你是答应要嫁给我了?” 刘宇脸凑到阿依娜面前,两人四目相对,相距不过咫尺,目光流转,呼吸相闻。 “我……” 感受着迎面而来的炽热气息,阿依娜不知为何就目光迷离起来,或许是酒意未退,或许是真情流露,亦或是其他。 但此刻,她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本能的就要贴上去。 一般来说,两个人离得这么近,不是要打架就是要接吻,尤其是这么私密的场合,还是这么相爱的两人。 随着时间流逝,就连刘宇都忍不住要吻上去了。 此时…… “将军,有大周的官员来拜会您,现在正在前厅等候!”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瞬间打破了这旖旎的氛围,两个年轻人都闪电般后退,仿佛上学时被老师抓了现行的小情侣。 阿依娜红着脸,眼神都不敢落在刘宇身上。 她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装,深吸了两口气:“让他们稍等,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是!” 门外人应声退去,等到脚步声走远,刘宇这才起身。“我先回去了!” “你不跟我一起去见见他们?” “没这个必要吧,他们要见的是你这个正使又不是我,我去干嘛?” 刘宇此时就是一个普通的草原使者,是使团里的普通人员,大周的官员见他干嘛? 阿依娜不依不饶:“我是正使,你现在是我的手下,本正使这是在命令你可不是跟你商量!” 一听这话直接把刘宇都逗乐了,这丫头这是趁机报复他啊! “好好好,我跟你一块儿去!” 刘宇无奈的摇了摇头。 随后两人收拾好以后,确认仪表得体,这才出了房门去了前厅。 刘宇跟在阿依娜身后,扮作她的随从。 前厅,此时几个草原使臣正陪一个中年人说话,那人身材魁梧,面目威严,言谈之间进退得体,但浑身上下却又有一番贵气,明显是朝廷高官,世家勋贵。 厅堂上,此时这些草原使臣腰间都挂着沉甸甸的钱袋,那都是一包一包的黄金。 黄金这玩意儿在哪个朝代它都流通,而且购买力相当高。 不过一出手就是这么多金子,可见这中年人身份不一般。 “本使来迟,还请梁王殿下莫怪!” 就在众人相谈正欢时,突然有人走了进来。 为首那人一身草原服饰,英姿飒爽,气质出众,正是阿依娜。 出门前她把那身汉家女子的衣装换下了,她那身衣服只穿给她的心上人看。 过来以后,阿依娜在路上就问清了来人是谁,于是人还没进前厅,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哪里哪里,正使大人客气了!” 随着阿依娜到来,在场所有人都起身,就连梁王武元起都起身迎接。 他看了看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笑了笑:“本王不请自来做了恶客,还请正使大人莫怪啊!” “殿下这是哪里话,殿下请坐!” 阿依娜寒暄了一句,随后示意梁王入座。 梁王也不客气:“正使大人请!” “赫里木,让鸿胪寺的人煮些茶来!” 阿依娜坐下后,也不忘待客之道,让人去鸿胪寺那边要些茶汤。 闻言梁王也是笑着说:“本王原以为大人会请本王饮酒,未曾想竟是吃茶,莫不是大人珍藏的草原美酒不舍得拿出来?” “殿下乃是贵客,今日驾临本使也是不胜荣幸,堂堂大周亲王驾到,我等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只怕殿下喝醉了酒,陛下怪罪!” 阿依娜知道梁王乃是皇帝侄子,如今大周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人,所以为了刘宇日后好跟大周交流,她此时也是非常客气,场面话说的很足。 “无妨无妨,只要正使大人舍得美酒,陛下那边本王自己担了,绝不让大人被责备!” 梁王一脸的无所谓,阿依娜也只好让人换了酒来。 “本王听闻,正使大人乃毗伽可汗近卫将军,随可汗南征北战多年,战功赫赫,深的可汗信任, 今日一见,果真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殿下谬赞了,可汗帐下人才济济,哪里轮得到我!” “诶,大人不必谦虚,毗伽可汗平西突厥,收服草原诸王,吞并辽东,桩桩件件哪次没有大人的功劳,说大人是可汗的第一功臣也不为过啊!” “承蒙殿下谬赞,我敬您一杯!” 此时酒已经倒上,这些酒是武皇赏赐给草原使臣的,是御酒,香味扑鼻。 梁王笑着与众人对饮,随后他猛然看到了阿依娜身后持刀而立的刘宇,不禁大惊:“敢问正使大人,这位勇士是?” 不等阿依娜介绍,刘宇便是立马抱拳:“回殿下,末将不过正使大人手下一无名小卒,实在担不起勇士二字!” “勇士太过自谦了,所谓的英勇豪杰本王不知见了多少,可从未有人如勇士这般!” 随后梁王有些诧异地看向阿依娜。 “正使大人,本王有一句话不吐不快,还请大人勿怪!” “哦?”阿依娜略感诧异,放下酒碗“殿下直说便是!” 梁王看着刘宇,脸上满是惊叹:“草原诸位都有豪杰之气,正使大人更是难得一见的巾帼英雄。 但相比起来,这位挎刀的小兄弟才是真正了不起的英雄啊!” 一句话,阿依娜瞬间变了脸色。 第18章 这个世道,不该这样 梁王此言一出,满座哗然,众人都是震惊。 唯有阿依娜脸色凝重,眼里更是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机。 皇帝能知道刘宇的身份,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她是皇帝,是这个国家的君主,所以为了国家安危,为了江山稳定,再加上刘宇和她又没有什么过节,总不会闹的太难看。 但是其他人不同,门阀世家,朝廷勋贵,尤其是梁王这种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如果他们知道了刘宇的身份,找人做了他,那么草原和大周必定开战,届时他们就可以渔翁得利。 此时,听到梁王这般说,阿依娜瞬间就动了杀心。 “殿下太客气了!” 刘宇抱拳答谢,却不再说话了。 阿依娜和刘宇的默契已经到了可以听语气的地步了,感知到可汗并没有异样,阿依娜也收敛了杀心。 “殿下此来,可是有何公事?” “陛下有旨令我代天巡阅,检查北方军政,不日就要启程。 考虑到贵使这几日也要回归漠北,陛下便让我顺路护送贵使及使团到关外,而且陛下还征召了三四百设计,建造宫室的人,要我一同送到关外!” 梁王很是认真地说道。 当时听到武皇允许他接触草原使臣,梁王都快高兴疯了。 这说明什么? 让他来接触,甚至护送草原使团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皇帝默认了他和草原联系啊! 这说明了皇帝在培养未来的太子啊! 这说明了他要继承大周和草原的友谊,他要继承这个国家啊! 所以梁王那是相当大方,今天过来以后,有资格坐这厅里的人,除了刚来的阿依娜和刘宇,每人都领了他一袋金叶子。 既然皇帝允许了,那他也就放开了。 阿依娜一脸诚恳地点了点头,单手放在胸前,朝着梁王微微躬身:“皇帝陛下有心了,殿下今日若是进宫,还请替我感谢皇帝陛下的恩德!” “尊使放心,这话一定带到。” 梁王回了一礼。 随后众人又聊了一会儿,梁王这才起身离开,走之前送了阿依娜和刘宇每人一袋黄金,一颗一颗的金豆子,论重量起码是其他人的两倍不止。 刘宇躬身道谢,梁王只是笑了笑便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送梁王离开后,所有领到黄金的人都喜笑颜开地出去消费了,或是去买些首饰,布匹带回去给家人,或是去酒坊青楼潇洒潇洒,反正无所谓,阿依娜没有制止他们,任由他们去撒欢了。 其实只要他们不惹麻烦,阿依娜很少限制他们的行动。 此时,刘宇的屋子里,他和阿依娜已经开始干饭了,这顿饭不是鸿胪寺提供的,是他们俩从外面酒肆订的,差人送过来的。 “这位梁王可真大方,这一袋金子都快有五十两了!” 阿依娜一边吃,一边看桌子上的两个钱袋。 袋子鼓鼓当当的,而且很沉。 这种钱袋一般是挂不到腰上的,毕竟这年代的腰带不比后世的皮带,三斤重的黄金分分钟能替你把裤子脱了。 “他今天送出来的金子,加上给咱俩的,差不多有三百两了,三百两黄金,就是在皇城……呵……” 说到这儿,刘宇突然笑了,笑的很冷。 “阿依娜,你知道这三百两金子意味着什么吗?” 阿依娜看到刘宇脸色变冷,顿时也是不敢再调皮,然后摇了摇头。 “我给你算笔账你听听,来这儿之后,我打探了大周百姓的的收入。 普通百姓种地,一个月勤快些,约莫能有五百钱,一年也就是六千钱,六贯! 而黄金的价格,是一两黄金60贯,也就是60000钱,今天这位梁王殿下送了300两黄金,也就是一万八千贯,等于三千普通百姓勤勤恳恳一年的收入。” 说到这儿,刘宇的眼神都变得阴冷。 “大周已历三代明君,现如今市面上,米一斗不过二十钱。 白面一斗,四十钱, 盐一斗,一百八十钱, 生绢一匹,四百七十钱, 细绵绸一匹,一千八百钱 细健牛一头, 四千二百钱 次健牛一头,三千二百钱……” 刘宇的语速越来越快,神情也是越来越阴冷,似乎这些价格都早已被他背的滚瓜烂熟。 “甚至在雒阳神都,一座占地三亩的豪宅,售价也不过一百四十贯! 他送的这哪里是三百两金子,他送的是九万石米,是四万五千石白面,是一万石食盐,是四千多头耕牛,是一百多套帝都豪宅!” 话到此处,刘宇几乎已经是在咆哮了,他额头上青筋攒动,仿佛一条条不甘心被束缚的怒龙! 虽然十几年的古代生活渐渐磨平了地球的记忆,可是有些东西他却记得清楚。 他记得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土里刨食的辛苦! 他记得都市牛马披星戴月,赌上了青春和健康却衣食紧缩的无助和彷徨! 他记得贩夫走卒,引车贩浆,大街小巷的辛劳! 他记得工人在烈日下日复一日,最终却要不回来酬劳的崩溃和绝望! 那些他都记得!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有些人生来就高高在上? 呱呱落地的婴儿,便是这座高楼的主人? 我去你妈的! 我们辛辛苦苦年复一年,还不如你们人际交往的残羹剩汤? 刘宇咬牙切齿,眼睛都隐隐发红! “朝廷的王爵,还是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实权亲王,就这么有钱? 封邑不过八百户,年俸不过四百石禄米,他哪里来的出三百两金子做人情?! 怎么,他自己家光景不过了? 钱哪里来的,还不是盘剥百姓,还不是民脂民膏!” 刘宇从来没有这么暴躁过,他粗重地呼吸着,胸口剧烈地起伏,身上那凶蛮的肌肉也在跟着颤抖。 良久,他略微压下了心中的愤怒,这才看向阿依娜。 “老百姓辛辛苦苦种地,辛辛苦苦干活,本本分分纳税,规规矩矩做人,一年到头所求,也不过养家活口,勉强度日。 可即使如此,却还要被他们这种烂人盘剥。 明明什么都没错,却要被人为难,明明受了委屈还要忍气吞声。 有人不讲理的欺负别人,也有人无所谓的被人欺负,久而久之,大家好像都习惯了,都觉得好像这一切都是天公地道的一样……” 此时刘宇的眼里仿佛燃烧着火,透过这个皮囊,阿依娜仿佛看到了一头怒龙。 “这不对,这个世道,不该是这样的!” 第19章 返程 三日之后,草原使团离开神都,返回漠北。 那一天,浩浩荡荡的队伍从神都出发,离开了这座中原重镇。 这支队伍的人数很多,除去草原使臣之外,还有大周的兵士,以及皇帝征召的工匠。 这些人一部分是将作监的官吏,一部分是民间匠人,前前后后差不多都有了三四百人,可见皇帝对漠北那边的态度。 他们大都是不愿去的,毕竟故土难迁,在这个交通不发达的时代,别说贫民百姓,就是这些个吃皇粮的,又有谁敢冒着风险出国干活? 但奈何皇帝圣旨当头,他们不愿去也得去,真要是抗旨不遵,那全家老小怕就得提前去见列祖列宗了。 不过让他们稍稍欣慰的,是皇帝许诺所有去往关外的工匠家里都有补贴,而且数额非常可观,简直比他们买了死亡保险的赔偿的还可观。 朝廷一手大棒一手萝卜,大家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队伍离开时,皇帝派尚书省主官相送于北门,众人谢过之后,便启程出发。 此时,紫薇宫,陶光园。 作为皇城的御花园,春季时分,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各显芬芳。 此时一身常服的皇帝正在亭中和一青年谈话,所有的宫人侍女都远远站着不敢靠近,唯有女官林婉儿立于亭下。 微风吹来,亭子四周白纱舞动,隐约可见那青年身上的金色蟒袍。 “和亲一事,事关两国友好,朕知你做事向来谨慎,但此事还是要多尽心,莫要出什么纰漏才好!” 武皇亲自给青年递了杯热茶,氤氲热气袅袅,青年却吓得瑟瑟发抖。 “多,多谢陛下!” “你我虽是君臣,却也是母子,一杯茶而已,你不必如此惊慌!” “儿臣,儿臣多谢陛下!” 这这青年生的很是好看,剑眉星目,皓齿朱唇,与当年的高宗皇帝简直是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 他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差点被送去和亲的吴王,李玄! 虽然大家都知道吴王并非皇帝亲生,但武皇即位之前是太后,再往前是皇后,按照礼制,所有的皇子都要尊她为母亲,所以说他们是母子,也没有什么问题。 “这件事朕可是全权委托给你了,和亲的人选以及其他事项,先前都有规制,你照着来就好了。” “陛下放心,儿臣一定不负厚望。” 武皇朝着李玄招了招手,示意他坐近些,怀着忐忑的心情,吴王慢悠悠地朝皇帝那边挪了挪。 两人挨着坐,然后皇帝拍了拍李玄的肩膀,那张已经不再漂亮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笑意。 “前些日子朕在朝堂上说要送你和亲,你心里,可有怨愤?” “儿臣不敢!” 皇帝这般一说,吴王吓得立马就要跪地磕头,但那一瞬间皇帝拉住了他,他没有能跪下去。 “今天权当是寻常母子谈心,你不用这般惶恐!” “臣惶恐,臣不敢!” 李玄吓得浑身都在发颤,皇帝越是和颜悦色,他越是胆战心惊。 别忘了,他那么多兄弟都被眼前这个人送去见先帝了,他能有多特殊? 前些日子说要送他和亲,今天就又母慈子孝,这种事你让李玄怎么相信? “朕那天说要送你去和亲,于是当天晚上不少高宗旧臣就相互串联,打算起兵逼宫,拥立你做太子,然后再让朕禅位……” 李玄哪里听得这种话,顿时面色惨白:“陛下,臣……” “你不用慌张,如果朕真的要追究,那些人现在待的地方就不是天牢,而是西市菜市口了!” 武皇语气难得的没有平时的冰冷和威严,平和的仿佛一位寻常长者,带着慈祥。 “他们明知道我的手段,却还是敢在这个时候冒着三族诛灭的风险替你考虑,替李家后裔考虑,这说明他们心里有先帝,有李家,有大周! 这样的人,是重臣。 不阿谀奉承,不见风使舵,敢杀身成仁,这样的臣子是能用的。 只是他们身上也有不少毛病,把他扔天牢里受受罪也没什么不好!” 武皇看着这个年轻的亲王,心里莫名的想起了前几天见的那个混账小子,不由得有些失落。 “小十七,朕问你个事,你要如实回答!” 此时,武皇的语气猛地严厉起来,眼神也变得冷厉。 吴王吓得一激灵:“臣,臣不敢欺瞒!” “好,朕问你,如果你做了皇帝,你要如何坐稳这个位子?” 轰隆! 此刻凉亭里一片死寂,偏偏外面的天空中滚过一道惊雷,雷声隆隆,震天动地! …… 离开了雒阳,草原使团包括护送他们的禁军便一路向北而行。 以往草原使团离京,都是经山西长治,太原,而后朔州,大同,最后进入草原。 一般来说,进了草原再往前百来里,就能遇到王庭的军队来接应。 可现在王庭东迁,所以草原使团的路线就变了,由潞州转河北,走幽州过冀州,就到了原先高宗时期的营州。 不过现如今,那地方已经是刘宇的地盘了。 如果是朝廷派人北上,一般都会走京杭大运河,但草原人水土不服,坐船容易出问题,所以他们就只能走陆路了。 这一路上阿依娜再也没法待在刘宇身边了,毕竟她是使团正使,刘宇只是个普通人员,俩人在一块待久了,容易被别人看出问题。 所以刘宇就跟阿依娜说了一声,然后被安排去和那些工匠们待一块儿了。 本来这些人都是要和普通士兵一样,要靠步行的,但刘宇体谅这些技术人员,临走前找武皇敲诈了许多车辆,让这些人都坐车跟着。 此时车队后方,一辆满是老匠人的马车上,刘宇正亲自赶车。 渐渐的,天黑了,车队显然已经到不了下一座城镇了,于是他们只能在郊外过夜。 随着营地划好,篝火燃起,军士,工匠,草原使者都相互抱团,开始埋锅造饭。 车队携带有口粮,相比较于行军打仗,他们的伙食还是很不错的。 但阿依娜还是心疼刘宇在这边儿吃不好,于是偷偷摸摸给他送了一大包烤羊肉,然后立马就回去了。 刘宇这小子也不老实,趁着拿物资还偷摸揩油,明目张胆地亲了阿依娜,羞的这位将军那是落荒而逃。 回到自己这一小片营地后,马车上这几个老匠人见刘宇回来,都是热情的拿出了自己的干粮和黄酒分给刘宇。 “后生,快来吃,吃饱了好睡觉,明天还要赶路嘞!” 整整一天,刘宇这个草原使臣亲自给他们赶车,一点儿怨言都没有,态度谦和,像极了一个懂事的后生,这让这些民间匠人都对他颇有好感,连称呼都从最开始的大人变成了现在的后生。 大家借着篝火烤了饼子,温了黄酒,恰好看见刘宇回来,于是都纷纷拉他过来坐,然后给他分了吃的。 “赵叔,刘叔,陈大哥,你们看看我拿了啥!” 刘宇把几人喊过来围成一圈,然后把手里的包裹放在地上摊开,一瞬间肉香味四散,恍惚间篝火都噼啪作响。 包裹里三四层油纸包着热气腾腾的羊肉,此时在火光下显得油光发亮,似乎每一块肉都带着金色的油脂。 “别看着了,都尝尝啊!” 不得不说阿依娜是真心疼刘宇,生怕他饿着,送顿饭都是可劲送。 就这一包差不多都有五六斤肉,还都是不带骨头的肉。 此时,几个老匠人看的眼睛都直了,都暗自吞了吞口水。 这真的是赶路时能有的待遇吗? 他们这一车挤了八个人,其中三个是五十上下的小老头,五个是正值壮年的汉子,八个人挤在车上确实有点挤。 没办法,民间匠人和将作监那边儿没法比,要不是刘宇出面,恐怕他们都得用脚走,哪有车能坐,所以这些人都是欢天喜地地感谢皇帝恩德。 此时,九个人围坐在一起,看着刘宇带回来羊肉,一个个都眼冒绿光。 上一次吃肉是什么时候,恐怕他们自己都不记得了。 “后生这……” 姓赵那老头年纪最大,今年已经五十一了,这一车人都很尊敬他,把他当成老大哥。 此时他看着刘宇,吞了吞口水,有些不敢相信刘宇真的要分给他们。 “咋的,赵叔你还担心我下毒是怎么着?” 刘宇一手抓着老赵头给他的面饼,一手抓起一块滋滋冒油的羊肉猛啃了一口。 “你们要是不吃,我可就不给你们留了啊!” 刘宇这话一出口,众人都纷纷上手,你争我抢的样子看的刘宇都忍不住笑了。 此时老赵头也忍不住骂到:“你们都八辈子没吃过肉?看看你们这副饿死鬼德行,传出去都不嫌丢人?!” 年纪比他略小的老刘头白了他一眼:“赵哥,你那吃相也不比俺们强到哪去,再说了这是刘小子一番心意,咱们还端什么架子?大不了到了辽东那边,干完活领了赏钱,咱再请刘小子吃回来也就是了!” “就是就是,赵叔你这明显是没拿小刘当咱自己人啊!” “你看看人家小刘多随和,赵叔你这一把年纪了还瞎矫情!” “赶紧滚蛋,一群臭小子没大没小的,信不信老子揍你们!” 老赵头瞪了众人一眼,然后接着大口吃肉。 刘宇跟他们做过介绍,说自己有个汉家名字叫刘宇,这次来中原就是跟着使团里自己一个大官亲戚来见世面的。 对于刘宇的平易近人,一点儿也没有草原上那种凶神恶煞,蛮不讲理,大家慢慢的也都接受他了。 一天下来,他们似乎熟的不得了,大家有人喊他后生,有人喊他刘小子。 “诶,刘小子,你那大官亲戚,官够大吗?” 众人一边吃一边儿聊天,突然老刘头这么问了一嘴。 对此,老赵头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说你笨你还真是笨的瓷实,你看看你吃的羊肉,人家那亲戚要是官不大,能送这么多过来?” 他们这是在赶路,口粮那都是要精打细算的,最起码也得挨到下个重镇去采购,所以敢在第一天就这么霍霍的人,肯定是大官。 刘宇喝了口黄酒把嘴里的肉和面饼都咽了下去,吐了口气:“我那亲戚她……她还行,走走关系的话能跟我们可汗说上话!” 一听这话,队伍里一个叫王六的汉子不禁挠了挠头:“可汗?啥叫可汗?” “笨!”那姓陈的汉子踢了王六一脚:“你用屁股想也该知道,这可汗肯定是人家那儿的大官,就跟咱们的刺史老爷似的!” “陈三,你狗日的不懂能不能别他妈瞎说,什么叫刺史老爷,刺史算个屁? 可汗那可是草原那边的皇帝老爷,你这在咱这儿说没事,到了那边儿你再敢胡咧咧小心你脑袋不保!” 人群里最有见识的老赵头狠狠瞪了陈三一眼,语气严肃地警告。 一听这话众人都是大惊失色,看向刘宇的眼神都带着敬畏,他们实在没想到这个平易近人的后生居然还有这种亲戚。 妈呀,那可是皇帝老爷啊! “刘小子,啊不,刘兄弟,不对,刘老爷,我,我刚才一时糊涂,您千万……” 陈三此时也慌了神,吓得赶紧跟刘宇道歉。 刘宇拉住了他:“陈哥,我说了那是我家的亲戚,跟我没啥关系,你这么说,那可就是不拿我当兄弟啊!” “不敢不敢,我陈三……我真没想到能跟你这种大人物坐一块儿吃饭,兄弟你真是……” 陈三一个底层的木讷汉子,几时见过刘宇这种好说话的富家少爷,激动之下话都不会说了。 “来来来,喝酒,都在酒里!” 刘宇笑着举起酒碗和大家碰杯,众人也都是纷纷举杯,随着几碗酒下肚,这氛围也是重新活跃起来。 “对了刘叔,您问我这个,是有什么难处?” 刘宇擦了擦嘴角的酒水,想起刚才老刘头问他,不禁好奇地问了一嘴。 “也没啥!” 老刘头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狗日的是要出门的黄花闺女,你在这儿扭扭捏捏?人家刘小子大块羊肉都分给你狗日的吃了,你有啥不好意思的?” 老赵头骂了这老东西一句,随后看向刘宇。 “小刘,赵叔我知道你这娃子是个好心肠的,所以咱也就舔着脸想请你帮个忙,就是到时候咱爷们在你们那儿干了活儿,万一有人不给工钱,你看你能不能帮咱说一下,多少给……” 听到老赵头这有些不好意思地话,刘宇也是郑重地冲老头点了点头。 “赵叔您放心,您要是信我,小子我就在这儿跟各位老哥大叔保证,您所有人的工钱,一个字儿都不会少!” “小刘啊,我……我老头子……” 几人听的都是心中感动,一个个此时都不禁红了眼眶。 想这世上,何曾有官家贵人这般待他们。 “我老头子要是还能回家,我一定去庙里给菩萨磕头,求他们保佑你长命百岁啊!” “我一看刘叔这话都不实心,我们那儿又不拜菩萨,他老人家就算能显灵,也不能跑到辽东来保佑我吧?” 此时,刘宇笑着打趣。 老刘头诧异地挠了挠头:“啊?菩萨也不能出国?” 一时间所有人篝火边上,众人都是哈哈大笑起来。 第20章 幽州 辽东,沈州! 很多年前,这里叫做方城,是春秋战国时燕国的疆域。 汉时更名玄菟,后经历魏晋南北朝,北燕以此城为礼,联合高句丽抗击北魏的进攻,自此该城划入高句丽疆域。 后大周一统,太宗皇帝北伐高句丽,重新将此城划入华夏版图,更名沈州! 时值高宗,大败突厥,同年辽东室韦,靺鞨两族向大周称臣,朝廷于此设计安东都护府,高句丽退回朝鲜半岛。 后高宗驾崩,武皇即位,室韦靺鞨与高句丽暗通款曲,不断蚕食安东都护府控制区域,再加上朝廷内部纷争不断,因此朝廷裁撤安东都护府,辽东由室韦,靺鞨,高句丽三方共分。 凤仪十二年,草原毗伽可汗一统草原。 凤仪十三年四月,毗伽可汗发兵攻打室韦,靺鞨两族。 凤仪十三年末,室韦,靺鞨两族被灭。 凤仪十四年五月初,毗伽可汗亲率大军,与高句丽交战于沈州城外,大破敌军,斩首五万余人,并筑京观! 当日漠北大军进城,所有高句丽人一律下狱。 至此,沈州划入草原汗国版图,更名上京! 同年八月,毗伽可汗率军东进,一路追杀至鸭绿江,沿途高丽军尽数被杀,无一活口。 九月初,高句丽大将朴近安率兵五万,与毗伽可汗会战于鸭绿江畔。 毗伽可汗身先士卒,漠北大军士气大振,两军交战三天,高句丽大败! 鸭绿江一战,高句丽主帅朴近安被杀,五万大军近三万战死,余者被俘。 九月初九,中原重阳。 毗伽可汗令人将一万两万余战俘,以及从上京城搜出的高句丽人,一万余,共计四万人,押至鸭绿江畔,随后全部斩杀。 那一天鲜血染红岸堤,江水拍之不去。 那一天浮尸横江,江水为之断流! 至此,草原汗国疆域,东抵鸭绿江,与高句丽等国以此为界。 此时,上京城往南,大周蓟州城外百里,一队铁骑正驻扎在这里。 虽然此时艳阳高照,天气正好,但那温暖的阳光在落到他们身上的铠甲上时,却倒映出比冰还冷的光泽。 这支铁骑人数不多,约莫只有三百人上下,但所有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凛然杀意。 为首那人,是一个身长九尺,宛如铁塔般壮硕的虬髯大汉。 他面容刚毅,目光如炬,手持一根镔铁盘龙棍,仿佛寺庙中供奉的降魔金刚一般,甚是威严。 但他脸上却有一道刀疤,从额头经鼻梁直到左脸,仿佛一条丑陋至极的蜈蚣,看上去又给他平添了几分狰狞。 这支铁骑就是毗伽可汗的近卫玄甲军,而这为首之人名叫斡力布,是仅次于阿依娜和另一位统领的副统领。 此刻他抬头望天,那仿佛猛虎的双目中隐约带着焦急,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片刻后,天空中突然有一个白点出现,仿佛雪花,但片刻间那白点就开始变大,到了跟前,那东西竟然是一只通体雪白的海东青。 斡力布抬起手臂,那海东青便飞身而来,落在了那肌肉虬结的手臂上。 他轻车熟路地从海东青脚边的信筒中取出一份密信,展开后仔仔细细地看过,一瞬间那张脸上就有笑容绽放。 只是随着脸上的肌肉震动,那道伤疤也在随之扭曲,像是在到处乱爬的蜈蚣,看上去很是渗人。 “传令,召三千玄甲军,跟我去幽州!” 斡力布将那张纸扔进嘴里,然后硬生生咽了下去,随后一声大吼,便立刻朝着西方冲了出去。 幽州与蓟州相邻,位于蓟州西边。 随着斡力布策马狂奔,这支队伍的也跟着他开始前行,只是在前行途中,十几个人脱离了队伍,去向了不同的地方。 远远望去,黄沙满天的大漠里,上百铁骑纵马狂奔,仿佛一道黑色的利箭射向西方,而在他们头顶,还有一只雪白的海东青振翅高飞,破风而行。 …… 时间一晃,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此时已经到了六月,正是酷暑时节。 众所周知,冬天南方没有北方冷,可是夏天,南方北方可是一样的热。 在这片大地上,除了昆明,西藏等极少数地方可以免除酷暑的折磨,其他地方都是一视同仁。 这不,已经到了幽州城的刘宇他们现在已经热成狗了。 “沃日,这他妈什么鬼天气,怎么这么热?不都说北方冰天雪地,冷的离谱吗,这到底是哪个狗日的传的谣言?” “朝廷里那些当官的不都这么说吗?按他们那意思,这草原应该是一年四季下雪才对啊?” “会不会是咱们离草原还远着呢?” “刘小子,这都到幽州了咋还这么热?这儿不会离你们草原还有几百里地吧?” “没,过了幽州之后,往前一百里就是漠北的国界了,不过你们听说的那都是谣言,草原只有到了冬天才冷,夏天该热照样热!” “这鬼天气,我怎么感觉这儿比雒阳还热?刘小子你那水壶还有水没,给老头子我来一口!” “老刘,你上辈子水牛吗?就这两步路你都喝了三壶水了,刘小子那壶水已经是咱们这队伍里最后一壶了!” “赵老哥,那你也不能看着我渴死吧?” “你死了正好,刚好给兄弟省点水!” “沃日,这是人话吗这?” 庞大的队伍里,刘宇他们这几个人都快要掉队了,因为天气太热,几个人再也不敢挤在车上了,都纷纷选择步行。 可即使如此也没用,虽然这里的风很大,但风里沙子也不少,最可恨的是连风都是热的。 带上刘宇在内,一行九人此时都热的汗流浃背,一个个敞胸露怀,走路都直晃。 此时他们的水囊已经空了,就连刘宇的水囊也给了快要渴死的老刘头,不知为何,近在咫尺的幽州城此时看上去竟然那么遥远。 最终,刘宇他们还是艰难的挨过去了,进了幽州城,幽州刺史早就给这支队伍准备了住的地方,就连老刘头他们这些人都分到了单独的房间。 梁王,阿依娜这些大人物,自然住进了幽州刺史精心准备的馆驿,随行而来的禁军则是住在了城中军营。 本来老刘头他们这些民间工匠,幽州刺史都没想管,只要随便对付一下就行,但奈何这是毗伽可汗要的人,刺史大人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认真安排了。 毕竟他的幽州可是挨着人家漠北呢,为了一点小事得罪了毗伽可汗,那他真是脑子有病。 这天,幽州刺史盛宴款待了这一行人,酒足饭饱后大家都回去歇着了,老刘头等人喝多了,纷纷拉着刘宇感慨,说这官老爷请的饭就是好! 刘宇没有和使团住一起,而是和老刘头他们住了同一间客栈,幽州城毗邻漠北,是两国通商的重要城镇,所以这里有不少草原人。 入夜后,刘宇一个人在幽州城街道上转悠起来,临走之前,他想再买些东西。 走着走着,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刘宇回头一看,竟然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 这人看上去差不多有五十多岁,头发花白,一副书生打扮,身上透着一股书卷气,看上去卓尔不群,像是个专做学问的教书老先生。 但此时,他却是一脸怒意地盯着刘宇,苍老的脸上脸色阴沉。 刘宇一见来人,顿时喜笑颜开:“哟,徐先生,你怎么在幽州啊?” 被叫做徐先生的老人咬牙切齿地盯着刘宇,额头上青筋直蹦:“这不得感谢可汗你吗?要不是你不声不响消失了三个多月,我至于从大兴安岭跑到幽州城来找你吗?” 看着嬉皮笑脸的可汗,徐先生气的手都发颤。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领导?! 第21章 他想要的 “来,说说,说说您的英雄事迹,说说您是怎么敢孤身一人就去了大周皇城,还在那儿待了这么久,啊,好好说说,没事儿,我们几个都听着!” “也不能说是孤身一人吧,这不是还有阿依娜陪着我吗?” “诶呀,您还真说啊?” “你看,这不是你们想听吗?” “我他妈……” 幽州城的一家顶级客栈此时已经关门打烊,但是在一楼大堂,徐先生就板板正正地坐在那儿,和身边的两人或是恼怒,或是幽怨地看着有些局促的刘宇。 在场之人除了徐先生外,一男一女,两人虽然没有落座,但此时也都是一脸愤慨。 徐先生坐在上方,负责问话刘宇,但两句话没说完就被气的爆了粗口,挽起袖子就要蹦起来干刘宇,现在是被旁边两人按住了。 在场四个人刘宇不用介绍,其他三人,徐先生名叫徐业,字文龙,山西太原人,凤仪三年由科考入仕,凤仪七年调任朔州司法参军(?负责执行律法,缉捕盗贼,处理刑事案件,等同于现代公检法系统)。 凤仪十年,徐业因一起人命官司开罪了太原王家的一个分支,便被贬官到幽州任职,甚至王家还买凶杀人,让徐业差点横死。 时年漠北与大周通商,徐业恰好被刘宇救下。 为报恩,徐业留在了漠北,为新兴的草原汗国制定法律,监督司法,是刘宇的心腹重臣之一,和刘宇亦师亦友。 而眼前这剩余两人,那年纪比刘宇略大的,名叫顾北云,是刘宇近卫玄甲军的另一位的统领,其父为汉人,其母为草原人。 因当年幽州刺史苛政虐民,幽州城有不少汉人北逃,其中就有顾北云的父亲。 只是那时的可汗是刘宇在这个世界的父亲,老可汗残暴不仁,肆意滥杀,顾北云的父母就是死于他手。 后来刘宇通过“玄武门继承法”上位,算是替顾北云报了仇,于是就收下了这个天生神力的猛将。 至于这个女孩儿,她叫雅若,意为月亮,她是刘宇从某位草原部落首领那里买来的奴隶,现在掌管着刘宇的私库,等于是刘宇的管家。 刘宇当时偷摸离开漠北,就是让顾北云假扮成他替他坐镇王庭,但是这种事哪能一直瞒下去,没多久徐业就发现不对劲了。 跑到王庭一问,当时这位老先生只感觉天都塌了,于是他只能帮着顾北云稳住王庭,一直等到使团快到幽州,他这才带人来堵刘宇了。 此时,看到这个不正经的老板,老徐胡子都快气歪了。 “先生,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一点儿事都没有,您就大人大量,别跟我生闷气了!” 刘宇对手底下的人才,尤其是徐文龙这种比他年纪大的人才还是很尊重的,此时甚至亲手给徐业倒了杯水。 看着可汗此时道歉,徐业也是起身冲着刘宇行了一礼:“臣一时心急,言语无状,还请可汗恕罪!” “先生无罪!” 刘宇亲自握着徐业的手拉着他坐下,然后又拍了拍他的手背:“我知道先生是为我担心,更是为汗国担心,此次之事确是我太鲁莽了,我向先生保证以后再不会了!” 刘宇的声音满是真诚,这让徐文龙也是无话可说了,君主都如此放下身段,他总不能揪着不放吧? “可汗既然熟知汉家文化,当知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的道理,此时的漠北刚刚兴起,虽然经历几年变革,国力大涨,但这些事终归只有您在才能维持下去。 若是可汗这时候出了什么事,诸王反叛,各自争权,那这好不容易才建立的汗国不是立刻就烟消云散了么?!” 徐业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说道。 “可汗既然已如此说,臣自是不敢多做苛责,但臣请可汗莫忘了当初的雄心壮志,往后切切要以自身安危为重啊!” “先生的话,我记下了,以后一定放在心上。” 刘宇笑着说,随后看向顾北云和雅若,有些严肃地责备道:“我又不是不回去,你们两个怎么还一起出来了,王庭那边儿就靠着默啜那个小屁孩儿,他能行吗?” 默啜,刘宇目前为数不多的叔伯兄弟之一,也是为数不多从一开始就支持他即位的草原贵族,和刘宇从小关系就好。 因为站队正确的问题,刘宇即位后就封默啜为左贤王,这在草原上是仅次于可汗的,而且刘宇还令他掌管了三分之一王庭的直属兵马,可见刘宇对他的信任。 只不过这小子是个懒货,属于一门心思混吃等死那种,如果搁在中原那就是个妥妥的纨绔,整天就想着玩儿。 刘宇偶尔给他派点活儿,默啜都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地退掉,实在躲不过去才慢吞吞的去上工。 所以,此时知道王庭是默啜坐镇,刘宇都是有些头疼,让那小子干这么大的活儿,怎么想都是所托非人啊! “可汗您这就冤枉左王殿下了,殿下虽然年少,但处理政务很是熟稔,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就是……” 顾北云挠了挠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有时候殿下会抱怨两句,说您不厚道,一点都没有当兄长的样!” “有时候?” 听到顾北云这般说,刘宇不屑地哼哼了两声。“北云你现在也不老实啊,那小子我还不了解他,让他干点活跟要他命似的,就这事他要不是天天抱怨我,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被啥东西缠上了!” 听刘宇如此不客气,又想到那锦衣华服的少年在王庭天天骂骂咧咧,在场众人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汗,臣听说使团刚到神都的时候,武皇曾说要派皇子来和亲?” 一番打闹后,徐业也是说起了正事,当初这消息传回辽东,他都以为送信那人叛变了。 “是有这回事!” 刘宇认真地点了点头,这话一出,瞬间在场三人都懵了。 “不是,大周皇帝是疯了吗?送个皇子来和亲,她是生怕她的江山太稳?” 雅若一脸不可置信,哪怕她出身不好,又很少插手政事,但跟着刘宇这些年,她也成长了许多。 此时一眼就看穿了这里面的门道。 “那她怎么又不送了?她要是把皇子送过来,咱们还打什么高句丽,直接以李家正统的名号起兵讨逆,从幽州一路南下。 到时候漠北辽东,中原西域,江南西蜀都在咱们手里,可汗就是前无古人的千古一帝了啊!” 顾北云先是一脸惊喜,随后又有些可惜的感慨。 “这种事连你都能想到,那位武皇能想不到?” 徐业摇头叹息道。“别说她没送,就是真送了,那个皇子也到不了漠北,更到不了辽东!” 顾北云眼睛瞪得老大:“为啥?” “因为大周不是皇帝一个人的大周,那些世家门阀也都在等这个机会,只要皇子被送出神都,恐怕刚过黄河就被世家捞走了!” 作为被世家门阀安排过的徐业,他太清楚那群畜牲是什么德行了。 顾北云无奈的叹了口气:“真可惜,就算是被世家门阀劫走,那也肯定是天下大乱,到时候咱们也照样有入主中原的机会啊!” “顾将军,你是真不懂可汗的心思啊!” 徐业看了看默不作声的刘宇,又看了看肌肉发达的顾北云,不由得有些心累。 “徐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世上还有人比我更懂可汗心思吗?可汗喜欢阿依娜这事儿你们不知道吧,但我就知道,你咋能说我不懂呢!” 顾北云一脸不服气地爆黑料,听的刘宇脸都黑了,然后开门离开了。 他要去和那些工匠待在一起! 几人没有拦他,只是看着他离开,此时雅若的眼神有些黯然,只是她什么都没说,但顾北云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汗这是……困了?” “你啊……” 徐业无奈的摇头。 “该说的你不说,不该说的你比谁都知道。 可汗的私事姑且不论,单是这对中原的心思,你可知,可汗要的不是打进中原,而是占据中原。 所以他要的不是天下大乱,他要的,是一个可以发兵的理由,一个堂堂正正,能让天下人信服的理由,一个能说服百姓的大义名分!” 第22章 可汗 翌日,众人早早起床收拾,准备前往辽东。 出幽州城再往东走个一两天,就算是进了辽东地界。 原本他们可以从幽州转蓟州直入辽东,但蓟州城不论是地域还是商业都不如幽州,使团一行也没必要在那里再采购什么,所以就直接从这里离开了。 而且说到底,虽然这一行有大周禁军护送,但对于草原之人而言,这终归是不如自己人保险。 离开幽州往北进入草原,而后再转辽东,这样虽然要多走一段路,但他们最起码能心安一些,所以此行的梁王也没有反对。 几个匠人从客栈出来,看到正顶着黑眼圈打着哈欠出门的刘宇,不禁都笑起来。 “哟,这是谁家的小郎君,怎么困成这个样子,莫不是昨晚找哪个娘子玩耍去了?” “去去去,一群老不正经的,就知道拿我寻开心!” 刘宇困的直打哈欠,实在没力气和这群人斗嘴。 老赵头走过来拍了拍刘宇的肩膀:“小郎君,色字头上一把刀,要注意身体啊!” “赵叔你……” 在刘宇的白眼中,几个人大笑着下楼去吃早饭了,吃完饭就出门找大部队了。 等到队伍集齐,梁王和阿依娜带队出发,幽州刺史亲自相送至城外。 看着队伍离开,幽州刺史也是松了口气,无论是梁王还是草原上,他谁都得罪不起,所以昨晚那顿饭他也是很下了本钱的。 “希望梁王察察军政民生的时候,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过分追究吧!” 幽州刺史带着幽州大小官吏站在城门外,看着队伍开始走,也是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类似他们这种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谁身上真的干干净净?谁没拿过下面人的孝敬,谁没有干过那缺德昧良心的事儿? 有些事儿不上称没有四两重,可要是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 这不是个例,这是规律,哪怕再往后一千年,也不会改变。 然而,就在队伍还没有走出去多远,这大地突然莫名的颤动起来,同时前方还有铺天盖地的烟尘卷起。 地面上,一些细小的碎石不断震动,沉闷的雷声从远处奔来,让人莫名的就不安起来。 “那是……那是玄甲军!” 突然城墙上有人大喊,随后城下所有人都瞬间变了脸色,哪怕是大周的精锐禁军都不例外。 滚滚尘烟之中,一支黑色的铁骑仿佛锥子一般朝着他们扑来。 哪怕还隔着老远,可是那股阴冷的肃杀之气就已经先到了,众人的马在此时都忍不住嘶鸣,同时不安的躁动,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威胁。 几乎是一瞬间,这支精锐的禁军就握紧了自己的武器,同时改变阵型,将使团牢牢护住,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而他们一旁的文官们,都是吓得魂不附体,好几人都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当心敌袭!” 这时候幽州刺史还是很靠谱的,一声大吼,城墙上立马就架起了强弓硬弩,一根根手腕粗的箭矢瞬间压在了弓弩上,对准了远处的铁骑洪流。 这些弩箭的杀伤力绝对够高,靠着机械动能发射的弩箭可以瞬间把人打成碎块,而这样的弩床在城头上最起码不下五十架,可尽管如此,幽州刺史还是怕的手都在发颤。 他策马上前,一直到梁王和阿依娜身边,急切地劝道:“殿下,贵使,这群人来意不明,还请各位随下官先行回城,等确定他们的意图再做打算如何?” 不论是梁王还是使团,这些人但凡有一个人出了事,幽州刺史都能想到自己的结局。 那不是路走窄了,那他妈直接路走完了! 所以,哪怕他此时吓得手都在发颤,却也依旧鼓起勇气冲了过来。 对此,梁王虽然惊愕,却也并未多慌张,转而将目光投向了阿依娜。 “正使大人……” “殿下,刺史大人勿忧,他们……不是来找茬的!” 阿依娜一脸平静地给两人保证。 “可是……” 幽州刺史还是不放心,虽然人家这般说,但这毕竟是城外,万一有点问题他担待不起啊! “诶,方刺史不必担忧,既然正使大人说了,那就必然不会有事,正使大人可是毗伽可汗的重臣,难不成这汗国军队还敢对她不敬?” 得到了阿依娜的保证,梁王也是淡定了许多。 他来之前可是做了功课的,很清楚阿依娜在草原是什么地位。 毗伽可汗的青梅竹马,玄甲军的统领,追随毗伽可汗南征北战,战功赫赫,是如今漠北汗国的原始股东之一。 听说,就连漠北那位左贤王见了都要喊一声阿姐。 此时,有阿依娜在身边,梁王可不信这群人敢炸刺,除非他们疯了。 不过梁王这种临危不乱,镇定自若的气质着实是让在场众人都暗暗称赞,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遇事不慌,沉着冷静,这是人君气质啊! 没办法,梁王不慌,幽州刺史方谦就更不慌了,这慌有什么用?! 此时,在禁军的保护圈里,本来还打算步行的老赵头,陈三等人都吓得钻进了马车,再也不敢下来了。 听着那隆隆如雷的马蹄声,他们也是忍不住扯了扯刘宇的衣服,壮着胆子问了句:“刘小子,你确定你们的人不是过来打仗的吗?怎么老汉儿我瘆得慌啊?” 对此,刘宇正在心里吐槽玄甲军弄的阵仗太大,他本意是让玄甲军在幽州城外五十里接应的,没想到这群人居然直接干到幽州城下了。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宽慰老赵头他们。 “赵叔,刘叔,你们就放一百个心吧,这就是那边儿派过来接咱们的!” 说着他还隔着人群指了指阿依娜那个方向。 “您几位都还记得我们那位正使大人吧,这就是她的兵!” “嚯,你们那个漂亮女娃,不是,那个正使大人,居然能带这么多兵?那她得是多大的官儿啊!” 老赵头等人都吓了一跳,之前他们只以为阿依娜是草原皇帝的小媳妇儿之类的,这才混了个使臣职位,没想到人家还是个将军。 一时间,几人都是忍不住赞叹。 约莫一炷香后,黑色的洪流在大周禁军前方五十步停下,动作整齐的令人咋舌。 “其势如山,奔腾如火,其阵如一……” 梁王武元起看着这支骑兵的表现,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他自己也是带过兵的,太清楚骑兵能培养成这样意味着什么了,可以说就他目前见过的,哪怕是禁军中最精锐的左右龙武军都没有这支军队带给他的压力大。 当玄甲军停在那里,为首之人将手中铁棍扔给身旁副将,随后孤身策马上前。 “斡力布,见过统领大人!” 这支军队领头的,正是玄甲军副统领斡力布,此时这个身如铁塔,目似猛虎的彪形大汉便是在马上对着阿依娜点了点头。 “好一位绝世猛将!” 武元起看到来将,不由得脸色一变,由衷赞叹道。 “殿下,这位就是我玄甲军的副统领,斡力布将军!” 阿依娜给梁王介绍了一下。 武元起冲着人家抱了抱拳:“久闻大名,有幸一见,将军果真绝世神将!” “嘿,你这人有些意思,竟然不是那些混军功的废物,难得!” 斡力布也不客气,只是扫了一眼武元起后,也是咧嘴一笑道。 他本就因为脸上的伤疤而有些吓人,此时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这就更吓人了。 武元起不仅平过藩王之乱,甚至还去过西域,和吐蕃人交过手,是正儿八经带过兵,有军功的勋贵,和帝都那些混吃等死的纨绔不同。 此时斡力布自然是感觉到了,所以才如此说。 阿依娜闻言立马呵斥了一句:“这是大周的梁王殿下,不可无礼!” “不妨事,不妨事,能得到斡力布将军这样的英雄夸赞,是本王的荣幸!” 武元起也没有在这上面计较,反而是笑呵呵地接受了。 随后知晓了斡力布来意,幽州众官员也是纷纷表示放心,随后两方做了交接后,梁王依旧坚持又送了阿依娜他们一段。 一直往外,又送了十里。 “殿下,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此番一路护送,阿依娜和草原部落都感念殿下的情谊!” “正使大人太客气了,本王不过做了应尽职责罢了,元起别无长志,但求两国友好,边河宁定,天下长治久安!” “殿下为国为民,皇天后土自知!” 分别时,阿依娜很是官方地感谢了一下梁王,随后让玄甲军那边拿来了一些东西,同时还送给了梁王口小箱子。 “正使大人,这……” “统领大人这次出使大周,你们皇帝对她很不错,我家可汗知道了,就让我带了点礼物过来!” 斡力布一点儿也不客气,直接打断了武元起的话。 阿依娜笑着摆了摆手:“我这属下粗鄙了些,殿下勿怪!” “不妨事,将军这是真性情!” “这箱子里,是辽东特产的几株百年野山参,漠北贫瘠,没什么好送的,希望届时皇帝陛下不要介意。” 闻言武元起也不禁脸色微变,辽东山参那可不是盖的,这玩意儿关键时刻真能吊命。 “可汗的心意,小王一定带到!” 随后阿依娜又指了指军士们抬过来的几口大箱子。 “这些是一些金沙,是可汗送给殿下的一点心意!” “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小王身无寸功,怎敢当可汗如此厚赐?!” 武元起一脸感动,捧着小箱子的手都在忍不住发颤。 阿依娜笑着说:“殿下不必自谦,可汗说了,这只是一点小小心意,还望殿下不要推辞!” 随后两人又谦让了几句,武元起这才带着人离开。 看着他们走远,斡力布不禁撇了撇嘴:“跟他们打交道真麻烦,磨磨唧唧,一点儿都不爽利!” 阿依娜闻言笑了笑,倒也没有多说什么,随后她便和斡力布一起走到了刘宇所在的马车前。 看着坐在车辕上,正和一群老头嬉闹的刘宇,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在众人那诧异地目光中单膝跪地,同时握拳扣在胸前。 “臣,玄甲军统领阿依娜,玄甲军副统领斡力布,参见可汗!” 恭恭敬敬的声音响起,刹那间所有人都懵逼了。 一口一个刘小子的老赵头,此时更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滚烫的沙地上。 刘小子…… 是可汗?!? “终于回家了?!” 刘宇环视四周,随后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第23章 熟人请客 所谓的草原并非是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原,荒漠,戈壁,草原,这些地貌共同组成了世人想象中的草原。 在这个时代,从离开幽州,踏入这漫天黄沙之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已经算是进入了草原地界。 此时,马车车辕上,一身常服的刘宇伸了个懒腰,顷刻间周围所有的玄甲军将士纷纷下跪,一声声参见可汗此起彼伏,仿佛浪涛一般绵延不绝,震天动地。 而这种连锁反应,也是在顷刻间就波及到了所有人。 老刘头,老赵头等人在短暂的震惊过后,也是纷纷跪倒在地,头恨不得钻到这沙子里去,和他们一起的陈三,王六等人也是一样的惶恐不安。 怪不得,怪不得他说自己等人的工钱一个字儿都不会少,皇帝老爷亲自开口了,谁敢迎风顶头上? 一想到这一路上自己居然跟漠北的皇帝老爷那般没大没小,他们现在都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搬家了。 当然,震惊的不止是他们,这些被送过来的匠人们此刻都懵了,都是不可置信,尤其是那些将作监的老爷们! 他们哪怕是想破头都不理解,这个队伍里如此平易近人的年轻人,居然就是漠北的可汗,能和他们的皇帝陛下可以平等对话大人物。 不是,你有这身份,你跟我们挤一块儿干鸡毛? 富贵生活过多了,下来体验基层吗? 当然,此时最惶恐的还不是他们,而是跟着一起去大周的那些使臣,此时这些人简直肠子都悔青了,可汗就在身边他们居然不知道,更没有好好表现,这一步登天的机会居然就这么错过了! 血亏啊! 要知道,这样的机会,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平身!” “谢可汗!” 随着刘宇挥手,阿依娜等人谢礼起身,然后那些玄甲军也跟着起身,只有来自大周的这些匠人依旧吓得跪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这不是装的,这是真不敢,毕竟他们别说见过可汗了,就是漠北的这些蛮子他们也很少见,要不然草原使团出使大周,恐怕有些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些草原人。 以往在他们的印象里,草原可汗那就是个身高数丈,三头六臂,青面獠牙,茹毛饮血的妖怪,此时近距离和这种东西接触,他们怎么可能不怕? 都快吓死了。 “诸位请起吧,让各位背井离乡,千里迢迢来漠北帮我修城筑宫,我已经很愧疚了,诸位要是再这般,那我可就真不如如何是好了!” 刘宇跳下马车,亲自把老赵头等人扶了起来。 “赵叔,刘叔,陈哥……您几位就别这样了吧,咱这一路不都好好的吗,还说等到了辽东你们就请我喝酒的,怎么酒还没喝,你们就先给我跪下了?” 他伸手替几个人拍去了衣服上的灰尘,笑着打趣:“你们就是跪我,这顿酒你们也得请,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吐沫一颗钉,可别赖账啊!” “草民,草民不知道是可汗老爷当面,言语冒犯,还请……还请可汗老爷您……” 老赵头等人此时吓得站都站不稳,哪怕刘宇还是那副随和的语气,可他们哪里还敢把人家当后生看,生怕人家记恨他们的不敬。 见此,刘宇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亲切地拉着老赵头的手,亲自扶他上车,随后又一一地拉着陈三,王六他们这些人上车。 车还是那个车,车上的人还是那些人,赶车的后生还是那个后生,但此时所有人坐车的心情都不一样了。 可汗亲自驾车,这在大周那边儿,就是太子爷都没有这福分啊! “各位,我们先赶路,有什么事儿咱们到了辽东再说!” 刘宇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开始启程出发。 幽州离辽东不算远,这年代或者说这个世界还没有山海关,所以当过了蓟州地界,严格来说就算是进了辽东。 不过从这里到上京倒是有些距离,差不多还得六七天的时间。 老陈头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辽东地区,只是记得日出时自己浑浑噩噩上了车,然后到日落时就到了一座偏远小城。 城门前,众人下车,骑兵下马。 下车时,还是刘宇喊他们下的车,老陈头哆哆嗦嗦地往下走,一不留神差点摔倒,是刘宇及时扶住了他。 “赵叔,漠北的条件不如大周,您要是在这儿磕着碰着,您那点工钱别说请我喝酒再给家里孩子攒点,怕是都要填进去买药了!” 刘宇还是没有半点架子,还是那个和他们一块吃肉,吃胡麻饼,一块儿挤火堆边睡觉的年轻后生。 老赵头不由得有些恍惚,莫非世上真有这种贵人? “多谢……可汗!” 老赵头哆哆嗦嗦的答应,随后刘宇转身看向后方的所有人。 “诸位,来之前皇帝陛下都与你们说过了,诸位此来就是帮我都造城池,宫殿,除此之外别无他事。 工钱的事诸位尽可放心,我漠北虽然不如大周富裕,却也不会少了各位一个铜板。 还有,各位并非是我漠北臣民,最多算是我请回来的客人,是你们皇帝陛下派来的使臣,我漠北虽不如中原,但也略知待客之道,所以希望大家不要太拘谨。 我知道诸位若是一时还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那大家不如就把我当做是有钱的地主,士绅,而各位,是我临时雇来的短工,这些军士,就是保护诸位的家丁,护院,所以大家莫要怕! 今天天色已晚,咱们就在这座城里落脚,明天继续出发,住处我已为诸位备好,饭菜也有人安排!” 说完,刘宇便带着老赵头他们先行入城。 城门口的卫兵看到刘宇,又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玄甲军,顿时都纷纷将手扣在胸前行礼。 “参见大人!” 守城军士守的是城池,是国土,甲胄在身时,他们不用对任何人下跪,这是刘宇定的规矩。 他们不认识刘宇,但他们认识玄甲军,能让玄甲军跟在屁股后面,很明显这是大官。 “免礼!” 刘宇大大咧咧地进城,而后和他一起走进来的老陈头他们就看到了满街的草原人。 只是和传言中不同,他们身上的衣物和中原百姓一样,都是麻布衣衫,不存在什么袒胸露乳,裹着羊皮露着屁股的现象。 这些人除了发型和中原人有所出入,其他的基本没差。 就连这城池,这里的房屋基本上也都是中原的建筑风格,一点儿都不是传闻中的帐篷,地洞什么的。 随后众人都在玄甲军的带领下去了住的地方,很快这些人都被安排好了。 此时刘宇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身边跟着阿依娜和斡力布。 “可汗,您不是在王庭吗?怎么到定南城来了?” 大街上行人来来往往,摆摊的也不在少数,甚至其中还有些许汉人,乍一看和幽州城的某些街巷也差不多。 见到这些生人从城门进来,不少人都是停步围观起来,毕竟他们平时也没什么娱乐互动,此时看到外乡人,自然是好奇。 渐渐的,随着这些外乡人一个个住进了馆驿,街上众人也是开始散去,许多摊子也开始收摊回家。 此时,一个路过的女人看到了刘宇,顿时变了脸色,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而后确认了自己没看错之后,立马一脸惊喜地走了过来。 “你是……” 眼前这女人约莫有二十六七,比刘宇大一点,哪怕衣着朴素但模样却是相当俊俏,虽然比刘宇身边的阿依娜差了些,但差的并不多,搁在中原那边儿,基本上都达到了选秀的标准。 可刘宇有些记不得自己是在哪里见过她了。 “可汗不记得了吗? 六年前冬天,咱们还没迁徙辽东,草原雪灾,我们部落受灾最重,好多牛羊都被冻死了,大家没吃的,是可汗您带着玄甲军给我们送了粮食。 我家那小子当时发烧,是可汗您给他喂的药,还给了他一颗糖呢!” 女人一脸兴奋和激动,那模样就和信奉神佛的人看到了神佛显灵差不多。 “你是……我想起来了!” 听到女人说的话,刘宇眼前顿时一亮。 “图雅姐,你怎么来定南城了,是你一个人来的,还是你们兀勒部都来了?” 六年前,也就是凤仪十二年冬天,刘宇刚刚统一草原不久,整个漠北爆发了一次相当严重的雪灾。 那一次受到波及的部族很多,要不是刘宇积极推动和大周的贸易,从那些门阀世家手里买到了不少粮食做储备,那一年草原就要出大乱子了。 虽然那年冬天得以平安度过,但也是那时坚定了刘宇开发辽东的决心,第二年不顾反对的发兵辽东,干翻了辽东的两大部落,然后开始开荒种地。 刘宇记得,凤仪十二年冬天,王庭对四周部落赈灾时,他亲自带人去了最远也是受灾最重的兀勒部。 这个部落以前并不是王庭直属,那年刚刚被刘宇拿下,但刘宇依旧亲自去了,带着粮食,带着药品。 这个女人他有印象,毕竟这么漂亮的他也很难没有印象,最关键的是这女人的丈夫是那个部落的神射手,非常出名。 也是因为那次赈灾,刘宇恶狠狠的在他的子民面前刷了波好感。 后来刘宇走的时候,兀勒部的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喊着不让他走,那眼泪和哭声可都是实打实的,把当时的刘宇都感动了,说是有机会一定回去看他们。 只是后来攻辽东,揍高句丽,开荒造田,改革军制政治这些事林林总总压在身上,刘宇也就没时间去了。 听到刘宇还记得自己,女人更开心了,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下去。 “没有,我们兀勒部只来了几十人,大部分都还留在漠北草原,我是因为巴彦跟着您去打高句丽,所以才迁过来的。 不止是我,我们迁过来的人都是这样!” 巴彦就是女人的丈夫,刘宇记得他,当年那家伙在对高句丽的战场上立了功,射死了对方三位偏将,而且作战勇猛,所以后来就升了百夫长。 再后来着升翊麾校尉,正儿八经的从七品校尉,已经是军官了。 刘宇此时也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笑着问道:“那你们现在在这儿……过的都还习惯吗?” “习惯,都搬过来快四年了,早习惯了!” 图雅笑着说,随后又拉起刘宇的手:“可汗您今天到这儿,一定要去家里吃顿饭,这么些年不见您不知道,大家都想着您呢!” “行,那我去买点菜带上,总不能就带个嘴去,这有点说不过去。” “您说的这是啥话,您能来这是我们的荣幸,哪能让您再出钱!” 图雅不由分说,拉着刘宇就走,后面的阿依娜看的心中一暖,明白这是草原百姓对可汗的爱戴。 但她还是给了斡力布一把金子,让他去买些酒肉带上,然后自己先跟了上去。 图雅住的离这儿不算太远,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就到了那个胡同。 一边儿往胡同里走,图雅就立马喊了起来。 “达玛,快去喊你几个婶婶过来,就说咱家来贵客了,快点!” 夕阳斜照,金色的阳光下一个妇人拉着草原可汗的手往家走,脸上满是激动和喜悦。 此时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宽阔的胡同里,女人的声音不断地回荡着。 第24章 怎么又催婚 “几年不见,可汗怎么清减了这么多?是王庭的饭不好吗?” “我看肯定是可汗天天为了国事操劳,累的!” “哼,也不知道王庭那群官员都是干什么吃的,大事小事都要让可汗操心!” “可汗,我听说前些年北境那边儿开荒,您还亲自去了,还在那儿干了半个月活儿? 不是我说您,您这身份,怎么能去干那些活儿呢?您要是累着了,汗国上千万百姓可咋办啊?!这事儿我们几个妇道人家得批评您啊!” “啥?可汗您还亲自下地干活儿了?这咋能行?您那边开荒是不是人手不够啊? 人手不够的话您言语一声,我给兀勒部的大家伙儿写封信,保准全族人都能去给您干活!” “阿依娜将军,您在可汗身边,他做这些事儿您得劝着啊,可不能由着他性子来。 草原等了几千年才盼来这么个圣人,真要是有什么差池,老百姓还怎么活?” 定南城,城中小巷,一个算是挺大的院子里,二三十人正在院子里饮酒吃肉。 院子里摆了四张桌子,每张都差不多有七八个人,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小孩儿,每张桌子上都摆满了丰盛的酒菜。 桌子上的菜品怎么看都有些奢侈,但安排这些的大家伙儿却不这么想,都感觉这有些寒酸了。 刘宇感慨说连累大家破费的时候,还被几个年纪大些的老头老太太数落了几句,大家都觉得好不容易再见到他,安排这些都有些对不起他。 他们不仅拒绝了刘宇的经济补偿,同时还把拎了酒菜的斡力布好一顿呲哒。 一群半老徐娘,妙龄少妇可劲的埋怨,弄的这位杀人如麻的魁梧大汉都是一脸茫然,杵在那儿半天不敢吭声。 此时他们又开始说起刘宇了,虽然这些话有些不分尊卑,但这也恰恰说明了他们对刘宇那朴实而纯真的情感。 “阿婆,您这是对我不信任啊,我这身体带兵上阵都没问题,下个地算啥,没事儿的,您老就放心吧!” 刘宇左手边儿是阿依娜,右手边儿是一位老婆婆,看年纪怕是要比大周女帝还要大些,一脸的慈祥,此时拉着刘宇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 她也是兀勒部的人,五年前那场雪灾,要不是刘宇带人过去送粮送药,她这会儿估计除了骨头都降解了。 活了六十多年,她只见过可汗向子民要牛羊马匹,要金沙美女的。 要是她们给的少了,轻则打骂,重则处死,她何时见过可汗给她们送粮食,送药物的? 刘宇即位,先是减免她们的赋税时,她就觉得这是一位仁慈的可汗了。 可后来大雪茫茫,她们快要饿死的时候,冰天雪地里,那个年轻的可汗带人拉着粮食去她们那儿,给她们煮粥,熬药,给她们搭帐篷,还给老人和孩子亲自喂粥,那一瞬间老人家感觉自己世界观都破碎了。 这是可汗? 这是长生天吧? 经历过黑暗的人才会更珍惜光明,所以此时老人家听到她爱戴的可汗亲自去干活,去打仗,老人家都吓坏了,拉着刘宇的手,这儿看看,那儿看看,就跟看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可汗呐,您可……您以后可不能这样了,草原这么多子民都仰仗您呢,您要是……要是伤着累着,您让我们可咋办啊……” 老阿婆紧紧握着刘宇的手,一点儿都不敢松开。 刘宇看着众人那满是关切和心疼的眼神,他心里更不好受。 这世上哪会有比这更好的百姓? 只要你给他们吃穿,给他们公平,他们就誓死不渝的效忠于你,可这些本就是掌权者理所应当的事情。 “阿婆您放心吧,为了汗国,我会保重的!” 随后刘宇看着众人,认认真真地说:“我跟各位保证,我一定要让我治下的所有人,都能吃的饱饭!” 封建时代,民以食为天,让天下百姓吃的饱饭,这是每一个正常君王的终极梦想。 “可汗万岁!” 这一刻,所有人都冲着刘宇举杯,然后一饮而尽。 远处只顾着狼吞虎咽的斡力布此时也愣住了,看着刘宇的眼神满是崇拜。 “阔汗阔汗……” 就在众人举杯痛饮时,一个四岁左右的孩子端着酒杯噔噔噔地跑了过来,然后举起酒杯,仰起头,奶声奶气地说:“窝也敬你一杯……” 看着眼前可爱的小孩子,刘宇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小家伙儿的脸蛋儿:“你叫什么名字呀?” “窝叫布泰,爹爹还给我起了汉家名字,叫徐安……” “你还有汉家名字啊?” “嗯……爹爹说,可汗说过,我们的祖先也是住在中原的,只是后来搬到草原,再过几年,可汗还要带着我们搬回去,所以我们很多人都有汉家名字!” 刘宇一脸的满意:“小家伙儿懂得真多,那你现在几岁了?” “窝……窝四岁啦……” “哟,四岁就能喝酒,还懂这么多,真了不起!” 说着,刘宇拿来酒杯,蹲下身,和小家伙儿尽量平齐,“来,我敬你一杯!” “爹爹说,可汗是草原上几千年来最了不起的可汗,是天底下最大的英雄,所以我以后也要做像可汗这样的大英雄!” 小家伙奶声奶气,但却很豪爽,半杯酒真的就干了,哪怕他杯子里的酒是大人们给他倒的水。 “咦,这酒咋没味啊……” 小家伙挠了挠头,撅着嘴,一脸茫然。 “有志气,那等你长大了,可一定要来给我帮忙啊!” 刘宇越看越喜欢这孩子,于是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把用红绳穿好的纯金长命锁,然后系在了小家伙儿脖子上。 图雅大惊失色:“可汗,这可使不得……” “没事儿图雅姐,我也是第一次见这孩子,怎么说也该送份礼物的!” 刘宇摆了摆手,并不在意,随后又看向一边儿。 “达玛,你个臭小子躲什么,以为藏那边儿我就看不到了?!” 这时,一个约莫十岁的孩子讪笑着走过来,手里还端着酒杯。 “我……我怕您问我课业……” “臭小子可汗来了你还躲,忘了当年是谁给你喂药,你喊苦还给你喂糖了?” 图雅瞪了这孩子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 “阿娘,我这就是没拿可汗当外人,所以才躲得……” “那你现在课业咋样?” 这些年刘宇除了开荒,军改,设置郡县和各级官吏,同时也在推动教育的普及,让这些孩子都学习汉字。 此时的刘宇简直就是过年时候的某些家长,到了别人家就问孩子考得咋样,一副惹人厌的样子。 对此,达玛有些不安的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阔汗,窝果果上次考了最末,窝阿娘还被先生说啦……” 达玛不知道怎么说,小布泰就替他说了。 “你小子皮痒了是吧,就你长嘴了……” 达玛脸一红,瞪着眼训斥小布泰。 “啊,果果好吓人!” 小家伙噔噔噔跑回到图雅身边,找阿娘抱抱了。 “你啊!” 刘宇拿了根筷子敲了敲达玛的头:“连小布泰都知道我想带着大家伙儿去中原,都知道努力好将来能帮我,你怎么就不知道好好学呢?” 在场众人闻听此言,都是忍不住一惊,好家伙,这话简直不要太露骨好吧! “可汗,不是我不学,是我一看到那些东西就困的慌!” 达玛挠了挠头,一脸的为难,看的一群大人恨不得起来揍他。 “而且咱将来是要打回去的,学这个又不能打仗,所以我觉得……” 达玛一副我不理解的样子,着实让周围众人都有些失望,尤其是他阿娘,图雅此时都想打死他。 “打回去,难道就不要治理了吗?你不识字,不知道中原的风土民情,不知道钱货税收,那你将来咋替我去管理地方?” “我不能不当官吗?我想去军营,像我爹爹那样,跟在您身边打仗!” 达玛的态度让刘宇有些无奈,最后放弃了过问这小子的学业,转而问了大家这些年的生活。 当地的税收,政治,民生民情,他都一一过问,很是仔细。 斡力布是个莽夫,一晚上都在吃,而阿依娜就静静地看着刘宇,看着他和大家谈论民生的样子,清澈的眸子里满是迷恋。 认真工作的男人最迷人,这一点诚不欺我。 就在刘宇认真做调研的时候,狠狠揍了达玛一顿的图雅凑了过来,跟周边几个姐妹串通了一下,对刘宇提了个问题。 “可汗……您跟阿依娜的婚事,您准备啥时候办啊?” “啊?” 刘宇一惊,人都差点摔倒,看着周围那一道道期待的目光刘宇人都麻了。 不是,合着武皇那老阿姨刚催过婚,你们也跟着催是吧? 第25章 脸面不值钱 这天晚上,面对着百姓们诚挚且淳朴的感情,刘宇实在是有些应付不来,最后在众人那喋喋不休的追问下,他终究是含糊其辞地掩盖过去了。 等到一场酒宴散去,刘宇便去了他让阿依娜给他安排的住处,本来大家都是想让他留宿的,但刘宇还有其他事,就婉言谢绝了。 回到住所时,徐业,顾北云他们都在,既然刘宇已经从大周返回,那他们也就没有就在那儿的理由。 于是这天晚上,就在这小小的定南城,刘宇召开了一次小型会议。 “所以,大周那边儿的意思是,如果咱们想要在攻打新罗,百济他们的时候,大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条件就是您迎娶大周公主,然后还要向他们称臣?” 听完刘宇说完他和大周女帝的私下谈判后,阿依娜,顾北云,徐业,雅若,斡力布这五个汗国的大佬都有些坐不住了。 徐业平时最是老成持重,做事沉稳,但这句话直接把他都惊到了。 大周女帝是真看不清形势吗?她以为这会儿的大周还是太宗朝的大周,能把漠北按在地上摩擦? 时代变了好吗? “称个屁!” 脾气暴躁的斡力布豁然起身,宛如猛虎的双眼隐隐猩红。 “那老虔婆竟然敢羞辱可汗,我这就带兵去宰了她,给她脸了!” “大周人的话不可信,莫说他们只是口头承诺不会干涉,就是他们真敢出兵咱们也不怕!” 此时顾北云也有些忍不下去。“不就是两线作战吗?有可汗派人督造的神机大炮在,还怕他们这群土鸡瓦狗? 只要雅若这边儿军饷没问题,我可以立军令状,半年灭掉这两国,替可汗拿下那片地域。” “诶诶,不是,我觉得吧……” “要钱是吧?没问题!目前王庭库存的银钱,包括各地的军仓储备都足够支撑四十万大军一年以上的军需,如果要开战的话,我这边儿可以想办法继续筹措!” 刘宇刚想发表意见,声音就被雅若财大气粗的台词淹没了。 作为王庭的大管家,类似于中原的户部侍郎兼任内帑主事的雅若可是掌握着整个汗国的钱袋子,军饷这种问题她比刘宇还有发言权。 平时刘宇他们想办点事都要求爷爷告奶奶好半天才能拿到资金,可现在一听这话,刘宇人都懵了。 不是没钱吗?这一年的军需是怎么个情况? 自己原来这么富有的吗? 要知道,这这里的军饷包括饷银,粮草,战甲,武器,药品还有战马的草料,蹄铁等等等等。 一年的军饷那可是个天文数字。 最关键是火炮,和这玩意儿比,其他的都是小头。 在这个时代,火药还没有正式应用于战场,当初刘宇之所以能迅速终结辽东的战局,靠得就是火药。 只不过那时候草原铁器很少,哪怕他凭着地球和这里的相似性,让他在草原上找到了一座铁矿,但受限于开采技术,开采出来的那点铁矿根本不支持他铸造火炮。 他那会儿所谓的火器,只是把火药塞进陶罐,里面再填充冶炼下来的废铁残块罢了。 虽然那东西的杀伤力很一般,但室韦,靺鞨那些蛮子哪儿见过那东西,都被吓得不轻。 而且火药的爆炸,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对方的战马,游牧民族的部队在战马出问题后,战斗力那是直线下滑的,所以这场战斗赢得并不难。 后来拿下辽东后,刘宇就按照地球上辽东之地的几个矿产位置派人去挖,结果真的就找到了不少,不仅有金银铁矿,还有煤。 这样一来他的家底就有了,不仅炮有了,地有了,就连钱也有了。 再加上他没事儿看小说时记下的冶铁之法,还真就让他冶炼出了精钢,虽然和地球的没法比,但铸造封建时代的火炮没有一点儿问题。 但这玩意儿是真烧钱啊! 要不是打仗需要,刘宇是真舍不得。 不过那些精钢也不只是铸炮,还有骑兵的铠甲和武器,开荒用的农具等,这些都要用。 这个时代曲辕犁还没有改进出来,但刘宇这边儿已经提前用上了,相比较起来大周那边儿的农具还不如他这蛮荒之地。 当然,拿下了辽东之后的好处还不止是如此,因为有了海岸线,所以刘宇就拥有了自己的盐场。 于是他就开始发挥自己穿越者的必备技能之一,制盐! 因为工艺的差距,此时辽东地区通用的都是接近于地球的精盐,品相比大周皇室吃的还好,对于缺盐少铁的游牧民族来说,刘宇这简直就是神仙下凡了。 冶铁,制盐,开荒,免税……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这些百姓对刘宇那简直是奉若神明,这也是他能迅速掌握辽东,让那些室韦靺鞨部落的遗民归顺他的重要原因。 五年的时间里,刘宇轻徭薄赋,劝课农桑,改进军制,组建朝廷,设置官吏,加强集权,修订律法…… 桩桩件件的大事,都是在推动着这个庞大的游牧民族往帝国转变,他一心都扑在工作上,甚至都耽搁了自己的婚事,这些辽东和漠北的百姓都看在眼里。 当然,这也是他脑子里有现成的政策可以照抄,要不然从零开始的话,别说五年,十五年他也做不到。 所以经过五年的积累,此时的刘宇是面子里子都有,他不仅富有,而且强大,最关键是漠北的民心都在他这儿,这是所有草原可汗都没有做到的。 此时,听到大周那狗屁倒灶的条件,大家都坐不住了。 顾北云和斡力布两个好战分子此时都纷纷点头:“你看你看,难得大管家松口,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浪费。” 这时斡力布拍了拍顾北云的肩膀:“这样,老顾带人去揍新罗百济,还有高句丽那条丧家之犬,老子带人去大周,把那老娘们滴溜回来给可汗磕头,咱哥俩一人管一边儿,两不耽误!” 刘宇继续发表意见,但没人理他:“不是,这都是我的钱,各位花钱是不是……” 顾北云握紧拳头和斡力布碰了一下:“我觉得可以,只要钱粮到位,再加上火炮支援,我绝对有把握在半年内平了他们那块儿破地方。” 对此雅若略微沉吟,而后便给出答案:“钱粮问题不大,就是火炮目前还没有那么多,真要开战的话,估计一多半得调给斡力布,毕竟大周边军可不是高句丽那些废物能比的。” “没事,少点就少点,最多延迟几个月,没什么问题!” “汗国铁骑虽然善于野战,但却不善于攻城,没有火炮辅助,就靠着投石车和云梯,你是打算拿兄弟们命去填?” 此时刘宇也不嘻嘻哈哈了,听到这两个好战分子在那儿夸夸其谈,他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看到刘宇变了脸色,一时间所有人都正经起来,他们一同看向刘宇:“可汗是整个漠北的大汗,是漠北几千年来最伟大的可汗,是所有草原子民的太阳。 大周皇帝要您称臣,这是对整个漠北的羞辱! 君辱臣死,不止是我们,整个漠北的将士都愿意为了您的尊严牺牲!” “狗屁!” 刘宇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顷刻间在场几人全都跪倒在地,静等着可汗的怒火。 “我说过多少次,人命关天,人命关天,每一个漠北子民的命都无比金贵,但凡牵扯到人命,其他一切都可以让路。 和高句丽大战的时候,我说的话你们还记不记得?” 刘宇怒气冲冲地训斥,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敢抬头。 他们记得,当初在鸭绿江边对战高句丽大军,那时候刘宇用的就是先用的火炮压制。 虽然那时候刚拿下辽东,他们的火炮和炮弹都不多,还都是金贵东西,可刘宇依然是先将炮弹清空才下令冲杀。 那时候因为工艺问题,制作的时候经常出问题,成品里也有一堆不良品,所以一枚正常炮弹的成本差不多就是一贯了,那可是天价。 当时大家都劝刘宇炮弹省着点用,可他却说:在我眼里,我汗国将士的命更值钱,更金贵,都是无价的! 后来大战结束,掩埋尸体的时候,刘宇亲自帮忙收拢将士尸体,看的在场所有人都不禁潸然泪下。 这样的可汗,哪有啊? 此时刘宇旧事重提,所有人都被他训得不敢开口了。 见几人不吭声,刘宇不禁更加愤怒。 “你们都说君辱臣死,可真要说起来,脸面才值几个钱? 今天丢了,明天还能捡回来,可是人死了,明天还能活过来吗?” 刘宇豁然起身,烛火里,他的影子笼罩在几个人的头上,仿佛山岳一般。 “从我即位可汗的时候我就说过,可汗的脸面不重要,百姓的命,百姓的生计才重要! 各位都是跟我多年的老人了,有些话我再说最后一遍。 汗国的子民可以死,但绝不是为了我的脸面去死,我这个可汗的脸没有那么金贵!” 第26章 图霸小矣,当王天下 刘宇不是嘴上一套,手上一套的人,所以他这番话并不是要立贞节牌坊,而是他真的生气了。 他知道在这个时代不可能建立人人平等的思想,这违背了历史发展的规律,可他依然做不到把人,尤其是他的同胞当做猪狗,牛马,炮灰一样去消耗。 最起码他现在做不到,他的良心不允许。 屋子里的五个人都是他的心腹,是汗国的核心权力层。 掌管汗国钱粮和兵器铸造的雅若! 掌握了汗国最精锐的玄甲军,以及上京城外龙骧四卫的顾北云! 掌管上京城城防,以及王庭宿卫的斡力布! 参赞军务,制定政令,掌管汗国各级官员,等同于宰相的徐业徐文龙! 至于阿依娜,连左贤王都要喊姐姐,靠刷脸就能调兵…… 就这五个人加一块儿,基本上都能把刘宇架空了,可见他们的权力,可见刘宇对他们的信任。 他们的权力太大了,一言就能决定很多人的生死,但他们今天的行为,刘宇很不满意。 拳头一直都是对外的,剥削,残杀外人刘宇一句话没有,但对自己的同胞,他的做法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此时五个人跪在地上,听着刘宇在那儿发火,良久之后众人才沉甸甸道出一句…… “臣等知罪!” “既知罪,那本汗也就不再加罪,从轻发落。 斡力布,顾北云,雅若,今日过错在你三人,将你等罚俸半年,以观后效,回去后各上一道题本,言明自己过错。” 三人赶忙叩谢:“谢可汗” “徐业,阿依娜……你二人明知他们有错却不规劝,罚俸三月,小惩大诫!” “谢可汗!” 处罚完众人,刘宇便摆了摆手:“行了,都别跪着了,论完对错,该如何还是如何,都各自坐吧!” 伴随着众人重新入座,刘宇不禁叹了口气。 “你们是汗国的最高权力者之一,军,政,财都在你们手里,甚至连我的身家性命都在你们手里,这既是我对诸位的信任,也是诸位的地位提现。 但我说过,越是身居高处,越要谨言慎行,因为你们的话很容易会被下面的人当做政策去执行。 甚至下面人为了邀功,你们说一,他们就敢做成十。 你们今天说为了我的面子多死些人无所谓,明天下面那些军官说不准就敢干出来更离谱的事。 今天这话我说了,是希望你们记住,尤其是文龙先生。 这里您的学识是最渊博的,所以以后若是再有这种事,您一定要站出来斥责他们,千万不能让这种风气弥漫开来。” “可汗之宽仁感天动地,古往今来的帝王都没有如可汗这般啊! 老臣,受教了!” 徐业恭恭敬敬地给刘宇行礼,这一次刘宇没有拒绝,而剩余几人此时也是略微明白了刘宇的苦心。 稍稍感慨了一会儿之后,众人又恢复到之前谈论问题的状态中来。 不过,就在刘宇和徐业老先生谈论接下来深化漠北的官制改革时,斡力布就在那儿长吁短叹了。 “哎,那老娘们儿说的送皇子要是真的就好了,她敢送我就敢去接,什么世家门阀,谁敢抢人老子就把他的头拧下来。” 斡力布从阿依娜口中得知了武皇用皇子和亲诈朝中大臣之事,然后听阿依娜分析了那小皇子的用处后,此时也是有些感慨起来。 “是啊,那什么鸟皇子要是真被送到这儿,可汗就有理由发兵大周了,真到了那时候,谁还要百济新罗那些破地方,咱哥俩直接带兵把大周打下来,让可汗当两家的皇帝!” 想起那事儿,顾北云也是有些遗憾,只可惜那老娘们儿是忽悠人的。 “你们啊,想问题太片面了,就算那皇子真到了漠北,咱们就有入关的理由了?就真成了正统了? 我看不见得!” 见这两个莽夫还在纠结这件事,徐业当即就开始跟他俩掰扯这件事。 一见老学究提出不同意见,不止是两个杀人的莽夫,就连雅若和阿依娜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在他们的印象里,李家皇子那就代表着中原正统,这正统要是来了,那草原就有充足的理由发兵中原。 在这个时代,占据了大义名分可谓是好处多多,就以草原目前的战力,要是再有了大义名分,拿下神都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老学究居然反对…… “不对吧徐先生,您不是经常给我们说,什么打仗一定要出师有名,有什么大义名分,他这,这李家那小皇子,正统的娃儿,帮他拿回他们家的基业那还不算大义名分?” 顾北云和斡力布一脸不服,打算和老学究掰扯掰扯。 对此,徐文龙没有说话,而是看了刘宇一眼。 “可汗应当是看明白这其中的关系了吧!?” 闻言,刘宇也知道徐先生这是要考考自己,于是也是微微点头:“这事当时我刚知道那会儿也是和先生一样吓了一跳,以为那老娘……皇帝,皇帝日子不想过了,可后来我仔细一想,我发现这皇子送过来与否其实意义不算太大。” “为啥?” 阿依娜带着椅子凑过来,坐在刘宇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咳咳……” 见到阿依娜一点儿都不自觉,雅若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你要是哪不舒服,我让外面的人给你请大夫!” 对于雅若的“提醒”阿依娜可谓是一点儿面子不给,两人为了刘宇明争暗斗好几年了,虽然阿依娜占了个青梅竹马的身份,但因为感情一直没确立,所以雅若并不怂她,而她也没法说什么。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这趟出行她和刘宇关系基本上都定下了,她现在很有底气。 雅若气的银牙紧咬:“你……” “好了,你们俩怎么一见面就掐架啊?都还是小孩子?” 这时候只有刘宇站出来制止了,显然两人也是很给他面子,都没有再继续。 随后在顾北云和斡力布的催促下,刘宇这才继续说了皇子和亲的局限。 “你们都在想,有了那皇子在,咱们就有了正统,可你们想过没,难道人家李家就没别的孩子了?” 刘宇一句反问,众人瞬间茫然。 这…… “那小皇子真要是敢带着咱们往关内打,人家武皇就直接禅位给李家其他子嗣,她接着幕后掌权。 你们想过没,真要是发生了这一幕,那这意味着啥? 一个皇族子弟,谋反篡位不说,还带着异族入侵中原,要混乱祖宗基业,他这相当于直接自绝于祖宗天地啊!” 刘宇有些感慨地说。 其实他这说法是有例子可以参考的,咱大明战神,叫门天子当初被瓦剌带去当留学生时,也是类似的场面,不过他那是被动的。 当然,效果差不多,瓦剌军队很快就到了北京城下,甚至差点破城。 当时人家朝廷咋办的,直接换了个皇帝,诶,你直接成太上皇了,你不是正统了。 战神去草原那会儿还是皇帝都没给瓦剌挣来大义名分,一个皇帝都没当过的小娃娃就行了? 梦呢? 武皇确实篡位了,可人家说到底也是李家媳妇儿,是先帝皇后。 这说白了,一个大家族,家主死了,夫人不合规矩地当了权,导致底下人都不服气。 好嘛,这时候你一个家里的少爷,带着外面的土匪杀进家里,金银财宝随他们拿,女人随他们用,只要他们帮你当家主…… 您听听您干的这是人事吗? 咋了,你连祖宗都不要了? 所以刘宇那时候就明白,这个皇子真来了意义也不大,甚至还是个包袱。 听到这儿众人也都是明白了,徐业更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那大周皇帝说让您娶她家闺女,这事儿……” 斡力布正兴冲冲地问一些私事,结果刚一张口就迎来了两道冰冷的目光。 一个是他上司,一个是他妹子,两个人他都得罪不起,这会儿只能闭嘴了。 “和亲?这大周皇帝说让公主和亲,然后以嫁公主之名,又搬出来当年松赞干布的事,让可汗修筑宫室,广盖殿宇,明白着是要消耗漠北的财富和民力,拖延咱们进攻高句丽的脚步。” 徐业这时候开口了,而且一句话说到了刘宇心里。 “等到宫殿,城池都休憩的差不多,可汗就要定立国号,都城,然后两国递交国书,签订盟约,完成和亲,前前后后这都得差不多两年光景。 到时候再攻伐新罗,百济他们,调动军马,攻城拔寨,收拢半岛遗民,前前后后又得一年多时间。 武皇这么做,应当是要尽全力保证我们短时间内不会和他们起冲突!” 斡力布有些不理解:“可咱们不是跟他们有盟约吗?说好了不打仗只做生意的!” “雁门和他们确实有和平盟约,但那是建立在两国互相贸易,互惠互利的基础上。” 此时出使过大周的阿依娜也开口道。 “以前咱们草原上缺少布匹,铁器,盐,粮食,不得以只能跟他们贸易,要不然就只能抢,但是打仗就要死人,可汗不忍心百姓无辜受难,所以才和他们进行互市。 可现在……” 雅若接过阿依娜的话茬:“可现在辽东已经在咱们手里,铁矿,金矿,粮食,盐场,咱们基本上什么都不缺了,唯一短缺的也就是布匹。 但这些东西那些西域的胡人也能卖给咱们,此消彼长,草原对大周的依赖性就没了,这也就代表着,咱们随时都可以和他们开战!” 此时徐业也是点了点头:“武皇肯定也是看明白了这点,所以才同意了和亲一事,更是指名道姓要嫁女给可汗。 只要可汗成了李家的女婿,两国最起码就是二十年的和平,就算咱们可汗不讲道义,马上就翻脸,可怎么也得一两年时间,这么一算,五年左右两国都不会有战争。 一个女人,差不多五年和平,这笔账她怎么算都有的挣!” 听到这话,阿依娜和雅若还好些,最多是心里不得劲,而顾北云和斡力布整个被镇住了。 沃日,这老娘们真能算计啊? “靠,那这么说,可汗您不能娶那什么公主啊,这就纯纯一祸害啊!” “是啊可汗,不能让一个女人拖住您一统天下的脚步啊!” 此时,两名大将都急坏了,一边儿说,一边儿给徐业使眼色,希望老学究帮腔。 同时他们也没忘了拉上雅若和阿依娜,毕竟这可是她们惦记了多少年的男人,真要是被一个大周公主抢了未来皇后的位置,她们俩还不亏死! 此时,徐业确实拒绝了两人的挤眉弄眼,转而郑重地对刘宇说:“臣恳请可汗一定答应这门和亲,务必娶大周公主为妻!” “老徐(徐老头)你他妈……” 闻言斡力布和顾北云立马就要爆粗口,但却被刘宇挥手打断了。 此时刘宇看着徐业,缓缓道:“先生已知我心?” “可汗所为,称霸小矣,当王天下!” 此时,徐业一句话,直接让所有人都懵了。 这娶个媳妇怎么还王天下了? 可汗这是给人家当女婿,又不是去给人家当儿子,王什么天下? 第27章 梁王?皇帝? 看到老徐头这么没义气,一个劲的撺掇着可汗娶大周那什么公主,斡力布和顾北云都懵了,心想老徐头这是怎么回事,上赶着去舔大周的鞋底子吗? 大家好歹也有这些年交情,这还不算太老的老东西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呢? “不是,老徐你……” 此刻就连阿依娜和雅若都不能理解了,毕竟她们俩谁也不想再多个竞争对手,为了这事阿依娜还哭过。 而此时,刘宇和徐业却是心里明镜似的。 徐业一句当王天下,刘宇瞬间就明白这老头和自己想到了一起。 “先生真知我也!” 就在刘宇和徐业英雄所见略同时,顾北云忍不住出来谴责领导:“可汗,你这……你这喜新厌旧可不好啊!” “就是啊,就算阿依娜和我妹她俩笨了点,脾气暴躁了点,长的也一般,还不会打扮自己,还不怎么会说话,也不会像汉人女子那样跟你撒娇,可她们真的很好啊,而且……” 斡力布也想着帮腔,但说着说着味就不对了,不仅他自己感觉到了这话不对劲,同时还有两道吃人般的目光死死地锁定了他,甚至就连刘宇和徐业都满是诧异地看着他。 “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斡力布是个老实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过此时他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你快闭嘴吧你!” 阿依娜,雅若恶狠狠的剐了他一眼,愤愤地说道。 真是的,她们有那么差劲吗? “兄弟别说了,你再说下去,她俩就真没戏了!”顾北云过来拍了拍斡力布的肩,一脸的感慨。“到时候,她俩能把你拆了!” “行了,你这夯货就别来添乱了,你这越描越黑,真让你说下去,阿依娜和雅若俩丫头可就真没人要了!” 徐业此时也笑着说道。 顾北云斡力布二人瞬间一惊:“老徐头,你的意思是可汗……” 徐业摇了摇头:“前些年汗国局势不稳,南有大周,西临西域,东有室韦,再加上国家内部资源匮乏,百姓生活困顿,他那时又是刚刚即位,草原诸王心中不忿,内忧外患,他哪里有时间考虑婚姻大事。 再后来平辽东,败高句丽,开荒改制,定律安邦,他忙的一个人当十个用,这些你们都是知道的。 先不说他也是个正常男人,肯定要成婚的,单单是可汗重情义这点,你觉得他能抛弃阿依娜跟雅若俩丫头?” 徐业看了看两个当事人:“你俩也是,他们两个大老粗不懂,你们俩也不懂吗?在你们眼里,可汗就是始乱终弃那种人?” “诶诶,先生,始乱终弃就过分了吧?我可没干过这种事儿啊!” 此时阿依娜两女正有些惭愧,但刘宇却已经坐不住了,这不是败坏他名声吗? 顾北云此时也反应了过来:“那老徐头……啊不是,先生你的意思是可汗娶那个大周公主,是有利可图?” “哟,用得着了就是先生了?” 徐业嫌弃地丢过去一个白眼:“可汗如果娶了大周公主,那他就是李家的女婿。 我问你,如果一个家里后继无人,相比于外人,女婿继承家产是不是就合理多了!” “可人家李家还有孩子呀,这事儿我俩都知道,徐先生你能不知道?” “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有没有后人,谁说的准呢?” 说到这儿,在场除了斡力布之外,其他人都明白了。 “而且退一万步说,有了大周公主和亲这事,可汗也就算是半个李家的人了,真要是闹到禅让那一步,天下人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此时阿依娜却有些担心:“可是大周那些门阀士族,他们……他们能认吗?” 古往今来,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这些家族绵延千年,论影响力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前朝和大周的交替,说白了就是世家间的权力转换,这些人甚至可以影响到皇权交替。 “一群死人,我要他们认什么?” 此时默不作声的刘宇也是冷笑着开口。 按照地球上的封建时代演变,唐朝的藩镇割据包括后期的种种问题,大都是世家的问题。 如果不是冲天大将军一路杀到长安,把那些人按照族谱杀了个透,贫苦人家哪有出头的机会? 虽然科举看似公平,但录取的基本上还是世家子弟,毕竟你在考场上题都没答完,人家录取的名字都已经内定了。 虽然后来的士绅阶层也很恶心,但相比较于这群士族老爷,那就能说的过去了。 刘宇不知道这个世界会不会也有黄巢,所以他打算自己去做那个黄巢。 就像他对武皇说的那句话。 遇上事了拜什么如来,倒不如我自己来! “可汗,您不会是想……” 一听刘宇这话,徐业脸色登时就变了,他知道自家可汗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可汗的善良那都是留给百姓的。 “这群畜牲趴在王朝的骨头缝里吸了几千的血,坐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几千年,差不多也该到头了!” 对于一群掌握了权力,财富甚至是部分军事的人,你指望他们把到手的好处让出去,让他们去跟那些泥腿子老百姓和平共处,一起为了国家繁荣共同努力? 你怕不是想瞎了心! 对于这群喊着生来就比别人高贵的畜牲,刘宇可是没有半点好感,可是要怎么改变这种东西呢? 恐怕只有刀子才可以! 什么大周盛世,一个不给老百姓说理的世道也算盛世? 狗屁! “可汗,世家门阀盘踞神州几千年,这事您是不是要慎重,万一他们到时候狗急跳墙,那您……” “这件事我自有计较,不必再说了!” 刘宇打断了徐业的规劝。 “回到刚才的议题,武皇通过这件事是想有一个稳定的周边环境,这说明什么?” 斡力布挠了挠头:“说明她想接着奏乐接着舞?” 刘宇:…… 徐业:…… “难道是她有什么大的行动,比如说肃清一部分世家,她怕内忧外患,所以她想稳住我们?” 阿依娜提出了一个比较合理的建议。 “有可能,不过通过刚才徐先生和可汗的分析,我倒是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雅若此时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有没有可能是……她快要死了!” 轰隆! 这话一出,在场立马陷入了寂静,刘宇和徐业都不禁沉默了。 确实,这种情况不排除这种可能,武皇时日无多,所以她需要给接下来的皇帝铺路,而这个时候她的朝廷是不能出问题的。 再加上之前所谓的皇子和亲,诸臣下狱,刘宇此时似乎都确定了武皇的继位人选。 “不能吧,我见过大周皇帝,她气色看上去比徐先生还好,不像是快死的人啊!” 阿依娜回忆了一下大周皇帝的样子,表示这种说法有些不对。 “就算她不是快死了,恐怕她也开始在给下个皇帝铺路了。 我仔细盘算过,用皇子和亲来钓鱼,引出那些李家的忠臣,明明知道这些人有逼宫的心思却只是下狱,同时还把有可能继承皇位的梁王派往北疆视察军政民生,不出意外的话,大周下个皇帝,就是那个吴王李玄了!” 刘宇想了想,然后给出了一个答案。 “啊?她让梁王来巡视军政,还有如朕亲临的特权。 她内定的皇帝,难道不该是梁王吗?” 阿依娜和雅若此时都不理解,出神都的时候,阿依娜都认为这就是未来皇帝了。 “而且,可汗您不是还给他送金子了吗?他要不是新皇帝,您给他送礼干嘛?” “徐先生看的明白吗?” 刘宇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徐业。 徐业此时懂了,随后便是有些佩服地看着刘宇:“可汗下了一手好棋啊!!” 梁王确实当不了皇帝,可是这不代表他没有别的用处! 第28章 您开心就好 小小的馆舍里,汗国几位高层针对大周的态度分析起了目前的局势。 此时刘宇和徐业大致都明白了对方所想,于是他们就把话题拉回到了正轨。 “既然接下来大周无暇他顾,那我想,我们也可以对高句丽那边儿宣战了。 五年的平和光景,别说是草原上那几位汗王,就是底下的将士都胖了不少,这要是再不打仗,那就真骑不动马了!” 徐业此时看着刘宇,说出了他的想法。 当初刘宇统一草原后,他并没有废除诸王的爵位,只是削减了他们的军队,将他们的部族划入到了王庭的管辖。 以前的草原类似于联盟制,大汗就是联盟的盟主,而刘宇改革之后,草原逐渐进入了封建制度。 大汗就是皇帝,诸王只是他分封的藩王,他们可以有护军,可以有封邑,但他们没有属于他们的百姓,所有的百姓都只属于大汗。 从那以后,中央集权开始在草原上出现。 这样的转变那些汗王当然不理解,也接受不了,所以刘宇才费时费力地一个个打服了他们,并且通过民生改制赢得了草原的民心。 后来拿下辽东,东征高句丽,将汗国的地域扩大后,随着金银铁矿的开采,盐场的开办,所有汗王都实打实地捞到了好处,得到了比以往更多的粮食,金银。 从那以后,他们才是真正服了这位大可汗。 毕竟作为领导不能光和下面人谈理想,总得给人家一些实实在在的好处。 当初高句丽退去,刘宇一方面要厉兵秣马休养生息,一方面要防备大周的突然发难,所以这才选择罢兵。 现如今大周自顾不暇,而漠北又是五年休养,正是攻打高句丽的好时候。 “徐先生说的有道理,那几个家伙也闲了这些年了,该让他们去干点正事。” 刘宇想到那几个如今过的相当滋润的汗王,一时间也是有些想笑。 自从草原格局重新划分,各部落之间就没了冲突,那些为了粮食,草场动不动就操刀子杀人的汗王们,现如今都过上了打猎游玩,天天美酒佳肴的好日子,让他们打仗他们都不想去。 这些年刘宇让他们去干点活,一个个都是我年纪大了,我身体不舒服各种理由推脱,那是纯纯只享受不干活。 为了这群汗王不变成只会看西洋景的地主老爷,这次打仗说什么刘宇都要把他们弄上前线。 “诶?刚才不是还说为了娶公主要修城盖宫殿啥的吗,怎么一转眼,又说起打仗的事儿了?” 斡力布和顾北云有些跟不上两位大佬的节奏,一时间都是有些发懵。 随后顾北云又问:“如果可汗分析的没问题,那大周马上就是权力交接,局势动荡的时候,这时候正是咱们打过去的好机会啊! 这时候咱们还要高句丽那块儿破地干嘛?不应该直接一举杀进中原吗?” “对啊!”斡力布一拍手,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态度。 “要是能打周国,那咱们还盯着高句丽那群废物做什么,大周的东西不比他们那儿好几百倍?” “是吧,你也觉得大周的东西好吧?” 顾北云和斡力布对视一眼,立马达成了战略统一。 其实不止是他们,在草原上所有贵族,包括刘宇,徐业他们眼里,无论是资源还是地理优势,高句丽那边都和中原不是一个档次。 所以历来草原都是南下劫掠中原,很少有打劫高句丽那边,毕竟那些穷棒子能有什么好东西? 闻言刘宇也是瞪了两人一眼:“就你俩知道?我也知道中原好,但问题是咱们要是大举进攻中原,高句丽那边儿趁机攻打我们怎么办?” “可汗勿忧,就凭高句丽,新罗那些跳梁小丑,他们要是敢动手,臣立马就带兵平了他们,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王者之师,什么叫雷霆之怒!” 顾北云拍着胸脯保证。 “呦呵,北云你现在有进步啊,跟着徐先生你现在说话都有水平了……” 刘宇一脸诧异地看着顾北云,气的脸都在抽抽。 “王者之师,雷霆之怒,跳梁小丑……你这词用的好啊!” “可……可汗您这是在表扬我吗?” 顾北云虽然也是个粗人,但还没蠢到斡力布那个地步,看着刘宇脸色不对,他也是有些忐忑了。 刘宇此时已经气的不想说话了,然后徐业就接了他的话茬。 “顾将军,可汗是在气你身为大将却冒进轻敌。 高句丽等国虽然只是弹丸之地,但他们毕竟同宗同源,三国齐心的话,凑出来二十万可战之兵绝对没有问题。 而大周地大物博,带甲百万,哪怕到时候局势动荡,内外交困,可一旦我们南下伐周,那依旧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能逼的我们压上全部身家。 这时候高句丽二十万大军要是袭击我军后方,你想没想过结果?” “可如果我们攻打高句丽,大周过来插一手的话,不也是一样结果吗? 所以既然都不好打,倒不如趁机攻打大周。 虽然短时间拿下大周不可能,但如果努努力,凭我和老顾,再加上草原诸王援助,在战争僵化之前,拿下了蓟,幽,朔三州之地应该不难。 这样一来大周门户大开,咱们随时都能南下。 而这时候,咱们也可以腾出手来摆平高句丽他们,所以我觉得先打大周,也是可以的啊!” 听到徐业这般说,大家都是感觉到了那股危机,但斡力布却觉得无论打哪边都是一样的,而且如果拿下了大周的边境三州,那好处绝对超过拿下高句丽。 所以,这已经值得冒险了。 “这……” 徐业愣住了,这种情况确实是可以,只是有些冒险,但仔细一想斡力布的话,似乎也挺划算的。 这时斡力布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了一份地图,那是大周北疆,乃至漠北草原以及高句丽等地的舆图。 他指着上面的几个军事要塞一一分析:“这里,蓟州,这是大周东进门户,辽东我汗国辽东驻军要南下,必过蓟州。 而这里,幽州,这是大周国北方第一重镇,不仅驻扎了龙武卫军的主力,同时还储备了大量的军粮。 从这里,东,可驰援蓟州,攻辽东,西,能联络朔州,入漠北,左右驰援,能进能退。 再加上幽州城本身就城高墙厚,就算是火炮都轰不塌,所以如果我军要南下,幽州绝对不能绕,一定要拔掉,驻扎的左右龙武卫也一定要吃掉,否则很容易被人合围。 再看朔州,这里,这地方地处山西,三面环山,一面环水,易守难攻。 它不仅是防御我漠北南下的军事要塞,更是大周北上的要地。 当初太宗朝卫国公,就是从朔州进马邑,屯军恶阳岭,后发兵定襄,生擒突厥的颉利可汗。 所以朔州也绝对是一块儿必争之地。” 斡力布在图上指指点点,一对隐隐猩红的虎目中满是认真,仿佛已经置身战场。 看着这货侃侃而谈,不仅是徐业顾北云,就连刘宇,甚至是他亲妹妹雅若都愣住了。 不是,这…… 这真的是斡力布? “不是……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我……我说错了吗?” 斡力布被众人的目光看的浑身发毛,不由得后退了一步,然后一脸难受的看着众人问道。 “我跟你说,我不管你是谁,现在立马从我安答身上下来,要不然老子跟你不客气!” 顾北云指着斡力布,一脸的严肃。 斡力布顿时甩过去一个白眼:“你滚蛋!” “不是,你这夯货什么时候这么懂行了?” 此时刘宇和徐业对视了一眼,然后起身捏了捏斡力布的胳膊和脸,都怀疑这货出了什么问题。 而且那张舆图明显是军情图,上面的军力配置,粮草分布,包括山川河流都画的很清楚,一看就是下了大功夫的。 这哪里是斡力布这种粗人能弄出来的? 对此,斡力布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不是我懂行,这是阿依娜,她知道可汗一直心念中原,所以从四年前就开始筹划着怎么拿下大周这北疆三州了。 这图也是她用了四年时间才做出来的。 这次出使大周之前,她把图留给了我,说是让我好好琢磨,万一她出了什么事儿,也能有人凭这个帮到可汗!”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阿依娜,而刘宇更是一脸的愧疚。 这丫头…… 为他做了这么多吗? “阿依娜,我……” “这是阿依娜的本分,只要您开心就好!” 阿依娜抬起头,清澈的目光仿佛湖水,倒映着那有些愧疚的男人。 第29章 山前山后,各有哀愁 南下伐周,还是东进平高句丽,最终也没有个定论,说到底,其实还是刘宇在迟疑。 其实不只是他和徐夫子,就连阿依娜和雅若都看得出来,大周这次的皇位更迭绝对要出问题,因为世家已经无法容忍再出一个打压世家的皇帝了。 当然,哪怕新皇帝真的英明神武,全盘接手了武皇的政治遗产,同时压的国内世家不敢抬头,让这次的权力更迭不出现一点意外,刘宇这些人也一定会给他找点麻烦。 比如那位掌握了一些军权的梁王就是最好的人选。 而且大家都不认为那位懦弱的吴王会是这样一个圣明天子,所以只要武皇传位,漠北等了许多年的机会就来了。 只要他们下手够快,北境三州落入漠北手中,届时的大周便如同被剥去了衣服的小娘子,只能任由漠北这个野蛮大汉蹂躏。 这话是讨论到最后时,斡力布说的原话,气的刘宇都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当然,话糙理不糙,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只是如果真的南下伐周,这就意味着他们要面对着来自朝鲜半岛那起码二十万高句丽兵,到时候,家底尽出的漠北…… 能扛的住吗? 这话没有任何人敢打包票! 虽然高句丽三国联军也不可能平了漠北,但如果真要是漠北在大周北境兵败,那辽东估计是要不上了,最起码也是一半的辽东要被人家拿走。 那样一来,刘宇前期打下的优势将荡然无存,南下一窥中原绝对是妄想,甚至这辈子他都甭想再踏入中原。 那时,他心里多年来构思的,东灭扶桑,西吞吐蕃,南下天竺,将华夏大旗插在每一片土地的这个宏伟蓝图,也将彻底化作泡影。 说真的,他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因为他输不起。 可如果打高句丽,他将错失这次的机会,除非往后大周内部战争不断,否则想再拿下北境三州,他就要付出十倍以上的代价。 最关键的是,一旦知道这个消息,汗国的贵族们肯定更倾向于攻打大周,到时候群情激愤,他更不好选择。 最终,众人也没能达成统一意见,虽然刘宇有一票决定权,但此时他还是很民主的,这些大事他都会跟大家商议。 到底打谁呢? 刘宇犹豫了,很少犹豫的他,这天他终是犹豫了。 夜深了,大家都各自散去,空荡荡的阁楼上此时就只剩刘宇一个人。 窗外月光皎洁,一直落到他脚边的桌案处,但却落不到他的身上。 烛火此时已经熄了,这待客的厅堂上也静悄悄的,静的似乎能听到月光从那过了漆的木质地板上流转的声音。 刘宇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努力不再去想边关战事。 可就在他不再因为选择而苦恼,新的忧愁就来了。 他想到了阿依娜,想到了那个默默为他付出的女孩儿,一时间他有些惭愧。 他实在没想到阿依娜为了他做了这么多,尤其是阿依娜那一句,您开心就好更是让他无地自容。 作为漠北的可汗,所有人都想的是,他有多伟大,多英明,多了不起,他是什么古往今来最优秀的可汗。 可在阿依娜眼里,这丫头关心的却是他累不累,开不开心。 所有人都想你飞的够不够高,可她却在乎的是你过的好不好。 这个角色本该是母亲,但可汗陛下自幼就没了母亲,好在是这个灵魂不是需要母亲陪伴的奶娃娃,这才没有因为失去母爱变得偏执阴暗。 但现在,似乎有人在弥补他。 在他那个世界,网上说一个好的伴侣,应该同时是你的妻子,兄弟,老师,母亲,还有女儿,受限于这时候的思想,阿依娜没法管教他,没法扮演这么多角色,但人家却实实在在地在陪伴他,是个顶好的伴侣。 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这个女孩儿真的很好,相貌,身材,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好。 而且两人还是青梅竹马,感情很深厚。 刘宇很想娶她,但他清楚自己将来要做什么。 当他终有一天进了雒阳城,他就会摇身一变成了六亲不认的真龙天子,阿依娜如果嫁给他,等待她的就是无穷尽的宫廷大院。 那座深宫,会锁死这只自由的,像鹿一样的女孩儿。 自私占有,还是无私成全,这个他很少考虑的问题,这一次他真的在思考了。 唰! 突然间阁楼里似乎有风吹过,紧跟着暗处就有一道恭恭敬敬地声音响起。 “可汗,左王殿下密奏!” “默啜的密奏?!” 刘宇伸手到暗处,再缩回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份很是精致的奏章。 虽然刘宇强调节俭,但规律不可废,给可汗陛下的奏章一定要有排面,这是国家的脸面。 “何时来的?” “是昨日左王殿下于上京城所写,令密碟司六百里加急送到!” 密碟司,一个隶属于刘宇这个可汗的特务组织,是他仿照老朱的锦衣卫建立的,和武皇的“影子”类似。 “六百里加急,这小子这么急着催我回去干活?” 刘宇有些好奇那小子发什么牢骚,于是带着好奇打开了奏疏。 月光下,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行行秀气镌美的行书汉字。 臣弟默啜敬书于兄长毗伽可汗架前,恭请可汗御览。 臣弟斗胆谏言,兄长既有吞吐天地之志,容纳八荒之心,值此抉择之时,更应求稳为上,不可贪图小利而有误大局。 高句丽等国虽属弹丸小国,但仍有甲兵十万,且毗邻我上京国都,一旦发难,即成大患。 况兄长平定辽东时,坑杀其军民十数万,两国已结血仇。 高句丽等国畏威而不怀德,实乃豺狼性情,此等血仇,至死方休。 值此天下大变之时弃血仇于后背,而贪利大周北境,臣弟以为实为不智也…… 月光下,刘宇慢慢坐起身,看着奏疏的脸色也逐渐凝重起来。 …… 此时,大周,神都,上阳宫。 “咳咳咳……” 龙榻上,手拿奏本的武皇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躯弯着,花白的头发也在不住的颤抖。 林婉儿一边儿替她顺气,一边儿规劝:“陛下,这些奏章明天再看吧,您的身子……您的身子不能再这么折腾了,我先去传御医来!” “婉儿……” 武皇拉住了林婉儿的手,握的很紧。 “咳咳……别去了,一点儿小毛病罢了,且死不了呢……” “陛下万不可这样说,陛下万圣之躯,千秋万世!” 林婉儿跪在武皇榻边,脸上满是眼泪。 “千秋万世?” 武皇笑着捏了捏林婉儿的脸,然后拉着她起身,坐在自己榻边。 “这世上,哪有什么千秋万世的帝王?难道说坐在那龙座上,听着别人高呼万岁,就能千秋万岁? 真要是那样,当年的祖龙始皇帝恐怕真能让他的大秦千秋万世呢。” 说着,她便将手里的奏章放了回去。 “活了这么些年,其实我早就该去见先帝了,只是底下这群孩子没一个成器的,我实在放心不下。” 说着她有些担忧地看着林婉儿:“丫头,你说李玄那孩子登基后,他能保得住祖宗的基业吗?” “吴王殿下既然是陛下看中,自有过人之处,虽不及陛下圣明神武,但君临天下,统御神州应是不难!” 林婉儿此时就跟个伺候在母亲病床前的孝顺闺女似的,老人想听什么,她就说什么。 “他若是有那毗伽可汗一半儿能耐,你说这我就信了,可惜……” 武皇眸光有些黯淡,那眼神里满是对身后事的忧虑。 “内忧外患,现如今我也只能勉强帮他争取到北境无忧。 但以高句丽的国力,能抵挡漠北铁骑一年便是老天开恩,这么短的时间,我能把世家再打压一次吗?” 这个凭借着自身手腕走到这一步的女皇帝,此时也有些不自信了。 这天晚上,漠北大周,两位皇帝都失眠了。 第30章 王庭议事 翌日,刘宇和老赵头等人说了声有事要先走,便带着阿依娜等人先行离开去了上京,留下了徐业徐老夫子和这群匠人一起。 徐夫子虽然不过四十来岁,但他毕竟是文人,和斡力布,顾北云这种武夫没法比,刘宇也不舍得让他快马加鞭地赶路。 从定南城到上京差不多有八百里路,哪怕是一路快马,刘宇几人也是用了三天才堪堪赶到。 作为漠北的可汗,刘宇的武力值虽然不如斡力布和顾北云这两个天生神力的怪胎,但绝对能吊打寻常的一流武将,要不然他也不敢一路狂奔回来。 原本的沈州,如今的上京城,此时一片热闹景象,虽然不如大周的神都,幽州等城池,但也绝非中原人眼中的塞外蛮夷之所。 这城池本就是汉家军队休憩,被刘宇拿下之后,又派人扩建了一番,而今也算是小有成效,看上去气派了许多。 刘宇等人一路疾驰,带着二百玄甲军就进了城。 进城时,守城官兵见到是刘宇回来,登时都是纷纷行礼。 驻外的兵士不认识可汗还情有可原,他们这些人要是不认识,那绝对是眼睛长屁股上了。 如今的上京城就相当于汗国的王庭,也就是都城,而刘宇的王宫也就坐落在这里。 不过说是王宫,其实也就是原本的驻军将领府邸扩建了而已。 就这地方,别说是跟大周的藩王比了,就是跟大周的寻常门阀,甚至富庶些的地主都没法比。 说是寒酸都有些高看这座“王宫”了。 “参见可汗!” 王宫正门处,刘宇等人翻身下马,当时就有人过来牵马,而随着刘宇踏着御阶迈进正门,门前负责当值的禁卫直接跪地行礼。 只是平时和颜悦色的刘宇,此时竟是没有心思和他们说一声平身,带着阿依娜她们四个就进了王宫,不多时就到了那平时刘宇处理政务的地方。 此时那间原本是客堂,后来改造成办公场所的堂屋里,一个十八九岁的俊美男子正专心致志得在批改奏疏。 他身下是一张红木椅子,上面铺着一张完整的虎皮,老虎的头颅垂落在脚边,被他踩着,颇显威风。 这张御案是毗伽可汗的,这张椅子自然就是可汗的宝座,此时敢坐在这上面办公,这男子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左贤王默啜,毗伽可汗最喜欢的堂弟,年轻一辈里除了可汗最有为但也最懒的人,漠北汗国最大的藩王。 此时这个能力武力都是一等一的男子正认认真真地批改着一份奏疏,神情专注,一丝不苟。 满桌子那精心制作的奏疏堆放的整整齐齐,和这有些破漏的“宫殿”竟是有些格格不入。 “参见可汗!” 随着门外的呼喊,座椅上的男子也是终于抬起头,起身走到门口弯腰行礼。 “参见可汗!” “行了,你小子别来这些虚的,让你在王庭干了两个多月的活儿,你不骂我我就谢谢你了!” 刘宇也不客气,径直走到御案后,一屁股在那张铺着虎皮的可汗宝座上坐了下来。 能把刘宇紧急叫回来自然是有大事,要不然他都打算在路上和老赵头他们讨论一下王宫的构造图了。 但是前两天的加急情报,着实是让他有些坐不住。 第一份是默啜预料到了大周的问题,也预料到了他的犹豫,所以对他犹豫不定的劝告。 而第二份,则是西域的战事! 要不是接到消息已经半夜,那会儿他已经酒劲儿上头,恐怕他当时就要动身了。 “参见左王!” 此时,阿依娜,顾北云等人也是朝着默啜行礼,默啜偷偷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 此时,看着这位年轻的左王那有些尴尬的脸色,阿依娜等人都是略微错愕起来,心想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居然让可汗和左王都这么不对劲? 他们几个可是记得清楚,回来的路上刘宇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阴沉的能滴出水来,甚至到现在都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传,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孛罗,右都督李承平,都督同知高文翰,都督佥事迖刹。 武骧左卫指挥使,哲布,武骧右卫指挥使卢子阳,腾骧左卫指挥使巴尔图,腾骧右卫陈之奂速来王庭议事。” “领命!” 屁股刚沾到位置,刘宇就立马下令,门外的护卫听到,立马就应声退下,带人分批传令去了。 听到刘宇的命令,斡力布,顾北云等人都是忍不住变了脸色,哪怕阿依娜和雅若此时也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中军都督府,那是刘宇进行军事改制后设立的最高军事机构,负责统领全国的军队,左右都督那都是正一品的大臣,之下的都督同知,都督佥事也都是从一品和正二品的高官。 而剩下的武骧左卫、武骧右卫、腾骧左卫、腾骧右卫,这四卫包括中军都督府都是他剽窃老朱的。 他本意是要集中精锐兵力建天子十二卫,但此时条件有限,只立了这四卫。 而这四卫合称龙骧四卫,不在中军都督府管辖范围,和玄甲军一样,隶属于可汗亲卫,由帐前督指挥使顾北云统领。 可以说,刘宇此时是把上京城的军事大佬都叫来了,这明显是出了大乱子的节奏。 顾北云和斡力布挤眉弄眼地给默啜传信号,想问问发生了啥,而后者也挤眉弄眼地给他们传信息,让他们先别问。 阿依娜和雅若虽然也好奇,但是看到默啜那苦瓜似的脸色就沉默了。 刘宇靠在虎皮王座上,双目微合,手指轻叩桌面,那沉闷的咚咚声恍惚间仿如战鼓,震在每一个人心上。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就在这屋子里气氛近乎于凝固时,数道身披铁甲的身影也是迅速从外面走了进来。 “臣,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孛罗,参见可汗!” “臣,右都督李承平,参见可汗!” “臣,都督同知高文翰,参见可汗!” “臣,都督佥事迖刹,参见可汗!” “臣,武骧左卫指挥使哲布! 武骧右卫指挥使卢子阳! 腾骧左卫指挥使巴尔图 腾骧右卫陈之奂……” “参见可汗!” 那一刻,几道带着金戈铁马的血腥气声音骤然响起,回音隆隆,恍如雷鸣。 在场几人,那都是汗国的统军大将。 孛罗,是先可汗帐下的第一猛将,也是阿依娜的父亲,刘宇登上汗位的第一功臣。 老可汗在位时,孛罗率一万王庭铁骑于幽州外大败大周左右龙武卫四万大军,一扫百年来漠北对大周屡战屡败之风,老可汗亲口称其为草原第一勇士。 李承平,原大周安东都护府副将,因为上书朝廷,揭露范阳卢氏等世家欺瞒朝廷,私自贩卖茶,丝绸,铁器,粮食于室韦,靺鞨等番邦,而遭世家怨恨。 后因为高句丽联合室韦进攻安东都护府时,被同僚背刺兵败而获罪,满门被杀,自己也被室韦一族打成奴隶。 后刘宇平定辽东时,于沈州破室韦大军,并在地牢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李承平。 得知其身份后,刘宇废除其奴隶身份,并封其为将,于半年后带兵大破靺鞨族三万大军,并追其至大兴安岭,生擒靺鞨族首领。 平定辽东,李承平居功甚伟。 后鸭绿江一战,李承平大破敌军军阵,亲斩敌军主帅朴近安,位居首功,得以入中军都督府,任右都督之职。 至于余下众人,也全都是追随刘宇身经百战的将军,清一色当初簇拥他登上汗位的老家底。 “起来吧!” 面对着众人跪拜,刘宇依旧闭着眼睛,手指轻叩桌面。 “谢可汗!” “既然各位都到了,那……默啜,说说发生了什么吧!” 刘宇一开口,默啜也是立马回应:“诸位将军,半个月前,吐蕃国的一支三百人骑兵越过周国安西都护府疆域,出现在了汗国草原,抢走了休屠王从大宛购买准备献给可汗的三百匹汗血宝马。 并杀死了二十个牧马的汗国百姓,以及休屠王的十二名护军。 其中一名护军拼着重伤跑回了部落,临死前向休屠王禀报了这件事。 得知消息后,休屠王立即带人追赶,但却在周国的安西都护府边界被周国军队拦截。 当时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最终爆发了冲突。 由于去的仓促,休屠王当时只带了一千护军,人不多,所以直接就被周国军队给打了,甚至连他本人都差点被生擒,还是靠着护军的死战才逃回了草原! 我汗国当地驻军将领得知此事,便一面给王庭传信,一面带兵去找那周国将领讨要说法。 因为汗国与大周多年不起刀兵,两国更有和平盟约立下,所以那将领未敢第一时间动手,只是让对方交人,并且向休屠王赔礼道歉。 结果那周国将领却态度强硬,表示休屠王带兵擅闯大周国境,是对大周皇帝的藐视,是公然挑衅大周的威严,也是对两国当初的和平盟约的践踏,纯属自作自受。 随后更是严令我汗国将士立马退回草原,否则视同开战! 于是……于是双方就动手了。 这一战我军略胜,斩杀大周边军一百零三人,俘获三十七人,余者尽皆丢盔弃甲,抱头鼠窜,逃之夭夭……” 说到这儿,默啜也是停了下来,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似乎是在组织接下来的措辞。 “呵……” 此时,刘宇不禁冷笑一声,而后睁开眼睛,目光幽幽地锁定着默啜。 “丢盔弃甲,抱头鼠窜,逃之夭夭…… 行啊默啜,你小子现在也是圆滑了不少啊! 大周国你没去过几次,他们朝廷里文臣那一套说辞你倒是学的挺像,这几个词让你用的好啊,居然轻飘飘地就能掩盖我军的战损! 要不,你给诸位将军也说说,此次战役,我军的伤亡情况?!” 第31章 还我百姓命来 厅堂之中,此刻落针可闻,本就艰难组织措辞的默啜被刘宇一句话登时噎的都说不出话来。 他偷偷瞄了一眼脸色阴沉的堂哥,顿时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坏了,老哥这是要较真? 而在一旁,那群被突然召进王庭的武将们,此刻也都有些茫然地盯着默啜。 从左王殿下刚才的答对不难听出,这次应当是大周军队和吐蕃军队对汗国进行了一场卑鄙的偷袭,不过从明面上看…… 汗国好像也没吃什么亏啊! 为什么可汗发这么大的火? “我军伤亡……呃…… 我军伤亡……” 想起下头人报上来的数据,默啜此时都有些难以启齿,真他妈丢人啊! “我军伤亡怎么样?” 刘宇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在默啜面前,脸带笑容,还温和地拍了拍默啜的肩膀。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没事儿……大胆的说,把这丰功伟绩都说出来,说出来给在场的诸位都听一听!” 刘宇的笑容明媚,语气更是温和,但在场这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将帅却都是忍不住后背发凉。 别说是他们,就是默啜此时也吓得一激灵。 随后他咬了咬牙,如实奏道:“此战前后,大周军战死者共有二百三十一人,伤者未知,被俘者六十九人。 而我汗国…… 休屠王护卫营战死二百一十八人,轻重伤达三百七十六人,汗国西疆驻地将军翰勒麾下…… 战死者高达七百三十六人,轻重伤者一百三十一人,其中五十七人残疾!” 嘶! 这份战报一出,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无论是刚刚被召进王庭的将帅,还是阿依娜他们这些跟着刘宇一路折回的人,此时都齐齐变了脸色。 五比一的战损,这在可汗即位后,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这绝对是奇耻大辱,难怪可汗震怒。 “诸位都听到了吧……” 刘宇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身上转过,平静地像是水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震怒或者说狰狞。 但尽管如此,那目光依旧让在场所有人都坐立难安。 “本汗当国十数年,我汗国居然出此骇人听闻之事。 财货被抢,百姓被杀,我汗国的汗王去追人,差点被人生擒,我汗国的将军带兵去要个公道,却死伤如此惨重…… 呵,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可汗太窝囊,居然让人如此轻辱漠北。 本汗对不起先可汗,对不起我漠北子民,对不起那无辜枉死的十几名百姓,更不对起战死的千余名将士…… 本汗……有罪啊!” “可汗……臣等死罪!” 刘宇这话一出口,在场谁还敢杵在那儿,纷纷跪地磕头。 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哪怕此时漠北的汉家文化还推进的很有限,但大家也知道可汗如此说意味着什么。 这哪里是可汗有罪,这分明是他们这些人太过于无能!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一人!” “可汗如此说,臣等何以自处,何以为人?!” 看着眼前诸臣跪地叩首,一个个义愤填膺,悲痛万分的样子,刘宇眼里也是闪过了一道难以察觉的冷光。 “论罪之事,容后再议,此事该如何,诸位可有章程?” 刘宇大手一挥先让众人起身, “可汗,这件事一定是周国人和吐蕃贼子狼狈为奸,用阴谋诡计才打赢了我汗国的勇士! 臣迖刹愿领兵踏平周国边关,用周国北境所有周国人的脑袋,祭奠我汗国勇士的英灵! 若不能成功,请可汗砍臣脑袋!” 此时,一个五大三粗,满脸凶相的男子出列,面向刘宇,将拳头按在胸前,厉声请命。 迖刹,刘宇还是王子的那会儿的一名亲卫,对刘宇忠心耿耿,且勇武异常。 刘宇动用“玄武门继承制”的时候,迖刹亲手砍杀了刘宇两个兄弟,甚至在刘宇被兄弟们的兵马包围时,奋不顾身的一路拼杀,满身是血地护着刘宇杀出了重围,是可汗陛下的大功臣。 此时听到这事,对于迖刹这种人而言,这不仅是汗国的耻辱,更是对可汗的羞辱,他根本忍不了。 “报仇是肯定的要报的……” “可汗……” 刘宇这话一出口,阿依娜,孛罗,默啜,雅若都是忍不住开口,想要劝谏,但却被刘宇抬手虚压了一下,示意他们先不要开口。 随后他回到王座上坐下,长吐了一口气。 “但在报仇之前,谁能告诉我,西域之事怎么处理? 总不能就把这个烂摊子撂在那儿不管不顾吧? 西域一战,我汗国千余将士身死,还有平民百姓被无辜牵连,休屠王受辱,主将重伤,百姓人心惶惶…… 谁能告诉我,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这……” 迖刹这种大老粗操刀子杀人他在行,让他处理这种事的后续问题那真是为难他了,一时间这位大可汗的心腹也不由得抓耳挠腮,焦躁不安起来。 “可汗,臣以为此事事有蹊跷,当慎重处理!” 此时,一个汉人将军自老将孛罗身后出列,冲着刘宇恭恭敬敬地行礼,而后朗声回复。 “哦?关宁有何见解,说来听听!” 李承平,字关宁! “可汗,诸位将军……” 李承平冲着周围人点了点头,随后才开始提出自己的意见。 “我汗国自五年前吞并辽东后,便大力开荒垦田,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种种举措皆是为积攒国力,而后吞并新罗等国,扫平后顾之忧,好一窥中原。 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不曾对外言明。 至今日,我汗国兵强马壮,仓廪殷实,国富而民强,正是一举东进拿下高句丽旧地,扫平后患之时。 为此,可汗才以阿依娜大人为使出使大周,与大周皇帝巩固旧日盟约,一安两国边民之心,二来好腾出手一举灭高句丽。 而今两国盟约刚立,大周与汗国和亲之事天下共知,边关宁定,正是我汗国举兵东进之时。 但阿依娜大人尚未归国,西域之地,两国边疆就出此战端,其目的必然是挑起两国战火,好让我汗国与大周盟约破裂,相互攻伐,杀个你死我活,从而无心他顾。 甚至,那幕后之人说不得还想借此时机浑水摸鱼,趁火打劫。” 说到此处,李承平顿了顿,随后目光凝重地看向刘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臣自知可汗爱民如子,此番周国厚颜无耻,公然违背盟约,联合吐蕃杀我将士,戮我子民。 此等禽兽之举,人神共愤,人若不除,天必诛之! 可汗若是兴兵讨伐,自是顺天应人,昭显天理昭彰! 只是可汗谋划多年,一统北方之宏图近在咫尺,值此之时,突发此变,实为变数,必是有人从中作梗。 臣斗胆陈奏,望可汗暂息雷霆之怒,暂忍此事,先一举拿下高句丽,新罗等国再行追究!” 李承平一番话洋洋洒洒,先是表彰了刘宇这些年的努力,又说明了漠北汗国此时的军力,最后指明了要先忍了这件事,优先拿下高句丽。 此言一出,孛罗,阿依娜等人都是默默点头,显然是认同了这个意见。 毕竟如今大周内忧外患,已经没有精力腾出手关注辽东,如果不趁这时候一举拿下高句丽等国,往后等大周缓过这口气,这种事绝对是千难万难。 “这……” 听到这话,刘宇此时也有些犹豫了,脸上的阴冷和杀意都逐渐淡去。 漠北汗国虽然在刘宇的治理下国力蒸蒸日上,可是和雄踞神州的大周比起来还是差了太多,这不是刘宇不够努力,而是这就是天然的优势差距。 现如今武皇老矣,新君懦弱,权力交接必然是异变丛生,他们必然要优先处理家事。 可如果新君能坐稳那个位置,以目前大周的国力,都不要说动了真格,就是稍微骚扰一下漠北也吃不下高句丽。 所以现在绝对是最佳时机,在此之前,说实在的,真不适合跟大周发生冲突。 “可汗,我汗国兵锋正盛,大周内忧不断,此时正是一举吞并高句丽的大好时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孰轻孰重,可汗身为一国之君,当慎重啊!” 此时在场人都是刘宇的心腹,所以李承平也就有什么说什么。 他知道刘宇对百姓是什么样,但他更知道刘宇心里有多么大的一个蓝图。 当年刘宇和他一起在鸭绿江对战高句丽大军时,刘宇曾说过。 总有一天,我要让汉家的铁骑踏遍万里河山,让汉家王朝的旗帜插遍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届时我要让汉家疆域之广达到古往今来之最,极东之地太阳刚刚升起,极西之地太阳尚且不曾落下。 百姓耕者有其田,壮有所用,老有所依,幼有所育,鳏寡孤独者皆有所养,我要让这天下往后,都只有一个声音! 那一天,鸭绿江畔,身为降将的李承平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震撼,面对着这个漠北草原的可汗说出的这句话,他久久不能释然,仿佛心中有雷霆滚过一般。 那时,似是看穿了他的疑惑,毗伽可汗笑着对他说:漠北之人也并非蛮夷,昔年汉朝时两国联姻,彼时匈奴单于曾说,汉天子我丈人行也! 而今历经近千年,漠北王族皆有汉帝血脉,而中原之人自经五胡乱华,北魏南晋之后,亦有胡人血统,先太宗文德皇后便有鲜卑人血脉,故此漠北中原皆汉人也。 正是从那天起,李承平才选择一心一意效忠这位漠北可汗,因为他从这个人身上看到了天下大同的希望,而且这位并非塞外蛮夷,而是汉帝血脉! 所以今日,明知道这个好脾气的可汗已经接近暴走,李承平依旧选择规劝。 “请可汗三思!” 此时不止是李承平,还有孛罗,阿依娜,雅若,默啜都纷纷开口,希望刘宇慎重处理。 这些人的话绝对是有分量的,此刻刘宇也有些为难了。 但…… “李将军,按你和诸位将军的意思,难道这口恶气咱们就忍了?那些枉死的人,他们的仇就不报了?” 迖刹哪里听的了这些弯弯绕,见到刘宇都开始为难了,他当即便是勃然大怒。 可汗不止一次说过,他们这些人都是草原百姓在供养,百姓才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现如今草原百姓无辜被杀,而王庭的诸位大人物却在谈论该怎么利益最大化,甚至连可汗都快要被说服了,这他哪里忍得了? 李承平知道迖刹性子暴躁,嫉恶如仇,当即也是好言相劝:“将军误解了,这仇并不是不报,而是等拿下高句丽之后再报而已!” “等等等,什么都要等,难道欠了老百姓的公道也要等吗?咱们能等,他们也能等吗?” 迖刹暴跳如雷,哪怕在刘宇面前也丝毫不在意。 刘宇见状,也是开口安抚道:“迖刹,关宁所言还是有些道理的,你先莫要急躁!” 闻言,迖刹猛地看向刘宇,随后扑通一声跪地,紧跟着重重一个头叩下去,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可汗!!” 等到这个汉子再抬起头,那眼如铜铃的眼中便已经有泪水滚出。 “迖刹不明白! 可汗一直说是老百姓一年交那么多粮,才养了咱们这些当兵的,他们养咱们,是为了关键时候有人能站出来替他们主持公道! 现如今汗国百姓死的不明不白,连带着给他们讨公道的兄弟们都死了那么多,可咱们却不想着给他们报仇,反而在这儿谈论什么孰轻孰重,讨论什么先什么后什么…… 咱们这是拿他们的命当啥了? 买卖吗?” 迖刹边哭边说,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汉子此刻满脸都是泪,看着刘宇的眼睛里都满是血丝。 “可汗是所有草原百姓的天,可汗说要给每一个百姓公道,可汗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那么多兄弟,那么多百姓,他们死不瞑目啊,他们都在等可汗的公道啊……” 厅堂里,迖刹边哭边喊,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听着这话,默啜等人也都是羞愧的低下了头,似是无言以对了。 李承平还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都又咽了回去。 王座上,双目隐隐猩红的刘宇缓缓起身,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是我对不起那些惨死的将士和百姓,没能保住他们的命就罢了,甚至连公道都给不了他们……” 说着他看向前方众人。 “若是一个国家保护不了自己的百姓,给不了他们公道,就连外人欺负他们也不敢出头…… 那这样的国家就算是再强大,再富有,又有什么用?” “大都督……” “臣在!” 听到刘宇点名,中军都督府大都督孛罗立马应声。 “传可汗令……抽调旧王庭守卫三万军,于休屠王,漠南王,陇西王三王封地,再抽调五万军,合兵八万,开赴大周西域都护府。 本汗不计代价……不问经过……不管后果…… 本汗只有一道军令……” 咔! 刘宇的手掌缓缓用力,一时间,竟然令那张御案都崩开了一道裂纹。 而此时,刘宇的声音也是缓缓飘了下来。 “让凶手,还我百姓…… 命来!” 第32章 碎叶城 这一天,一道来自漠北汗国最大权力者的命令,从上京流向了草原。 因为王庭东迁的原因,原先的王庭就只作为草原历代可汗的象征保留了下来,同时安排一位汗王坐镇。 而为了王庭旧址的安全,在这里还驻扎了汗国的七万大军。 当然,草原上驻军的并非只有旧日王庭,所有汗王的封地中都有军队驻守,只是经过汗国的军制改革,而今这些军队都统归中军都督府管辖,诸王不再有调兵之权。 不过现如今诸王的权力虽然被收归王庭,但王庭在保证了诸王每年的俸禄之外,还给每位汗王都留下了两千护军,用以护卫他们的人身及财产安全。 随着这一道命令分别去向了不同的地方,沉寂许久的草原便重新开始运转起来。 相比于诸王分权的时代,现如今,可汗独尊的汗国才更像是一架精密的机器,当王庭的王令下达,它便开始运转,碾碎所有挡路的绊脚石。 就像当初刘宇一统草原时说的,这天下只有一个人说了算,那这天下才能不乱。 这一天,上京城所有的官僚勋贵都知道了,王庭之中,可汗大发雷霆,并下令对大周发兵。 同时,辽东并草原一线,自诸王封地中再抽调五万大军陈兵大周北境,随时准备应对大周的进攻。 大家都知道调集兵马,粮草都需要时间,但显然这个时间不会很长,因为可汗真的发火了。 …… 入夜,明月高悬。 幽州城,钦差行辕中,用了一整天会见幽州城主官的梁王,累的刚刚躺下,但却很快又披上衣服出门。 在内堂,他在几名家将的护卫下见到了一个自称来自神都的人。 “皇帝密令,将此密旨面呈梁王!” 那人一身寻常布衣,脸上还有些灰尘,看上去脏兮兮的,宛如一个普通的刚从地里回来的农家汉子,并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 但此时他却手持一块儿纯金色的腰牌,证明了他的身份。 武元起正要跪迎,但汉子却直接扶住了他。 “皇帝口谕,王爷自行拆看,不必行礼!” “多谢!” 武元起不敢耽搁,拆开火漆密封的纸信,退后两步便看了起来。 他整个人退入暗处,只有月光落在那雪白的纸张上。 片刻后,武元起从暗处走出,然后将那封密信叠好塞入袖中,随后冲着那传信之人拱了拱手。 “大人一路辛苦,且先下去休息,待本王具折一封,由大人明日送回神都,呈交陛下御览。” “多谢王爷!” “武明,带大人下去休息,用心挑几个奴婢伺候,不可怠慢!” 武元起这般说了一声,旁边立马就有一个身材中等的汉子走来。 “大人,这边请!” “王爷,那下官就先下去了!” 传信之人又行了一礼,这才随着那人离开。 等到几人的身影消失在内堂,武元起的脸色瞬间变得冰冷。 “武三!” “家主,您吩咐!” 随着武元起开口,另一个四五十岁的汉子从暗处走出,恭恭敬敬地跪在他面前。 这人和之前离开的武明一样,都是武元起豢养的的家将,都是当年跟着他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 他们称呼武元起从来不是什么梁王,而是家主。 “你带几个家将,拿这块儿如朕亲临的金牌,点齐五百禁军精锐星夜出发,务必要在十天之内赶到西域都护府地界。 到了之后,找安西都护王贺昌,以此令牌命他调一万边军准备到碎叶城换防,同时调直属于他的边军随你先行奔袭碎叶城。 届时,不论你以何名义,立刻拿下碎叶城主将张之荣并且解除其兵权,碎叶城所有军士全部归营,武器入库,不得令不得外出,一切事等我到之后再行处理。 此外,在此期间,如有人违令不尊,阳奉阴违,一概格杀勿论,绝不姑息,包括王贺昌在内!” 武元起从怀中摸出一枚金灿灿的令牌,月光下,令牌上如朕亲临四个大字铁画银钩,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道绝伦。 如朕亲临,有这块儿牌子在手,出行在外的钦差便能行使部分皇权,如果遇到为难之事,地方刺史,主将,他都可以先斩后奏,权力大的离谱。 这是武皇给武元起便宜行事的底气,也是他这一路最大的倚仗。 “家主……那您……” 武三只一瞬间就感觉出了大麻烦,因为月光下他亲眼看到梁王递给他金牌的手都在发颤。 作为一个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藩王,武元起很少有这种失态的时候。 “我先留下处理幽州的事,最多一天我就去追你们!” 武元起亲手扶起武三,目光凝重地盯着他。 “老兄弟,天下安危,江山百姓,都在你身上,万望尽力啊!” “家主安心,纵是死上一百次,武三也必定办成此事!” 说罢,武三不再迟疑,对着武元起身后招呼了一声,瞬时间几个人影就从黑暗里走出,朝着武元起抱拳行礼后转身便走,片刻间众人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武元起眼里的担忧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是更加浓郁起来。 再有一会儿,武明回来了。 这个约莫五十上下的汉子走到近前,冲着武元起点了点头:“家主,办妥了,埋得很仔细!” “挖坑的人呢?” “放心,处理的很干净!” 武明说话时脸色很平静,一点儿都没有波澜。 “让家里剩下的几个分别去通知幽州都督,刺史,长史,司马,参军等各级官吏到钦差行辕见我。” 说着,武元起想了想,又补充。 “你去一趟,叫左右龙武卫大将军也来,告诉他们,这是皇命,如有迁延,军法处置!” “领命!” 武明先是一惊,随后立马应声离开。 武元起回到屋里,先是换上了那身亲王服饰,随后又召人拿来了西域都护府舆图。 那位家将手捧烛台,借着微弱的火光,武元起认认真真地看起了西域都护府的各军镇分布。 而他首先重点看的,就是安西四镇。 安西四镇,是朝廷在西域都护府设立的四个重要军政中心,也是四个最大的军事重镇,分别是龟兹,于阗,疏勒以及碎叶城! 而这四镇之中,碎叶城离西域都护府的主城最远,却离草原西疆最近。 它西邻大宛,北临漠北汗国,而且从兵力分配上,碎叶城驻军足有四万,是四镇之中最多的! 看着桌子上的图,武元起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浓浓的不安,最后他咬牙切齿的骂一句。 “直娘贼!” 第33章 齐聚一堂 当幽州这边武元起因为一封密信而忙的焦头烂额时,大周,太原王家这边儿也是正热闹的紧。 太原王家,大周五姓七望之一,和它并列的,有陇西李氏,也就是而今的皇族,武皇的夫家。 还有,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京兆韦氏等。 在这个时代,说是皇帝统御四海,威加九州,可实际上,皇权之下仍有皇帝都头疼的诸多无奈,其中最大的麻烦就是这些门阀世家。 这些传承了数百年乃至千年的家族,每一个都拥有着难以想象的能量和资本,朝堂,军方,到处都有他们的影子。 莫说是底层的贫民百姓,便是寻常官员都无法想象这些世家强大到了何种程度。 虽然说本朝自太宗以来,大力推行科举,但这个时代穷人家哪里读的起书? 便是能读的起,科举之时主考包括阅卷官全都是世家之人,这种人你还能指望他们凭心阅卷,为国取材? 真要是那样,另一个世界的唐朝末年,黄巢同志又怎么会次次落榜,最后逼的他不得不杀进长安,证明了打进长安甚至比考进长安还容易? 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不说全部,最少八成来自于世家,面对着这样的局面,就是皇帝都要顾及他们的面子,这还是科举推行了近一百年的成果。 其次,这些世家还有大量的封地以及佃户,那些为他们种地的人,拿起农具是民,放下农具就是兵,这妥妥的私人武装,地方官府别说公平执法了,有些事他们想办都还要看世家的脸色。 而且千百年来,这些世家彼此之间联姻婚配,早就形成了共同进退的利益团体,而这个团体的实力强大的足以挑战朝廷。 当初太宗皇帝命人编纂全国姓氏,并且划分等级,结果在新编纂的姓氏图谱里,皇家的李姓居然排在了第四等,位在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之下。 太宗文皇帝历来从善如流,对臣下一向宽容,但在这件事上却勃然大怒。 在封建时代,居然有人比皇家更高贵,这种事不管怎么说都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而且太宗朝时期,太宗的公主在朝臣眼中,还没有世家的庶女高贵,那些文臣武将宁肯求着和门阀世家联姻,也不乐意让自家孩子娶公主。 甚至在当初晋朝时,民间曾有谚语,说司马与王共天下。 要知道当时的司马家可是皇族,由此可见这些世家的实力到底大到何种地步。 这样的事情别说大周历代皇帝不能容忍,这搁在封建时代任何一个皇帝来看,那都容忍不了一点儿,正因为如此,大周皇帝才不遗余力的推行科举,借此削弱世家的影响力,从而加强皇权。 但世家也不是白给的,太宗皇帝,高宗皇帝两代明主都没有活过六十岁,这就很说明一些问题了。 而到了今天,武皇承继高宗遗愿,继续压制世家,更是借前几年诸王叛乱的理由对世家重拳出击,打的几大世家都是眼前一黑,差点都想反了。 不过没有大义名分,武皇也没有真敢把事做绝,于是几大世家也就忍了,直到今天。 此刻,太原王家的大宅里,王家正堂上,王家当代家主王洵高坐主位,面带笑意。 而在他下方,左右两边各有五人。 只是左边五人都是中原服饰,高冠博带,儒雅非常,一看就是饱学鸿儒,儒道大家。 而右侧五人则是衣着,服饰各异,观之皆不似中土之人。 此刻,左边几人都是各自交头接耳的议论着,脸上表情各异,有担忧,有不解,有不安。 而右侧五人则是安安静静地坐着,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无所谓地态度,似乎并不着急。 王洵高坐主位,手里捧着一碗热茶汤,寒夜里茶碗上热气袅袅,带着红枣和葱姜的香气。 “王兄……你这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我们叫来,你就不怕上头……” 此时,堂下左侧首位那人沉吟片刻,看向王洵,指了指天空,而后有些担忧地问道。 对此,王洵哈哈一笑,苍老的手掌抚着雪白的胡须:“崔老弟不必担忧,这宅子十里开外都布满了我王家的暗线,任何风吹草动都能第一时间得知。 至于这厅堂外么……一百步内除了我王家的死侍,连鸟儿都没有半只,除非上头那位有千里眼顺风耳,否则这里的事情应当是穿不出去的!” 闻言,左侧几人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他们清楚以王家在山西的势力,要做到这一点儿并不算难,换了是他们几家在自己的地盘上也不难。 只是…… “虽然今夜我等的谈话不会传出去,但我几人来你王家这事绝对是瞒不住的,若是事后她以此为理由与我等为难……” 位在左侧第二那人还是有些担忧,对此王洵依旧是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卢老弟这些年怎么胆子越发的小了?你我几家世代姻亲,而今只是正常来往,又不触犯律法,难不成这她也要管? 真要是如此,难不成民间往后,亲戚之间都不走动了么?” “王兄说的在理,倒是在下多心了!” 那老者认同地点了点头,脸色也缓和了。 “王兄叫我等寅夜前来,又如此布置,想必是有大事要谈,不如在此之前先给我等介绍一下对面的几位朋友如何?” 此时另一位老者开口,目光幽幽地锁定对面五人,眼底深处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地鄙夷和不屑。 门阀世家都以中华正统自居,对国内异族都甚是鄙夷,更不用说对这些外人了。 “韦老弟说的,那王某便为诸位引见一番! 右侧这位,是南诏国太傅赵文!” 随着王洵手朝向之处,右侧末座那人也是冲着左侧几人微微颌首。 闻言,几大世家的人都是不由得一惊。 南诏国的人? 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南召,位置和宋朝的大理差不多,面积也大差不差。 在场几人都是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南诏国的人会在这儿,还他妈是一个太傅,要知道这官职可是很大了。 “这位,是吐蕃国的禄赞大人,他在国内的地位,等同于我大周的六部侍郎!” “诸位有礼!” 右侧第四位起身,双手合十如同僧人那般朝着对面行了一礼,面带微笑,而且说的是汉话。 嘶…… 一瞬间,场中又是一阵诧异,吐蕃国也来了? 那剩下的岂不是…… “这位,是大宛国的多罗先生,他代表了西域三国!” “诸位有礼!” 右侧第三位那人起身,同样是面带笑容。 “这位,是新罗的朴不兴郡王!” 王洵此话一出,右侧第二那年轻人也是轻声一笑,此时所有人此时都是微微色变。 新罗,郡王?! “而这位……” 此时,王洵也是起身,面色肃穆地给众人介绍那右侧首座之人。 只见此人虎背熊腰,面目狰狞,一脸横肉,仿佛一头蛮熊般。 说起这人时,哪怕是王洵都是郑重以待。 “这位大人,是漠北汗国,休屠王大人的特使…… 达勒泰将军!” 第34章 算计 太原王家,高朋满座! 在这天夜里,王家的议事厅不仅有崔卢韦郑等几家的大人物,还有南召,大宛,吐蕃,新罗,甚至是草原的人。 此时,几大世家的人在听完王洵的介绍后,所有人此时都不禁目瞪口呆起来,心里的惊骇简直难以名状。 他们之所以会齐聚太原,那都是家里家主的安排,让他们来跟王家家主商讨一件掉脑袋的大事。 尽管他们都知道了这件事会和周边几个国家联合,但他们却没想到王洵居然真敢把人弄到这儿来。 这要是被皇帝抓到,好家伙不说九族消消乐,最起码也得是三族团圆套餐,到时候除了起兵造反,压根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当然,这里面最让他们惊愕的,还得是王洵右手边首座那人。 漠北汗国的将军,代表了一位汗王,这他妈…… 王家不仅把手伸到了边关,他居然还说动了漠北的一位汗王? 他怎么办到的? 此刻,诸位世家代表皆是愣在原地,依旧没能从这巨大的震撼中缓过神来,他们也都是千年的人精,但此时却都不禁破防。 漠北那位…… 他手底下也有人生了异心? “王老先生,你们大周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老先生已经将我等身份一一介绍,何不为我等引见一番这几位老先生呢?” 此时,那手持折扇,模样骚包的新罗郡王朴不兴也是冲着王洵微微一笑,装出一副斯文雅士的样子问道。 对此,不仅诸位世家代表心里一阵恶心,心想这他妈来而不往非礼也是这么用的吗? 甚至就连右侧的各国代表眼中都是闪过了一丝鄙夷,似乎是很看不起这画虎不成反类犬的蛮夷猴子。 毕竟在这些国家里,无论是国土面积还是国力,新罗都是最弱的那个,甚至连南召这种南方小国都不如。 弱国无外交,当你的实力不够,你的话语权自然也就不够,至于他能坐了这仅次于漠北将军的位置,也只是他的身份是这些人里最高贵的罢了。 可此时大家都未开口,反而是新罗小国一副诸国领袖的姿态,这让众人如何不心生反感? “呵呵,郡王殿下说的是!” 王洵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 “这位是……” “你们汉人的规矩怎么这么多,本将今天来这儿可不是来认识朋友的!” 王洵正要给众人介绍,那虎背熊腰的漠北将军立刻便是冷哼了一声。 “大家都是冒着杀头的风险来谈事情的,王家主,本将觉得还是先谈正事比较好!” “达勒泰将军说的在理,相比于介绍身份,王先生不如先说说正事要紧!” 吐蕃禄赞此时也是双手合十,如同僧人那般低声说了一句。 对于这两人丝毫不给面子的行为,朴不兴虽然眼中闪过了一丝恼怒,但碍于大局,他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答应你们的事我们已经做到了,牧民被杀,驻防官兵损失惨重,甚至就连我们汗王为了配合你们演戏,都差点被马踏死。 我们做了这么多,你们的准备呢?” 达勒泰一点儿也不客气,直截了当的逼问。 “不瞒将军,朝廷内部御史言官基本都是我们的人,只要战端一开,他们一定立主劝陛下增兵西域。 同时他们会提议,为防毗伽可汗南下,幽州,蓟州,朔州三州之地的兵马,包括此时驻扎幽州的左右龙武卫主力皆要北上,深入漠北。 到时候,面对大周的兵锋,你们那位毗伽可汗必然要分兵抵御。 如此一来,他对西域战局的控制力必然大大减弱,休屠王殿下就可以趁机联合其他汗王自立,杀死驻地将领,夺回统兵权,而后脱离毗伽可汗的统治。 等到草原诸位汗王稳定住局势,那时候的毗伽可汗也已经和北境边军两败俱伤,介时,草原还是你们的草原。” 王洵点头道。 “也未必吧?” 达勒泰冷冷地盯着王洵,目光仿如猛虎。 “虽然根据可靠消息,大可汗已经向西域增兵,但那些人都只是草原上抽调的驻地军。 此时,他在辽东依旧有精兵四十万,那些人里,一半是昔日直属于王庭的军队,一半是辽东被他收编的军队。” 达勒泰目光如火,透着嗜血的凶残。 “尤其是他的玄甲军和龙骧四卫,这些人的战斗力可不是你们北境的边军能比的,就是你们的左右龙武卫都差了不少。 这些人根本不需要动用全部,就能挡住你们的北境边军,届时哪怕我们汗王能拿回兵权自立,面对着暴怒的大可汗的大军,恐怕我们依然挡不住。” 说到这儿,达勒泰不禁笑了,露出了森森白牙,看上去有些狰狞。 “王先生,我们汗王是带着诚意来的,你应当不会在这个时候过河拆桥吧?” “将军说笑了,你我乃是盟友,我们汉人对盟友最是友善。” 王洵此时先是一愣,随后尴尬的笑了笑。。 “你放心,只要我们……” “停……” 达勒泰不等王洵说完便是立刻打断,抬手制止。 “王先生,别跟我说等你们计划成功了就再出兵帮我们牵制大可汗这种话,这话本将是真不能信。 前些年本将在北境,跟你们的边军打交道可不是一天两天,后来毗伽可汗即位,本将偶尔也会到幽州阙场进行货物交易,见的汉人真是太多了。 不得不说你们汉人的花花肠子太多,话也不能信,尤其是像王家主你这种连自己的国家都能出卖的人,我就更不能信了!” 说着,达勒泰身体前倾,如猛虎扑食。 “你说呢?” “将军勿忧!” 此时王洵还未开口,新罗那位朴不兴郡王便是开口了。 “一旦西域战事骤起,大周北境的边军北上,我新罗会同百济,高句丽的联军就会跨江而过,直逼你们的上京城。 毗伽可汗夺走了我们的辽东故土,我高丽人自然是要夺回来的!” 西域战事牵制,大周边军压境,内部诸王叛乱,再加上高句丽等国趁火打劫…… 如果事情真到这一步,恐怕便是毗伽可汗这等一代雄主,怕是也要认命吧? 达勒泰微愣,但随后又摇了摇头:“西域增兵没问题,但以你们大周皇帝的心思,北境边军这时候只会戒严,怎么可能轻易北上? 没有他们给的压力,就凭高句丽他们那些废物,呵呵……” “你……” 朴不兴闻言顿时大怒,这草原蛮子实在欺人太甚。 “怎么,不服气?” 达勒泰偏头看去,那杀人般的眼神瞬间把朴不兴吓得坐了回去,再也不敢说话了。 对于这个问题,王洵先是沉默片刻,随后抚须一笑:“哈哈……将军若是因此犹疑,实则大可不必。 当今皇帝虽然不会轻易和漠北拼死一战,但若是换个听话些的皇帝……” “噗……哈哈哈……” 达勒泰刚端起王家给他准备的烈酒喝了一口,顿时又吐了出来,随后更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换皇帝……哈哈哈哈…… “就……就凭你们还想造反?你们要真有那实力,这些年还能被大周皇帝打压成这样?” 对于达勒泰这一点面子不给的行为,几大世家的人皆是脸色阴沉,眼里迸发出杀机。 但考虑到达勒泰的身份,众人此时也是敢怒不敢言。 “将军说的不错,如是平时,她有天子十二卫在手,又有南衙北衙禁军在侧,便是神仙下凡也撼动不了她的皇帝宝座。” 王洵此时倒是不恼,依旧是心平气和地解释。 “但若是四面树敌,边境处处烽火,她的天子十二卫就该四处支援了,到时候……” “呵呵,不瞒达勒泰将军,我吐蕃五万精兵此时已经陈兵川蜀之外,只要西域战事一起,我吐蕃便立刻发兵,攻占川蜀!” 禄赞依旧双手合十,一脸笑意。 “我大宛国并吐火罗,楼兰三国联军,共七万精兵也已经兵临碎叶城,只待战事一起,就协助休屠王拿下那支草原大军!” 大宛国的多罗也是点头道。 “我南召连同南疆诸国,联军十三万,将全力拖住安南都护府大军!” 南召国太傅赵文呵呵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哦?诸位原来都已经准备好了啊?” 达勒泰先是一副吃惊的模样,随后脸色又逐渐阴沉。 “那不知各位出兵,王先生又许诺了各位什么好处呢? 是割地?还是赔款呢?” 第35章 燕云十六州 是割地……还是赔款? 王家议事厅,随着达勒泰这话一出口,场上顿时气氛就冷了,一时间谁都没有再开口。 此时,环顾四周之后,达勒泰突然笑了。 “王先生真不愧是世家族长,浑身都是算计。 这场计划说到底,我草原诸王不过拿回了昔日的统兵权,拿回了昔日的封地。 为了这,我们不仅要背叛大可汗背上叛逆的名声,还要损失许多勇士…… 呵呵……王先生可真是拿我们当自己人看啊!” 达勒泰虽然是武将,但这些年和汉人打交道多了,心思也活泛了许多,要不然草原那边也不可能派他来谈判。 此时看着在场众人都沉默,他哪里还不清楚原因,一时间这个大汉也是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将军……” 王洵此时也是有些尴尬,正要解释,却又被达勒泰抬手制止了。 “既然是合作,有些事我想我们应该有权知道,比如除我们之外,其他各位能拿到什么。 这……不过分吧?” 阿勒泰深吸一口气,而后问道。 对此,王洵有些为难地跟其他人对视了一眼,而其他世家代表此时也有些为难,因为他们不是家主,这里面的利益划分他们也不清楚,所以没法发表意见。 片刻后,王洵看向了其他国家的代表。 在短暂的眼神交流后,吐蕃国禄赞先开口了:“呵呵……既然将军要问,在下不敢欺瞒。 王家主承诺在下,如果此事能成,川蜀大地将划归我吐蕃所有,免我吐蕃称臣,往后每年不再上贡!” 随后南召国赵文也是附和:“我南召在此事出力不多,所以王家主承诺,事成之后,两广之地划归我南召所有。” 在这个时代,南召,吐槽等国因为毗邻大周,所以都是大周的藩属国,他们的国王要得到大周承认,而且每年要向大周朝贡。 先不说吐蕃拿走的川蜀大地,单单是那不再朝贡,他们就占了大便宜。 至于说川蜀…… 那地方于民生,土地平阔,沃野千里,号称天府之国。 于军事,易守难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有这块地在手,以后大周哪怕和吐蕃翻脸,人家也有资本和大周叫板了。 至于说两广,这个时代两广之地还没有彻底开发,海贸还没有兴起,所以相比于川蜀,这两地虽然面积大,但资源并不多。 如此分配,倒也算公允! “呵呵……我西域三国倒是不求太多,届时只是西域都护府划出一半给予我三国共分,但西域诸国仍旧尊大周为宗主,每年朝贡不变!” 大宛国那叫做多罗的人倒是很识趣,他们要的,和王洵给的也确实不算多。 因为相比于大周,他们的实力太弱小了,如果不是这次算计,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谋划大周的西域都护府。 此时朴不兴也登场了,他手持折扇,一副斯文公子的模样:“我新罗三国与大周睦邻友好多年,此番亦不求领土。 等战事一起,我三国只要故土辽东,当然,和大宛一样,我等依旧尊大周为宗主国,朝贡不变。 只是届时,大周神都崇文馆内,天文,地理,农业,铸造等书籍,皆要刊印一份,借与我等学习,以沐天朝教化。” 朴不兴这般说,其他众人都是没有反对。 说来说去,人家在大周身上只是拿走了一些书籍,除此之外,领土是人家自己打的,朝贡这边儿依旧没变,王洵他们不管怎么说,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而听着这些话,达勒泰的脸色一变再变,说实在的,这些人里只有这新罗的什么鸟郡王不算过分。 其他人么…… “呵,如此说来,倒是我出力最多的漠北一无所得了?” 达勒泰看着王洵,也不恼怒,只是语气不善。 “王家主这般做,到底是轻视本将,还是轻视我漠北呢?” “将军莫要动怒,既然是合作,所得利益自然是可以商量着来,将军若是想要什么,不妨说出来也就是了!” 王洵听到达勒泰这话,原本有些不安的心突然就安定了。 这种情况下不怕对方提条件,就怕对方一言不发,只要对方这般说,那就代表了还能谈。 “真的可以提?” 达勒泰微微一愣,随后问道。 禄赞闻声不禁笑道:“此事漠北诸王劳苦功高,将军若是不替诸位汗王要些什么,我等都不好意思拿了!” “禄赞大人说的是,此事成败全仰仗漠北诸位汗王,若是将军分毫不取,我等这些人怎么好意思画土分疆呢?” 南诏国的老太傅也是谦和地笑了笑。 王洵此时也出面打圆场:“此事将军及诸位汗王皆是首功,自然可以多要些东西。 将军想要什么尽管张口,无论是疆土还是金银,老夫今日必不吝啬!” “好!” 达勒泰点了点头,随后看向朴不兴。 “辽东本非我汗国故土,你等而今要去拿回,本将可以代诸位汗王答应你,绝不秋后算账。 但大兴安岭一线所开荒田皆是我草原子民所为,所以辽东之地你们只能拿走一半。” 随后也不管朴不兴是否答应,他便看向王洵。 “王家主,此番我汗国出力,替你们拖住武皇大半兵力,让你们兵不血刃地拿走了整个大周国,既如此,我漠北要些疆土,应当不过分吧?” “不过分,将军说便是了!” 达勒泰看了看大宛的多罗先生,沉声道:“西域三国划走西域都护府一半,剩余一半,划归我漠北!” “好!” 王洵和其他世家代表对视一眼,而后立刻答应。 “可还有吗?” 达勒泰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出了他的真正要求。 “除西域之外,我汗国要大周北境的…… 燕云十六州!”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第36章 影卫司 月至中天,塞外苦寒。 辽东的夜幕之下,两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上京城,奔向了草原腹地。 此时,王庭中的一处别院,刘宇一身玄色长袍躺在院中,月光下那衣衫上金色的龙纹若隐若现,便如同帝王的常服般。 这身衣服是他离开神都时武皇送他的,虽然不知道那个老妇人为何送他衣服,但该说不说,无论是用料还是做工,这件衣服都是以皇帝的标准来的,可见武皇的大方。 不过让刘宇很纳闷的是这衣服的尺寸很合适,似乎真的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长者赐,不可辞,面对着那个老人的馈赠,刘宇没有拒绝,大大方方地接受了。 今夜,他换上了这身衣服,坐在这儿,不像是草原的可汗,而像是汉家的天子。 精致的躺椅微微的晃悠着,躺在那儿的刘宇双目微合,满脸的安详,像是睡着了。 月光落在那张英俊的脸上,似乎都流溢着微光。 在摇椅边上,摆着一个矮桌,刘宇伸手刚好能够着那种。 矮桌上放着果盘,盘子里是几个红透的苹果,卖相很是不错。 不多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刘宇身边,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地上,像条狗一般。 “可汗!” 微风吹过,风里传来了那人的声音。 “来了?” 刘宇没有睁眼,那张俊俏的脸上面无表情。 “是!” 那人头埋在地上,脑门和地面紧紧贴着,卑微到了极点。 “这么些年不见,家里可都还好么?”刘宇的声音很轻,既不阴冷,也不温和,就像是两个多年未见的老友叙旧,带着浓重的沧桑。 “托您的福,臣家里一切都好,吃穿用度都不发愁。” “你身体怎么样了?还能动弹不?” “臣一切都好,只是这些年始终不曾来看望您,臣实在惭愧。” “你惭愧个狗屁,在家过好你自己小日子就得了,你来看我干嘛?”刘宇笑着哼了一声。 “你娘呢?她老人家身体还好么?我记得下个月就是她老人家五十整寿了吧!” “劳您挂念,家母身体还好,可就是有些闲不住。” 那人佝偻着身子,紧紧的贴着地面,恭敬的几乎有些离谱。“昔年在大周时,迫于生计所以她不得不常常下地干活,后来到了草原,明明衣食无忧而且无地可耕,却还跟着部落里的大家伙儿学着放牛牧羊。 再后来蒙您恩典,臣一家迁入辽东,开了荒,分了田地,家母就打理打理庄稼,替臣带带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过的也算充实! 她知道您喜欢汉人服饰,所以就让臣从幽州那边买了几匹上好的丝绸,给您裁了几件衣裳,这次让臣给您带来了!” 刘宇轻笑着说:“难为她老人家还想着我,回去见了她老人家替我道声谢。” 随后又笑着撇了撇嘴:“倒是你,你这狗东西一年俸禄才几个字儿?几匹丝绸你说买就买,怎么,日子不过了? 如实说吧,欠了别人多少钱?我替你还了!” 那人也是笑着答复:“可汗言重了,哪有臣给您送礼,还要您替臣还钱的道理?!” “你这人呢,死鸭子嘴硬!”刘宇笑骂道。 “你自己饥一顿饱一顿我不管,可你娘那么大年纪了,还有你家两个娃儿,还有你媳妇儿,咋的,你让他们都跟你喝西北风? 等下走的时候去找雅若,让她给你支一千两黄金,走我的私库。 拿着这些钱还了债,剩下的给孩子,媳妇儿买点衣服,吃食,还有你那狗窝似的房子也翻修一下。 还有啊,下个月老人家整寿,你记着要办的气派些,照中原的规矩来,流水席摆它个三天三夜,不要怕花钱,老人家的整寿,面子一定要有,钱不够了我来出!” “可汗厚恩,臣万死难报!”那人声音哽咽,咚咚地磕着头。 “行了行了,别动不动就是死啊死的,我身边这些人,你几时见我让他们去死的?” 刘宇慢慢挪着起身,从躺着变成了靠坐在那儿,同时还让那人一同平身。 “你们啊,都好好活着,要看到我当上皇帝那天啊!” “可汗雄才大略,天纵神武,平草原,定辽东,改革军制,安抚民生,轻徭薄赋,保境安民,功绩彪炳。” 那人虽然起身,却依旧低着头:“依臣看,可汗早就该定国开元,即位称帝了!” “就你狗日的会说!”刘宇先骂了一句,随后将一个苹果丢了过来。 “这话说的本汗开心,赏你的!” “谢可汗!”那人一把接过,然后将苹果藏进了袖子里。 “我本是想着,等打下了高句丽那边儿,然后上京城该修的修,这王宫该整的整,等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就定都在这儿,然后立国开元的。 只是……” 刘宇笑意盈盈地说着,突然语气一转,有些落寞,也有些凄凉。 “只是这应当是我一厢情愿了! 我本以为我努力这些年,好不容易让老百姓勉强能吃上饭,让那些汗王,贵族都赚的盆满钵满,大家都安安分分的,不要生什么乱子,我好把汗国带到更好的阶段。 可是啊……” 刘宇呵呵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递给那人。 “你看看吧,我拿他们当亲哥,他们拿我当表弟啊……” 那人恭恭敬敬地接过,就站在刘宇身边看完,随后又递回给刘宇。 纸上的信息很多,但归根结底就一句话。 诸王要反! “可汗,需要臣做什么?”那人的声音沉静如水。 “密碟司的人把那封军报完完整整地送到我手上,甚至后期再没有关于那件事的真相送来,这说明他们已经把手伸进密碟司了。” 刘宇眸光微垂,脸上的表情全部敛去,月光下躺椅上坐着的不再是一个年轻俊俏的公子哥,而是漠北草原至高无上的天。 “密碟司是当初我让你组建起来的,是我的耳目,在暗处替我看着,盯着这偌大的汗国。 可随着你这个指挥使赋闲在家,我这个可汗不仅聋了,也瞎了…… 你说,该怎么办?!” 闻言,那人扑通一声跪地,力道之重将地砖都震碎了。“臣失职失察,臣该死!” “失职失察我会扣你俸禄,但现在不是追究你责任的时候!” 刘宇躺了回去,双手交叠放在腹前,姿态很是安详。 “当初我即位,他们反对我,我没有和他们计较,保持着对他们的尊重。 后来他们几个联起手来反我,逼的我平了他们,可我依旧没有和他们计较,保留了他们的王位,保留了他们的富贵。 可是现在,他们勾结大周的门阀世家,还有高句丽那群跳梁小丑还要反我,还动了我的密碟司…… 你说,我该怎么办?” “臣……” “漠北立国,需要祭天!” 不等那人开口,刘宇便先行说道。 “既然他们一心求死,那就成全他们吧!” 刘宇摆了摆手,顺手还扔给了那人一块令牌,牌子上刻着一个影字。 那是刘宇手下的另一个特务组织,一个比密碟司更隐秘的组织。 影卫司! “去吧,用他们的头和血,告诉草原上千万百姓,告诉那看不见的长生天。 到底谁,才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君父,到底谁,才是这长城以北,唯一的主!” “是!” 那人恭恭敬敬地磕头,随后慢慢退进了黑暗中。 月光如水,繁星满天。 恍惚间,刘宇抿嘴一笑。 “老阿姨,你可别还不如我啊……” 第37章 你嫁妆攒了多少 伴随着那人的离开,这院落里又变得静悄悄的,静静能听到刘宇的呼吸声。 他躺在那儿,似乎是睡着了一般,就连身边有人靠近他都没有察觉。 “可汗……” “谁!” 伴随着一声刀剑出鞘的锋鸣,月夜下寒光一闪,一把冰冷的匕首就落在了来人的脖子上。 刘宇的手很稳,在看清来人相貌的瞬间,他脸色一变,随后猛地改变了刀刃的方向,有惊无险地贴着那人咽喉处划过,没有伤到那人分毫。 “你怎么来了?” 刘宇收好匕首,有些埋怨地看了一眼来人。 而后他立马起身,拉着她迎着月光站好,垂下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细腻的肌肤,非要确定有没有出事。 “您……您看够没……” 刘宇看的很仔细,甚至还上手捏了两下,生怕自己那一刀伤到了这妮子。 不用说,能在这时候不经禀报,不惊动任何人就悄无声息地接近刘宇,除了阿依娜还能是谁? 大家都知道可汗没成婚,大家都知道阿依娜也没成婚,甚至大家都知道他们俩必然要成婚,而这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所以,对于阿依娜,底下人无论是王庭的护卫还是和刘宇贴心的那些将帅,甚至是默啜这位权势最大的汗王,大家都是把阿依娜当老板娘看的。 从明面上来说,阿依娜只挂了玄甲军统领的职,而且她这个还是闲职,因为玄甲军的实际掌控者是帐前督指挥使顾北云。 但阿依娜在王庭,除了刘宇和她父亲孛罗,谁不对人家客客气气? 就连过来找刘宇她都不用经人通报,就这么水灵灵的过来了。 此时,对于刘宇的关心阿依娜不禁红了脸,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就不怕我失手?这么近的距离我要是失了手,你今天小命就要交代了!” 刘宇确定对方确定没事后,脸上的紧张也终于褪去,转而没好气地瞪了阿依娜一眼,随后又躺了回去。 阿依娜小脸微红,咬着嘴唇哼了一声:“反正我这条命是您的,您要是真失了手,我也无话可说!” 刘宇抬头一脸错愕地看着这丫头,气的拿手指着她:“犟嘴是吧?你这个月俸禄没了啊!” “没了就没了吧!反正我又没地方花,我的嫁妆都是我爹爹在替我攒的。” 刘宇的改革里也有民风民俗的改进,就婚姻嫁娶这一块儿他就要求汗国学习中原那边儿。 对于刘宇的威胁,阿依娜是一点儿也不怕他,无所谓地哼了一声后,径直走到刘宇身后,轻轻地替他捏着肩。 “疼……” “那我轻点?!” “手法一点儿都不好,再扣你一个月俸禄!” “喂,这话就太没良心吧,我替你捏肩你还扣我俸禄?!” “没大没小,对可汗不敬,再扣你一个月俸禄。” “过分了啊,你说过私底下没人的时候,我可以不拿你当可汗看的。” “那你还替我捏肩?小时候你哪有这么殷勤?!” “你说这话有良心没?” “良心被你吃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像是婚后的农家夫妻一般,面对着刘宇贱兮兮地话,阿依娜顿时用力在他肩上捏了一下,疼的刘宇呲牙咧嘴地叫唤。 “疼,你要谋杀亲……谋杀可汗啊!” 刘宇的肩膀上肌肉紧绷,阿依娜刚开始轻轻的揉捏刘宇就疼的呲牙咧嘴,这会儿用力一捏,刘宇差点蹦起来。 对于刘宇这表现,阿依娜只是嗔怪地哼了一声,真像是成了亲的小媳妇儿一般。 她可是记得,当初刘宇带领汗国大军平定辽东时,身中敌军两箭一刀,仍旧面不改色,奋勇杀敌。 战后,军医在没有麻醉条件下替他缝合伤口,他都没有吭声,这会儿哪就让他疼的直蹦,明显是装的。 “听说您晚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两人打闹了一阵后,阿依娜便认认真真地替他捏了会肩。 “所以,你还给我带了点吃的?” 刘宇闭着眼,心安理得地接受阿依娜的伺候。 “嗯,学着中原那边儿给您熬了点粥,还弄了两个小菜,您要不要尝尝?” “你做的?” 刘宇猛地坐起身,扭过头有些诧异地看着阿依娜。 阿依娜没有理他,只是轻轻拍了拍手,随后外面立刻就有侍女捧着食盒走进来,放在一旁的小石桌上后就立马退了出去。 “您倒是挪挪啊!” 阿依娜走过去,打开食盒,把两碗白粥,四个馒头,还有两碟小菜依次摆在桌子上后,便冲着刘宇招呼了一声。 院子里有一张石桌,桌子边还有四个石凳,看上去没什么出奇的地方,也就是普通地主士绅家的配置。 “我以为你会过来喂我吃的!” 刘宇闷闷不乐地哼了一声,然后慢慢起身,走向石桌。 阿依娜白了刘宇一眼:“您还小吗?还当您是小孩子那会儿呢?” 虽然王庭这边儿大家都过的很清贫,但还有的规格还是有,比如阿依娜送来的饭菜,碗碟都是上好的青瓷。 越窑青瓷,这可是大周皇室御用的东西,是前些年的岁赐。 此时这种东西能出现在阿依娜手里,这就很说明一些问题了。 “手艺有进步啊!” 虽然只是普通的农家菜品,但刘宇依旧吃的很香,同时不忘了表扬一下阿依娜。 但是同样坐在那儿吃饭的阿依娜压根没有回应他,一点儿都没给他这个可汗面子,唯一算是回应的,也只是得意忘形地看了刘宇一眼,随后笑的眼睛弯成月牙。 吃完饭后,刘宇继续在那儿躺着,而阿依娜就开始收拾桌面了,看着她一点儿都没有留下来的打算,刘宇不禁喊住了她。 “你……你就真单纯来给我送吃的?” “不然呢?” 阿依娜眨着眼睛,一脸好奇地看着刘宇。 “你以为我来干嘛?” 刘宇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来劝我不要出兵的,毕竟你今天白天……” 白天那会儿,除了迖刹这个死忠粉,其他人包括阿依娜在内都不赞成刘宇出兵。 李承平他们是大周人,哪怕现在在刘宇手底下为官,却也不希望这场战争爆发,因为按照刘宇那会儿的意思,他是要屠城的。 他们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刘宇下这样的命令,而视若无睹。 至于默啜他们,基本上都是担心这时候和大周开战不利于接下来讨伐高句丽的战役,毕竟面对着地大物博的大周,谁心里都没底。 “你是可汗诶,你都发话了,无论你是对是错,我都要维护你的权威啊,我干嘛大晚上过来劝你啊! 朝令夕改,你可汗的权威还要不要啦?!” 阿依娜一边儿收拾说。 “我只是怕你心里闷着这口气,伤了身体。 说实在的,你的决定我都遵从,如果你用的到我,我也可以替你去打仗,是对是错我都无所谓,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我知道今天的事你心里有火,但你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就算心里不舒坦,但也不能拿自己身体出气啊! 那么多人都指着你呢,你这个可汗要是累着了,汗国的百姓怎么办,谁去给西域那边儿枉死的人主持公道?” 阿依娜絮絮叨叨得吐槽。 片刻后,她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离开了。 “早点休息,可汗陛下!” 她冲着刘宇扮了个鬼脸,然后就转身离开。 突然刘宇喊住了她。 “阿依娜……” “嗯?” 女孩好奇地回头,只见刘宇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 “那个……你,你们家老头,给你攒了多少嫁妆了?” “啊?!” 月光下,提着饭盒的女子满脸错愕,不知为何,她在眼前这个男人脸上,看到了手忙脚乱的局促不安。 第38章 那就杀了他 “没……没事……” 这话一出口,刘宇立马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在经过短暂得错愕后,当即便是慌乱地摆了摆手。 “你先回吧,我要睡了!” “啊?” “啊什么,我说我要睡了,你赶紧走!” 刘宇慌里慌张地跑过来,推着阿依娜就把她推出了院子。 院外值守的甲士看到两人出现,都是立刻跪地行礼,低着头不敢去看。 出了门,两人又成了君臣,阿依娜也不敢和刘宇继续闹了,当即行了一礼,随后便离开了。 看着阿依娜的背影逐渐消失,刘宇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坚毅,随后直接转身回了院子,同时他的声音也骤然响起:“去,唤默啜来!” “是!” ~ 屋子里,灯火通明,刘宇站在一张巨大的舆图之下,目光幽冷地扫过上面的每一个地方。 这张图,囊括了整个漠北的疆域,从西域到草原再到辽东,一处处部落,一座座城寨,一个个城池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这张图是汗国最大的机密之一,目前除却刘宇之外,这世上没有别的活人看到过这张图。 “西域……塞北……辽东……鸭绿江……” 刘宇的手指在地图上不断地划过,时而在碎叶城那里,时而在幽州北境,时而划到辽东的定南城,最终又落在了和高句丽隔江相望的鸭绿江。 西域动兵,碎叶城一定是主战场,就目前的情报来看,碎叶城那边儿除了投靠世家的大周官兵,应该还有西域大宛国他们的人。 一旦那里陷入混战,自己势必要增兵,草原诸王的驻地官军一旦大规模调动,原本被压的死死地汗王们就又要蠢蠢欲动了。 到时候,说不定他们真的能杀了领兵官军,然后夺了兵权,最后诸王联军,宣布脱离王庭控制。 而且再不济,人家也能隔断从王庭到西域的通信,这一点刘宇毫不怀疑。 随后是朔州,幽州,蓟州一线的北境,如果大周军队从这里开进来,就人家那精锐之际的二十万边军,自己这边儿最少也要动用十五万人才能勉强持平。 整个辽东,他现在攥在手里的,总共也就四十万人,除去各地镇守,负责提防室韦靺鞨旧部遗民的军队,满打满算他能用的也就是三十万人。 去掉即将开赴北境的十五万人,他后勤加上作战人员就只有十五万。 当初他吞并辽东,把人家高句丽打的跟狗似的,要不是他在辽东立足未稳,恐怕他那时候就敢杀过去。 五年了,高句丽,新罗,百济咬牙切齿就等着这一天,一旦西域,北境这边儿自己陷入胶着,这群疯狗一定会趁机扑上来。 朝鲜半岛虽然地小人少,但凑出来二三十万可战之兵刘宇一点儿都不怀疑,尤其是这种能大捞一笔的时候。 所以,就目前来看,他这儿的情况并不怎么乐观。 如果他输了,他就得放弃辽东,退回漠北。 除非…… “愁人啊……” “哥!” 就在刘宇愁眉紧锁时,有人睡眼惺忪地推门走了进来,正是被刘宇半夜揪起来干活的默啜。 “过来!” “这不是……诶,哥我啥也没看到啊!” 默啜一看到这张图,整个人都清醒了,连忙捂住眼睛,并且转了过去。 “少在那儿装蒜,赶紧给我滚过来!” 刘宇懒得和这小子多磨叽,大手一抓,一只手就直接把默啜拎了过来。 作为通过玄武门继承制登上汗位的可汗,刘宇的武力值绝对是可圈可点的,即使和斡力布,迖刹这种人形兵器没法比,但也绝对是当世一流。 面对着可汗哥哥的拿捏,默啜既不敢反抗,也没能力反抗,直接就被拿捏了。 “给你安排点活儿……” “我不!” 刘宇话没说完,默啜的脑袋便摇的仿佛拨浪鼓一般。 “你当初可是答应过不让我干活的,而且这次我都已经替你顶班了三个多月了,于情于理都该我回去歇着了。” 默啜一边说着就打算开溜,但却被刘宇抓住了后脖颈,怎么都跑不了。 “顶嘴?我看你小子是皮痒了!” “哥你不能这样,我干了三个多月活儿才歇了今天一下午,就是家里的大牲口你也不能这样使唤啊!” 默啜此时一万个不乐意。 你这可汗没回来,我他妈得干活,你这可汗回来了,我他妈还得干活。 那他妈你这可汗…… 不是白他妈回来了吗? “你小子跟我讨价还价是吧?要不咱哥俩去校场练练?” 刘宇对默啜从来不整利诱,向来都是威逼,对于这个满脑子游山玩水,饮酒作乐的老弟,拳头比钱和权有用的多。 “我替您干了三个多月活儿了,你这一回来就揍我,你的良心不会痛的吗?” 默啜可怜巴巴巴巴地看着刘宇,竭尽全力想唤醒哥哥的爱。 “我良心已经被阿依娜吃了!” “哦哟,您要是这么说我可就不困了!” 默啜突然两眼放光,一副惊喜的表情。 但…… “大人的事儿小屁孩别瞎打听,你再跟我扯犊子,我回头就给你招个王妃,好好管教管教你!” “诶呦,不就是西域那点事儿嘛,真要打起来咱又不一定输,您老人家至于这么上心吗?” 默啜的耳朵被刘宇拽着,年轻的小伙子疼的呲牙咧嘴,面对着可汗哥哥的淫威,默啜不得已选择了从心。 “你看这儿……” 刘宇松开了默啜那被他拽的发红的耳朵,同时将手指向了草原上的某处城寨。 那曾是一位汗王的部落,现如今依旧属于那位汗王,但部落领地内的军政大权都已经被王庭收回了。 “浑邪王的封地?” 默啜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那块地方,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 “你是怕这次调兵,那些老东西要跳出来搞事情?” 浑邪王,王庭之下的一位汗王,其领地在草原腹地。 这块封地不是诸王之中最大的,也不是水草最丰美的,但却是东抵辽东,西接诸王的一块地方。 从这地方,不论是向东还是向西,发兵都很方便,刘宇现在指着这块儿地给他看,默啜瞬间就懂了。 “汉人都说打虎亲兄弟,所以现在是你上场的时候了,带点人,悄悄的过去,替我去看着他们,回来了我给你放半年的假,怎么样?” 刘宇开始画饼了。 “这种事儿你让其他人去不也一样吗?” 默啜觉得刘宇有些小题大做了,一群只有几千护卫的汗王能翻出什么浪花? “如果你怕一般人去了压不住场,你让孛罗去不就好了?大家都知道那是你未来老丈人!” 默啜两手一摊,一脸的欠揍。 “他身份不够,有些事他做不来!” 刘宇懒得跟他计较,直接就切入正题。 “而且如果他去了,那些人会怀疑的!” 默啜瞬间脸色大变:“你想钓鱼?” 靠,果然能当皇帝的人心都黑,这不是妥妥的钓鱼执法吗? 刘宇没有否认,直接从袖子里摸出半块儿虎符递给了默啜:“有些事我相信你能办好,也只有你才能办好。 这是虎符,能调动草原诸王封地的驻军,如果西域包括北境有事,你可以相机决断!” 看着可汗老哥那平静如水的眼睛,默啜心里不禁一惊:“你说的相机决断是指……他们……” “如果你需要,你可以杀了他们!” 刘宇拍了拍默啜的肩膀,语气平静的毫无波澜。“所有的事,我都替你担下来!” 默啜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随后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看着手里这半块儿象征着绝对大权的虎符,他此时只觉得是如此的烫手。 接下来,刘宇又和他交代了一些别的事,随后他就离开了。 月光正明,默啜的身影在月光下被拉的修长。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刘宇轻轻叹了口气。 “多派些人跟着,一定要确保这小子万无一失,让他平安的去,平安的回来…… 但如果他到时候有异动,就杀了他!” 此时外面忽然有风吹来,一瞬间屋子里的烛火都剧烈扭曲,火光忽明忽暗。 “是!” 光暗扭曲的时候,屋子里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第39章 朝堂 时间一晃,一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而就像所有人预料的那样,西北战事在这个月爆发了。 碎叶城下一战,双方死伤惨重,血溅黄沙。 对于此事,漠北汗国那边儿,毗伽可汗勃然大怒,下令向大周出兵。 伴随着草原上几十万大军开始调动,距离大周北境最近的漠南王封地内,仅剩的五万大军已经先行南下,在幽州城以北百里安营扎寨,等待后续援兵。 三天后,当这个消息传到了神都之时,西南吐蕃,南方南召两国同时向大周出兵,两国军队一路陈兵川蜀,窥视甘陕。 一路剑指两广,威胁云贵。 两国同时动手,打了大周一个措手不及,甚至两路大军兵锋所指,隐隐有瓜分大周西南半壁的架势。 几乎是一夜之间,整个大周朝廷都坐不住了。 翌日,大周朝廷上,以休养为名,许久不曾上朝的武皇又出现在了那张象征着九五至尊的龙椅上。 她的目光还是那么犀利,那么威严,但是这却掩饰不了她的衰老。 和上一次她上朝相比,武皇老了很多,不仅头发更干枯朽败,就连精气神也大不如前了。 乍一看,这分明就是大限将至的征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皇坐在那儿,看着下方众人高呼万岁,眼里满是讥讽。 万岁? 这群人怕是恨不得她现在就驾崩吧? “众卿平身!” “谢陛下!” 朝堂上众臣起身,随后便有宫人出班:“众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宫人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出列:“陛下,臣有本奏!” “讲!” “陛下,漠北贼子联合西域大宛等番国,于十日前发兵攻打我西域重镇碎叶城,虽被守将张之荣杀退,但敌军势众,久攻不下后便将碎叶城围得水泄不通。 除此之外,龟兹,于阗,疏勒三镇也遭到敌军猛攻,安西都护王贺昌大将军发兵援救,却遭到敌军埋伏,大军伤亡惨重,大将军身负重伤,至今生死不知! 臣请陛下速调甘陕驻军,发兵增援!” “放肆,漠北贼子,胆敢欺天!” 武皇一声怒斥,瞬间这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便是忍不住身躯一颤。 “传旨,命陇右节度使程风,任西北道行军大总管,范阳节度使周平,任西北道行军副大总管,两镇合兵十五万,克日启程,直奔西域,务必要将那胆大包天的蛮夷贼子尽数歼灭,不得有误!” “臣领旨!” 这名大臣刚刚退下,另一边又有人出班:“陛下,三日前,吐蕃赤都松赞发兵七万,攻打川蜀。 吐蕃叛军虽在成都城下损伤惨重,但却未曾退兵,且有增兵趋势,剑南道众官员纷纷要求向成都增兵。 这是剑南道巡查使赵岐八百里加急的军报!” 说着,那人从袖中拿出一封奏疏,递交给了走过来的宫人。 那宫人将奏疏送上御前,但武皇却是看也不看,直接让它先站在一旁。 “还有其他事吗?” 武皇压着性子,问道。 “启奏陛下,南疆番国南诏国,于三日前纠结南疆化外夷民部落,合兵九万,攻打我岭南道,一日之间连下三城,并于城中大肆屠杀,抢夺财物。 安南都护府虽及时派兵镇压,但敌军势众,且依托山地,导致我军无法追击。 安南都护褚平辛大将军请朝廷增兵安南,势要一举扫灭南诏,扬我天朝国威!” “天朝国威?呵……” 武皇听到这儿,竟是忍不住笑了。 随后她声音骤然转冷,目光如刀扫过下方。 “诸位都是朝堂重臣,国之柱石,朕对诸卿,也自是颇为倚重,高官厚禄,与诸卿共治天下。 朕,自知德性不深,无甚功绩,不敢与太宗,高宗相比,亦怕死后无颜见祖宗于地下。 故,自朕御极以来,宵衣旰食,不敢有丝毫松懈,只盼望天下太平,兵戈不起,不说超越先帝,但求维持故状,使得四夷拱手宾服,八方臣服纳税。 朕…… 心愿足矣! 数十年来,诸卿总是跟朕说,关河宁定,天下太平,百姓丰衣足食,地方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是太平盛世,几近大同…… 朕,信任诸卿,便信了。 呵呵……现如今,四方军报传来,不想竟是四面烽火,处处兵戈。 我大周诸番国同时举兵叛乱,攻我城池,掠我国土,杀我百姓,夺我钱粮,难不成…… 这就是诸卿给朕描绘的太平盛世? 天下大同?!” 武皇的声音先是冰冷,后逐渐平静,平静地没有丝毫抑扬顿挫的感觉,但落在所有人耳中,竟如同屠刀高悬,让所有人都是心胆皆寒。 “陛下息怒,臣等死罪!” 所有朝臣异口同声,跪的也都整齐划一。 看着下方的众人,武皇眼中满是不屑。 “诸卿何罪啊?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是朕凉德渺躬,上干天就,这才引来四夷动乱,天下不安!” 武皇瞬间勃然大怒,一时间所有人战战兢兢,冷汗直流。 “臣等该死!” “哼,四方蛮夷小国,不服王化,蚍蜉撼树,妄想欺天……” 武皇冷笑一声,随后看向下方。 “诸卿以为,这既然不是朕德行浅薄,那应是何故?” 第40章 朕有天子十二卫 武皇冷声开口,一瞬间杀气弥漫整个朝堂,不知为何,在场众人此时仿佛都听到了殿外金甲卫士长刀出鞘的声音。 没有人敢怀疑武皇此时的杀心,因为对于皇帝这种生物而言,脸面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尤其是一个迫切需要功绩来证明自己的皇帝。 所有人都知道,武皇能一口气撑到今天,就是怕后继之人不行,压不住朝堂导致天下大乱,她死后没脸去见先帝。 而现在,烽烟四起,番国作乱,除却漠北这个敌人,几个小小番国竟然也想欺天,这无疑是把皇帝的面子踩在脚底下摩擦。 这武皇哪能忍? 此时的武皇简直就是在暴走的边沿了,她身上那股杀气比她登基之时还要更甚,仿佛一条垂垂老矣却要择人而噬的老龙。 “陛下,臣有话要说!” 这时,有人起身出班,冲着皇帝行了一礼。 “哦?王卿可是有何高论?” 武皇瞥了一眼那起身之人,国子监祭酒,王诩! 此人乃是太原王家之人,在朝野素有贤名,而且不贪权,不求利,不涉党争,是个独善其身的老学究。 所以当年武皇刚掌权时,清洗王皇后的家族势力都没能牵扯到人家。 不过也因为王皇后的事,直到今日王家在朝堂上都没有什么人了。 “老臣以为,边陲番国妄动兵戈,犯我天朝,乃是看中我天朝正与漠北交兵,无暇他顾,故此才有此谋逆欺天之举。 诸般蕞尔小邦,狼心狗肺,降而复叛,叛而复降,自太宗朝亦是如此,陛下不必动怒。 化外蛮夷,不受王化,不明天时,不识天威,管窥蠡测,目光浅短,竟有欺天之意,实在自寻死路。” 王诩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看上去老态龙钟,一副雍弱文人的气质。 但此时,他面色冷峻,言辞激切,简直比武将更甚。 “值此时,老臣之愚见,应是当速速发兵,击败漠北,迫使漠北毗伽可汗臣服于我大周才是上策。 漠北汗国,乃我大周北境最强之番邦,若是漠北臣服,其他跳梁小丑便是蚍蜉撼树,自知我天朝威严,清楚若是我王师一到,他们必定难逃国灭人亡的下场。 故此,只要降服漠北,届时无论是大宛吐蕃,亦或是弹丸南诏都将倒戈卸甲,望风而降。 故臣以为,吐蕃,南诏,乃至西域都不过疥癣之疾,不足为虑。 此时,我大周既然已经与漠北开战,就应该未雨绸缪,若是漠北此时兴兵,自幽州破城南下,以漠北铁骑的战力,不出一月就能兵临神都。 届时,陛下何以自处,朝臣何以自处,社稷何以自处? 老臣不揣冒昧,冒死直谏,此时陛下应以北境为重,增援西域实在不该,朝廷应调朔,幽,蓟等北境边军,并配陕甘边军全线出击,深入漠北,直捣黄龙,毕其功于一役才是正道! 只要一举拿下草原和辽东,漠北臣服,毗伽可汗授首,其余蕞尔小国必定心惊胆裂,不战而降。” 王诩此言一出,武皇也不禁沉默了,身上的肃杀之气缓缓褪去。 沉默片刻后,武皇的态度方才稍稍缓和:“王卿老成谋国,所言甚和朕心。 只是西域之战乃一地之争,大周漠北两国尚不至于殊死相博,可若是北境全线出兵,深入漠北,那可就要演变成灭国之战,必成不死不休之局面,朕……” “陛下,我天朝正统岂容宵小冒犯,漠北汗国狼子野心,而今冒犯天颜,妄图行欺天之举,此等行径若不讨之,我大周何以立国?陛下百年之后,何以面对列祖列宗!” 王诩此刻须发飞扬,怒目圆睁,一副要以命死谏的架子。 “陛下今日若是不同意发兵之事,臣就一头撞死在这金殿上,到九泉之下,去向列祖列宗诉说!” “王卿何必急切,国仇家恨,朕何时说不再增兵了? 只是军国大事自然要慎而重之,所谓一人智短,众人智长,如此大事,自然要你我君臣共商共议,慎重行事,否则若是贸然起兵,到时候大兵损折,国威丧尽,岂不更堕了我天朝上国的威名?” 武皇见这老头一步步朝大殿的柱子挪去,顿时也是好言安抚。 “陛下所言甚是,老臣言语无状,还请陛下降罪!”王诩脸色稍缓,恭敬道。 “无妨!”武皇没有和他计较,随后看向跪着的众臣:“王卿所言,尔等都已听真,诸卿可有异议?!” “王老大人老成谋国,一腔忠义,臣等敬服!” 朝堂上,一众朝臣在经过短暂的窃窃私语之后,便是给出了这样的回答,异口同声,整齐划一。 武皇眸光一沉:“既然众卿皆是众口一词,那……” “且慢!陛下,臣兵部尚书崔同有异议!!” 此时,一名中年大臣出班,朗声请奏。 崔同,博陵崔氏之人,永徽十年进士登科,永徽十一年下放地方,任职福州。 永徽十七年,因政绩突出,调任扬州刺史。 上元三年调任回京,为礼部主事。 上元五年,平调兵部主事。 凤仪四年,擢升兵部员外郎。 凤仪十年,升兵部左郎中。 凤仪十三年,升兵部左侍郎。 凤仪十七年,升任兵部尚书,正三品,成为朝堂上当之无愧的大佬。 虽然说这个时代的兵部和后世的没法比,毕竟六部上头还压着三省,供着三个活爹,但不可否认这个官职已经是位极人臣了。 虽然王诩的国子监祭酒很是清贵,说起来朝堂上大半朝臣都是他的学生,但和崔同比起来,似乎就又差了那么一些了。 只不过大家都有些诧异,崔同是博陵崔氏的人,而王诩是太原王氏,作为几家大族,他们平时不都是守望相助,同进同退吗? 这怎么…… “哦?崔卿有何异议?” 武皇愣了一下,随后开口道。 “陛下,诸位大人……” 崔同先是冲着皇帝行了一礼,随后看向诸位朝臣。 “自我朝太祖皇帝至今,历代君王只有开疆拓土,牧马千山,何曾有过避战退缩,放任自流之举! 一举拿下漠北固然重要,可剑南道,岭南道,乃至西域,都是我大周历代先帝辛苦打下的江山,难不成就为了平定漠北,就讲这些地方拱手相让吗? 王老大人此言,请恕臣……不能苟同!” 被突然间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王诩哪里能忍,当即就出班对峙:“崔尚书,老夫何时说过要放弃岭南,剑南两道以及西域之地?! 老夫只是说,边疆军情亦有轻重缓急,此时应先拿下漠北,只要漠北臣服,届时这三地兵祸自消!” 崔同目光如刀:“那拿下漠北之前呢?这三地百姓怎么办?他们的安全怎么保障,贼兵围城,他们又吃什么?” 王诩虽然有些心虚,但依旧气势不弱:“为了朝廷开疆拓土的大计,只能先苦一苦百姓,这是千秋百代的大业,百姓们也能理解!” “百姓理解不了!”崔同勃然大怒,咬牙切齿。“番邦起兵,朝廷无动于衷,别说百姓不能理解,这三地官军怕是也理解不了! 难道开疆拓土的代价,就是任由番邦贼子屠杀我大周军民?” 王诩此时火也上来了,扯着脖子大吼:“怎么就肆意屠杀了?我西域,岭南,剑南不都有朝廷军队驻守,只要坚持一些时日,自然无忧!” “你迂腐!” “你狭隘!” 崔同冷哼一声:“王老大人说的好听,坚守,怎么坚守?要不让王老大人带兵去坚守两天试试如何?也让本官这个兵部尚书看看,王老大人是怎么理解的!” 王诩被气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 扑通一声,王诩当场被气晕过去,直接摔了。 众臣连忙过来搀扶,就连御座上的武皇都惊呆了。 “快,快送王卿去太医院,嘱咐太医一定要救醒王卿!” “遵旨!” 随着武皇下旨,几名国子监的官员和御前金甲武士也是一同把王诩送出去了,而随着这场小闹剧落幕,朝堂上也是再度恢复了平静。 “陛下,臣御前失仪,请陛下降罪!” 崔同跪在殿中,静等武皇发落。 对此,武皇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崔卿,朕知你一片忠心,但王卿年事已高,纵使考量有所不周,你也不该那般……” “臣一时情急,请陛下降罪!” “你今日乃是为国直言,朕何以加罪?且你适才所言亦有道理,这样吧……” 武皇看向一旁的林婉儿:“婉儿,拟旨,着,陕甘边军依旧发往西域,驰援西域都护府。 山南道,黔中道两地驻军,各抽一半增援剑南道。 江南道,福州道两地驻军抽调三成增援岭南。” 崔同闻言,顿时纳头又拜:“陛下圣明!” 武皇想了想,又补充道:“再调关内道,河南道,河北道驻军分兵五路,分别进驻,朔州,幽州,蓟州,丰州,云州五地,以防漠北大军南下。 再拨天子十二卫半数精锐亲赴幽州,以备不测!” “陛下,天子十二卫乃天子亲军,怎能离开京畿?!请陛下收回成命!” 崔同闻言大惊,瞬间人都傻了,不仅是他,连带着朝堂众臣都是慌忙叩头。 “此事朕意已决不必再议!” 武皇豁然起身,目光扫视全场。 “朕就是要告诉漠北的年轻可汗,不止他漠北有举世无双的铁骑,无论国力兵力,我大周都远胜漠北。” 说着,武皇那威严的声音也是落在了所有人耳边:“他有三万玄甲军,朕有天子十二卫!” 第41章 互尊正统 大周朝,伴随着武皇的旨意传出,整个朝廷都开始运转起来。 中原王朝的机构运转远比漠北更快,效率也更高。 虽然刘宇在漠北积极推行改革,实行中央集权,但他十年的功夫怎么比得上中原千年的发展。 退朝之后,皇帝的圣旨很快就经过了三省核定,然后明发天下。 这一天,整个大周都震动起来。 “咳咳咳……” 回到上阳宫后的武皇立刻遣退了一众宫人,只留下林婉儿在身边。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这个老人顿时就剧烈的咳嗽起来,等到她咳完,手里的锦帕上已经多了一抹刺眼的殷红。 “陛下?!我这就去喊太医来!” 林婉儿吓了一跳,脸色都变了,当即就要冲出去找太医。 “不许去!” 武皇声音沙哑地下令。 “朕的身体情况朕自己清楚,那些废物救不了朕的命!” “陛下,奴婢求您了,您就让太医看看吧,要是您真有……” 林婉儿急的都哭了,脸上都是泪。 对她而言,武皇不仅是君主,更是一个长辈,如果不是这些年武皇的提携教导,她绝对活不到今天。 早在过去的十几年间,她便是把武皇当做了她在这世上的唯一亲人,这也是她为何不愿意遵从武皇旨意,出宫嫁人的原因。 “好孩子,莫哭……” 武皇伸出那干枯的老手,轻轻替林婉儿拭去眼泪,随后吩咐了一句“前几天,梁王不是派人送回来一颗老参吗?吩咐下面的人,拿去熬了吧!” “陛下,那可是毗伽可汗送的,您……” 林婉儿挂着泪珠的眼里满是诧异,就目前大周和漠北的关系,毗伽可汗的东西真的敢往嘴里送吗? 陛下这是想不开了? “放心吧,在这场战事尘埃落定之前,这世上没有人是比他更不希望朕死,所以他送来的东西,朕没什么好担心的!” 武皇看出了林婉儿的担忧,于是笑着跟她说。 林婉儿走到内殿的一处暗格旁,打开,从里面取出了梁王派人加急送回来的小匣子。 打开后,里面静静地躺着那仿佛人形的药材,恍惚间还有某种药香味。 “陛下……” 林婉儿将匣子捧到武皇面前,武皇伸手戳了戳匣子里的东西。 “难为这孩子费心了……” 老人看着那颗人参,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看这东西了,但她还是忍不住感慨。 她是真没想到,等到她垂垂老矣的时候,还能想着送她些东西的人,竟然是他国的君主,而且还不是以岁供这种名义。 当初刚接到这东西时她便打开看过,匣子里用来垫底的金色丝绢下,还有刘宇给她留的一封信……不,是一封不算信的信。 上面的内容不多,而且很简洁。 “陛下,你年纪大了,遇事不要急躁,不要发火,老年人要心平气和,这样对身体好。 还有你要每天坚持锻炼,早晚饭后都散散步,吃饭不要吃重油重盐的东西,要以清淡为主。 每天批奏折处理朝政不用太拼,反正国家昌平,就算您怠政几天也不会出问题。 能交代的差不多就这些了,最后祝愿陛下心情愉悦,身体健康……” 那张不大的纸张上只有这么一段话,末尾还有一个寥寥几笔勾勒出的笑脸,看到那个笑脸时,武皇噗嗤一下就笑了。 当时的林婉儿还很纳闷,心想陛下这是看到了什么居然这么开心。 作为皇帝,武皇见过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刘宇送来的老山参虽然珍贵,但还不至于是能让皇帝陛下诧异地神物。 那天武皇之所以会心一笑,不过是被刘宇这个后生晚辈小小的感动了一下罢了,那张纸上的话虽然直白且不循礼法,但却比朝堂上那满朝朱紫的万岁之声来的更情真意切。 那张纸不是一位君主写给另一位君主的,而是一个晚辈写给一位年迈长者的。 有时候相比于礼物本身,那上面附着的心意往往更能让人触动。 当然这说的是正常人,要是那种巴西牛排自然是另当别论。 “陛下,下头人做事不稳当,奴婢去熬了吧!” 林婉儿看着一脸慈祥笑意的武皇,轻声说道。 对此,武皇摆了摆手。 “你是内侍女官,这点儿小事要是都要你亲自动手,那还要那些奴婢做什么?” 此时的武皇显然心情很好,说话都很温和。 林婉儿乖巧的点了点头,随后出门将东西交给了门外的婢女,并且嘱咐她们熬药的时候要当心些。 “做事的时候都当心些,别因为一点小事,连命都搭进去了!” “奴婢明白!” 那接过人参的婢女慌忙退走,一脸的诚惶诚恐。 “陛下似乎很喜欢那位可汗……” 林婉儿走回来,扶着武皇坐回了床上,然后在她身后放了几个垫子,让她靠坐在那里。 这些活儿林婉儿不知道做了多少回,拿东西,扶着武皇躺那儿,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这般懂事且有能力的孩子,哪个老人会不喜欢?” 武皇笑着感慨。 “只可惜这不是我的孩子啊!” 林婉儿也笑着回应:“倒也是毗伽可汗福薄,不曾有这个福分!” “你这丫头就是嘴甜,这哪里是他福薄,这分明是朕没有这个福分啊!”武皇有些感慨。 “若他是大周的皇帝,以大周的国力积累,以他的手腕谋略,心性魄力,日后的大周必然是雄踞天下,万世永昌。 不过有时候朕确实不理解,他这样的人为何会是漠北的可汗,婉儿,你说咱们皇室,真的没有一支血脉流落在外吗? 太宗时期的隐太子一脉真的没有后人了?朕觉得……” “陛下……” 林婉儿娇嗔一声,有些埋怨地看了武皇一眼。 “好嘛好嘛,不是就不是嘛!哎……” 武皇无奈地又叹了口气。 就目前种种,林婉儿早已清楚武皇对那个年轻人有多么喜爱。 “现在,朕就希望这场戏能早些落幕,两国各自安稳了。” “陛下,请恕奴婢多嘴一句,这次的事如此凶险,您怎么能确定,毗伽可汗是真心和您站在一块儿,而不是趁机算计您呢?” 听武皇提到这事,林婉儿不禁有些担忧地问了一句。 “第一,他不是那种会坑我一个老太婆的无耻小人,其次,我给了他一个别人给不了的东西。” 武皇一副云淡风轻地姿态。 “所以,这时候他必然要和我站在同一阵营。” “别人给不了的?” 林婉儿一脸疑惑,同为国君,有什么东西是毗伽可汗没有的,而陛下又舍得给的? 总不能是那个公主吧? “你可知他跟朕说过,如今的漠北可汗乃是当年大汉天子血脉?!” “这不是瞎说吗?草原人和汉帝血脉有什么关系?” 林婉儿懵了。 “可是当初大汉可是和草原和亲了很多年啊,再加上后来五胡乱华,汉胡杂居,他说他有汉帝血脉,真不能说他是在瞎扯。” 武皇摆了摆手道。 “他跟朕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国号,他要的,是正统名分。 他想要朕承认他也是汉人血脉,并非塞北蛮夷。” “所以他要的,是……” 林婉儿一脸震惊。 “互尊正统?!” 第42章 你才是太平天子 伴随着皇帝的圣旨下达,负责京师周围的驻防兵力有大半都开赴北境防线,甚至就连天子十二卫都被抽调了一部分,一同前往。 按照皇帝的意思,既然漠北可汗的玄甲军都有可能上战场,那她的十二卫亲兵同样也可以,她要堂堂正正的击败这个北方的邻居。 随着京畿周围兵力骤减,皇帝回宫休养,一些牛鬼蛇神也是悄然冒了出来。 随着夜幕落下,皇宫门前的禁卫军,开始换班了! …… “殿下,干吧!” “是啊殿下,成败在此一举,干吧!” “殿下,你是李家的子孙,是高宗皇帝的儿子,是先帝的亲弟弟啊!祖宗基业,天下万民,李氏江山现在就在你的肩上担着,你万不能退缩不前啊!” “是啊殿下,现如今神器陷落,牝鸡司晨,奸臣当道,祖宗蒙羞。先帝被妖后废黜杀害,您的诸位兄长更是被无辜屠戮,值此之时,你作为李家子孙,正统血脉,您难道不打算替他们报仇,拿回先祖的基业吗?” “殿下,干吧!” “我们这些老东西,都受过高宗皇帝和先帝的恩惠,都愿意把这条命报答给殿下您,所以殿下,请您下令吧!” 吴王府,后院正堂上,一群朝廷高官此刻都围在吴王李玄身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这里面,有国子监祭酒王诩,有兵部尚书崔同,户部尚书陈勋,御史台大夫卢靖忠…… 甚至还有中书省的中书侍郎萧度,中书舍人刘近安。 尚书省右仆射韦昌源,尚书左丞吴之相。 门下省侍中郑阳,门下侍郎崔景辉! 甚至还有南衙禁军的几位高阶将领在此。 这里,除却几位年轻将军外,其他的这些须发皆白的老人大都是高宗年间的旧臣,现在在朝中都是身兼重职,是绝对的中流砥柱,朝廷核心。 可以说他们的权力叠加几乎都能跟皇帝叫板了,是朝廷内外都要忌惮的力量。 按理说身居高位,高官厚禄的他们都应该绝对忠心于皇帝,可他们此时却都齐聚吴王府,围在这个年轻亲王的身边,目光如火,声音急切。 对于众大臣的规劝,年轻的吴王此刻也是一脸的烦躁,他从这边儿走到那边儿,来回的踱步真切地反映着他内心的纠结。 他确实想要那张九五至尊的位置,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或者说人,没有人是不向往那个位置的。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八个字别说是对这个时候的人,哪怕再过两千年也一样能让无数人为之疯狂。 更何况,李玄本就是李家血脉,是那个皇位的合法继承人,他凭什么不该去争? 虽说武皇前些日子问过他想不想做皇帝,但他哪里敢当真? 他那当过皇帝的的大哥李睿,他那没当过皇帝的几位皇兄,不都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吗? 谁知道那个老女人想的是什么,说不定是想试试他的野心,然后提前铲除他,为梁王上位做铺垫呢! 可以说,自从那天之后,吴王就闭门不出,谢绝见客,生怕有什么事牵连到自己。 甚至就连挑选和亲公主的事儿他都很少露面,现如今因为和漠北关系改变,和亲这件事也停了,这么一来他正儿八经什么外人都不用见了。 他本以为可以就这么躲过去,躲到他躲不下去的那一天。 但这天晚上,一众朝臣突然闯进了他的王府,而且来人全都是朝廷重臣,哪怕是皇帝都无法轻视的存在。 门房不敢拦,就连他也不敢驱逐,因为这群人不止是朝廷重臣,还是如今几个门阀大族的人。 清河崔氏,京兆韦氏,荥阳郑氏,赵郡李氏,范阳卢氏…… 这些人,或者说这些人背后的家族,他一个小小的亲王,得罪不起。 虽然他硬着头皮见了这些人,但这群人就他妈跟脑残似的,一来就说要拥立他做皇帝,改天换日,重塑乾坤,再造李氏神器。 刚听到这句话时李玄人他妈都傻了,不是你们他妈说的这是人话吗? 你们想死能不能别拉上我? 你们一个个七老八十没几天好活了,能不能别来牵累我? 当今皇帝是踩着无数骸骨才上位的,这一点儿大家都心知肚明,尤其是李玄这个李家人。 所以,他不愿意掺和。 此时的吴王府和当年的天策府何其相似,都是一样的朝廷重臣簇立在一样的朝廷亲王面前,口口声声劝他起事,劝他起兵。 但李玄不是当年的太宗皇帝,如今的武皇也不是垂垂老矣的高祖,他没有太宗皇帝的战功,也没有太宗皇帝睥睨天下的霸气,他不想去拼命。 可此时这群人无疑是将他架在了炉火上,这群人的出现包括这些谋逆之言足够害死他。 换句话说,无论他是否起兵,他都…… 死定了! “若是起事,诸位有几分把握?” 李玄最终停下脚步,回过头,目光幽冷地盯着所有人。 “此时负责城内巡防的三千左威卫,以及守护宫门的一千左监门卫都有忠于殿下之人。” 此时两名将军出列,冲着吴王行礼道。 他们二人分别是左威卫和左监门卫的军官,掌握着夜间巡视神都和守护宫门的重任。 “四千人?” 听到这话李玄人都麻了,指靠这四千人去跟皇帝搏命?你玩儿我呢? “殿下勿忧,我等二十几人府上的家丁都是近些年一批批偷偷换过的百战老兵,个个都能以一当十,战力并不弱于宫廷禁卫,这些人加起来总共有四千余人。” 四千……唔,四千…… 嗯,这就有八千来人了,八千多人的话…… “殿下,此时宿卫宫廷的左右卫,左右骁卫以及千牛卫,他们的总人数绝不超过一万五千人。 而且他们在紫薇宫(皇宫)分布的很散,只要我们下手够快,他们就很难迅速集结。 我们八千多人只要下手够快,从正门进去后直扑上阳宫,到时候让皇帝立殿下为太子,择日禅让,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啊!” 此时,尚书省右仆射韦昌源目光炽热的看着李玄,仿佛是在看新的皇帝。 “可皇帝还有羽林卫和神武卫,北衙禁军今日虽然抽调了不少去北境,但他们剩余的人依旧不是我们可以挡的住的。” 李玄依旧有些担心。 “殿下放心,只要我等开始动手,立刻就会有宫内宫人持圣旨前往羽林卫军营,以武家谋逆,陛下要肃清全城,为防止羽林卫中有人趁机作乱为借口,将他们全部堵在营内。” 此时中书舍人刘近安也是说道。 看得出,他们为了这一天已经谋划了很久了。 但李玄还是有些犹豫。 此时,中书侍郎萧度也出列:“殿下,八千人已经不少了,当初太宗皇帝玄武门那一夜,他手中不过只有八百人,可他依然拿下了天下。 殿下身为太宗血脉,此时难道连搏一搏的勇气都没有吗? 若是如此,我等死无所谓,若是神器易手,武家上位,殿下将来到了那边,有何面目见李家列祖列宗啊!” 萧度的家族和崔同,王诩他们没法比,此时他之所以愿意参与,只是为了那份从龙之功,毕竟谁不想再多出一座凌烟阁,不想自己的画像也挂上去?! “八千人就八千人,咱们干了!八千人,咱们先下手为强,咱们去打!” 此时,兵部尚书崔同骤然跪下,冲着李玄重重的磕了个头。 王诩此时也出列,跪拜李玄,说出了那句曾有人对太宗文皇帝说的话:“殿下,你,才是真正的太平天子!” “殿下,您就是太平天子!” “您就是天子!” “天子啊……” 户部尚书陈勋,御史大夫卢靖忠等人都纷纷跪下,口称陛下。 此时,场中气氛便如同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只要一颗火星,随时都会炸开。 而就在这一刻…… 锵! 恍惚间,大堂内烛火闪动,忽明忽暗之间李玄猛地拔出宝剑,目光幽冷地盯着剑刃:“诸卿,随本王清君侧,诛奸臣,复我李氏江山!” 轰! 伴随着李玄这句话出口,场中的气氛被彻底引爆,所有人目光炽热,呼吸都粗重起来。 “臣等誓死追随殿下!” “诸卿……” 此时,李玄又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 “我大周以孝治天下,入宫之后,诸卿切不可惊扰陛下,使本王,背上不孝之名!” “臣等,谨遵殿下谕旨!” 众人纷纷拜倒,恭敬至极。 第43章 伏击 也就是在大周吴王殿下起兵清君侧的这一晚,漠北那边,也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三日前,上京城里,毗伽可汗病重,暂由文臣之首徐文龙,以宰相身份监国,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孛罗协助署理军政。 此消息一出,辽东震动,诸多草原贵族纷纷派人探望,却都被内政司主使雅若给纷纷挡了回来。 只有老刘头等从大周来的几位老工匠进了王庭,在门外和毗伽可汗聊了几句,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能进王庭。 雅若的出身并不高,她以及她兄长斡力布最开始只是某位汗王帐下的奴隶,是新任的毗伽可汗在巡视那位汗王封地时,偶然遇见他们兄妹,心生怜悯,免除了他们的奴隶身份,并将他们收入了麾下。 现如今,斡力布是玄甲军副统领,相当于可汗的贴身护卫,那是实实在在的可汗心腹。 至于雅若,堂堂内政司主使,掌管汗国乃至于可汗内帑的所有钱粮,不仅是汗国的大管家,更是可汗的小管家。 谁敢得罪? 就是徐业徐文龙老先生见了,都很是客气。 而且大家都清楚,虽然雅若不如阿依娜受宠,但等到可汗荡平高句丽,改元开国时,这丫头也绝对是可汗的妃子之一。 所以,面对着这个昔日奴隶出身的小姑娘,汗国的所有权贵根本没有人敢得罪,至于原先把她兄妹俩打成奴隶的那位汗王,早在七年前就莫名其妙暴毙了,王位被他的儿子继承了。 现如今,那位新的小汗王见了雅若兄妹俩,那就跟见鬼了似的,远远的就躲开了。 所以,有他们三位坐镇王庭,任何人都无法探知可汗的病情,大家也都只能私下猜测一二了。 而这天夜里,上京城往东的长白山脉东侧,一支武装到牙齿的精锐骑兵正静静蛰伏在山林里,隐藏在树影中。 这支军队的人数不算多,乍一看也就一万来人,而领头的,正是刘宇和阿依娜。 此时,刘宇靠着树抬头望天,透过稀碎的树影看着天空中的明月,脸上满是生无可恋的表情。 “我就不明白你非要跟来干嘛?你留在上京城帮我看着王宫建造的进度不好吗?” 刘宇翻来覆去地坐不安稳,顿时又起身冲着阿依娜抱怨了一句。 三日前,他借口病重休养,而后带人来了这里等待高句丽三国的联军。 他记得在地球上看的历史,在那个世界的历史上,高句丽入侵辽东都是选择的横渡鸭绿江。 虽然两个世界的历史有所出入,但是地形地貌都差不太多,所以他认定高句丽如果发兵,必然是沿鸭绿江走西南,绕道浑河平原而后直逼上京城。 于是,他带人先来蹲点了。 按照高丽人得到的情报,西域那边儿现在打的不可开交,不论是漠北还是大周都不断地向那边儿增兵。 而汗国这边儿,辽东之地包括草原腹地的兵马,现如今都在大周北境,和大周的北境边军对峙,谁都不敢抽身。 甚至,为了压阵,就连毗伽可汗的玄甲军都过去了一多半。 此时的上京城虽然不至于是一座空城,但防御已经是最薄弱的时候,不仅是上京,整个辽东都是如此。 以高句丽这群人的德行,这种时候要是还不来偷袭,那就太对不起他们在王家的谋划了。 刘宇判定高丽人一定会来,所以他亲自带兵来了,但是阿依娜不乐意,非要跟过来。 由于人家挂着玄甲军统领的职,再加上前两天刘宇那刹那间的心动,所以那时候就连刘宇自己都没法反驳,只能闷闷不乐地让她跟着。 来了之后,阿依娜可是前所未有的乖巧懂事,一点儿都不和刘宇唱反调,刘宇怎么说,她就怎么做,让想找理由把她遣返的刘宇更郁闷了。 此时稀碎的月光下,听着刘宇那压低的抱怨声,阿依娜什么都没说,只是坐在刘宇身边,像个精致的木偶一样。 “喂,你能不能给点反应?” 刘宇喋喋不休地说了半天见没反应,顿时气的转过头,伸手去捏阿依娜的脸蛋。 小时候他就是这样,动不动就揉揉小姑娘的脸,总感觉欺负一下阿依娜是很有意思的事。 “我是玄甲军统领,保护可汗是我的天职!” 阿依娜不敢看他,眸光微垂,声音低沉却又坚定。 刘宇对此无话可说,只能是好气又好笑地瞪了阿依娜一眼。 “等这事过了,你看我怎么跟你算账!” “我的命是你的,随你处置好啦!” 阿依娜的态度坚决的让刘宇有些崩溃。 就在此时,前方的斥候折返回来了。 “可汗,高丽大军已经过了鸭绿江,看人数约莫有十万上下,渡江之后他们兵分两路,一路沿鸭绿江支流浑江往北,直扑通化。 另一路则是直奔我们来了。 向我们来的这支队伍人数在三万左右,其中一万骑兵,两万步兵。 从行进速度,装备和气势看,所有人都是装备精良的百战之兵,明显是高句丽等国的精锐,而且都携带有攻城器械,显然是做了攻打上京的打算。” 听着斥候的禀报,刘宇不禁笑了。 “精锐?好,今晚本汗就试试这弹丸之地的精锐能他娘精锐到哪儿去?!” 刘宇往后一瞥:“传本汗军令,所有人,战备!” 随后他率先起身,目光眺望远方。 “真是块儿好地方,埋他们这群狗东西,真是浪费了……” 说着他往前挪了挪,和阿依娜保持了一段距离。 “去,让斡力布来见我!” 刘宇摆了摆手,身旁的那名斥候立刻退下。 不多时,身披铠甲,宛如铁塔的斡力布过来了。 “可汗……” “过来!” 刘宇拉着斡力布靠近自己,一起看着前方。 “等会儿一开始交战,你不用管我,给我死死地护在阿依娜身边……” “可汗,这可不行……” 斡力布一听这话就急了,顿时就要拒绝。 可汗虽然不亚于汗国的那些百战悍将,但战场凶险,谁敢保证不出问题? 真要是让可汗出了岔子,他斡力布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废什么话,这是军令!到时候她若是有任何闪失,我要你的头!” 刘宇先是声音冰冷地呵斥,随后看着前方,年轻的脸上满是自傲。 “当年太宗皇帝三千人就敢冲敌军十万的营,我虽然不敢和他老人家比,但冲一冲高句丽这群鸟人的军阵,又算的了什么……” 此时,月光之下,前方那偌大的开阔地带上,一支庞大的队伍正缓缓浮现出来。 “一万打三万,优势在我!” 第44章 冲阵 月夜下,高句丽大军悄然逼近长白山脉,但却并未在这里发现任何的寨子,或是堡垒。 不过对此高句丽主帅也并未有什么疑虑,毕竟草原人历来如此,逐水草而居,漂泊不定,总是说他们的马蹄所到之处就是他们的疆土,很少有修建城寨的行径。 虽说如今这位毗伽可汗不同于以往的那些可汗,有些更像是中原那边儿的皇帝,但漠北部群里,毕竟缺少修楼筑城的匠人。 听说为了修葺辽东之地的城池,他还从大周借了不少匠人,这样的他,哪里还有功夫在鸭绿江畔下寨,监视对岸的高句丽呢? “殿下,探马回来禀报,前方未曾发现漠北军队!” “好,再探!” 年过三旬的辛邯高坐马背上,听完来将禀报,便是挥手将其打发。 辛邯,高句丽太子,未来的高句丽国主,此次高句丽三国联军的统帅。 虽然辛邯带的这支部队人数不多,但全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尤其是从浑河平原绕道后,可以直插守备空虚的上京城。 而另一路人马虽多,但装备不及他们精良,同时还要先后拿下通化,五女山城,翻过长白山脉,才能直入辽东腹地。 不过拿下五女山城后,高句丽就能扼住辽东往朝鲜半岛的咽喉,确保后方的补给线不出问题,所以那边儿多去点儿人也是情理之中。 此时,辛邯眺望着远处巍峨如苍龙匍匐的长白山脉不禁心生感慨:“真是壮丽啊! 想昔日我高句丽北临漠北,南抵大周,辽东千里沃野尽是我高句丽国土,那是何等的风光…… 只可恨大周皇帝自持武力,无故兴不义之兵,攻伐于我,逼的我堂堂高句丽只能退缩区区三韩半岛,实在是可恼可恨! 虽然后来称大周内乱,我高句丽又夺回了故土,可辽东大半却被室韦那等蛮夷夺取,现如今更是落进了漠北蛮夷之手,真是暴殄天物!” 看着那座巍峨雄山,此时辛邯恨的几乎是咬牙切齿。 他看到的不仅仅是山,还有山后那庞大的中原帝国和漠北。 这两个庞然大物就像是真正的山一样压在他们头上,巨大的阴影让数代高句丽国君都喘不过来气来。 别说此时的三韩半岛四分五裂,便是他们重新合并为原先的高句丽,此时也没有半点可能撼动这两个庞然大物。 好在是上苍垂怜,这两个帝国现在都要分崩离析了,他们的内部出了大问题,现在正是扑上去咬下一块儿肥肉的大好时机。 “现如今大周漠北已然开战,两国的精兵都屯居北境,上京城乃至辽东防备空虚,此时正是我高句丽一雪前耻,收复失地之时!” 听着辛邯太子的感慨,跟在他身边的高句丽大将也是笑着拍马屁。 “末将相信,有太子殿下率领,我高句丽必然能龙出浅滩,虎入山林,重现往日荣光,届时等到太子继位,必是我高句丽万世不易的圣主明君啊!” 辛邯闻言笑着摇了摇头:“将军谬赞了,辛邯不图什么名留青史,若是真有机会,辛邯只盼望我高句丽人不再困于三韩甚至是辽东之地,能一窥中原神器,若如此,辛邯纵使死上一万次,也甘心了!” 看着那座山,辛邯太子的眼中猛地闪过一丝狠辣。 “传令三军,加快行进,等攻破上京城后,三日不封刀,城中金银美女随众将士任取。” “遵命!” 随着辛邯太子的命令传递下去,这支队伍的积极性立刻就被提高了。 在这个年代,打仗就是为了银子和女子,除此之外别的都是假的,毕竟一群饭都吃不饱的人你指望他们和你谈家国情怀那绝对是扯淡了。 月影下,这支军队很快就临近了山麓,沿着这里往南走,很快就能到达浑河平原,到时候再往西就是漠北汗国的都城——上京! 此时,辛邯感觉自己都能看到那座曾属于他们的城池了。 嗖! 就在辛邯一心扑在前方路途时,侧翼的山林中突然万箭齐发,宛如骤雨落下。 许多高句丽的士兵来不及反应,就一声惨叫而后被射成了刺猬。 “注意躲避!” 辛邯太子猛地怒吼一声,随后手持盾牌的盾牌兵立即压上,将大军护住。 “殿下,这里有埋伏,不如我们绕道吧!” 此时,一名将军冲到辛邯身边,大声吼道。 对此,辛邯根本没有搭理他,而是直接挥手,让传令兵以令旗指挥,随后好几队步卒就在盾牌手的保护下朝着山上摸去。 虽然对方的箭雨很密集,但这边儿也都是高句丽的精锐,根本没有任何的骚动,反而是迅速的组织起了有效防御,同时开始组织反攻。 随着箭雨停止,几队步卒也到了山林边沿。 而在就此时,前方山坳处突然转出一队兵马,伴随着冲天的喊杀声,那支军队转瞬间就到了高句丽大军之前。 这支军队乍一看约莫有四千多人,皆是身披黑甲,杀气腾腾。 而那为首之人,手持长枪,面容刚毅,英武不凡,一看便是绝世名将。 看到那张脸,辛邯和身旁的众将士都是一惊,随后脸上都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愤怒和仇恨。 那张人模狗样的脸他们太清楚了,五年前,就是这个刽子手在鸭绿江畔一战全歼了他们八万多人,受伤被俘的,包括辽东原有的高句丽人都被他在江畔杀死。 那一日,江水断流! 那一日,江水红遍十里! 那一日之惨烈,所有见证了的高丽人,终其一生也难以忘怀。 在这个刽子手眼里,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儿都一视同仁,皆是被杀死在了江边,随后抛尸江水。 那时,他就是这样,骑在马背上,漠然地扫视着那仿如地狱的场面。 很久之后高句丽那边儿才打听到,那天这个魔鬼看着那一幕说了这么一句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化外蛮夷,死有余辜! “毗伽可汗……” 看着前方的年轻人,辛邯包括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双眼隐隐猩红,这四个字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对他们来说,攻打上京不仅是为了收复失地,更是国仇家恨。 毕竟历史从此刻往前推两千年,他们都未曾见过如此手段血腥的屠夫。 在历史上,中原的皇帝曾征服过他们,草原的单于也曾征服过他们,但从没有人如此残忍暴虐过,毗伽可汗的名字在三韩大地上可止小儿夜啼。 他们今天来这儿,除了建功立业,更是要报仇! 刘宇看着高句丽的军队,脸上并无任何担忧,反而高声喊道:“高句丽的小太子,当年你那数万兵卒舍命一搏,尽数战死,这才让你侥幸逃脱,捡回一条命,你怎么如此不珍惜他们的善意,竟敢带一群土鸡瓦犬跨过鸭绿江,来此寻死!” 刘宇跃马阵前,嘲讽着对面。 “诸位,对面就是残杀了我数十万同胞的狗贼,是双手沾满了我们同胞鲜血的畜牲……” 辛邯盯着对面的刘宇,脑海里那不堪回首的画面竟是重新浮现了出来。 此时,他高声怒吼,脖子上青筋暴起。 “诸位,谁能取这狗贼头颅,赏万金,封王爵,子孙富贵,与国同休!” “杀!” 辛邯一声怒吼,随后抄起身边的一把武器就直接冲了出去,同时他身边的人也奋勇争先。 此时不仅是泼天的富贵,更是扬名立万的好时机,谁能杀了毗伽可汗这个刽子手,高句丽的历史上,他必然比当代皇帝还要出名。 谁也拒绝不了名留青史的机会! “冲阵?!” 刘宇不屑地笑了笑,尽管他已经分兵从侧翼迂回包抄,此时他手里的人不过四千上下,但面对着对方万余骑兵,他根本不带怕的。 “玄甲军……” “在!” “随我……冲阵!” 刘宇双腿一夹马腹,他身下的战马立刻一声长嘶,随后猛然冲了出去。 而在他身旁,四千玄甲军一同冲出,月夜下,仿佛一条黑色的洪流。 山麓之下,两支军队以一种惨烈的方式狠狠撞击在一起。 那一刻,鲜血飞溅,染红了月光。 第45章 骗局 玄甲军,这个名字来源于一个传奇一样的男人。 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当代最强碳基生物,这个时代东半球话事人,大周,太宗文皇帝。 玄甲军是太宗皇帝的一支军队,那时候,太宗皇帝和他的这支军队可谓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真正做到了让四夷宾服,天下安定。 可是随着太宗皇帝故去,这支军队也消失了。 而等到刘宇继承汗位,他就从自己的近卫中挑选了最精锐的四千人,组建了属于他的玄甲军。 后来,随着一次次征战,一次次血与火的洗礼,这支军队的人数逐渐增多,最后定在了三万。 毗伽可汗麾下三万玄甲军,同样达到了当年太宗皇帝的水准,从草原到辽东,从三韩半岛到西域楼兰,甚至是威震天下的大周边军。 自这支军队组建十年以来,大小百余战无一败绩,无论敌人是谁,他们都只会战而胜之。 玄甲铁骑,天下无敌! 刘宇这位可汗御驾亲征,这对玄甲军的士气提升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四千玄甲军冲阵,便如同一根锥子狠狠地凿进了高句丽大军之中,硬生生将他们冲散。 这次来的高句丽军队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都是百战老兵,哪怕是面对大周的精锐边军也堪一战。 尤其是这一万骑兵,这都是三韩大地百里挑一的精骑,就是面对大周的龙武卫,左右卫都不逊色。 但此时,面对着那个刽子手带队的玄甲军,他们被碾压了。 漠北草原本就是马背上的国家,而玄甲军更是刘宇倾国之力打造的绝对王牌,否则他哪儿敢拿玄甲二字来命名? 精锐对精锐,王牌战王牌,只是第一轮对冲,辛邯包括这些恨不得把刘宇剥皮抽筋的将军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玄甲军的战力不是凌驾于他们,而是对他们形成了…… 碾压! 尤其是这个年轻的毗伽可汗,简直跟他妈天神下凡似的,左突右冲,横行无忌,所到之处,面对着这高句丽的百战精兵竟宛如虎入羊群。 可汗陛下一马当先,身后这支堪称当世之最的玄甲军自然不甘落后,这根锥子狠狠地砸进敌阵,瞬间就把这三万大军冲的有些溃散了。 此时,战场之上尸横遍野,喊杀冲天。 战场外围,辛邯死死的盯着被围住的刘宇,双眼猩红。 在第一轮对冲时他就被刘宇一枪横扫掉落马下,要不是周围人拼死救他,恐怕他现在连尸体都不囫囵了。 可以说,辛邯现在恨不得活吃了这个漠北可汗。 但此时此刻,被打蒙的辛邯也终于从那仇恨的心态中清醒过来,意识到了不对劲。 按照他们的细作,以及大周那边儿传来的情报,此时毗伽可汗应该是重病在床快要嗝屁了,而他的玄甲军更是远在幽州城外。 可现在…… 这龙精虎猛,一人连斩三十余骑的猛人哪里像是快病死的人? 还有这玄甲军,幽州距此数百里,便是昼夜兼程也要七八天时间,难不成他们是长了翅膀飞过来的? 一瞬间,辛邯满头都是冷汗,他终于感觉到是哪里出问题了。 如果是细作传来的信息有误,那可能是那些人被策反了,或者说他们出了什么别的问题。 可如果大周那边的世家给的情报和细作的一致,此时却和真实情况背道而驰,那就说明…… 毗伽可汗演了一场大戏,把所有人都骗了。 这里包括大周,包括他们安插在上京城的细作,甚至还有…… 草原的那些汗王! 猛然间,辛邯只感觉一股寒意直冲天灵! 虽然说这也有可能刘宇在分兵迎敌,今天之所以在这儿伏击他们,只是为了防止高句丽他们过来偷袭辽东,只要打怕了他们,到时候汗国就能少一份威胁。 辛邯很想让自己相信确实是这样,可是看着月夜之下,那年轻的毗伽可汗杀的起兴,他心里本能的告诉他不对。 这一切,似乎都是一场戏,而他们高句丽被骗了! 不,不止是高句丽…… 毗伽可汗一个人演不出来这场戏,如果没有人配合,他可做不到骗过所有人。 这也就是说被骗的不止是他们,西域的大宛,草原的诸位汗王,南方的南诏,西南的吐蕃…… 这次,所有密谋这件事的人全都被骗了! 而能帮着毗伽可汗做到这一点儿的,只有…… 武皇! “不……不可能……” 辛邯咬着牙,满脸血污的他再不复刚才的神武,此时的他看上去竟是分外的狼狈。 他眼神里满是惊恐,整个人更是克制不住地喃喃不停。 “他怎么可能做到……不可能……” 他不敢相信,这个漠北的可汗在不知不觉间和大周的皇帝成了同盟,这片大地上最强大的两位君主开始同进同退了! 这他妈不是坏消息,这是鬼故事! 凭什么? 毗伽可汗给了武皇什么?武皇又给了毗伽可汗什么? 操! 难不成毗伽可汗向那个老婆娘出卖了色相吗? 可是他们是什么时候见面的? 辛邯想不通,这里面有很多问题都不对,有些关节他想不通。 但现在,他也没时间去想了。 “杀了他!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杀了他!” 辛邯看着被困在人群里的那个年轻人,不由得厉声嘶吼。 一万骑兵,两万步兵,全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如果刘宇只是冲阵就走,这些人拦不住他,但他此时似乎并不着急走,而是和辛邯的这支军队打起了消耗战。 玄甲军虽然天下无双,但此时深陷泥沼,他们的体力也在迅速下滑,就连刘宇都开始负伤了。 但是这位可汗根本不在意。 就在此时,山林中突然又有一支骑兵冲了出来,人数约莫在三千左右,同样是一身黑甲。 “还有伏兵?!” 辛邯大惊失色,七千玄甲军这就有点离谱了! 妈的,这真是一场骗局! 就在此时,刘宇在阵中一声长啸,同时一枪挑死了一个对冲的高句丽骑兵。 “辛邯小儿,你不是要杀我吗?本汗在此,你且来取我头颅啊!” 第46章 高句丽的进步 山坡上,三千玄甲军如猛虎下山,一鼓作气直捣黄龙。 虽然人数略逊于刘宇所带的四千人,但那股气势包括战力可是如出一辙。 高句丽的三万大军本就被刘宇冲的有些凌乱,现在为了围杀刘宇,他们的阵容可还是混乱状态。 山坡上,他们的左翼,三千人的玄甲军又一次凿进了他们的军阵,那围杀刘宇的骑兵和步军瞬间就被冲的七零八落。 骑兵打步兵本就是天克,强如日后的加钱居士在润掉了十三个后金骑兵之后,也是到了强弩之末的状态,可就那都已经堪称是武侠江湖的战力天花板了。 而这些高句丽步军再强,又哪里能强的过加钱居士? 此时,随着山坡上的三千兵马直冲向辛邯,这支本就有些混乱的军队瞬间更加凌乱了,纷纷簇拥起来牢牢护住了辛邯。 而随着他们的移动,刘宇那边儿的压力骤减,同时他们就从被包围变成了反追击。 不多时,就又有好几人死在了刘宇的枪下。 此时,看着损失惨重的军队,辛邯那真是牙都要咬碎了,明明是作为先头部队要来偷袭上京城的,结果还没走到地方就损失了不少人,还是在对方远少于自身的情况下,这对他而言绝对是奇耻大辱。 “杀了他……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杀了他!” “殿下,玄甲军兵锋太盛,再打下去我们的伤亡就太大了,再加上这里又是漠北的地盘,他们如果还有援军,那我们这三万人就一个都走不掉了!” 此时一个将军看着辛邯上了头,顿时厉声劝阻。 他们这三万人就算是真抱着死战的心态,也不可能拼光这七千玄甲军,骑兵的机动性太高,人家可以随时选择撤退,而且他们还追不上。 至于他们那一万骑兵…… 呵呵,基本上一对一的状态,天底下哪支骑兵能敌得过毗伽可汗的玄甲军? 而且这还是人家的地盘,他们又是来偷袭的先头部队,再继续僵持下去,他们的情况只会更加不妙。 所以,此时边打边退,先退回江畔再做打算,这才是最优解。 “混账,漠北的可汗就在眼前,而他身边还只有七千玄甲军,只要拿了他,还怕敲不开上京城的大门? 他漠北的玄甲军天下无双,难不成我高句丽的军队就是懦夫孬种? 三万打七千,别说是三万个人,就是三万个馒头也能噎死他们。 所有人不许后退,给我压上去!” 辛邯双目喷火,一声怒吼就要领兵再冲,但却被身旁的将军死死拦住了。 “殿下,你身为三军统帅怎能意气用事,盲目冲杀!” “七千玄甲军一时间虽然不能杀尽我们,但他们打累了就可以撤退休整,等我们松懈了就继续进攻。 如此一来我们迟早会被耗死,除非他们在这儿跟我们死磕,否则我们根本没可能拿下他们!” “而且这里还是他们的地盘,万一还有一支兵马在暗中潜伏,哪怕只有五千上下,等我们和这七千人拼的精疲力尽时,他们只要一出面就能全歼我们,殿下身为统帅,你要顾全大局啊!” “此时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偷袭上京城已经不可能,那不如先退至鸭绿江畔固守待援,到时候等我大军一到,进退都方便啊!” “而且退到江畔我军便有了退路,哪怕毗伽可汗真的穷追猛打,到时候我军背水一战,说不定还有机会啊!” 此时所有将军都看出了这其中的凶险,都清楚堂堂的漠北可汗不可能只带了这么点儿人在这儿等他们,毕竟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漠北可汗也不是那不要命的人啊! 所以他们现在都急了。 可对于辛邯,他已经隐约猜到了真相,所以他清楚这时候是拿下毗伽可汗的最好时机。 一旦过了这个村,想要再从兵力上占到毗伽可汗的便宜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了,高句丽多少代人心心念念的复兴就在眼前,要他放弃实在是不甘心啊! “凭玄甲军的机动性,在这种地方我们想平安退回鸭绿江,各位觉得有几成把握?” 辛邯牙咬的咔咔作响,最终不甘心的问了这么一句。 “以仅剩的骑兵断后,如果他们敢追,就以骑兵骚扰的同时命令弩箭压制,这样应该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证我们退回去。” “殿下,下令吧,等到大军到了,再报仇也不晚啊!” “将士们的血不能再流了!” “传令,骑兵殿后,弓弩手掠阵,后军改前军,退回鸭绿江!” 辛邯咬牙切齿地低吼,同时目光怨毒地盯着战场中的刘宇。 这时诸将传令,部队开始有序退出现场。 就在此时,辛邯直接拿起一张硬弓,张弓搭箭,瞄向了不远处正奋力拼杀的刘宇。 伴随着嗖的一声箭矢飞出,片刻后准确无误地射在了刘宇胸前。 但只听叮的一声轻鸣,伴随着火花四溅,那支箭矢竟然直接掉落在地。 “我日……” 辛邯咬着牙咒骂,随后拨马便走。 精钢甲片叠起来的铠甲,寻常弓箭根本穿透不了,就弓弩而言,二十步内弩箭还能试一试,弓箭根本就不行。 辛邯愤怒归愤怒,但他也没有犹豫,带着人就开始退走,骑兵垫后,步兵方阵开路,进退井然有序,一点儿都没有被伏击的样子。 “辛邯小儿,我看在你父亲和本汗同为一国之君的份上,今日我且放你一条活路,夹着尾巴滚回你的高句丽吧,再有下次,你叔父我就不会这般客气了!” 刘宇策马而立,看着辛邯不甘地退走,猖狂地大笑道。 对于刘宇的嘲讽辛邯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憋着一口气开始往回退。 伴随着敌军退走,这里只留下了满地的尸体,看着这尸横遍野的战场,刘宇默不作声。 月光下,刘宇没有选择追击,而是就那么骑在马上。 突然…… “哇!” 刘宇张口猛地吐出一口血,月光下,红艳艳的血液看上去触目惊心。 “可汗?!” 此时周围几个离得近的玄甲军校尉立马围了上来,脸上都是惊骇和恐慌。 “好厉害的重甲步兵,不愧是这三韩大地拼出来的精锐!” 刘宇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随后随手擦去了自己嘴角的血迹,看着自己手背上的血,刘宇不禁冷笑起来。 “真是烂船还有三千钉啊!” 高句丽的骑兵虽然没法和玄甲军媲美,但人家的这两万步兵里,足足有一万都是清一色的重甲,就连玄甲军的弩箭和钢刀也很难穿透那层皮。 这群人身披重甲,虽然机动性很低,但抗冲击能力和持久战能力上升了何止一个档次,刚才就连玄甲军都很能冲开口子。 而且他们手里的狼牙大棒对于玄甲军也是很有杀伤力,能透过甲胄伤到人。 刚才刘宇的后背可是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这会儿才吐血,这已经是他忍耐的极限了。 很显然,为了应对刘宇的骑兵,高句丽那边儿自从五年前在鸭绿江吃了大亏之后,也开始着手进步了。 重甲步兵虽然也容易被骑兵拉扯消耗,但人家的抗压能力可不是一般步兵能比的,对骑兵同样有一定的抵制作用。 刘宇记得,史书上记载有公元1140年,顺昌之战。 那里就有宋军步人甲VS金国铁浮屠。 铁浮屠,金国的重装铁骑! 当时,宋军主将以重甲步兵结成“叠阵”,前排长枪拒马,后排神臂弩齐射,竟然真他妈就击溃了金国具装骑兵。 史书记载:“人马俱毙,甲重难行”。 此时,看着这还不该出现的东西出现,刘宇也是暗暗心惊。 果然战争才是促进军备发展的最好手段,如果不是当初鸭绿江一战打蒙了高句丽,这重甲步兵也不会出现的这么快。 “传令下去,留下一千人收殓兄弟们的骸骨,就地火化,然后把骨灰带回去,一个都不许少。” “遵命!” 月夜下,刘宇挥手下令,随后带着六千玄甲军慢慢跟了上去。 显然,他不打算放过这三万人! 第47章 猛火油 撤退的路上,辛邯始终都在关注着队伍后方,作为这支军队的统帅,辛邯没有选择在前面跑路,而是选择了带领骑兵垫后,掩护前方军士撤离。 显然,他不是孬种,他的这一举动赢得了不少军心。 如果换做一般的太子,此时恐怕能乐的飞起来,毕竟有这么一支精锐部队在手,这就是上位的本钱,可是现在辛邯却没有心思想这些了。 他此时满心都是疑惑,他不理解为什么毗伽可汗会出现在这里,他更不理解明明玄甲军还在幽州,怎么转瞬间就到了长白山? 这中间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首先,那群世家不可能骗他们,作为这次活动的发起者之一,那群世家比谁都希望这件事能妥善解决,因为他们和皇帝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其次,草原诸王不可能卖他们,那群只会蛮横劫掠,满脑子肌肉,看到金银美女都走不动道的智障也忍受不了这个汉化的可汗了。 而且他们的行为和世家一样,都属于谋反,谁会这时候坑自己一把? 至于吐蕃,南诏,大宛那就更不可能了,他们都心心念念大周的疆土,怎么会临阵倒戈? 那么会是谁呢? 就算世家那群蠢猪政变失败,现在下了天牢,被武皇拿到了这件事的计划,可时间也对不上啊? 就毗伽可汗的准备,分明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难道这毗伽可汗能掐会算? 还是说辽东那群跳大神的巫婆真就占卜了天机? 辛邯不明白,他真的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算武皇和毗伽可汗达成了协议,这件事本就是瞒着他们俩的,他们就算狼狈为奸也没可能同时算计这么多人啊! 辛邯此时一脸烦躁,直感觉脑袋都快要炸开了,伴随着头部传来的剧痛,这位年轻太子的脸都开始扭曲,同时变得狰狞。 “怎么会泄露消息呢……怎么会呢?不会啊…… 不可能啊……” “不,不可能走漏风声的……” “走漏风声……骗局……不,不能那样,我高句丽还要崛起,我的子民不能龟孙在这片狭小的土地上,他们不应该困在这里,他们应该有更好的生活才对! 祖先,祖先们的疆土,对,辽东的千里沃野,还有渤海湾,那都是我们的,是我高句丽的! 先祖会保佑我的,对,先祖会保佑高句丽的子民的!” “所以这是,巧合……没错……这一切都是巧合……” “是了,就是巧合!” 辛邯的脸上突然升起一抹希望,随后这仿佛溺水之人见到救命稻草的希望,突然变得炽热,变得疯狂。 那张本就扭曲的脸此时更扭曲了,只是脸上的表情从憎恨变成了狞笑。 “对啊,怎么会不是巧合呢?” 他只带了这么点人就是他怕了,他没人可以用了,他没人能用了! 是了,他手里没人了,他之所以带人伏击,就是因为上京城现在没人了,他这么做就是为了吓唬我们,这是欲盖弥彰! 对,一定是这样,要不然堂堂的毗伽可汗还用埋伏?还用偷袭? 他那么多精锐的骑兵,还有天下无敌的玄甲军,他想杀谁堂堂正正地推过去就好了,他干嘛还要耍这些小手段呢? 哈哈哈……” 辛邯突然低声笑了起来,声音阴冷而疯狂。 “殿……殿下……” 此时,跟随着辛邯的一位将军见此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随后低声喊了喊这位仿佛魔怔了的太子。 闻言,辛邯顿时扭头看去,猩红的眼睛盯着这位将军:“将军,我知道他为什么偷袭我们了,不是因为他未卜先知,也不是他还有别的伏兵,是因为他黔驴技穷了! 他手底下现在已经没有可用的人了,他为了掩盖这件事,所以他才要抢先出手镇住我们,好给他赢得喘息之机! 我们刚才其实没输,那战死的三千多位勇士也没有白死,刚才的一战,我们已经试探出了毗伽可汗的真实情况。” 辛邯一脸的疯狂,而这位将军则是听的一脸震惊。 沃日…… 刚才的一战,居然有这么大学问吗? 为毛自己啥都没看出来? 不过听殿下这么一说,感觉好有道理的样子啊! 此时这位将军居然被说服了。 “殿下,既然如此,那我们杀回去?” 他们这位将军能感觉到,毗伽可汗没有走,那支七千人的玄甲军一定悄然跟在他们身后,就像是一群饿狼,随时都会扑上来。 如果殿下说的是真的,既然那群人没有援兵,那还不如掉头杀回去呢! “不,现在还不是动手的好时候,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先退至鸭绿江畔,同时派人飞马传书,严令十日之内后续大军必须赶到。 到时候咱们全线出击,二十万大军兵临上京城下,毗伽可汗必然插翅难逃。” 辛邯阴森森地笑着。 “等到时候攻破上京城,孤一定屠了他全城,给咱们死难的同胞报仇。 最好是到时候拿了这该死的毗伽可汗,如果真能如此,孤一定请吐蕃的高僧来此,把他的脑袋做成嘎巴拉碗,放在我高句丽的太庙之中,让祖先也都看看!” 辛邯冷笑连连,心中满是狰狞。 突然,辛邯眉头皱了皱,他隐约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刚才想问题太认真他竟然没察觉,不知何时这空气里已经多了某种刺鼻的气味,即使是这里的大风都吹不散。 而且随着他们不断地朝鸭绿江前行,这个味道越来越浓郁了! 这个味道…… 辛邯皱起眉头,冥思苦想,他感觉这个味道似乎在什么地方闻到过,而且非常的危险。 可是具体是什么,他又想不起来了。 “殿下,您有没有闻到一股怪味,让人直想吐?” 此时,他身边的将军也提醒了一句。 想吐?! 突然间辛邯猛地变了脸色。 他想起来这是什么味道了。 这是…… 猛火油!!! 第48章 江畔 猛火油…… 一种还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但却实实在在已经出现的东西。 这东西听着吓人,其实也就是未经提炼的天然石油,在地球上那会儿,也被称为石漆。 这东西不仅易燃,而且难以扑灭,最关键是它燃烧时还会产生浓烟和毒气,在这个时代的战场上绝对是反人道的武器。 如果类比地球的历史,这东西应该在五代十国那会儿才开始崭露头角,大规模应用也是在宋元之后。 可是随着刘宇的到来,辽东大地的石油资源也开始被利用了,尽管开采手法很粗糙,只是通过竹制管道倒流,或者浅层开采。 但因为这个时代没有内燃机,所以这东西也算是大规模使用,而且因为还要提防明火,所以刘宇也不敢大规模开采。 当初鸭绿江那一战,刘宇用这玩意儿把高句丽的人安排的明明白白,伴随着投石车不断地把这东西投入敌阵,紧跟着刘宇就命令放了火箭。 那一天,高句丽五万大军当场报销了三万多,那仿佛火海地狱的一幕,辛邯哪怕站在江水那边儿也是看的清清楚楚。 事后,他也是花了重金才从辽东那边儿打探到,这玩意儿叫猛火油,是可汗鼓捣出来的好玩意儿。 此时,他突然又重新遇上这东西,哪里还有不怕的道理。 月夜下,辛邯仔细看了半天这才看清了,那些约莫人膝高的杂草里,零零碎碎地分散着那黑色的泥浆类的东西,而那些刺鼻怪味都是从这东西上面散发出来的。 此时他们的马匹,乃至于那些重甲步兵身上都沾染了不少。 “快,快离开这里,所有人加速离开!” 辛邯脸色煞白,猛地怒吼了一声。 周边的几位将军都是被吓了一跳,但他们也是很快下达了军令。 当年见过这东西的高句丽人都死了,就连辛邯也只是听过这东西的名字,现在推测出来应该是这东西。 众将军虽然不理解,但还是贯彻了辛邯的军令,可是骑兵还好说,但那些重甲步兵的速度实在不行,根本走不快。 “所有人卸掉辎重,除武器之外一律扔掉,全速前进!” 辛邯是真怕了,甚至让士兵开始丢辎重了。 军令如山,大家虽然茫然,但还是在照做,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骤然间,四周突然有无数火箭破空而来,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四周的地面上。 “完了!” 辛邯脑子里一片空白,喃喃自语。 轰! 火焰弥漫和升腾的速度超过了所有人的认知,宽阔的大地上,铺天盖地的火海几乎是在瞬间形成。 火光中,辛邯看到了数十骑玄甲军飞速逃离这里,奔向了远方。 显然,那是毗伽可汗留下的准备。 只是此时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了,熊熊大火扑面而来,那些衣服上,鞋子上沾了这东西的人都在瞬间化作火人,然后被活生生地烧死,倒在了火焰里。 不过辛邯和这支部队并没有就此束手待毙,面对着茫茫火海,所有人都在此刻激发了逃生欲。 刹那间无数人惨叫着,嚎叫着从火海里奔逃,乍一看去简直是群魔乱舞。 约莫两炷香后,辛邯他们终于逃出了火焰的覆盖范围,不过此时的他们也是异常狼狈,不仅甲胄残破,就连手脸都是一片黢黑,比所谓的昆仑奴还要更甚。 最关键的是…… 他们的人数骤减! 和天下无双的玄甲军一场厮杀下来,他们的损失人数不过四千来人,但是这场大火之后,他们的人马已经少了将近一半了。 而且剩下的,还大都是轻装步兵和骑兵,大部分重甲步兵都没有出来。 “殿下,末将刚盘点过了,现在,现在我们只有一万五千多人了! 而且重甲步兵只剩下……只剩下不到一半!” 此时,辛邯的那位近卫将军来报,听到这句话辛邯差点直接从马上栽下去。 刚才的那场大火,居然比他们一场厮杀损失还重! “毗伽那狗杂碎,老子终有一天一定要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辛邯咬牙切齿地嘶吼。 此时他已经看明白了,刚才的搏杀根本就不是重头戏,目的只是为了消耗他们的体力,然后在这里安排他们。 “走,全速退往江畔!” 如果没有半道上的这次伏击,或许辛邯会以为刘宇还有一战的能力,现如今他更确定刘宇是在吓唬他了,要不然以这个漠北野狼的心性,在被火海围困的时候就肯定杀上来了。 辛邯恨的咬牙切齿,现在他只希望赶紧调集大军过来碾死这个该死的漠北人。 这一次,有了前车之鉴,所有人在全速前进时也留了十二分的精神警惕周围,近百里的路程下来,他们都是有些熬不住了。 而随着他们离开,那火海之后一队骑兵也是踏着逐渐熄灭的火焰走了过来。 他们一路上都在仔细打扫战场,那些跑丢了的,或者被烧的重伤垂死的高句丽士兵,都被他们一一杀死,保证了没有一个活口。 “可汗真是神机妙算,那草包太子现在估计快气疯了,只想着赶紧回去调兵,然后来攻打了!” 看着满地的焦尸,一名玄甲军校尉也是策马而来,大拍刘宇马屁。 对此,刘宇没有任何得意地表情,只是拿出随身携带的肉干吭哧吭哧得啃着,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只可惜他回不去了啊!” 此时正大口吃肉干的不止是刘宇,这些玄甲军士兵也是一样,作为汗国最精锐的部队,他们的行军干粮很少是胡麻饼之类的东西。 “传令下去,所有人原地休整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全速前进到鸭绿江畔,中途不许停留不许掉队,违令者斩!” 突然,刘宇扭头下令道。 “还有,告诉所有人,战功就在眼前,如果不想让那些守株待兔的兄弟们把功劳独吞,就抓紧时间休整,恢复体力,然后去挣人头!” “是!”那名校尉领命退去。 刘宇跳下马来,从地上捻了一些尘土,然后在指尖将其搓散。 “真可惜这地方种不了甘蔗,要不然在猛火油里加些糖,说不定粘性会更好些,那样的话就不会是只死这么点人了!” 说着,他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辽东之地的物产确实丰富,但唯独没有甘蔗,他现在从大周购买的甘蔗,提炼成白糖后都拿去和黑火药做配比了,确实没有多余的了。 这般想着,他不由得看了看南方。 “还是中原好啊!” …… 在经历几个时辰奔波后,筋疲力尽的辛邯等人终于到了鸭绿江畔。 因为要开战的原因,对岸不远处就有高句丽的军营。 “全军列阵,四面戒严,斥候负责警戒,让军士点火,通知对面过来接应!” 辛邯命令手下人点火示警,给对面传信号。 这一段江面并不宽,按照地球上的算法,差不多只有八百多米,只要这边儿点火,对面很容易就能察觉到。 看着奔腾不息的江水,辛邯怅然若失地席地而坐,他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输的这么窝囊。 五年前自己就是这样狼狈的逃了回去,今天又是! 自己回去了,怎么去见当年那些战死将士的家人,怎么见这次战死将士的家眷,自己可是说要带他们来报仇雪恨,建功立业的啊! 辛邯失落地想。 当年霸王是不是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才不愿意过乌江? 这么说来自己倒是和他挺像的,都是被无耻小人安排了。 “不过我可不是你,我不会死在江畔,我会卷土重来去报仇!” 辛邯看着江水,喃喃低语。 突然间,大地震动,月夜下一支精锐骑兵突然从远处奔来,领头那人虎背熊腰,身如铁塔,手持一根镔铁盘龙棍,杀气腾腾。 “玄甲军副统领……斡力布!” 看着那人,辛邯此时彻底变了脸色。 “辛邯小儿,五年前让你逃了一条狗命,今天,你就安心死在这鸭绿江畔吧!” 斡力布一声大吼,声如滚雷,从远处顺风传了过来。 第49章 路走宽了 刘宇自问自己的速度已经够快,但路上却还是因为一些意外稍作耽搁了。 高句丽的重甲步兵不是盖的,那结结实实的几下狼牙大棍打的他伤的可不轻,仅仅是策马奔出去几十里便是又忍不住口吐鲜血。 这一幕吓得一众玄甲军都是慌了手脚,纷纷跪地要求他必须折返上京城。 最后,还是在刘宇的暴怒中,众人这才答应随他来看看,其中一千人负责护卫他,其余近五千人冲向了高句丽大军集结处。 等到刘宇赶到时,战斗早已经结束了,战场都已经清理完成。 所有人高句丽士兵基本上死绝了,尸体被众人随意地扔进了江里喂鱼,而玄甲军战死者的尸体正在火化。 高句丽这边儿,此时只剩下太子辛邯,包括几个职级偏高的将军被生擒了。 不过虽说这几个人被擒拿,但他们显然也都不是很囫囵,尤其是辛邯被打的很惨,一张脸肿的厉害,都快没有人样了。 看到这一切,刘宇顿时脸色一变,转过身,目光冷冽地扫视众人。 “谁干的!” “启禀可汗,是臣打的!” 斡力布这大老粗正要出列,却被一身戎装的阿依娜抢先了。 她走上前,跪在刘宇面前,低着头,一副认打认罚的姿态。 “我记得我说过,对于高句丽的太子,生擒即可,不得杀伤。 你是没记住,还是不把本汗的军令当一回事!” 刘宇声音冰冷,眼神里都带着怒意。 辛邯他留着还有用,所以这小逼崽子现在还不能死,只不过打一顿确实无伤大雅,尤其是阿依娜,这种小事他压根不用计较,因为他清楚这是在替他出气。 他恼怒的,是阿依娜居然敢明目张胆地违反他的军令,这种口子绝对不能开。 要不然,他以后怎么带队伍? “臣自知有罪,违反军令,理当军法从事,请可汗赐臣一死!” 阿依娜低着头,依旧是那副认打认罚的姿态。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刘宇气的都笑了,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随后他脸色一变,厉声呵斥。“来人,拉下去砍了!” “可汗息怒!” 刘宇这话一出口,那周围的几个玄甲军士兵立刻就跪下求情。 斡力布也是扑通一声跪下:“可汗,统领大人虽然违反军令,但念在她事出有因,多年来又功勋卓著,还请可汗从轻发落!” “请可汗从轻发落!” 有了斡力布带头,周围所有的玄甲军都是齐齐跪倒,替阿依娜求情。 “你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造反吗?” 刘宇一声怒吼,随后猛地从一名玄甲军腰间拔出长剑,指向了阿依娜。 “好,你们既然不遵令,那本汗就自己来!” “可汗!” 此时,那个紧跟着刘宇的玄甲军校尉猛地开口,声如洪钟:“当年您继承汗位,阿依娜统领有拥护的功劳。 那时候您在王庭,当着草原诸王还有玄甲军众将士面,曾亲口许诺过,阿依娜统领有大功于汗国,其本人有生之年,非谋反不判,有罪不罚,有过不究,子孙后人,六代免死! 臣等不敢违抗可汗命令,只是怕可汗违背昔日的誓言,被人指责! 所以,请可汗息怒,免统领大人一死!” 此话一出,斡力布等人纷纷反应了过来,随后连忙附和。 “请可汗息怒,免统领一死!” “你……你们……” “也罢!” 刘宇闻言,一声叹息后便是将那长剑扔了出去。 “阿依娜不遵军令,本应处死,奈何众将求情,其本人亦有大功。 现功过相抵,撤去阿依娜玄甲军统领一职,降为校尉,以示惩戒。” 阿依娜跪地谢恩:“臣,谢可汗宽宥!” 刘宇哼了一声,没有理她,随后看向斡力布:“今日一战,玄甲军众将士皆有功劳,阿依娜降职之后,由玄甲军副统领斡力布暂代统领职。 玄甲军校尉陈舟,今日护驾有功,连升两级,任玄甲军副统领! 其余众人,等返回上京后一一论功行赏!” 刘宇这话说完,周围众人顿时都是纷纷谢恩。 而刚才开口提醒刘宇的那个名叫陈舟的校尉,更是激动的手都在发颤。 玄甲军的军阶,分为士卒,小旗,校尉,偏将,副统领,统领六阶,而要实现一阶的跨越,都需要相当庞大的战功。 而此时,这个叫陈舟的居然一下子连过两级,这在玄甲军里,可是从来没有先例的,就连阿依娜,顾北云,斡力布都没有。 说完之后,刘宇看了看跪在那儿的阿依娜,哼了一声让她随自己过来说点别的,然后两人就先离开了。 而原地,众人起身后,斡力布便是快步来到陈舟身边,笑着拍了拍这年轻人的肩膀。 “陈舟,你小子行啊,这路让你走宽了啊!” 此时陈舟也是一脸激动,显然是还没能反应过来。 自己这是…… 登天了? 第50章 漠北的皇后 刘宇和阿依娜在一旁私下聊了一会儿,远远的避开了众人,而大家也都很有眼力,没有人去偷听他们的可汗是不是在给未来王妃道歉。 等到打扫完战场,带上了兄弟们的骨灰,这群人又浩浩荡荡地折回了。 只不过当他们退场之后的第三天,那浑河平原上,竟已经却多出了成片的军营,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此时,一行人正翻越山脉返回,这么做虽然路难走了些,但却是能省下来一大段距离 当他们走到一处山谷时,天已经蒙蒙擦亮,而随着他们继续前进,前方便是出现了一处关寨。 入寨之后,刘宇下令休整,于是众人就各自找地方去休息了。 整个长白山一线,当初刘宇曾修建过不少的寨子,作为一线防御工事,预备高句丽的反扑。 可后来随着后方城池,堡垒的修葺和完善,这些寨子也就修建废弃了。 眼前这座寨子也只是他来的时候,留下了一千来人在这里草草收拾了一下,等返程的时候停下来休息会儿。 当然,这里也囤积了他们几天的粮草,米面肉干这些都不怎么缺。 驻扎之后,众人有伤的包扎,没伤的拾柴,然后十人一灶开始生火造饭。 至于刘宇,则是去了自己那屋,卸下了自己的甲胄,就在他想继续脱衣服时,阿依娜进来了。 “你怎么来了?” 刘宇赶紧把衣服整理了一下,随后才转过身,坐下看着阿依娜。 “来看看你伤的怎么样!” 阿依娜可不跟他客气,从大周回来之后,只要是私下里,阿依娜连可汗都不喊了。 她走过来,拉起刘宇的手,看着那崩裂的虎口和满手干涸的血迹,眼神微动。 “我去打点水,你洗一下,然后我给你上药!” 刘宇脸色一僵:“用不着吧,我自己来就行了!” “你背上的淤青你也自己来?”阿依娜眨巴着眼睛看向他,随后一扭头,辫子一甩一甩地就出去了。 等到她再回来时,手里端了一个很简陋的木盆,盆里是冒着热气的水。 她不知道从哪拿了汗巾,蘸水拧干后,很小心地替刘宇擦掉了那满手的血迹,最后又强制地扒掉了刘宇的衣服,给他那满是淤青的后背涂了活血化瘀的药。 做完这一切后,她便端起那隐隐猩红的水盆准备离开,一点儿都没有想留下来邀功的意思。 “等下……” 她离开前,刘宇喊住了她。 “过来帮我捏捏肩!” 阿依娜没吭声,放下水盆走了过来,小手轻柔地揉按着刘宇那紧绷的肩颈。 屋子里静悄悄的,好半天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最后还是刘宇先忍不住了。 “你还生我气呢?” “嗯!” 阿依娜很诚实地嗯了一声。 “为啥?” 阿依娜闷声闷气地回答:“你说话不算数! 你昨晚答应了我,说你不会亲自带队冲锋的!” “我那也是形势所迫……嗷嗷,疼疼,小姑奶奶你轻点儿好不好?!” 刘宇刚要解释,阿依娜的手就在他肩上重重的捏了一下,疼的刘宇顿时鬼哭狼嚎。 “让你骗我!” 阿依娜恨恨地说了句,一副余怒未消地样子,但手上的力气却是瞬间轻柔了不少。 昨晚刘宇为了能把她支出去当最后的伏兵,能安全一些,那可是好话说尽,就差对着长生天发誓自己不会亲自带队冲锋了,这才把这实心眼丫头忽悠走。 他动手之前也以为自己不会出什么事,谁成想高句丽的重甲步兵这么离谱,受伤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从他看到辛邯被暴走他就知道这丫头生气了,但是他没想到这丫头这么记仇,都一晚上了还是余怒未消,简直就是晚上和男朋友吵了架,然后一宿没睡的小姑娘的真实写照。 这也就是这年代女子不如后世那般,要不然他今天恐怕就不好过了。 看着刘宇那赤裸着,满是淤青的后背,阿依娜眼里满是心疼,眼眶都是微微发红。 “你以后,能不能别经常骗我,你知道,你说的话我都会信的!” 阿依娜咬着嘴唇,低声说道。 “我也不想啊,可我那会儿如果不骗你,你会走吗?” 听着阿依娜有些哽咽的声音,刘宇心里也不好受。 他在这个世界的亲人基本上都被他亲手送走了,所以真正关心他的人并不多,而阿依娜就是那为数不多的一个。 他不是石头,他也会因为这丫头难过而难过,就比如此时。 “但是我是可汗啊!那么危险的情况,我总不能贪生怕死到连冲阵都不敢吧,如果我怂了,那下面的将士怎么想? 如果我自己都不愿意去冒险,那谁能死心塌地去替我卖命呢?” 阿依娜听的好气又好笑,她知道刘宇说的是真的,但还是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就你歪理多!” “还有啊,以后在外人面前,你能不能给我点面子?好歹我是可汗啊!” 说到这儿,刘宇不禁坐了起来,伸手使劲揉了揉那张漂亮的小脸。 “你看看你昨晚那行为,你违反了军令你还有理了?你要是老这样,我可汗的威严还要不要了,我以后还怎么带队伍?” “是是是,臣妾知错了,臣妾给可汗陛下请罪,请可汗宽恕!” 阿依娜一脸无辜地看着刘宇,大眼睛眨啊眨的,虽然嘴上说着自己错了,但是眼神里分明就是不服气。 只不过这自称…… “你说啥?臣妾?”刘宇瞪大了眼睛,嘴巴张的老大。 “有问题吗?中原那边儿皇帝的后宫里那些女人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阿依娜瞪着眼睛看刘宇:“还有,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是你让我去问我爹爹关于我嫁妆的问题吗?我问了,我还跟他说你要娶我了,怎么……你,你想赖账啊!” “我没有赖账!”刘宇的解释脱口而出。“但是……但是咱不是还没……” 说到这儿,刘宇猛地意识到不对:“丫头,你昨晚那么做,难道是因为……” “是啊!”阿依娜有些委屈地点了点头。 “凭你我的关系,再加上我的功劳,你没发现我都快超脱你的法律之外了吗?这些年,王庭那边儿我就算偶尔有什么过错,你看谁敢说? 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甚至有的人私下传言,我就算是没有兵符,单单是靠这张脸就能调兵,你觉得这是好事吗? 不止是我,就连我那些亲戚,甚至是我父亲他…… 他们都有些骄横了! 这要是你我再成了亲,我成了你的女人,那他们还不尾巴翘天上去?!” 说到这儿,阿依娜委屈巴巴地看着刘宇:“我不想有一天他们因为无所顾忌就以身试法,我更不想到时候,你会因为顾及我的感受而左右为难! 所以,与其让那种事发生,倒不如今天就让所有人看到,可汗的命令依然至高无上,就算是我触犯了你的命令也要被问责,让他们知道了这件事心里会有所顾忌。” 说着,阿依娜眼神突然坚定,看着刘宇的目光陡然间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我知道毗伽要做的是前所未有的大事,是历代可汗都未曾想过的大事,是以前没人想过,以后也不会有人完成的大事。 阿依娜虽然没有你那样伟大的梦想,更没有你的胸襟和眼界。 但是,阿依娜愿意跟在你身边,尽全力帮助你,陪着你,相比于这些,我不在乎受什么委屈,我只要你开心就好!” 屋子里,阿依娜声音的很轻,但每一个字落在刘宇耳中都振聋发聩。 此时,他莫名的觉得,大周的公主好像也不是非要当皇后了。 因为,他好像已经看到了他的皇后。 她不仅聪明,而且乖巧,最关键是…… 自己很喜欢她! 第51章 你去死吧 也就在刘宇他们驻扎休息的这一天,浑邪王的封地里,那层层蒙古毡房的中心,一座占地不算太广阔的城寨,正那样直挺挺地杵在草原上。 这是浑邪王封地里可汗的密碟司驻扎的地方,里面存放着不少的情报,而从西域来的所有军报,信息,都是从这里中转出去的。 如果有人想知道汗国的一些机密,那么进这里翻翻应该就能知道。 不过这城寨既然修的这么光明正大,似乎也是说明了除了被允许的人,其他人都不能活着走进去。 此时,在这城寨里,那阴森不见光的牢狱中,正回荡着一声声凄惨到不似人声的哀嚎,听的人毛骨悚然。 这是密碟司用来审问的牢狱,也是不对游客开放的私密景区,毕竟这里的画面实在有点反人道,有损可汗陛下那爱民如子,宽仁治国的形象。 整个牢狱中,处处都弥漫着怪味,像是皮肉焦灼的气息,又像是浓郁的血腥气,还有腐肉发臭的味道,总之这些气味混在一起,简直能让人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这里是不见光的,所有的光线全靠过道里墙壁上的火把,火光升腾之时,隐约可见地面上那未干的血迹。 这里地面上的血从来就不会干,因为每天都会有新鲜的血洒上去。 沿着通道往里走,七拐八折之后就到了那牢狱中,最深处,也是最大的的那间。 此时那刑架上正吊着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火光中,两道精钢铁钩从后面的墙壁上延伸出来,血淋淋地穿透了他的肩胛骨。 而他的手,脚,腰都被铁链牢牢锁着,死死地困在那儿丝毫动弹不得,而且他的指甲里都插着竹签子,只不过现在签子上的血迹都已经干了,满是一片褐色。 他身上不知道已经有了多少伤口,有些地方的伤口已经腐烂了,上面隐约可见有白色的,米粒大小的蛆虫在蠕动,看上去就恶心的厉害。 这间刑讯室里人不多,拢共也就五个,其中一个还是奉命而来的默啜。 此时,这个位高权重的汗王也坐不住了,他从那张特意搬来的椅子上起身,一脸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被打的不成人样的人。 “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是说你蠢呢,还是说你骨头硬呢? 你说说你,好好的密碟司指挥佥事不做,非要跟那群脑子有病的东西搅和什么。 堂堂的指挥佥事,正四品的大员,密碟司里比你官阶高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你说你还想要什么? 权,权你有了,指挥使一职空缺,现如今你头上就剩下两个指挥同知,半个草原这边儿所有的密碟司成员都受你节制,你还不满足? 要说钱,这些年你在这儿,单单是大周和草原的互市贸易,你从中吃了那么多回扣,你当可汗不知道? 三万两黄金,四十万贯铜钱,那些钱你三辈子都花不完吧? 我知道你是想说,当年可汗即位你有功,而且不小。确实,你那会儿一身是血杀退大王子他们的兵马时,那场景我都历历在目,你身上的伤疤有一多半是因为可汗留下的。 但是,可汗对你也算够意思了吧?权和钱都给了,可你还是不满足! 中原人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嘿,还真他娘没说错!你狗日的就是贪心,正四品的官职你嫌小,几万两黄金你嫌少,说来说去,不就是嫌可汗当年没给你封个王吗? 现如今你能落到这一步,明显是事发了,可你还死咬牙关不愿意把他们供出来,你说你图什么? 难道你还指望他们来救你?还是指望……” 默啜无奈的叹了口气,同时俯身下去,捏着一根插在这人指甲缝里的竹签,随后猛地一拔…… “啊!” 这几乎快要断气的人顿时疼的大叫起来,那张满是血污的脸都扭曲了,声音洪亮至极。 伴随着那根竹签被抽出,那人的手上顿时由流出不少血来,滴答滴答地砸在地上。 “还是指望他们的计划成功,也给你分块儿地,让你也做个汗王?!” “混账,没看到佥事大人的手伤到了吗?还不赶紧给佥事大人止血?! 这可是可汗的功臣,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你们一家人都要跟着陪葬!” 默啜捻着那根满是血迹的竹签,也顾不上自己的手上也溅了不少血,当即便是扭过头,冷声呵斥这里的几个人。 这些人都是他从上京带来的密碟司成员,好用的很。 当然,这几个人也是刘宇准备提拔的,清一色的千户这次让他们过来,不仅是为了帮默啜的忙,也是让他们好好看看吃里扒外的下场。 离火盆近那人心领神会,立刻拿起一块烙铁,重重地按在他们这位长官的手上,在这位密碟司前指挥佥事的哀嚎和惨叫声中,硬生生把手指那里烧焦成一团。 嗯,不得不说,这方法止血确实快! “还愣着做什么,没看佥事大人伤的不轻,还不赶紧给佥事大人喂口参汤?!” 默啜回到椅子边,一撩那沾了血迹的衣摆,而后便又坐下了。 旁边的密碟司赶紧出去,随后便端回了了一碗冒着热气的参汤,然后在另一人帮助下,强行把这碗参汤灌进了这位佥事的嘴里。 热气滚滚的汤顺着喉咙流进去,一瞬间这个半死不活的人就再度躁动起来,一边儿嘶声惨叫,一边拼命挣扎。 “你以为你不说,那些人的名单我就不知道吗?” 看着眼前这个生不如死的人,默啜也是不禁叹了口气。 “你以为除了你们密碟司,可汗就没有别的信息渠道? 我给了你十天的时间,可你始终不说,我今天审你,也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听我一句劝,回头吧! 只要你认错,把那些人供出来,再跟可汗上个请罪的奏疏,就凭你当年的功劳,再加上你被我整的这么惨,他怎么说也会心生怜悯,然后放你一条活路啊! 你说你干嘛非要一条道走到黑?” “认错……呵呵……” 被锁在刑架那人此时忍着喉咙里的剧痛,抬起头,嘲讽的目光从散乱的发丝里看向默啜,喉咙里发出嘶哑的笑声。 “默啜,你以为谁都是你,为了几根别人吃剩下的骨头就去给他摇尾巴当狗? 你这个汗王当的算是最窝囊的汗王了吧?要封地没封地,要兵没兵,要钱没钱,你说你图啥? 还有,你要是以为我是为了没封王就反他,那你就太看不起我了,我那点功劳能不能封王,我自己还是心里有数的,老子当年提着刀一路杀出来,护着他上位,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封王! 我反他,是他忘本,是他薄情寡义! 老子不服! 当年,要不是咱兄弟们出生入死,哪有他现在的毗伽可汗……” 那人呵呵地笑着,满嘴都是血沫子,一口牙都被染的猩红。 “他当了可汗,拿下了这么大的江山,还不该兄弟们享受享受? 当初在上京,老子不就是睡了个汉人女人吗?屁大点事,那个李承平居然敢派人拿了老子。 而他,他不仅不帮老子出头,反而居然差点砍了老子的头,要不是兄弟们求情,老子还有命在吗? 你看看那个什么李承平,那是个什么杂种,室韦族的奴隶,狗一样的东西居然也能做右都督?能跟咱们的孛罗都督平起平坐,你说,这公平吗?” 那人明明伤的很重,可此时他却愤怒地嘶吼起来,声音沙哑但却目眦欲裂,仿佛恨到了极点。 他这话一出,就连默啜都惊呆了,差点都摔倒。 “你……你这话是你自己说的,还是别人教你的!” “嘿嘿……你也知道怕啊!” 那人阴恻恻地笑着,眼里满是讥讽。 “你以为就我对他不满意,你问问当初跟着他的兄弟们,有几个心里没怨言的? 他今天杀了我,这不重要,等哪天孛罗他们也犯了事,他能不能把这些人也杀了?等哪天阿依娜犯了事,他能不能把阿依娜也杀了? 让他折腾吧,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一定会众叛亲离,到时候,就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汗位上,听着你和那些贱民喊他可汗万岁吧,多好! 哈哈哈哈……” 那人张狂的笑了起来,扭曲的脸上满是不屑和怨毒。 此时,整个牢狱里似乎都是他的笑声在回荡。 “你疯了,心也黑了,这说的都不是人话了,既然你真的不想活了……” 看着这个人几近癫狂的样子,默啜也是彻底无语了。 “那你就去死吧!” 第52章 原来你这么难 被默啜审的这人,就是这次帮着诸位汗王隐瞒刘宇的罪魁祸首,隐藏在密碟司里的那个内鬼。 他的名字已不必再提,毕竟一个将死之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只不过看着这个人,默啜心里也不是滋味,当初老哥上位的时候,就是他们这些人一路扶着上去的,那时候大家都是豁出了命,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是怎么样。 一路风风雨雨,好在最终他们还是挺过来了。 只可惜,共患难易,同富贵难。 当昔日的小王子成了可汗,这些功臣都无一不期盼着功名利禄,只可惜没有。 因为新可汗正忙着统一整个草原,不是名义上统一,而是类似于中原王朝的统一,于是他们只能耐着性子继续打。 扫平草原后,刘宇就开始推行中央集权了,再后来拿下了辽东,漠北汗国的实力也是空前壮大。 渐渐的,汗国的政府体系逐渐开始建立,于是相应的律法体系也应运而生。 这时候,他们期盼的论功行赏终于来了。 但是这种事哪里有绝对的公平? 你给了张三一桶油,他会觉得李四比他多了半升米,你给了王五一匹布,他就会觉得王六比他多了三两碎银。 哪怕刘宇尽量安排,尽力公平,想给这些打天下的兄弟们一个满意,可始终都无法让这些人真正满意。 当然,最让人发愁的还不是这些,随着汗国的法律体系搭建,这个漠北的国度也开始步入人治法治共存的封建法治时代。 但是这些个马背上的汉子哪里能接受这个,仗着自己的功劳,王庭颁布的那些律令他们充耳不闻,全然视作无物,这让上京城的那些官吏都是头疼的紧,时不时就会去找可汗告状。 刘宇那时候虽然心里窝火,但是想到这些人昔日的功劳,他也只能无奈的叹息,最后一拖再拖,渐渐不了了之。 而随着刘宇开始吸收汉人进入漠北,并且重用这些汉人官吏,这些昔日的功臣们就再也坐不住了。 他们哪里能容忍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被这些人拿走,而且这些汉人还他妈不断地弹劾他们这些勋贵。 于是,双方的较量就开始了,从一开始的暗中使绊子到后来的当街斗殴。 只不过那些事都不算大,刘宇都是能忍则忍,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毕竟没有人情味的政治是不会长久的,法理之外还有人情,这个道理在这片土地上可是绵延了几千年,哪怕是在…… 刘宇总盼望着,自己的忍让能让这些人天良发现,可是他们却得寸进尺。 那一天,牢狱里这位,竟然在上京城,天子脚下将一位汉人女子强暴并施虐致死,这件事直接就惊动了时任京兆尹的李承平。 李承平二话不说,直接带人把牢里这位拿了,当天就打入了死牢。 而那些勋贵们在得知这件事后,竟然带兵围了京兆府衙,双方僵持不下最后直接闹到了可汗那里。 面对着铁证如山的事实,牢里这位非但不悔改,反而联合众勋贵要求处死李承平,理由就是这小子居然敢骑在他们这些打天下的爷儿们头上,简直是倒反天罡。 最后,刘宇判了这位死刑,并且惩处了所有参与的勋贵,还派人给那女孩儿的家里送去了抚恤。 明面上这位在那年就死了,但凭他的功劳,以及王庭包括默啜在内几乎所有勋贵的求情,刘宇暗地里将他送到了这儿,并且让他当了密碟司的指挥佥事,不仅负责监察诸王,同时还让他参与了大周和漠北的边境贸易。 按刘宇的话说,当年我即位你有大功,这辈子宁可你负我,我绝不负你! 钱,权,刘宇该给的都给了,哪怕他们一次次破坏这汗国的法治,破坏刘宇辛辛苦苦搭建的帝国雏形,刘宇也忍了。 他不是不敢杀人,而是他不忍心,他希望这位能明白,更希望这位身边的那些人也都明白,自己没有忘记他们的功劳。 只是,或许连刘宇自己都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会闹到这一步。 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这一次他派默啜来,或许他也是有心想再拉一把这人,但目前来看,这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了。 “他真傻……真的!” 看着眼前这个仿佛疯了的人,默啜心里忽然升起了浓浓的悲凉。 “他怎么会觉得,你们这些人还有良心呢?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觉得能靠一颗真心就改变你们呢?” “默啜,我实话与你说了吧,就算这一次他能赢,但他不可能一直都能赢,总有一天他会输,我一定能等到他……” 刑架上,那人正喋喋不休地嘲讽,但话没说完他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默啜猛地拔出身边密碟司千户的佩刀,全力一刀砍掉了这人的头。 扑通一声那头便落在了地上,然后咕噜噜地滚到了默啜脚边,此时那张脸上还带着临死前的讽刺和嚣张。 默啜虽然不喜欢干活,还懒,但这不代表他什么都不会,作为陪着刘宇从北海打到辽东,鸭绿江一战亲自连斩四十三人的汗王,他的战力并不比刘宇弱。 草原上,从来就没有手无缚鸡之力的汗王! “拉出去埋了吧……” 默啜扔下那把刀,转身就走。 走到这审讯室门口时他突然又停下脚步:“烧成灰再埋!” “是!” 审讯室里,三个千户应声道。 走出牢狱,门口赫然是一众密碟司的精锐,此时他们整齐列队,手按着腰刀,一副肃然杀气。 “那些汗王都到了吗?” 默啜抬头看着天,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 “按您的吩咐,就是病重不能动的,也都被属下们抬来了,最迟今晚就到!” “下去布置吧,诸位汗王赴宴,场面不能太寒碜了!” “是!” 这些密碟司成员领命退去,很快就消失不见。 默啜看着天,良久良久后,他才喃喃道:“原来,你一直都这么难…… 这么难啊!” 第53章 下雨了 天刚刚擦黑,漠北草原上,所有的汗王就都聚集在了这座小小的城寨里。 如果搁在以前,这一定是相当了不得的场面,因为这实在太难得了。 所有的汗王同屏出现,这除非是草原已经面临生死存亡,否则就算是草原上一年一度的那些盛会,都未必能让他们都来参加。 可此时,他们却都不得不来。 草原的天已经变了,他们名义上臣服可汗,实际上却是土皇帝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当密碟司的人带着可汗的金箭出现在他们面前,并且宣读了可汗的旨意那一刻,这就代表了这件事他们没有了拒绝的资格。 只不过那位大可汗也没有逼死他们,在他们出发的时候允许他们带了数百亲卫,算是安他们的心。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能让大可汗亲自下令集结,那必然是有天大的事。 此时,这群汗王各自在百余名亲卫的护送下,都是陆续到达了这里。 只不过从他们到了这片地域的那一刻,他们的亲卫就被别人接管了,这让他们都会有些忐忑起来。 因为接管他们亲卫的不是旁人,正是毗伽可汗的龙骧四卫。 默啜从上京城离开时,不仅带了密碟司,还带走了龙骧四卫一半的兵员,有了这支兵马在手,他可以直面两位汗王光明正大的反叛。 这是刘宇给他撑腰用的。 到了城寨前,诸位汗王此时都隐隐觉得不对劲了,因为这里根本没有人迎接他们,要知道前些年他们去上京城朝见大可汗时,王庭可都是派人迎接的,甚至有几次还是可汗亲自迎接他们。 可是今天…… 城寨外什么都没有,城寨门口只有两队密碟司的人站岗,手按着腰刀,面无表情。 此时,阴沉的天空黑漆漆的,暴虐的风从远处横扫而来,发出千军万马冲锋的咆哮声,而后狠狠地撞在城寨的墙壁上。 云层里,偶尔还会有一声声闷雷炸响,震得人心里发慌,而空气里还翻滚着隐隐的潮湿感。 这一切似乎都预示着,草原的雨季到了。 此时漠北草原十六位汗王齐聚于此,正沿着城寨的路走向了最深处的官寨。 不远的路,但这些养尊处优的汗王们却走得格外艰难,也不知道是不是过惯了好日子,昔日这些胳膊上能跑马的好汉子们,此时大都有了溜圆的肚子。 此时,湿冷的风吹来,一瘸一拐走在队伍最后面,年纪约莫五十多的休屠王突然倒吸了口冷气,那生出不少皱纹的脸上也浮现出痛苦的神色来。 “阿叔这是哪儿不舒服?” 此时,一位年轻人扶住了休屠王,而后搀着他一同往官寨走。 休屠王看了一眼,而后摇了摇头:“是萨尔木啊,没事,你不用管我,我这都老毛病了,再说你现在也是汗王了,哪有让你来扶我的道理?!” 这个年轻人叫萨尔木,是除了默啜之外,草原部落里最年轻的汗王,浑邪王! 这里的这片地域就是昔日他这一族的领土,因为前些年他那个荒淫无度的老爹突然暴毙,这才让他继承了王位。 “看阿叔说的,我扶您走一段路算什么?” 浑邪王萨尔木挥手屏退了要上来搀扶的护卫,亲自扶着休屠王前行。 “听我父亲说,小时候您还抱过我呢,现在做侄子的扶您走一段路,这不是应该的吗?” “哎呀,岁月不饶人啊,老了就是老了,连走几步路都要年轻人扶了! 也好在是你这孩子念旧情,愿意扶着我这老东西走两步,要不然我这老眼昏花的,说不定就走错了路呢!” 此时,萨尔木笑了笑:“汉人都说老当益壮,照侄子看,阿叔这身体正是硬朗的时候,哪里老了? 再说了,可汗陛下修建的这条路这么宽广,阿叔哪里能走错了路?” 休屠王有些诧异地瞥了萨尔木一眼,不由得点了点头:“你说的是啊,从门口到这官寨,就这么一条康庄大道,我想只要不是瞎了眼的,应当不会走错路才是啊!” 萨尔木依旧是笑的温和:“阿叔果然是老成持重,难怪可汗会把西域那么重要地方交给您,可见他对阿叔这样的老人还是信任和尊重的!” “别提了,西域的事弄成那样,我都没脸和可汗说,这次只要可汗不怪罪,那都是长生天保佑了!” 说到西域,休屠王也是叹息连连,那条伤残的腿此时被这湿润的风一吹,顿时疼的更厉害了。 萨尔木看了看休屠王那条残腿:“当年您先是替老可汗征战四方,等到可汗即位,您又追随他南征北战。 后来打辽东,您身先士卒,奋力拼杀,就连这条腿都伤残了,这功劳可汗肯定都急着呢! 咱这位可汗是个软心肠,对普通百姓都慈祥的紧,更不用说是对您这样的,又是功臣又是长辈的汗王了。 侄子想,只要您心里记挂着可汗,这天底下啊,就没有什么事儿能让您不安生,就是长生天怪罪了,可汗这个高的也能替您担了不是!” “哎,都是些陈年往事,有什么好说的!再说了,咱们这些汗王之所以过的富贵,那不都是可汗的恩典?” 休屠王叹息连连:“真要是犯了事,任由可汗发落就是了,摆资历,亮功劳,那算什么事儿?欺负可汗心软吗?” 休屠王这条腿,是当年打辽东的时候残的。 以战力而论,辽东的游牧民族,人家的战力不比他们草原骑兵差,最起码搁常规军队是如此。 攻打沈州,也就是如今的上京城那次,因为高句丽突然出兵帮助室韦族他们,导致敌我双方的兵力出现了严重失衡,不得已刘宇只能带兵撤退。 那时候休屠王就陪在刘宇身边儿,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硬是拼死冲杀护着刘宇冲了出来,出来时,这老头都成了血人。 最后虽然救回了一条命,但是他一条腿也瘸了,再也治不好了,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 刘宇心疼他,本想让他留在辽东,但老头不愿意一瘸一拐地和那些勋贵在一块儿,于是刘宇就让他去西域了。 那边儿驻扎了汗国不少军队,安全问题有保证,同时不仅毗邻大周,还和西域各国接壤,货物很多,生活条件相比于其他地方都很优渥,所以刘宇就让他过去了。 也算是给老人家找了个能过好日子的地方。 轰隆! 突然,一声滚雷,震醒了沉浸在回忆中的休屠王,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啧啧阿叔,您看这天,八成是要下雨了呀,就这阵势看,这次可不是雷声大雨点小,这次估摸着是真要下大雨了!” 官寨的台阶上,浑邪王萨尔木看了看黑云翻滚,电光惨白的天空,不由得叹了口气。 此时,风吹过台阶,一股冷意莫名的顺着休屠王的脊梁往上爬。 “哎!” 萨尔木又叹气了一声。 “我虽然不喜欢下雨天,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这打雷下雨这都是天的事儿,这天说什么时候下雨就什么时候下雨,说下多少就下多少,跟天比起来,咱们这些人可真是太渺小了! 就连这天只是吹了阵风,就让咱们就感觉到冷啊!” 一瞬间,休屠王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湿了。 现如今漠北谁是天? 自然是大可汗是天啊! 此时,他们已经登上了最后一阶台阶,站在了屋檐下。 休屠王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那条路,心里此时竟是莫名地平静了。 “是啊,下雨打雷那是天的事儿,咱们做咱们自己就行。只要别走错了路,总是能走到这屋檐下躲躲雨的!” 此时,两人对视了一眼,先是诧异,随后两人脸上都浮现出莫名的笑意。 浑邪王萨尔木点了点头:“阿叔说的是啊,只要别走歪了路,总是能走到屋檐下的!” 这一刻惊雷滚过,惨白的电光渲染天地。 下一瞬云海翻腾,暴雨携风而来! 这天,草原上下了今年的第一场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