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85:运气好亿点,我靠赶海成首富》 第1章 我不赌了! “凡哥,你以后都不要赌了好不好。” “只有你不碰这个,你想干什么我都答应你!” “你要不想干活的话,我可以多打几份工养你的!” “嗯?” “这声音……” “好遥远,又好熟悉啊。” “我是不是又做梦了?” 林凡缓缓睁开双眼…… 入目处是船顶上那斑驳的木板。 紧接着,鼻腔里嗅到了海水特有的咸腥味,以及船上的那大罐子里的柴油味。 他感觉后背硌得生疼。 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艘破旧的木制渔船之上。 视线微微前移。 顿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一名明眸皓齿的少女正跨坐在他的身上。 她双颊绯红,褪色的碎花衬衫凌乱地半掩着她的身躯。 蝴蝶骨上淡青色的胎记若隐若现。 少女的发丝散落在肩头。 随着船身的晃动轻轻摇曳。 发间还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那正是她最爱的味道啊。 即便多年后,林凡也依旧记得清楚。 船身在海浪的冲击下剧烈摇晃。 两侧的木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林凡下意识地摇头叹息。 “我果然是做梦了。” “又梦到了她……” “不过,这回的梦,为什么那么真实?” 就在这一刻。 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将他彻底淹没…… “啊——” “凡哥,你怎么了?” “若璃,这不是梦,我……我重生了?” 林凡这一生,功成名就,有钱有势。 不过他却终生未娶。 68岁生日那一天,他从自己的游轮上一跃而下,主动结束自己荣耀的一生,期待着在天国能与心上人相会……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他竟然重生了。 这一天,是 1985年 5月 18日。 这是一个改变他和江若璃命运的关键日子。 那上辈子的种种恶行如同尖锐的钢针,一下又一下地刺进他的心脏。 愧疚感如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吞噬。 林凡清楚地记得,曾经的他,用最甜蜜的话语、最虚伪的承诺,哄骗着单纯善良的江若璃。 对于他那些美丽的谎言,江若璃信以为真。 为了追求真爱,江若璃与父母大吵大闹,断绝了关系。 甚至为了和林凡永远在一起,她义无反顾地跟着他过上了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的生活。 然而,上一世的林凡却丝毫不知珍惜,将她当牛马来使唤。 甚至他还将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也抛诸脑后,每日沉迷在赌场流连忘返。 不然就是在这艘破旧的船上,享受着江若璃这恋爱脑的温柔。 赌桌上的输赢成为他“美好”生活的全部。 赢了钱大吃大喝。 输钱后,他便将心中的怒火发泄在江若璃身上。 拳打脚踢、恶语相向,然后再上一顿小钢棍,成为了家常便饭。 甚至在没有赌资之后,林凡还逼迫她回家偷钱,来填补自己在赌场的亏空。 而今天,就是江若璃偷钱交给他的日子。 林凡清楚地记得,这一天,他在享受了一回江若璃全方位的一条龙服务之后,便拿着钱迫不及待地奔向赌场。 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了这艘船上。 却没想到,赌场的人因他久未还钱,前来讨债。 当那群恶棍们发现船上只有江若璃一人时,那群禽兽不如的家伙露出了丑恶的嘴脸。 一群恶棍,轮流强暴了她。 等林凡输光钱,醉醺醺地回到船上时,看到的只有江若璃冰冷的尸体。 林凡觉得,有时候人就是这么贱。 总是要到失去,才知道珍惜。 那一晚,愤怒至极的林凡,提着刀冲进赌场,他砍伤了那些人。 虽然也算是为江若璃报了仇,但却没能收割那些恶棍的狗命! 而他也因此锒铛入狱。 在监狱中度过了一段漫长的岁月。 等他出狱时,母亲已经离世。 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而他的亲妹妹也对他失望透顶,与他断绝了关系,一个好好的家,因此支离破碎。 而他上一世最对不起的人,无疑还是眼前的江若璃。 想到这些,林凡的眼眶瞬间红了。 忍不住的泪水在眼中打转。 承后,他一把抱着江若璃,紧紧地…… 生怕她还会突然消失一样。 “对不起,若璃。” “真的对不起。” 他在心中不停地呐喊着。 这一世,他发誓,绝不再让悲剧重演。 他宁愿整日守在这船上与江若璃相伴,也绝不再踏入赌场半步。 绝不让“偷家”的惨剧再次发生。 “凡哥,你怎么了?”江若璃被林凡突然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疑惑地看着他,轻声问道: “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 林凡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挤出一丝微笑。 “没事,就是突然觉得,能拥有你真好。” 说着,他轻轻地帮江若璃整理好凌乱的衣服,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充满了怜惜。 这些细微的动作,都饱含着他对前世的悔恨和对今生的珍惜。 然而,江若璃看着林凡反常的举动,眼中满是疑惑。 没有拳脚相加,没有了恶言相向,他这是要干什么? 但她还是乖乖地任由他摆弄。 整理好衣服后,林凡的眼神突然变得冰冷而坚定。 他忽然拿起了角落那把破旧的柴刀,虽然刀刃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和使用的缺口,但它依然锋利! 江若璃见状,心中一惊。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凡哥,你拿这个干什么?” 林凡走到她身边,轻轻地将她拉到身后,然后低声对她说道:“若璃,别怕。” “等一下,可能会有人闯进来,我不能再让他们伤害你。” “啊?” 江若璃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阵急促而粗暴的敲门声打断。 “林凡!开门!”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别他娘的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 门外传来赌场几个打手凶狠的叫骂声。 江若璃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还真被林凡说中了…… 林凡感受到她的害怕,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担心。 随后他握紧手中的柴刀,眼神中充满了杀意和决绝,缓缓地躲在舱门的后面。 砰! 渔船的木门被踢开了。 一股咸腥的海风夹杂着浓烈的烟酒味扑面而来。 为首一人正是赌场的头号打手,光头李。 他的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痕,据说是个手底下有过几条人命的狠人。 刚才抬脚踢门的也是他。 门开之后,他冷哼一声,眼神中满是轻蔑和嚣张。 “林凡不在?” 但当他看到船里的江若璃时,嘴角立刻勾起一抹恶心的狞笑。 “哟呵,这小美人儿长得还挺标致啊。” “啊,你们……” 江若璃害怕得瑟瑟发抖,“你们不要过来啊……” “小妞儿……”光头李一边说着,一边色眯眯地盯着江若璃,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你就算是喊破了喉咙也没用的,你还是乖乖地陪哥睡一觉吧,哈哈哈……” 说罢欺身向前,就要向江若璃扑过去! 第2章 三日之约 “啊——”江若璃吓得尖叫一声,拼命地往后躲。 而藏在门后的林凡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前世的仇恨、今生的愤怒,在此刻全部爆发。 唰—— 他猛地出手,将柴刀架在光头李的脖子上! 锋利的刀刃紧紧地贴着对方的皮肤,只要再稍稍用力,就能割开他的喉咙,让他饮恨当场! 几个打手都被突如其来的一刀给吓了一跳。 “谁?” “我,林凡!”林凡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听着充满了威慑力。 “林凡,你今天要是敢动我,你就死定了!” “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老子提刀追着别人几条街砍的时候,你他妈的还在屎裤子呢。” “哼!”林凡冷笑一声,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光头的脖子上立刻渗出了一丝鲜血。 “我他妈管你是谁!” “今天,谁要是敢动若璃一根手指头,我马上砍了他!” 江若璃听着,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感动的泪水,不争气地划过俊俏的脸庞…… “你……”光头被柴刀抵着喉咙,喉结上下滚动间,冷汗顺着油腻的脸颊滑进衣领。 “林凡,我们是来讨债的。”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你他妈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时,光头身后的两个小弟挥舞着铁棍配合着他,还想恐吓林凡。 “罚酒?”林凡冷笑一声,不但没受他们威胁,手上柴刀的刀刃反而压得更紧了。 这下,光头的脖颈上,又被压出一条细红血痕。 只要力道再加那么一点,便可割破喉咙。 “你们想跟我比狠,是吗?” “这,光哥……” “林凡,你他妈可别乱来啊!”两人虽是站在外边,却被林凡的狠劲给镇住了。 光头本人更加不敢动。 双方僵持间,船舱里只剩粗重的喘息声,与海浪拍打船板的闷响。 “你们赌场放高利贷、逼死人命的账,老子还没跟你们算!” “今天敢动她试试?” “我让你们三个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江若璃躲在他身后,攥着林凡衣角的手指微微颤抖,却在触到他后背紧实的肌肉时,莫名安定下来。 “林凡。”光头的脸色涨得紫红,但当眼光的余光瞥见架在脖子上的柴刀寒光时,又突然泄了气。 “算你狠!” “今天哥们做得不对,哥认栽。” “不过按照规矩,在后天日落前,你必须把三百块赌债送到鸿运赌场!” 当林凡的柴刀缓缓收回时。 光头抹了把额头的汗。 不过随后,他又生怕丢了面子似的,又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若是到时还不上,老子就去你家找你妈和你妹那小妮子去!” 这句话,如同一把重锤砸在林凡心上。 又将林凡给惹急了。 前世母亲跪在赌场门口求情的模样、妹妹被混混堵在巷子里的哭喊,瞬间刺痛他的神经。 林凡猛地将柴刀砍进船板! 咚! 木屑飞溅间,他俯身逼近光头! 目露凶光,一字一顿地说:“听着,你敢踏进我家半步,老子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卧槽?” “小子,别以哥们是吓大的。” “不信你们就试试!” 事实上,三个混混都被林凡这股狠劲给震慑了,骂骂咧咧地退了出去。 直到船外传来舢板远去的划水声,江若璃紧绷的身体才软下来。 她眼眶泛红:“凡哥,三百多块…咱们上哪弄这么多钱?” 八十年代的三百多块,已经是一个国企工人半年的工资收入了。 她话音未落,林凡已转身将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放心,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 “啊?” 怀里的少女还带着淡淡茉莉香。 林凡却想起前世她浑身是伤躺在停尸房的模样。 他再也不想失去她了。 这时,林凡忽然记起,前世有人在青螺湾捕到一条黄唇鱼,在小镇上卖出九千块的高价。 那家人,自此成为了小镇上新的万元户! 这事可在镇上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林凡清楚地记得那是三天后的事。 只要提前布网,那么鱼不就是自己的了吗? 到时不但能还赌债,就连家里的生活也一并改善了。 “若璃,你放心。”林凡松开怀抱,目光坚定,“我回家拿些捕鱼工具,最多三天,一定把赌债还清。” 随后他又替少女理了理被揉乱的发丝。 转身时,江若璃突然抓住他手腕:“凡哥,不管怎样,我都信你。” “嗯!” 其实林凡也很想对她说,只要她没事,就算他拼了这条命,能护她一生平安,那也值! 海风裹着咸涩扑面而来。 林凡踩着摇晃的跳板上岸。 渔村的石板路坑坑洼洼,他却觉得每一步都比前世踏实。 远远望见自家那间破旧的瓦房,烟囱里飘着几缕稀疏的炊烟,记忆如潮水涌来。 前世的今天,自己拿着江若璃偷来的钱去赌博。 而母亲发现渔网不见后,急得整夜未眠。 林凡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刺鼻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母亲佝偻着背在灶台前熬药,听见动静猛然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瞪大: “你还回来干什么!” 她颤抖着举起手中的火钳,“你爹唯一留下来的渔网,你也要拿去卖了换钱赌?” 林凡喉咙发紧,目光扫过屋内斑驳的墙壁、掉漆的八仙桌,还有墙角堆着的半袋糙米。 妹妹林小茹从里屋跑出来,清秀的脸上满是惊喜: “哥!” 可触及母亲愤怒的眼神,又怯生生地收住脚步。 “妈,我这次回来,是想好好捕鱼。” 林凡声音沙哑,弯腰从床底拖出布满补丁的渔网。 “以前是我混蛋,对不起你们。” 记忆里母亲满头青丝变白发,临终前还念叨着“我儿什么时候回家”,于是愧疚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捕鱼?” 母亲冷笑一声,药罐在灶台上磕出刺耳声响。 “你有那心思,早干嘛去了?” “若璃那丫头跟着你,被你害得还不够惨?” 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林凡突然“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磕了个头. “妈!我真的知道错了!” “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把赌债还清,以后再也不赌了!” 林小茹红着眼圈跑过来,拽着母亲衣角。 “妈,哥哥这次眼神不一样了…你就让他试试吧。” 母亲别过脸去,肩膀微微颤抖,许久才闷声说:“起来吧,地上凉。” 林凡起身时,瞥见母亲鬓角的白发。 那是前世自己从未注意到的岁月痕迹。 当晚,林凡蹲在院子里修补渔网,月光洒在他专注的侧脸上。 林小茹抱着件旧棉袄轻轻走来:“哥,你回来住好不好?妈妈每天晚上都对着你的照片抹眼泪…” 少女的声音哽咽,林凡手中的动作一顿,记忆中妹妹最后那句“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与此刻的话重叠。 他别过脸去,声音发闷:“好,以后咱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深夜。 林凡背着修补好的渔网出门。 回头望向亮着昏黄灯光的窗户。 母亲的身影在窗纸上晃动,似乎在收拾他的房间。 海风卷起衣角,他握紧拳头,朝着青螺湾的方向走去。 黄唇鱼的事不能有半点差错,因为林凡这回不仅要还清赌债,还要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把前世亏欠的,一点一点还回来。 第3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当林凡的身影走远时。 林母站在门槛上,灰白的鬓角被晚风吹得凌乱。 “海上起雾了,忘了叫他多穿件衣衫……”她的声音像浸了海水的麻绳,粗粝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妈,我给哥拿去。” 渔村的石板路坑坑洼洼,鞋跟踢到凸起的蛎壳,发出细碎的响。 很快,林凡拿发现背后有动静。 回头一望,才发现是妹妹林小茹追了上来。 “小茹?” “哥,是妈烤的鱿鱼干,你带着路上吃。”少女的辫梢沾着晒干的海带碎屑。 往林凡的兜里塞油纸包时,林凡发现她身上的校服袖口短了三寸,露出腕骨上淡青色的胎记。 “还有,妈叫你多穿件衣服。” “嗯,我知道了。” “回去吧,小茹。” “好咧。” 夜色里,林凡看着少女小跑着回家。 直到小妹那身影消失的拐角处…… 当潮声裹着咸涩漫过脚踝时,林凡解开系在老槐树下的舢板船。 船身的桐油味混着海水腥气扑面而来,甲板上父亲刻的“平安”二字已被岁月磨得模糊。 他摸了摸藏在腰间的怀表,铜壳还带着体温。 这是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前世被他抵给赌场换了赌资,但如今却还完好无损地躺在掌心。 哗啦…… 船桨划破水面。 惊起几尾银鱼。 远处的青螺湾,在暮色中像块深色的琥珀。 暗礁群的轮廓隐约可见。 林凡记得前世的今夜,邻村老周头正是在这里捕到黄唇鱼。 当鱼贩的车灯照亮海面时,鳞片泛着金红色的光,像流动的熔金。 “就是在这片海域。”林凡喃喃自语,将改良过的流刺网缓缓推入水中。 那网坠是他用父亲留下的铜铃串成,入水时发出清越的响,惊飞了停在桅杆上的夜鹭。 随后他蹲在船舷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面,连溅起的浪花打湿裤腿都浑然不觉。 当月亮爬上桅杆时,海面果然起了雾。 乳白色的雾霭笼罩着舢板,远处的渔火成了模糊的光点。 林凡裹紧母亲让小妹拿给的青布衫,后颈却泛起细密的冷汗。 怀表的指针指向十点,正是前世黄唇鱼群出现的时刻,可水下除了渔网的阴影,什么都没有。 “想我前生,最后也算功成名就,有钱有势了。” “难道重生也改变不了这一关的命运?” 林凡苦笑着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船板上的刻痕。 这时,父亲临终前的话在耳畔响起: “小凡,做人要像渔网,经纬分明,韧性十足,方能兜住生活的风浪。” 可前世的他,却把父亲的教诲撕成碎片,抛进了赌坊的骰盅里。 如今想起来,忽然便成了他的定海神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雾越来越浓。 连桅杆上的防水灯都只剩昏黄的光晕。 林凡开始收网,湿漉漉的麻绳勒进掌心,磨出细密的血泡。 当渔网即将出水时,他突然愣住了——网眼里空荡荡的,只有几缕海草随波晃动。 “这一网白费力气了……” 林凡跌坐在船板上,听着海浪撞击礁石的声响,像极了前世监狱里铁门开合的声音。 母亲在病床上的咳嗽声; 妹妹婚礼上的鞭炮声; 江若璃临终前的呜咽声…… 突然在林凡的脑海中交织,成了无数根刺,扎得他心口生疼。 “父亲说,做人要有韧性……” 就在他心灰意冷之际, 只见平静的海面突然沸腾了起来一般。 众多银鳞翻涌跃出水面。 林凡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这不是黄唇鱼! 但这是比黄唇鱼更狂暴、更密集的马鲛鱼汛! 前世他听老渔民说过,马鲛鱼群一旦形成汛潮,规模之大,能压得海面翻起银浪。 而眼前这景象,比他听过的任何传说都要震撼! “好机会!” 林凡猛地扑向船舷,双手抓住渔网边缘。 随后左脚蹬住船板凹陷处,右脚后撤半步,腰背如弓弦般绷紧。 当舢板被鱼群撞得摇晃不止时,他将整张流刺网抡圆了撒向鱼群冲锋的路径前方。 “哗啦!” 网坠入水,整张网在水下迅速展开,拦住了鱼群的去路。 砰! 砰! 砰…… 马鲛鱼的冲刺速度极快,像一支支的银色的箭矢扎进网眼。 但很快,它们的鱼鳃被网线卡住了。越是挣扎,网线勒得越深,鱼血从鳃缝里渗出,染红了一片海水。 未被网住的鱼群仍在冲锋。 有些甚至直接撞上船舷。 震得舢板剧烈倾斜。 林凡自己也不好受,因为整张网被鱼群拖拽得剧烈抖动,作为网纲的主绳绷得笔直。 甚至发出“吱吱”的摩擦声。 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 “千万别断啊。” 林凡看得额头冒汗,他死死攥住网纲。 掌心被粗糙的麻绳磨出血痕也不敢松手。 因为一松手,便是前功尽弃! 甚至连网都被马鲛鱼给带走。 林凡眼看硬拉不行,于是改用巧劲。 只见他身体后仰,双脚抵住船板,然后像拔河一样,将渔网一段一段慢慢地往回拽。 每拉回一尺,林凡就用小臂迅速缠绕网纲,防止滑脱。 网中的鱼眼看冲不破渔网,冲得更加疯狂。 小鱼倒是翻不起太大的浪。 但是,有一条近半米长的马鲛鱼猛地一个“神龙摆尾”,鱼尾“啪!”地一声抽在林凡脸上! “卧槽!” “算你狠!” 这一下,当真是火辣辣的疼。 但林凡紧咬着牙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当渔网被慢慢拖到船边之后,林凡低吼一声,双臂爆发出了吃奶的力气,猛地将网头拽上船舷! “喝!” “哗啦啦——” 这下,银光倾泻! 几十条马鲛鱼像瀑布一样砸在甲板上。 它们鱼鳃大张,鱼尾疯狂拍打,发出“啪啪”声。 这些鱼堆成了小山,最大的那条几乎有半米多高,鱼眼圆睁,鱼嘴一张一合。 好像就是刚才,甩了林凡一记“耳光”的那一条。 林凡抄起船上的木槌,对准它的鱼砸下去! “咚!咚!咚!” 几下过后,那条凶鱼终于老实了。 林凡冷笑一声:“让你他妈的扇了老子耳光还这么嚣张”,扔下木槌之后,他动作麻利地将鱼码进船舱。 防止到手的猎物再滑回海里。 随后林凡看着这一满仓的马鲛鱼,知道事成了! 第4章 太少了不卖 天边刚微微亮,舢板终于靠了岸。 林凡将船牢牢系在码头的旧木桩上,跳上岸时,脚下还有些因脱力而产生的虚浮感。 他没歇着,转身从船舱里拎出两条最大的马鲛鱼,径直往家走。 推开院门,他把鱼放在灶台旁的水缸边,然后抄起角落里那根磨得油光发亮的扁担和两只巨大的竹筐,一言不发地又回了码头。 清晨的渔村集市已经有了人气。 咸腥味混着水汽,在窄窄的石板路上弥漫。 当林凡挑着两大筐鱼出现在集市口时,原本嘈杂的声响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 “那不是林家的败家子吗?他怎么来了!” “他这是……去打鱼了?” “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烂赌鬼还知道干活?” 窃窃私语声不大,但在清晨的集市里却传得很远。 林凡没理会这些,径直走向集市里唯一一个像样的鱼摊。 摊主名叫钱老三,村里人都叫他钱扒皮。 此刻,他正跟一个晒得黝黑的渔民掰扯着价钱。 “钱三哥,你再看看,我这都是刚从礁石上撬下来的野蛎子,个个肥得很。” 那渔民指着自己盆里的牡蛎,话说得有些急。 钱老三捏起一个,用小刀撬开,往壳上一刮,撇了撇嘴。 “肥?我看是水多吧。你这蛎子,一煮就缩成一丁点儿,糊弄谁呢?” 说着,直接把空壳扔回盆里。 “现在这季节,谁还稀罕吃这个?七毛钱一斤,要卖就赶紧,不卖我还要收别人的货。” “七毛?三哥,这也太低了,这可是我摸了大半夜的……” “嫌低你去别处问问,看谁给你的价高。” 钱老三把秤砣往旁边一放,一副爱卖不卖的架势。 渔民的脸涨得通红,最后还是把那盆牡蛎推了过去。 钱老三麻利地称重、算钱,几张毛票递过去,就把那盆牡蛎倒进了自己的货筐里。 这时,他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林凡,以及林凡脚下那两筐晃眼的银色。 钱老三的动作停了一下。 林凡在村里的名声,他再清楚不过了。 一个敢在赌场里掀桌子、敢跟人动刀子的人,能不招惹还是别招惹的好。 集市上原本在排队的人,看到林凡走过来,都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 没人敢跟这个瘟神站得太近。 冷不丁惹毛了他,那真是纯白挨打。 林凡直接把担子撂在钱老三的摊子前。 “收鱼吗?” 钱老三探头看了看筐里的马鲛鱼,都是好货。 个头大,品相新鲜。 要是换了别人,他早就把价格往下压一半了。 可眼前站着的是林凡。 “收,怎么不收。马鲛鱼啊,好东西。不过现在市场就这样,价钱上不去。” “这样吧,看在老街坊的份上,给你两块五一斤,咋样?这价绝对公道了。” 两块五,比给刚才那个卖牡蛎的渔民的价要厚道不少。 在钱老三看来,这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高价了,既不得罪这煞星,自己也还有得赚。 林凡听完报价,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弯腰,重新把扁担穿进竹筐的绳套里,然后一使劲,就把那百十来斤的鱼又挑了起来。 钱老三愣住了。 “哎,林凡,你这是干啥?嫌价低?这价真不低了!” 林凡只是用行动回答了他,挑着担子,转身就走,没有半句废话。 “你要去镇上卖?” 钱老三在他身后吆喝:“你得吃亏啊!去镇上光来回车钱就得多少?还得买冰保鲜,折腾一趟下来,你挣的还没在我这儿多!” “听我的,放下,我再给你加两毛钱!” 林凡的懒得搭理他,很快就消失在了集市的尽头。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钱老三往地上啐了一口。 “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儿。” “赌钱把脑子赌坏了,还真当自己是做生意的料了。等着吧,这鱼臭了他也卖不出去!” 推开家门,林母正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渔网和梭子,低头缝补着什么。 看到林凡挑着满满两大筐鱼回来,手上的动作一下子顿住。 本以为他这次就是心血来潮装装样子。 没想到,还真打了这么多鱼回来。 看样子,品相都是极好的。 大晚上捕鱼本来就不方便,这孩子还弄回来这么多。 这得糟了多少罪啊…… 林凡把担子放下,从筐里又捡出几条不大不小的鱼,放到水缸边。 “集市上卖的太便宜,我先拿回来,等着去镇上卖,咱们先吃两条再说。” 说完,他便自顾自拿起菜刀和木盆,开始收拾那些大个的马鲛鱼。 刮鳞、开膛、去内脏。 动作算不上熟练。 鱼鳞溅得到处都是,有些甚至飞到了他的脸上,他也只是随手抹去。 林母站在原地,看着儿子忙碌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儿子,以前回家不是要钱就是要东西,何曾这样安安分分地在院子里处理过渔获? 她没有去卖鱼,只是默默回了屋。 过了一会儿,林小茹从屋里跑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碗水。 “哥,喝水。” 林凡接过碗,一口气喝干,然后继续埋头干活。 他把处理好的大鱼用盐细细地抹了一遍,挂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 海边长大的孩子都知道,这是做咸鱼干最好的法子,能放很久。 等把所有的大鱼都处理完,已经是中午了。 林凡洗了手,走进厨房。 米缸里的糙米已经见底了,他舀出最后一点,淘洗干净,放进锅里。 然后拿起早上留下的那两条新鲜的马鲛鱼,剔出最嫩的鱼腹肉,切成薄片。 又从墙角旮旯里翻出几片干姜。 灶膛里生了火,很快,锅里的水就滚了。 米粒在沸水中翻滚,逐渐变得粘稠。 林凡把鱼片和姜丝放进锅里,用勺子轻轻搅动。 一股混着米香和鱼鲜的味道,很快就从厨房里飘了出来,飘满了整个小院。 林母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到了厨房门口。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那个曾经让她夜夜流泪的儿子,此刻正背对着她,守在灶台前,认真地熬着一锅粥。 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却又实实在在地发生着。 难道,儿子真的改了? 第5章 曾经的凡哥,他回来了! 锅里的鱼片粥被刮得干干净净,连锅底的一层米油都被林小茹用勺子细细地起出来,分给了母亲和林凡。 这顿饭吃得安静,灶膛里的火星子偶尔噼啪作响,院子里挂着的咸鱼在海风里微微晃动,投下长长的影子。 吃完饭,林母默默地收拾着碗筷,林小茹则懂事地去刷锅。 林凡站起身,走到院子中央,看着那两筐还散发着新鲜腥气的马鲛鱼。 两块五一斤,那是打发叫花子。 要去就得去镇上,镇上的馆子多,嘴刁的城里人也多,价钱至少能翻几倍。 可从渔村到镇上,十几里地,全是坑坑洼洼的土路。 靠两条腿走过去,鱼都得被颠簸坏了,等到了地方,鲜鱼也成了臭鱼。 他需要个快点的家伙什。 “妈,我去趟村里,借个车。” 林凡对着屋里喊了一声。 林母端着洗好的碗从厨房出来,只是把碗放进橱柜里,没回头,也没搭话。 林凡也不再多说,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村里的石板路被海风和岁月打磨得高低不平,路两旁是低矮的石头房子,墙缝里长着青苔。 几个半大的孩子在码头边的空地上滚铁环,看见林凡过来,都停下了动作,远远地站着,不敢靠近。 林凡没理会他们,径直往村子西头走。 想当年,他林凡还不是现在这个赌鬼样。 那时候他也是村里半大小子们里说一不二的头儿。 他爹走得早,他十几岁就跟着渔船出海,胆子大,下手狠,不管是在海上跟风浪抢食,还是在岸上跟邻村的混子们争地盘,他从没怂过。 那时候,谁家孩子在外面受了欺负,只要喊一声凡哥,林凡拎着根船桨就过去了,二话不说就是一顿干。 所以,村里不少年轻人都乐意跟着他混,一口一个凡哥叫得比亲哥还甜。 只是后来,他沾上了赌。 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后来就陷进去了。 人心,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散的。 跟着他的人,看他整天醉醺醺地往赌场里钻,也渐渐离他远了。 他从一个能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凡哥,变成了一个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 但他林凡心里有条底线。 他再穷,再没钱,也从没动过跟着他的那帮小兄弟的心思。 当大哥的,可以没钱,但不能没样。 坑自己兄弟,那是畜生才干的事。 也正因为如此,他搬出了家,自己住到那艘破船上,就是不想再看见母亲失望的脸,也不想让那些还念着旧情的小兄弟为难。 正想着,迎面走来两个青年,手里拎着扳手和渔网,身上一股机油味。 看见林凡,两人都停下了脚步。 “凡哥。” 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迟疑地喊了一声。 林凡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两人没再多说,快步从他身边走过,但走出老远,还忍不住回头看。 他们不明白,那个在船上躲了好几个月,几乎不跟村里人打交道的林凡,怎么突然又像个人样地走在了村道上。 林凡的目的地是村西头的陈家。 陈家开了个小小的修车铺,主要是修渔船上的柴油机,偶尔也修修自行车、摩托车。 陈家的儿子叫陈卫国,小名叫二狗,比林凡小几岁,以前是跟在林凡屁股后面最紧的一个。 二狗人老实,甚至有点木讷,打架不行,嘴皮子也不利索,但就是一股子实诚劲。 林凡当年带着人去邻村打架,对方人多,把他们围住了。 别人都在找机会跑,只有二狗,捡了块板砖,傻乎乎地挡在林凡身前,被人一棍子打在背上,愣是没吭一声。 从那以后,林凡就把他当亲弟弟看。 后来林凡沉迷赌博,二狗也劝过几次,被林凡骂走了,就不敢再多说。 林凡走到陈家铺子前,一股浓重的柴油和铁锈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铺子门口,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青年正蹲在地上,费力地鼓捣着一辆摩托车的链条。 那就是陈卫国。 他似乎没注意到有人来,嘴里还念念有词:“这链条,卡得太死了……咋就上不进去呢?” “二狗。” 林凡开了口。 陈卫国冷不丁被吓一跳,抬头看见是林凡,整个人直接僵在原地。 “凡、凡哥?” “嗯,我。” 林凡走到他跟前。 陈卫国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在满是油污的工装裤上使劲擦了擦手。 “凡哥,你、你咋来了?找我有事?” “想借你的摩托车用一下。” 林凡也没绕弯子:“我去趟镇上,卖点鱼。” 卖鱼? 陈卫国愣了一下,他顺着林凡来的方向往村东头望了望,好像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那个除了赌钱什么都不干的凡哥,要去卖鱼? “行!行啊!” 他回过神来,立刻点头。 “凡哥你用,啥时候用都行!车刚修好,油也是满的!” 说着,他就要去扶那辆摩托车。 “我那两筐鱼,份量不轻,我一个人怕是弄不过来。” 林凡又补充了一句。 陈卫国一听,立马拍着胸脯。 “凡哥,这叫啥事儿!我带你去!你坐后头扶着鱼就行,路我熟!” 他话说得响亮,好像生怕林凡会拒绝一样。 在他心里,那个曾经护着他的凡哥又回来了。 不管林凡之前变得多混蛋,只要他开口,陈卫国就觉得,自己这个当小弟的,就该顶上去。 “好。” 林凡也没跟他客气。 “凡哥你等着,我这就去把车弄好!” 陈卫国像是领了个天大的任务,捡起地上的扳手,三下五除二就把那根刚才还卡得死死的链条给安了上去。 又检查了一下轮胎的气,把车座擦得干干净净。 林凡转身回家去挑鱼。 等他用扁担挑着那两筐沉甸甸的马鲛鱼回到陈家铺子时,陈卫国已经把摩托车推到了路边,还找来了几根粗麻绳。 两人合力把那两大筐鱼往摩托车后座上绑。 鱼筐又大又重,摩托车后座的地方小,怎么放都不稳当。 “不行,这样路上要掉。” 陈卫国试了几次,急得满头大汗。 第6章 醉酒闹事 林凡看了一眼,走到铺子角落,从一堆废旧木料里抽出一块长木板,又找来两段铁丝。 把木板用铁丝牢牢地固定在摩托车后座上,做成了一个简易的货架。 这样一来,两个鱼筐并排放在上面,就稳当多了。 “还是凡哥你有办法!” 俩人用麻绳把鱼筐一圈一圈地捆结实,林凡还特地在筐口盖上了几片大的芭蕉叶,免得路上的灰尘掉进去。 一切准备就绪。 “轰……轰轰……” 陈卫国跨上摩托车,用力踩下启动杆。 “坐稳了,凡哥!” 陈卫国吼了一嗓子,手腕一拧,摩托车就像是憋了一肚子气的公牛,猛地向前一蹿! 林凡坐在后座,身子跟着一晃,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固定鱼筐的木板。 摩托车冲上了通往镇上的土路。 路是真烂。 前几天下过雨,路上坑坑洼洼,积水还没干透,车轮碾过去,泥浆像爆开的炮仗一样四下飞溅。 林凡稳稳地坐着,任凭车身如何颠簸,他的上半身几乎不动。 他的身体记着这种感觉,前世他为了躲债,不知坐着这种破车跑了多少烂路。 只是那时,他心里是慌的。 而现在,尽管路况颠簸,他心里却踏实。 因为他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也知道路的尽头有什么在等着他。 “凡哥,颠不颠?要不我骑慢点?” 陈卫国在前面扯着嗓子喊。 “没事,就这速度,快点到。” 听到这话,陈卫国像是得了圣旨,油门拧得更欢了。 他心里头热乎乎的。 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凡哥,那个能带着他们一帮半大小子去跟整个邻村对峙的凡哥,好像真的回来了! 虽然他现在不说话,可光是坐在后头,就让陈卫国觉得心里有底,好像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能一头闯过去。 十几里路,在摩托车的轰鸣声中被甩在身后。 路边的景象渐渐变了,低矮的石头房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红砖瓦房。 镇子到了。 陈卫国下意识地想往镇中心的菜市场骑,那是卖鱼卖菜的地方。 “别去市场,往东走,去迎宾楼。” 林凡拍了拍他的肩膀。 “迎宾楼?” 陈卫国一愣。 那可是镇上最有牌面的馆子,两层的小楼,门口挂着红灯笼,进出的都是镇上的头面人物,穿的不是干部服就是的确良衬衫。 他们这种浑身鱼腥味的乡下人,平时连从门口过都觉得矮人一头,凡哥居然要把鱼卖到那里去? 可他没问为什么,只是听话地调转车头,朝着镇东头骑去。 迎宾楼门口,果然气派。 门前停着两辆崭新的28大杠自行车,擦得锃亮。 陈卫国把摩托车停在稍远一点的树荫下,熄了火,心里还有点打鼓。 “凡哥,咱们……真在这儿卖?” “把车看好,把鱼看好。” 林凡丢下这句话,没理会陈卫国的不安,径直就朝着迎宾楼的大门走去。 他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喧哗。 “咣当!” 一声刺耳的脆响,盘子砸在地上的声音尖锐得像是要划破人的耳膜。 紧接着,是一个男人流里流气的叫骂:“操!王德发!你他妈给老子滚出来!你这酒是马尿兑的吧?想不想开店了!” 一个年轻女服务员带着哭腔赶紧上前:“哥,哥您小声点,有话好说……” “说你妈!给老子滚!” 林凡刚走到迎宾楼门口,就看到一个穿着花衬衫、露着纹身的精瘦男人,一脚把女服务员踹得差点摔倒。 那男人脚边,是一地狼藉的菜汤和碎瓷片。 这就是个故意来找茬收钱的混混。 柜台后,一个穿着干净对襟衫,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出来,脸上堆着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他叫王德发,这迎宾楼的老板。 王德发心里暗骂一句,妈的,又来个吃霸王餐顺便收保护费的刺儿头。 他心里门儿清,这种人就是地痞无赖,打不得骂不得。 报警? 条子来了问东问西,一晚上生意别做了,客人全吓跑,明天还得去局子录口供,损失更大。 对付这种滚刀肉,破财免灾才是正道。 “哎哟,这不是张癞子兄弟嘛!” 王德发满脸堆笑地迎上去:“多大点事儿,犯得着生这么大气?来来来,坐,是酒不合口味还是菜不合心意,哥给你换!今天这顿,算我请兄弟的!” “请我?” 被叫做张癞子的混混斜着眼,吐了口唾沫:“王老板,你打发叫花子呢?老子今天在你这儿喝了假酒,伤了身子,你说怎么赔吧!” 说着,他一脚踹翻旁边一张八仙桌,桌上的碗碟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没一千块,这事儿过不去!老子明天就带兄弟们天天来你这儿吃饭!” 王德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心说这孙子胃口真不小。 但他面上不显,依旧想息事宁人:“张兄弟,咱们打开门做生意,求个和气生财。这样,我给您包个二百的红包,您拿去喝茶……” “二百?你他妈打我脸呢!” 张癞子彻底撕破脸皮,抄起桌上一个没开的啤酒瓶,狞笑着就要往那最值钱的玻璃柜台上砸。 周围的食客吓得噤若寒蝉,几个服务员更是脸色惨白,没人敢吱声。 陈卫国在门口急得直拽林凡的衣角:“凡哥,这是地痞,咱们快走,别惹麻烦!” 林凡却像没听见,反而觉得有点意思。 这送上门的抬价机会,不踩一脚都对不起自己。 他拨开陈卫国的手,就在王德发准备捏着鼻子认栽的瞬间,抬脚迈进了迎宾楼。 “就你这德性,也配出来收钱?” 一个懒洋洋,又带着几分玩味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店里所有的嘈杂。 满屋子的人,动作齐刷刷一滞。 张癞子高举着酒瓶的胳膊也僵在了半空,他猛地回头,一双凶狠的三角眼死死盯住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 “你他妈谁啊?活腻歪了想管闲事?” “喝了二两马尿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林凡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过去。 “操!你找死!” 张癞子被戳到痛处,恼羞成怒,脸涨成了猪肝色,抡圆了胳膊,手里的啤酒瓶带着风声,恶狠狠地朝着林凡的脑门就砸了过来! 王德发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下坏了,要出人命! 陈卫国更是怒吼一声想冲上去,却被林凡一个眼神制止。 电光火石之间,林凡身子快如鬼魅般一偏,啤酒瓶几乎是擦着他的耳边飞了过去,在墙上撞得粉碎! 与此同时,林凡不退反进,五指如铁钳,精准地扣住了张癞子持瓶的那只手腕,顺势向外一掰! “咔嚓!” 一声脆响,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得让人头皮发麻! “啊!” 紧接着,就是张癞子杀猪般的惨嚎,那条胳膊软绵绵地耷拉了下去! 这还没完! 林凡压根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另一只手揪住他油腻的头发,把他整个人往下一掼,反手就是几个大嘴巴子狠狠抽了上去! “啪!” “让你闹事!” “啪!” “让你耍横!” “啪!啪!” “让你欺负女人!” 起初张癞子还想挣扎,可几个巴掌下去,他眼前金星乱冒,彻底被打懵了,只剩下呜咽和求饶的本能。 林凡手劲极大,那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成了猪头,红得发紫,嘴角都挂上了血丝。 第7章 三百多到手 “哥……哥!我错了!别打了!我错了!” 张癞子的酒彻底醒了,他哭喊着,手脚并用地想往后躲。 林凡这才停下,撤了张纸巾擦擦手。 陈卫国在门口已经看傻了。 这才是他认识的凡哥!那个在码头上,一个人面对十几个拿着家伙的混子,眼都不眨一下的凡哥! 那股子狠劲,一点都没变! 不,比以前更吓人了! 大厅里的王德发也回过神来,看着地上像一滩烂泥的张癞子,又看看那个擦着手、一脸平静的林凡,赶紧快步走了过去。 “这位小兄弟,今天……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 说着,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大前门香烟,递到林凡面前。 林凡没接。 “举手之劳。” 他把擦完手的纸巾扔在地上那个还在哼唧的张癞子脸上:“老板,你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做,做!” 王德发连忙点头:“小兄弟,你可是帮了我大忙了!还不知道小兄弟怎么称呼?是哪里人?” “林凡。来卖鱼的。” 林凡话说得干脆利落,说完就转身朝门外走去。 “卖鱼?” 王德发愣了一下,赶紧跟了上去。 他跟着林凡走到门外,一眼就看到了那辆破旧的摩托车,以及车上绑着的两个巨大的竹筐。 一股浓郁而新鲜的海鱼腥气扑面而来。 王德发是做餐饮的,鼻子尖得很。 他走到摩托车旁,揭开盖在鱼筐上的芭蕉叶。 筐里,一条条半米多长的马鲛鱼码得整整齐齐,鱼身泛着青黑色的光泽,鳞片完整,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鱼眼清澈透亮,没有丝毫浑浊。 他伸手扒开一条鱼的鳃盖,里面是鲜艳的血红色。 这是顶级的货色!刚出水没几个小时的野马鲛! 这种品相的鱼,在镇上的菜市场里根本见不到,就算有,也早被那些大人物的厨子抢走了。 王德发的心一下子就热了。 今天自己是遇到贵人了。 不光是帮他解了围,还送来了这样的宝贝。 “兄弟!” 王德发简直要激动死了:“你这鱼,开个价!不管多少钱,我全要了!” 陈卫国站在一旁,看着那筐里的鱼,又看看王德发,再看看林凡,脑子还是一片浆糊。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镇上大酒楼的老板,用这种口气跟村里人说话。 林凡没立刻回话,他从筐里随手拎起一条最大的马鲛鱼,那鱼还在微微弹动。 他把鱼递到王德发面前。 “老板是行家,你给个价。” 这话问得,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王德发接过那条足有七八斤重的大鱼,入手冰凉而沉重。 用指甲在鱼身上轻轻一划,一层薄薄的黏液下是紧实的肉质。 这鱼要是用冰镇着送去省城,价钱还能再翻一番。 “市场上,最好的马鲛鱼,撑死了两块五一斤。” 王德发看着林凡,话说得很实在:“不过我开馆子,要的就是个鲜,图的就是个独一份。” “兄弟你今天帮了我大忙,我也不能让你吃亏。” 他想了想,伸出五根手指头。 “三块一斤,怎么样?” 这个价格一出来,旁边的陈卫国倒吸一口凉气。 三块!这比村里钱扒皮收的价钱高不少! 这两大筐鱼,少说也有几百斤,这得是多少钱啊! 可林凡只是把手里的鱼又放回了筐里,然后盖上了芭蕉叶。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这个动作,就让王德发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嫌低了? 王德发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眼前这个年轻人,身手狠辣,做事却沉稳。 他不是那种可以随意糊弄的愣头青。 今天这鱼,要是错过了,下次再想找这种品相的,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更重要的是,他今天欠了人家一个天大的人情。 “兄弟,你别急。” 王德发赶紧拦住准备去解绳子的林凡:“是我小气了。这样,三块五!三块五一斤!” “这价钱,你去整个镇上打听打听,要是还有人比我出得高,我王字倒过来写!” 三块五! 陈卫国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了几分。 他这辈子都没听说过鱼能卖出这个价。 林凡这次没再盖上叶子。 “过秤吧。” 就这三个字,让王德发长出了一口气。 连忙招呼后厨的人:“快!把秤拿出来!再拿两个大盆!” 后厨里跑出来两个伙计,抬着一口大台秤,手脚麻利地开始称鱼。 鱼筐很重,一筐一筐地倒进大盆里,银色的马鲛鱼堆成了两座小山,整个迎宾楼门口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海腥味。 “六十一斤!” “这筐四十五斤!” 伙计高声报着数。 王德发在一旁用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一共是一百零六斤,兄弟,我给你算一百一十斤。 总共是385块钱!” 385块! 陈卫国感觉自己腿都有点软。 这个数字,对一个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十块钱的渔村青年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王德发二话不说,转身进了柜台,很快就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出来了。 他把信封递给林凡。 “兄弟,你点点。” 林凡接过信封,也没客气,当着他的面就把里面的钱都倒了出来。 一沓崭新的大团结,另外还有一些零钱。 他数了两遍,一张不多,一张不少。 他把钱揣进怀里,那厚实的感觉,让他终于有了实实在在的踏实感。 “走了。” 林凡对着还在发愣的陈卫国说了一句,转身就要走。 “哎,兄弟,留个话!” 王德发追了上来:“以后再有这样的好货,一定要先送我这儿来!” “好说。” 林凡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两人推着空了的摩托车,走出了很远,陈卫国才回过神来。 “凡、凡哥,咱这就挣了三百多?” 林凡从怀里掏出那沓钱,抽出两张十块的,塞到陈卫国手里。 “拿着。” “不不不!凡哥,我不能要!” 陈卫国把手摇得像拨浪鼓:“我就是骑了趟车,哪能要这么多钱!” 林凡没跟他废话,直接把钱塞进了他上衣的口袋里,还用力拍了拍。 “跟我混,总不能让你饿着。” 第8章 先把饼画上 陈卫国被拍得一个趔趄,摸着口袋里那两张崭新的票子,感觉比刚才那几百斤鱼还沉。 他想说点什么,可本就不善言辞的他,现在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觉得,眼前的凡哥,还是那个凡哥,可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林凡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 今天这趟,让他更清楚了一件事:要想在这片海里捞食,光靠自己一个人是不行的。 出海、布网、收鱼,哪一样都离不开人手。 陈卫国这样的,老实,听话,靠得住,和自己一起忙活,那再合适不过了。 “走,去鸿运赌场。” 林凡跨上摩托车后座。 怀里揣着三百多块钱,他要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屈辱的印记,彻底抹掉。 鸿运赌场,藏在镇子最乱的一条巷子深处。 门口连个招牌都没有,就是一扇不起眼的黑漆木门,门口蹲着两个流里流气的青年,一边抽烟,一边打量着过往的行人。 看到林凡和陈卫国的摩托车停在巷口,那两人立刻站了起来,其中一个还往地上啐了一口。 林凡没理他们,径直走到那扇黑漆木门前,一脚踹了上去。 “砰!” 门应声而开。 里面一股浑浊的空气扑面而来,呛得人直咳嗽。 十几张桌子挤在一个大堂里,打牌的、推牌九的、摇骰子的,吵吵嚷嚷。 林凡这一脚,让屋里的喧嚣瞬间停顿了一下。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门口。 光头李正坐在一张桌子旁,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两颗铁胆。 看到是林凡,他先是一愣,随即又是一副欠揍的笑容。 他慢悠悠地站起来,晃到了林凡面前。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的赌神林凡吗?怎么,今天这是又凑够赌本了?” 他上下打量着林凡,话里带着刺。 “这回是把你老娘的棺材本带来了,还是把你家那块破门板也卖了?” 赌场里的人发出一阵哄笑。 光头李笑得更得意了,他凑近林凡,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开口:“实在不行,把你船上那个小妞儿借我们哥几个用几天嘛,一晚上给你算五十块赌资,怎么样?嗯?卧槽!!” 没人看清林凡是怎么出手的,只听见一声闷响,光头李那颗锃亮的脑袋,已经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旁边的木头柱子上! 光头李哼唧了两声,整个人就像一袋破麻袋一样软了下去。 赌场里瞬间鸦雀无声。 林凡却没停手,一把揪住光头李的衣领,像是拖死狗一样把他拖到大堂中央。 然后一脚踩在光头李的胸口上,让他动弹不得,接着又是一顿拳脚伺候。 早就看这玩意不顺眼了! 上一世浑浑噩噩,又活一世,还能再让你给欺负了? 光头李的手下们想冲上来,可看到林凡那副不要命的架势,一个个都把脚钉在了原地。 “住手!” 一道声音突然炸响。 人群分开,一个穿着中山装,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他就是鸿运赌场的老板,人称强哥。 强哥看了看地上已经快不成人形的光头李,又看了看一脸煞气的林凡,他没发火,反而挥了挥手,让那些蠢蠢欲动的手下都退后。 “林凡,有什么事,可以坐下来说。在我这儿动手,不合规矩。” 林凡停了手,脚却还踩在光头李的胸口。 “我是来还钱的。” 他从怀里掏出那沓钱,抽出三十张大团结,扔在了最近的一张赌桌上。 “三百块,一分不少。” 强哥看着桌上那厚厚的一沓钱,再看看林凡那身打扮,这小子肯定是走了什么运。 一个烂赌鬼,是不可能在一天之内拿出这么多现金的。 这年头,谁不想发财? 林凡既然有路子搞到钱,那说不定就是一条财路。 “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强哥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林凡的做法,旋即微微一笑。 “你看,钱也还了,气也出了。兄弟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林凡惜字如金。 “你要是有什么发财的路子,可千万别忘了带兄弟们一把啊。” 强哥话说得很客气:“咱们哥几个,别的没有,就是有点力气,有点胆子。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林凡心里冷笑。 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把脚从光头李身上挪开,直起身子。 “发财的路子,倒是有。” “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胆子了。” 强哥一听,眼睛都亮了。 “凡哥你说,只要能发财,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跟着你干!” “海里头的生意。” 林凡吐出五个字:“这事,得要人,要本钱,还要胆子够大。一个不小心,就得把命留在里头。” 他故意把事情说得又赚钱又危险,这正是这帮亡命徒最喜欢听的。 “哈哈哈,凡哥你放心!” 强哥大笑起来:“我们这些人,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只要有钱赚,命算个屁!” “行。” 林凡点了点头:“等我消息。这事,急不来。” 他就是故意画饼,不然到时候怎么报复这群畜生。 说完,他不再看强哥,而是把目光转向了柜台后面的一个账房先生。 “我妈的东西呢?” 强哥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快!把凡哥母亲的东西拿出来!” 账房先生不敢怠慢,连忙从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小物件。 林凡走过去,接过布包,打开。 里面是一条细细的金项链,吊坠是一个小小的福字。 这是他母亲唯一的嫁妆,前世被他偷出来当了三百块钱的赌资。 他把项链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凉的金属触感,像是烫在了他的心上。 仔仔细细地把项链重新用红布包好,揣进了最贴身的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看都没再看赌场里的任何人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引擎声再次在乡间土路上响起,这一次,是回家的路。 陈卫国骑着车,后座上没了沉重的鱼筐,车子轻快了不少。 他时不时从后视镜里偷偷瞄一眼林凡,心里的激动还没平复下去。 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第9章 只要肯改,什么时候都不晚 那个在镇上大酒楼里说一不二的老板,那个在赌场里凶神恶煞的光头李,在凡哥面前,都跟纸糊的似的。 林凡坐在后座,没说话。 他一只手扶着车座,另一只手伸进怀里,紧紧地攥着那个用红布包着的小物件。 金项链的轮廓硌着他的掌心,也硌着他的心。 那是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托人从上海带回来的,作为送给母亲的定情信物。 父亲走后,母亲就把这条项链当成了命根子,平时都舍不得戴,只是用红布一层层包好,压在箱子最底下。 可他,为了三百块钱的赌债,硬生生地从母亲手里把这条项链抢走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天,他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求母亲。 母亲不给,他就用头去撞墙,嘴里喊着“不给我我就死在你面前”。 母亲最后还是妥协了。 红布包递给他的时候,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像是被抽空了。 她的手抖得厉害,仿佛递过来的不是一条项链,而是她自己的心。 那一天,林凡永远也忘不了母亲看他的那种神情。 他拿着项链转身就跑,甚至没敢回头再看一眼。 如今,这条项链又回到了他的手里。 可那道刻在心里的伤疤,却永远也抹不平了。 摩托车在村口的歪脖子树下停住。 陈卫国熄了火,还想说点什么,林凡已经从后座上跳了下来。 “今天谢了,早点回去吧。” “凡哥,有事你再叫我!” 陈卫国话说得响亮。 林凡点了下头,转身往家走。 还没走到院门口,就看到妹妹小茹正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托着腮帮子,眼巴巴地瞅着村口的方向。 看到林凡回来,她一下子从板凳上弹了起来,。 “哥!你回来啦!” 她跑到林凡跟前,煞有其事地绕着他转了一圈,上上下下地打量,好像要检查他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怎么样?鱼卖出去了吗?镇上好玩不好玩?有没有人欺负你?” 她像连珠炮一样问了一大串。 “卖出去了。” 林凡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林小茹被他揉得直缩脖子,嘴里却咯咯地笑:“哥,你的手劲好大,要把我的头当西瓜捏了吗?” “妈妈从你走了就没歇过,一直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饭都没吃几口。” “你再不回来,她就要去村口的大石头上坐着等你了。” 听到这话,林凡的心又被揪了一下。 他推开院门,一眼就看到母亲正站在院子中央,手里还拿着那张破旧的渔网,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门口。 看到林凡,她的身子明显一颤。 “你你回来了。” “昨天一夜没回来,是不是又去……”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谁都懂。 在她心里,儿子只要彻夜不归,就一定是去了赌场。 林凡没说话,他走到母亲面前,从怀里掏出那个红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把那条金项链捧在手心里,递到母亲眼前。 “妈,我拿回来了。” 林母怔了一下,目光僵僵落在那条细细的金项链上。 她的嘴唇哆嗦着,伸出手,想去摸,却又不敢,好像怕一碰,眼前的一切就会像泡沫一样碎掉。 “这、这是……” “我还清了赌债,把它赎回来了。” 林凡的声音很低:“妈,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他憋了一辈子,今天终于说了出来。 母亲再也忍不住了。 她一把抢过那条项链,紧紧攥在手心。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挤出来,听得人心碎。 林小茹也红了眼圈,她跑过来,从后面抱住母亲的腰。 “妈妈,别哭了,哥回来了,好东西也回来了,这是大好事呀!” 不等说完,林凡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母亲面前。 “妈,以前是我混蛋,不是人。我发誓,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赌了。” “我一定好好捕鱼,好好挣钱,让您和妹妹过上好日子!” 他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母亲的哭声终于停住了。 她用手背抹去眼泪,弯腰把林凡从地上拉了起来。 “起来,快起来,地上凉。” 她扶着林凡,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好像是第一天认识自己的儿子一样。 “只要你肯改,什么时候都不晚,不晚。” 她说着,又把那条项链用红布包好,放回林凡的手里。 “这东西,你拿着。以后给你娶媳妇用。” 林凡没接,他从怀里掏出剩下的那叠钱,一共是五十块,一分没留,全都塞到了母亲手里。 “妈,这钱您拿着。家里的米缸空了,也该给小茹添件新衣裳了。” “这……” 母亲拿着那沓钱,手都在抖。 她这辈子,还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钱。 “你……你哪来这么多钱?” “卖鱼的钱。” 林凡把今天在镇上的事简单说了一遍,隐去了打架的部分。 林小茹更是在一旁听得两眼放光。 “哇!哥,你太厉害了!那我们以后不是可以天天吃肉了?” 她掰着手指头,一脸憧憬地算着:“要是每天都能抓这么多鱼,一个月下来……天哪!好多钱!” 她搞怪的样子,把原本沉重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母亲看着手里的钱,又看看眼前的儿子,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 她把钱收好,却又从里面抽出十块钱,还有一些毛票,重新塞给林凡。 “这些你拿着。” “妈,我不要,您留着家用。” “你拿着!” 母亲的态度很坚决:“你这孩子,钱都还了,事也办了,怎么就把人家若璃给忘了?” 提到江若璃,林凡的心猛地一沉。 母亲接着道:“那是个好姑娘,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你倒好,把她一个人扔在船上,一扔就是两天一夜。” “你让她怎么想?一个女孩子家,无亲无故地住在那破船上,多危险啊。” “你拿着这钱,去镇上的供销社,扯几尺好布,买点肉,买点点心。” “好好去跟人家姑娘赔个不是。” 母亲把钱硬塞进林凡的手里,话说得语重心长。 第10章 上门道歉 “做人不能没良心。尤其是对真心待你的女人,更不能亏欠了人家。” “你爹走得早,妈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这个理。你欠人家的,得还。” “妈,我知道了。” 他没再推辞,把钱揣好,转身就往村口走。 到了镇上,林凡直接来到了供销社门口。 这个年代的供销社,还是镇上最热闹的地方。 林凡径直走到布料柜台,柜台里站着个有点胖的中年妇女,正拿着鸡毛掸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赶着灰尘。 “同志,扯几尺布。” 林凡的目光在货架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一卷天蓝色的的确良上。 他记得,若璃有一条旧了的蓝裙子,她很喜欢穿。 “就要这个,扯一身衣裳的料子。” “小伙子眼光不错,这是眼下最时髦的料子,城里姑娘都喜欢。” 售货员麻利地量了布,开了票。 林凡付了钱,又去副食品区,称了两斤猪肉,割的是最肥的五花三层,还买了一包桃酥,一包大白兔奶糖。 她家是红砖平房,院子里种着花花草草,比渔村的石头房子干净整齐多了。 摩托车在巷子口停下,林凡提着东西,走到一扇刷着绿漆的木门前。 站了很久,才抬起手,轻轻敲了三下。 门很快就开了。 开门的不是江若璃,而是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头。 正是江若璃的父亲江海山。 江海山可是十里八村都很有名老渔民,年轻时那技术更是无人出其左右。 他更是创下了单日捕鱼的最高记录,几个村十几年都没人打破这个记录。 牛逼的很! 江海山看到门外站着的是林凡,瞬间就拉拉了个脸。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把门往里拉了拉,作势就要关上。 “叔,我来看看若璃。” 林凡赶忙开口,同时把手里的网兜往前递了递。 江海山这才停下关门的动作,看了看林凡手里的网兜上,又看了看林凡。 “看她?你还有脸来看她?” “她昨天跑出去找你,摔在滩涂上,半夜才被我找回来,现在腿还肿着!” “林凡,你就是个畜生!彻头彻尾的混蛋!” “滚滚滚!你给我滚!” 他一把夺过林凡手里的网兜,想都没想,直接从院子里扔了出去。 “砰!” 网兜砸在巷子的墙上,里面的桃酥盒子摔破了,黄澄澄的桃酥碎了一地。 那块天蓝色的的确良布料也滚了出来,沾上了地上的灰。 “爸!你干什么!” 里屋传来一个女孩子焦急的声音,紧接着,江若璃一瘸一拐地跑了出来。 她看到门口的林凡,又看到地上摔得乱七八糟的东西,急得就想往外走,却被江海山一把拦腰抱住。 “不许去!你再敢跟他多说一句话,我就打断你的腿!” 江海山是真的气急了,抱着女儿的手都在抖。 “爸,你放开我!林凡他不是……” “他不是什么?他不是赌鬼?不是无赖?若璃啊,你醒醒吧!你看看他把你害成什么样了!” 江若璃被父亲死死地禁锢着,只能隔着门,无助地看着林凡。 林凡站在门口,没动。 他就那么看着地上的碎桃酥和脏了的布料。 过了很久,他弯下腰,沉默地把地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捡起来。 做完这一切,也还是没有走。 他提着网兜,再次走到了江家门口,走进了那个小小的院子。 “叔,我知道我以前混蛋,不是人。” 他把网兜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然后站得笔直。 “但是从今天起,我改了。我不会再赌了,我会好好打鱼,好好挣钱,让若璃过上好……” “放屁!” 江海山不等他说完,就抄起旁边浇花用的水瓢,一瓢冷水直接泼在了林凡的脸上。 “你拿什么让她过好日子?就凭你那条破船?还是凭你去赌场里练出来的一身赌债?” “林凡我告诉你,只要我江海山还有一口气在,你就休想再进我家的门,休想再跟我女儿有半点瓜葛!” 江若璃在屋里急得直哭。 林凡抹了把脸上的水,水珠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淌。 “叔,我知道您不信我。您说,要我怎么做,您才肯把若璃嫁给我。” “嫁给你?你个狗崽子怕不是还在做梦!” 江海山被他这副厚脸皮的样子气得直笑。 他绕着林凡走了两圈,指着他的鼻子。 “好,你想娶我女儿是吧?行啊!” “我也不为难你,咱们渔民,就讲渔民的规矩。你要是真有本事,就给老子去抓条鱼来!” “不是你那些烂大街的马鲛鱼、带鱼!老子要的是东海黄姑!至少二十斤往上!通体金黄,没半点杂色的那种!” 江海山说完,自己都觉得可笑。 东海黄姑,那是海里的传说,别说二十斤了,这年头,能见到五斤的都够吹一辈子了。 他提出这个条件,跟指着天上的月亮说你摘下来没什么区别,纯粹就是为了羞辱林凡,让他知难而退。 江海山叉着腰,一脸的轻蔑。 “怎么样?小子,做不到就赶紧滚蛋!别在这儿碍眼!” “你要是真能抓来,别说把女儿嫁给你,我江海山直接跟你姓!” 江若璃在屋里哭得更凶了。 父亲这不就是在把林凡往死路上逼嘛! 可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在听到“东海黄姑”这四个字的时候,林凡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别人不知道,他可太知道了。 上一世,他因为欠了鸿运赌场一大笔钱,被强哥逼着去给一个香江来的大老板当出海的向导。 那个大老板就点名要东海黄姑,还带了最先进的声呐探测仪。 他们在大海上漂了半个多月,一无所获。 就在所有人都快放弃的时候,船上一个喝多了的老渔民,指着东南方一片叫鬼见愁的礁石区,吹嘘说他年轻时,曾在那里见过成群的大黄鱼。 他说,那地方下面有个海沟,每隔几年,到了夏末秋初,西南风连着刮上七天,海底的暖流就会倒灌上来,那些大黄鱼就会从深海里游到那里产卵。 当时所有人都当他是在说醉话,香江老板也不信,没人愿意去鬼见愁那种九死一生的地方冒险。 可林凡把这个日子和地点,记得清清楚楚。 第11章 不可能的赌约,接了 因为就在他们返航后的第三天,他从新闻上看到,一艘外籍渔船在鬼见愁海域,捕获了价值数百万的东海黄姑。 而现在,算算日子,不就是夏末秋初吗? 前几天,不就正好连着刮了好几天的西南风吗? 老天爷都把饭喂嘴里了,再不接着,简直不礼貌! “好。” 一个字,从林凡嘴里吐出来。 院子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江海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林凡。 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敢答应下来。 怕不是真疯了? 不对,绝对有阴谋! “我答应您。给我一个月时间,我把鱼给您抓来。” “到时候,希望您能信守承诺。” 说完,林凡不再看江海山,而是把目光投向屋里那个哭花了脸的姑娘。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石桌上那个网兜又往里推了推,然后转身,大步走出了院子。 “林凡!” 江若璃哭喊着想追出去,却被父亲死死地拉住。 “他疯了!你也跟着他一起疯了是不是!” 江海山气得浑身发抖。 “这小子绝对没打好心眼,赶紧给我滚回去!” 林凡没有回头,心里已经开始激动了。 东海黄姑! 那可不是一条鱼,那是一船的金条! 上一世他错过了,这一世,他绝不可能再放过。 只是,他心里也清楚,鬼见愁那个地方,暗礁密布,水流湍急,普通的渔网下去,一下就得被礁石挂烂。 想要捕捞那种藏在海沟里的大鱼,得用特制的深海三层刺网。 那种网,里外两层是大网眼,中间夹着一层是小网眼,韧性极强,鱼一旦钻进去,就会被死死缠住,根本挣脱不开。 这种网,工艺复杂,价格昂贵。 当务之急,是先搞到钱,买一套最好的三层刺网。 从江家出来,林凡心里那块大石头算是暂时落了地。 他没回家,而是径直去了村西头的修车铺。 此时的陈卫国正蹲在地上,用一块破布仔细地擦拭着那辆摩托车挡泥板,擦得比自己的脸还干净。 看到林凡过来,他立刻扔下布站了起来。 “凡哥,你回来了?江叔叔没为难你吧?” “没事。” 林凡拍了拍他的肩膀:“狗子,想不想跟我干一票大的?” “干!” 陈卫国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凡哥你说干啥就干啥,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跟着!” 林凡要的就是他这股子实诚劲。 “今晚有大潮,跟我去滩涂上走一趟。” 林凡压低了声音:“要是运气好,咱们做三层刺网的本钱就有了。” “滩涂?” 陈卫国有些疑惑。 村子东头那片大滩涂,平时除了能捡点小海螺、挖点沙蛤,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村里人都知道,那地方是穷坑,发不了财。 “听我的就行。” 林凡没多解释:“你准备两个大木桶,一把铁铲,晚上吃了饭,在村口歪脖子树下等我。” “好嘞!” 陈卫国虽然不明白,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交代完事情,林凡便往回走。 回家准备一些东西,顺便养精蓄锐。 经过村里的小广场时,那里正围着一群无所事事的年轻人。 这群人大多二十出头,穿着时下最流行的喇叭裤和花衬衫,有的嘴里还叼着烟,聚在一起吹牛打屁。 他们都是以前跟着林凡混的小弟。 看到林凡走过来,这群人一时间都安静了不少。 “凡哥!” “凡哥回来了!” 短暂的沉默后,响起招呼声。 虽然林凡落魄了很久,但当年积攒下的威望还在。 林凡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准备穿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留着八字胡、穿着一件扎眼的红色的确良衬衫的青年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拦住了林凡的去路。 这人叫赵四海,外号四猴子,人如其名,精得像个猴儿。 他以前也是跟着林凡混的,嘴最甜,马屁拍得最响。 可前世,林凡被赌场的人追债,躲在船上不敢露面,就是这个赵四海,为了从赌场那儿换几包烟钱,把林凡的藏身之处给卖了。 对于这种二五仔,林凡是恶心到了极点。 “哎哟,这不是我们凡哥嘛!” 赵四海脸上堆着笑:“听说凡哥去镇上发了笔大财啊!怎么着,发财了也不说请兄弟们喝一杯?” 他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其他几个小青年也跟着起哄。 “是啊凡哥,咱们都好久没聚了!” “凡哥今天威风啊,把鸿运赌场都给平了!” 林凡懒懒撇了这群人一眼,他知道这帮人是什么德行。 墙头草,两边倒,谁有势就跟谁。 “有事?” 林凡的声音很冷。 赵四海被他这态度噎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那嬉皮笑脸的样子。 “凡哥,你看这大热天的,兄弟们在这儿晒了半天,嗓子都快冒烟了。”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卖部:“哥几个都馋那新出的健力宝了,听说一罐要八毛钱呢,我们可舍不得买。” “凡哥你现在是咱们这儿最有钱的人了,是不是得表示表示,给兄弟们一人来一罐,解解渴?” 这话一出,就把林凡架在了火上。 赵四海这招够毒,他知道林凡刚发了财,又好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肯定不好意思拒绝。 要是林凡请了,他就得出出血,要是不请,那大哥的架子就塌了,以后也别想再使唤这帮人。 “是啊凡哥,嗓子都干了!” “凡哥请客!” 其他人也跟着嚷嚷。 林凡看着赵四海那张脸,心里冷笑一声。 想从我这儿占便宜? 上辈子我瞎了眼,这辈子你们连根毛都别想拿到。 他没理会众人的起哄,反而慢悠悠地走到赵四海面前,伸出手,拍了拍他那件红色的的确良衬衫。 “四猴子,你这件衣裳不错啊,颜色够亮,跟那开屏的公孔雀似的。” 赵四海一愣,没明白林凡这话什么意思,还以为是在夸他,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得意。 林凡接着说道:“就是不知道,这孔雀开屏,是为了好看,还是为了,求偶啊?” 第12章 赶海 这话一出,周围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赵四海的脸唰一下就红了。 他再傻也听出来了,林凡这是拐着弯骂他骚包,骂他不是个爷们。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四海又羞又恼。 “没什么意思。” 林凡收回手:“就是觉得,一个大男人,不想着怎么凭自己本事挣钱,天天琢磨着怎么从别人兜里掏东西喝,这行为,跟那站在村口等着人施舍的叫花子,也没什么区别。” “哦,不对,叫花子还要脸,至少不会硬要。” 林凡这番话,顺带着把旁边那些跟着起哄的人也骂了进去。 那几个刚才还嚷嚷着要喝健力宝的青年,一个个也不敢再出声。 赵四海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想发作,可一对上林凡那双满含冰霜的眼,心里那点火气就怎么也发不出来。 又想起今天林凡在赌场里是怎么收拾光头李的,后背不禁冒起一层冷汗。 “怎么,说不出话了?” 林凡继续说道:“嗓子不是要冒烟了吗?村头井里水多,不要钱,管够。” “要是嫌淡,那边海里水也多。” “你!” 林凡懒得再跟这群垃圾浪费时间。 他不再看赵四海一眼,转身就走。 林凡回到家,母亲和妹妹已经做好了晚饭。 饭桌上,是一盘清炒白菜,一碗鸡蛋羹,还有一条林凡早上从筐里拿出来的小马鲛鱼,被母亲用盐腌了一下,煎得两面金黄。 “哥,快来吃饭!妈今天特地给你做的煎鱼!” 林小茹给他盛好了一碗糙米饭。 林凡坐下,默默地吃着饭。 这顿饭,是他重生以来,吃得最安稳的一顿。 吃完饭,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从床底下翻出一个破旧的木箱。 箱子里是他父亲留下的一些遗物,大多是些修补渔船的老工具。 林凡在里面翻找着,最后找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海叉,还有一个用旧渔网和竹竿做成的抄网。 他把这两样东西拿到院子里,用磨刀石仔细地打磨着海叉的尖头,又检查了一下抄网的牢固程度。 夜色渐渐深了。 渔村被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只有远处的海浪声,一阵一阵,不知疲倦。 收拾好后,林凡提着那把磨得锃亮的海叉和抄网,走出了院门。 他走到村口那棵巨大的歪脖子槐树下,陈卫国已经等在了那里。 他果然准备了两个大木桶,一把铁铲。 “凡哥!” 看到林凡,陈卫国立刻迎了上来。 “东西都带齐了?” “齐了!” “走。” 林凡言简意赅,带头朝着村东头那片漆黑的滩涂走去。 大潮刚退,留下一片广阔而泥泞的滩涂。 “凡哥,咱们……咱们来这儿干啥?” 陈卫国看着一望无际的黑泥滩,心里还是犯嘀咕。 林凡没回答他,而是把灯挂在一旁的礁石上,然后脱下鞋,赤着脚踩进了冰凉的泥滩里。 “看我怎么做。” 他走到一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沙地前,用手里的海叉,对着沙面轻轻敲击起来。 “咚……咚咚……” 陈卫国看得一头雾水。 林凡敲了一会儿,又俯下身,把耳朵贴在沙面上。 就在陈卫国以为林凡是不是疯了的时候,林凡突然直起身子,拿起铁铲,对着刚才敲击过的一个地方,猛地铲了下去! 一铲子下去,黑色的淤泥被翻了上来。 就在那翻开的泥坑里,一个巴掌大小、外壳呈青白色的东西,正在蠕动着往泥里钻。 “这是……蛏子!” 陈卫国瞪大了眼睛。 “是蛏王。” 林凡纠正了一下。 他手疾眼快,一把就将那只肥硕的蛏子从泥里抓了出来,扔进木桶里。 这只蛏子比寻常滩涂上能见到的要大上好几圈,通体晶莹,肉质饱满,一看就是极品。 陈卫国看得目瞪口呆。 他从小在海边长大,也跟着大人赶过海,可从来不知道蛏子还能这么找。 这简直比神仙掐算还准! “凡哥,你怎么知道它在那儿的?” “听声。” 林凡言简意赅:“它们在沙子底下活动,会有声音。只要仔细听,就能找到。” 他说得轻巧,可陈卫国知道,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得是多好的耳朵,才能从海浪和风声中,分辨出那细微的声响。 他不知道,这是林凡前世在最低谷的时候,跟着一个老渔民学来的绝活。 那时候他身无分文,就是靠着这手听声辨物的本事,在滩涂上挖些海货换点饭钱,才没饿死。 “别愣着了,学着点,动手。” 林凡把铁铲递给陈卫国,自己则继续拿着海叉,在这片广阔的滩涂上敲敲打打。 很快,第二个,第三个……一个个肥大的蛏王被从沙子里请了出来。 木桶里的哐当声越来越密集,陈卫国也学着林凡的样子,挖得满头大汗,兴奋不已。 就在两人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从通往村子的小路上,传来了两个女人的说话声。 “哎哟,我说四海他娘,你走慢点,这黑灯瞎火的,路又滑,别摔着。” “我能不急吗?我家四海下午被那林家小子当众下了那么大个没脸,我这当娘的要是不来找补回来,以后在村里还怎么抬头?” 声音由远及近,很快,两道身影就出现在了不远处的礁石旁。 为首的,正是赵四海的母亲,一个身材干瘦、颧骨高耸的女人,村里人都叫她赵家嫂子。 跟在她身边的,是她的牌搭子,李家婶子,也是个出了名的长舌妇。 两人也提着桶和铲子,显然也是来赶海的。 赵家嫂子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忙活的林凡和陈卫国,以及他们脚边那半满的木桶。 她把手里的煤油灯凑过去,往桶里一照,看到那些个头硕大的蛏王时,心里谷登一下,又妒又气。 这死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 哼,光靠运气有什么本事,一会就得干瞪眼! “哟,我当是谁呢,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穷坑里刨食来了。” 想着,她阴阳怪气地开了口:“这不是我们村新出炉的大能人林凡嘛!怎么着,白天在镇上挣的钱,晚上就花完了,又得来这泥地里找补了?” 第13章 见一次打一次! 李家婶子也在一旁帮腔:“我还以为发了财的人,都该去镇上吃香的喝辣的呢,哪能看得上这泥里滚出来的玩意儿。” 陈卫国听到这话,气得脸都红了,他放下铲子,就要上前理论。 林凡却伸手拦住了他。 他连头都没抬,继续不紧不慢地敲击着沙面。 赵家嫂子见林凡不搭理她,火气更大了。 今天她就是来找茬的,林凡越是不理,她就越来劲。 “哎,我说林凡,你这就不对了。” 她走到林凡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自己不学好,天天在外面鬼混也就算了,怎么还把人家陈家那老实孩子也带坏了?” “人家狗子多好的一个娃,跟着你学这些不着四六的,大半夜不睡觉来这儿喝西北风,你说你这不是坑人吗?” “还有我家四海,也是被你给带坏了!唉!” 这话,林凡可太熟悉了。 前世,就是这个赵家嫂子,在村里四处嚼舌根,说是他林凡带坏了赵四海,把他儿子带上了赌博的歪路。 那时候,林凡自己的人生已经烂透了,真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也就懒得跟她计较。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要重新做人,要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就绝不能容忍任何人再往他身上泼脏水。 林凡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缓缓地直起身子,看向赵家嫂子。 “赵家嫂子。” “你说我带坏了你家四海?” “那可不!” 赵家嫂子立刻挺起胸膛:“要不是跟你混,我家四海能学坏吗?他以前多听话啊!” “哦?” 林凡拖长了声音:“这么说来,你家四海是个好孩子,就是交友不慎,才走了歪路。” “那照你的意思,我这个当大哥的,是不是有责任,有义务,把他给掰回正道上来?” 赵家嫂子被林凡这话问得一愣,她还没想明白林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是自然!你既然带坏了他,就得负责!” “好。” 林凡点了点头:“既然嫂子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能不担这个责任。” “这样吧,从明天开始,我就在村里放出口风去,就说我林凡,要好好管教一下四猴子,帮他走上正道。” “以后,我见他一次,就打他一次。” “打到他不敢再游手好闲,打到他不敢再背后算计人,打到他见了我就绕道走为止。” “嫂子你看,我这个帮助他的法子,怎么样?够不够让他走上正道?” 这话一出,赵家嫂子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就全褪光了。 她可是亲耳听自己儿子说了,林凡今天在赌场是怎么打那个光头李的,那下手,跟不要命一样! 林凡的身板又结实得跟头牛似的,她家那个瘦得跟猴一样的儿子,哪经得起他这么打? 见一次打一次? 那不出三天,她儿子就得被打得躺床上起不来了! “你……你敢!” “我怎么不敢?” 林凡往前走了一步:“是你说的,让我负责。” “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负责吗?还是说,嫂子你觉得我这个办法不好?还是打一次太少,得打两次?” 赵家嫂子彻底慌了神。 她今天来,本是想仗着自己是个长辈,是个女流之辈,在口舌上占点便宜,让林凡下不来台,好给自己儿子找回点面子。 可她万万没想到,林凡这个滚刀肉,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就要动手打人,还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她后悔了,不该来招惹这个煞星的! “不用了!” “林凡啊,嫂子跟你开玩笑呢。我们家四海,我们自己会管教,就不劳你费心了,不劳你费心了……” 她说着,就拉着旁边的李家婶子,想赶紧溜走。 “等等。” 林凡又叫住了她。 赵家嫂子身子一僵,转过身来。 “还有,以后管好你自己的嘴。” “要是再让我在村里听到半句关于我的闲话,我就不去找你儿子了,我直接去找你。” 这句赤裸裸的威胁,让赵家嫂子吓得一个哆嗦。 “不、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她说完,再也不敢停留,拉着同样被吓傻的李家婶子,几乎是落荒而逃,连带来的桶和铲子都忘了拿。 两人一路小跑,直到远离了那片滩涂,才敢停下脚步喘口气。 “这林凡,真是个疯子!我看他是发财发疯了!” 李家婶子也拍着胸口附和:“可不是嘛,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咱们以后可别惹他了。” “哼!” 赵家嫂子缓过劲来,嘴上又不服软了:“我看他也就是吓唬吓唬人!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还赶海呢,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能在滩涂上刨出金子来?等着吧,我看他今晚能有什么收获!肯定是白忙活一场!” 看着那两个仓皇逃窜的背影,林凡只是轻哼了一声,便转过身,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他懒得跟这些长舌妇浪费时间,今晚他的目标,是那笔能换来三层刺网的本钱。 陈卫国凑了过来,手里还紧紧攥着铁铲。 “凡哥,你真要见四猴子一次就打一次啊?” 林凡被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 “你个一根筋的,当然是吓唬她的。” “对付这种人,你跟她讲道理是没用的,她只会觉得你好欺负。” “你得比她更横,更不讲理,她才怕你,以后才不敢来招惹你。” 陈卫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心里对林凡的崇拜又加深了一层。 凡哥不光打架厉害,连对付人都这么有办法。 “行了,别想那些了,赶紧干活。” 林凡指了指旁边一片礁石和沙地交界的地方:“去那边,翻石头,底下有东西。” 陈卫国应了一声,立刻提着桶和铲子跑了过去。 他学着林凡的样子,专挑那些长着海草、看起来湿漉漉的石头翻。 可他哼哧哼哧地翻了半天,累得满头大汗,除了几只指甲盖大小的寄居蟹和一堆黏糊糊的海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都没找到。 他正有些泄气,就听见林凡在那边喊他。 第14章 满载而归 “狗子,过来搭把手!” 陈卫国赶紧跑过去,只见林凡正半蹲在一块巨大的礁石缝隙前,一只手死死地按住缝里一个正在挣扎的东西。 “这是啥啊,凡哥?” “好东西。” 林凡示意他:“你用铁铲,从另一边把它撬出来,小心点,别伤着它的腿。” 陈卫国凑过去一看,借着煤油灯的光,才看清那缝隙里卡着的,是一只大螃蟹的钳子! 那钳子比他的大拇指还粗,青黑色的外壳上还有很多坚硬凸起,一看就不好惹。 他按照林凡的指示,把铁铲伸进缝隙的另一头,轻轻一撬。 咔的一声,那只大螃蟹被从缝里顶了出来。 这是一只足有脸盆大小的青蟹,个头硕大,两只大鳌高高举起,威风凛凛。 它一脱困,就挥舞着钳子,横着往沙地里爬,想要逃跑。 林凡眼疾手快,一把就从后面捏住了它的蟹壳。 那大青蟹在他手里疯狂挣扎,两只大钳子咔咔作响,要是被夹上一下,手指头都得断。 可林凡的手就像一把铁钳,任凭它怎么折腾,都挣脱不开。 “我的乖乖!” 陈卫国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么大的石头公,我还是头一回见!” “这算什么,这才哪到哪。” 林凡把那只还在负隅顽抗的大青蟹扔进桶里,。 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带着陈卫国继续往滩涂深处走。 “跟紧了,接下来的东西,跑得快。” 他们来到一片沙质更细软的区域,沙面上有一排排像蜈蚣爬过一样的细微痕迹。 “这是虾蛄的洞。” 林凡指着那些痕迹:“它们晚上会出来透气,看到灯光就会缩回去,动作要快。” 说着,他猛地将手里的海叉插进一个洞口,然后迅速往上一挑。 一只活蹦乱跳的虾蛄就被挑了出来,精准落进陈卫国提着的桶里。 陈卫国看得叹为观止,也学着林凡的样子,去找那些洞口。 可他要么是动作慢了,要么是力道不对,忙活了半天,不是把洞给捅塌了,就是把虾蛄给插成了两截。 林凡也不催他,只是自顾自地,一叉一个准。 没一会儿,桶里就铺了厚厚一层活蹦乱跳的虾蛄。 就在林凡挑起一只特别肥大的虾蛄时,海叉的尖端似乎碰到了什么硬东西。 他把虾蛄扔进桶里,然后用手扒开那块地方的沙子。 沙子下面,一块不起眼的礁石上,赫然吸附着两三只鲍鱼! 那鲍鱼的外壳和礁石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要不是刚才那一下偶然的触碰,根本不可能发现。 “这是九孔螺?” 陈卫国一脸惊喜。 九孔螺就是鲍鱼,因为壳上有九个孔而得名。 这可是稀罕货,比蛏王和青蟹都值钱。 林凡用铁铲把那几只鲍鱼从礁石上撬了下来,每一只都有他半个巴掌那么大。 他掂了掂,分量十足。 “运气不错。” 此时,木桶已经装了大半,各种海货在里面挤作一团。 林凡看了看天色,又听了听远处的潮声。 “走,去礁石那边看看。” “啊?去礁石区?” 陈卫国有些犹豫。 滩涂尽头的礁石区,地形复杂,到处都是锋利的牡蛎壳和湿滑的海草。 天黑路滑,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摔倒,被划得遍体鳞伤。 所以,村里人晚上赶海,一般都只在平坦的沙滩上活动,很少有人敢去那边冒险。 “怕了?” “不、不怕!” 陈卫国把胸脯一挺,提着桶跟了上去。 礁石区的路果然难走。 但危险也伴随着机遇。 这边的收获,比沙滩上要大得多。 林凡像个经验丰富的猎人,总能从最不起眼的石缝里,翻出躲藏着的石斑鱼;或者从一丛海草下,揪出一只正在打盹的大龙虾。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每一次出手,都必有斩获。 陈卫国跟在后面,负责打灯和提桶,看得是眼花缭乱,崇拜得五体投地。 这片在别人眼里危机四伏的礁石区,在凡哥眼里,简直就像是自家的菜园子,想摘什么就摘什么。 两人越走越深,完全沉浸在收获的喜悦中,不知不觉,潮水已经开始上涨了。 一开始只是远处的浪声变大了,后来,脚下的积水也渐渐多了起来。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来时的路已经有不少地方被海水淹没了。 “凡哥,涨潮了!” 陈卫国有些慌了。 “不急,还来得及。” 林凡倒是显得很镇定。 回去的路,因为潮水的上涨,反而变得好走了许多。 一些原本需要绕行的低洼地,现在可以直接涉水而过。 海水已经漫过了陈卫国的小腿。 他提着沉重的木桶,走得有些踉跄。 突然,他感觉脚下好像踩到了一个什么软乎乎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一弯腰,伸手就往水里一捞。 还没等他看清捞上来的是什么,一股冰凉的墨汁就噗以下,全喷在了他的脸上。 “啊呀!” 陈卫国被喷了个正着,满脸都是黑色的墨汁,只剩下两只眼睛在黑暗中眨巴着。 林凡也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 “你小子,运气不错,还抓了只乌贼。” 陈卫国抹了一把脸,结果把墨汁抹得更匀了,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黑脸包公。 他看着手里那只还在不断喷着墨汁的乌贼,哭笑不得。 两人就这么一路磨磨蹭蹭,收获越来越大,木桶都快装不下了。 陈卫国甚至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扎成一个简易的包袱,用来装那些个头小的海螺和贝壳。 俩人刚到岸边不久,又迎面撞上了两个人。 正是之前在滩涂上被林凡吓跑的赵家嫂子和李家婶子。 她们两人显然也是刚从别的滩涂赶海回来,但她们的桶里,只有浅浅的一层小海螺和小螃蟹,跟林凡他们的收获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赵家嫂子一看到林凡和陈卫国,尤其是看到他们脚边那两个堆得冒尖的木桶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 她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林凡肯定是白忙活一场,可眼前这景象,她宁愿自己根本没来过! 要是不看到这些,也不至于这么难受! 第15章 初露锋芒 赵家嫂子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李家婶子率先开了口:“怎么,昨晚是偷了谁家的渔网,还是把龙王爷的私房钱给掏了?” 陈卫国瞬间就炸毛了。 “你个老娘们,嘴巴里是塞了茅坑里的蛆吗?张嘴就喷粪!我凡哥的本事,是你们能想明白的?告诉你们,我凡哥耳朵贴在沙滩上,就能听见底下有没有货!” “海叉甩出去,就没空着回来过!你们家那两个缩头乌龟,加在一块儿,给我凡哥提鞋都不配!” 陈卫国是真的急了,也是真的崇拜。 这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直接把赵家嫂子给骂懵了。 她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想骂回去,却发现自己词穷了。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自家那小得可怜的桶里,几条小杂鱼,两只螃蟹仔,跟人家那一比,简直就是鱼子鱼孙见了龙王爷,寒碜得让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家嫂子现在已经是待不下去了,恶狠狠地瞪了林凡一眼,便拉着李家婶子,快步走远。 林凡也不介意这小插曲,转头对陈卫国道:“行了,走吧,去码头。” 码头是整个渔村最鲜活的地方。 林凡他们刚到,那两大桶极品海货,就像是扔进鸡窝里的两只黄鼠狼,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个身材矮胖,留着两撇老鼠须的鱼贩子,第一个从人群里滑了过来。 三寸丁,是码头上有名的笑面虎,给价钱的时候心最黑,专坑那些不懂行的新手和老实人。 “哟,两位小兄弟,收获不错啊!” 三寸丁眯缝着一双小眼睛,在桶里随手翻了翻。 他拿起一只活蹦乱跳的虾蛄,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又撇着嘴扔回桶里。 “东西是新鲜,就是太杂了。” “这螃蟹、虾蛄、鲍鱼的,价钱都不一样,不好算呐。” 林凡懒得跟他废话,淡淡看着三寸丁,吐出三个字:“你开价。” “爽快!” 三寸丁拍了下手,伸出三根又粗又短的手指头,在林凡眼前晃了晃:“这样吧,小兄弟,我看你也是个实在人,我也不跟你玩虚的。” “这些货,杂七杂八的,我给你打包价,三十块钱!怎么样?这价钱,整个码头你再找不出第二家了!” “三十?” 陈卫国一听,气得差点从地上蹦起来。 三十块? 光是那只大青蟹拿到镇上的福满楼,就不止这个价了! 这三寸丁简直就是把他们当傻子耍! “凡哥,他……” 林凡却一把按住了激动的陈卫国,把那两个木桶往后轻轻一拉,然后对陈卫国道:“算了,咱们把桶抬上,到时候直接去镇上,福满楼的王掌柜,最喜欢这种成色的尖货。” 三寸丁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福满楼的王掌柜是出了名的识货,也舍得花钱,这批货要是真让这小子拉过去,别说三十,就是一百三,王掌柜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他这是看走眼了,碰到硬茬子了。 “哎哎哎,小兄弟,别急嘛!凡事好商量,好商量!” 三寸丁一步蹿了上来,死死地拦住林凡的去路:“是我老丁有眼不识泰山了!你说,你说个数,咱们再谈!” 周围的鱼贩子都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乐得看三寸丁这个铁公鸡吃瘪。 林凡停下脚步,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一百?” 三寸丁的眉毛立刻拧成了一个死疙瘩,两撇小胡子也耷拉了下来:“小兄弟,你这可不是狮子大开口,是想把我的骨头都拆了熬汤喝啊!我收上来也得拿去卖,总得给我留点汤水喝吧?” “一百块,少一分不卖。” “你别跟我哭穷,这批货你转手卖到县里,至少能赚四十。” “我只给你留三十的赚头,已经是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了。” 三寸丁彻底傻眼了。 这小子不仅识货,还把下游的行情都摸得一清二楚! 这哪是什么愣头青,分明就是个老江湖! 两人僵持不下,周围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 最后,三寸丁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咬着后槽牙,从腰间那个油得发亮的布包里,极为肉痛地数出十张皱巴巴的大团结,递给了林凡。 “行!一百就一百!今天算我老丁栽了,交你这个朋友!” 林凡接过钱,用手指捻了捻,确认无误后,才把那沓钱整整齐齐地叠好,揣进怀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把那两大桶海货推了过去。 三寸丁接过那沉甸甸的渔获,脸上虽然像死了爹一样难看,但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批货,操作得好,他至少还能再赚个五十块。 这小子虽然精,但还是嫩了点。 钱到手,林凡带着陈卫国,在众人惊叹和复杂的目光中,离开了喧闹的码头。 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林凡从那一百块钱里,抽出两张,递给了陈卫国。 “拿着,昨晚辛苦了。” 又是二十块! 陈卫国看着那两张崭新的票子,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他昨晚也就是跟着打打下手,提提桶,几乎没出什么力,凡哥却一下子就分给他这么多钱。 “不不不,凡哥,我不能要!” 他把手摇得像个拨浪鼓:“昨晚都是你在抓,我什么都没干,这钱我打死都不能要!” “让你拿着就拿着,哪那么多废话。” 林凡把钱硬塞进他的手里疑:“以后你是我兄弟,有我一口肉吃,就少不了你一碗汤喝。” 陈卫国攥着那二十块钱,感觉手心都在发烫,一股热流从胸口直冲脑门。 他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憋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 “凡哥,以后我陈卫国整个人就是你的了!” 林凡被他这副样子搞得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滚蛋!我对男人没兴趣!” 玩笑过后,林凡看着手里剩下的那八十块钱,再加上家里还剩下的几块,已经差不多有九十块了。 他心里盘算着,只要再出海一趟,凑够那一百多块的本钱,买下那副特制的三层刺网,就绝对不是问题了。 跟陈卫国分开后,林凡一刻也没耽搁,揣着那沉甸甸的八十多块钱,直奔村口的土路,拦下了一辆去镇上的拖拉机。 拖拉机“突突突”地冒着黑烟,在颠簸的路上前进。 林凡坐在车斗里,任凭冷风吹在脸上。 到了镇上,他熟门熟路地穿过几条湿漉漉的小巷,来到了一家毫不起眼的铺子前。 铺子门口挂着一块褪了色的木牌,上面用拙劣的毛笔字写着老王渔具四个字。 这家铺子的老板,是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脾气和手艺一样又臭又硬的老头。 尤其是他亲手织的网,结实耐用,不少出远海的老渔民都认他家的货。 第16章 购下三层刺网! 林凡走进铺子,一股桐油、麻绳和陈年烟草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王老头正戴着老花镜,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手里拿着一个牛骨做的梭子,飞快地织着一张渔网。 “王大爷,忙着呢?” 林凡开口道。 王老头抬起头,从老花镜后面打量了他一眼。 “是你啊,林家小子。” “怎么,镇上的赌场都让你给赢光了,没地方去了,改行来捕鱼了?” “想请您给做一副网。” 林凡也不在意他的调侃,直接说明了来意:“要一副三层刺网。” 听到三层刺网这四个字,王老头手里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 他摘下眼镜,重新审视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 “三层刺网?” 他有些意外,随即又冷笑一声:“你小子口气不小啊。” “那玩意儿是用来对付海里那些成了精的大家伙的,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别到时候网下去了,连人带船都被拖进龙王庙里去!” “您就说做不做吧。” “做是能做。” 王老头站起身,从墙角拖出一个沉重的木箱,从里面翻出几卷颜色不同的网线,他指着其中一卷深蓝色的说:“不过我可得跟你说清楚,这三层刺网,用料讲究,手工也复杂。” “网线必须用最好的尼龙线,坠子得用铅坠,浮漂也得用最好的桐木浮。” “里外里算下来,光材料费就得七十块。” “再加上我的手工钱,你给一百块,一分不能少。” “丑话说在前头,我只管做,你要是没那本事驾驭它,喂了王八,可别来找我哭丧!” 这个价格,跟林凡预想的差不多。 他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那叠还带着体温的钱,整整齐齐地拍在了油腻的柜台上。 “钱在这儿,还差点钱,等做出来再补给你,什么时候能拿货?” 王老头看到钱,才终于认认真真打量了一遍。 他没想到,这个在村里名声烂透了的赌鬼,居然真能面不改色地拿出这么多钱来。 他拿起钱,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才收了起来。 “你小子,还真有点门道。” 他收起钱,重新戴上眼镜,语气缓和了些:“三天,三天后来取,要是敢不把剩下的钱补上,这几十可不退给你。” “行。” 事情办妥,林凡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他走出渔具铺,感觉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离三天之期还有时间,他也不急着回去。 他揣着自己特地留下的一些钱,先是去了供销社。 他扯了二斤五花肉,又称了十斤白花花的大米,这在以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然后,他又走到卖糖果的柜台前,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水果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狠狠心,买了一大包。 他记得妹妹林小茹最喜欢吃这种水果糖,可家里穷,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 每次看到别的孩子吃,她都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从来不开口要。 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林凡心里异常满足。 这种靠自己双手挣钱,然后给家人买东西的感觉,比在赌场里赢再多钱都要踏实一万倍。 他刚走到回村的路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凑了过来。 是赵四海。 他今天换了件没那么扎眼的蓝衬衫,看见林凡,脸上立刻堆起讨好的笑容。 “凡哥,忙完了?” 他凑上来,想帮林凡提东西。 林凡身子一侧,躲开了他的手。 “有事?” “嘿嘿,凡哥,我……” 赵四海搓着手:“我听说了,你昨晚带着狗子去赶海,发了笔大财!凡哥,你看,咱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有这种好事,你可不能忘了我啊!” “带上我一个呗?我也能干活,有力气!” 林凡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只觉得好笑。 昨天还想着法子坑自己,今天看到有好处,就立马换了副嘴脸贴上来。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带你?” 林凡冷笑一声:“我怕带你出海,回来的时候船上就少个人。” 赵四海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还以为林凡是嫌他累赘。 “怎么会呢!凡哥,我水性好着呢!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我是怕你把我给推海里!” 赵四海这才听出味儿来,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凡哥,你别开玩笑了。” “谁跟你开玩笑。” 林凡不想再跟他废话:“想跟我玩?行啊,你滚回去问问你妈,看她同不同意。” 说完他径直离开。 回到家,推开院门,林小茹正在院子里用树枝逗蚂蚁玩。 一看到林凡手里的东西,她立刻丢下树枝,像只小燕子一样飞奔了过来。 “哥!你买肉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林凡手里那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林凡把那包水果糖递给她。 “给你的。” 林小茹接过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包,捏起一颗晶莹剔透的糖放进嘴里。 “谢谢哥!哥你真好!” 林母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林凡买回来的大米和肉,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你这孩子,怎么又乱花钱!” 她走过来,接过林凡手里的东西,嘴里数落着:“钱要省着点花,日子得精打细算地过。” “这肉这么贵,买它干什么?还有这大米,咱们吃糙米不也一样吗?” 虽然嘴上在教训,但她掂着那袋沉甸甸的大米时,眼角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笑意。 “妈,钱挣了就是拿来花的。” 林凡笑着说:“以后,我保证让您和妹妹顿顿有肉吃,顿顿吃白米饭。” “就你嘴贫!” 晚饭,是林凡重生以来最丰盛的一顿。 白花花的大米饭,冒着腾腾的热气。 一大碗红烧肉,烧得油光锃亮,香气扑鼻,馋得林小茹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还有一盘清炒的时令蔬菜。 林小茹夹起一块最大的红烧肉,先是放到了母亲的碗里,然后又夹了一块,放到了林凡的碗里,最后才给自己夹了一小块。 “哥,这肉真好吃!比过年吃的还好吃!” 林母也是满脸的笑意。 林凡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心里热乎乎的。 这就是他想要的家,是他拼了命也要守护的幸福。 前世他辜负了太多,这一世,他要一点一点,全部都弥补回来。 三天后的黄昏,码头。 林凡那艘刷着蓝色油漆的镇海号渔船,随着海浪轻轻地晃荡。 新收回来的三层刺网就堆在甲板一角。 陈卫国赤着膊,黝黑的脊背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 他正费力地把一筐筐砸碎的冰块往船上的活水舱里倒。 第17章 把老爹的命根子偷来送你! 林凡蹲在船尾,捣鼓那台老旧却被他保养得油光锃亮的柴油机。 他拧开一个阀门,又用扳手紧了紧一根油管的接口,手指在机器上摸索,像是在给一头沉睡的老牛检查筋骨。 这台机器是这艘船的心脏,也是他们身家性命的保障,出不得半点差池。 这时,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码头的另一头,正贴着墙根,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瞧。 陈卫国眼尖,捅了捅林凡的胳膊:“凡哥,你看,那是不是嫂子?” 林凡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心头没来由地一跳。 果然是江若璃,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正小跑着过来。 她跑到船边,顺着梯子有些笨拙地爬了上来。 陈卫国很识趣,嘿嘿一笑,扛起一个空筐就钻进了船舱里,嘴里还念叨着:“哎哟,我得去看看饵料还够不够……” 甲板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海风吹起江若璃的衣角和发梢,她一上船,就走到林凡面前,什么也没说,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她的身子有些发抖,把脸埋在林凡带着咸味和机油味的胸膛上。 林凡能感觉到她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了自己身。 他伸出手,有些僵硬地回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怀里的人很瘦,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他能清晰地摸到她背上凸起的蝴蝶骨。 “怎么跑出来了?天都快黑了,夜里凉。” 江若璃没有抬头,闷闷地在他怀里蹭了蹭。 “我不放心你。” “我听码头上的老人说,今晚海上风浪大,你们还要去那个鬼见愁的地方下网。” 林凡的身体稍稍一僵。 他没告诉她要去那片最凶险的海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话。 “瞎听的。我们就在近海转转,捞点杂鱼就回来。” 他撒了个谎,试图让她安心。 江若璃这才从他怀里抬起头,她没去分辨他话里的真假,一双清澈的眸子固执地看着他。 她从随身带来的一个布兜子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东西,那布包得里三层外三层。 “这个你拿着。” 她把东西塞进林凡的手里。 入手沉甸甸的,还带着一丝奇特的凉意。 林凡解开红布,借着船上挂着的昏黄灯泡的光,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是五枚用细牛筋绳串在一起的铜坠。 这铜坠的形状很古怪,不像寻常的渔用铅坠,而是被打磨成了不规则的纺锤形,上面还刻着一些看不懂的纹路。 铜的颜色很深,是那种老物件才有的暗沉光泽,一看就知道有些年头了。 林凡的手指触摸到铜坠的瞬间,心里就是猛地一沉。 这东西他只在镇上最老的那批渔民嘴里听说过,叫听鱼铜坠。 据说这玩意儿是前清一个姓白的渔把头独创的,用的是沉船捞上来的古铜,配方和打磨手法早就失传了。 只要把这串铜坠绑在网纲上,用特定的速度在水下拖行,它们就能在水里震动,发出只有深海大鱼才能听见的声响,像是鱼群惊慌逃窜的动静,能把藏在深水里的石斑、大黄鱼都给引出来。 这东西,整个镇子上,就只有一套。 “你……” 林凡的喉咙有些发干:“你把它拿出来了?” “我爸把它放在书柜最顶上了,用个小檀木盒子装着,还上了锁。我用发夹捅开的。” 江若璃说得轻描淡写:“你先用着,等你回来了,我再偷偷放回去。” 林凡拿着那串铜坠,感觉比拖上来一整船的鱼还要沉重。 他知道江海山有多宝贝这东西。 陈卫国跟他讲过,江老头为了从一个孤岛上的退休老渔民手里换来这串铜坠,不仅搭上了自己珍藏多年的两瓶好酒,还把积攒了半年的粮票和布票都给送了出去。 林凡甚至想过花大价钱去买,可江海山压根不搭理他,还说这东西是渔人的魂,是钱买不到的。 现在这渔人的魂就在他手里,是他的女人为了他的安危,从自己父亲那里偷来的。 他苦笑着把铜坠小心地用红布重新包好。 “若璃,你这是想让你爸以后用鱼叉把我钉在码头上啊。” “他不敢。” 江若璃踮起脚,用手指轻轻抚平林凡紧锁的眉头:“你平安回来,比什么都重要。我听老渔民们说,这东西能辟邪,也能聚鱼。” “带着它,我心里能安稳点。” 林凡没再说什么,只是把那个小小的布包揣进了自己最贴身的口袋里。 他拉着江若璃的手,把她送到了船梯边。 “回吧,夜里凉。” “我答应你,一定安安全全地回来。” 他看着江若璃一步三回头地走远,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码头的拐角处,才收回目光。 陈卫国从船舱里探出头来。 他凑到林凡身边,压低了声音:“凡哥,嫂子,她把老江的命根子给你拿来了?” 林凡没好气地拍了他脑袋一下:“什么命根子,别胡说八道。” “起锚!扬帆!” 林凡把布包重新揣好,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海风,整个人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新的力气。 陈卫国应了一声,立刻跑去船头操作起锚机。 随着嘎啦嘎啦的铁链摩擦声,沉重的船锚被缓缓拉出水面,带起一串浑浊的水花。 林凡稳稳地站在舵盘前,发动了柴油机。 他熟练地转动舵盘,船头调转,缓缓地驶离了码头,一头扎进了真正的大海。 …… 海风像是没了拘束的野马,在无垠的海面上肆意奔腾。 天上没有月亮,只有密密麻麻的星子,亮得像是谁在黑绒布上撒了一大把碎钻。 船在礁石群的外围停了下来。 林凡没有急着下网,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用红布包裹的东西。 他解开布包,五枚古朴的听鱼铜坠躺在他的手心。 陈卫国凑过来:“凡哥,这玩意真有传说中那么神?” “试试就知道了。” 林凡将这张绑着铜坠的网,从礁石群的一处豁口,缓缓放了下去。 第18章 勇闯龙王沟 这次下网的方式和之前完全不同。 他没有让船随波逐流,而是重新发动了机器,用最低的档位,拖着渔网,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在那条他记忆中的海沟上方来回移动。 他的手紧紧地握着舵轮,眼睛微微闭着,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感受从船身传来的细微震动上。 他是在溜网。 听鱼铜坠的神奇之处,不在于它本身,而在于它在特定的水流速度下,与海水摩擦时产生的那种人耳听不见、但能在水中传出很远的次声波。 这种声音对某些深水鱼类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而要找到那个完美的共振速度,全凭渔人对船和海的感知。 这是一种近乎玄学的技艺,早已失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陈卫国大气都不敢出,林凡整个人就像是入定了一样。 突然,林凡睁开了眼。 他的双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就是现在!起网!” 陈卫国一个激灵,立刻冲向起网机。 绞盘转动,网纲绷得笔直。 “凡哥!挂、挂底了?拖不动!” 陈卫国急得满头大汗,他使出吃奶的劲去扳动起网机的离合,可绞盘只是艰难地转动了几下,就不动了。 林凡几步跨过去,推开陈卫国,伸手摸了摸那根绷得像铁丝一样的网纲。 网纲正在高频率地轻微颤动,像一根被拨动的琴弦。 “不是挂底。” 他沉声说着,面上已经染上积分兴奋:“是鱼!” 他手上立刻加大了起网机的动力。 起网机发出咆哮,黑烟从排气管里喷涌而出。 在巨大的拉力下,网片终于被一点一点地拖出了水面。 当网出水的那一刻,连见惯了大场面的林凡,都感到了心脏一阵猛烈的收缩。 那根本不是一张网。 那是一堵由鱼组成的、正在向上移动的、闪闪发光的墙! 密密麻麻的鱼被挤在网眼里,一层叠着一层,几乎看不到网线本身。 渔网被这些沉重的渔获坠得严重变形,好几处网线已经被挣断。 他们甚至来不及去解鱼,只能用最快的速度把整张网拖上甲板。 随着一声刺耳的声响,渔网那坚韧的尼龙主纲,竟然被活生生地崩断了! 整张网,连同里面成百上千斤的鱼,像一座崩塌的银色山峦,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倾泻而下! 镇海号的船身,都因为这一下而剧烈地倾斜了一下! 陈卫国彻底傻了,他张着嘴,呆呆地看着眼前这神迹般的一幕。 “我滴个娘欸……这、这是把龙王爷的粮仓给捅穿了吗?” “还愣着干嘛!捡鱼,上冰!” 林凡一声暴喝,把魂都快丢了的陈卫国吼回了神。 两人跟打了鸡血似的,手脚并用地扑了上去。 船上所有鱼箱被塞得满满当当,最后连过道和船舱都堆成了鱼山,镇海号的吃水线肉眼可见地沉下去一大截。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这场疯狂的丰收才算告一段落。 两人累瘫在鱼堆里,整艘船几乎没了下脚的地方。 陈卫国一屁股坐在滑腻的鱼身上,也顾不上满身的腥味,抓起一条还在抽搐的大黄鱼,咧着嘴嘿嘿傻笑。 朝阳在海面上碎成一片金光,镇海号却没掉头。 林凡把堆积如山的渔获甩给陈卫国,自个儿拿着根竹竿戳在船头,一下,又一下。 陈卫国把最后一条米鱼甩进冰舱,累得像条死,看着林凡的背影,满脑子都是问号。 这一网,够他们吹三年牛逼了,可凡哥那样子,压根没把这几千斤鱼当回事。 “凡哥,真不回啊?再往里,就是龙王沟了!” “那鬼地方,水底下全是吃人的石头,船进去就是纸糊的灯笼!” 林凡没回头,竹竿笃地一下,像是触到了什么硬物,他顿了顿,收回竿子在甲板上划了个记号。 “狗子,信我吗?” 陈卫国一愣,随即从鱼堆里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鱼鳞:“凡哥你说的这是啥话!我这条命都是你捞回来的!你说开,咱就往龙王爷的裤裆里开!” “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林凡把竹竿一扔,重新站回舵盘前。 上一世,他就是在这片海域九死一生,才侥幸摸到了一条通往龙王沟心脏的秘密水道。 那水道窄得只容一艘小船,两边是刀子般的暗礁,海流在里面横冲直撞,一不留神,船毁人亡! 镇海号引擎低吼,船头调转,一头扎进了那片令所有渔民闻风丧胆的石头迷宫。 船一进去,速度骤降。 林凡整个人宛若和船长在了一起,手搭舵轮,看似放松,每块肌肉却都绷得像钢丝。 他的眼睛不再看任何仪器,而是微微闭起,所有的心神,都用来听,听水流撞击船体的声音,听暗礁在水下的呼吸。 陈卫国在他身后,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眼睁睁看着船身左侧不到半米,一块黑礁石冒出水面,激起一圈白浪,右侧,一股暗流卷起无声的漩涡。 这船,就像走在悬崖峭壁间的钢丝上! 他手心全是冷汗,觉得林凡不是在开船,是在驯服一头看不见的深海猛兽。 林凡的身体随船起伏,舵轮在他手中转动的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但每一次微调,都恰好让船头躲开致命的礁石,顶住奔涌的侧流。 这种神乎其技的掌控力,有种让人心安的魔力。 陈卫国提到嗓子眼的心,居然慢慢落回了肚子里。 他看着林凡不算宽阔的背影,此刻却觉得比山还稳。 不知过了多久,船身猛地一轻,周遭风浪声瞬间温柔下来。 出来了。 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被礁石环抱的圆形海湾,水面平得像块翡翠,与外面的狂暴判若两地! “凡、凡哥……咱进来了?” 陈卫国舌头都捋不直了。 “嗯。” 林凡关掉引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走到船尾,拎起那张绑着听鱼铜坠的特制大网。 “把冰全铺甲板上!” 陈卫国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照办,把所有碎冰铲出来,在甲板上铺了张临时的冰床。 林凡将网缓缓沉入平静的海湾。 水不深,网几乎能触底。 他没用船拖,而是抓着网纲,用手,极其缓慢地在水中溜着。 他能感到铜坠在水下传来的微弱震动,那种独特的频率,通过网纲直达指尖。 他在找,找记忆中能唤醒海底黄金的韵律。 突然,他手动了! 网纲猛地向下一拽,一股巨力从水下传来,差点把他整个人拖进海里! “狗子!搭把手!” 陈卫国嗷地一嗓子扑过来,两人合力死死拽住网纲。 那股力道大得离谱,根本不像鱼,倒像挂住了一头水牛! “起网机!快!” 陈卫国连滚带爬地去开起网机,绞盘疯转,与水下巨力展开拉锯,小小的镇海号都被拽得开始倾斜。 “不行啊凡哥!绞盘要爆了!” “我来!” 第19章 钓到了!东海黄姑 林凡冲过去推开他,有节奏地时松时紧,借着船身的晃动卸力,一点点消耗水下那东西的蛮劲。 终于,在一次猛力收拽后,一个金色的影子,被硬生生扯出了水面! 当那东西完全暴露在阳光下的瞬间,陈卫国简直就要被惊死! 那是一条鱼。 一条通体金黄,他们闻所未闻的鱼! 它不是普通大黄鱼那种黄中带白,而是纯粹的黄金色! 阳光照在鳞片上,反射出晃眼的金芒。 它个头不大,两尺来长,体型匀称,鱼唇肥厚,两根长长的鱼鳔从嘴角伸出,宛如金色的龙须。 东海黄姑!真正的野生大黄鱼! 鱼中之王! “我的娘嘞……” 陈卫国一屁股瘫在地上。 林凡的心脏也在狂跳。 他迅速将网拖上船,把这金色的神物解下来,入手沉甸甸的。 这时,网的另一头又是一沉,拉上来一看,又是一条! 个头稍小,同样通体金黄! 紧接着,第三条! 就三条。 一网下去,只得三条。 但,足够了! 林凡也清楚,就凭他这破船,今天这天气,能在龙王沟安然捞上这三条,已经是祖坟上长出参天大树了! 他把三条金灿灿的黄姑鱼放在冰床上,飞快地盖上厚厚的碎冰。 “发了,凡哥,我们发了!” 陈卫国爬过来,手抖得跟筛糠似的,想摸又不敢摸,激动得抱着林凡的腿又哭又笑。 林凡拍了拍他的头,自己也忍不住咧开了嘴。 …… 与此同时,镇上江家。 江海山一身海腥味回到家,刚打完渔回来,手气臭得很,一脸晦气。 “回来了。” “哎哟我的老江,你可算回来了!” 他婆娘王素芬正拿鸡毛掸子乱抽,人胖嗓门大,脸上总带着股精明算计的劲。 “你再不回来,你那宝贝疙瘩就让人搬家了!” 江海山心里咯噔一下,水都顾不上喝,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卧室,踩着凳子就往衣柜顶上摸。 檀木盒子还在,但上面的铜锁,锁鼻有明显的撬痕。 他心里一沉,哆哆嗦嗦地把盒子拿下来打开,空的。 那串他看得比命根子还重的听鱼铜坠没了。 江海山眼前一黑,差点从凳子上栽下来,扶着衣柜,浑身发抖。 “谁!谁干的!” 他冲出卧室,脖子上青筋暴起。 王素芬磕着瓜子,不紧不慢地吐掉皮:“除了那个天天围着咱闺女转的林家小子,还能有谁?” “前天晚上,若璃那丫头鬼鬼祟祟跑出去,我猜啊,八成是她拿去给那小王八蛋了!” 躲在房里的江若璃闻言,推门出来,脸色发白,还是站到了父亲面前:“爸,是我拿的。林凡他要出海,我……” “你给我闭嘴!” 江海山指着女儿,手抖得不成样子:“你你这个败家女!你就这么给了那个小混混?” “他不是小混混!” 江若璃哭着辩解。 “好,好,好!” 江海山气得连说三个好,在屋里兜圈子,像头困兽:“这个狗杂碎!偷东西偷到我江海山头上了!” “他要再敢踏进我们家门一步,我非拿鱼叉把他捅出去!” 王素芬凉飕飕地补刀:“叉出去行,可别把门板弄坏了,换个门不便宜。” 江海山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就在这时,院门被敲响了。 “谁啊?” 王素芬喊道。 院外传来陈卫国的大嗓门:“江大爷在家吗?我凡哥找您!” 江海山一听凡哥俩字,脑子里那根弦嗡地一下就断了,怒火窜上天灵盖! 他猛地拽开房门,一阵风似的冲到院里,一把就拽开了院门! 门外,林凡和陈卫国正站在那里,林凡手里,用草绳提着三条鱼。 “你这个狗……” 江海山所有的怒火都凝聚在右手上,他二话不说,抡圆了胳膊就朝林凡的脸狠狠扇了过去! 裹着风的巴掌,眼看就要抽在林凡脸上,却猛地刹停在半空。 江海山整个人像是被一道雷劈中,僵在原地,只有扬起的手臂在微微发抖。 他的视线,像被磁铁吸住一样,越过林凡的脸,死死钉在了林凡手上提着的那三条鱼上。 院子里的风停了。 阳光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那三条鱼身上。 那不是普通的黄,而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流动的金色! 江海山的喉结滚了滚。 那只扬起的手,颤抖着,一点点放了下来。 “这……这……” 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整话。 屋里的王素芬和江若璃也跑了出来。 江若璃一见这架势,心提到了嗓子眼,但紧接着,视线也被那三条鱼吸住了。 她不懂鱼,却也看出这鱼和码头上的不一样。 王素芬的反应最直接,她愣了一下,两步跨到江海山身边,脖子伸得老长。 那双总盘算着柴米油盐的眼睛,此刻瞪得像铜铃。 “我的老天爷……这鱼是金子做的?” 她看看自家男人,又看看林凡,脸上的表情跟开了染坊似的。 打破死寂的,是憋了半天的陈卫国。 他一步上前,胸膛挺得像只斗胜的公鸡。 “江大爷,您别看就这三条!” 他唾沫横飞,嗓门高得要把房顶掀开:“您是不知道,这可是从龙王沟里捞上来的!那地方,水底下全是刮船的刀子,浪头比房顶还高!” “我们那小船进去,就跟片树叶子似的!” “绞盘都快拉爆了,网绷得跟铁丝一样,我当时就想,完了,这回得交代在那儿了!” “可我凡哥,硬是靠手上的劲儿,跟水底下那玩意儿死磕!哗啦一下,这金光就冒出来了!您猜怎么着?” “一网就这三条!这哪是鱼啊,这是龙王爷压箱底的宝贝,被我凡哥硬给掏出来了!” 陈卫国这番添油加醋,让院里本就诡异的气氛,多了几分传奇。 江海山没理会他的咋呼。 他佩服的是真本事,不是嘴皮子。 他绕着林凡走了一圈,蹲下身,仔细端详那三条鱼,手指在离鱼身一寸远的地方虚划,感受着那股逼人的金气。 “东海黄姑……真是野生的东海黄姑……” 他喃喃自语,像在说梦话:“这品相,这色泽!” 他站起身,重新打量林凡。 原先的愤怒和鄙夷荡然无存。 “林凡。” 他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你进来。跟我说说,这鱼,到底怎么弄上来的。” 说着,他竟主动转身,把林凡往屋里让。 这个信号,王素芬和江若璃都懂了。 王素芬赶忙换上笑脸:“哎呀,快进来,狗子也进来喝口水,站外面多热。” 林凡冲陈卫国使了个眼色,自己提着三条金贵的黄姑鱼,跟江海山进了堂屋。 八仙桌旁,江海山坐了主位,让林凡坐下。 王素芬手脚麻利地倒了茶。 林凡没坐,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个红布包,双手捧着放到江海山面前。 “叔,这次能活着回来,全靠您这宝贝。” 他解开红布,听鱼铜坠静静躺在桌上。 江海山看到宝贝失而复得,倒没多激动,他手指轻轻抚过冰凉的铜坠,又推回到林凡面前。 第20章 浪子回头金不换 “这东西,在我手里是废物,在你手里,才是宝贝。” “但光有它不够。龙王沟那地方,你是怎么进去的,又是怎么找到鱼窝的?” 这才是真正的考校。 林凡把如何感知水流、如何用特定手法溜网的过程,简单说了。 他没夸大,但其中的凶险和门道,江海山一听就懂。 江海山听完,沉默了许久。 一直站在旁边的江若璃,忽然快步走过来,蹲下身,指着林凡的脚踝。 “你流血了。” 众人这才发现,林凡的裤腿上,一片暗红的血迹已经干涸。 右脚脚踝处,一道口子翻着白肉,在海水的浸泡下有些浮肿,显然是在船上搏斗时被什么挂的。 江若璃眼圈一下就红了,二话不说跑进房里拿出医药箱,让林凡把脚翘在凳子上,自己蹲在地上,用棉签蘸着酒精,小心为他清洗。 酒精刺进伤口,林凡身体猛地一颤,却咬着牙没吭声。 江若璃动作很轻,低着头,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掉在他脚背上,烫得他心里一抽。 他伸出手,想去擦,手到半空又停住。 他看着蹲在面前的江若璃,又看看主位上的江海山夫妇,掷地有声:“叔,婶,我知道我以前混蛋,不是东西,让我爹在地下都闭不上眼。” “但从今天起,我林凡要是再跟以前那帮人瞎混,再让若璃受半点委屈,就让我出海喂王八,天打雷劈!” 江若璃包扎的手停住了,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王素芬也收起了精明,难得地沉默了。 江海山端着茶杯,看了看林凡脚上那道狰狞的伤,又看了看桌上那三条能让任何渔民疯狂的鱼,最后,目光落回那串听鱼铜坠上。 良久,他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 “你爹是这十里八乡最好的渔把头,讲义气,可惜走得早。” 他叹了口气:“你要是真能浪子回头,也算对得起你爹了。” 这话,算是松了口。 林凡心里大石落地,站起身,把三条鱼提到江海山面前。 “叔,这鱼您收下,给若璃补补身子。” 没想到,江海山摆手推了回去,干脆利落:“我不要。这是你拿命换的。” “真有心,就把它卖了,把债还了,剩下的钱存着,好好过日子。” 他站起身,走到林凡面前,伸出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后,生个大胖小子!” 话音刚落,江若璃的脸刷地红透到耳根,猛地低下头,捏着纱布忘了松手。 林凡也有些挂不住,干咳一声。 “叔,婶子,那我先回去了。” “哎,好,好。” 王素芬笑着送到门口。 江若璃跟着送到院门外。 “你……小心点。” “嗯,快回去吧!” 林凡没再多留,和陈卫国推着空板车,朝码头走去。 他走了很远,还能感到背后那道滚烫的目光。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凡和陈卫国就把昨晚的杂鱼分拣干净,装满板车。 那三条东海黄姑,则被供在一个装满冰的泡沫箱里。 “凡哥,去老鱼市?咱这宝贝一摆,那帮鱼贩子都得跪下!” 陈卫国兴奋地嚷嚷。 “不去鱼市。” 林凡把泡沫箱固定好:“人多嘴杂,压价。我们去个好地方。” 他们推着车,径直走向镇中心最气派的三层小楼,海天大酒楼。 刚到门口,就被一个打领结的门童拦住:“哎哎哎,送货走后门!” 林凡拉住要理论的陈卫国,上前道:“我们找王经理,有笔大买卖。” 门童上下打量着他们一身鱼腥味的破烂衣服,正要赶人,一个挺着啤酒肚、头发油光锃亮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小李,吵吵什么?” “王经理。” 门童立刻哈腰:“这俩人非说找您……” 王经理皱眉看向他们。 林凡也不废话,当着他的面,缓缓打开了泡沫箱。 一股夹杂着冰寒和极致鲜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当箱内那三条静卧在碎冰上的、通体金黄的鱼暴露在晨光中时,王经理虎躯一震,假发都歪了! 他下意识推了推金丝眼镜,弯腰几乎把脸贴进箱口。 他只在港商嘴里听说过这种成色的野生大黄姑,那都是按克卖的! 下一秒,他猛地直起身,脸上堆满夸张的笑容,一把拉住林凡的胳膊。 “哎呀!兄弟!快!快请进!小李愣着干什么,快帮两位师傅把东西推进来,小心点,别磕了!” 经理室里,那些杂鱼王经理看都没看,就让后厨按市场最高价全收了。 他眼里只有那三条宝贝。 关上门,他亲自泡茶:“兄弟,开个价。” 林凡心里肉疼,他知道再过二十年,这三条鱼能换一套房。 但现在是八十年代,他需要的是启动资金。 他伸出三根手指。 王经理一愣:“三百?” 林凡摇头。 “三千?” 王经理声音都变了。 三千块,在这年头是笔能把人砸晕的巨款。 林凡点头。 王经理倒吸一口凉气,在屋里来回踱步,额头见了汗。 他飞快盘算着,这鱼要是招待好那些大老板,带来的后续生意远不止三千! “好!” 他一咬牙,一拍大腿:“成交!” 他从保险柜里抱出一摞摞用纸条捆好的十元大团结,推到林凡面前。 “兄弟,点点。” 三百张十元大钞,散发着油墨香。 陈卫国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钱,激动得腿肚子直打转。 林凡点过钱,揣进布袋。 那沉甸甸的,是他两辈子以来,第一次握住的命运。 告别热情的王经理,两人走回码头,在镇海号甲板上坐下。 林凡解开布袋,数出一半递过去:“狗子,一千五,你的。” 陈卫国猛地站起来,连连摆手推回去:“不行!凡哥,这绝对不行!!” “说好了一人一半。” “兄弟归兄弟,规矩归规矩!” 陈卫国这次没再推,而是从那一千五里抽出了一半,又把剩下的一半恭恭敬敬地推回到林凡面前。 “凡哥,我陈卫国这条命是你给的,往后就跟你混了。” “你吃肉,我喝汤就知足!这七百五,是我孝敬你的!你要不收,就是看不起我,我以后也没脸再跟着你!” 不是在分账,是在拜山头,立投名状。 林凡没再坚持,收回了那七百五十块。 对陈卫国这样的人,情义和规矩,比钱重。 他拍了拍陈卫国的肩膀。 “行。那以后,就好好跟我干。” “好嘞!” 第21章 关刀鲨与投名状 “走,回船上,准备家伙什。” “兄弟!兄弟!等一等!等一下!” 两人刚转身,还没走下码头的台阶,身后就传来一阵吆喝。 是那个海天大酒楼的王经理。 陈卫国刚想问啥事,就被王经理一把扒拉到旁边,直奔林凡。 “林兄弟,刚才事杂,给我吓糊涂了,都没来得及跟你多聊几句。走走走,回我办公室,咱们喝杯茶,继续好好聊聊!” 他半拉半拽,硬是把林凡和还处在发懵状态的陈卫国又给请回了酒楼。 还是那间经理室,这次王经理热情得像是换了个人。 他先是手脚麻利地泡上一壶好茶,又从抽屉最底下摸出一包崭新的大前门,拆开封口,不由分说先给林凡和陈卫国一人递上一根。 陈卫国哪抽过这个,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夹在手指头中间,点着了火,却半天没敢往嘴里吸。 王经理自己也点上一根,重重地吸了一口。 他搓着手,在屋里走了两圈,最后停在林凡面前。 “兄弟,不瞒你说,我找你,是真有件大难事,想请你帮个忙。” “我有个拜把子的大哥,是国营饭店的经理。最近,他那边急需一样东西,用来招待一位从省里下来的大人物。” “这东西要是能办成,好处绝对少不了你的。” 听罢,林凡眉毛一挑:“哦?想要什么好东西?” 王经理把声音压得很低。 “一副关刀鲨的背鳍。” 关刀鲨三个字一出口,旁边的陈卫国像是被针扎了屁股,手里的烟都差点掉地上。 “王经理,你说的是那个背上长着镰刀的活阎王?” 陈卫国猛地站了起来。 王经理没理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林凡。 他最近为了这东西,头发都愁白了好几根。 找遍了码头上那些自诩胆子大的老渔民,一听这三个字,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给多少钱都不干。 关刀鲨,性子比老虎还凶,一身蛮力能把小渔船的船板给撞穿。 更要命的是,那东西神出鬼没,只在镇子东边最凶险的那片白骨槽附近出没。 那地方水下全是白花花的暗礁,像是死人骨头一样林立着,海流在里面打着旋,别说打鱼,船开进去都得脱层皮。 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问问这个刚创造奇迹的年轻人。 毕竟,能从龙王沟里把东海黄姑捞上来的,绝不是一般人。 陈卫国见林凡不说话,急了,凑到他耳边小声提醒:“凡哥,这玩意儿碰不得!” “前几年,村里的刘老六就是听人说这玩意儿值钱,仗着自己水性好,想去搞一条,结果船开到白骨槽边上,人就没了,船漂回来的时候,船舷上一个大窟窿,上面还挂着块烂肉!” “他婆娘哭得差点昏死过去!” “咱们村,往上数六十年,拢共也就打上来过两条!一条还是被浪拍晕在沙滩上捡的!” “这根本不是人能干的活儿,是去给龙王爷送命啊!” 王经理听着陈卫国的咋呼,心里又凉了半截。 他长叹一口气,脸上带着些许尴尬。 自己这要求也确实是强人所难了,人家刚发了笔大财,犯不着为他这点事去拼命。 “唉,兄弟,是哥哥我唐突了。这事儿确实是难如登天。你也别往心里去,就当我没说。” 他摆了摆手,准备把这事揭过去。 林凡一直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抽着烟。 那根大前门在他指间燃了半截,烟灰落了一地。 在王经理和陈卫国都以为这事黄了的时候,他把烟屁股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摁灭,然后抬起头。 “行。” 一个字,干脆利落。 王经理以为自己听错了,整个人愣在原地。 陈卫国更是急得抓耳挠腮,使劲给林凡使眼色。 林凡没看他,而是看着王经理,又补了一句:“三天。三天之后,我把东西给你送过来。” “三、三天?” 王经理这次是真的被震住了。 他不是不信林凡,而是三天这个时间,也太离谱了! 那些老渔民就算肯去,也得先拜妈祖,再看风水,选个黄道吉日,准备十天半个月的。 然后开着大船在海上耗着,能不能碰上还得看祖坟冒不冒青烟。 三天? 这小子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神仙。 “兄弟!你、你没开玩笑?” “不开玩笑。” 林凡站起身:“东西到手,价钱怎么算?” “价钱好说!绝对好说!” 王经理激动得在原地直转圈:“兄弟,只要你能把那关刀鲨的背鳍拿来,品相只要过得去,我给你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手指头。 “五千块!另外,我再送你一台全新的柴油发动机!进口的,马力足,我们酒楼后厨备用的!” 这个价钱,让旁边的陈卫国倒吸一口凉气。 五千块,再加上一台进口的柴油机,这几乎相当于在镇上盖一栋小楼了! 林凡点了点头:“货到付款。我只有一个要求,这三天,别让任何人知道我接了这活儿。” “一定!一定!兄弟你放心,我这嘴比蚌壳还严!” 王经理拍着胸脯保证。 从海天大酒楼出来,已经是半上午了。 阳光照在身上,陈卫国却觉得浑身发冷。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村的土路上,谁也没说话。 过了几分钟,他终于是憋不住了。 “凡哥,你是不是被钱砸昏头了?五千块是多,那柴油机也金贵,可那也得有命花啊!” “那可是关刀鲨,是白骨槽!刘老六的尸首都还没找着呢!” “你跟我去龙王沟的时候,怕不怕?” 林凡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淡淡问了一句。 “那能一样吗?” 陈卫国跟上几步:“龙王沟虽然险,但那是死物,是礁石,是水流!咱们小心点,凭你的本事能过去!” “可关刀鲨是活的,是会追着船屁股咬的畜生啊!” “你难道还不相信你大哥?” 虽然这件事凶险,但林凡还是挺有信心。 他当然不能告诉陈卫国,上一世,就在三天后,隔壁黄石村的那艘破船黄石号,就走了狗屎运,在白骨槽外围的一个浅湾里,网住了一条不大不小的关刀鲨。 那帮人根本不是冲着鲨鱼去的,他们是听说那几天退大潮,想去那个叫月牙湾的地方捡点值钱的贝螺。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网住了什么,以为是挂住了海底的沉船,用绞盘硬拖,等拖到岸边才发现是条半死不活的关刀鲨。 更重要的是,林凡还记得当时黄石村的人吹牛时说起的一个细节。 他们去月牙湾之前,在村口沙滩上发现了一头腐烂了一半的死鲸,腥臭无比。 他们嫌晦气,就把最大的一块鲸肉砍下来,当做诱饵扔进了海里,想着吸引点螃蟹也好。 谁也没想到,正是这块腐烂的鲸肉,把一条因为追逐鱼群而误入浅湾的关刀鲨给引了过来。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种特殊的诱饵。 这个信息,就是一座藏在脑子里的金山。 这些事,他没法说。 他只是拍了拍陈卫国的肩膀。 “狗子,打鱼这活儿,不能光靠一股蛮力,也不能总按老辈人的法子来。海里的东西是活的,咱们的脑子也得是活的。” 第22章 兄弟与狗 “你想想,人人都知道白骨槽里有宝贝,也都怕里面的暗礁。可有没有人想过,鲨鱼它也怕撞在礁石上?它饿了,也要找地方吃饭。” “咱们不去槽里跟它硬碰硬,咱们在它家门口的饭桌上等着它,行不行?” 这番话说得云山雾罩,陈卫国听得一知半解。 他只听明白了最后一句话,凡哥这是有别的门道,不打算去白骨槽里送死。 然还是觉得悬,但一想到林凡在龙王沟里那神乎其技的样子,他那点疑虑也渐渐散了。 “凡哥,你说咋干,我就咋干!” 林凡笑了笑,把手里的推车往前一推。 “走,先回家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去干翻那条大鱼。” 回到村里,陈卫国整个人还晕乎乎的,怀里揣着那七百五十块钱,走路都顺拐。 林凡心里盘算着抓捕关刀鲨的计划。 腐烂的鲸肉是诱饵,月牙湾是地点,三天后的退大潮是时机。 但细细一想,还是有点费劲。 找鲸尸,砍肉,搬运,这都是力气活。 到时候把那几百斤重的关刀鲨弄上船,光靠他和陈卫国两个人,够呛。那畜生就算半死不活,临死前甩一下尾巴,都能把人骨头给抽断。 不行,还得再找几个人手。 “狗子,你过来。” 林凡把陈卫国叫到跟前。 “凡哥,啥事?” “去,再去找几个帮手,别说要干啥,反正就是来帮忙的,工钱好说。” “好嘞!” 陈卫国得了令,转身就往村里人最多的那棵大榕树下跑。 消息一传开,整个渔村都炸了锅。 不到半个钟头,林凡那艘镇海号停靠的码头边上,就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有真心想来找活干的穷汉子,但更多的是来看热闹的。 大家交头接耳,都在猜林凡这次又想搞什么名堂。 林凡靠在船舷上,不急不慢地检查着船上的缆绳,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 这时,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从人群后面挤了进来。 “怎么,昨天掏了龙王爷的私房钱,今天就想学人家招兵买马,准备去攻打龙王庙了?” 来人正是赵四海他娘,赵家嫂子。 她双手叉着腰,一张脸拉得老长,嘴撇得像个瓢。 “我可得劝劝大伙儿,别被这小子几张票子给迷了眼!他是什么德性,你们忘了?” “一个烂赌鬼,今天有钱,明天就能输个精光!跟着他出海,指不定就把你们卖到黑煤窑去换赌本了!” 码头上瞬间安静了不少,一些原本心思活络的汉子,脸上也露出了犹豫。 陈卫国当场就想冲上去理论,却被林凡一把按住了肩膀。 林凡连看都没看赵家嫂子一眼,只是扭头问陈卫国:“狗子,昨晚跟着我,累不累?” 陈卫国一愣,随即挺起胸膛:“不累!跟着凡哥干活,浑身都是劲儿!” 林凡又问:“那你分到钱了吗?” 这一问,算是问到了点子上。 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齐刷刷地看向陈卫国。 陈卫国从怀里掏出那个用布包了一层又一层的钱袋子,他解开绳子,把那厚厚一叠大团结抓在手里,高高举起。 “看见了没!七百五十块!我跟着凡哥就干了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就挣了这么多!” “轰”的一声,人群彻底炸了。 七百五十块! 这年头,一个壮劳力在工厂里干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四十块钱。 七百五十块,那是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巨款! 赵家嫂子的脸瞬间就绿了,她张着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凡像是嫌这刺激还不够大,他慢悠悠地从自己兜里也掏出个东西,在手里抛了抛。 那是一块亮闪闪的手表,上海牌的,表盘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 “狗子,你看我这表怎么样?今天刚从镇上百货大楼买的,一百二十块。钱嘛,就是纸,花了才是自己的。” 他把手表戴在手腕上,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那包大前门,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然后拿出个崭新的打火机,咔嚓一声点上。 动作行云流水,潇洒帅气! 这一下,不光是赵家嫂子,在场的所有老爷们,眼珠子都红了。 上海牌手表!大前门香烟! 还有那七百五十块的工钱! 人群里,赵四海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他死死地盯着陈卫国手里的钱,又看看林凡手腕上那块手表,心疼得像被刀子剜。 他后悔啊!肠子都悔青了! 要是那天在码头,自己没闲得蛋疼找事,那现在拿着七百五十块钱、在全村人面前出尽风头的,就是他赵四海了! “噗通”一声,赵四海挤出人群,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挺挺地直接给林凡跪下了! “凡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是人,我就是个混蛋!” 他抱着林凡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死心塌地跟着你!” “我妈她就是个老糊涂,你别听她的!以后我给你当牛做马,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赵家嫂子见儿子这副德性,气得浑身发抖,冲上来就拽他的耳朵。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你给我起来!你给这个烂赌鬼下跪,我们赵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你给我滚开!” 赵四海猛地一把推开他娘:“脸?脸能当饭吃吗?我们家都快揭不开锅了,你还要脸?” “人家狗子跟着凡哥一晚上就挣了这么多,我呢?我还得天天听你骂我是窝囊废!” “从今天起,你别管我!凡哥,只要你带我,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这场母子反目的闹剧,让看热闹的人也都傻了眼。 林凡却只是低头看着脚下痛哭流涕的赵四海,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把嘴里的烟拿下来,弹了弹烟灰。 “赵四海,你听着。我林凡要的,是能把后背交给他的兄弟,不是一看见骨头就扑上来的狗。” 他把烟屁股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 “机会我给过你,是你自己不要。现在,晚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呆若木鸡的赵四海,转身面向人群。 第23章 利刃与软肋 “我再说一遍,我要三个好手,今晚出海。工钱,一百块打底,抓到大家伙,人人有赏。但丑话说在前头,这次出海有风险,怕死的,想投机取巧的,别来。” 人群立马骚动,一百块的工钱,虽然没有二狗子那么夸张,但一百也不少了!! 光靠自己赚,还不知道要赚上几个月! 林凡的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最后定总算是选上了三个人。 林凡看着自己新组建的队伍,满意地点了点头。 “行了,就你们仨。都先回去跟家里打声招呼,准备点干粮和厚衣服。天黑之后,到我船上来集合。” 事情安排妥当,林凡遣散了众人,自己一个人七拐八绕,来到镇上最混乱的几条后街。 这里的路面坑坑洼洼,常年积着腥臭的污水,两旁的房子挤得密不透风,墙上刷着各种治牛皮癣的小广告。 林凡最终在一个挂着废品回收牌子的破败大院门口停了下来。 他熟门熟路地绕过一堆废铜烂铁,敲了敲里屋的铁皮门。 门开了一道缝,一个五十来岁、缺了条腿的老头探出头来。 他头发稀疏,满脸褶子,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火的烟屁股。 这人外号老瘸子,是这镇上黑市的总掌柜,只要给得起钱,从稀罕的洋货到犯禁的土炮,他都能给你弄来。 老瘸子看见是林凡,把门拉开了一些。 “你小子,发了财不往赌场跑,跑我这穷地方来干嘛?” 林凡没跟他废话,直接走进那间昏暗油腻的小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拍在桌上。 “老瘸子,我要这上面的东西,要得急,今晚就得要。” 老瘸子拿起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凑到昏黄的灯泡底下,眯着眼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越看,他那张老脸上的褶子就拧得越紧。 纸上写的不是整件的东西,而是一堆零零碎碎的零件名称。 老瘸子把单子放下,抬头打量着林凡,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小子,你这是要拆房子,还是要下海屠龙?” 这些东西单看没什么,可凑在一起,就是一套专门用来对付海里那些巨型猛兽的重型捕杀工具。 “你别管我干什么,就说有没有,多少钱。” 林凡从口袋里摸出那包大前门,抽出一根递过去。 老瘸子接过烟别在耳朵上,拿起算盘噼里啪啦地拨了一通。 “东西我这都有,但都是压箱底的货。钢材、机件,现在都金贵。这一套给你凑齐,没八百块钱拿不下来。而且这都是零件,弄不好炸了膛,可别赖我。” 八百块,这价钱黑得跟锅底一样。 换做别人,早跟他砍价砍得口水都飞出来了。 陈卫国要是看见了,非得跳起来骂他趁火打劫。 林凡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他解开怀里的布袋,从那一大摞钱里,慢条斯理地数出八十张大团结,整整齐齐地码在桌子上。 然后,他又从里面抽出五张,放在那八百块钱旁边。 “这是八百五十块。” 林凡把钱往前推了推:“多的五十块,是你的辛苦费。我只有一个要求,天黑之后,你找人把这些东西送到码头装好,直接搬上我的镇海号。东西要用东西包好,别让人看出是什么。” 老瘸子彻底愣住了。 他在这行当里混了半辈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有抠抠搜搜为了几毛钱磨半天的,也有一掷千金眼睛都不眨的。 但像林凡这样的,还是头一回见。 不砍价,还主动多给钱,这小子不按常理出牌。 老瘸子看着桌上那厚厚一沓钱,再看看林凡那张年轻却看不出深浅的脸,心里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 自己刚才的价钱报得有点虚高,这小子明明可以砍掉一两百的。 他又把那多出来的五十块钱推了回去。 “都是老主顾,说什么辛苦费。八百就八百。”他把那包烟揣进兜里,站起身,瘸着腿在屋里翻箱倒柜:“你小子既然这么爽快,我老瘸子也不能小气。我再送你一样好东西。” 他从一个油腻的木箱子底下,翻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打开来,是一卷黑乎乎的皮管子,还连着一个铜质的喷头。 “这是我从一艘报废的消防船上拆下来的高压水龙头,你把它接在抽水机上,那水打出去,跟刀子一样。你要对付的要是活物,关键时候,这玩意儿能救命。” 林凡看了一眼,知道这是好东西,也没客气。 “谢了。事办妥了,以后有生意,还找你。” “放心,天黑前,保证给你送到。” 老瘸子拍着胸脯。 从废品站出来,林凡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装备的问题解决了,剩下的就是人和时机。 他没在镇上多留,抄近路往村里赶。 路过供销社,他进去扯了三斤五花肉,又割了一刀猪肝,称了二十斤精白大米,还买了一堆妹妹爱吃的零嘴。 大包小包地拎着,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推开自家院门时,太阳已经偏西了。 林小茹在院子里跳皮筋,看见林凡手里的东西,欢呼一声就扑了过来。 “哥!你又买肉肉了!” 林凡把一包麦芽糖塞给她,自己则拎着东西进了厨房。 厨房里,母亲林母正佝偻着背,坐在小板凳上,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天光,费力地织着渔网。 她手里的梭子很旧了,穿线的动作有些迟缓,每穿几下,就要停下来,揉一揉眼睛。 林凡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 他想起来了,上辈子他烂赌欠了一屁股债,母亲就是这样,没日没夜地织网、给人缝补衣服,靠着一分一厘的辛苦钱,拉扯着他和妹妹。最后,那双为他操碎了心的眼睛,还没到五十岁,就彻底看不见了。 他记得母亲失明后,还总是在黑暗中摸索着,想为他做点什么。 两辈子积攒的愧疚和心痛,在这一刻排山倒海般涌了上来。 林凡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从母亲手里抢过了那张织了一半的渔网和梭子。 第24章 炉火与暗流 他的动作有些粗鲁,把林母吓了一跳。 “你这孩子,干什么!这网明天就要交货的!” 林凡看着母亲那双已经有些浑浊,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有她那双因为常年泡海水、织网线而变得粗糙变形的手,一股热流直冲眼眶。。 他把渔网和梭子扔到墙角,然后蹲下身,把母亲的手拉过来,捧在自己的手心里。 “妈,以后都不用做这些了!” 林母一着急,扬起手就要打儿子。 她倒不是真要下狠手打,而是被林凡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气着了。 那张网是她熬了好几个晚上才织出来的,就指望这个换点钱给家里买几斤糙米。 可那只扬起的手,却没能落下。 林凡没躲,反而迎了上去。 他解开怀里那个沉甸甸的布袋,哗啦一下,把里面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没有一张私藏,一把塞进了母亲那只空着的手里。 那是一大沓混杂着十元、五元、一元甚至还有毛票的钱。 这辈子都没摸过这么多钱的林母,手猛地一沉。 那叠钱的厚度和重量,远比一个织网的梭子要沉重千百倍,压得她那只扬起的手,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缓缓地落了下来。 “妈,儿子以前混账,让你跟妹妹受苦了。” 林凡的声音有些发闷,他抓着母亲那只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把那沓钱往她手心又按了按。 “从今往后,这个家,有我。你和我爹把我拉扯大,现在轮到我来撑起这个家了。” 林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手里的那沓钱,在微微发颤。 她低着头,肩膀开始轻轻地耸动。 “哥!你把钱都给妈了,那你用什么?” 林小茹从门外探进个小脑袋,她刚刚把那包麦芽糖藏到了自己的枕头底下。 她跑到母亲身边,踮起脚尖,好奇地从那沓钱里抽出一张十块的大团结,拿到光亮处,学着供销社里收钱阿姨的样子,又是对着光照,又是用手指捻了捻,然后煞有其事地宣布:“妈,是真的钱,不是哥从外面捡的纸!” 她这古灵精怪的举动,把原本沉重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林母噗嗤一声,眼泪却紧接着就跟了出来。 她抬起袖子胡乱抹了把脸。 “你这孩子,就知道贫嘴。” 林母拍了拍女儿的头,然后把钱一层层用布包好,郑重地放进了柜子最深处的那个小木箱里。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松弛了下来。 晚饭是林凡做的。 他把那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在烧得滚烫的铁锅里煸出油,下入冰糖炒出糖色,再倒入酱油和料酒,整个厨房里顿时弥漫开一股霸道的肉香。 白花花的大米饭在另一个锅里焖着,米香和肉香交织在一起,馋得林小茹围着灶台直转圈。 林凡还用猪肝炒了一盘蒜苗,绿油油的蒜苗配上酱色的猪肝,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饭菜上桌,一家三口围着那张掉漆的方桌坐下。 林小茹早就等不及了,夹起一块最大的红烧肉,先是稳稳地放进母亲碗里,又夹了一块放进林凡碗里,做完这一切,才给自己夹了一块最小的,塞进嘴里,烫得直哈气,却满脸的幸福。 “妈,你快吃啊,哥做的红烧肉,比国营饭店的大师傅做的还好吃!” 林母夹起那块肉,看了又看,最后还是夹给了林小茹。 “妈不饿,你们吃。” 林凡又夹了一块更大的放回母亲碗里。 “妈,你吃。以后天天有肉吃,顿顿吃白米饭,你得养好身子,将来还等着抱孙子呢。” 林母瞪了他一眼,嘴上没说什么,却终于把那块肉吃了下去。 吃完饭,林凡收拾着碗筷,林母在旁边帮他擦桌子。 “凡啊,你今晚……还要出去?” 林母还是有些不放心。 “嗯,去赶海。” 林凡不敢说实话,怕她担心:“今天是大潮,晚上退潮后沙滩上好东西多,我跟狗子他们约好了,去捡点海螺,抓几只螃蟹,天亮就回来。” 赶海这两个字,让林母心里松了口气。 赶海没什么危险,就是辛苦点。 “那你多穿件衣服,夜里凉,别着了风。” 她又絮絮叨叨地叮嘱着,“碰到浪大的地方就别去了,安全第一,捡多捡少都无所谓。” “知道了,妈。” 林凡应着。 这种被人唠叨和牵挂的感觉,他已经太久没有好好感受过了。 夜幕很快降临,海风带来了凉意。 林凡换上一身耐磨的旧衣服,跟母亲和妹妹道了别,走出了院子。 码头上,几盏昏黄的灯泡在风中摇曳,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凡找好的人已经到了,三个人蹲在码头边上,正抽着烟。 看见林凡过来,都站了起来。 陈卫国从镇海号的船舱里钻出来,快步跑到林凡身边。 “凡哥,都妥了。老瘸子那边的人手脚很麻利,半个钟头前就分批把东西送来了,上面用破渔网和杂物盖得严严实实,从外面看,啥也看不出来。” 林凡点了点头。 他扫了一眼自己的船,甲板上空空荡荡,只放着几个破旧的木桶和几根赶海用的竹竿,看上去和村里任何一艘准备出海捞点小鱼小虾的渔船没什么两样。 “凡哥,人到齐了,咱们是不是该……” 陈卫国搓了搓手,有些迫不及待。 “嗯,收拾收拾准备出发……” “出发去哪啊?” 话音未落,突然有人远远插了一嘴。 林凡一愣,众人循声看过去。 码头的另一头,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稳,不像他们这些常年在船上跑的人,倒像是习惯了走平地。 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个子不高,但身板很直,脚上一双锃亮的黑皮鞋,在这满是鱼腥味的码头上,显得格格不入。 陈卫国他们几个都愣住了,连林凡也微微侧目。 来人他们都认识,甚至可以说是太熟了! 是村长的儿子,赵四方! 第25章 过江龙与地头蛇 赵四方和赵四海是堂兄弟,但两人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赵四方读过高中,是村里少有的文化人,毕业后没像其他人一样下海打鱼,而是被村长安排进了镇上的粮管所,吃上了商品粮,是个正经八百的国家工人。 对赵四海家里,自然也是看不起的。 平日里,他见了村里这些渔民,下巴都是朝天上扬的,今天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赵四方走到镇海号跟前,停下脚步。 他没看林凡,也没看其他人,自顾自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牡丹烟,给自己点上一根,慢悠悠地吸了一口。 “林凡。” 他吐出一口烟圈:“听说你今晚要出海干一票大的?” 林凡现在也没什么好脸色。 村长一家,在他两世的记忆里,都刻着小人两个字。 上一世,他出事之后,家里没了顶梁柱,就是村长带头,以村集体的名义,用极低的价格强行收走了他家的渔船和几亩薄田。 母亲去找他们理论,被村长婆娘指着鼻子骂是扫把星,妹妹更是被他们家的小孩当众欺负,往身上扔泥巴。 更不用说,镇上那家吞噬了他所有家当的赌场,背后若隐若现的就有村长一家的影子。 他们家两代人盘踞在这个小渔村三十年,早就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关系网,从村委会到镇上派出所,都有他们的人。 据说,连海天大酒楼和国营饭店的海鲜供应,他们都插了一脚,是镇上最大的鱼霸。 今天赵四方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巧合这么简单的事情。 这个狗东西,肚子里指不定憋着什么粪。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跑这吹海风来了?” 林凡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赵四方夹着烟,踱到林凡跟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林凡,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别把运气当本事。海里的钱,不好挣,有些梦,做做就行了,别当真。” 说着,把烟头往地上一扔。 “我听说你也想去搞那玩意儿?我劝你还是省省吧。你有那功夫,还不如回赌场再推两把,说不定还能赢包烟钱。” “这海里的活,不是你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赌鬼能碰的。” 这话一出,陈卫国他们几个的脸都变了色。 林凡拦住了他们,往前走了一步,几乎贴到赵四方的脸上。 “我能不能碰,就不劳赵干事操心了。倒是你,不在粮管所里数米袋子,跑这码头上跟我抢食吃,是嫌你爹捞得还不够多吗?” 赵四方没料到林凡敢这么跟他说话,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抢?” “配不配,不是用嘴说的。” 林凡指了指停在不远处,一艘比镇海号大了足足一圈的崭新渔船。 那船刷着亮眼的白漆,船头装着探照灯,一看就价值不菲。 “船大,不一定就能捞着鱼。有时候,还得看掌舵的人,有没有那个命。” 陈卫国立马在旁边帮腔:“我们凡哥的本事,是你们这种人能想明白的?我们凡哥上回一网下去,捞上来的鱼能把你们那船给压沉了!” 赵四方被这二人一唱一和给气乐了。 他指着陈卫国,摇了摇头。 “陈卫国,你真是个傻子。为了这么个废物,得罪我,你觉得值吗?以后你在村里,还想不想有好日子过?” 陈卫国把脖子一梗:“我这辈子就认凡哥!别说好日子,就算是刀山火海,我跟着凡哥也认了!” “好,好得很。” 赵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林凡,咱们走着瞧。我倒要看看,你今天晚上,能从海里捞出个什么名堂来。” 林凡不再多废话,只留下一个背影。 “起锚!出海!” 随着他一声令下,几个小弟立刻行动。 镇海号的柴油机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在夜色中,缓缓驶离码头。 海面上,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没有月亮,只有零星的几颗星星在天边眨着眼。镇海号的船头破开微澜,船身在涌浪中平稳地起伏。 林凡站在舵盘前,稳稳地掌控着方向。 “狗子,你先去开船,我去船舱看看。” 他把舵盘交给了陈卫国,自己则钻进了船舱。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一段漫长而枯燥的航行。 船上只有柴油机单调的轰鸣声和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陈卫国他们四个人轮换着掌舵,每个人都绷着一根弦。 孙老铁一刻也不敢离开机器,时不时地用手摸摸机身的温度,听听运转的声音,生怕这艘船的心脏出一点问题。 李大壮和马猴子轮流在船头瞭望,海风吹得他们脸颊生疼,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船离海岸越来越远。 周围的海水颜色也从近岸的浑浊,变成了深不见底的墨蓝色。 海风变得越来越强劲,浪头也开始翻滚起来。 镇海号像一片树叶,在波涛中颠簸,但始终保持着一个固定的航向,朝着那片在海图上都没有明确标注的海域驶去。 大约过了三个小时,船速开始放缓。 周围的景象变得诡异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海面上漂浮着一些零星的死鱼和海草。 水流也变得湍急而混乱,船身开始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摆。 马猴子站在船头,指着前方一片漆黑的区域,大声喊道:“凡哥!前面好像有暗礁!水底下有白沫子!” 林凡接过舵盘,凭着记忆和感觉,在纷乱的水流和暗礁之间,找到了一条唯一的生路。 船身擦着一块半露在水面的黑色礁石驶过,激起一人多高的浪花。 李大壮和陈卫国死死地抓着船舷,手心全是冷汗。 这里,就是当地渔民口中谈之色变的乱葬岗。 因为水流复杂,海底地形险恶,经常有外来的鱼群被困死在这里,腐烂的尸体引来无数食腐的鱼类。 这里是鲨鱼最喜欢光顾的天然食堂之一。 林凡的目标就在这片乱葬岗的边缘,那个只有他知道的月牙湾。 第26章 血战关刀鲨 船头破开的海面,黑稠如墨。 镇海号驶入了那片被渔民们讳莫如深的乱葬岗。 周遭的声响仿佛被这片海域吞噬,只剩下柴油机沉闷的心跳,以及船骨在暗流中不堪重负的呻吟。 凌晨四点,平潮。 “干活。” 林凡一声令下。 他从船舱里搬出帆布包,解开绳扣。 这些从老瘸子手里淘换来的家伙,每一件都为屠戮深海巨物而生。 “狗子,马猴子,延绳钓。” 两人应声,合力拖出一条粗如小儿臂腕的墨绿主绳。 绳上每隔一米,便扣着一个精钢转环,在暗夜里闪烁着无机质的光。 “孙老铁,绞盘上油。大壮,饵料。” 林凡的指令不带情绪,却让每个人的动作下意识地加快。 他自己拿起一截钢丝引线,一端是足以洞穿成年水牛皮肉的锚形巨钩,另一端是沉重的铅坠。 他用钢钳将引线锁死在转环上,那箱鱼饵被打开,一股浓稠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 里面并非寻常鱼虾,而是一块块用海盐和鱼油腌透的猪肺牛肝,拳头大小。 “钩子要这么挂。” 林凡做着示范,将一块血淋漓的牛肝整个穿在钩上,再用细铁丝绑死。 “要让它一口吞下,钩子和肉,都烂在肚子里。” “凡哥,好了。” “起锚,慢速前进。我来开。” 林凡接过舵盘,镇海号如一头蛰伏的巨兽,向着乱葬岗的腹地,被称作龙口的海湾驶去。 船行半个钟头,周遭愈发险恶。 水面下暗流汹涌,船身时而被猛地推向一侧,船舷数次险些擦上嶙峋的礁石,激起的浪花带着刺骨的寒意。 就在这时,马猴子指着左前方大喊:“船!” 众人心里一紧。 林凡举起单筒望远镜,视野里,一艘比镇海号小了一圈的旧渔船亮着昏黄的灯,船舷上刷着两个红字,黄石。 林凡放下了望远镜。 是他,上辈子那个走了狗屎运的家伙。 时间、地点,记忆中的一切,都开始与现实重合。 “怎么办?” 陈狗子做了个绕行的手势。 “不用,保持航向,全速过去。” 镇海号没有丝毫避让,直挺挺地朝着黄石号与龙口之间的航道冲去。 海上有海上的规矩,险地良场,船大者为王。 这是一种基于实力的默契,也是避免流血的丛林法则。 黄石号上的人显然懂这规矩。 眼看镇海号这艘庞然大物没有半分绕道的意思,便知对方是冲着龙口里的大货来的。 船头的灯光朝这边晃了两下,像是在打招呼,更像是在让路。 随即,黄石号调转船头,悻悻驶向了另一片礁石区。 船上的几个帮手看到这一幕,悬着的心彻底落定。 他们望向林凡的背影,目光已从佩服,转为敬畏。 镇海号顺利驶入龙口。 这是一处三面环山的狭窄海湾,水面平静如镜,与外面的波涛汹涌判若两界。 “就是这里。下锚,熄火。” 船停稳,林凡立刻下令,“延绳钓,之字形放下。狗子,你跟我把刺网沉到湾口,把这唯一的出口给我堵死!” 一声令下,众人再无半分迟疑。 挂满饵料的巨钩带着钢丝与主绳,无声地沉入黑暗深渊。 那张巨大的三层刺网,则像一道水下长城,被缓缓沉入水道中央,彻底封死了整片月牙湾。 做完这一切,所有人都已筋疲力尽。 船上重归寂静,只剩下浪花轻拍船体的微响。 众人靠在船舷上,沉默地抽着烟。 就在众人焦躁渐起时,船舱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滴滴声! 孙老铁猛地冲进去,那是林凡让他盯着的老旧鱼探仪。 “凡哥!有东西!好、好大的一个!” 林凡快步冲入船舱,只见鱼探仪的绿色屏幕上,一个巨大的红色阴影,正以惊人的速度,从湾外朝着延绳钓区域悍然冲来!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甲板上那台重型绞盘,毫无征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 “吱!!!” 连接着主绳的的钢缆在一瞬间被绷得笔直。 整艘镇海号被这股来自深海的巨力猛地一拽,船舷重重压入水中,激起滔天浪花! “稳住!” 林凡第一个冲到绞盘边,反手握住刹车手柄,时松时紧地控制着钢缆出去的速度。 “凡哥,力道太大了!” 孙老铁抱着绞盘底座,整个人都跟着在剧烈晃动。 “让它跑!力气不泄掉,船都得被它拖散架!” 林凡双臂青筋暴起,双脚如钉子般钉在甲板上。 水下那头畜生刚吞饵,正是性子最野、力气最足的时候,硬碰硬,只有船毁人亡。 唯一的办法,就是遛,遛到它精疲力竭! “备用缆绳挂绞盘,另一头绑死船尾!” 陈狗子和马猴子手忙脚乱地将另一根粗壮的缆绳一头固定在绞盘上,另一头在船尾最粗的铁柱上死死打了七八个水手结。 做完这一切,林凡才猛地将绞盘刹车踩到了底。 “嘎……吱……” 刺耳摩擦声后,疯狂转动的绞盘骤然停住! 水下的东西被这一下给彻底激怒了! 平静的海面轰然炸开,一道巨大的黑影猛地窜出水面,又重重砸回,激起冲天水柱! 借着灯光,所有人都看清了它的模样。 那是一条他们从未见过的巨鲨,体型比成年水牛还大上一圈,通体灰黑,最骇人的是它那镰刀般高耸的背鳍! “关刀鲨!” 李大壮的声音凄厉。 “别慌!” 林凡再次大吼:“孙老铁,倒船!大壮,马猴子,拿竹竿去船舷,别让缆绳挂住礁石!” 柴油机再度轰鸣,一场艰苦卓绝的拉锯战就此展开。 船上的五个人早已浑身湿透,分不清是汗是水,手臂酸痛得几乎麻木。 林凡始终如一尊铁塔,矗立在绞盘边。 这不仅是比力气,更是比耐心,谁先撑不住,谁就输得一败涂地。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 水下那股狂暴的力量,终于有了衰减的迹象。 “它没力气了!” 陈狗子沙哑大喊。 “还没完。” 林凡摇了摇头:“慢慢收线,把它往湾口的网上引。” 绞盘开始以缓慢的节奏转动,将那头已经筋疲力尽的巨兽,一点点拖向死亡陷阱。 巨大的鲨鱼身躯在微亮的天光下逐渐浮现。 就在关刀鲨的头部即将触碰到水下刺网时,异变陡生! 或许是死亡前最后的回光返照,那头奄奄一息的巨兽突然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它猛地翻身,巨大的尾鳍如铁鞭般抽出巨响,紧接着,它竟调转方向,不再逃跑,反而朝着镇海号笔直冲来! 它冲到渔网前,张开血盆大口,用满嘴利齿,狠狠咬在了那张由粗麻绳和铁链构成的网上! “撕啦!!” 一声布匹被撕裂的巨响传来。 那张足以困住一头牛的三层刺网,竟被它硬生生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所有人都呆住了。 计划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关刀鲨穿过破网,拖着嘴里的钢缆和一身的破网,朝着唯一的出口,那片开阔的深海游去。 “完了……” 陈狗子一屁股坐在甲板上。 “不能让它跑了!” 林凡的反应快到极致。 他转身从船舱里抄起一把最长的、带着倒刺的铁制搭钩,一个箭步冲到船舷边,用尽全身力气,将搭钩朝着鲨鱼的背部奋力掷去! 搭钩划过一道弧线,却因距离太远,只在鲨鱼背上划出一道白痕,便无力落水。 “操!” 林凡骂了一声,电光火石之间,又有了主意。 他直接搭钩的绳子在自己手腕上死死缠了两圈,看准鲨鱼游动的方向,纵身一跃,直接从船上跳进了冰冷刺骨的海水里! “卧槽!!凡哥!!” 四人同时发出凄厉的喊叫。 冰冷的海水瞬间包裹林凡。 他屏住呼吸,潜入水下,借着浮力追向那个巨大的黑影。 他很快就追到了关刀鲨的侧后方,看准它转身的瞬间,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搭钩狠狠地扎向了它巨大的鳃裂! “噗嗤!” 锋利的倒刺深深嵌入了鲨鱼最脆弱的要害。 剧痛让关刀鲨彻底疯狂,它猛地一甩头,巨大的力量通过绳索瞬间传到林凡身上。 林凡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袭来,整个人被硬生生甩飞,五脏六腑都在剧烈震颤,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但他死也没有松手。 “拉!快他妈拉绳子!” 船上的四个人如梦初醒,看着在海中被巨鲨拖拽的林凡,眼珠子瞬间血红。 “拉啊!” 陈狗子哭喊着,第一个扑到绳索前,用尽吃奶的力气往回拽。 剩下三人也全都扑了过来,四个人合力,死死拽住那根连接着林凡和鲨鱼的生命之绳。 水下的林凡,被两股力量夹在中间,感觉骨头都快被扯断。 他依旧用手腕死死绞着绳子,另一只手甚至抱住了鲨鱼粗糙的鱼鳍,不让它有丝毫逃脱的机会。 这是一场意志力的血战。 最终,还是失血过多的关刀鲨先撑不住了。 它挣扎渐微,巨大的身体一翻,露出了白色的肚皮。 “拉上来了!” 众人合力,先将脱力的林凡拖上船,紧接着,又用绞盘和所有绳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头庞然大物拖上了甲板。 “砰!” 当关刀鲨巨大的身躯砸在甲板上时,整艘船都为之震颤。 林凡挣扎着坐起身,靠着船舷,看着眼前这个几乎占据了半个甲板的战利品。 五脏六腑都在疼,但他还是轻轻一笑。 一切,都还来得及。 陈狗子他们四人围了过来,看着眼前这幅景象,所有人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大哥!大哥牛逼啊!” “大哥终于回来了!!” 第27章 扬眉吐气 回航的路,漫长而安静。 太阳从海平面下挣扎着升起,给墨色的海面镀上了一层破碎的金边。 镇海号的柴油机突突地响着。 船上的气氛很奇特。 没人说话,但那种劫后余生的兴奋和巨大的成就感,像劣质烧酒一样,在每个人的血液里悄悄发酵,后劲十足。 陈狗子几人瘫坐在甲板的各个角落,脸上挂着又累又傻的笑,时不时地就扭头去看一眼那个庞然大物。 那头关刀鲨就静静地躺在那里,被东西盖着,像一座小山。 它死了,但那股凶悍的气息还未散尽,让看过的人心里头发怵。 林凡靠在船舵边,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着的烟。 胸口的肋骨还在隐隐作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股铁锈味。 他用破布草草包扎了手腕上被绳索勒出的伤口,海水一泡,又疼又痒。 但他没有在意这些,只是平静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海岸线。 这趟出海,赢得不只是这条鲨鱼,更是赢回了一份能把腰杆挺直的底气。 当渔村的轮廓在晨雾中清晰起来时,码头上已经聚了不少人。 影影绰绰的,像赶集一样热闹。 “凡哥,今天码头上人咋这么多?” 马猴子揉了揉眼睛,有些奇怪。 林凡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舵盘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让船头对准了最宽敞的那个泊位。 还能为啥,赵四方那小子还不知道撺掇了多少人过来看热闹。 镇海号还没靠岸,岸上的议论声就已经顺着海风飘了过来。 “回来了!林凡那艘破船回来了!” “看他们那蔫头耷脑的样子,肯定是空手而归,白费一晚上油钱。” “我就说嘛,就他那烂赌鬼的德性,还想学人家干大事?能把船完整开回来就不错了!” “哎?不太对啊,船上黑乎乎的是啥?” “油纸布?” 镇海号缓缓靠上码头,陈狗子跳上岸,把粗大的缆绳在石墩上绕了七八圈。 岸上的村民自动让开一条道。 他们看到了船上几个人的狼狈模样,看到了甲板上的血迹和破烂的渔网,更加笃定了心里的猜测。 这时,赵四方从人群里走出来。 他身后跟着几个村里的闲汉,手里都提着东西。 赵四方的船就停在旁边的泊位上,船身刷得雪白,甲板上干干净净,和他身后的镇海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出海回来了?” 赵四方走到码头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刚站稳的林凡。 “怎么样?昨晚收获如何啊?别是把裤衩都赔进去了吧?” 林凡没理他,只是弯腰开始收拾船上的绳索。 赵四方见他不答话,以为他心虚,便更加得意。 他一挥手,他那几个跟班立刻将一个巨大的竹筐抬到了码头中央。 “让大伙都开开眼!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打鱼本事!” 竹筐上的草席被掀开,一条近一米长的大鱼露了出来。 那鱼通体布满豹纹一样的斑点,嘴巴大得能塞进一个小孩的拳头,正是海里极为少见的龙趸石斑,鱼中上品。 “嚯!好大的龙趸!” “这条怕不是有七八十斤重!值不少钱吧!” “还是四方有本事啊,这鱼寻常人见都见不到!” 村民们发出一阵阵惊叹,纷纷围上去看那条大鱼,脸上满是羡慕。 赵四方瞥了一眼沉默的林凡,故意拔高声音:“这算什么,昨晚运气一般,就在礁石区随便下了两网,就碰上这家伙了。” “这东西精贵,得用好网,还得懂它的习性。” “不像有些人,光凭一股蛮力,最后连鱼鳞都捞不着一片。” 这话明摆着是说给林凡听的。 陈狗子早就气得脸都红了,要不是林凡之前交代过,他当场就要跳起来骂娘。 林凡依旧没说话。 他只是直起身,朝着船上还愣着的李大壮和马猴子递了个手势。 两人会意,一左一右,合力将那块盖在关刀鲨身上的,又湿又重的破帆布猛地一下掀了开来! 静……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在了原地。 阳光下,那头巨大的关刀鲨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大! 太大了! 刚才还被众人围观的那条威风凛凛的龙趸石斑,跟眼前这个庞然大物一比,就像一条不起眼的泥鳅。 赵四方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 他嘴里那根烟的烟灰烧了老长一截,他却浑然不觉,直到滚烫的烟头烫到了他的嘴唇,他才猛地一个激灵,烟卷掉在了地上。 “关、关刀鲨?” 一个老渔民的声音颤抖着,说出了这个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名字。 “天哪,真的是关刀鲨!活了一辈子,第一次见到真的!” “这、这得有多大?怕不是有千把斤重?” 林凡这时才缓缓地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愕的脸,最后落在了脸色煞白的赵四方身上。 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到码头的最前方。 “我林凡以前是个混蛋,街坊们都知道。” “一个烂赌鬼,坑蒙拐骗,不是个东西,但这不代表,我以后还会是个混蛋。” 说完,他指了指脚下那艘破旧的镇海号,又指了指船上那头巨大的鲨鱼。 “从今天起,我林凡,要堂堂正正地站着,凭我这双手,让我的人,过上好日子!”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岸上的村民们彻底沉默了。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浑身带伤却站得笔直的年轻人,再看看他身后那头足以载入渔村史册的巨兽,心里五味杂陈。 羡慕,嫉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 这小子,怕是真的要翻身了。 这一条关刀鲨,光是那副鱼鳍,怕是就能卖出天价。 他们这些人,在海上辛辛苦苦漂一辈子,挣的钱可能都比不上林凡这一网。 赵四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这幅场景,和当众扇他嘴巴子有什么区别! 他不能接受! 他绝不能让这个他一直看不起的烂赌鬼,就这么踩着他的头顶,风风光光地站起来! “等一下!” 赵四方上前一步,指着那头关刀鲨:“林凡!你先别急着吹牛!我问你,这条鲨鱼,你是怎么弄上来的?” 林凡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赵四方见他沉默,更加认定自己的想法。 “这么大的关刀鲨,性子比老虎还凶,凭你这艘破船,几张破网,根本不可能抓得到!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用了什么非法的手段?”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村民也愣住了,议论声又起。 确实,这事儿听起来太玄乎了。 赵四方上前一步,几乎要站到镇海号的甲板上。 “我严重怀疑,你是用了炸药,或者剧毒的药物,把这条鲨鱼先炸晕或者毒晕,才把它捞上来的!” “这是严重违反国家渔业法的行为!是犯罪!” “为了查明真相,维护我们渔村的秩序和国家的法律!我现在宣布,这条来路不明的鲨鱼,必须由我暂时扣押!” “我要把它带回镇上,交给渔业管理部门进行检验!” 说着,他便对自己那几个跟班一挥手。 “你们几个,上去,把这条鲨鱼给我弄到我的船上来!” 第28章 到底谁是黑势力?! 赵四方那几个跟班,得了指令,仗着人多,互相壮了壮胆,就要往镇海号上跳。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林凡,猛地一抬脚,狠狠地踹在船舷边上一个装满杂物的破木桶上。 “砰!” 木桶被踹得飞起,里面的铁锚、缆绳、扳手、铁块稀里哗啦地散落一地,砸在码头的石板上。 这一下,比任何一句叫骂都管用。 那几个正要跳船的闲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个哆嗦,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码头上瞬间又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凡身上。 林凡缓缓地直起身,一步一步逼到赵四方的面前。 他的个子比赵四方高出半个头,浑身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结实的肌肉轮廓。 虽然脸上还带着伤,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悍匪气息,却像出鞘的剑一样,锋利逼人。 “操你妈的。” 林凡吐掉了嘴里那根早就被口水浸软的烟屁股。 “老子这几天不混了,你真以为我提不动刀了?” 他往前逼近一步,赵四方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一步。 “用炸药?用毒药?” 林凡伸手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些还在渗血的伤口,又指了指甲板上那头巨鲨鳃裂处血肉模糊的窟窿:“你他妈下来,自己看看!看看这伤是怎么来的!看看这搭钩是怎么扎进去的!” “老子带着兄弟们在海上跟这畜生拼了一晚上的命,九死一生才把它弄回来,你张张嘴,就他妈想给老子扣个屎盆子,把东西抢走?” 林凡笑了笑,可那眼底却带着让人心底发寒的狠劲。 “赵四方,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在粮管所里数米袋子的,也敢在老子面前吆五喝六?” “你信不信老子今天就把你这条腿给打折了,让你跟你那瘸子叔叔凑一对?” 这话一出,赵四方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家一个亲戚确实是个瘸子,之前投机取巧被人打的。 “你……你敢!” 赵四方色厉内荏大吼:“你这是威胁国家干部!是黑社会!我要报警抓你!” “报警?” 林凡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好啊,你报啊!你现在就去报!我倒要看看,派出所是听你一个粮耗子的,还是听我这个纳税大户的!” 说着,林凡猛地一回头,朝着人群里吼了一声:“昨晚跟着我出海的兄弟,都他妈给老子站出来!” 话音刚落,人群里立刻骚动起来。 先是陈狗子、李大壮、马猴子、孙老铁四个人,二话不说,从人群里挤出来,站到了林凡身后。 这还不算完。 码头上那些原本只是看热闹的、家里穷得叮当响的年轻渔民,有不少人平日里就受够了村长一家的气,如今更是再一次见识到林凡的本事,心里那股被压抑许久的热血早就被点燃了。 “凡哥!算我一个!” “妈的,跟他们干了!欺人太甚!” “凡哥要是有事,我第一个不答应!” 一个,两个,三个…… 转眼间,林凡身后就乌泱泱地站了十几个精壮的汉子。 他们手里没拿家伙,但一个个都梗着脖子,瞪着眼睛,那股子拧成一股绳的气势,比任何刀枪棍棒都更有威慑力。 码头上的局势,瞬间逆转。 赵四方和他那几个跟班,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得连连后退,脸色惨白,再也说不出一句硬气话。 他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个烂赌鬼振臂一呼,竟然有这么多人愿意为他出头!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的时候,一个威严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了过来。 “住手!都给我住手!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一个五十多岁、穿着一身干部服的老头,背着手,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正是这个渔村的村长,赵四方的亲爹,赵大海。 赵大海一看到码头上的情景,心里就咯噔一下。 他先是看到了那条大得吓人的关刀鲨,随即又看到了自己儿子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的窘迫模样,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林凡!” 赵大海一上来也不问原因,直接冲着林凡发难,“你好大的胆子!敢在码头上聚众闹事,恐吓国家干部!” “你这是想干什么?你想拉帮结派,在我们村里搞黑恶势力吗?” 村民们又一次被镇住了,村长毕竟是村长,积威已久。 林凡身后那群刚刚鼓起勇气的年轻人,也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林凡却同样冷冷一笑。 “村长,你来了正好。” “你刚才说,黑恶势力?这个词用得好啊。” 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赵大海的面前。 “要说黑恶势力,我林凡顶多算个不成器的小混混。” “可要论咱们村里谁最配得上这四个字,村长,除了你赵大海,还有谁敢认第一?” 赵大海的脸色猛地一变:“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胡说?” 林凡的笑容收敛了几分:“那咱们就当着乡亲们的面,好好说道说道。” “三年前,村东头王寡妇家的那三亩沙地,是不是你以村集体的名义,一亩地五十块钱强行收走的?” “转手就让你小舅子在那里盖了沙场,一年挣多少钱,要不要我给你算算?” “五年前,李老瘸家出海的船被浪打翻了,尸骨无存。” “他家那艘八成新的船,是你带着人去他家,说是代为保管,结果不到半个月,船就刷了新漆,成了你大侄子的船,这事儿你忘了?” “还有,七年前……” 林凡就像一个记性好得吓人的账房先生,不急不缓地,将赵大海这些年来的光辉事迹,一件一件,当着所有村民的面,清清楚楚地抖落了出来。 随着他说的越多,赵大海的脸色就越难看。 而周围的村民们,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古怪。 林凡说的这些事,很多都是村里人知道,却敢怒不敢言的。 如今被林凡这么当众捅破,就像揭开了一个化脓的伤口,又臭又恶心。 “……还有镇上那家赌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儿子赵四方在里面占着干股!” “村里多少年轻人被那赌场害得家破人亡,你赵大海敢说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凡说到最后,猛地一指赵大海的鼻子。 “赵大海!要真按你说的,扫黑除恶,你就是第一个要被抓起来枪毙的!” 这最后一句话,轰的一下,在码头上炸响! 赵大海的身体晃了晃,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看着周围村民们那一道道异样的目光,知道今天这事,彻底失控了。 他怕了。 他真的怕了! 他没想到,这个以前在他眼里连狗都不如的烂赌鬼,竟然把他的老底摸得一清二楚,而且还敢当着全村人的面,全都给抖搂出来! 这可不行,现在已经激起民愤,要是真闹大了,自己这个村长的位置也难保! 比起逞一时痛快,还是明哲保身最重要! 想罢,赵大海脸上的愤怒瞬间消失,转而换上一脸讨好笑容。 他搓着手,朝着林凡走近了两步。 “误会,都是误会,林凡啊,有话好好说嘛,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第29章 巨鲨叩门 赵大海那张堆满褶子的老脸,硬生生挤出一团和气。 “误会,凡啊,都是误会……” 林凡白懒得搭理他。 “孙老铁,李大壮,马猴子,你们三个在村里等我,等我换了钱,拿回来给大伙分!” 三人对视一眼,李大壮瓮声瓮气地开了口:“凡哥,我们不累。这东西,我们得跟你一起弄过去。” “你们先回,这是命令。狗子,你跟我走。” 那三个汉子不再多言,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狗子,去村里喊老刘头,让他把拖拉机开过来。就说我林凡用,价钱好说。” 陈卫国撒腿就往村里跑。 码头上,气氛变得极为尴尬。 赵大海和赵四方父子俩,被晾在了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村民们也不再围观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头巨兽和那个浑身带伤的年轻人身上。 很快,一阵突突突轰鸣声由远及近,一辆老式拖拉机冒着黑烟,在村道上颠簸而来。 陈卫国从车斗里跳下来,后面还跟着几个自发来帮忙的年轻后生。 “凡哥,车来了!” “一、二、三!起!” 随着林凡一声大喝,众人齐齐发力。 那头重逾千斤的关刀鲨,被硬生生从船上拖拽下来,随后又费劲巴拉弄到拖拉机上。 “推!都他妈给老子使劲推!” 陈卫国带头抵在拖拉机的车尾。 十几个汉子,连同开拖拉机的老刘头,全都下来推鱼。 在众人的合力之下,那辆几乎要散架的拖拉机,终于载上庞然大物,缓慢驶离了码头。 林凡跳上车斗,就坐在那头巨鲨的旁边,陈卫国紧随其后。 拖拉机突突驶过村道,留下一地错愕的村民和脸色铁青的赵家父子。 这一路,几乎吸引了全镇人的目光。 当他们终于抵达海天大酒楼时,门口的迎宾小李,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从酒楼里快步冲了出来。 是王经理。 他大概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手里还拿着一本账簿。 当他看到拖拉机后斗里那个被帆布半遮半掩的巨大轮廓时,脚步猛地一顿。 林凡从车斗上跳下来。 “王经理,幸不辱命。” 说着,他冲陈卫国使了个眼色。 陈卫国一把将那块破帆布扯了下来。 关刀鲨那狰狞而庞大的身躯,完整地暴露在王经理面前。 王经理两眼冒绿光,快步走到跟前,绕着那头巨鲨走了整整三圈。 他不是没见过大鱼,可这么大、这么凶悍的关刀鲨,他也只在那些港商的画册里见过。 “我的天……我的天……” 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 “兄弟!林兄弟!你、你真是我的活菩萨啊!” 他指挥着酒楼里所有的后厨帮工和保安,七手八脚地帮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头巨兽抬进了酒楼的后院。 经理室里,王经理亲自给林凡和陈卫国泡上了他轻易不示人的武夷山大红袍。 茶香袅袅,气氛却有些凝重。 王经理从保险柜里,抱出厚厚两大摞用纸条扎好的大团结,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崭新的车钥匙。 “兄弟,五千块,一分不少。这把钥匙,是酒楼备用那台全新柴油机的。你随时可以找人来拉走。” 他把钱和钥匙推到林凡面前。 陈卫国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林凡却伸出手,把那堆钱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 “王经理。” “当初在码头上,所有人都把我当瘟神,只有你,愿意收我的鱼,还给了我一个公道价。” 林凡把那三条黄姑鱼的事情提了出来:“后来,又是你信得过我,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来办,给了我这个挣大钱的机会。” “做人得知恩图报。这钱,我不能全收。” 他从那厚厚的钱堆里,抽出十沓,也就是一千块钱,推回到王经理面前。 “四千块,加上那台机器,足够了。剩下这一千,就当是我请王经理和酒楼的兄弟们喝茶的。” 王经理彻底怔住了。 他见过太多为了几毛钱争得面红耳赤的鱼贩,也见过太多得了好处就翻脸不认人的主顾。 像林凡这样,把到手的钱硬往外推的,他还是头一回见。 这小子,不光有通天的本事,还有一份远超同龄人的通透和义气。 这样的人,绝非池中之物。 “兄弟,你……” 王经理想把钱再推回去,却被林凡按住了手。 “王经理,你要是看得起我林凡,就把这钱收下。往后,我捞着什么好东西,第一个就送到你这儿来。” 王经理终于不再坚持。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把那一千块钱收了回来。 “好!林兄弟,你这个朋友,我王某人交定了!” “兄弟,你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带你去见个人。” 王经理站起身:“我之前跟你提过,我有个拜把子的大哥,在国营饭店做事。今天这鲨鱼的背鳍,就是他那边急着要的。” “他这个人,本事大,路子野。这镇子上一半的海鲜生意,都得从他手里过一道。” “别说咱们这儿,就是市里那些大老板,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地喊一声强哥。” “你这身本事,加上这副心性,窝在小渔村里太屈才了。我带你去见见他,能不能入他的眼,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林凡知道,真正的机会来了。 “全凭王经理安排。” 国营饭店离海天大酒楼不远,是镇上另一座地标性的建筑。 王经理带着林凡和陈卫国,没有走正门,而是从侧面的一个小门进去,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二楼最里间的一个包厢门口。 门口站着两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 他们看到王经理,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让开了路。 王经理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示意林凡他们进去。 包厢里没有开灯,光线有些昏暗。 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混着茶香,扑面而来。 房间正中,一张巨大的红木圆桌旁,只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门,穿着一身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深色丝绸唐装,正低着头,手里拿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文玩核桃,不紧不慢地盘着。 “强哥,人我给您带来了。” 盘核桃的声音停了。 那个被称作强哥的男人,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面容白净,戴着一副金丝眼镜。 隔着氤氲的茶气,他那目光落在了林凡的身上。 第30章 大海是面镜子 陈卫国站在林凡身后,大气都不敢喘,感觉自己像是闯进了戏文里大官老爷后堂的乡下泥腿子,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王胖子,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能从龙王沟里把东海黄姑捞出来,又能从乱葬岗里拖回关刀鲨的后生?” 王经理连忙上前一步。 “强哥,就是这位林凡兄弟。年轻,有本事,讲义气。” 林凡往前站了半步,与陈卫国拉开了一点距离。 “强哥。” 张强没有让他坐,自己却从桌上的一个铁盒里,摸出一根雪茄,用专门的剪子剪开头,又用一根长长的火柴点燃。 整个过程不紧不慢。 “我这个人,不信运气,只信本事。” “关刀鲨的背鳍,是好东西。但对我来说,还不算什么稀罕物。我要的,是别人弄不到的东西。” “三天之内,我需要一样东西。如果你能给我弄来,以后镇上国营饭店的海鲜供应,就由你来做。” 陈卫国在后面听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国营饭店的供应权! 那是什么概念?那是捧上了一个铁饭碗,不,是金饭碗! 每天光是送货,就能挣得盆满钵满,而且稳定,有保障,说出去脸上都有光! “强哥请说。” 林凡的反应依旧平静。 “海和尚。” 张强说出这三个字。 王经理的胖脸抽动了一下,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陈卫国更是满脸茫然,他自诩在海边长大,什么稀奇古怪的鱼都听过,可这海和尚,却是闻所未闻。 林凡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 “强哥说的是不是那种浑身没鳞,皮糙肉厚,脑袋奇大,嘴里长着倒钩长牙,头顶上还挑着一盏灯笼的怪鱼?” 张强盘核桃的手停了一下。 “你见过?” “没见过活的。” 林凡的回答很实在:“只在我爹留下的一本破旧的渔经图谱上见过。” “图谱上说,这东西不住在寻常海里,只待在咱们东边那道黑石海沟最深处的泥沙里。” “那地方水深超过百米,寻常渔网下去,不等沉底就被暗流绞成碎片了。” “而且它不爱动,就靠头顶的灯笼发光,骗些小鱼小虾自己送上门,想用网捕,确实挺难。” 这番话,让旁边的王经理和陈卫国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没想到,林凡不光会打鱼,还有这等闻所未闻的学问。 张强终于重新拿起了桌上的核桃,这一次,盘动的速度明显快了几分。 “省里要来一位大任务,好品尝些新奇的东西。” “我找了半个月,问遍了所有给我供货的渔船,没人知道这是什么。” “只有一个从国外回来的老家伙,给我画了张图,说的就跟你描述的一模一样。” 他把核桃往桌上重重一放。 “你既然知道这东西的习性,那我就问你,敢不敢去弄?” “敢。” 林凡只回答了一个字。 “好。” 张强点了点头:“一个星期吧,也不为难你,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只要你能把海和尚弄来,以后赵四方那边的货,我一概不要。”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口问了一句。 “对了,那个赵四方,你应该认识吧?” 林凡没有立刻回答。 张强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哼,这个人,仗着他爹是村长,把持着村里大部分渔船的供货。可送来的东西,越来越不像话。” “我上个星期让他送一批龙趸石斑,结果送来的全是养殖塘里出来的,吃起来一股土腥味。” “前天让他送最新鲜的对虾,他拿冰了三四天的货来糊弄我。” “要不是看在他爹赵大海的面子上,我早就让他滚蛋了。” “我这国营饭店的招牌,迟早要砸在他这种货色手里。” 王经理在旁边听着,悄悄给林凡使了个手势,示意他顺着话头,好好告那赵家父子一状。 林凡却像是没看见。 他只是往前走了一步,拿起桌上那杯王经理刚给他倒的的茶,轻轻吹了吹。 “强哥,我爹以前常跟我说,大海是面镜子,照的是人心。” “有的人下海,是拿命去换鱼,换一家人的生计。他敬畏这片海,所以海也愿意把最好的东西给他。” “有的人下海,只是想把别人的东西,变成自己的。他把海当成自家的钱袋子,想怎么捞就怎么捞。这样的人,海是看不上他的。” “我林凡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就知道,我答应强哥送来关刀鲨,我就是跳进海里,也要把它拖上岸。” “我答应强哥去抓海和尚,就算把黑石海沟翻个底朝天,我也会把它带回来。” “至于别人是怎么做生意的,我管不着,也没兴趣知道。”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没有直接诋毁赵四方,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又把自己讲信誉、有本事的形象立得稳稳当当。 更重要的是,那句大海是面镜子,属实说到了张强的心坎里。 张强想了片刻,随即挥挥手,示意王经理和陈卫国先出去。 包厢里,只剩下他和林凡两个人。 “你小子,确实是个明白人。” 他重新坐下,这次,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 林凡依言坐下。 “以后,国营饭店的供应,你拿七成,赵四方那边,我留他三成。” 林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不服气。” 张强拿起雪茄,却没有再抽:“赵大海在村里当了二十年村长,根深蒂固。镇上派出所的所长,是他表外甥。” “我要是一下子把他儿子的路全断了,他能在背后给我使无数的绊子。我做生意,求的是和气生财,不是打打杀杀。” “给你七成,是看重你的本事和人品。留他三成,是给我自己省点麻烦。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凡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强哥说的是。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这道理,我懂。” “好。” 张强站起身,走到林凡身边,伸出手,重重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以后好好干,少不了你的好处。” …… 林凡和陈卫国走出包厢的时候,陈卫国感觉自己的腿还是软的。 告别了王经理,林凡带着陈卫国,走出了国营饭店。 外面的天已经大亮,阳光刺眼。 两人走在回村的土路上,陈卫国整个人都还像是踩在棉花上,晕乎乎的。 他走两步,就忍不住回头看看林凡,再走两步,又忍不住傻笑起来。 “凡哥,我不是在做梦吧?” “以后国营饭店的生意,都是咱们的了?” “怎么,不信你凡哥的本事?” “信!我当然信!” 第31章 浪子回头金不换! 回到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榕树下时,日头已经升得老高。 孙老铁、李大壮、马猴子三人正蹲在树荫底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却掩不住他们眉宇间的焦灼。 当林凡和陈卫国出现在村口时,所有人的目光刷一下全聚了过来。 陈卫国走在前面,怀里抱着那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像是抱着个刚出生的胖娃娃,走道儿的姿势都透着一股子小心翼翼。 林凡跟在后面,脚步不疾不徐。 “凡哥!” 孙老铁第一个扔掉烟屁股站了起来,李大壮和马猴子也紧跟着围了上来。 林凡没多废话,只是对陈卫国扬了扬下巴。 “把钱分了。” 陈卫国得了令,那瘦弱的胸膛瞬间挺得老高。 他清了清嗓子,当着所有人的面,解开了那个布袋的绳扣。 他先把林凡交代好的属于自己的那五百块拿出来,塞进自己兜里,然后把布袋子往地上一倒。 “哗啦……” 一堆花花绿绿的票子散在地上,晃得人眼晕。 陈卫国蹲下身,开始一张一张地点钱。 “孙大哥,这是你的三百。” 他把三十张崭新的大团结码得整整齐齐,递到孙老铁面前。 孙老铁那双常年跟柴油机打交道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停,又在裤腿上使劲擦了擦,才有些颤抖地接了过来。 三百块,他开船这么多年,省吃俭用,一年到头也攒不下这个数。 这笔钱,能把他家那漏雨的屋顶好好翻修一遍,还能给常年咳嗽的老伴儿扯几副好药。 “凡哥……” 孙老铁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大老爷们,眼圈竟有些泛红。 “拿着,这是你该得的。” 林凡的声音很平。 “李大哥,这是你的。” 陈卫国又数出三百,递给李大壮。 李大壮是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他接过钱,没说什么,只是对着林凡,重重地鞠了一躬。 “马猴子,你的。” 马猴子接过钱,咧开嘴嘿嘿地笑。 “谢谢凡哥!谢谢凡哥!” 分完了钱,林凡一挥手。 “走,去供销社!”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村里唯一的供销社走去。 供销社里,那个平日里总爱答不理的胖女人,一看见这阵仗,特别是看到陈卫国他们手里明晃晃的钞票,立马喜笑颜开。 “哟,是小凡啊!出海回来了?哎呀,这趟收获不小吧!” 林凡没理会她的客套,直接走到柜台前。 “最好的白米,五十斤,白面,五十斤,五花肉,称十斤,猪头肉,来五斤,二锅头,搬一箱……大前门,拿两条。” 他报菜名一样报出一长串东西,听得旁边的村民直咂舌。 这家子是要提前过年吗! 胖女人手脚麻利地把东西一件件搬上柜台,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凡哥,还有糖!” 陈卫国在旁边提醒:“给小茹妹子买糖!” “水果糖,称五斤。麦乳精,来两罐。” 东西堆了满满一柜台,林凡付了钱,却没急着走。 他指着那些米面肉。 “狗子,你记一下。孙大哥家里老人身体不好,多分十斤米,两斤肉。” “李大哥家里孩子多,多分十斤面,酒拿两瓶。” “马猴子刚结婚,肉多分两斤,糖拿一包。”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这些东西,算我请兄弟们家里改善伙食的,都别跟我客气,拿着。” 孙老铁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孙老铁开了口。 “凡哥,钱我们已经拿了,这东西……我们不能再要了,这不合规矩。” “在我这儿,我说的就是规矩。” 林凡把一条大前门扔给陈卫国:“你们一人分一包,剩下的,留着船上抽。” 这一下,彻底把三人的心给收服了。 跟着这样的老板干活,不光有钱拿,还有情分,有脸面。 这辈子,值了! 从供销社出来,陈卫国兜里揣着五百块巨款,感觉走路都轻飘飘的,看天是蓝的,看云是白的,连村里那几条乱叫的土狗,都觉得眉清目秀。 他凑到林凡身边,压低了声音。 “凡哥,咱现在有钱了,晚上……要不,去镇上潇洒潇洒?” “我听人说,镇上新开了个红浪漫歌舞厅,里面的妹子,都是从南边来的,水灵得很……” 他话还没说完,后脑勺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你他妈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 林凡把刚买的东西往他怀里一塞:“什么红浪漫,我看你是想去红膏咸蟹!那是人待的地方吗?” “咱们挣的钱,是拿命从海里换回来的干净钱!” “是用来给家里过好日子!不是让你拿去糟蹋的!” “你要是敢把钱花在那地方,以后别说你认识我林凡!” 陈卫国被这一通训,脸涨得通红,抱着怀里的东西,半天没敢吭声。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身影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噗通一声,直接跪在林凡面前。 是赵四海。 “凡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是人,我就是一条狗!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他指天发誓。 “以后我给您当牛做马,您让我干啥我干啥!我妈就是个老糊涂,她说的话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凡哥,求求您了!” 周围的村民都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闹剧。 林凡低头。 他倒是没着急一脚把他踹开。 顺势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吸了一口。 “赵四海。” “我问你,如果今天我林凡是空着船回来的,裤衩都赔掉了,你现在,还会跪在这里求我吗?” “估计早就拉着你老娘过来笑话我了吧!” 赵四海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机会,我给过你。是你自己,把它当成了一泡狗屎。” “我林凡的船,载的是能同生共死的兄弟,不是一看到骨头就摇尾巴,一看到棍子就夹着尾巴跑的狗。” “路是你自己选的,现在,滚!” 赵四海仰头呆呆地看着林凡。 林凡拔出腿就走。 赵四海后悔了,肠子都悔青了! 他错过的不只是一次挣大钱的机会,他错过的是一艘能载着他彻底翻身的船! 村民们非但不同情,反而都觉得解气。 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主动走了上来。 “小凡啊,好样的。真是长大了,懂事了。” “没错,浪子回头金不换。你爹在天有灵,看到你现在这样,也能瞑目了。” “以后好好干,咱们村,就指望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一句句发自肺腑的夸赞,从这些以前对他避之不及的长辈口中说出。 人群的外围,一个身影静静地站着。 是林母。 阳光下,她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终于缓缓绽开一个笑容。 第32章 再跟老丈人打个赌! 在老榕树下散尽了人群,林凡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又来到老丈人家门口。 陈卫国在一旁等着,他自己站到门前。 “谁啊?” 门被拉开一条缝,王素芬探出头来。 “怎么了?” 一看到门外站着的是林凡,她脸上的神情舒缓了几分,但还是没打算开门。 林凡赶紧把右手提着的米和面放到了门槛上。 “阿姨,我来看看您和叔叔,顺便给若璃送点东西。” “妈,是谁啊?” 伴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江若璃从屋里跑了出来。 当她看到门口站着的是林凡时,整个人都愣住了,但随即,巨大的喜悦就从她心底涌上来。 “凡哥!” 她像一只欢快的小燕子,一下子扑到了林凡面前。 “你回来了!” 林凡把手里最后那包糖和麦乳精塞到她怀里。 “嗯,回来了。” 江若璃不管不顾地踮起脚尖,飞快地在林凡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咳!” 一声重重的咳嗽从堂屋里传了出来。 江海山黑着脸走到院子里,把手里那把刀重重地插在一块砧板上。 王素芬连忙把林凡手里的东西都接了过去。 “哎呀,来就来嘛,还带这么多东西,真是太破费了。” “快,快进屋坐,外面风大。” 她把林凡往屋里让,又回头对着江海山念叨:“孩子都上门了,赶紧进屋说说话!” 江海山哼了一声,没接话。 林凡跟着进了屋。 江若璃给林凡倒了杯水,就乖巧地站在他身边,一双明亮的眸子里,全是藏不住的欢喜和担忧。 “叔叔,阿姨。” “今天我来,除了看望二老,还有一件事,想请教一下叔叔。” 江海山终于抬起头,眼看了林凡一下。 “你还用得着请教我?” “叔叔太谦虚了。” 林凡不卑不亢:“咱们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您江海山是这片海上的活海图?论本事,论经验,没人比得过您。” 这一记马屁拍得恰到好处。 江海山紧绷的嘴角稍微松动了一丝。 王素芬在旁边赶紧打圆场:“小凡这孩子,现在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海山,你就听听孩子想问什么嘛。” 林凡见火候差不多了,便直接切入了正题。 “叔叔,我想跟您打听一种鱼。” “说。” “海和尚。” 江海山整个人猛地一顿。 “你从哪儿听来这个鬼东西的?” “叔叔,您知道这东西?” “知道?” 江海山自嘲地笑了一下:“何止是知道。” 他走到墙边,从一堆旧物里,翻出一个上了锁的木箱子。 从里面取出一本用油布包了一层又一层的破旧航海日志。 他翻到其中一页。 上面用炭笔画着一个面目狰狞的怪物。 那怪物脑袋奇大,通体无鳞,皮肤像是癞蛤蟆一样疙疙瘩瘩,嘴里两排长牙交错,头顶上,果然挑着一根细长的、像是灯笼一样的肉须。 “我年轻的时候,跟着我师傅出远海,在黑石海沟的边上,亲眼见过这畜生。” “那不是鱼,那就是个水鬼,是龙王爷派来看守海底坟场的恶鬼!” “那年我们船上的一个伙计,年轻气盛,不信邪,非说要把那东西钓上来。 结果,人刚把钩子甩下去,船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从水底下给拽住了,动弹不得。” “紧接着,那海水就跟开了锅一样,咕嘟咕嘟地往上冒黑水,腥臭得能把人熏死过去。” “我师傅当机立断,让我砍断缆绳,全速往回开。我们跑了整整一夜,才逃出那片鬼地方。” “第二天再看,船底板上,全是些像爪子一样的抓痕,有的地方,木板都被抓穿了!” “从那以后,我们村里的船,再也没人敢靠近黑石海沟半步。” 江海山说完,把那本日志合上。 “小子,我不管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东西,我劝你,趁早断了这个念想。” “那不是人能碰的东西,那是去给阎王爷送请柬,有去无回!” 王素芬在一旁听得脸都白了,一把抓住林凡的胳膊。 “小凡啊,你听你叔的,可千万别犯糊涂!咱们现在日子好好的,不缺那点钱,犯不着去冒那个险啊!” 眼看着好不容易得了个会赚钱的金龟婿,要是就这么没了,她可太心疼了! 江若璃也拉着林凡的衣角。 林凡心里却已经有了谱。 他把江若璃的手轻轻拍了拍。 “叔叔,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是,我非去不可。” “你!” 江海山被林凡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态度给气着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小子是发财把脑子烧坏了?你以为你弄了条关刀鲨,就能在海上横着走了?” “我告诉你,关刀鲨在那东西面前,连条泥鳅都算不上!” “我不是不信您的话。” 林凡迎着他的怒火,继续道:“我只是觉得,您说的这些,只是传说罢了。” “传说?” 江海山一下子就炸了。 “老子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你这是在质疑我江海山说谎?” “我不敢。” 林凡摇了摇头:“我只是想,或许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把这东西传得越来越邪乎。” “说不定,它就是一种长得比较奇怪的深海鱼而已,并没有那么可怕。” “我今天来,就是想请叔叔您,这位咱们村最有本事的渔民,跟我一起出这趟海。” “有您在船上坐镇,我心里也踏实。” “没想到,连您也被这些传说给吓住了。” “看来,这村里,是真的没人敢去碰那黑石海沟了,也罢,既然如此,那这趟海,我自己去就是了。” 这番话句句都戳在江海山的肺管子上。 说他被吓住了? 说他不敢出海? 这比真让他跟着林凡姓还让他难受! 他江海山在海上混了一辈子,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小看过? 还是被一个以前他连正眼都懒得瞧的后生小辈! “你他妈说什么?” 江海山一把揪住林凡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我说,既然叔叔您不敢去,那我只能自己去了。” 林凡没有丝毫退缩。 “好!好!好!” 江海山这下直接被气得满脸通红。 “老子就陪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疯一回!” 他松开手,指着林凡的鼻子。 “你要是真能把那海和尚弄上来,以后你跟若璃的事,我绝不再多说一个字!” “你要是弄不上来,或者把船给老子弄沉了,你以后就给我滚得远远的,再也别想见我女儿!” “与其让你这愣头青去海底喂鱼,害我女儿伤心,不如老子亲自跟你上船!” 第33章 凡哥,别赌了! 从江海山家出来,林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凡哥,成了?您还真是神啊!” 陈卫国见林凡终于出来,立马从一旁柴火堆里蹦出来跟在后面。 “少拍马屁。” 林凡脚步不停:“回去把船好好整备一下,这次去黑石海沟,可不是闹着玩的。” 两人一前一后,正走到村口那片稀疏的小树林边上,忽然,从暗影里蹿出两个人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是个瘦高个,脸上坑坑洼洼,笑起来像只没安好心的猴子,人称瘦猴。 另一个五大三粗,脖子上有一道狰狞的黑疤,外号黑疤。 这两个人,都是镇上鸿运赌场里专门负责放贷和拉客的,也是上一世,把林凡从一个赌徒一步步忽悠成一个人渣的罪魁祸首。 “哎哟,这不是凡哥吗?怎么在这碰上了!” 瘦猴一上来就满脸堆笑,从兜里掏出一包崭新的红塔山,不由分说就给林凡递上一根。 “凡哥,听说你最近发了笔横财啊?捕了条关刀鲨,在镇上都传开了!” “真是能耐,我就说嘛,凡哥你天生就是干大事的人,以前那点小风浪,不过是龙游浅水,早晚要一飞冲天的!” 黑疤在旁边嘿嘿地笑着。 “凡哥发了财,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老朋友啊。” “最近场子里新来了几个妞,水灵得很,凡哥有空,可得过去坐坐,兄弟们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陈卫国在旁边听得直皱眉,他刚想开口替林凡回绝,却被林凡一个不着痕迹的动作拦住了。 林凡没有接那根烟,只是先看了眼时间。 下午四点半。 他的动作突然顿住。 就是这个时间。 上一世的今天,也是这个时间。 他拿着从江若璃那里骗来的钱,被这两个人半推半就地拉进了赌场。 也正是在那天下午,鸿运赌场里发生了一件轰动了整个镇子的大事。 赌场里最受欢迎的摇骰子,竟然连着开出了两把豹子! 六六六,然后又是四四四。 赔率一比二十四,连开两把! 这件事,在事后成了所有赌徒和混混们津津乐道又扼腕叹息的神话。 无数人拍着大腿后悔,为什么当时自己就没敢压一把豹子,哪怕只压一块钱,也能连翻几百倍! 而上一世的林凡,当时正沉迷在另一张牌桌上,输得红了眼,等他知道消息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两把豹子,让赌场那天晚上亏了足足好几万块! 庄家脸都绿了,却因为开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账。 林凡的心,在这一刻,猛地跳动起来! “好啊。” 他只能关于开口:“既然两位兄弟这么热情,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正好今天手头宽裕,是该去玩两把,松快松快。” “凡哥!” 陈卫国急了,一把拉住林凡的胳膊:“你忘了你答应我的吗?你说过再也不赌了!” “咱们现在日子不是挺好的吗?你干嘛还要去那种地方!” 瘦猴和黑疤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狗子,你这就不懂了。” 瘦猴拍了拍陈卫国的肩膀:“什么叫小赌怡情?凡哥现在是什么身份?是咱们镇上数一数二的大老板!” “去场子里玩两把,那是消遣,是娱乐,跟你我这种混日子的能一样吗?” “就是!” 黑疤在旁边帮腔:“凡哥这是给我们面子,你小子别在这儿不识抬举!” 陈卫国还想说什么,却被林凡打断了。 “狗子,你先回去。” “把船上的东西都准备好,到时候我跟江叔还要用。” “可是,凡哥……” “回去!” 陈卫国看着林凡,只觉得眼前的凡哥,又变回了那个他最害怕的模样。 他满心失落地转过身走了。 看着陈卫国落寞的背影,瘦猴和黑疤对视了一眼,眼底的笑意更浓。 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 林凡就算是走运发了财,骨子里还是那个烂赌鬼。 “凡哥,爽快!这边请!” 他们三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小路尽头。 不远处的另一条岔路上,赵四方靠在一棵树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真是天助我也! 他正愁找不到机会收拾这个让他当众丢尽脸面的林凡,没想到,这家伙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牡丹烟,给自己点上一根,深深吸了一口。 赌场,可不是他林凡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赵四方吐出一口烟圈,转身朝着与赌场相反的方向走去。 鸿运赌场还是老样子。 林凡一脚踏进去,一股混杂着烟草、酒精和汗臭的浑浊空气便扑面而来。 “哎哟!凡哥来了!” 守在门口的两个打手,一看到林凡,立马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 “凡哥快请进!您能来,真是我们这儿的荣幸!” 赌场里,那些平日里对他爱答不理的荷官、伙计,此刻也都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 “凡哥,喝茶还是喝汽水?” “凡哥,要不要给您开个单间?” 林凡摆了摆手,径直走到了大厅中央那张最热闹的摇骰子赌桌前。 瘦猴和黑疤跟在他身后,感觉自己脸上都有光。 “都他妈看什么看?还不给凡哥让个座!” 黑疤对着围在赌桌边上的赌徒们吼了一嗓子。 赌徒们立马识趣地让开了一个最好的位置。 林凡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 “换筹码。” 他从兜里掏出五张大团结,扔在桌上。 荷官手脚麻利地给他兑换了一堆花花绿绿的塑料筹码。 “凡哥,今天想玩点什么?” “随便玩玩。” 林凡拿起筹码,像是毫不在意地,在大的位置上,扔了二十块钱。 “开!开!开!” “大!大!大!” 赌桌边的赌徒们扯着嗓子嘶吼。 骰盅打开,一、二、三,六点小。 林凡的二十块钱,被庄家收走了。 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又拿起五十块的筹码,扔在了小上。 结果,开出来个十三点大。 他又输了。 接连几把,林凡就像是跟钱有仇一样,押大开小,押小开大,手里的筹码流水一样地往外输。 不到十分钟,五百块钱就输掉了一大半。 瘦猴和黑疤在旁边看着,心里乐开了花。 这小子,赌术还是跟以前一样烂。 看来,今天晚上又能有一笔不小的抽成了。 林凡现在就像是输红了眼,直接将那一小堆筹码,全部推到了豹子的格子里。 全押豹子!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他。 押豹子? 这玩意儿几十上百把都未必能开出来一次,他竟然敢全押? 荷官拿起骰盅,开始摇晃。 “哗啦啦……” “开!” 二、三、五,十点大。 林凡的筹码,被庄家通通收走。 赌桌边上,一个常年混迹在这里的老赌鬼,忍不住嗤笑一声。 “真以为自己是财神爷转世啊?还想追豹子?脑子坏掉了吧!” 第34章 连中!发财了! 那老赌鬼的嘲讽声引来不少哄笑,林凡全都置若罔闻。 他只是把重新换来的筹码,用手拢了拢,然后再次推到了豹子的格子里。 这一下,连瘦猴和黑疤都觉得林凡是彻底疯了。 “哗啦……哗啦啦……” 骰子在盅内的碰撞声,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买定离手!” “开!” 荷官猛地掀开骰盅。 骰盅下,三颗象牙白的骰子静静地躺着,每一颗朝上的那一面,都赫然是六个鲜红的点。 六!六!六! 通杀豹子! 整个赌场大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全部愣住! 包括林凡自己。 未卜先知,简直不要太爽! 那个刚刚还在嘲笑林凡的老赌鬼,嘴里叼着的烟屁股掉在了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荷官的那只手,还保持着掀开骰盅的姿势。 “砰。” 林凡将面前的茶杯放回桌上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豹、豹子!真的是豹子!” “天哪!一赔二十四!他这一把赢了多少?” “他刚才下了一千块一千乘以二十四,两万四!我的妈呀!” 两万四千块! 荷官的脸已经变成了死灰色。 瘦猴和黑疤快步冲到后台,很快,一个穿着花衬衫的中年胖子从后台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他是这赌场的管事,人称王胖子。 王胖子走到桌边,看着那三颗六点,额头上的汗珠子密密麻麻地往外冒。 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信字。 尤其是在这种众目睽睽之下开出来的结果,要是敢赖账,他这鸿运赌场以后也就不用开了。 “给凡哥赔钱!” 王胖子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两个伙计抬着一个装满筹码的大托盘走了过来,在所有赌徒羡慕嫉妒恨的注视下,开始清点。 那筹码堆在林凡面前,像一座五颜六色的小山。 所有人都以为林凡会就此收手,拿着这笔巨款离开。 然而,林凡却没有去碰那堆积如山的筹码,只是从里面,随手拨出了一大堆,再次推到豹子的格子里。 “继续。” 赌桌边的嘲讽声消失了。 “他还追?疯了吧?” “运气好中了一次,还真以为自己是赌神了?” “就是,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好事还能总是他一个人的?” 荷官这次换了一个人,是一个经验更老道的中年人。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捧起骰盅,用上了自己毕生所学的花式手法,摇得天花乱坠。 林凡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开。”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中,盖子被缓缓掀开。 四!四!四! 又一个豹子! 如果说上一次的豹子是惊雷,那么这一次,就是一场天崩地裂的海啸! 整个赌场彻底沸腾了! “又、又中了!又是豹子!” “神了!真是赌神下凡了!” “我操!我这辈子没见过这种场面!” 瘦猴和黑疤两人,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在转筋,几乎要站不稳了。 他俩这次完了! 这一次,不用林凡开口,人群里已经有人替他喊了出来。 “赔钱!快给凡哥赔钱!” “鸿运赌场,开不起就别开!” 而更多的赌徒,则是用一种看神明般的狂热姿态看着林凡,他们纷纷从口袋里掏出自己所有的钱,扔在桌上。 “凡哥!下把我跟你下!” “对!凡哥买什么我买什么!” “凡哥,带兄弟们发个财吧!” 林凡面前的筹码,已经多到无法计算。 他这一把,押了至少五千块的本金,一赔二十四,那就是十二万! 十二万! 这笔钱足以把整个鸿运赌场给买下来了! 管事王胖子两眼一翻,直接往后一倒,晕了过去! 就在这时,几个身穿黑西装,神情冷峻的男人从二楼的贵宾室里走了下来。 为首的正是赌场真正的老板,一个面容阴鸷的刀疤脸。 他走到赌桌前,看了一眼那三颗骰子,又看了一眼林凡面前那座筹码山。 “这位朋友,手气不错。” “不过,我们赌场有赌场的规矩。像这种大额的输赢,需要验明正身,查验资金来源。” “所以,这笔钱,你今天怕是带不走。” 他这是要明着赖账了。 话音刚落,赌徒们就炸了锅。 “什么意思?输不起啊?” “就是!我们都看着呢,真金白银下的注,凭什么不给钱!” 刀疤脸没有理会那些叫嚷的赌徒,只是盯着林凡。 林凡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和脖子。 “规矩?” 他往前走了一步,直接站到刀疤脸的面前。 “我林凡出来混的时候,也讲规矩。我的规矩就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谁要是敢赖我的账……” 他没有把话说完,而是猛地一伸手,抓起身边一张沉重的实木方凳,对着旁边一张空着的赌桌,狠狠地砸了下去! “轰!” 那张厚实的赌桌,竟被他硬生生砸塌了一个角! 木屑四溅! 这一手,镇住了所有人。 “你他妈想黑我的钱,有没有问过我这双手,答不答应?” 林凡把那张缺了腿的方凳往地上一扔,那股子狠厉气息,瞬间爆发。 刀疤脸身后的几个黑西装打手,下意识地就要往前冲。 林凡却看也不看他们,只是指着刀疤脸的鼻子。 “今天,这钱我要定了。你要么,现在就把钱给我码齐了。” “要么,我今天就把你这赌场给拆了,然后把你沉到海里去喂鱼。” “你选一个。” 刀疤脸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这个以前在他眼里连狗都不如的烂赌鬼,竟然有这种胆色和身手。 更要命的是,周围那几百个赌徒,此刻全都站在了林凡那一边,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把整个赌场围得水泄不通。 “给他钱!” “对!给他钱!” “黑店!输不起的黑店!” 喊声此起彼伏。 刀疤脸知道,今天这事要是不处理好,他这赌场就真的开不下去了。 传出去谁还敢来他这里玩? 他咬了咬牙,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 “给!” 名声,财富,在一夜之间,尽入囊中! 第35章 要是现在反悔的话还来得及 夜色如洗,渔村的土路上,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走着。 狗子因为放心不下林凡,在林凡刚走没多久,就偷偷摸摸跟了过来。 一开始还想着等凡哥失魂落魄出来之后,自己再好好劝劝他。 毕竟凡哥有本事在身上,以后还能把钱赚回来。 但是他蹲了一会,越看越不对劲。 里面阵阵吆喝的中心,好像都是他凡哥! 再看后面老板给凡哥那么多钱,陈卫国整个狗子都懵逼了! 这是咋回事? 该不会是他太害怕,开始在赌场门口做梦了吧? 直到林凡实打实把钱拿出来,陈卫国这才知道,不是做梦,是真的! “凡哥!凡哥!你真的就这么把钱都赢回来了?” 陈卫国赶紧跟上。 “不。” 林凡的回答很简单:“这不是赢,是取。” “我只是把我上一辈子搭在那里的,连本带利,取回来一部分而已。” 陈卫国听得一知半解,但他算是彻底明白,只要死心塌地跟着凡哥,就绝对有肉吃! 一早,林凡把那几个在码头上跟着他一起出头的年轻后生都叫到了船上。 等人都到齐之后,他才拿出几张画满了奇怪图形的草纸。 “从今天起,你们就跟着我干。工钱好说,活儿也简单。” “我要你们用最好的钢筋,给我焊一个这样的笼子。” “要多大,多重,哪里该留活扣,哪里要用死扣,我都画在上面了。” “三天之内,我要看到东西。” “完成之后,一人两百块钱。” 众人看着那图纸上如同怪物骨架般的结构,面面相觑,但没人提出疑问。 两百块啊!那可是两百块! 接下来的两天,镇海号停在码头最僻静的角落,成了一个小型的钢铁作坊。 切割焊接声、敲打声,日夜不休。 林凡在第三天的黄昏,独自一人,提着一块刚从镇上买来的花布和两瓶好酒,走向了江若璃家的小院。 院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去时,江若璃正坐在院子里的那架旧织网机前,低头忙碌着。 她听见脚步声,一抬头,看到了林凡。 织网的梭子从她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凡哥……” 林凡从后面轻轻环住了她。 江若璃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就软化在他怀里。 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烟草味和海风的咸味,这味道让她无比安心。 “我听说了,你又去了赌场。” “虽然赢了钱,但我好怕,怕你又变回以前的样子。” 林凡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他转过她的身体,让她面对着自己。 江若璃的脸颊上还沾着几缕被汗水打湿的发丝,她抬起手,想去摸林凡脸上那道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 林凡抓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他将她靠在了院墙那斑驳的木板上。 两人距离忽然拉进,江若璃的心跳漏了一拍。 林凡低下头,他的唇带着海水的咸涩和烟草的辛辣。 江若璃闭上了双眼,双手紧紧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良久,唇分。 江若璃的脸颊红得像天边的晚霞,她把头埋在林凡的胸口,不敢看他。 “别怕。” 林凡抚摸着她的长发:“我答应过你,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 “可是,我们不去抓海河尚了好不好?我不要你挣那么多钱,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我跟我爹说一下,反悔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凡捧起她的脸。 “傻丫头,我之所以去,就是为了能堂堂正正地把你娶回家。” 他用拇指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等我回来,我保证,这一次,是你爹亲自摆上八抬大轿,敲锣打鼓地,把我请回去娶你。” 江若璃的重重地点了点头,把脸又埋回他那坚实的胸膛里。 林凡浅浅一笑,直接将江若璃打横抱起。 “啊,你干什么!” 江若璃娇呼一声,却也没反抗,好在这会爸妈都不在家。 林凡抱着她,直接进了她的卧房,脚尖一勾,门就被严严实实关上。 入夜,海风渐起。 码头上,只有几盏昏黄的灯泡在风中摇曳。 镇海号静静地停泊在水面上,船上灯火通明,几个汉子正在做着最后的检查。 那个用钢筋焊成的巨大铁笼,已经被稳稳地固定在甲板的中央,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 林凡站在船头,等着他老丈人。 很快,一个魁梧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江海山肩上扛着一个巨大的渔具包,手里还提着一个酒葫芦。 他走到镇海号的船舷边,把东西往甲板上一放。 “小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江海山没有上船,只是靠在码头的石墩上,自顾自地拧开酒葫芦,灌了一大口。 “这海上的事,没人说得准。” “你要是现在跟我说你不去了,我保证不笑话你。” 他嘴上说着风凉话,却把自己的那个渔具包,往船的中央又推了推。 里面可都是他压箱底的宝贝。 林凡从船上跳下来,站到他面前。 “叔,你要是怕了,现在回去也还来得及。船上没你,我一样开。” “放你娘的屁!” 江海山像是被点着的炮仗。 “老子在海上玩了一辈子,还怕你这个毛头小子?我告诉你,我今天上你的船,不是帮你,我是去看着你!” “免得你这不知死活的,真把自己当鱼饵给喂了,到时候我女儿还得为你掉眼泪!” 他骂骂咧咧地一脚跨上了镇海号的甲板。 林凡跟在他身后也跳上了船。 “江叔,既然上了我的船,那就得听我的。” “哼,那得看你小子说的是不是人话。” 江海山走到船舵边,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遍,又走到发动机旁,听了听声音。 那架势,比船主还要船主。 林凡也不去管他,只是走到船头。 “狗子!起锚!” 陈卫国应了一声,和几个兄弟合力,转动绞盘,那沉重的铁锚被缓缓拉出水面。 “孙老铁,开船!” 孙老铁对着林凡比了个手势。 镇海号的柴油机发出一阵低沉而有力的轰鸣,船身微微一震,缓缓地,驶离了熟悉的码头。 第36章 幽灵鱼饵 镇海号的船头,将墨色的海面迟缓地剖开。 离岸越远,海就越发不像海。 天上的星辰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有船头那道探照灯的光柱,徒劳地刺向远方的黑暗。 江海山靠在船尾的栏杆上,定定看着那个站在船头,身形笔直的年轻人。 从离开码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钟头。 林凡几乎没怎么动过,他就那么站在舵盘前,偶尔会低头看一眼罗盘。 这片海域,江海山闭着眼睛都能开。 哪里有暗礁,哪里有浅滩,哪里的水流会在什么时候转向,都刻在他的脑子里。 他本以为,这小子出了海,不出半个钟头就得没头苍蝇一样来向自己请教。 可他没有。 这小子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 “再往东偏五度,前面那片是鬼见愁,礁石长得跟牙齿一样,晚上过去,船底板都得给你刮烂了。” 江海山终于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一嘴。 船上的其他人,包括陈卫国,都下意识地朝着林凡看去。 林凡却连头都没回。 “不用。” 他的手在舵盘上轻轻一带。 “我们不走那条水道。再过十分钟,我们会从一线天穿过去。” “那里的水流虽然急,但航道是直的,水底下干净。” 江海山拿着酒葫芦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一线天? 那是只有老一辈渔民才知道的一条秘密水道,窄得只能容纳一艘船通过,两边是高耸出海面的黑色礁石。 因为太过凶险,已经有二十多年没人敢从那里走了。 这小子,他是怎么知道的? 江海山没有再说话,只是把酒葫芦的塞子拧得更紧了。 十分钟后,探照灯的光柱前方,果然出现了两座如同鬼门关一般的巨大礁石。 镇海号不偏不倚,精准地驶入了那条狭窄的水道。 湍急的水流从船身两侧呼啸而过,发出摄人心魄的声响,船上的几个年轻船员紧张得手心冒汗。 穿过一线天,前方的海面豁然开朗,但空气中的温度,却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到地方了。” 林凡终于松开了舵盘,把位置让给了孙老铁。 “下锚,全船灯火管制,只留甲板上这两盏作业灯。” 随着他的指令,沉重的铁锚带着锁链哗啦啦地沉入深海,镇海号在水面上缓缓停稳。 江海山走到船舷边,抓起一个铅坠,随手扔了下去。 那铅坠带着长长的测绳,飞快地沉入水中,许久,才传来触底的顿挫感。 他把绳子收回来,借着灯光看了看上面的水痕标记。 一百二十米。 不多不少,正好是黑石海沟边缘,水深最合适下家伙的地方。 这小子的定位,比他用老法子测的还要准。 “凡哥,都准备好了!” 陈卫国带着几个兄弟,合力将那个巨大的钢铁牢笼推到了甲板中央。 江海山看着那个用粗大钢筋焊成的,奇形怪状的笼子,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这是什么玩意儿? 打鱼他见过用网的,用钩的,甚至见过用土炮的,可拿这么个铁疙瘩下海,是想把鱼砸死吗? 这根本就是门外汉的胡闹! “把这个放下去。” 林凡指着那个铁笼,又从一个密封的木箱里,取出了几样东西。 那不是鱼饵。 而是一块块被切割成不规则形状的镜子碎片。 还有几个用油布包着的小铁盒,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林凡让船员们将那些镜子碎片,用铁丝固定在铁笼的各个角落,然后又把那几个神秘的小铁盒,绑在了笼子的最顶端。 江海山彻底看不懂了。 他从地上捡起一片被淘汰的镜子碎片,对着灯光照了照。 “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拿这玩意儿下海,是想给龙王爷送个梳妆台吗?” “您就瞧好吧!” 林凡没有解释,只是指挥着众人,用船上最粗的钢缆,将那个挂满了镜子和铁盒的笼子,缓缓沉入水中。 “沉到八十米,停住。” 钢缆在绞盘的控制下,一点点地释放。 那个巨大的铁笼,像一个沉默的钢铁幽灵,无声地消失在黑暗的海面之下。 做完这一切,林凡让所有人回船舱休息,只留下他和陈卫国守在甲板上。 船上再次陷入寂静。 江海山没有回船舱,他就坐在船尾的甲板上,继续看着林凡。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个钟头。 两个钟头。 海面上没有丝毫动静,那根连接着铁笼的钢缆,纹丝不动。 江海山的心里,那股不屑和嘲弄又渐渐升了起来。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等天亮了,这小子一无所获的时候,他就使劲挖苦他,好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乖乖滚回岸上去。 就在他几乎要靠着栏杆睡着的时候,林凡突然站了起来。 “来了!” 江海山一个激灵,也站了起来。 他走到船舷边,探头往海里看。 黑漆漆的海面,什么都没有。 “小子,你耍我?” 林凡快步走到船舷边一个不起眼的装置旁。 那是他让孙老铁帮忙改装的一个老旧的扩音喇叭,喇叭口用防水布蒙着,另一头连着一根长长的线,一直垂到水下。 他戴上一个同样老旧的耳机,侧耳倾听着什么。 江海山觉得这小子是彻底疯了。 异变陡生! 只见平静的海面上,突然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片幽蓝色的光! 那光芒从深海中透出,将镇海号周围的海水,映照得如同鬼域。 紧接着,无数巴掌大小,通体透明,散发着幽光的怪鱼,像是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朝着铁笼所在的位置聚集。 它们形成了一道幽蓝色的的银河! “这是什么鱼?” 陈卫国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江海山也彻底呆住了。 他死死地扒着船舷,看着眼前这辈子都未曾见过的奇景。 这是灯笼水母! 不,不对,比水母游得快多了! 是深海的幽灵鱼! 这种鱼只生活在不见天日的百米深海,靠发光来交流和捕食,寻常的渔网根本不可能捞到它们。 传说中,只有在渔民将死,灵魂沉入海底时,才能看到这种为死者引路的引魂鱼。 可现在这成百上千的引魂鱼,竟然全都朝着那小子放下去的铁笼子游了过去! “凡哥,这、这是怎么回事?” 林凡淡淡一笑。 “我让你们绑上去的铁盒,里面装的是磨碎的磷虾粉和一种会发热的矿石。” “它们遇水,会模拟出一种深海热泉喷口的信号。” 他指着那些被吸引来的幽灵鱼。 “这些小鱼,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环境,它们本身,就是最好的诱饵。” 江海山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小子,果然是本事不小啊! 第37章 降服海河尚! 幽蓝色的光点在深海中汇成一条璀璨的星河,盘旋,舞动,将那巨大的钢铁牢笼包裹。 不知过了多久,林凡的身体猛地一震。 “绞盘,准备!” “怎么了凡哥?” 陈卫国紧张地问。 “水下的声音,变了,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下面过来。” 江海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口。 他快步冲到船舷边,探头望去。 只见那片幽蓝色的光河,突然开始剧烈地骚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 幽灵鱼像是受惊的鸟群,猛地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紧接着,一个难以形容的巨大阴影缓缓上浮。 它没有鱼的形状,更像是一块沉在海底,长满苔藓和藤壶的巨大礁石。 当它上浮到距离铁笼只有十几米的时候,那礁石的顶端,突然亮起了一点昏黄的光。 “海和尚!” 江海山被彻底惊呆了!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景象,这个曾经让他师傅都闻风丧胆,差点船毁人亡的,来自地狱的灯笼! 船上的几个年轻船员更是吓得脸色惨白,腿肚子发软。 “都别慌!站稳了!” 林凡的声音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众人心上。 那巨大的阴影,在灯笼的指引下,继续缓缓朝着那个挂满了镜子的铁笼靠近。 它好像对笼子本身没有兴趣,而是对那些镜子反射出的,被幽灵鱼光芒搅乱的光线,产生浓厚的兴趣。 它围着笼子,不紧不慢地转了一圈。 “凡哥,它怎么不进去啊?” 陈卫国急得满头是汗。 “它在试探。” 林凡的回答很冷静:“这种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东西,没见过这种东西,不会轻易上当的。” 那头海和尚似乎是失去了耐心。 巨大的身体突然一沉,然后猛地朝着铁笼撞了过去!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水下传来,紧接着,连接着铁笼的钢缆猛地一震,整艘镇海号都被这股巨力拽得向一侧剧烈倾斜! “稳住!都给老子抓稳了!” 林凡死死地握住绞盘的刹车。 船上的几个船员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撞得东倒西歪,江海山一把抓住船舷的栏杆,才稳住身形。 他看着那根被绷得笔直的钢缆,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悔意。 自己真是老糊涂了! 为什么要跟这个小子置气,跟着他来冒这种险! 这小子是有本事,有胆色,可他面对的,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东西! “孙老铁!把船头那个高压水枪给我接上!” 孙老铁手忙脚乱地冲向船头,将一根粗大的水管接在了抽水机上。 那是林凡从老瘸子那里淘来的,改装过的消防水龙头。 “对着笼子下面,给我冲!” 高压水枪发出一声嘶吼,一道强劲水柱狠狠地扎进海里,在铁笼下方搅起巨大的漩涡和水花。 水下的海和尚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给激怒了。 它那巨大的身体猛地一翻,张开巨口! 借着灯光,所有人都看到了它嘴里那两排向内倒生的,密密麻麻的利齿! 它再一次狠狠地撞向那个不断挑衅它的铁笼! “就是现在!” 林凡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就在海和尚张开巨口,即将咬住铁笼的瞬间,他猛地拉动了身边一根不起眼的细绳。 那根绳子,连接着绑在铁笼顶端的那几个神秘铁盒。 “轰!轰!轰!” 几个铁盒几乎在同一时间爆开! 那不是炸药。 而是被高度压缩的,混合了鱼油和磷虾粉的浓腥饵料! 几十斤重的饵料,在水下瞬间炸开,形成了一片浓稠到化不开的血肉迷雾,铺天盖地地将海和尚的整个头部都笼罩了进去! 这突如其来的美味,让这头深海巨兽的本能。 它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将那张巨口张得更大,把那团混杂着镜子碎片的饵料云,连同那个巨大的钢铁牢笼,一口吞了下去! “收!” 林凡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绞盘的发动机又发出一阵轰鸣,绷紧的钢缆开始以惊人的速度,一寸一寸将那个吞下了牢笼的庞然大物,从深海中向上拖拽! 海和尚终于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它在水下疯狂地挣扎。 “钢缆快撑不住了!绞盘的温度太高了!” 江海山一把抢过旁边的一根备用缆绳,飞快在船尾的系缆桩上打着加固的水手结。 “你他妈疯了!快松手!再不松手,船就要被它拖进去了!” 他眼珠子都红了。 “松手,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林凡的双臂青筋暴起:“它吞了笼子,那些镜子碎片会割破它的食道和内脏!它撑不了多久的!” 这是一场意志和力量的终极豪赌! 赌的就是谁先撑不住! 江海山能做的,就是陪着他,一起疯下去! “拿水桶来!给绞盘降温!” 江海山对着那几个已经吓傻了的船员大吼。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提着水桶,一桶又一桶地将冰冷的海水泼在滚烫的绞盘上,激起一阵阵白色的蒸汽。 不知过了多久,水下那股狂暴的力量,终于,开始衰减了。 绞盘的转动,变得顺畅了一些。 “它没力气了!” 林凡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慢慢拖上来。别急。” 当那个庞然大物的轮廓,终于在微亮的天光下,浮出水面时,船上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它已经死了。 巨大的身体软塌塌地漂浮在水面上,那盏曾经在深海中引诱了无数生灵的灯笼,也无力地垂落下来。 它的嘴巴大张着,那个钢铁牢笼死死地卡在它的喉咙里,鲜血从它的鳃缝和嘴角不断地涌出。 江海山瘫坐在甲板上,他看着眼前这个比他记忆中还要庞大狰狞的怪物,又看了看那个正靠在绞盘边,大口喘息的年轻人。 这小子怎么就能牛逼成这样! 他默默地站起身,走到林凡身边,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珍藏了多年的牡丹烟。 他抽出一根,递给林凡。 又给自己点上了一根。 两人就那么靠在船舷上,默默地抽着烟。 第38章 歪理邪说 晨曦撕破了海与天的粘连。 甲板上,那头庞然巨物被厚重的油布遮盖着,即便如此,依旧像一座沉默的小山。 江海山靠在船舷边,将最后一截牡丹烟的烟屁股弹进海里。 火星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随即便被浪花吞没。 他没有说话,林凡也没有。 当渔村熟悉的码头轮廓出现在视野中时,林凡终于起身。 “狗子,你跟孙老铁他们几个在船上等着,把这家伙看好了。” “江叔,您也先在船上歇会儿,我去村里喊几个兄弟,再弄几块厚木板过来,不然这东西拖不上岸。” 说完,不等江海山回应,他便一个利落的翻身,从船舷跳上了颠簸的舢板,几下划动,便朝着岸边码头荡去。 江海山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哼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弯腰拿起一个油腻腻的铁皮油桶,拧开盖子,准备给船上的备用柴油机加油。 这趟出海,油耗得厉害。 镇海号刚刚靠稳码头,缆绳还没系牢,一个身影便急匆匆地从码头的另一头跑了过来。 “江叔!江叔!” 赵四方跑到船边,扶着膝盖喘了几口粗气。 江海山眼皮都没抬一下,自顾自地提起沉重的油桶,对准了加油口。 “江叔,我可得跟您说个事儿,您可千万别生气。” 赵四方凑近了些:“您家若璃,被林凡那小子给睡了!” 柴油咕嘟咕嘟地灌进油箱,江海山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跟没听见一样。 他加完油,随手将铁皮油桶在船板上重重一放,又拿起一块抹布,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沾染的油污。 赵四方看他这副模样,还以为是这老家伙年纪大了,耳朵背,没听清楚。 他又往前凑了一步。 “江叔,我说的是真的!千真万确!” “您闺女,若璃,让林凡那畜生给糟蹋了!” “就在他那条破船上!全村都快传遍了,就您还蒙在鼓里呢!” 江海山终于擦完了手,把抹布往旁边一扔,转身又去整理船尾那堆杂乱的缆绳。 赵四方急了,这老家伙肯定是没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他一把拉住江海山的胳膊。 “江叔!您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那可是您的亲闺女!您就不心疼?就不生气?” 他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继续添油加醋:“我我早就看出来林凡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前两天我还劝过他,让他收敛一点,毕竟还没过门。” “可人家怎么说?人家压根就没把我放在心上!还说我多管闲事!”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来跟您说实话的。” “您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啊!这口气,您要是能咽下去,我赵四方都替您憋屈!” 江海山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他缓缓直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到船舱边,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足有半米多长的大号管钳。 那管钳常年泡在机油里,通体乌黑。 赵四方一看这架势,顿时兴奋。 成了!这老顽固终于是被自己说动了! 这是要拿家伙去干林凡那小子啊! “对!江叔,就该这样!” “拿着这家伙去把他那条腿给打折了!让他知道知道,您江家的闺女,不是他能随便欺负的!” 下一秒。 江海山拎着那把大号管钳,猛地一个转身,对着他的脑袋就抡了过去! “呼!!” 赵四方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脚下一个踉跄,一屁股摔在了满是鱼腥味的码头石板上。 “你他妈的再说一句试试?” 江海山一步跨上码头,走到他面前,手里的管钳指着赵四方的鼻子。 “老子的女儿,跟谁睡觉,什么时候轮到你这条狗来我面前嚼舌根了?你看见了?还是你他妈趴在床底下听见了?” “往我闺女身上泼脏水,你赵四方安的什么心?” “你爹赵大海就是这么教你做人的?” “仗着自己是村长家的儿子,就能在村里为所欲为,造谣生事了?” “你……” 赵四方彻底懵了。 这剧本不对啊! 他不应该是去打林凡吗?怎么反过来打自己了? “你这个老糊涂!” 赵四方从地上爬起来,气急败坏:“你女儿被人睡了,你还帮着外人说话!你真是老糊涂了!活该你家闺女被人骗!我看你就是……” 他话还没说完,江海山手里的管钳又举了起来。 赵四方吓得连连后退,慌乱之中,他的视线越过江海山的肩膀,落在了镇海号的甲板上。 那块遮盖着猎物的油布,因为船身的晃动,滑落了一个角。 一个巨大而狰狞的头颅,暴露在了晨光之下。 那颗脑袋奇大无比,皮肤像是癞蛤蟆一样疙疙瘩瘩,最醒目的,是头顶上那根无力垂落的、灯笼一样的肉须。 “卧槽!!海、海和尚!” 赵四方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国营饭店的张强曾经也跟自己提过想要个海河尚。 他爹为了这事,专门花大价钱请了镇上最有经验的几个老渔民,开了家里最好的船,出海两天了,连个鱼影子都没见着。 可这会子,就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这东西的价值,已经不是用钱能衡量的了。 这是通往张强,甚至通往市里那些大人物的敲门砖! 赵四方的脑子飞速转动,三步并作两步,又凑到了江海山面前。 “江叔!哎呀,江叔!您真是宝刀未老,雄风不减当年啊!” 他一把扶住江海山拿管钳的手,那姿态,亲热得像是扶着自己的亲爹。 “我就说嘛,这片海上,除了您,谁还有这本事,能降服这种神物!” “江叔,您就是咱们渔村的定海神针!” “刚才都是误会,都是我嘴贱,我胡说八道!我给您道歉,给若璃道歉!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这种小辈一般见识。” 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自己那包牡丹烟,双手捧着递到江海山面前。 “江叔,您看,这海和尚,可是个稀罕玩意儿,但也烫手得很,一般人,接不住。” “您把它卖给我,我保证给您一个全镇最高的价!” “而且,我还能帮您处理好后续所有麻烦事,保证让您省心又省力,您看怎么样?” 江海山冷冷地看着他,不为所动。 这时,林凡带着陈狗子和几个年轻后生,扛着厚木板和粗麻绳,从村道那头走了回来。 他看了一眼赵四方,又看了看旁边拎着管钳,脸色不善的老丈人,心里便猜到了七八分。 他没有停下脚步,径直从赵四方身边走了过去,将肩上的木板重重地扔在码头上。 “你来干什么?赶紧滚!” 第39章 惊雷 “林凡,你他妈怎么说话呢!” 林凡一点面子都不给,赵四方也恼了:“老子在这谈生意,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抓的鱼,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哈,就凭你?” 要说江海山这个经验丰富的老渔民能制服海河尚,他还相信,但说林凡这个刚大渔没几天的愣头青就能抓上这玩意,那怎么可能! “你吹牛逼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说罢,赵四方猛地一转头,再次将希望寄托在了一旁默不作声的江海山身上。 “江叔!您瞧瞧!您就瞧瞧这种人!” “满嘴跑火车,牛皮吹破天!这种人说的话您也信?您就把若璃交给他?就不怕将来他把您闺女卖了,您还得帮他数钱?” 江海山自然没有理会他的挑拨。 “这东西,确实是他弄上来的。” “什么????” 赵四方惊得下巴差点脱臼! 他想不通,这怎么可能! 完全不合常理啊! “现在清楚了吧,老子怎么可能会卖给你这种狗东西,赶紧滚!” 林凡冷冷瞥了他一眼。 身后那几个年轻后生实在是没忍住,发出阵阵低笑。 大哥的本事,岂是赵四方这个草包所能质疑的。 这家伙顶多有在他娘身上拱奶的本事。 “哼!你们全都给我等着!” 赵四方恨恨瞪了林凡和江海山一眼,灰溜溜钻进人群,消失不见。 国营饭店,二楼,依然是那间藏在走廊最深处的包厢。 厚重的红木门被推开,一股混杂着上等龙井和陈年檀香的气息迎面而来。 林凡独自一人,用一辆从村里借来的破旧板车,将那颗狰狞的海和尚,连同那根标志性的灯笼肉须,一路拉到了饭店的后院。 光是这颗头,就足有一个半大的水缸那么沉重,引得后厨所有帮工都跑出来围观,惊叹声此起彼伏。 包厢里,王经理正坐立不安地陪着张强喝茶。 他额头上的汗珠子就没干过,手里的青瓷茶杯端了又放下,放下了又端起,显得心神不宁。 当林凡推门进来时,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站了起来。 “强哥,林兄弟来了!” 张强依旧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他没有起身,只是示意王经理把门关严实了。 林凡将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得密不透风的巨大包裹,放在了房间中央那块厚实的地毯上。 他解开绳结,将油布缓缓掀开。 海和尚那颗狰狞的头颅,便完整地暴露在包厢柔和的灯光下。 即便已经死去,那股来自深渊的凶悍与诡谲,依旧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张强盘核桃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他站起身,走到那颗头颅前,没有说话。 他戴上一副洁白的丝质手套,伸出手,轻轻触摸着那疙疙瘩瘩的皮肤,又用指尖拨弄了一下那根长长的、已经失去光泽的灯笼肉须。 他的动作很轻,很专注,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罕有的古董玉器。 良久,他才摘下手套,扔在一边。 “好东西。”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亲自提起桌上的紫砂壶,给林凡倒了一杯茶,用指尖推了过去。 “王胖子,你跟上面联系一下,就说东西已经到了。” “让陈秘书那边提前安排好,明天一早,直接送到西山疗养院去。 记住,务必亲手交到。” 西山疗养院、陈秘书。 这两个词,瞬间击中了林凡的神经。 他脑海深处,一幕早已被岁月尘封的景象,猛地浮现出来。 那是他上一世在县图书馆的旧报纸堆里看到的。 一份发黄的《东海日报》上,一则社会新闻的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印着:《省城领导视察期间落马,本市重大贿赂案浮出水面》。 报道的内容他记得清清楚楚。 一位从省里下来视察的大领导,在西山疗养院被纪委人员当场带走,罪名是收受巨额贿赂。 而顺着这条线被牵扯出来的,就有当时在本地餐饮界叱咤风云的国营饭店负责人,张强。 报纸上那张配图的黑白照片,林凡至今还记得。 张强被两个穿制服的人一左一右地押着,脸上那副标志性的金丝眼镜歪在一边,平日里所有的体面与从容荡然无存。 报道里特别提到,压垮那位领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一份由张强提供的,极其珍稀罕见的深海鱼类标本,被当做铁证,反复提及。 而那位大领导最信任的秘书,恰好就姓陈。 时间、地点、人物、事件,所有的一切,都像榫卯结构一样,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林凡端着茶杯的手,稳稳地停在半空中。 重活一世,他绝对不能让这件事重演。 张强不只是一个生意伙伴,他是自己撬开这个时代财富大门最重要的一把钥匙。 这条通往未来的康庄大道,绝不能在起点就被一块愚蠢的石头给堵死。 包厢里的气氛正好,王经理还在为这笔大生意带来的巨大利润而喜不自胜,脸上肥肉堆成的笑就没有散去过。 张强也因为拿到了这件梦寐以求的东西,而显得心情极佳,甚至多喝了两杯茶。 林凡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 “张强先生,我多句嘴。” “您这,算是行贿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包厢的空气瞬间凝滞。 王经理脸上那肥硕的肌肉猛地一僵,差点被这句话给吓死! 他手里的茶杯再也拿不稳:“哐当”一声掉在地毯上,滚烫的茶水泼了出来,浸湿了一大片昂贵的羊毛地毯,他却浑然不觉。 他是引荐人,是担保人。 张强看在他的面子上,才给了林凡这个机会。 如今,他引荐来的人,却当着张强的面,说出这种足以掀翻桌子、甚至掀翻人生的质问。 这把火一旦烧起来,第一个被烧成灰的,就是他王胖子! 张强那双盘核桃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年轻人,有些事,不是你该管的,就不要乱操心。” 这句话说得不快,却像一块冰,让包厢里本就凝固的空气,又冷了几分。 第40章 悬崖勒马 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警告。 “但这不是操心。” 林凡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让:“我只知道,用这种方式送出去的东西,是不对的。” “不对?” 张强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从桌上的铁盒里摸出一根雪茄,用专门的剪子剪开头,却迟迟没有点燃。 “你是在教我做事么?” 他将那根未点燃的雪茄在指间缓缓转动。 “还是说,你觉得你弄来的这件东西,价值不止于此?” 张强的声音冷了下来:“说吧,你是不是想坐地起价?” “好。” 张强不再废话,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支票簿:“我再给你加两千,一共五千块,外加那台柴油机。” “这是我能给出的最高价。” “拿着钱,离开这里,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他以为,钱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最终答案。 然而,林凡只是摇了摇头。 “我不要钱。” “我说了,如果你坚持要把这东西送出去,那这笔买卖,我不做了。” 这句话可了不得,相当于谁的面子都不给! 王经理再也坐不住了,连滚带爬地冲到林凡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林兄弟!林凡!我的祖宗!你可千万别犯糊涂啊!” 他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你知道你放弃的是什么吗?这可是泼天的富贵啊!” 他转过头,又对着张强连连作揖。 “强哥,强哥您别生气,他年轻,不懂事,是个愣头青,我……我再劝劝他,我再劝劝他……” 林凡没有理会王经理的哀求,只是平静地看着张强。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张强先生,我再说最后一遍,这东西,绝对不能送。最起码,现在不能送。” 他站起身,最后补充了一句话。 “你只要忍过今天,到明天天亮,你就知道我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说完,他不再多做任何解释,扛起东西转身就朝着包厢门口走去。 那背影,没有半分迟疑。 “站住!” 张强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他这辈子,还从未被人如此当面折辱过。 林凡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门,以后,你林凡就别想再踏进我这国营饭店半步!” “你捞上来的任何东西,整个镇子,都不会有第二个人敢收!” 这是最后的通牒,是彻底的封杀。 林凡没有回应,只是拉开那扇厚重的红木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门,被他轻轻带上。 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王经理瘫在地上,面如死灰。 完了完了! 张强坐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这就是你给我找来的有本事、讲义气的人?” “给老子滚!” 王经理像是得了大赦,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这个让他窒息的包厢。 天刚蒙蒙亮。 国营饭店还没开始营业,张强的办公室门,就被不轻不重地敲响了。 他一夜未眠,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林凡离开时说的那句话。 “进来。” 门被推开,走进来两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男人。 一个年长些,约莫五十出头,国字脸,神情严肃。 另一个年轻些,三十岁上下,戴着眼镜,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两人一进门,就亮出了自己的证件。 市纪律检查委员会。 张强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是张强同志吧?” 年长的男人开了口。 “我是。” 张强强自镇定下来,请两人坐下,又亲自给他们倒了水。 “我们今天来,是想跟你了解一些情况。” 年长的男人没有碰那杯水,直接切入正题:“你最近,有没有收购过什么比较稀有、价值比较高的东西?” 张强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我们是做餐饮的,收购一些高档食材,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 年轻的男人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 “我们听说,你和正在西山疗养院休养的省里的刘副主任关系比较好,对吗?” “刘副主任”这四个字一出口,张强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他没有立刻回答。 年长的男人似乎看穿了他的顾虑,继续说道:“张强同志,你不要紧张。” “我们不是来调查你的,是来核实情况。” “今天凌晨四点,联合调查组在西山疗养院,已经将刘副主任和他的秘书陈斌,带走进行隔离审查了。” “审查的原因,就是他涉嫌利用职务之便,收受巨额贿赂。” “其中,就包括多名下级单位和个人赠送的,各种名义的珍稀礼品。”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凡是昨天和今天,与陈斌有过接触,并且送过礼的人,现在都已经作为行贿案的关联人,被一并控制了。” “我们来,就是想问问你,你最近……或者是有没有听说别人给刘副主任走得比较近?” 张强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瞬间炸开!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那身昂贵的丝绸唐装。 林凡那小子!昨天的提醒是真的! 他不是在坐地起价,他不是在挑衅自己的权威。 他是在救自己! 他是在把自己从悬崖边上,硬生生地拉回来! 张强张了张嘴,感觉自己的喉咙干得像要冒烟。 “没……没有。” 他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们也就是有段时间关系比较好,最近都没怎么联系……” “至于有没有其他人做出这种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 年长的男人和年轻的男人对视了一眼,在本子上记录了几笔,随即站起身。 “好,情况我们了解了。感谢你的配合。” 两人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再次被关上。 张强独自一人,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许久,他才像是脱力一般,整个人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 他终于明白了。 那个被他视为愣头青,被他威胁要彻底封杀的年轻人,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救了他! 救了他的全部身家,甚至救了他下半生的自由! 这是他的大恩人啊!! 自己还差点封杀他! 真该死! 第41章 峰回路转 反应过来之后,张强像一头被点燃了尾巴的公牛,猛地冲了出去。 走廊尽头的拐角处,王经理正靠着墙,垂头丧气地抽着烟,满脸都是仕途断绝的颓败。 或许,一会就该自觉一点,自己收拾收拾东西滚蛋了。 “王胖子!” 张强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炸响! 王经理一个激灵,手里的烟都吓掉了。 “强、强哥……” “快!马上去把林凡给我找回来!” 张强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力道之大,让王经理那肥硕的身体都晃了几晃:“现在!立刻!马上!” 王经理彻底懵了。 这态度转变之快,让他那被酒精和尼古丁麻痹的脑子完全转不过弯来。 昨天还恨不得把人沉到海里喂鱼,今天怎么就…… 难道是要弄死人家? “强哥,这、去哪儿找啊?” 他哭丧着脸:“昨天您那么一说,他……他估计早回村里,再也不敢来镇上了。” 张强也愣住了。 是啊,去哪儿找? 自己昨天把话说得那么绝,人家凭什么还在镇上等着? 他急得在原地团团转,一时间竟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两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知所措时,一个不疾不徐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二位,是在找我吗?” 张强和王经理同时回头。 林凡就站在走廊的另一头,身上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手里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刚从集市上买的青菜。 他像是刚办完事,顺路过来看看一样。 张强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这一次,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丝毫的倨傲和矜持,取而代之的,是热切!是激动! “林兄弟!哎呀,林兄弟!你可算来了!” 他不由分说,拉着林凡的手就往自己办公室里走。 办公室里,依旧是那套紫砂茶具。 但这一次,张强是亲手将自己珍藏的、轻易不示人的武夷山大红袍拿了出来,用滚烫的开水,仔仔细细冲泡、洗茶、再冲泡。 浓郁的岩茶香气,很快就充满了整个房间。 “林兄弟,昨天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糊涂!” 张强将第一杯茶,双手捧着,递到林凡面前:“我张强,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这份恩情,我记一辈子!” 林凡接过茶杯,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张强搓了搓手,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里一整夜的问题。 “兄弟,我就是想不明白,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凡呷了一口茶,缓缓道:“我这人,没什么大本事,就是从小对我娘家那边的事儿,听得多一些。” 他话锋一转,看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我娘家那个村子,姓林。” “说起来,跟咱们省里那位刚正不阿的林书记,还是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 “我舅舅以前常说,那位林书记,最恨的就是歪门邪道,谁要是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搞这些,那就是往枪口上撞。” 这番话说得模棱两可,既没有明说自己认识什么大人物,却又巧妙地将那位以铁面无私著称的林书记给扯了出来。 同村同姓,同一个老祖宗,足以让张强展开无限的联想。 “我救你,也不是图你什么。” 林凡继续道:“我只是觉得,强哥你是个做大事的人,因为这点小事栽了跟头,不值得。” “我林凡想在镇上立足,想把生意做大,缺的就是强哥你这样的朋友。” “一个朋友,总比一个刚认识就倒台的靠山,要来得长久,你说对吗?” 这番话,有理有据,有情有义。 张强彻底信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却有着如此深沉城府和通天背景的年轻人,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这哪里是什么愣头青,这分明是一条潜龙! 自己昨天差点就把这条龙给得罪死了! 幸好,幸好还来得及补救。 能和这样的人交上朋友,别说是一个国营饭店,就是十个,也换不来! “兄弟!你这个朋友,我张强交定了!” 张强激动地一拍桌子:“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张强的地方,你一句话!” 一旁的王经理,早已被这峰回路转的剧情惊得目瞪口呆。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那……咱们还是说说这海和尚的事。” 张强重新坐下,搓着手:“兄弟,这东西虽然放了一天……但那是我的问题,不能让你吃亏。” 他从抽屉里再次拿出支票簿。 “按最新鲜的价,我给你算。” “昨天说好的三千,我再给你加五百,凑个整,三千五,你看怎么样?” 这已经是远超市场价的天价了。 然而,林凡却摆了摆手。 “强哥,既然是朋友,就不能让你吃亏。” “这东西放了一天,确实不值那个价了,一口价,三千块,多一分,我不要。” 张强愣住了。 他见过太多为了几毛钱争得面红耳赤的商贩,却从未见过像林凡这样,把到手的钱硬往外推的人。 这份气度,这份格局,更让他坚信,林凡绝非池中之物。 “好!就按兄弟你说的!” 张强不再坚持,在这样的人面前,任何金钱上的拉拢都显得俗套而可笑。 唯有真诚,才是最好的交易。 他当场签了一张支票,递给林凡。 王经理在一旁看着,笑得见牙不见眼。 从今天起,他王胖子的地位,因为林凡这个朋友,算是彻底稳了。 “兄弟,以后这国营饭店的海鲜供应,就你一个人说了算了!赵四方那边,我今天就让他彻底滚蛋!” 张强当即表态。 “对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兄弟,你现在有自己的名号吗?是个体工商户?” 林凡摇了摇头,坦诚道:“还没有,之前光想着怎么打鱼挣钱了,这事儿还没来得及去弄。” 他也清楚,随着将来生意越做越大,收入越来越多,没有一个合法的身份和对公账户,很多交易都会变得麻烦,也容易引来不必要的眼红和是非。 “那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 张强一拍胸脯:“工商那边,你只需要提供些材料,我保证三天之内,就把执照给你办下来!” 林凡笑了笑,没有丝毫扭捏。 “那就辛苦您了。” 第42章 投桃报李 “好!” 张强当即拿出一张空白的采购单。 “兄弟,既然要开张,那我这个当哥哥的,必须给你送上一份开门大礼!” 他将写好的采购单推到林凡面前:“我也不跟你玩虚的,这是实打实的订单。” “下个礼拜,市里要开水产展销会,我需要三万斤带鱼,必须是最新鲜的,品相要好。” “价格,就按市场最高价给你。” 三万斤带鱼! 这绝对是一笔足以让任何渔船都眼红的巨额订单。 带鱼虽然常见,但要想在短时间内凑齐这么大的量,而且还要保证品相,绝非易事。 这既是考验,更是张强毫不掩饰的扶持。 林凡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那张订单收了过来。 “强哥放心,三天之内,我给你把货备齐。” 告别了张强,从国营饭店出来,天光已经大亮。 王经理屁颠屁颠地跟在林凡身后,那张胖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 走到饭店后院的角落,林凡停下脚步,从那辆破旧的板车上,拎起一个不起眼的麻袋。 “王经理。” 他将麻袋递了过去:“这次的事,多亏了你从中周旋,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王经理连忙摆手。 “林兄弟,你这可就太见外了!咱们是什么关系?你帮我,就是帮你自己,也是帮强哥,这……” 林凡没让他把话说完,直接将麻袋塞进了他怀里。 “拿着。” 麻袋沉甸甸的,入手冰凉。 王经理好奇地解开袋口,往里一看,只见一条足有半米多长,通体赤红,鳞片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的大家伙,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这……这是红石斑?” 王经理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不是寻常的石斑鱼,而是生活在深水礁石区的红石斑,肉质极其鲜美嫩滑,因为捕捞困难,在市面上极为少见,价格也一直居高不下。 光是这一条,就抵得上一个普通工人小半年的工资了。 “打海和尚的时候,顺手网住的,强哥那边不缺这个,我就自作主张留下了。” 林凡的回答轻描淡淡。 王经理知道,这哪里是顺手,分明是林凡特意为他留的。 这份人情,送得不动声色,却又重如泰山。 “林兄弟,你这份情,我王胖子记下了!” 他不再推辞,将麻袋抱得紧紧的。 “走!兄弟!今天说啥也不能让你走了!哥哥带你去个好地方,放松放松!” 王经理一把揽住林凡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就把他往停车场拉。 “那我叫上我兄弟。” “没问题!都叫上!今天所有的消费,都算哥哥的!” 黑色的轿车在渔村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扬起一阵尘土,最终停在了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榕树下。 这种在镇上都难得一见的高级小轿车,瞬间就引来了全村人的围观。 当车门打开,王经理和林凡从车上下来时,村民们的议论声更是此起彼伏。 林凡径直走到正在修补渔网的陈狗子面前。 “狗子,别弄了,跟我走。” 陈狗子抬起头,看到那辆锃亮的黑色轿车和旁边满脸堆笑的王经理,整个人都懵了。 “凡、凡哥,这是干啥去?” “带你去长长见识。” 林凡简单解释了几句,陈狗子便被半推半就地塞进了轿车的后座。 当柔软的真皮座椅包裹住他的身体时,他感觉自己像是做梦一样,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轿车一路疾驰,最终停在了镇上一家名为红浪漫的歌舞厅门口。 这地方,光是看门脸,就透着一股子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奢靡与暧昧。 巨大的霓虹灯招牌在白天也亮着,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开叉旗袍的迎宾小姐,画着浓妆,笑得花枝招展。 王经理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他领着林凡和陈狗子一进去,大堂经理便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王老板,您来啦!今天还是老地方?” “给我开最好的那个包厢!” 穿过烟雾缭绕、灯光昏暗的大厅,劲爆的迪斯科音乐震耳欲聋。 舞池里,无数年轻的男女正随着节拍疯狂地扭动着身体。 几人很快被带到了二楼一个巨大的包厢里。 这里与楼下的嘈杂不同,装修得金碧辉煌,巨大的U形真皮沙发,能轻轻松松坐下二三十人。 很快,几十瓶啤酒、洋酒、果盘、小吃,流水一样地被送了上来。 紧接着,包厢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西装马甲的女人带着十几个年轻姑娘走了进来,一字排开。 这些姑娘个个身段妖娆,穿着在当时看来极为暴露的吊带裙或紧身衣,有的甚至露着肚脐。 “王老板,您看,这都是我们这儿新来的货色,保证水灵!” 王经理大手一挥。 “都留下!今天让我这两位兄弟玩得开心!” 姑娘们发出一阵娇笑,立刻就围了上来。 两个最漂亮的,一左一右地坐到了林凡身边,一个端起酒杯喂他喝酒,另一个则直接将手搭在了他的大腿上。 陈狗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个姑娘刚一靠近,他就像触了电一样,吓得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脸涨得通红。 包厢里的气氛,很快就热烈了起来。 姑娘们开始玩起了骰子,输了的就要喝酒,或者被要求做一些极为大胆的动作。 一个姑娘输了,被要求站在茶几上跳舞,她便毫不犹豫地脱掉高跟鞋,跳了上去,裙摆飞扬间,春光乍泄,引来一阵阵口哨和喝彩。 陈狗子一开始还不敢看,到最后口水都差点流下来!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又被推开。 王经理领着一个身材高大,留着板寸头,脖子上戴着一条小拇指粗金链子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来来来,林兄弟,我给你介绍一下!” 王经理拉着那男人坐到林凡身边:“这位是周震邦,周老板!咱们镇上最大的建筑工程队,就是他的!” “周老板,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林凡,林兄弟!” 周震邦一坐下,就自来熟地搂住旁边一个姑娘,捏了一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中华烟,递给林凡一根。 “林兄弟,久仰大名啊!” 他的嗓门很大,带着一股子江湖气:“王胖子跟我说,你是个有本事的。” “我老周这人,就喜欢跟有本事的人交朋友。” 林凡接过烟:“周老板客气了,混口饭吃而已。” “哎!什么老板不老板的,见外了不是!” 周震邦一挥手:“我痴长你几岁,你要是看得起我,就叫我一声周哥!” 这周震邦,林凡上一世就听说过他的大名。 一个彻头彻尾的混子出身,靠着敢打敢拼,从一个包工头,一步步做大,吃喝嫖赌,五毒俱全,黑白两道的关系都硬得很。 但为人却极为豪爽,讲义气,只要是他认定的朋友,就能两肋插刀。 林凡笑了笑,将手里的烟点上。 “周哥。” “哎!这就对了!” 周震邦哈哈大笑,举起酒杯:“兄弟,啥也别说了,走一个!” 两人一饮而尽。 几杯酒下肚,话匣子就彻底打开了。 他们都是从社会最底层爬上来的狠角色,骨子里都流淌着不信命、只信自己的血液。 这种基于本性的认同感,比任何酒肉关系都来得牢固。 很快,两人也处得愈发熟络,就差烧香拜把子了。 第43章 新房子必须得盖 红浪漫包厢里的靡靡之音和酒精的辛辣,最终还是被渔村清晨那带着咸腥味的海风吹散。 林凡没有丝毫留恋,在天亮之前,就拉着那个还抱着姑娘不肯撒手,意犹未尽的陈狗子,离开了那个纸醉金迷之地。 回到村里,已是日上三竿。 推开自家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子里,母亲正坐在小马扎上,低头缝补着一件旧衣服。 妹妹林小茹则在一旁,将刚从海边礁石上刮下来的紫菜,一片片摊开在竹篾上晾晒。 看到林凡回来,林母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回来了?” “嗯。” 林凡应了一声,将手里提着的一块用油纸包好的猪头肉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 林小茹则欢快地跑了过来。 “哥!” 她仰着那张被海风吹得有些泛红的小脸,替林凡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哥,你昨晚去哪儿了?妈担心了一晚上都没睡好。” 林凡的心被轻轻地刺了一下。 他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却没有解释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得异常安稳。 家里的餐桌上,终于不再是清汤寡水的糙米粥和咸菜,而是隔三差五就能见到油腥的白米饭和炖肉。 母亲的气色好了许多,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一些。 林小茹也换上了崭新的校服,不用再穿着那件袖口短了一大截的旧衣服去上学。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却将这份平静撕开了一道口子。 那天深夜,狂风大作,雷声滚滚。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老旧的瓦片上,像是要把整个屋顶都掀翻。 林凡被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惊醒。 他点亮煤油灯,只见母亲正蜷缩在床上,身上盖着两床被子,却还是冷得瑟瑟发抖。 “妈,您怎么了?” “没事,老毛病了,一到下雨天就犯。” 就在这时,“滴答、滴答”的声响从屋顶传来。 林凡抬头一看,只见屋顶的一角,已经被雨水浸湿了一大片,正有一串串浑浊的雨水,顺着墙角流下来,汇成一滩积水,离母亲的床铺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 他赶紧找来脸盆接水,可屋顶的漏雨点越来越多,很快,脸盆就见了底。 林小茹也从里屋跑了出来,看着眼前这副景象,吓得快要哭了。 林凡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搬来桌子,爬上去,用几块破油布和塑料布,试图将那几个最大的漏洞堵住。 可风太大,雨太急,根本无济于事。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脖子灌进衣服里,让他浑身都湿透了。 这一夜,一家人几乎都没合眼。 他们就挤在屋里唯一一处不漏雨的角落,听着屋外狂风的呼啸和屋内滴滴答答的漏雨声,直到天亮。 雨停了。 林凡站在院子里,看着那间在风雨中飘摇了一夜的破旧瓦房,屋顶的瓦片被吹掉了好几块,墙壁上满是水渍,整个房子看上去摇摇欲坠。 一个念头,在他心里变得无比清晰。 盖房子!必须盖房子! 盖一栋全村最大、最结实、最亮堂的大房子! 一栋能遮风挡雨,能让母亲安享晚年,能让妹妹安心读书的房子! 他要把上一世所有的亏欠,都用这一砖一瓦,重新砌回来! 与此同时,赵大海家里,气氛却降到了冰点。 “你说什么?国营饭店那边,以后再也不收咱们的货了?” 赵大海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摔在地上。 赵四方垂着头,不敢看他爹那张暴怒的脸。 “是……是张强亲口说的,他说,他已经找到了新的供货商。” “新的供货商?” 赵大海冷笑一声:“除了咱们,这村里还有谁能有这个本事,给他稳定供货?是谁?” “是……是林凡。” “林凡?” 赵大海立刻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一定是林凡那个小畜生,把海和尚卖给了张强,搭上了这条线,然后过河拆桥,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国营饭店这条线,是他赵家经营了多年的命脉,是他们家大部分收入的来源。 现在,这条财路,被林凡硬生生地给斩断了! “爸!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赵四方在一旁咬牙切齿道:“咱们必须得给他点颜色看看!不能让他以为,搭上了张强,就能在村里横着走了!” 赵大海没有说话,只是在屋里来回踱步。 他比赵四方想得更深。 硬碰硬,肯定不行。 林凡现在有张强撑腰,而且村里那帮穷鬼后生也都向着他,正面冲突,占不到便宜。 必须想个别的办法,从根上,给他使绊子,让他难受,让他有钱也花不出去! 就在这时,一个村民敲门走了进来。 “村长,林凡家的那小子来了,说是,想申请一块宅基地,要盖新房。” 赵大海和赵四方对视了一眼。 机会,这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林凡走进村委会那间低矮的办公室时,赵大海正坐在他那张掉漆的办公桌后,装模作样地看着报纸。 赵四方则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喝茶。 “村长,我想申请一块宅基地。” 林凡开门见山。 赵大海缓缓放下报纸,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 “哦?是小凡啊,要盖新房?这是好事啊。” 他脸上挂着一幅公事公办的笑容:“不过你也知道,现在村里的地,都紧张得很。” “按照规定,申请宅基地,需要提供很多证明材料,手续也比较复杂。”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沓表格。 “这样吧,你先把这些表都填了。” “什么家庭收入证明啊,户籍证明啊,无房证明啊……哦,对了,还得有四邻的同意书,需要周围八户邻居都签字按手印,证明你盖房不会影响到他们。” “等这些材料都齐全了,再交到我这儿来,我再拿到村委会上讨论研究。” 说罢,他将那厚厚的一沓表格,慢悠悠推到林凡面前。 第44章 规矩 那厚厚一沓表格,像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林凡面前。 每一张纸上,都密密麻麻地印着各种条条框框。 林凡当然知道这老家伙是在为难自己,并没有去碰那些表格。 “村长,据我所知,村里批宅基地,从来没有这么复杂的规矩。” “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 赵四方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将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现在是新社会了,凡事都要讲规矩,讲流程。” “怎么,你林凡发了点财,就想搞特殊,不把村委会的规矩放在眼里了?” 林凡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看着赵大海。 “我娘的身体不好,这老房子一到下雨天就漏得跟水帘洞一样。” “我只想尽快盖个结实点的房子,让我娘和我妹能有个安稳觉睡。” “孝心可嘉。” 赵大海扶了扶眼镜:“但规矩就是规矩。” “村里不是我赵大海一个人说了算,我也要对全村的村民负责。” “你先把材料准备齐了,等村委会开会研究通过了,自然会通知你。”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却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光是那张需要八户邻居签字按手印的四邻同意书,就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坎。 村里谁不知道他赵大海的为人? 谁敢为了林凡,去得罪他这个一手遮天的村长? 这根本就不是在按规矩办事,这是在明目张胆地,用他手里的那点权力,为难人,刁难人! 林凡沉默了片刻。 他缓缓站起身,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转身就走出了村委会的办公室。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赵四方得意地笑了笑。 “爸,您这招可真高!我看他这房子,这辈子别想盖起来!” 赵大海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浮沫。 “跟我斗?他还嫩了点。” …… 林凡走出村委会,并没有回家,而是径直走到了村口唯一的那家小卖部。 “老板,借个电话用一下。” 他从口袋里摸出几张毛票,拍在柜台上。 小卖部的老板是个精明的中年人,他认得林凡,也知道他现在是村里的风云人物,不敢怠慢,连忙将那部黑色的手摇电话机推了过来。 林凡拿起话筒,摇动摇把,接通了镇上的总机。 “喂,麻烦帮我接一下,镇建筑工程队,找周震邦,周老板。” 电话很快就接通。 “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周震邦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周哥,是我,林凡。” “哦!是林凡兄弟啊!怎么想起给哥哥打电话了?想找哥哥喝酒了?” “都不是。” “周哥,我这儿遇到点小麻烦,想请你帮个忙。” “嗨!自家兄弟,说这话就见外了!说吧,什么事?只要是在这镇上,就没有你周哥我平不了的事!” 林凡便将申请宅基地被刁难的事情,简单扼要地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周震邦听完,沉默了片刻,随即发出一声冷笑。 “他妈的,一个破村长,芝麻绿豆大的官,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兄弟,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不到半个钟头,一辆军绿色的北京吉普,咆哮着从镇子的方向开了过来。 那车开得极快,在渔村狭窄的土路上横冲直撞,卷起漫天烟尘,最终一个漂亮的甩尾,稳稳地停在了村委会的门口。 车门打开,周震邦从驾驶位上跳了下来。 他今天没穿那身招摇的西装,而是换上了一件沾满石灰和油漆印的旧工装,脚上蹬着一双高帮的解放鞋,脖子上那条大金链子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他身后,还跟着两辆解放牌大卡车,车斗里乌泱泱地站满了二三十个同样穿着工装,手里却拎着铁锹、撬棍、榔头的精壮汉子。 这阵仗,不像是来盖房的,倒像是来拆迁的。 周震邦一脚踹开村委会的木门,带着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闯了进去。 正在办公室里喝茶的赵大海和赵四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差点呛死。 “你……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赵大海站起身,色厉内荏大吼。 周震邦径直走到他面前,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像座小山一样,带着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图纸,往桌上重重一拍。 “我兄弟,林凡,要盖房子。” “地,我们自己选,房子,我们自己盖。” “跟你们村委会,没半毛钱关系。” “你……你这是无组织无纪律!是违法乱纪!” 赵大海的嘴唇都在哆嗦。 “违法?” 周震邦笑了,他指了指门外那些拎着家伙的工人:“我这些兄弟,都是镇上建筑队的。” “我们是来支援乡村建设,义务劳动,学雷锋做好事。” “怎么,这年头,做好事也犯法了?”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就是强词夺理,怎么了?” 周震邦猛地一伸手,将桌上那沓厚厚的申请表格抓了起来,当着赵大海的面,直接全给扬了! 一张张纸,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在赵大海和赵四方惨白的脸上。 “我告诉你,赵大海。” 周震邦用手指着他的鼻子:“我兄弟想在哪儿盖房,就在哪儿盖房。” “你要是敢再用你那套狗屁不通的规矩来恶心人,我明天就让你这破村委会,从这村里消失,你信不信?” 这已经不是威胁,这是最赤裸裸的恐吓。 赵大海彻底蔫了。 眼前这个人,是镇上出了名的滚刀肉,疯起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跟他讲道理,讲规矩,无异于对牛弹琴。 周震邦没再理会他们父子俩,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林凡正站在门口,他将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 “周哥,谢了。” “自家兄弟,说这些就生分了。” 周震邦揽住他的肩膀,指着村里的一片空地:“兄弟,你看上哪块地了?跟哥说,哥今天就给你把地基给圈出来!” 林凡的目光,越过那些低矮的房屋,最终,落在了江若璃家那座小院的旁边。 那里,正好有一片向阳的、空旷的沙地。 地方足够大,也足够安静,最主要的是,离他媳妇家近! 他伸出手,指向那个方向。 “就那儿了。” 第45章 分钱 周震邦的办事效率高得惊人。 他一声令下,那几十个工人便如同虎狼之师,卷尺、石灰、木桩齐上阵,不到一个钟头的工夫,就在江若璃家旁边那片空地上,圈出了一块方方正正、足有两百多平米的巨大地基。 尘埃落定,周震邦拍了拍手上的灰,揽着林凡的肩膀。 “兄弟,地基给你圈好了。” “剩下的,是想盖砖房还是盖楼房,你画个图纸给我,材料和人工,都算哥哥的,就当是送你的乔迁贺礼。” “周哥,这不行。” 林凡摇了摇头:“一码归一码,你今天帮我撑场子,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盖房子的钱,我自己出。” 周震邦还要再说什么,却被林凡打断了。 “你我都是在道上混饭吃的,规矩我懂,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周震邦看着林凡那不容置喙的样子,最终哈哈一笑,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兄弟你是个敞亮人!哥哥我没看错你!” 送走了周震邦这尊大神,渔村再次恢复了平静。 林凡没有立刻回家,而是转身,提着从镇上捎回来的两条好烟和两瓶茅台酒,敲响了旁边江若璃家的院门。 开门的依旧是江若璃。 “凡哥……” 林凡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抬脚便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江海山正坐在那架旧织网机前,低头忙碌着。 自从上次跟着林凡出海,亲眼见识过那番惊心动魄的场面后,他对林凡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是一种夹杂着欣赏、认可,甚至还有一丝老渔民对后起之秀敬畏的复杂情感。 看到林凡进来,他手上的动作只是微微一顿,便又继续穿梭。 “叔。” 林凡走到他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布包得整整齐齐的厚实包裹,放在了他旁边的石凳上。 “这是卖海和尚的钱,咱们一人一半,这是您那份,一千五。” 江海山织网的动作,猛地停住。 他抬起头,看着那个布包,眉头皱了起来。 “我不要。” 他的回答很干脆:“那东西,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在忙活,我就是跟着去船上看了看,一分力没出,凭什么拿你的钱?” “叔,话不能这么说。” 林凡将布包解开,露出里面一沓崭新的大团结:“要不是您在船上镇着,光凭我跟狗子他们几个,别说抓海和尚,船能不能开到黑石海沟都不好说。” “您压阵的功劳,比我们下力气的功劳还大。” “这钱,您必须收下。” “我说了不要!” 江海山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我江海山在海上漂了一辈子,什么钱该拿,什么钱不该拿,我心里有数!” “这钱你要是硬塞给我,就是看不起我!” 林凡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不生气。 他只是笑了笑,把沓钱缓缓推到江海山面前。 然后,他看着江海山,慢悠悠开了口。 “叔,我知道您是老前辈,讲究。” “可我这人,也有我自己的规矩。” “哪怕您将来是我爹,这账,也得算清楚。” “我不能占您便宜啊不是。” “噗嗤……” 站在一旁的江若璃,听到这句半真半假的话,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那张俏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煞是好看。 就在这时,丈母娘王素芬从里屋走了出来。 她一出来,就看到了石桌上那厚厚的一沓钱,两只眼睛瞬间像灯泡一样直冒光。 “哎哟!这是干什么呢?父子俩在这儿推来推去的,像什么样子!”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一把就将桌上那些钱给抄了起来,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小凡给你,你就拿着!” 她对着还愣在那儿的江海山一瞪眼:“人家小凡现在是有本事的人,是大老板!这点钱算什么?” “这是人家孩子的一片孝心!你个老顽固,还在这儿推三阻四的,传出去让人笑话!” 她把钱揣好,随即又换上了一副笑眯眯的表情,拉住林凡的手,亲热得不得了。 “小凡啊,来就来嘛,还拿这么多钱,真是太破费了!快,进屋坐,让若璃给你倒茶!” “晚上别走了,就在这儿吃!阿姨给你做你最爱吃的!” 江海山看着自己婆娘这副财迷心窍的模样,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拿她一点办法没有,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继续跟手里的渔网较劲。 林凡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是一阵好笑。 他跟着王素芬进了屋,江若璃给他端来一杯热茶。 坐定之后,林凡才说起了正事。 “叔,阿姨,还有件事,想请叔帮忙。” “说!只要是你的事,就是我们家的事!” 王素芬拍着胸脯,大包大揽。 江海山刚跟进来,也竖起了耳朵。 “我接了个大单子。” 林凡说道:“国营饭店的张强经理,需要三万斤带鱼,三天之内就要交货。” “三万斤?我滴妈……” 饶是江海山这种见惯了大风浪的老渔民,听到这个数字,也是吃了一惊。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他沉吟道:“光靠你那条船和那几个人,肯定是不够的。” “带鱼汛期虽然还没到,但只要找对地方,下对网,凑齐这个数倒也不难。” “关键是,人手。” “是。” 林凡点了点头:“我就是为这事来的。” “我想请叔您出面,帮我在村里,再多招一些人手。” “这事儿,您是老前辈,在村里威望高,您说句话,比我说十句都管用。” “行啊你,好小子!” 眼看林凡越做越大,江海山此刻也很是欣慰。 只要这小子正儿八经过日子,对自己女儿好,但凡是能用得上他这个老家伙的地方,他自然是愿意帮忙。 更何况,这小子发起来,他老江家日后自然也跟着沾光。 “好,那我就帮你这一回,事成之后,咱爷俩好好喝一杯!” “得嘞,那我就先谢谢我老丈人了!” 第46章 招兵买马 江海山出面招人的消息,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整个渔村。 第二天一早,林凡家那破旧的院子门口,便被围得水泄不通。 如今的林凡,在村里人眼中,早已不是那个不务正业的烂赌鬼。 他是能从深海里拖回海和尚的能人,是能让国营饭店经理都客客气气的大老板,更是能带着大伙儿挣大钱的财神爷。 跟着他出海,工钱日结,绝不拖欠,活儿干完了还有鱼有肉分。 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都难找。 “凡哥!算我一个!我力气大,一个人能扛两百斤的麻袋!” “林老板,我从小就在海上长大的,水性好得很,什么活儿都能干!” 院子里,人声鼎沸。 江海山搬了张椅子,就坐在院子中央,亲自坐镇面试。 他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扫过每一个前来报名的年轻人。 “你,手上的茧子太薄,一看就是没怎么干过重活的,不行,下一个。” “你,脸色发白,下盘不稳,出海一天就得吐得七荤八素,不行。” 他挑选船员的标准极为严苛,不光看力气,更看一个人的精气神和底子。 出海打鱼,不是儿戏,那是在跟龙王爷抢饭吃,半点马虎不得。 陈狗子、孙老铁、李大壮和马猴子这几个小弟,则在一旁帮忙维持秩序,登记信息,俨然一副核心团队的模样。 在人群中,有一个身材清瘦,皮肤黝黑,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的年轻人,引起了林凡的注意。 他叫刘文,村里人都叫他瘦猴刘。 他不像其他人那样咋咋呼呼地往前挤,只是静静地排在队伍的末尾。 轮到他时,江海山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摇了摇头。 “你太瘦了,身子骨单薄,海上的活儿,你干不来。” 刘文没有争辩,只是平静地说道:“江叔,力气活儿我可能比不上大壮哥他们,但我脑子好使。” “我念过高中,会看海图,懂洋流,还会修柴油机。” “船在海上,不怕没力气,就怕没脑子。” 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条理清晰。 林凡起身走了过去。 “让他留下吧。” 江海山看了林凡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这个刘文,林凡上一世就认识。 他是个孤儿,从小吃百家饭长大,虽然穷,但骨子里有股不服输的韧劲。 他脑子活络,看问题透彻,是村里为数不多的文化人。 上一世,林凡落魄时,他还曾接暗中济过自己几次。 是个值得信赖和培养的人。 有他跟在身边,刚好可以和咋咋呼乎一根筋的陈狗子形成互补。 招募进行得十分顺利。 就在队伍即将排到末尾时,一个不速之客,却再次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赵四海。 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贼眉鼠眼,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男人。 赵四海一上来,就噗通一声,再次跪在了林凡面前。 “凡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比上次还要凄惨:“我不是人,我就是个畜生!我不该有眼不识泰山,三番两次地得罪您!” 他指着身后那个男人。 “凡哥,这……这是我表弟,王二麻子。” “他以前在镇上的船队干过,也是一把好手!” “我们兄弟俩,就想跟着您混口饭吃!您就发发慈悲,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我们给您当牛做马,做牛做马都行!” 院子里瞬间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 陈狗子第一个就想冲上去把他踹开,却被林凡一个手势拦住了。 林凡看着跪在地上,毫无尊严可言的赵四海,心里没有半分波澜,反而是一个念头,悄然浮现。 他缓缓蹲下身,将赵四海扶了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 “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赵四海一听这话,顿时喜出望外,还以为林凡真的原谅他了。 “凡哥,那……那您的意思是……” 林凡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次出海,确实缺人手。” “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他话锋一转。 “不过,这次的活儿,可不比寻常。” 林凡站起身,对着院子里所有被选中的人说道:“想必大家也都知道,最近这天气,有些反常。” “往年这个时候,带鱼早就该成群结队地过来了,可今年,却迟迟不见踪影。” “我找镇上的老人打听过了,因为前段时间海上起了风暴,搅乱了洋流。” “要想找到带鱼群,咱们不能再守着近海这片老地方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海图,在石桌上摊开,用手指着其中一个位置。 “我们得往东走,去乱石滩。” 乱石滩三个字一出口,在场的老渔民脸色都微微一变。 那是一片出了名的凶险海域,水下暗礁密布,星罗棋布,像迷宫一样。 而且那里的天气变幻莫测,前一秒还风平浪静,后一秒可能就是狂风暴雨。 寻常的渔船,根本不敢轻易靠近。 “那地方虽然凶险,但也是个天然的避风港。” “我断定,今年的带鱼群,为了躲避混乱的洋流,十有八九都聚集在了那里。” “但是。” 林凡的声音沉了下来:“风险大,收益也大,这次出海,工钱翻倍。” “但丑话说在前面,这趟出去,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 “怕死的,或者家里有老有小离不开的,现在就可以退出,我林凡绝不勉强。” 院子里一阵骚动,但那些被选中的年轻人,一个个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听到工钱翻倍,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兴奋。 林凡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赵四海的身上。 “怎么样,你还敢去吗?” 赵四海哪里知道其中的凶险,他只听到了工钱翻倍四个字,眼睛都直了。 “敢!当然敢!凡哥您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刀山火海,绝不皱一下眉头!” 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好。” 林凡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你就跟着去吧。” 最终,经过一番筛选和动员,一支二十一人的队伍正式集结完毕。 除了林凡的镇海号,江海山也把自己那艘保养得极好的渔船开了出来,又从村里租了一艘吨位最大的机帆船。 三艘船,二十一名船员,浩浩荡荡,整装待发。 第47章 磨刀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林凡也没着急出发。 要去乱石滩那种地方拼命,光靠一腔热血和几张破网,无异于送死。 “狗子,瘦猴刘,你们两个跟我去一趟镇上。” “孙老铁,你跟江叔留下,把三条船的发动机再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油箱全部加满,一滴都不能少。” “所有的缆绳、船锚,都给我换成最粗最结实的。” “大壮,马猴子,你们带人去供销社,白米、白面……” “另外,烈性白酒,要十箱,最好的大前门香烟,要二十条。” 林凡的指令一道道下达,自己则带着陈狗子和刘文,来到一处收购站。 收购站的老板,是个独眼龙,外号龙爷,据说年轻时在南边的海上当过水匪,后来断了条腿,才金盆洗手,干起了这门生意。 林凡一进去,那股熟悉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龙爷。” 独眼龙正坐在一堆废铜烂铁后面,喝着功夫茶。 他抬起那只独眼,瞥了林凡一下。 “是你小子,怎么,想来我这儿淘什么宝贝?” “龙爷,我需要点东西,要得急。” 林凡将一张自己画的草图,放在了独眼龙面前。 图上画的,是一种结构极为复杂的拖网。 它的网口被特制的钢架撑开,网身由三层不同网眼的渔网叠加而成,最下面,还坠着一排沉重的、带着滚轮的铁链。 这是一种专门用来在复杂海底地形作业的刮地网,破坏性极强,但也极为有效。 上一世,林凡就是在见识过这种网的威力后,才动了心思,靠着它发了一笔横财。 独眼龙拿起图纸,看了一眼。 “小子,你挺识货啊,这玩意儿,可是南边那些捞偏门的家伙才用的。” “刮地三尺,连石头都能给你翻上来。” “不过,这东西,我这儿可没现成的。” “但我知道,谁有。” 独眼龙放下图纸,慢悠悠地品了口茶。 “镇东头的船厂,有个姓王的老铁匠,以前就是专门给那些走私船做这个的。” “后来严打,他才歇了手。” “你去他那儿,提我的名字,就说,你要三套过山龙,他自然就明白了。” 林凡点了点头,又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清单。 “我还要三台大功率的卷扬机,十五盏高强度的探照灯,要能防水防震的。” “还有,最好的钢丝缆绳,要五百米。” 独眼龙看着清单,那只独眼眯了起来。 “小子,你这是要去炸龙宫啊?这么大的手笔。” “出趟远海,有备无患。” “行。” 独眼龙不再多问:“东西我这儿都有,不过,价钱可不便宜。” “钱不是问题。” 从废品收购站出来,林凡又马不停蹄地赶往镇东头的船厂。 那是一家私人开的小船厂,藏在一条偏僻的巷子里,空气中常年飘散着一股刺鼻的铁锈和油漆味。 林凡找到了那个姓王的老铁匠。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头,满脸的褶子比核桃还深,一双手,却像铁钳一样有力。 当林凡报出龙爷和过山龙的名号后,老铁匠没有多问一句,只是带着林凡走进了他那间堆满工具和铁料的作坊。 整整一个下午,林凡就待在那间闷热的作坊里,看着老铁匠如何将一根根冰冷的钢筋,经过锻打、淬火、焊接,最终变成图纸上那副狰狞的模样。 刘文和陈狗子则按照林凡的吩咐,开着车,将从独眼龙那里买来的各种装备,一趟趟地运回码头。 当黄昏降临,三套崭新的过山龙拖网,连同所有的装备,全部被装上了三艘渔船。 入夜,码头。 林凡将所有船员召集到了一起。 “明天一早,五点准时出发。” “所有人,今晚都给我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上了船,就得把命交给我。” “我保证,只要你们听我指挥,我不仅能带你们发财,更能把你们都安安全全地带回来。” 赵四海除外。 …… 第二天,凌晨五点。 天还未亮,海面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晨雾。 三艘渔船,悄无声息地驶离了码头。 航行很顺利。 在林凡那精准得如同电脑一般的指挥下,船队巧妙地避开了一处处暗礁和浅滩。 江海山坐在自己的船上,看着林凡的镇海号始终航行在最前方,充当着领航的角色,心里百感交集。 他发现,自己这个活海图,在这小子面前,竟然显得有些多余。 然而,当船队航行了近十个钟头,即将进入乱石滩外围海域时,天,说变就变了。 原本还算平静的海面上,毫无征兆地,刮起了妖风。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杂乱无章,卷起一道道白色的浪头。 天空,在短短几分钟内,就从铅灰色变成了墨汁一样的黑。 “是白毛风!” 江海山在那边的船上,扯着嗓子大喊:“快!降下主帆!所有东西都给我固定好!要起大浪了!” 白毛风,是海上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极端天气之一。 它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威力却足以撕碎一切。 几乎就在江海山话音落下的同时,海面上,一道道小山般的巨浪,拔地而起! 三艘船,在狂涛巨浪之中,就像三片随时都会被碾碎的树叶。 船身被巨浪一次次地抛向半空,又重重地砸回水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船员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惨白,一个个死死地抓住身边一切可以固定的东西,才不至于被甩进海里。 赵四海更是吓得屁滚尿流,抱着一根桅杆,吐得昏天黑地,连黄疸水都出来了。 “凡哥!风太大了!船快要控制不住了!” 孙老铁死死地把着舵盘,整个人都在剧烈地晃动。 “镇海号!听我指令!” 林凡的声音,如同利剑,穿透了狂风和巨浪的咆哮:“所有探照灯,全部打开!对准我手指的方向!” “瘦猴刘!去船头!用信号灯,告诉另外两条船,跟紧我!一步都不能错!” 在如此剧烈的颠簸中,林凡却像一根钉子,牢牢地钉在船头。 他那看似单薄的身体里,爆发出了一股惊人的力量。 三艘船上的十五盏高强度探照灯,在同一时间亮起,将前方那片如同炼狱般的海域,照得一片惨白。 在惨白的光柱中,所有人都看到了令他们终身难忘的一幕。 在他们前方不远处,两股方向完全相反的巨型洋流,正在猛烈地对撞、撕扯。 无数巨大的漩涡,在其中生灭,像一只只张开的巨口。 而林凡手指的方向,正是那两股洋流交汇处,一条看似最为凶险,却又在混乱中保持着一丝诡异平静的狭窄水道。 “从那里穿过去!” 第48章 穿针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江海山的船上,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船员根本就不敢相信,林凡竟然能下达这样的指令! 那条水道,与其说是水道,不如说是一道海神发怒时,在海面上劈开的裂缝。 两侧是高达十几米的巨浪形成的、不断崩塌又重塑的水墙,中间是无数暗流和漩涡交织成的死亡陷阱。 从那里穿过去,无异于驾驶着三片树叶,试图穿越一台正在高速运转的绞肉机。 “听他的!” 江海山的声音,压过了所有人的惊呼。 他不知道林凡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知道,在这种时候,任何的迟疑和混乱,都只会带来一个结果,船毁人亡! 唯一的生机,就是相信他。 林凡的船一马当先,义无反顾地扎进了那片沸腾的开水之中。 船身入水的瞬间,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整艘船的骨架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碾成碎片。 船上的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五脏六腑都在剧烈地翻腾。 “右满舵!发动机功率开到最大!” 林凡的声音在风浪中异常清晰。 孙老铁咬着牙,将舵盘向右打死。 柴油机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螺旋桨在水中疯狂地搅动,试图对抗那股几乎要将船撕裂的横向拉力。 船身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擦着一个正在急速形成的巨大漩涡边缘,险之又险地滑了过去。 那漩涡的中心,黑得深不见底。 “回舵!减速!” 孙老铁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执行着他的每一个命令。 紧随其后的另外两条船,也凭借着刘文在船头不间断的信号灯指引,艰难地复制着林凡这边的航行轨迹。 江海山的船上,他几乎是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压在了舵盘上,凭借着几十年在海上练就的直觉和经验,一次次地化解着危机。 而另一艘租来的船上,情况则要糟糕得多。 船长是个中年汉子,虽然经验也算丰富,但在这种超出了人类认知极限的极端环境下,早已方寸大乱。 “不行了!撑不住了!船要散架了!” 他哭喊着,几乎要放弃抵抗。 就在这时,站在他船头的赵四海,突然像是换了个人。 “往左!快往左打!前面有暗涌!” “慢一点!稳住!别让浪头打在船舷上!” 船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镇定给惊住了,下意识地就按照他的话去操作。 说来也怪,每一次,都能恰到好处地避开最危险的浪头和暗流。 没有人知道,此刻的赵四海,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他不想死!他不想死在这里! 他得活!这样才能把赚到的钱给花了! 他不知道林凡是怎么知道这条航线的,但他知道,这是唯一的生路!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当三艘船终于冲出那条死亡水道,进入一片相对平静的海域时,所有人都虚脱般地瘫倒在了甲板上。 他们浑身湿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海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一群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死鱼。 劫后余生的庆幸,让每个人都感到一阵阵后怕。 他们回头望去,那片刚刚还如同地狱般的狂暴海域,此刻竟然已经风平浪静。 “都别歇着了!活儿还没干完!” 林凡的声音,将众人从虚脱中唤醒。 他指着前方那片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的,犬牙交错的礁石群。 “那就是乱石滩,带鱼群,就在里面。” 众人这才发现,这片海域的海水颜色,明显比外海要深邃得多,而且水面上,漂浮着大量被海浪打碎的海草和浮游生物。 这是鱼群聚集最明显的标志。 “你们两条船,从左右两翼包抄,把那两个最大的入口给我堵死!” “瘦猴刘,你带人上镇海号的瞭望台,给我盯紧了水下的动静!” “狗子,大壮,马猴子!把过山龙给我准备好!” 短暂的休整之后,所有人再次行动起来。 三艘船呈一个巨大的品字形,缓缓地向着那片如同迷宫般的乱石滩合围而去。 江海山的船和另一艘船,将两张巨大的拦截网,沉入了水道的最窄处,彻底封死了鱼群可能逃窜的路线。 而林凡的船,则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停在了乱石滩的正中央。 那套狰狞的过山龙拖网,被缓缓地沉入了水中。 “声呐,打开。” 刘文立刻打开了那台从独眼龙那里淘来的,军用级别的老旧声呐探测仪。 仪器的屏幕上,雪花点闪烁。 很快,在深水区域,一片巨大的、移动的红色阴影,清晰地显现出来。 “凡哥!找到了!好……好大的鱼群!” 刘文的声音都在颤抖。 它像一片在水下移动的红色大陆,厚实而密集。 “就是它们了。” 林凡拿起船上的扩音喇叭。 “所有船!注意了!” “我数三声,我们一起,往鱼群里扔东西!” 他指着船上早已准备好的几十个麻袋。 那些麻袋里装的,并不是炸药,而是一块块被敲碎的、在废品站随处可见的生石灰。 “三!” “二!” “一!” “扔!” 随着他一声令下,三艘船上,上百个装着生石灰的麻袋,被同时扔进了海里。 生石灰遇水,瞬间发生剧烈的化学反应,释放出大量的热量和气泡。 平静的海面,再一次沸腾。 水下的温度急剧升高,海水变得浑浊不堪。 那些原本在深水区安逸地聚集着的带鱼群,像是被捅了马蜂窝,瞬间炸开了锅。 它们无法忍受这种剧变的环境,开始疯狂地向上层水域逃窜。 一时间,整个乱石滩的海面上,银光闪烁,无数条带鱼跃出水面,像下了一场银色的暴雨。 “收网!” 林凡再次下令。 沉在水下的过山龙,像一张张开的巨口,开始缓缓收拢。 成千上万条惊慌失措的带鱼,被硬生生地赶进了这张无处可逃的巨网之中。 第49章 宝藏 “吱嘎……吱嘎……” 卷扬机发出了刺耳的呻吟,承载着巨大的负荷。 那根连接着过山龙巨网的钢丝缆绳,被绷得笔直。 “凡哥!太重了!卷扬机快拉不动了!再这样下去马达要烧了!” 孙老铁在驾驶舱里急得满头大汗。 “另一台备用卷扬机!挂上副缆!一起上!” 林凡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两名船员立刻动作,飞快地将另一条备用钢缆挂在了拖网的辅助挂钩上,启动了第二台卷扬机。 两台大功率卷扬机同时发力,那张装巨网,终于被一寸一寸从海水中拽了上来。 当巨大的网兜被吊臂高高举起,越过船舷,然后猛地拉开网底的绳索,倾泻而下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 那不是捕鱼,那是银山的崩塌! 它们堆成了一座真正的小山,几乎占据了镇海号一半的甲板面积,最高处甚至没过了人的膝盖。 船身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重量,都发生了明显的倾斜。 每一条带鱼,都足有一米多长,最宽处堪比成年人的巴掌,通体银亮,鳞片完整,品相极佳! 这是东海带鱼中的上品。 “发了!我们发了!” “老天爷!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鱼!” 短暂的震惊之后,甲板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陈狗子、马猴子等人扑进鱼堆里,兴奋地打着滚,疲惫和后怕一扫而空,只剩下收获的狂喜。 江海山和另一条船上的人,也通过望远镜看到了这边的景象,同样是目瞪口呆,继而激动不已。 这一网,保守估计也有数万斤,不仅足以完成张强的订单,甚至还绰绰有余! 但此刻,作为这一切的缔造者,林凡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悦。 他的目光,越过那些还在甲板上活蹦乱跳带鱼,死死地盯着刚刚被清空的过山龙网底。 在那里,除了少数几条被挂住的鱼,好像还缠绕着一些别的东西。 一些黑色的、被海草和藤壶包裹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像是腐朽木头碎片的东西。 在刚才倾倒的过程中,它们没有和鱼群一起滑落,而是被粗糙的网绳给挂住了。 其中一块最大的碎片,约有半米长,脸盆大小,形状很不规则。 林凡拨开脚下的鱼群,一步步走了过去,在众人不解的注视下,俯身将其从网底解了下来。 这不是普通的船板,而是铁力木! 密度极高、坚硬如铁、天然就能抵御海水侵蚀的顶级船用木材! 在古代,只有最精锐的战舰或是皇家的宝船,才会不计成本地使用这种木料。 当表面的污垢和寄生的贝壳被他用匕首一点点清理干净后,几个模糊的刻痕,在湿润的木板上显露了出来。 那不是汉字,而是由卷曲的线条组成的奇异符号。 “凡哥,这是什么玩意儿?烂木头片子?” 陈狗子凑过来看热闹,一脸的好奇。 林凡没有回答,但他此刻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这种符号,他见过! 上一世,在他为了生计,曾在一个香港的富商手下干过一段时间的杂活。 那个港商,是个狂热的古董与历史收藏家,尤其痴迷于大航海时代的历史。 林凡记得,在一个雨夜,他帮老板整理书房时,有幸见到过一本被老板视若珍宝的手抄古航海图册。 那本图册的羊皮纸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绘制着南海一带的古老海图。 而在图册的注解中,就记载着被称作南洋鬼符的文字。 根据图册记载,这是几百年前,一支横行于南海之上、被称作黑鲨的神秘海盗舰队,专门用来标记藏宝地点的特殊符号。 这片乱石滩下,埋着的,可能不仅仅是鱼群! 那支传说中的海盗舰队,以狡猾和残忍著称,他们最喜欢将宝藏藏匿于常人无法抵达的绝险之地。 而刚才他们穿越的那条死亡水道,不正是天然的、最完美的屏障吗? 这块铁力木板,很可能就是当年藏宝船留下的路标,或是沉船的一部分! “所有船!原地抛锚!不准再动!” 林凡猛地站起身。 “瘦猴刘!” “在!” 刘文被林凡严肃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应声。 “把你那台声呐,功率开到最大!增益调到最高!对准刚才下网的那片区域,给我仔仔细细往下扫!深度设定到最大!” 刘文虽然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立刻执行了命令。 他将声呐仪器的所有参数都调到了极限,绿色的扫描波束变得更加密集,探测的深度也远远超出了常规的捕鱼范围。 屏幕上的雪花点再次闪烁,这一次,图像变得更加模糊,充满了干扰信号。 但刘文还是耐心地调整着滤波和降噪的旋钮。 “凡哥,下面……下面好像有东西!” “回波信号很强,但不是礁石的反应,礁石的轮廓没这么规整。” “它像一个很大的架子……不,是一排架子,很长……” “把坐标发给我!标记下来!” 林凡的心跳,瞬间开始加速。 他转身,大步走到了船舷边。 “狗子,把潜水设备给我拿过来。” 陈狗子愣了一下,随即跑进船舱,拖出了一个箱子。 那是一套极为简陋的潜水设备,只有一个锈迹斑斑的氧气瓶和一个面罩发黄的老旧呼吸调节器,同样是从独眼龙那里淘来的便宜货,平时只用来处理一些水下的紧急情况,比如螺旋桨被渔网缠住。 “凡哥!你该不会是要下去吧?” 陈狗子吓了一跳:“下面黑灯瞎火的,水又冷,刚才那片水域那么邪门,太危险了!” 江海山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立刻通过对讲机喊话:“不可鲁莽!” “这片水域水文复杂,暗流未消,而且水下能见度极差,贸然下潜,一旦出了意外,我们连救援都来不及!” “我自有分寸。” 林凡依旧我行我素,确认气量充足,然后将一把潜水刀绑在了小腿上。 “我下去看看情况,最多二十分钟。” “ 如果我没上来,你们就走,别管我。” 他最后交代了一句,背上氧气瓶,戴上面罩。 不等众人再说什么,他一个干净利落的翻身,便没入了那片深邃冰冷的海水之中。 水下的世界,一片漆黑、死寂。 与海面的喧嚣截然不同,这里安静得可怕。 冰冷的海水瞬间包裹了全身,刺骨的寒意透过潜水服渗入皮肤。 林凡打开了手腕上绑着的高强度防水手电,一道惨白的光柱,刺破了无边的黑暗,但照射的距离也极为有限,光柱之外,依旧是深不见底的墨色。 他对照着潜水电脑上接收到的刘文发来的坐标,控制着浮力,缓缓下潜。 越往下,水的压力越大,压迫着他的耳膜,让他不得不持续做着耳压平衡。 水温也越来越低。 大约下潜了三十多米,他的脚,触碰到了一片坚硬而又带着一丝沙感的物体。 到底了。 他稳住身形,将手电的光柱向下照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呼吸。 那不是什么架子! 而是一艘船! 一艘巨大的古代沉船! 第50章 藏龙 它就那么静静地横卧在海底,像一头死去了千百年的巨兽。 船身巨大,通体由坚硬的铁力木打造,即便被海水侵蚀了数百年,大部分的结构依然保持着惊人的完整。 船体上覆盖着厚厚的海草、藤壶和珊瑚,无数细小的鱼虾在其中穿梭,早已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林凡围绕着沉船缓缓游弋,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巨大的破口。 他检查了一下气瓶的残压,毫不犹豫地从破口处钻了进去。 船的内部,是一个被时间彻底凝固的世界。 黑暗,死寂,冰冷。 他穿过船舱通道,朝着记忆中海盗船结构里最可能存放贵重物品的船尾走去。 推开一扇早已腐朽的舱门,眼前出现的景象,让林凡也是大吃一惊! 这里应该是船长室或者某个重要的储藏室。 房间的角落里,堆放着十几个用铁皮包裹的箱子。 大部分箱子都还完好,但有两三个已经因为长久的腐蚀而破裂开来。 破口处,隐隐约约还反射一些火彩。 林凡游了过去,用手电一照。 好家伙! 金币!首饰!珠宝! 这,是真正的宝藏! 就在这时,手腕上的潜水电脑发出了轻微的震动,提示他下潜时间已经过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海水开始出现一股不稳定的暗流,应该是海面上的天气又有了新的变化。 以自己现在的装备和能力,想把这些东西弄上去,无异于痴人说梦。 别说是一个箱子,就是徒手搬运这些金币,他一次也带不走多少。 强行尝试,只会把命丢在这里。 他只好先把这里的位置暂时记下,然后顺着来路,迅速离开了这艘沉船。 “哗啦!” 林凡浮出水面的瞬间,陈卫国和刘文立刻七手八脚地将他拉上了甲板。 “凡哥!你没事吧!” “凡哥,下面什么情况?” 林凡摘下面罩,大口地呼吸着海面上咸腥的空气。 “没事,所有人,起锚!我们回航!” 没人敢多问一句。 三艘船立刻行动起来,巨大的铁锚被缓缓绞起,发动机再次发出轰鸣,调转船头,朝着家的方向驶去。 归途的航程,再没有遇到什么大的风浪。 船员们早已从之前的惊恐中恢复过来,此刻,他们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眼前这座银光闪闪的鱼山上。 他们拿着水管冲洗,用铁锹分拣,将一条条品相上乘的带鱼整齐地码放到装满冰块的隔温箱里。 当渔村熟悉的码头轮廓出现在海平线上时,夕阳正将最后一片余晖洒在海面上。 整个码头,人山人海。 几乎半个村子的人都聚集在了这里。 那些跟着出海的船员的家人们,站在人群的最前面。 他们在这里等了一天,从清晨到日暮,心里七上八下。 村里早有传言,说林凡他们去了白毛风肆虐的乱石滩,那地方,在老一辈人的口中,就是有去无回的龙王嘴。 当三艘渔船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视野中时,人群中爆发出第一声喜悦的呼喊。 紧接着,当船只靠近,人们看清了镇海号甲板上那堆积如山的、在夕阳下闪烁着银光的带鱼时,整个码头都沸腾了!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天呐!那……那是多少鱼啊!把船都快压沉了!” “我男人回来了!” 压抑了一天的担忧和恐惧,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狂喜的泪水和雷鸣般的欢呼。 船上的船员们,看着码头上翘首以盼的亲人,一个个挺直了腰杆,挥舞着手臂,他们是这次凯旋的英雄。 岸边人群的后方,赵大海和他儿子赵四方,也挤在里面。 自然也是想过来看看热闹,顺便,找机会治治杨浪。 林凡没有理会众人的欢呼,船一靠稳,他便第一个跳上了码头。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直奔主题。 “孙老铁!刘文!把家伙都搬下来!算账,发钱!” 一张破旧的方桌,一个磅秤,一个装满了现金的大铁盒,就这么当众摆在了码头的空地上。 “今天出海的兄弟,都过来!” 林凡的声音盖过了嘈杂的人声。 他亲自拿着名单,开始点名。 “李大壮!” “到!” “两百块!拿着!” 林凡将一沓厚厚的大团结,直接拍在了李大壮那粗糙的手里。 李大壮的婆娘在一旁看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马猴子!” “凡哥!” “这也是你的!两百!” “……” 一个又一个名字被念到,一笔又一笔远超他们想象的巨款被当场发下。 钱,是现结的,是当着全村人的面,一分不少地发到了每个人的手里。 那些拿到钱的汉子,手都在抖。 整个码头的气氛,被推向了最高潮。 那些没能跟着出海的年轻人,一个个看得眼都红了,肠子都悔青了。 “凡哥!下次出海算我一个!” “林老板!我不要钱都行,只要能跟着你混!” “哥!还缺人吗!我什么活儿都能干!” 一时间,林凡被围得水泄不通,他成了所有人眼中的财神爷,成了能带领他们过上好日子的唯一希望。 就在这片喧嚣的顶峰,一个凄厉的哭喊声猛地刺穿这热烈的气氛。 赵四海他娘一脸可怜相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上来就抓住了林凡的胳膊。 “林凡,我的娃,我的四海呢?” “他们都回来了,我的儿子呢?你把他带出去了,他人呢?” 热闹的码头,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之前还在欢呼的村民,此刻都面面相觑,那些同船回来的船员,脸上也露出了几分不自然。 赵大海和赵四方父子俩,等的就是这一刻! 俩人立刻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赵大海快步上前,一把扶住赵家婶子。 他转过身,面对着林凡,也面对着全村的村民。 “林凡,你带出去的人,没有回来。这件事,性质很严重。” “作为村长,为了给全村人一个交代,给赵四海的家人一个交代,我宣布,现在必须对你的人和船进行调查!” “来人!把他的船和货,都给我暂时封起来!任何人不准靠近!不准转移!我们要检查!” 第51章 谁的规矩 “凭什么!” 陈卫国第一个炸了,他把手里的钱往箱子里一扔,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赵大海面前。 “村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辛辛苦苦在海上拼命,九死一生才回来,你不说句好话就算了,还要封我们的船,扣我们的货?” “就是!” 孙老铁也站了出来,他一向性子沉稳,但此刻也压不住火气:“赵四海是自己哭着喊着求凡哥带他去的,全村人都看见了!” “现在人没跟着第一艘船回来,你就把罪名扣在凡哥头上,天底下有这个道理吗?” 李大壮、马猴子,还有那些刚刚拿到钱的船员,全都围了上来,将林凡护在中间,与赵大海和他带来的几个村委会的人对峙着。 气氛,一触即发。 “道理?” 赵大海背着手,官腔十足:“我不是在讲道理,我是在讲规矩!人是从你船上出去的,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作为村长,就有责任和义务进行调查!” “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你的人、船、货,都属于涉案物品,必须封存!这是程序!” 赵四海他娘也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 她一边用拳头捶着自己的大腿,一边嚎啕大哭。 “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 “你就是被林凡这个天杀的给害死的啊!他看我们家好欺负,就把你骗到海上去喂鱼了啊!” “杀千刀的林凡,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的命来!” 码头上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不少人对着林凡指指点点。 赵家婶子见状,哭得更来劲了,她手脚并用地爬到林凡脚边,一把抱住他的腿。 “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要么,你把我的儿子原原本本地还给我!要么,你就赔钱!” “我儿子一条命,不能就这么白白没了!你赚了这么多黑心钱,必须赔我们家的损失!” 这番话,终于暴露了她的真实目的。 “赵家婶子,你这话就没良心了。” 不等林凡开口,一道清冷但有力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林凡的母亲和妹妹林小茹挤了进来。 林母走到儿子身边,先是仔细地看了看他,确认他没有受伤,才缓缓地将目光转向地上撒泼的赵家婶子。 “你说我儿子害了你儿子,我问你,你看见了?” “是你亲眼看见我儿子把你儿子推进海里了,还是你趴在船底下听见了?” 赵家婶子的哭声一滞。 林母没有停顿,继续道:“你儿子多大的人了?三岁还是五岁?是他自己跪在我家门口,求着我儿子带他出海挣钱,这事,码头上的人都看着呢。” “怎么,钱没挣到,人没回来,就成了我儿子害的了?” “好事都是你家的,坏事都往别人身上推,你这算盘打得,在镇上都能听见响了。” “你……你胡说!我儿子就是被他骗了!” 赵家婶子被噎了一下,只能继续胡搅蛮缠。 “骗?” 林母冷笑一声,她指着那些刚领到钱,一个个喜气洋洋的船员。 “那你去问问他们,我儿子是怎么骗他们的?” “我儿子带着村里的兄弟们出海发财,你儿子自己没本事跟上,现在倒打一耙,我看,不是我儿子骗了他,是你被钱晃瞎了眼,想讹人吧!” 这番话说得又快又急,怼得赵家婶子张着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林母随即又转向了赵大海。 “还有你,赵村长。” 她的姿态不卑不亢,直视着这位村里的“父母官”。 “你说要按规矩办事,好,那我们就来讲讲规矩。” “规矩是,船队出海,遇到风浪,船只走散是常有的事,后面还有两条船没回来,你就断定人死了?” “这是哪家的规矩?是你赵家的规矩吗?” “你张口就要封船扣货,我问你,这是镇上的规定,还是市里的文件?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要是拿不出来,那你这就是滥用职权,公报私仇!” “你……” 赵大海的脸色也是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我什么我?” 林母的语速更快了,如同连珠炮一般。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九九!你不就是看我儿子现在有本事了,能耐了,抢了你家国营饭店的生意,你心里不痛快,就借着这个由头,想给我儿子使绊子吗?” “全村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谁是真心为大家伙好,谁是只顾着自己那点私利,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 这一席话,掷地有声,把所有事情都摊在了明面上。 周围的村民们,看赵大海父子的表情,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赵大海被怼得哑口无言,一张老脸憋得通红,他这辈子都没被人当着全村人的面,这么指着鼻子骂过。 就在这剑拔弩张,所有人都僵持不下的时候,海面上,突然传来了突突突的马达声。 “快看!又有船回来了!” 人群中有人高喊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海湾的入口。 只见两艘渔船,正一前一后,朝着码头缓缓驶来。 船虽然显得有些破旧,但航行得很稳。 船头上,站着几个狼狈不堪的身影,衣服被风浪撕得破破烂烂,头发像鸡窝一样,脸上满是疲惫和污垢,但一个个,精神头却足得很。 为首的那个,不是赵四海又是谁! 他正手舞足蹈地,对着码头这边用力地挥着手。 刚刚还在地上撒泼打滚的赵家婶子,瞬间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所有的哭嚎都卡在了喉咙里。 赵大海和赵四方的脸色,更是瞬间变得比锅底还黑。 这不对啊! 船很快就靠了岸。 赵四海第一个从船上跳了下来,他根本没看自己的爹娘和村长,而是径直冲到了林凡面前。 “凡哥!哥!” “你真是神了!那白毛风,那杀人的浪头,我们硬是照着你说的法子闯过来了!虽然船舵坏了,修了半天,但我们一个都没少!” 他激动地说着,然后猛地一转身,自豪地指向自己那艘船的甲板。 “大哥你快看!我们跟主力走散了,但我想着你教的法子,也带着兄弟们下了一网!我真抓到了!” 第52章 反骨 赵四海手指的方向,甲板上,同样堆着不少银光闪闪的带鱼,虽然数量远不及林凡船上的那座银山,但也有好几千斤,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渔民眼红。 而在那堆带鱼的最上面,一条巨大的、通体金黄的鱼,正静静地躺着,显得尤为醒目。 那条鱼足有一米五长,体型硕大,嘴巴宽阔,最特别的是它的鱼鳔,即便已经死去,依旧能透过半透明的鱼腹,看到那如同黄金般耀眼的色泽。 “是黄唇鱼!” “真的是黄唇鱼!天呐,这么大的黄唇鱼,我出海一辈子都没见过!” 整个码头再次炸开了锅。 黄唇鱼,在渔民口中,又被称为黄金鱼。 这种鱼虽然不像海和尚那样带有传说色彩,但其价值,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它的鱼鳀,也就是鱼胶,是顶级的大补之物,在黑市上的价格,向来是按克计算,比黄金还要贵重。 捕到一条,就等于在海上捞起了一根金条。 所有人都围了上去,伸长了脖子,看着那条足以改变一个家庭命运的黄金鱼。 赵四海看着众人震惊的表情,腰杆挺得笔直。 这可是他,赵四海,亲自带人捕上来的! 当然也是少不了凡哥的指点! 赵家婶子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眼中迸发出的不是喜悦,而是更加浓烈的贪婪。 她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也顾不上拍身上的尘土,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条船边,看着那条黄唇鱼,两眼放光。 她猛地一回头,再次将矛头对准了林凡。 “看见没有!我儿子有这个本事!” 她的逻辑,再次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他让我们家四海去冒这么大的险,差点连命都丢了,这精神损失费,这惊吓费,还有修船的钱,都得他林凡出!” “我儿子抓到的这条鱼,那是他命大,是他有本事!跟他林凡没有半毛钱关系!他让你去冒险的账,我们还没跟他算呢!赔钱!必须赔钱!” 这番颠倒黑白、无理搅三分的言论,别说是外人,就连刚刚还沉浸在喜悦中的赵四海都听不下去了。 赵大海也立刻抓住机会,在一旁一唱一和。 “说得对!林凡,你不要以为人回来了,事情就结束了。” 他清了清嗓子,再次摆出村长的架子。 “你组织这次出海,没有经过村委会的批准,属于非法行动。行动中,导致船只受损,船员陷入险境,这都是事实!现在,你必须承担全部责任!” “责任你妈个头!” 一声暴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骂人的不是别人,正是赵大海的侄子,赵家婶子的宝贝儿子,赵四海。 赵四海一张脸涨得通红,他指着自己的亲娘,又指着自己的大伯,气得浑身发抖。 “你们两个,还有完没完了!” “娘!你脑子是不是被门挤了?什么叫跟凡哥没关系?” “要不是凡哥出发前教我们怎么看风向,怎么躲暗流,我们这艘船早就被白毛风撕成碎片了!你现在还能看见我站在这儿?” 王桂香被自己儿子骂得一愣一愣的,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这个不孝子!你胳膊肘往外拐!我可是你亲娘!” “我就是你亲娘才跟你说实话!” 赵四海彻底豁出去了,他转头又对着赵大海。 “还有你!以前不是最看不起我们一家吗!” “你看看人家凡哥,带着我们挣大钱,你呢?你当了这么多年村长,除了让你自己家占便宜,你给村里人谋过什么福利?” “你带着谁发过财?” “凡哥现在有本事了,你就眼红,就嫉妒,就想方设法地给他使绊子!你还算个人吗?你对得起村里人对你的信任吗?” “赵四方那个草包,整天在村里横行霸道,就知道欺负人,你管过吗?现在凡哥带着我们走正道,你反倒跳出来当拦路虎了!” “我告诉你,赵大海,从今天起,我赵四海,就跟着凡哥混了!你们赵家的那点破事,老子不伺候了!” 这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炸雷。 赵四海这是彻底地、公开地跟自己的家族决裂了,而且是当着全村人的面,把赵大海的老底都给掀了。 他算是想明白了。 跟着赵大海父子,顶多就是狐假虎威,在村里捞点蝇头小利,永远不可能有大出息。 但跟着林凡不一样! 跟着凡哥,那是真的能挣大钱,能长本事,能堂堂正正地挺起腰杆做人! 他亲身经历了那场风暴,亲眼见识了林凡那神乎其神的指挥和判断力。在他心里,林凡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神! 一个能带领他们走出贫穷,走向富裕的神! 为了抱紧这条金大腿,别说得罪自己的大伯,就是得罪亲爹,他也在所不惜! 赵大海和赵四方父子俩,被骂得狗血淋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得差点当场吐血。 尤其是赵四方,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平时跟在屁股后面摇尾乞怜的堂弟,今天竟然敢当众反水,还把他骂成草包。 “赵四海!你他妈反了你了!” 他怒吼一声,就要冲上去动手。 “我看谁敢动!” 陈卫国、孙老铁等人立刻往前一站,形成一堵人墙,将赵四海护在身后。 码头上的气氛,再次紧张到了极点。 而作为风暴中心的林凡,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看着那个曾经跪在自己面前,毫无尊严的反骨仔,此刻为了自己,不惜与整个家族为敌。 直到此刻,他才缓缓地走上前,越过对峙的众人,来到了赵四海的面前。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赵四海的肩膀。 “不错,有长进。” 一句简单的夸奖,却让赵四海瞬间红了眼眶,感觉自己做的一切都值了。 “走吧,别在这儿耽误工夫了。” “跟我们一起,去镇上把鱼卖了。” “这条鱼,算你一半功劳。” 第53章 满载而归! 林凡那句话让赵四海感觉一股热流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转身就变成了最积极的那个。 “都别愣着了!赶紧的!把鱼都装车!” “四海,你带人去村里,把能找到的板车、拖拉机,全都给弄过来!今天,咱们就把这鱼山搬到镇上去!” 一声令下,整个队伍立刻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高效运转。 那些刚刚领到钱的,和没领到钱但看到希望的村民,也自发地加入了帮忙的行列。 一时间,整个码头不再有对峙和争吵,只剩下搬运渔获的号子声。 赵四海彻底成了林凡的马前卒,他跑前跑后,扯着嗓子指挥,那股子机灵劲和狠劲,全都用在了正地方。 不到一个钟头,几辆拖拉机和板车上,就堆满了装满带鱼的木箱。 而那条最为惹眼的黄唇鱼,则被四个最壮实的汉子,用一块巨大的防水油布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单独抬上了一辆拖拉机。 “凡哥,都装好了!” 赵四海跑到林凡面前,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汗水和鱼腥水浸透,但他整个人却处在一种极度的亢奋之中。 “出发。” 林凡跳上领头的那辆拖拉机。 车队浩浩荡荡,在一众村民羡慕和敬佩的注视下,扬起一路烟尘,朝着镇子的方向驶去。 国营饭店的后院,王经理正百无聊赖地监督着后厨宰杀一条刚送来的肥猪。 突然,一阵巨大的拖拉机轰鸣声由远及近,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谁啊?把拖拉机开到这儿来了?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他刚想出去骂人,一个伙计就连滚带爬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王、王经理!快出去看看吧!” 王经理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林凡带着一大帮人,从几辆拖拉机上往下搬东西。 一箱又一箱,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渔获,瞬间就占据了后院大半的空地。 浓郁而新鲜的海腥味,混杂着冰块的寒气,扑面而来。 “林、林兄弟?” 王经理整个人都看傻了,他指着那些箱子:“这都是带鱼?” 他虽然知道之前张强给林凡下了一张三万斤带鱼的订单。 但当时他还觉得,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这才过了多久? 林凡不光把货送来了,看这架势,数量恐怕还远远不止三万斤! 就在王经理震惊得说不出话时,赵四海带着几个人,嘿哟一声,将那个用油布包裹的大家伙,抬到了院子中央。 油布掀开,那条通体金黄、体型巨大的黄唇鱼,便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王经理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他冲上前去,围着那条鱼转了好几圈,手伸出去又缩回来,想摸又不敢摸。 “我的天爷……这、这、这……”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这,却再也找不出别的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转身就往饭店里面冲,肥硕的身体跑起来,地上的肥肉都在哆嗦。 很快,张强就跟着他,步履匆匆地从楼上走了下来。 当张强走到后院,看到眼前这副景象时,即便是他,也无法再保持那份气定神闲。 他扫了一眼那堆积如山的带鱼箱,然后,目光便死死地锁定了院子中央那条黄唇鱼。 他快步走上前,蹲下身,仔仔细细地检查着那条鱼的品相。 “好,好东西!” 他站起身,走到林凡面前,重重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兄弟,你又一次让我开了眼界!”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对王经理下令。 “王胖子,叫上后厨所有的人,马上开始过秤!把账算清楚!” 随即,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兄弟,咱们进去喝茶。” 包厢里,依旧是那套紫砂茶具,依旧是那顶级的武夷山大红袍。 林凡和张强相对而坐,赵四海则像个标枪一样,笔直地站在林凡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这辈子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进到这个传说中只有大人物才能进来的包厢。 而这还都是沾了林凡的光! 幸好,幸好及时抱上了林凡的大腿! 茶过三巡,王经理拿着一个账本,满头大汗地敲门走了进来。 他走到张强身边,将账本递了过去。 “强哥,都算清楚了。” “带鱼,全是品相最好的东海大带,总共是三万八千六百斤,按您之前说的市场最高价,一共是……” 王经理报出了一个让赵四海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的数字。 张强连看都没看账本一眼,直接从抽屉里拿出支票簿,刷刷刷地签上名字,撕下来,推到林凡面前。 “兄弟,这是带鱼的钱,你点点。” 他又指向窗外那条黄唇鱼。 “至于这个宝贝,不能按斤算了。” 他沉吟片刻,伸出五根手指。 “这个数,你看怎么样?” 赵四海在后面差点没忍住惊呼出声。 那是一个足以让村里任何一个家庭,一步登天成为万元户的数字! 林凡却只是把那张带鱼的支票收好,然后叫了一声。 “四海。” 赵四海一个激灵,连忙上前。 “凡哥。” 林凡从那一沓钱里,数出厚厚的一叠,差不多是总数的三分之一,直接塞到了赵四海怀里。 “这鱼,有你一半的功劳,这是你应得的。” 赵四海抱着那沓对他来说如同天文数字的钱,手都在抖。 “不、不,凡哥,我不能要,这太多了……” “我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林凡的动作不容置喙:“跟着我干,我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兄弟。” 赵四海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拿着钱,退回林凡身后,腰杆挺得更直了。 张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对林凡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有本事,有背景,有胆识,现在看来,还极重情义,懂得如何收拢人心。 这样的人,只能当朋友,绝对不能当敌人。 “兄弟,你上次提的事,我给你办妥了。” 张强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放在了桌上。 “工商那边的文件,今天早上刚批下来。” 第54章 正规军 林凡拿起那个牛皮纸文件袋,入手能感觉到里面那几张纸的分量。 这不只是几张纸,这是一道护身符,更是一把钥匙。 在这个年代,一个人骤然暴富,最怕的不是没钱,而是麻烦。 是旁人的红眼病,是各种明里暗里的刁难,是某些部门打着检查和规范的旗号来分一杯羹。 有了这个个体工商户的执照,他就从一个在灰色地带游走的渔夫,变成了受国家法律承认和保护的经营者。 以后,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开立对公账户,签下具备法律效力的合同,招募员工,发放工资。 所有的生意往来,都将变得名正言顺。 “强哥,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林凡将文件袋收好,并没有说太多客套的废话。 “咱们是朋友,说这些就见外了。” 张强摆了摆手:“我帮你,也是帮我自己。你有了这层身份,我跟你合作,心里也更踏实。” 他话里有话。 国营饭店的采购,量大、稳定,但对供应商的资质要求也同样严格。 长期靠着私人关系走账,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容易留下话柄。 林凡将这层意思听得明明白白。 “我明白。以后国营饭店的供货,我保证只会更好,绝不会出半点纰漏。” “这次出海,虽然收获不小,但也让我看清楚了一件事。” “光靠我一个人和我那条船,是干不成大事的。” “运气不可能永远站在我这边,要想稳定地给强哥你供货,就必须把队伍拉起来,把规模做大。” “成立一支真正的船队,有规矩,有章法,这才是长久之计。而强哥你给我的这份文件,就是咱们这个船队的第一块基石。” 这番话,让张强彻底放下了心。 他最欣赏林凡的,就是这份远超他年龄的清醒和格局。 他不是一个只看到眼前利益的莽夫。 “兄弟,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张强从桌下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这是我一个朋友从南方带回来的,最新款的摩托罗拉大哥大。你以后生意做大了,联系起来也方便。” 他将那沉甸甸的盒子推到林凡面前。 这东西,在当时,不光是财富的象征,更是身份和人脉的体现,有钱都未必能买到。 林凡也没有推辞。 到了他们这个层面,人情的往来,已经不能用简单的金钱来衡量。 你来我往,关系才能越来越深厚。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他将大哥大收下,同时也将那条黄唇鱼的钱,分出了一小半,用报纸包好,推回给张强。 “强哥,这鱼虽然是我的人抓到的,但能在你的地盘上卖出这个价,全靠的是你的面子。” “这笔钱,算是兄弟我的一点心意,给饭店的弟兄们买点好烟抽。” 张强看着那包钱,没有去碰。 “兄弟,你这是打我的脸了。钱,我一分都不会多收你的。但你这份心意,我领了。” “王胖子,去,把咱们后厨冰着的那几箱特供茅台,给林兄弟装上以后林兄弟的船队开张,用得着。” 林凡带着人从国营饭店出来时,天色已经擦黑。 陈卫国、刘文他们早就在外面等得心焦。 看到林凡出来,几个人立刻围了上去。 “凡哥,怎么样?” 林凡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个牛皮纸的文件袋,和那个装着大哥大的盒子,举了起来。 “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东拼西凑的散兵游勇了。” “我决定,正式成立一支我们自己的捕鱼队!” “以后,大家都是正规军!按劳分配,按功行赏!” “只要肯出力,肯动脑子,我保证,四海今天能拿到的,以后你们人人都能拿到,甚至比他拿得更多!”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凡哥牛逼!成立捕鱼队!咱们跟着凡哥干!” 陈卫国第一个跳了起来,他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正规军!咱们以后就是正规军了!看村里以后谁还敢瞧不起咱们!” 赵四海激动得满脸通红,将手里的钱高高举起。 “凡哥!不用说别的!以后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刀山火海,我赵四海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娘生的!” 林凡很满意众人的反应。 “刘文,你文化水平高,脑子也活。” “捕鱼队的规章制度,就交给你来起草。丑话说在前面,无规矩不成方圆,以后队里,一切都要按规矩办事,谁犯了错,就按规矩罚,谁立了功,也按规矩赏。” “是!凡哥!我保证完成任务!” 刘文郑重地应下。 车队再次启动,车上的年轻人们,放声高歌,唱着那些不成调的渔家号子。 当车队回到村里时,整个渔村都还没睡。 家家户户的灯火亮着,许多人就站在村口,翘首以盼。 他们不仅仅是在等自己的家人,更是在等一个结果。 当车灯照亮村口那棵老槐树时,人群中发出了阵阵骚动。 车队停稳,林凡从车上跳了下来。 那些跟着出海的年轻后生们,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自豪和荣光,从车上往下搬着东西。 有成箱的好酒,有成条的好烟,还有林凡特意让王经理准备的,给村里老人孩子带的糖果和糕点。 这一次,再没有人会议论纷纷,再没有人敢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一个个村民围了上来。 “林老板,回来了!” “林老板,这一趟真是辛苦了啊!” 林凡穿过人群,走到了正在码头边默默修补渔网的江海山面前。 江若璃也站在父亲身边,一双明亮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林凡的身影。 整个码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 大家都在等着,看这位老渔民,会对这个抢了自己风头,还拐跑了自己女儿的年轻人,说些什么。 江海山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放下了手里的梭子,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麻绳碎屑。 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崭新的大前门香烟。 他撕开烟盒,抽出一根,默默地递到了林凡的面前。 是一个老丈人,对一个未来女婿的最高肯定。 林凡接过了那根烟,先给江海山点上了一根。 然后才给自己点上。 两代渔民,两缕青烟,在咸腥的海风中,袅袅升起,然后交织在一起。 这个夜晚,整个渔村的排面,都给林凡拉满了! 第55章 家 那根烟燃尽,林凡将烟蒂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 告别众人,林凡径直朝家走去。 推开那扇一用力就会发出呻吟的破旧木门,一股淡淡中药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里,母亲和妹妹林小茹就坐在桌边,没有吃饭,像是在等他。 桌上摆着两碗糙米粥,还有一碟黑乎乎的咸菜。 这饭菜,与他刚刚在国营饭店看到的山珍海味,与他兜里揣着的巨款,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 “哥!你回来啦!” 林小茹第一个站了起来,快步跑到他身边,拉住他的胳膊。 “妈,我回来了。” 林凡把手里的几包糖果糕点放在桌上。 林母没有说话,只是起身,默默地从锅里给他盛了一碗还温着的粥,推到他面前。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咸菜,放进他的碗里。 林凡拿起筷子,大口开吃。 明明是粗粝的米粥和齁咸的菜干,他却觉得,比任何珍馐美味都要香甜。 这是家的味道。 是他上一世,用尽半生去追悔,却再也寻不回的味道。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 林凡放下碗筷,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报纸裹得严严实实的厚实包裹。 他将包裹放在那张掉漆的八仙桌上,缓缓打开。 一沓又一沓崭新的大团结,就这么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油墨的香气和金钱独有的魅力。 林小茹的嘴巴瞬间张成了圆形。 林母的手也猛地一抖,筷子差点掉地上。 “小凡,这……这是……” “妈,这是我这次出海挣的钱。” 林凡将其中最大的一叠,差不多有两千块,推到了母亲面前。 “您拿着。” “不行!这不行!” 林母像是被烫到一样,连连摆手:“你现在刚开始做生意,到处都要用钱,我怎么能拿你的钱!快收起来!快收起来!” “妈,你听我说。” 林凡将那叠钱,不容置喙地塞进了母亲那双粗糙干裂的手里。 “我挣钱,就是为了让你们过上好日子。这个家,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环顾着这间四处漏风的破屋子。 “这房子,不能再住了。等一切准备妥当,咱们就盖新的!” “盖一栋全村最大、最亮堂的砖房!要有宽敞的院子,要有结实的屋顶,要让您和妹妹,再也不用担心下雨天屋里会漏水!” “这笔钱,就是咱们盖房子的启动资金,您先替我收着。” 林母捧着那沓厚实的钱,手都在颤抖。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那个曾经让她伤透了心,让她夜夜流泪的儿子,此刻正坐在她面前,为这个家,规划着一个她连做梦都不敢想的未来。 滚烫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顺着她脸上的皱纹,一颗颗地砸在那沓崭新的大团结上。 她没有再推辞,只是用衣角擦了擦眼泪,将那笔钱一层又一层地用布包好,收进里屋最里面的一个木箱子里。 林小茹则在一旁,抱着林凡的胳膊,小脸上满是崇拜。 “哥,你好厉害啊!” 林凡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头。 他要给她们的,远不止这些。 …… 夜,深了。 渔村彻底陷入了沉睡,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在夜色中周而复始。 林凡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门,消失在了村道尽头的阴影里。 离开家后,他径直走向了码头边那艘最破旧的木制渔船。 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赚钱,已经很久没好好爱爱他的女人了。 海风带着咸涩的凉意,吹动着他单薄的衣衫。 他跳上船,船身轻轻晃动了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一道纤细的身影,借着朦胧的月色,出现在了跳板的另一头。 是江若璃。 林凡将手里的烟头掐灭,弹进海里。 江若璃轻巧地跳上船,没有说话,只是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的脸颊贴在他的后背上,能感受到他坚实的肌肉,和他心脏有力的跳动。 林凡转过身,将她拥入怀中。 “凡哥……” 林凡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用自己的唇,堵住了她所有想说的话。 这个吻,带着海水的咸味,也带着压抑了太久的思念。 他能感觉到怀中少女身体的僵硬,和随之而来的,全身心的软化。 她仰着头,热情回应着他。 月光,透过云层,洒在狭窄的甲板上。 海浪,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轻抚着破旧的船身。 “吱呀……吱呀……” 林凡打横将她抱起,走进了那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狭小船舱。 他将她轻轻地放在那张硌人的木板床上。 她双颊绯红,那件褪色的碎花衬衫,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动人。 林凡俯下身,手指轻轻地解开了她胸前的第一颗纽扣。 江若璃没有躲闪,只是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两道浅浅的阴影。 蝴蝶骨上那淡青色的胎记,随着她微微的颤抖,若隐若现。 发间的茉莉花香,与船舱里特有的柴油味和咸腥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一无二的,只属于此刻的暧昧气息。 船身,随着海浪的冲击,开始有节奏地轻轻摇晃。 渐渐地,那摇晃的频率,开始与船舱内两颗激烈跳动的心脏,找到同一个节拍。 愈来愈快,愈来愈急! 少女压抑的娇嗔,被海浪的拍打声彻底淹没。 …… 次日清晨,海风中已经带上了几分料峭的秋意。 林凡没有睡懒觉。 他召集了陈卫国、刘文、孙老铁和刚刚归心的赵四海,在他家院子里开了第一次正式会议。 一张石桌,几个小马扎,便是最初的指挥部。 “这是我草拟的一份船队管理章程和薪酬体系,凡哥你先过目。” 刘文将几页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递了过去。 他熬了一宿,眼窝深陷,但整个人却处在一种高度的亢奋之中。 林凡接过来,仔细地看了一遍。 不得不说,刘文确实是个人才。 章程里,从船只的日常维护、出海的纪律要求,到渔获的分配原则、奖惩机制,都写得清清楚楚,有理有据。 薪酬体系更是打破了传统的大锅饭,分成了基础工钱和绩效奖金两部分。 干得多,拿得多,立了功,有重赏。 第56章 招兵买马! “很好。” 林凡将文件拍在石桌上:“就按这个来。刘文,以后你就是咱们的大管家,除了出海,队里的人事和财务,都由你协助我管理。” “是!凡哥!” 刘文激动地推了推眼镜,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这一肚子墨水,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不过……” 刘文指出了一个关键问题:“凡哥,现在咱们有三条船,摊子铺开了,指挥上就出现了短板。” “孙老铁虽然稳重,但让他独立带领一条船,应付复杂的海况,还是有些吃力。狗子哥和四海哥勇猛有余,但经验尚浅。” “我们缺一个真正能压得住阵脚的船老大,一个在你分身乏术时,能独当一面的角色。” 这个问题,林凡早就想到了。 一支舰队,可以没有无数个英勇的水手,但绝不能没有第二个经验丰富的指挥官。 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秦山。 一个像礁石一样又臭又硬的男人。 他是附近三个渔村里公认的最好的掌舵手,没有之一。 据说他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里,单靠听水流的声音,就判断出暗礁的位置。 但他的脾气,比他的技术还要出名。 他看不起任何人,跟每一个合作过的船老板都闹翻过,最短的一次,只干了半天就因为一言不合,把老板的渔网给割了。 久而久之,再也没有人敢用他。 他就像一把没有刀鞘的绝世快刀,锋利无比,却也极易伤到握刀的人。 “狗子,跟我走一趟。” 秦山的家在村子最偏僻的角落,一间用石头和烂泥糊起来的低矮房子,孤零零地立在海边的一块高地上,任由海风日复一日地吹打。 林凡和陈卫国走到院门口时,就看到一个精壮的男人,赤着上身,正蹲在地上,埋头修理一个锈迹斑斑的柴油机零件。 他浑身上下都是黑乎乎的机油,肌肉像铁块一样棱角分明,被海风和烈日雕刻出的线条,充斥着满满的力量感。 屋子里,隐隐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还伴随着一股浓重的中药味。 “凡哥,他可不是好惹的啊……” 陈卫国在林凡身边小声嘀咕。 林凡没有理会他,径直走了过去。 “秦山。” 男人手上的动作没有停,直接忽视二人。 “我叫林凡,想请你出海,你开个价。” 秦山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 他缓缓抬起头,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看着林凡,然后伸出手,比了三个手指。 “一天三十?” 陈卫国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这已经是村里老师傅的最高价了。 秦山冷笑一声,重新低下头,继续干活。 陈卫国被他这态度搞得有点火大,但又不敢发作。 “一天五十五。” 林凡淡淡开了口。 这次,秦山打磨零件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再次抬起头,细细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 一天五十五块,一个月就是一千六百多块。 这个数字,在这个年代,足以让任何一个靠力气吃饭的男人疯狂! “你说的?” “我说的。” “那我要先拿钱。” 秦山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铁屑:“我娘的药,不能断。” 陈卫国刚想说哪有还没干活就先给钱的道理,却被林凡拦住了。 林凡什么也没说,从口袋里直接掏出那沓刚取出来的崭新钞票,当着秦山的面,数出五十五块钱。 “这是今天的工钱。日落之前,到码头找我。” …… 回到码头,队伍已经集结完毕。 林凡看着眼前这群精神抖擞的年轻人,开始下达新的指令。 “从今天起,我们不只在自家门口这点海域打转了。” 他指着东边的方向。 “隔壁的红星村,他们手里攥着县里罐头厂的大部分订单,那里的鱼,比我们这边的价格要高出至少两成。” “以前,我们没实力,抢不过他们。但现在,不一样了。” “今天晚上,我们就去他们常去的那片渔场,跟他们碰上一碰。” “凡哥!早就看他们不爽了!” 赵四海第一个跳出来:“那帮家伙仗着船好人多,每次在海上碰见,都嚣张得不行!今天非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傍晚,秦山果然准时出现在了码头。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虽然依旧破旧,但整个人看起来利落了不少。 他没有多余的话,直接跳上林凡的镇海号,走进驾驶舱。 入夜,三艘渔船组成的舰队,悄无声息地驶离了码头。 “凡哥,红星村那帮人,船比我们多,吨位也大,硬碰硬,咱们占不到便宜。” 刘文凑到林凡身边,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们不跟他们硬碰硬。” 林凡笑了笑:“打鱼,不是打架。谁先找到鱼群,谁先下网,谁就是赢家。” “他们船大,目标也大,动静肯定比我们响。” “我们就是要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先把最肥的一块肉,叼到嘴里。” 航行了约莫两个多小时,船队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就是这里,黄鱼礁。” 林凡做了一个手势。 秦山立刻心领神会,稳稳地将船停在了指定的位置。 另外两条船也从左右两翼包抄到位。 “下网!” 随着林凡一声令下,三艘船上,那三套狰狞的过山龙被缓缓沉入了漆黑的海水之中。 就在他们的网刚刚铺设完毕,还没来得及开始收拢时,东边的海平面上,突然亮起了一大片刺眼的灯光。 紧接着,是十几台大功率柴油机共同发出的巨大轰鸣声,由远及近。 “来了。” 是红星村的船队。 足有七八艘船,为首的是一艘吨位远超镇海号的钢壳渔船,船头的探照灯像利剑一样,直直射了过来。 对方的船队来势汹汹,毫不减速,呈一个半包围的阵型,将林凡他们堵在了渔场的中央。 为首的那艘钢壳船上,一个穿着皮夹克,嘴里叼着烟的年轻人,正站在船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我当是哪来的野狗,跑到老子的地盘来撒尿?原来是清水湾的几条小杂鱼。” 年轻人将烟头弹进海里,火星一闪而逝。 “清水湾什么时候出了你们这号人物?胆子不小啊,敢跑到我的黄鱼礁来下网。” “魏凯!你少他妈的放屁!” 赵四海第一个就忍不住了:“这片海是你家开的?写你名字了?我们凭本事打鱼,关你屁事!” “哟呵?” 魏凯唇角一歪:“那里冒出来的狗东西,在这里乱咬人?” 林凡定定站在原地,死死盯着这个人。 魏凯。 红星村村长的儿子,也是这支船队的头儿。 这个人,林凡到死都记得! 上一世的他,入狱之后,家里彻底失去了顶梁柱。 母亲体弱多病,妹妹林小茹还在上中学,一个好好的家,瞬间就成了村里人同情和欺负的对象。 魏凯就是在那时候,将他那份根植于骨子里的恶,毫无保留地施加在了林凡家人的身上。 林凡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下着雨的午后。 妹妹林小茹背着书包,独自走在回家的泥泞小路上。 魏凯带着他那群狐朋狗友,醉醺醺地将妹妹堵在了巷子口。 这件事,林凡是出狱后,听邻居无意中提起的。 那一刻,他恨不得能亲手手刃这个畜生! 他恨自己的无能,更恨魏凯这种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杂碎。 而现在,这个杂碎,就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依旧是那副不可一世的嚣张模样。 旧仇,新怨,在这一刻,于林凡的心中疯狂交汇! 第57章 黄鱼礁风云 魏凯的船队缓缓收紧包围圈。 钢壳船那巨大的船头,几乎要贴上镇海号脆弱的木质船舷。 “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 魏凯将脚踩在船头的栏杆上,那张带着几分酒色的脸上,满是戏谑。 “穷鬼们,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船吧?也是,你们村那几条破舢板,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魏凯,你他妈的嘴巴放干净点!” 陈卫国攥紧了拳头,手臂上的青筋一根根爆起。 “干净?老子今天就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不干净!” 魏凯一挥手,他旁边的一艘船立刻开足马力,船尾的螺旋桨搅起巨大的浪花,朝着林凡侧翼的一艘船就冲了过去。 看那架势,是想用船尾掀起的巨浪,直接冲击对方的渔网! “孙老铁!稳住!” 林凡的声音陡然响起。 孙老铁在那条船上,死死地把住船舵,按照林凡平日里教的法子,将船头微微斜向浪涌来的方向,用船身最坚固的部分去切削浪头。 即便如此,整艘船还是被巨浪冲得剧烈摇晃,几个没站稳的船员直接摔倒在了甲板上。 “哈哈哈!就这点本事?” 魏凯笑得更加张狂:“清水湾的人,果然都是软脚虾!连站都站不稳,还学人出来打鱼?” “我告诉你们,这片黄鱼礁,以后就是我魏凯的地盘。” “你们今天下的网,就当是孝敬给我的。” “现在,麻利地把网绳割了,然后滚回你们那穷鬼窝里去。” “不然,我不介意送你们几条船,下去喂鱼。” “跟他拼了!” 赵四海眼睛都红了,抄起船上的一根铁棍就要往前冲。 “都别动。” 林凡的声音依旧平静,他伸手拦住了冲动的赵四海和陈卫国。 在众人不解的注视下,他不紧不慢地走回船舱,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黑色的东西。 正是张强送给他的那台摩托罗拉大哥大。 这东西一拿出来,不仅是陈卫国他们看呆了,就连对面船上的魏凯,脸上的笑容也微微一滞。 他虽然嚣张,但也识货。 这玩意儿,整个镇子上都找不出几台,是真正大老板的标志,比他那艘钢壳船还要稀罕。 “装神弄鬼!” 魏凯心里虽然犯嘀咕,但嘴上却不肯认输:“拿个破砖头出来想吓唬谁?以为老子没见过世面?” 林凡没有理会他,只是按下了开机键。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周震邦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周哥,是我,林凡。” “哦!林凡兄弟啊!这么晚了还没睡?在哪儿发财呢?” “在海上,黄鱼礁这边。” 林凡的语速不快不慢:“遇到几个红星村的朋友,好像对我有点误会,非要请我喝茶,不让我走。我这人又不太会说话,怕把场面搞僵了。” 电话那头的周震邦沉默了两秒,随即发出了一声冷笑。 “红星村?魏大海他儿子那帮小崽子吧?行,我知道了。兄弟,你就在海上安心喝茶,看风景。陆地上的事,交给我。” “好。” 林凡挂断电话,将大哥大收了起来。 “哈哈哈!笑死我了!” 魏凯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打个电话就想搬救兵?你以为你是谁?天王老子吗?我告诉你,在这片海上,我魏凯就是规矩!今天谁来了也救不了你!” 他一挥手,准备下达最后的通牒。 就在这时,船上的对讲机突然发疯一样地响了起来。 “凯哥!凯哥!不好了!出事了!” 魏凯不耐烦地拿起对讲机:“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比天塌下来还严重啊!” 对讲机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咱们拉鱼回镇上的那几辆大解放,在半路上被人给拦了!” “什么人?” “不、不知道啊!就说是镇上周老板的建筑队,说咱们的车轮胎磨损严重,超载,尾气不达标,存在重大安全隐患,把路给堵了,死活不让过!” “我们的人想跟他们理论,结果……结果车钥匙全被他们给拔了,还说要等天亮了请交通局的来检查!” 魏凯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周老板?周震邦? 那个镇上谁都不敢惹的滚刀肉? 他怎么会掺和进来? “凯哥!不光是路被堵了啊!” 另一个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咱们在码头租的那个冷库,也、也出事了!” “周震邦手下那帮人,直接开着两辆推土机把冷库的大门给堵死了,说咱们这冷库是违章建筑,影响了他们施工,谁要是敢出来,就直接把冷库给推平了!” “什么?!” 魏凯这下彻底慌了。 黄鱼礁是他的财路,但镇上的运输线和冷库,才是他这条财路的命脉。 鱼打上来,要是运不出去,存不起来,那跟一堆臭鱼烂虾有什么区别? 更要命的是,罐头厂的订单是有严格时间限制的,一旦延误交货,不光要赔付巨额的违约金,更会彻底失去信誉。 他爹那个村长的位置,很大程度上就是靠着罐头厂这条线才稳住的。 一旦这条线断了,他魏凯在红星村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周震邦?他为什么要针对我们?我们没得罪过他啊!” 魏凯拿着对讲机,声音都开始发抖。 “他们说,是他们一个叫林凡的兄弟,在海上被人欺负了,他们老板咽不下这口气,就想请咱们在岸上的兄弟们,也喝喝茶,聊聊天!” “林凡!” 魏凯猛地抬头,死死地盯住了对面船上那个自始至终都一脸平静的年轻人。 他终于明白了。 对方根本不是在装神弄鬼。 那个电话,是真的! 他以为自己是狼,对方是羊。 可没想到,这只羊的身后,竟然站着一头他根本惹不起的猛虎。 这已经不是打鱼的纠纷了,这是黑白两道的人脉比拼。 而在这方面,他那个当村长的爹,在周震邦这种真正的地头蛇面前,根本不够看。 “凯哥,怎么办啊?再拖下去,今天打的这几网鱼,就全要砸手里了!” “罐头厂那边已经打电话来催了,要是明早交不了货……” 话落,魏凯脸上的嚣张和跋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看着林凡,嘴唇哆嗦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今天……算我栽了。” “收队!我们走!” 那七八艘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渔船,立刻像斗败了的公鸡,调转船头,仓皇地朝着来路逃去,连一句场面话都不敢再多说。 看着对方狼狈远去的背影,镇海号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凡哥威武!” “牛逼!一个电话就把他们吓尿了!” “他妈的,太解气了!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在我们面前嚣张!” 陈卫国和赵四海等人,看着林凡的眼神,已经从佩服变成了彻底的崇拜。 他们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比真刀真枪地干一架,要爽快一百倍啊! 林凡神色依旧平静。 这才哪到哪,不整死这个孙子,不算完! “都别闲着了。” “起网,收鱼!” 第58章 釜底抽薪 魏凯的船队灰溜溜地撤走,黄鱼礁海域彻底成了林凡的天下。 没了干扰,接下来的捕捞进行得异常顺利。 在林凡精准的指挥下,三艘船如同三把锋利的镰刀,一遍又一遍地收割着这片富饶的渔场。 一网又一网的黄鱼被拖上甲板,金灿灿的鳞片在探照灯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当黎明的第一缕晨光刺破海平面时,三艘船的船舱和甲板,已经全部被装得满满当当。 “收队,回航!” …… 当林凡的船队满载而归,浩浩荡荡地驶入清水湾码头时,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在隔壁的红星村,气氛却异常压抑。 魏凯的船队空手而归,还带回了运输线和冷库被周震邦的人马双双堵死的消息。 这个消息在红星村炸开了锅。 那些指望着这次出海能分到钱的船员家属们,将魏凯家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魏凯!你出来!说好的工钱呢!鱼呢?” “我们家男人跟你出去拼了一晚上命,结果一分钱没捞着,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魏大海,也就是魏凯的爹,红星村的村长,此刻正坐在自家的堂屋里,一张老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他狠狠地一巴掌扇在魏凯的脸上。 “没用的东西!我让你去打鱼,不是让你去惹是生非!周震邦是什么人?那是镇上的一霸!你怎么会惹上他?” “爸!我哪知道那个林凡跟周震邦有关系!” 魏凯捂着脸,又急又委屈:“就是一个清水湾的穷小子,谁能想到他背后有人!”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魏大海气得在屋里来回踱步:“罐头厂的李厂长已经打电话来骂了我三遍了!” “说我们要是再交不了货,以后红星村的鱼,他们一条都不要了!” 父子俩正焦头烂额,一个村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村长!不好了!清水湾的林凡,带人来我们村了!” “什么??” 魏大海和魏凯同时一惊,还以为对方是来寻仇的。 父子俩急忙跑到村口,只见林凡并没有带很多人,只有陈卫国和刘文跟在身边。 他也没有挑衅,直接在红星村的村口晒谷场上,摆开了一张桌子,旁边立了一块牌子。 牌子上用毛笔写着几个大字:高薪招募熟练船员。 待遇:普通水手,底薪六十,出海补助另算,按功劳分红。 掌舵手、轮机手等技术工种,待遇面谈,保证全镇最高。 这个招工启事一摆出来,瞬间就吸引全村人的注意。 红星村的船员,在魏凯手下干活,一个月累死累活,好的时候也就拿个四五十块钱,大部分时候只有三十来块。 而林凡这边,光是底薪,就直接开到了六十! 更别提还有什么补助和分红。 这待遇,简直是天差地别! “林凡!你什么意思?跑到我们村来挖墙脚??” 魏凯看明白了对方的意图,气急败坏地冲了上去。 林凡甚至懒得看他,只是对身边的刘文交代了一句。 “把咱们昨天晚上在黄鱼礁的渔获账本,给大家念念,让他们听听,跟着我林凡出海,一次能挣多少钱。” 刘文清了清嗓子,拿起账本,朗声念道:“昨夜,出海人员二十四人,捕获黄鱼一万三千斤,带鱼八千斤……扣除所有成本,人均分红,一百三十七元。” “轰!” 这个数字一报出来,整个晒谷场瞬间炸开了锅。 一夜之间,就挣了一百三十七块! 红星村的那些船员们,一个个眼睛都红了。 再看向魏凯时,已经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怨念。 跟着你,不仅一分钱挣不到,还要担惊受怕。 跟着人家,一夜暴富! 这对比,太惨烈了。 “我……我报名!” 人群中,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第一个站了出来:“魏凯,你拖欠我们上个月的工钱还没发,老子不伺候你了!” “林老板,我以前在市里的远洋队干过,轮机、电焊,我都会!” “还有我!我会看声呐!” “林老板,我掌舵技术不比别人差!” 有一个人带头,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那些被魏凯拖欠着工钱,又对前途感到绝望的船员们,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纷纷挤上前去,在刘文那里登记报名。 他们都是拖家带口的人,谁能让他们吃饱饭,谁能让他们挣到钱,谁就是他们的老板。 至于什么村子的情分,在实实在在的利益面前,一文不值。 魏凯看着自己手下的骨干力量,一个个地跑到对面去投诚,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计可施。 他想动手,可一想到周震邦那两台堵在冷库门口的推土机,他就瞬间没了底气。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拉起来的队伍,在林凡的金钱攻势下,土崩瓦解。 这比在海上被击败,还要让他感到屈辱。 这是釜底抽薪! 林凡根本没把他当成对手,而是直接从根子上,瓦解了他的一切! 挖墙脚大获成功,林凡的船队,在短短一天之内,规模就扩大了一倍。 不光是人手,他还用一个魏凯无法拒绝的价格,将红星村那几艘保养得不错的渔船,也一并收拢了过来。 船队壮大了,林凡的战略也随之调整。 他做了一个计划。 以后可以将船队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由秦山和孙老铁带领,专门负责像黄鱼、带鱼这种产量大、但利润相对较低的口粮鱼的捕捞。 他们和罐头厂、以及镇上几个大的水产贩子签订长期的供货合同,可以保证船队每天都有稳定且可观的收入。 这条稳定的供应链,成了船队的压舱石。 而另一部分,则是由他亲自带领的精锐小队,成员只有陈卫国、赵四海等几个心腹。 到时候他们不再追求数量,而是专门去那些别人不敢去的险恶海域,猎捕价值连城的高端渔获。 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林凡船队的名号,就能响彻整个沿海地区! 当然这些目前只是计划,等时机成熟再实施。 第59章 鸿门宴 红星村,魏家大院。 往日里门庭若市的院子,如今只剩下落叶与萧瑟。 几只野猫在墙角逡巡,再也不见昔日那些提着礼物、满脸谄媚的村民。 堂屋里,一盏昏暗的白炽灯下。 魏大海坐在太师椅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 魏凯脸上那道巴掌印还未完全消退,但现在他自己也顾不上了。 “爸!不能就这么算了!” “现在整个镇子都在看我们家的笑话!我走出去,背后全是戳脊梁骨的!” “那些以前跟在我屁股后面摇尾巴的,现在看见我都绕着走!” 魏大海没有做声,只是将烟锅在桌腿上用力磕了磕,火星四溅。 “他林凡不是能耐吗?不是有周震邦撑腰吗?可周震邦能一天二十四小时跟着他?” “只要他人没了,或者……废了,他打下来的那些东西,还不是一盘散沙!” “到时候,清水湾那帮乌合之众群龙无首,我们再把人、把船收回来,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听到这里,魏大海的抽烟动作终于停下。 没错,生意场上,他们输得一败涂地。 但论起村里械斗、下黑手这种事,他魏大海几十年来还没怕过谁。 “你的意思是……” “今晚就动手!” 魏凯一拳砸在桌面上:“我们手里还有十几个忠心兄弟,都是敢打敢拼的。” “趁着天黑,我们摸进清水湾,打他个措手不及!” “不求弄死他,只要把他两条腿打断,让他下半辈子都只能在床上过!” 魏大海缓缓站起身,将烟杆别回腰间。 “这个法子好,不过,得弄干净点!。” 他走到门口,看着院外漆黑的夜色。 “去,把王二他们几个都叫来,告诉他们,事成之后,每人五百块!今晚,咱们就让清水湾,再也见不到能站着走路的林凡!” 角落里,一个正在给煤油灯添油的年轻人身体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 他叫王二,是魏凯手下为数不多还留下来的跟班。 “王二!你他妈聋了?还不快去把人都给老子叫过来!” 魏凯一脚踹在王二的屁股上,将他踹了个趔趄。 “是,是,凯哥,我马上去。” 王二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院子,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却是一片冰冷。 他跑出魏家大院,并没有去召集人手,而是在一个无人的巷口拐了个弯,借着夜色,朝着通往清水湾的小路,一路狂奔。 清水湾,林凡家灯火通明。 院子里,赵四海正眉飞色舞地跟陈卫国吹嘘着自己在新船队里的威风,时不时引来一阵哄笑。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凡哥!凡哥!不好了!” 王二连门都来不及敲,一头冲了进来,因为跑得太急,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扑倒在地。 院子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赵四海看清来人,立刻上前将他扶起。 “王二?你怎么来了?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 “四海哥……凡哥……” 王二喘着粗气,指着红星村的方向:“魏凯他们要来报复!今晚就来!他们要打断凡哥的腿!” 王二将刚才在魏家听到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出来。 说完,他直接跪在了林凡面前。 “凡哥!我不想再跟魏凯那种人混了!” “他不把我们当人看,赢了钱他大吃大喝,输了就拿我们撒气!求凡哥收留,以后我王二的命就是你的!” “操他妈的!” 陈卫国第一个就炸了,一脚踹翻身边的马扎:“这帮杂碎,明着玩不过,就想来阴的?真当我们清水湾没人了?” “凡哥!下令吧!” 赵四海也是双目赤红,从墙角抄起一根手臂粗的船桨:“他们来多少,我们干翻多少!今天就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片海的主人!” 院子里,刚刚还在谈笑风生的船员们,此刻个个义愤填膺,抄起手边能找到的一切武器,群情激奋。 “干死他们!” “让他们有来无回!” 林凡坐在石桌旁,慢悠悠地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茶。 他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嚷嚷什么?天塌下来了?” “都什么年代了,还打打杀杀的?” “听好了。以前在道上混,比的是谁的背心穿得破,谁的砍刀磨得亮,那是街溜子干的事,上不了台面。” 林凡扫视了一圈自己手下这帮热血上头的年轻人。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我们现在是什么?是正规的捕鱼队,是纳税的个体户,是生意人。” “生意人,就要有生意人的样子。我们应该穿西装,戴名表,开小车。” “我们不比谁的拳头硬,我们比的是谁的脑子好用,谁的朋友多,谁更懂得怎么利用规矩。” 他走到王二面前,将他扶了起来。 “你做得很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船队的人,跟着刘文,先从记账干起。” 随后,他又打了个电话。 挂断电话后,他对着还愣在原地的陈卫国和赵四海吩咐道。 “去,把家伙都放下。把院子里的桌子都拼起来,搬几箱啤酒,再让厨房炒几个下酒菜。” “人家大老远来一趟,我们作为主人,总不能失了礼数。” 陈卫国和赵四海对视一眼,虽然没完全明白,但还是立刻照办。 很快,剑拔弩张的院子,就变成了一个准备开席的露天酒席现场。 林凡好整以暇地坐在主位上,刘文和刚刚归顺的王二坐在他身旁,三人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夜,越来越深。 海风卷起村口的尘土,送来一阵阵犬吠。 终于,村道尽头,出现了一大片晃动的人影,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咒骂声。 “都给老子动作快点!今晚就把林凡那小子废了!” “冲进去!别给他反应的机会!” “砰”的一声巨响,林凡家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魏凯和魏大海一马当先,带着十几个手持棍棒的壮汉,杀气腾腾地冲进了院子。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所有人瞬间愣在原地。 没有惊慌失措的家眷,没有严阵以待的打手。 只有几张拼在一起的桌子,上面摆满了酒菜,和那个他们恨之入骨的年轻人。 林凡正端着酒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甚至还举杯示意了一下。 “哟,魏村长,凯哥,来啦?” “都别站着了,快请坐。” 魏凯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心里那股邪火瞬间又被浇上了一勺热油! “林凡!你他妈都死到临头了还敢跟老子装逼!” 第60章 不讲武德 “兄弟们!给我上!把他给我往死里打!出了事我担着!” 魏凯话音刚落,他手下那十几个壮汉已经举着手里的铁棍和木棒,朝着林凡猛扑过来。 院子里的空气瞬间被搅动。 陈卫国和赵四海等人齐刷刷起身,但也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林凡稳稳坐在座位上。 他甚至还抬起手,对着冲在最前面的那几个人,慢悠悠地晃了晃手里的酒杯。 他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与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陈卫国他们更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魏凯这帮人。 就在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壮汉手里的铁棍,即将砸到林凡面前的酒桌上时。 “呜……呜……” 一阵尖锐警笛声,毫无征兆响起。 那声音由远及近,来得异常迅猛。 紧接着,数道刺眼的蓝色和红色光束,穿透了院墙的缝隙,将院子里所有人的脸都照得忽明忽暗。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壮汉,高高举起的铁棍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所有人的动作也都是被吓得呆在原地。 “砰!” 又是一声巨响,但这次不是踹门,而是几名穿着制服的公安干警,训练有素地冲进了院子,手里还拿着橡胶警棍。 “不许动!警察!” “全部抱头蹲下!把手里的东西都给我扔了!” 为首的是一名国字脸的中年警官,他扫视了一圈院内手持凶器的魏凯等人,场面瞬间就被控制住。 魏凯和他手下那帮人,前一秒还气焰滔天,这一秒就全蔫了。 他们手里的铁棍木棒,此刻变得无比烫手,几个人慌乱之下,哐当哐当地将凶器扔了一地。 这帮在村里横行霸道惯了的混混,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魏大海的脸色更是瞬间变得惨白,他怎么也想不通,警察怎么会来得这么快,这么巧? “警官,误会,都是误会。我是红星村的村长魏大海,我们就是……就是来找我这个不成器的远房侄子,喝喝酒,聊聊天。” 国字脸警官根本没理他,只是走到那堆被扔在地上的凶器旁,用脚尖踢了踢一根还沾着铁锈的钢管。 “聊聊天?魏村长,你们红星村的聊天方式,还真是别致啊,带着这么多家伙,是准备把人聊到医院去,还是直接聊到火葬场?” “我……” “什么都别说了。” 警官一挥手:“聚众持械,意图寻衅滋事,性质很恶劣。凡是带着武器来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给我带回所里去!” 几名干警立刻上前,拿出铮亮的手铐,开始一个一个地往魏凯那帮人手腕上铐。 “警官!我们没有!我们就是……” “林凡!你他妈的算计我!” 魏凯终于爆发了,猛地挣脱了身边干警的钳制,指着林凡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好样的!打不过就叫警察!你他妈的还算不算男人?你这是不讲武德!有种你跟老子真刀真枪地干一场!” “干一场?” 林凡笑嘻嘻地走上前,替魏凯整理了一下被扯歪的衣领。 “凯哥,你这话说的,现在是法治社会,人人都要遵纪守法,打打杀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会把问题搞得更复杂。” “你看,现在不就挺好吗?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的。” “我跟你和气你妈个头!” 国字脸警官看到这一幕,最后一丝耐心也耗尽了。 “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全部带走!” 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了魏凯还在叫嚣的双手。 魏大海也被两名干警架了起来,他回头看着依旧在悠闲喝酒的林凡,满心怨恨。 一场原本计划好的血腥复仇,就这么憋屈地草草收场! 这谁能受得了,传出去不得被人笑话死! 直到警车闪烁的灯光消失在村口,院子里还是一片寂静。 “这就……结束了?” 赵四海挠了挠头。 “对啊,不然你还想干啥?” 林凡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打了个酒嗝。 “我这是请求人民警察保护我们守法公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性质不一样。” 他环顾了一圈自己这帮已经崇拜到不行的小弟。 “都看明白了吗?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不要总想着把自己的拳头往别人脸上招呼。要学会动脑子,学会借力打力。” “我们的力量,是有限的。但规矩的力量,是无限的。谁能利用好规矩,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赵四海看着林凡,此刻心里除了佩服,就只剩下了敬畏。 太牛逼了! 不费一兵一卒,不动一刀一枪,就把对方十几号人,连带着村长,全给送进去了! 这比在海上打败他们,还要来得酣畅淋漓! 这才是真正干大事的人该有的手段! 第二天,消息就从镇上传了回来。 魏大海和魏凯父子,以及他们那十几个手下,因聚众持械、寻衅滋事,被处以行政拘留十天的处罚。 消息传来,清水湾一片欢腾。 林凡的院子里,刘文正拿着一份文件,向林凡汇报着船队最近的收支情况。 “十天……” 林凡自言自语。 “十天,不长,但也不短了。” 他突然抬起头,看向刘文。 “我记得,红星村之前是镇上罐头厂的主要供货商,对吧?” 刘文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没错,凡哥,他们跟罐头厂签的是长期合同,每个月都要固定供应大量的黄鱼和带鱼。” “那现在,他们父子俩都进去了,剩下的那些老弱病残,还能凑得出船队给罐头厂供货吗?” 刘文一听这话,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凡哥,你的意思是……” 林凡缓缓站起身,走到院子中央。 “市场,是不等人的,他们交不了货,自然会有人替他们交。” “趁他病,要他命,这个道理,放在生意场上,同样适用。” “刘文!你马上去镇上,给我查清楚罐头厂的李厂长,今天在不在厂里!” “我们,也是时候去拜访一下这位李厂长,跟他谈一谈,关于未来供货的新方案了。” 第61章 登堂入室 镇东罐头厂,是这个沿海小镇上为数不多的大企业。 厂区门口那块锈迹斑斑的铁牌子上,“国营东风罐头厂”几个红色大字,在海风的侵蚀下已经有些斑驳,但依旧是镇上无数人向往的地方。 林凡今天特意换上了一身笔挺的深蓝色西装,白衬衫的领口熨烫得一丝不苟,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 陈卫国和赵四海跟在他身后,也换上了新买的夹克衫,虽然怎么看都还有一股子渔民的土气,但比平时那副邋里邋遢的样子,已经强了太多。 “同志,你好,我们找一下李厂长。” 林凡递过去一包还没拆封的大前门。 门卫老大爷看了看林凡这一身不凡的行头,态度也客气了不少。 “你们是?” “清水湾捕鱼队的,林凡。跟李厂长约好了的。” “哦哦,林老板是吧?李厂长在办公室等你们呢,进去左拐那栋二层小楼就是。” 林凡带着人,径直走进了厂区。 一排排厂房里,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女工们,正低着头,在流水线上忙碌着,将处理好的鱼块装进一个个铁皮罐头里。 李厂长的办公室在二楼最里面的一间。 推开门,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眉头紧锁地看着一份文件。 他就是东风罐头厂的厂长,李爱国。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看到是林凡,脸上的愁容立刻换上了一副客套的笑容。 “哎呀,林老板,快请进,快请坐。” 他热情地站起身,亲自给林凡几人倒水。 “早就听说林老板年轻有为,把清水湾的捕鱼队搞得有声有色,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李厂长过奖了。” 林凡也不客气,直接在待客的沙发上坐下:“今天冒昧前来,是想跟李厂长谈一笔生意。” “生意?” 李爱国给林凡递过一杯热茶,试探性地问道:“不知道林老板说的是……” “我知道,贵厂一直以来的主要供货商,是红星村的魏大海。” “不过据我所知,魏村长和他儿子,最近因为一些个人原因,可能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没办法继续履行供货合同了。” 林凡开门见山,直接点破了对方最头疼的问题。 李爱国的笑容僵了一下。 这件事,确实是他现在最头疼的。 罐头厂的生产线不能停,市里供销社的订单更是催得紧。 红星村那边本来交货就越来越少,这下突然断了供,他一下子急得嘴上都起了好几个燎泡。 “这个,魏村长他们只是……” “李厂长,咱们都是爽快人,就别兜圈子了。” 林凡将茶杯放在桌上。 “魏大海他们交不了的货,我来交,而且,我能保证,我交的货,质量只会比他们的更好,供货只会比他们的更稳定。” “当然,价格也会更合适。” 李爱国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里快速地盘算着。 林凡的名声,他早有耳闻。 一个能在短短时间内,就把一个濒临破产的渔村盘活,甚至反过来吞并了宿敌船队的年轻人,绝非等闲之辈。 “林老板,你的实力,我信得过,不过,生意归生意,这价格方面……” “他们的供货价,黄鱼是三毛五一斤,带鱼是两毛八,对吧?” 林凡直接报出了一个让李爱国大吃一惊的数字。 这是厂里的采购机密,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李爱国不知道,刘文早就通过新招募来的那些红星村船员,把魏大海的老底都给摸清了。 “我给你这个价。” 林凡伸出三根手指。 “黄鱼,三毛。带鱼,两毛三。” “什么?” 李爱国这次是真的惊住了。 这个价格,比魏大海的供货价,足足低了两成! 一斤两斤看不出什么,可罐头厂每个月的采购量,是以万斤来计算的。 这笔账算下来,厂里每个月能省下一笔极其可观的成本! 这可都是实打实的利润啊! “林老板,你这个价格,是认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不仅给你这个价格,我还跟你签正规的供货合同。” 林凡从公文包里,拿出了刘文早就准备好的合同范本,和自己的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复印件。 “我林凡做生意,讲究的是长远,讲究的是合法合规。” “不像某些人,靠着村长的身份强买强卖,账目不清不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捅个大篓子。” 这句话,直接戳中了李爱国的软肋。 他跟魏大海合作多年,对方仗着是村里唯一的供货商,没少在账目上做手脚,有时候送来的鱼品相不好,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现在,有了一个价格更低、质量更好、而且看上去更正规、更懂规矩的合作对象,他心里那杆秤,瞬间就倾斜了。 “林老板,你这个朋友,我李爱国交定了!” 李爱国脸上的愁容一扫而空,当场就叫来了厂里的采购科长和会计,就在他的办公室里,和林凡签下了一份为期一年的,独家供货合同。 合同签完,李爱国紧紧地握着林凡的手。 “林老板,我只有一个要求,第一批货,最迟后天早上,必须送到,生产线那边,已经快断顿了。” “李厂长放心。” 林凡收好合同,胸有成竹。 “明天天亮之前,第一批三万斤黄鱼,五千斤带鱼,准时送到你的冷库门口。只会多,不会少。” …… 回到清水湾码头,秦山和孙老铁已经集结好了船队,在等着林凡的命令。 林凡将刚刚签下的合同,交给了秦山。 “老秦,孙叔,罐头厂的单子,就交给你们了。” “黄鱼礁那片渔场,你们比我熟,这次的任务,不求快,但求稳,按照合同上的数量,保质保量地完成就行。” 秦山接过合同,只是点了点头,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孙老铁则有些担心:“凡哥,那你呢?你不跟着我们一起去?” “我?” 林凡笑了笑,他走到码头边,看向波澜壮阔的大海。 “口粮鱼的生意,只是我们船队的根基,要想真正地发大财,还得去干点别人不敢干的活。” 第62章 人靠衣装 将船队出海的任务分配下去后,林凡又有了新想法。 以后生意越做越大,总得有个方便一点的代步工具。 小轿车现在暂时还买不起,但买个摩托车总行吧。 “四海,跟我去一趟镇上。” “好嘞,凡哥!” 两人径直去往镇子最东头的一家铺子。 铺子门口挂着一块半新不旧的牌子,五羊本田摩托车专营。 这年头,能开这种铺子的人,背后都有点门路。 一个穿着油腻工装裤的男人正蹲在门口,修理着一辆摩托车的链条。 “老板,看车。” 林凡走了过去。 那男人抬头瞥了他们一眼,手上的活计没有停。 “那边墙上挂着牌子,自己看,价格都在上面,不讲价。” 赵四海刚想发作,却被林凡拦住了。 林凡走到墙边,看了一圈。 墙上挂着几款当时最流行的摩托车,幸福250,嘉陵70,还有一辆红色的,造型流畅,看上去就比其他车高级不少的本田CG125。 “就要那辆红色的。” 林凡指着那辆本田。 修理工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站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 “小兄弟,识货。不过那车可不便宜,进口的,要这个数。” 他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千块。 在这个万元户都还是传说的年代,五千块钱买一辆摩托车,无异于天价。 赵四海在后面倒吸了一口凉气。 “凡哥,这也太贵了,买辆拖拉机都够了!” 林凡没有理会他,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扔在了修理工面前的桌子上。 “点点,应该够了,车我马上要骑走。” 那修理工看着信封里露出来的一沓沓大团结,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飞快地把钱收进抽屉,脸上的怠慢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换上了一副无比热情的姿态。 “哎呀!老板,你稍等!我马上给你把车推出来,给你加满油,再送你一个全新的头盔!” 摩托车行驶在返回渔村的土路上,激起一路烟尘。 赵四海紧紧地抱着林凡的腰,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太快了,太拉风了! 这比坐拖拉机可威风多了! 当那辆火红色的摩托车高调驶入清水湾村口时,整个村子又开始骚动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辆他们从未见过的,漂亮得不像话的铁马上,以及骑在马上的那个年轻人。 “那是林凡?” “他从哪儿弄来这么个宝贝?” “这得多少钱啊?比村长家的那辆手扶拖拉机还气派!” 林凡沐浴在全村人的注视下,没有丝毫停留,径直将摩托车开到了江海山的家门口。 江若璃正在院子里帮母亲收拾渔具,听到动静,她抬起头,也瞬间被那辆火红色的摩托车吸引住了。 当看清车上的人是林凡时,她也是又惊又喜。 林凡将车稳稳地停下,摘下头盔,对着院子里的江若璃,拍了拍后座。 “上来,带你去兜风。” 江若璃看了一眼身旁的母亲,又看了看门口那个在阳光下对着自己微笑的男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王素芬在一旁笑着推了她一把。 “去吧,傻丫头。早点回来就行。” 江若璃这才羞答答地走出院子,小心翼翼坐上了摩托车的后座。 她伸出双手,轻轻地环住了林凡的腰。 “坐稳了。” 林凡再次拧动油门,摩托车发出一声咆哮,载着两个年轻人,在全村人羡慕的注视下,绝尘而去。 车子沿着海岸线飞驰。 咸腥的海风吹起江若璃的长发,她把小脸轻轻贴在林凡宽阔的后背上,感受那份独属于他的安稳。 这一刻,什么烦恼,全都被海风给吹散了。 她的男人,不再是过去那个让她担惊受怕的赌徒,而是一个能为她遮风挡雨,能带着她去看更广阔世界的英雄。 整个下午,那辆红色的摩托车,就成了清水湾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 林凡的排面,在这一天,被彻底拉满! …… 夜幕降临。 林凡家新盖的小楼里,灯火通明。 林母和林小茹正围坐在饭桌前,桌上摆着四菜一汤,有鱼有肉,饭是香喷喷的白米饭。 这样的伙食,在半个月前,是她们连想都不敢想的。 “哥,你今天太帅了!” 林小小茹一边扒着饭,一边兴奋得小嘴叭叭的。 “你都没看到,村口的那些人,眼睛都看直了!” 林母在一旁给儿子夹了一块鱼肉,脸上也满是欣慰的笑意。 “小凡,你现在出息了,是好事。但做人做事,还是要脚踏实地,不能太张扬。” “妈,我知道。” 林凡扒了一口饭:“这车不光是玩的,以后去镇上办事也方便。”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地说着话,院子的大门,突然被人咚咚咚敲响。 “这么晚了,会是谁啊?” 林母有些疑惑。 “我去看看。” 林小茹放下碗筷,小跑着去开门。 门一打开,林小茹就愣住了。 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中年妇女,还有一个和她哥年纪相仿的年轻女孩。 那女孩叫白晓莲,是隔壁村的。 她长得白白净净,穿着一件当时很时髦的连衣裙,手里还挎着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一些鸡蛋和水果。 “小茹,你哥在家吗?” 白晓莲脸上挂着甜甜的笑,直接越过林小茹,朝屋里张望。 跟在她身后的,是她的母亲刘桂芬。 刘桂芬一进院子,就咋咋呼呼地嚷了起来。 “哎哟!小凡现在可真是出人头地了,了不得,了不得啊!” 林凡和他母亲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看到来人,林凡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白晓莲。 这个名字,他可太熟悉了。 上一世,在他还是个穷困潦倒的烂赌鬼时,这个女人在村里见了他,都是绕着走的。 可后来他发迹了,这个白晓莲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整天对他嘘寒问暖。 典型的嫌贫爱富,捧高踩低。 “刘婶,晓莲,你们怎么来了?” 林母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来看看你们呗!” 刘桂芬自来熟地拉着林母的手,走进了堂屋:“早就听说小凡最近风生水起,一直没空过来看看。” “今天我跟我们家晓莲一说,她说啥都要过来给你道喜!” 白晓莲也跟着走了进来,将手里的竹篮放在桌上。 “林阿姨,小茹,这是我们家自己养的鸡下的蛋,给你们尝尝鲜。” 她全程都表现得乖巧懂事,但身体却始终有意无意地朝着林凡的方向靠拢。 “刘婶,你们吃饭了吗?没吃的话,一起坐下吃点吧。” 林母招呼道。 “吃过了,吃过了。” 刘桂芬摆着手,一屁股坐在了林凡旁边的椅子上,将原本属于林小茹的位置给占了。 一双眼睛在林凡身上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 “小凡啊,你现在可真是咱们这十里八乡的名人了,真是有本事啊!” “刘婶过奖了,就是瞎混混。” 林凡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什么叫瞎混啊!你这就是谦虚!” 刘桂芬一拍大腿:“我们家晓莲,从小就跟我说,说你跟别的男孩子不一样,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你看看,这不就让她说着了嘛!” 白晓莲在一旁羞涩地低下了头,两只手不安地绞着衣角,一副小女儿家的娇态。 林小茹在一旁看得直撇嘴。 她可记得清清楚楚,以前白晓莲是怎么在背后嘲笑她哥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的。 刘桂芬自顾自地夸了一通,眼看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终于说出了今晚的来意。 “亲家母……啊不,林妹子,还有小凡,我们娘俩今天过来,不光是来道喜的。” “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们家晓莲,从小就对你们家小凡有意思。” “现在眼看孩子都到年纪了,我们当长辈的,也该替孩子们的终身大事操操心了。” “我们今天来,就是想跟你家,提亲的!” 第63章 提亲 林母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脸上满是错愕。 林小茹更是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 白晓莲将头埋得更低了,脸颊上飞起两抹红晕,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她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她相信,以自己如今的姿色和文化人身份,配上林凡现在的身家,简直是天作之合。 整个屋子里,只有林凡还算是淡定。 “刘婶,我记得,晓莲在镇上的高中念过书,是吧?” 刘桂芬一听这话,以为林凡是对自己女儿的文化水平感兴趣,腰杆瞬间挺得更直了。 “那可不!我们家晓莲,可是咱们这附近几个村里,唯一一个正儿八经的高中毕业生!” “要不是当年家里条件不好,她考个大学都绰绰有余!”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肘碰了碰自己的女儿。 “晓莲,你跟小凡说说,你当年在学校,那可是……” “不用说了。” 林凡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既然是读过书的人,那应该知道礼义廉耻这四个字怎么写吧?” “那当然……啊?你说什么??” 刘桂芬被这话噎了一下,一时半会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白晓莲也猛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林凡。 林凡没有理会她们母女俩的反应,自顾自地继续道。 “刘婶,你觉得,我林凡是缺你这几个鸡蛋的人吗?还是你觉得,我林凡能看上你家闺女?” “我……我……” 刘桂芬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属实没想到林凡这么不给面子。 不愿意就不愿意,干嘛说话夹枪带棒的! “我们家晓莲,好歹是高中生!配你一个打鱼的,那是你高攀了!要不是看你现在有几个臭钱,你以为我们看得上你?” 情急之下,她把心里话说漏了嘴。 “哦?是吗?” 林凡冷冷一笑。 “那我倒是要问问了,你一个高中生,不好好想着怎么凭自己的本事吃饭,整天想着怎么攀高枝,怎么靠嫁个有钱人一步登天。” “你这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我们清水湾的女人,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她们都知道,要靠自己的双手去织网,去分拣鱼货,去挣一份干干净净的钱。” “她们不偷不抢,不嫌贫爱富,活得堂堂正正。” “跟你比起来,她们哪一个,不比你高贵?” 这番话,相当于是左右开弓,毫不留情扇在白晓莲和刘桂芬的脸上。 “林凡,你个混蛋!” 白晓莲再也承受不住,眼眶通红,捂着脸转身就往门外跑。 刘桂芬见状,也连忙站起身,指着林凡,想骂几句场面话,却在接触到林凡那冰冷的目光时,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她只能灰溜溜地拿起桌上的竹篮,追着女儿跑了出去。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堂屋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林小茹看着那母女俩狼狈逃窜的背影,痛快地做了个鬼脸。 “哥,你太厉害了!这种人,就该这么对付她们!” 她跑到林凡身边,抱着他的胳膊,仰起小脸。 “不过哥,你把这个人赶走了,那……什么时候把真嫂子带回家给我们看看呀?” 林凡的身体僵了一下。 林母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小凡。小茹说得对。” “我看得出来,江家那闺女,是个好孩子,你现在事业也稳定了,是时候该给人家一个名分了。” 母亲的话,让林凡心里也起了积分波澜。 是啊,自己重生回来,满心都是要弥补对江若璃的亏欠,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可自己光顾着挣钱,差点就忽略了自己最需要做的事情。 “妈,小茹,你们说得对。” 林凡郑重地点了点头:“是我疏忽了。明天,我就去她家,正式拜访一下。” 第二天一早,林凡带上从镇上百货大楼买来的各种高档礼品,直奔老丈人家。 在门口,林凡稳了稳心神,整理了一下衣领,才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了院子。 “江叔,王姨。” 江海山和王素芬正在院子里整理渔网,看到林凡提着这么多东西进来,都愣住了。 江若璃也从屋里跑了出来,看到这阵仗,瞬间就明白了林凡的用意,一张俏脸瞬间红到了耳根。 “小凡,你这是干什么?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 王素芬嘴上虽然埋怨,但脸上的笑容,已经合不拢了。 她连忙上前,手脚麻利地接过林凡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往屋里拿,每一样都让她喜笑颜开。 “这酒,这烟,都是好东西啊!” “哎哟,这羊毛衫,摸着就软和!” “若璃,快来看,小凡给你买新衣服了!” 江若璃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偷偷地瞥了一眼林凡,又看了看一旁始终板着脸,一言不发的父亲。 林凡走到江海山面前,恭恭敬敬地递过去一根烟。 “江叔。” 江海山没有接烟,他只是抬起头,仔仔细细审视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放下手里的渔网,拍了拍手上的麻绳碎屑。 “跟我来。” 他转身,走进了那间堆放着杂物的工具房。 林凡跟了进去。 工具房里光线昏暗,满满的鱼腥味。 江海山从墙角拿起一柄磨得锃亮的柴刀,又拿起一捆粗壮的缆绳。 他将柴刀递给林凡。 “你觉得,是这刀快,还是这绳子结实?” “刀快,能断绳。绳结实,能缚虎。” 林凡缓缓开口。 “但光有刀的锋利,没有绳的坚韧,容易折断。光有绳的坚韧,没有刀的果决,也只能被人捆住手脚。” “做人做事,就跟这刀和绳一样,既要有披荆斩棘的决断,也要有承受风浪的韧性,和担当。” 江海山听完这番话,板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他收回了柴刀和缆绳,重新将它们放回了墙角。 “你和罐头厂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江海山转过身,重新看向林凡。 “听说,你用比魏大海低两成的价格,跟他签了独家供货合同,而且,你还跟人家保证,明天天亮之前,就能把第一批货送到。” “我出海三十年,黄鱼礁那片海,我比你熟,我知道,那里的鱼虽然多,但想在一天之内,捕上三万斤,还要保质保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把船队交给了秦山,自己却留在村里,你就不怕,秦山他们完不成任务,让你在李厂长面前,丢了面子,失了信誉?” 面对未来岳父的考问,林凡没有丝毫紧张。 “江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然把船队交给了他们,就相信他们有这个能力。” “更重要的是,做生意,不能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黄鱼礁是我们的粮仓,但它不能是我们唯一的粮仓。” “我留在村里,是为了准备下一次的出海,去一个更远,但收获也可能更大的地方。” 这番话,让江海山彻底动容了。 他原以为,林凡只是一个运气好,有点小聪明的年轻人。 但现在看来,他错了。 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光有胆识,有魄力,更有远超他年龄的格局和谋略。 他不仅仅是在打鱼,他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江海山看着林凡,沉默了许久,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错,是个有勇有谋的汉子! 把女儿交给他,放心! 第64章 新的棋局 成功求亲的第二天,林凡正在码头上指挥着船员们加固新收购来的渔船,一辆黑色轿车,却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码头入口。 这辆车在全是土路和石板路的渔村里,显得格外扎眼。 车门打开,张强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换下了一贯的夹克,穿上了一身得体的干部服,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江湖气,多了几分沉稳。 “兄弟,恭喜啊,听说好事将近了。” 张强走到林凡身边,递过去一支烟。 “强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还开着这么好的车。” 林凡接过烟,给他点上。 “调动了,要去市里了。” 张强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很快被海风吹散:“国营饭店这边,也算是功德圆满,多亏了兄弟你上次那批货,让我风风光光地走了。” “那是强哥你有本事,跟我可没多大关系。” “哈哈哈,你我兄弟,就别说这些客套话了。” 张强拍了拍林凡的肩膀:“我今天来,是特意提醒你一件事,我走了之后,接替我位置的人,叫柳艳,是个女人。” “这个女人,不简单,以前在单位里,她就处处跟我别着苗头,路子野,心也狠。” “我听说,她跟赵大海私交不错,没少从供货里捞好处。” “明天下午,国营饭店那边的供货合同要重新签,到时候就是她跟你对接。” “你多个心眼,仔细看看合同里的条款,那女人笑里藏刀,别被她算计了。” “我走之后,虽然人不在镇上,但关系还在,以后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直接打这个电话找我。” 张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塞到林凡手里。 “强哥,这份情,我记下了。” 林凡收下名片。 “行了,我也就是来跟你通个气,让你心里有个准备,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张强将手里的烟蒂扔在地上踩灭:“我还有个会,先走了,等你结婚的时候,我再来讨杯喜酒喝。” 说完,他便坐上车,很快消失在了村道的尽头。 …… 第二天上午,国营饭店二楼的经理办公室。 柳艳正坐在那张原本属于张强的办公桌后。 她换掉了桌上老气的紫砂茶具,摆上了一套精致的描金咖啡杯。 此刻的她穿着一身裁剪合身的红色连衣裙,鲜艳的口红让她整个人显得既张扬又妩媚。 她拿到了这个她梦寐以求的位置,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 一想到自己收入里那块最肥美的好处费,就因为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泥腿子而断了,她就感觉一阵心火上涌。 更让她不忿的是,她今天还必须亲自出面,跟那个叫林凡的家伙,签下一份利润微薄的供货合同。 这简直是耻辱。 她从赵大海那里,早就听说了林凡的事迹。 这种人,连给她提鞋都不配,现在却要和她平起平坐地谈生意。 就在她心烦意乱之际,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门被推开,村长赵大海和他儿子赵四方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 赵大海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皮包,赵四方则抱着一个用红布包裹的礼盒。 “哎哟,柳经理,恭喜恭喜啊!我就知道,您是人中龙凤,这经理的位置,早晚都是您的!” 赵大海一进门,就送上了一连串的奉承话。 “赵村长,消息倒是挺灵通。” 柳艳靠在椅背上,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那是,那是,您高升了,我们做下属的,哪能不第一时间来给您道贺呢?” 赵大海把皮包放在办公桌上,拉开拉链,露出里面一沓沓的大团结:“柳经理,这是我们村里的一点心意,您这段时间辛苦了,拿去买点好衣服穿。” 赵四方也把手里的礼盒放在桌上。 “柳经理,这是我托人从省城弄来的两瓶好酒,不成敬意。” 柳艳看了一眼桌上的钱和酒,原本紧锁的眉头,总算舒展了几分。 “你们今天来,不光是给我道喜这么简单吧?” “什么都瞒不过柳经理您。” 赵大海搓着手,凑上前去:“我们今天来,是想请您帮个忙。” “那个林凡,把我们生意全抢了,现在我们村上上下下都指着我,我这个村长,实在是没法跟乡亲们交代啊。” “柳经理,您是知道的,那个林凡就是个地痞流氓,他能给饭店供货,我们也能!” “而且我们合作了这么多年,知根知底,总比他一个外人要靠谱吧?” 柳艳端起咖啡杯,吹了吹热气。 “合同是张强那个老顽固走之前定下的,白纸黑字,我现在也不好直接推翻,下午,我就要跟他签正式合同了。” 听到这话,赵大海和赵四方的脸上同时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不过……” 柳艳话锋一转:“合同虽然要签,但合同里的具体条款,还是可以商榷的嘛。” 赵大海立刻会意,身体又凑近了几分。 “柳经理,您的意思是……” “我听说他林凡打鱼是把好手,既然是渔王,那总得有点真本事吧?” “我们可以在供货清单里,加点有技术含量的东西,考验考验他的能力。” “只要他完不成,那就是他违约在先,到时候我再终止合同,把订单重新给你们红星村,那一切就都名正言顺了,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一听这话,赵大海满脸皱纹瞬间舒展。 “高!实在是高啊!柳经理,您这招真是高!” 赵四方也在一旁补充道:“对!咱们就在合同里,加一种他绝对搞不到的鱼!让他交不出货,看他还怎么嚣张!” 柳艳放下咖啡杯,笑着看向这父子俩。 “那你们说,加什么鱼好呢?既要让他搞不到,又不能让外人看出来我们是故意刁难。” 赵大海眼珠一转,一个阴损的念头冒了出来。 “柳经理,就加蓝鳍大黄鱼!” “这种鱼,不是普通的黄鱼,它只生活在几十米深的海底礁石缝里,行踪诡秘,普通的渔网根本捞不到。” “而且最关键的是,现在这个季节,正是它们产卵的时候,全都躲在最深最危险的黑石海沟里,十天半个月都未必能见到一条。” “咱们就在合同里写上,让他一周之内,交一百斤蓝鳍大黄鱼,这个量听起来不多,但就算是当年最厉害的老渔民,也不敢打这个包票!他林凡一个毛头小子,绝对不可能完成!” “一百斤……一个星期……” 柳艳在心里盘算了一下。 这个计策,简直是天衣无缝。 量不大,不会显得刻意。 但完成的难度,却是地狱级别的。 到时候,林凡交不出货,自己就能顺理成章地以供货商能力不足,无法满足饭店对高端食材的需求为由,撕毁合同。 既能把赵大海重新拉回来,又能狠狠地打那个姓林的脸。 “好。” “就这么办,你们回去等消息吧。” “那我们就提前谢谢柳经理了!” “以后您有什么吩咐,我们红星村上上下下,绝无二话!” 第65章 鸿门宴! 下午,林凡准时出现在国营饭店门口。 他刚准备上楼,一个穿着采购部工作服的年轻人快步从后院的仓库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停下,装作整理衣领的样子,压低了声音。 “是林老板吧?” 林凡停下脚步。 “我是采购科的,我叫李明,今天上午,红星村的赵大海带着他儿子来过了,在柳经理办公室待了快一个钟头才走。” 林凡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李明苦笑了一下,继续道:“林老板,我不是多嘴,以前赵大海供货的时候,我们采购部没少吃他的亏。” “送来的鱼,不是缺斤短两,就是拿些快死的烂鱼充数。” “后厨那边一有意见,领导不骂他,就跑来骂我们,说我们验收不严。” “有几次,他答应好的货送晚了,害得饭店的宴席差点开了天窗,最后责任还是我们部门担了。” “赵大海那个人,最会推卸责任,我们是有苦说不出。” “我就是提醒您一句,那个柳经理,跟他关系不一般,您今天来签合同,多留个心眼。” 说完,李明不敢再多停留,冲着林凡点了点头,便匆匆返回了仓库。 林凡站在原地,心中了然。 他径直走上二楼,敲响了经理办公室的门。 “进。” 林凡推门而入,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和咖啡味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柳艳正坐在办公桌后,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见到林凡进来,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你就是林凡?坐吧。” 林凡也不在意,径直在沙发上坐下。 柳艳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这才从抽屉里拿出两份文件,扔在林凡面前的茶几上。 “合同,看看吧,没什么问题就赶紧签了,我下午还有会,没时间跟你耗。” 林凡拿起那份合同,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前面的条款,都是些制式的采购规定,和他之前跟罐头厂签的大同小异。 但当他翻到附件里的供货清单时,动作停顿了一下。 清单上,除了常规的黄鱼、带鱼、马鲛鱼之外,在最下面,多了一行用钢笔特意加粗的字。 看到这几个字,林凡便明白了对方的全部图谋。 见林凡半天没有动静,柳艳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怎么?不认识字吗?还是觉得我们国营饭店给的价钱低了?我告诉你,这份合同是张强定下的,一个字儿都不能改。” “你要是觉得吃亏,现在就可以滚蛋,有的是人抢着跟我们合作。” 林凡没有理会她的催促,将合同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一页,是关于违约责任的补充协议。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若因乙方供货不及时或供货品类不全,导致甲方承办的宴席出现问题,造成重大损失的,乙方需承担该宴席全部费用的双倍作为赔偿。 柳艳为了给他下这个套,显然是做足了准备。 她特意弄了一份新的补充协议,这双倍赔偿的条款,是她反复斟酌后加进去的。 她很清楚,国营饭店承办一次大型宴席,花销最少也在三四千块。 一旦林凡因为交不出蓝鳍大黄鱼而导致宴席食材不全,那么他需要赔偿的金额,最起码在六七千块以上。 只要有一次,就足以让林凡这个刚刚起步的渔王,赔得倾家荡产,直接打回原形。 “看完了没有?一个大男人,签个字跟个娘们儿似的,磨磨唧唧,你要是不敢签,就趁早说,别耽误我的时间。” 柳艳翘起二郎腿,双手抱在胸前。 林凡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合同。 他抬起头,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的畏惧和愤怒,反而露出一丝冷笑。 在柳艳错愕的注视下,他拿起桌上的钢笔,拔开笔帽,没有丝毫的犹豫,在那份在他看来如同陷阱的合同上,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凡”。 两个字,笔锋锐利,力透纸背。 签完字,他将合同推回到柳艳面前。 柳艳看着合同末尾那个签名,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放出一抹兴奋的笑,那笑容在她涂着鲜艳口红的嘴唇上,显得格外灿烂。 成了! 这个蠢货,竟然真的签了! 她拿起合同,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签名,确认无误后,小心翼翼地将合同收进了抽屉里。 就好像那不是一份合同,而是一张即将兑现的巨额彩票。 她已经开始想象,一个星期后,林凡交不出鱼,哭着喊着跪在自己面前求饶的场景了。 “柳经理。” 林凡的声音突然响起:“你就不怕我把这份清单,拿去给强哥看看?” 柳艳听到这话,毫不在意地噗嗤一笑。 她站起身,走到林凡面前,眸子森森地看着他。 “拿去给他看?林凡,你是在威胁我吗?” “我既然敢把这份清单写进合同里,就不怕任何人来看。” “再说了,你不是号称渔王吗?怎么,连区区一百斤蓝鳍大黄鱼都搞不定?” “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那你这个渔王的名头,未免也太水了点吧?” 她绕着林凡走了一圈,香水味更加浓烈。 “我再好心告诉你一件事,张强今天一早就坐车去省里了,要去参加为期半个月的干部培训。” “就算你现在飞过去找他,他也帮不了你。” “等他回市里,你的船队,恐怕早就赔得底朝天了。” “所以,我劝你还是别动那些歪心思了,老老实实地出海打鱼吧,说不定,你的运气好,真能让你在黑石海沟里捞到几条呢?” 原来如此。 林凡彻底明白了。 对方不仅设好了陷阱,还算准了自己唯一的后援,也已经暂时离场。 这一整套连环计,算得上是滴水不漏。 “行。” 林凡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不就是一百斤蓝鳍大黄鱼吗?” “你等着吧,一个星期之内,我保证给你送来,只多不少。” 说罢,他不再看柳艳一眼,转身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办公 第66章 死局 林凡刚走出办公室,就看到王经理正靠在走廊的墙边,一看到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林老弟,怎么样?那娘们儿没为难你吧?” 王经理的脸上带着几分急切,显然他已经从采购科的李明那里听说了些什么。 林凡把那份合同附件的复印件递了过去。 “你自己看吧。” 王经理接过那张纸,只看了一眼,整张脸的颜色都变了。 “蓝鳍大黄鱼?一周内一百斤??” 他一把抓住林凡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 “老弟,这……这不是明摆着要把你往死里整吗!这根本就是故意要把你逼走啊!” “别说是你了,就是把全镇所有的渔船都撒出去,一个月也未必能凑齐这个数!” “黑石海沟那地方,风大浪急,暗礁遍地,一不小心就是船毁人亡的下场!这女人心也太毒了!” 王经理急得在原地来回踱步。 “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去找饭店的老书记,我跟了他十几年,他多少会给我点面子。” “我跟他求求情,让他把这个清单给改了!这根本就不是做生意,这是谋财害命!” “王哥,你的心意我领了。” 林凡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把那张纸拿了回来,折好放进口袋。 “不用去找书记,没用的,她既然敢这么做,就是算准了没人能推翻她的决定。” “那、那怎么办啊?难道就真由着她这么欺负人?这双倍赔偿的条款,只要你违约一次,就得赔个底掉啊!” “放心吧,王哥。” 林凡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不就是一百斤蓝鳍大黄鱼吗,算不得什么大事。” “一个星期,用不了那么久,三四天,我就让她看到鱼。”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转身下了楼。 只留下王经理一个人,呆呆地站在走廊里,看着林凡离去的背影,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火红色的摩托车在渔村的土路上卷起一阵烟尘,最终停在了江海山的院子门口。 林凡推开院门,江海山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用一柄小巧的锉刀,细细打磨着一枚鱼钩。 “江叔。” 林凡走到他面前。 江海山没有抬头,只是继续着手里的活计。 “合同签了?” “签了。” 林凡将那份关于蓝鳍大黄鱼的供货要求,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当听到蓝鳍大黄鱼这五个字时,江海山手里的锉刀猛地一滑。 他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紧紧地盯着林凡。 他一把将手里的鱼钩和锉刀拍在石桌上。 “赵大海这个鳖孙子!” 江海山气得大喘气,他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的所有关窍。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那个新来的女经理,早先就听说跟赵大海那个老王八蛋不清不楚,现在串通起来,给你下套!” “这是要把你往绝路上逼啊!” “黑石海沟是什么地方?那是龙王爷的床底下!” “别说现在是产卵期,鱼都躲起来了,就算是在平时,谁敢去那里撒网?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一个彻头彻尾的死局!” 江海山气得一拳砸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上,震得树叶簌簌落下。 “小凡,你糊涂啊!这种合同,你怎么能签呢?现在白纸黑字写着,你到时候交不出鱼,那得赔多少钱?” “咱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这点家底,一下子就得全赔进去!” 林凡看着未来岳父这副急火攻心的模样,心里反倒安定了下来。 “江叔,别急,我心里有数。” “有数?你能有什么数?” 江海山转过身,指着大海的方向:“这是死局!你能有什么办法?难道你还能让那鱼自己从海里跳到你船上不成?” 林凡看着他,忽然咧嘴一笑。 “江叔,既然您都说这是个死局了,那要是我能把这个死局给解开呢?” “解开?你怎么解……” “我要是能堂堂正正地把这局给破了,咱们家的彩礼,能不能,稍微降一点?” “什么?!你再说一遍??” 江海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差点还以为是自己是听错了。 他看着林凡脸上那副笑嘻嘻的模样,一股火气直冲脑门。 当场就被气笑了。 “好小子,你可真是好小子!这都什么时候了!火都烧到眉毛了!你不想着怎么救火,竟然还想着跟我在这儿讨价还价,想着降彩礼?” “你……你……” 江海山指着林凡,手指头都在哆嗦,甚至都想不到合适的词去说他。 他这辈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就是没见过心这么大的。 不过,看着林凡这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架势,他心里那股滔天的怒火,反倒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莫名其妙地泄了大半。 这小子,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真的有他不知道的底牌。 江海山重新在石凳上坐下,端起桌上那杯已经凉透了的粗茶,猛地灌了一口。 “行!” 他将茶杯重重地顿在石桌上。 “老子今天就跟你赌一把!” 他大手一挥。 “只要你能在一个星期之内,堂堂正正地,把一百斤蓝鳍大黄鱼摆在国营饭店的桌子上,让赵大海和那个女人哑口无言!” “彩礼的事,我直接给你抹个零头!” “但是!” 他的话锋一转:“我把丑话说在前面,你不能干任何犯法的事!” “更不准用那些下三滥的法子,比如炸鱼、毒鱼!你要是敢碰那些东西,别说我不同意你和若璃的事,我亲手把你送进局子里去!” “还有,你打算怎么做,最好是提前告诉我。” “我不准你一个人去冒险。” “放心吧,江叔。” 林凡答应得十分爽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说完,他便不再多留,转身朝院门口走去。 “我先回去了,到时候再来找您。” 看着林凡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江海山独自一人坐在院中,看着石桌上那枚被划出了一道深痕的鱼钩,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第67章 虚实 林凡放出豪言之后,一连两天,码头上都没有任何动静。 他那艘精锐小队的渔船,依旧静静地停泊在码头,船上的渔网盖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任何出海的迹象。 林凡本人,也像是把那份要命的合同忘在了脑后。 他既没有召集人手,也没有准备渔具,不是在院子里慢悠悠地修补着那些常规的流刺网,就是骑着他那辆扎眼的红色摩托车,去镇上不知道忙活什么东西。 整个清水湾,都知道林凡和国营饭店签下了一份大合同,也都知道他只有七天的时间。 可看着他这副优哉游哉的样子,就连最信任他的陈卫国和赵四海,心里都开始犯嘀咕。 第三天下午,林凡从镇上回来,摩托车刚驶进村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着手,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焦躁地来回踱步。 是他的老丈人,江海山。 江海山一看到林凡那辆红色的摩托车,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过来,直接拦在了路中间。 林凡稳稳地刹住车。 “小凡!你、你这几天到底在干什么!” 江海山一开口,话语里就全是压不住的火气:“这都第三天了!你船也不开,人也不找,就整天在村里晃悠,还跑去镇上闲逛!” “我这几天觉都睡不着,替你愁得头发都快白了,你倒好,跟个没事人一样!” 他指着林凡挂在车把上的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包饼干和一瓶汽水。 “我原以为你那天是真有什么万全之策,现在看来,你根本就是什么都没干!你是不是已经打算放弃了?” 林凡从摩托车上下来,将那个网兜递了过去。 “江叔,跑了一下午,口渴了吧?喝瓶汽水。” 江海山看着那瓶汽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喝什么喝!我问你话呢!你到底打算怎么办!还有四天时间,你要是交不出鱼,咱们两家都得跟着你一起丢人现眼!” “江叔,别担心。” 林凡打开那瓶汽水,塞到江海山手里:“鱼的事情,已经搞定了。” “搞定了?怎么搞定的?” 江海山一口汽水差点呛在喉咙里:“你的船动都没动一下,你怎么搞定的?” “顺利的话,明天就能给他们送过去。” “你……” 江海山看着林凡那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一肚子的问题又被堵了回去:“你小子,到底跟我说句实话,你是怎么弄到鱼的?” “天机不可泄露。” 林凡跨上摩托车:“江叔,您要是信得过我,明天一早,跟我一起去镇上。” “到时候,您自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说完,他便拧动油门,摩托车发出一声轰鸣,绕过江海山,径直朝家里开去。 江海山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瓶还在冒着气泡的汽水,满心的疑惑。 他想不通,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个兔崽子!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林凡就和依旧满腹狐疑的江海山,来到了国营饭店的后门。 两人从后门进了厨房,一股食物的香气和油烟味混杂在一起。 厨房里,王经理正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带着几个厨师在灶台前来回打转。 他一抬头,正好看见走进来的林凡,整个人像是看到了救星。 “林老弟!你可算来了!” 他快步冲到林凡面前,心也放下了大半。 “快!快!鱼到了吗?我马上叫人去卸货!” 他冲着旁边两个等着搬运食材的伙计一挥手。 “都别愣着了!赶紧去巷子口把鱼都搬进来!” 那两个伙计应了一声,立刻推着板车就往外跑。 可没过一会儿,两人又推着空空如也的板车回来了。 “王经理,外面什么都没有啊。” “什么?” 王经理自己也懵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厨房,跑到后巷里。 清晨的巷子里空空荡荡,除了几只觅食的野猫,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别说是运鱼的卡车,就连一辆自行车都没有。 江海山的心,也随着这空荡荡的巷子,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而就在这时,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伴随着几个人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了过来。 柳艳带着赵大海和赵四方,从楼上走了下来。 显然,她早就得到了消息,一直在办公室里等着这一刻。 他们走到厨房门口,看到后巷里那副空空如也的景象,先是一愣。 随即,赵大海第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我当是什么大阵仗呢,原来是在这儿唱空城计啊?” “林凡,你不是说今天交鱼吗?鱼呢?难不成是养在你的口袋里了?” 赵四方也跟着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挖苦。 “爸,您别这么说,万一人家的鱼长了翅膀,自己飞走了呢?毕竟是渔王嘛,手里的鱼,肯定跟我们的不一样。” 柳艳抱着双臂,走到林凡面前。 “林凡,你可真是让我失望了。” “我原以为你敢签那份合同,是真有几分本事,没想到,你只会吹牛。” “只会胡说八道吹牛的人,我们可是不敢用啊!” 林凡看着眼前这三个一唱一和的人,脸上依旧平静。 “柳经理,时间这不是还没到吗?你这么着急给我定罪,是不是有点太心急了?” “再说了,谁告诉你,我没弄到鱼?” 他将目光从柳艳的脸上移开,看向后巷的尽头。 “鱼,马上就到。” 这话一出,赵大海再次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还嘴硬!林凡啊林凡,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他走到林凡面前,凑近了些。 “你别演了!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现在是禁渔期前的最后一个月,也是蓝鳍大黄鱼的产卵期!” “所有的鱼都躲在黑石海沟最深处的礁石洞里,别说是你,就算是把海军的声呐船开过来,也未必能找到一条!” “实话告诉你吧,这就是我们给你挖的坑!从你签下那份合同的那一刻起,你就永远翻不了身!” 第68章 鱼这不就来了! 面对赵大海那张狂到极致的嘴脸,江海山胸膛里憋了三天的火气终于炸开了。 “赵大海!你放你娘的屁!” 江海山往前踏出一步,直接挡在了林凡身前,手指几乎要戳到赵大海的鼻子上。 “你们红星村干的那些偷鸡摸狗的烂事,当别人都是瞎子吗?” “在合同里下套,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算计一个年轻人,你还有脸在这儿笑?我活了五十多年,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村长!” “我呸!” 赵大海往地上啐了一口:“江海山,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快被淘汰的老渔民,也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他林凡自己蠢,签了字画了押,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就得认!” “今天他交不出鱼,就得赔钱!天王老子来了也改不了!” 柳艳在一旁抱臂站着,笑意吟吟:“江师傅,话可不能这么说。” “我们国营饭店的规矩,一向是认合同不认人。” “既然林老板当初签合同的时候那么爽快,想必是对自己的能力有十足的把握。” “现在交不出货,那就是能力问题,就该承担违约的责任。” “按照合同补充协议,这次的宴席损失,加上双倍赔偿,一共是七千三百块,林老板,你是现在付,还是等我们走法律程序?” 王经理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海山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就在这剑拔弩张,所有人都以为林凡已经山穷水尽的时刻。 “嘀嘀……嘀……” 一阵响亮而急促的汽车喇叭声,突然从后巷的尽头传来。 紧接着,是一阵卡车发动机由远及近的轰鸣声。 众人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辆解放牌大卡车,正吃力地倒着车,慢慢挤进了狭窄的后巷。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司机从驾驶室里探出头。 “喂!这里是国营饭店后厨吧?谁是林凡林老板?有一车海鲜要签收一下!” 这一声吆喝,赵大海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赵四方那阴阳怪气的腔调也卡在了喉咙里。 柳艳原本抱在胸前的双臂,也不自觉地放了下来。 “什么?” 王经理第一个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过去:“师傅,这里!林老板在这里!” 林凡对着司机点了点头,然后才回过头,看向已经呆立当场的赵大海。 “赵村长,不好意思,我的鱼,好像没有长翅膀飞走,它们是坐车来的。” 卡车的后车厢挡板哐当一声被放下。 只见车厢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十几个装满了冰块的白色泡沫箱。 司机跳下车,和跟车的伙计一起,抬下第一个箱子,撬开了盖子。 “哗啦……” 一股寒气冒出,当冰块被拨开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箱子里,一条条体型硕大的黄鱼静静地躺着,它们通体金黄,鱼腹饱满,最引人注目的,是它们那如同蓝宝石一般,泛着幽光的鱼鳍。 蓝鳍大黄鱼! 而且每一条,都足有三四斤重,品相堪称完美! “这……这不可能!” 赵大海第一个失声叫了出来,他冲到卡车边上,难以置信地看着箱子里的鱼:“这绝对不可能!” 他这几天特意派了人,一天二十四小时在清水湾码头盯着,林凡那几条船根本就没出过海! 连渔网都没动一下! 这鱼是哪来的?闹鬼了吗? 难道这姓林的会撒豆成兵不成? “我的天……” 江海山也凑了过去,他伸手从箱子里捞起一条鱼,仔仔细细地翻看着。 鱼鳃鲜红,鱼身僵直而富有弹性,鱼鳞完整无缺,这绝对是刚死不久的上等好货。 他看着满满一卡车的货,再回头看看那个始终云淡风轻的未来女婿,震撼得不得了。 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王经理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指挥着厨房的伙计们。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搬!过秤!小心点,别碰坏了,这可都是宝贝!” 厨房的人顿时忙碌起来,一箱箱的蓝鳍大黄鱼被搬进后厨。 林凡走到王经理身边。 “王哥,你找两个懂行的老师傅,好好检查一下,看看这鱼的品质和斤两,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王经理拍着胸脯,笑得一身肥肉都在哆嗦。 眼看着自己精心布置的死局,就这么被对方轻而易举地破掉,柳艳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她怎么也想不通,林凡究竟是从哪里变出这么多蓝鳍大黄鱼的。 但她不是轻易认输的人。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箱箱的鱼上时,她悄悄退到一旁,对着还处于震惊中的赵四方,急促吩咐。 “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去!马上去渔业管理大队,找稽查队的陈队长!” “就说这里有人非法捕捞,卖的都是禁渔期产卵的鱼!让他带人过来,快!” 赵四方如梦初醒,立刻会意,怨毒地瞪了林凡的背影一眼,然后一溜烟地钻出人群,朝着巷子外跑去。 柳艳做完这一切,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连衣裙,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冰冷的模样。 不到二十分钟,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呵斥声,再次从巷口传来。 “都让开!让开!渔业大队执法检查!” 五六个穿着制服,戴着大盖帽的执法人员,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身材微胖,满脸横肉的男人,他就是赵四方口中的陈队长。 陈队长一进厨房,看都不看别人,径直走到那堆放着蓝鳍大黄鱼的泡沫箱前,一脚踢在一个箱子上。 “谁是这里管事的?这些鱼是哪来的?” 王经理连忙上前。 “陈队长,您怎么来了?这是我们刚采购的食材,手续齐全。” “手续齐全?” 陈队长冷哼一声,他指着箱子里的鱼:“现在是什么时候?是蓝鳍大根鱼的产卵期!”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这个时候捕捞这种鱼?这是违法的,你们不知道吗?” 第69章 凭什么他又没事! 陈队长这一番话,让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厨房,瞬间又安静了不少。 几个正在搬鱼的伙计,动作都停在了原地。 江海山的心,也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他担心的就是这个,用非法的手段弄到鱼,那问题可就更大了。 赵大海父子俩跟在陈队长身后,脸上又露出了得意的坏笑。 柳艳也适时地走了过来。 “陈队长,您来得正好,我们国营饭店,是坚决抵制任何非法捕捞行为的。” “这位林老板,作为供货商,如果他的货源有问题,我们饭店也绝不姑息!” 她三言两语,就将自己和饭店摘了个干干净净,把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林凡。 陈队长看着林凡。 “你就是供货商林凡?这些鱼,都是你捕的?” “是我供应的。” 林凡不置可否。 “好,很好!” 陈队长一拍手:“你胆子不小啊!来人!把这些鱼,全部给我查封!连人一起,带回大队去接受调查!” “等一下!” 林凡突然开口。 “陈队长,你说我这些鱼,是产卵期的鱼,可有证据?” “证据?” 陈队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还需要证据?现在这个季节,整个东海的蓝鳍大黄鱼都在黑石海沟产卵,这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常识!你还想狡辩?” “就是!” 赵四方在一旁煽风点火:“你别以为我们都是傻子,这种鱼肚子里现在全是鱼籽,你捕一条,就等于害了千千万万条小鱼,你这是断子绝孙的买卖!” 周围的厨师和伙计们也开始议论纷纷,看向林凡的眼光也变得有些异样。 王经理和江海山都是一脸的焦急。 面对所有人的质疑和嘲讽,林凡却依旧平静。 他缓缓走到一个打开的泡沫箱前,随手拿起一条鱼。 “你说,这鱼肚子里,现在全是鱼籽?” “废话!” 陈队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那我们不妨,当场验证一下。” 林凡说着,也不见他用刀,只是用手指,在那条鱼的腹部轻轻一划,然后稍一用力。 在所有人惊诧的注视下,那条鱼的鱼腹竟然被他徒手撕开了一道口子。 然而,从裂口里流出来的,并非众人想象中那金黄饱满的鱼籽,而是一些尚未消化完的食糜和几近于无的白色鱼白。 “这……” 陈队长愣住了。 林凡没有停下,他又接连拿起几条鱼,用同样的手法,撕开了它们的鱼腹。 无一例外,这些鱼的肚子里,都没有鱼籽。 “陈队长,现在你看到了,我这些鱼,都是已经产完卵的。” “按照渔业保护条例,捕捞产卵期后的鱼,并不违法吧?” 这一手操作,直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眼。 可陈队长很快就回过神来。 “就算你这些鱼是产完卵的!可你又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精准地捕捞到这么多产卵后的鱼?” “这根本不合常理!你一定用了什么非法的手段!比如炸鱼!或者电鱼!” “对!一定是炸鱼!” 赵大海立刻附和:“不然不可能有这么多!” 林凡看着这群还在垂死挣扎的人,冷冷一笑。 “谁告诉你们,这些鱼,是在黑石海沟捕的?” 林凡将手上的鱼鳞擦拭干净。 “这些鱼,是我托人,从隔壁临省的水产市场,连夜拉回来的。” “临省?” 柳艳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喉咙,脸色发青。 她精心算计了一切,算计了季节,算计了黑石海沟的凶险,算计了林凡的人脉,唯独没有算到,林凡竟然能跳出本地这个棋盘,直接从另一个地方掀了桌子。 “我们省和临省,虽然只隔着一道山,但纬度差了不少,洋流走向也不同。” 林凡不急不缓地解释:“临省那边的暖流来得早,水温回升得也快,所以那片海域的蓝鳍大黄鱼,产卵期要比我们这里早半个多月。” “我这些鱼,都是在它们产完卵,进入休养期和补充进食阶段捕捞的,鱼肉的肥美程度,正是最好的时候。” 原来如此! 原来根源在这里! 江海山和王经理对视一眼,两人现在皆是对林凡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们这些老渔民,只知道本地的渔汛和季节,思维早已被这片海域的经验所禁锢。 而林凡,却能将眼光放到更远的地方,利用不同地域间的地理和气候差异,硬生生把一个死局给盘活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打鱼了,这是在运筹帷幄! 赵大海和赵四方父子俩,此刻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凭什么! 凭什么又是他林凡! 他们父子俩为了这个局,跑前跑后,又是送礼又是请客,把那个新来的女经理伺候得舒舒服服。 赵大海更是动用了自己几十年来在村里积攒的人脉,专门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日夜不停地守在清水湾的码头,就为了看死林凡,不让他有任何出海的机会。 他们把一切都算计到了,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就等着看林凡最后走投无路,跪地求饶的狼狈模样。 可结果呢? 人家压根就没走他们堵死的那条路! 人家直接从天上飞过去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们费尽心机挖了一个巨大的陷阱,还在里面布满了尖刀,结果对方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开着推土机从旁边碾了过去。 顺便还把他们父子俩给推到了坑里! 憋屈!愤怒!嫉妒!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泥腿子总是有这样的好运气! 为什么他总能化险为夷! 就在这父子俩快要被自己的怒火憋出内伤的时候,那个被晾在一旁的陈队长,终于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哼,说得倒好听!” 陈队长强行镇定,往前一步,再次摆出执法的架势。 “你说是从临省拉回来的,就是从临省拉回来的?谁能给你证明?” 他用手里的本子指着林凡。 “你知不知道,现在跨省运输生鲜水产有多麻烦?光是办那些手续,跑断腿都不一定能办下来!” 第70章 你的底牌,我的底裤 “更别说这一路的运费、冰块的费用,成本有多高!你为了这区区一百斤鱼,花这么大的代价,你骗鬼呢?” 赵大海一听,立刻上前附和。 “对!陈队长说得对!你就是在胡说八道!你把手续拿出来啊!你有本事把临省水产市场的发货单,还有跨省运输的通行证都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要是拿不出来,你就是在这里妖言惑众,这些鱼,就是你非法捕捞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林凡身上。 确实,八十年代搞跨省运输,其难度不亚于一次小型的长征。 各种关卡、检查站,都需要正规且齐全的手续,缺一样都不行。 很多人宁愿在本地折价处理,也不愿意去碰跨省运输这块硬骨头。 柳艳原本已经死寂的心,也再次活泛了不少。 她不相信,林凡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办下这么一套复杂的手续。 这绝对不可能! 面对所有人的逼问和质疑,林凡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 他只是伸手入怀,从那件干净的白衬衫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的小包。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油纸包,将里面的几张纸,平摊在旁边一张干净的案板上。 “瞪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这到底是什么!” 几张盖着鲜红印章的单据,瞬间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张是临省红旗水产供销社开具的正规发货单,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蓝鳍大黄鱼,一百二十斤,单价、总价、经手人签名,一应俱全。 一张是盖着临省交通部门印章的生鲜农产品运输特别通行证,上面注明了车牌号和运输时限。 最后一张,甚至是一份盖着当地卫生防疫站印章的水产品检疫合格证明! 三张单据,白纸黑字,红章鲜亮! 整个厨房,鸦雀无声。 陈队长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发干,他拿起那几张单据,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他自己就是管这块的,他比谁都清楚,要办下这套手续有多难! 别说这短短三天,就算给他半个月的时间,让他自己亲自去跑,都未必能一次性办得这么齐全! 尤其是那张特别通行证和检疫证明,没有过硬的关系,人家窗口办事员鸟都不会鸟你! 这小子……这小子背后肯定有通天的大人物! 想到这里,陈队长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他刚才还指着人家的鼻子呵斥,还扬言要把人带走查封。 这要是对方背后的那位大人物怪罪下来,自己这身制服,恐怕明天就得脱下来! “误会!这全都是误会!” 陈队长赶紧将那几张单据小心翼翼地捧着,递还给林凡。 “林老板,您看这事闹的,我们也是接到了别有用心的人的恶意举报,才过来例行公事地问一问,绝对没有怀疑您的意思!”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的赵大海,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都是你这个老王八蛋害的! “林老板年轻有为,高瞻远瞩,能想到去临省调货,这份魄力和远见,真是让我们这些老同志都自愧不如啊!” “您放心,这批货,手续齐全,来源正当,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你们饭店,可以放心大胆地用!” 看着陈队长这三百六十度大转弯的态度,林凡只是收回了单据,重新用油纸包好,放回怀里。 “陈队长,你刚才说,要查封我的货,还要把我带回去调查,我没听错吧?” “这……这个……” 陈队长脸上的汗淌得更厉害了:“林老板,您大人有大量,我那不是不知道情况嘛。” “我这是职责所在,职责所在啊……” “职责所在?” 林凡向前走了一步:“你的职责,就是听信小人的谗言,不经任何调查,就跑来我们守法经营的商户这里,耀武扬威,滥用职权吗?” “你的职责,就是看到对自己不利的证据,就立刻换一副嘴脸,把黑的说成白的吗?” 林凡每说一句,陈队长的脸色就白一分。 “我……” “我听说,渔业合作社的刘主任,最是痛恨你们这种工作作风不严谨,败坏队伍形象的害群之马。” “我觉得,我有必要,找个时间,去跟刘主任好好谈一谈,关于今天发生的事情。” 一听到刘主任这三个字,陈队长只觉得双腿一软,差点当场直接给林凡跪下。 为了柳艳这个臭娘们,把自己一辈子的饭碗搭进去? 不值当!绝对不值当!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向后跳了一步,猛地转身,用手指着还站在一旁试图保持镇定的柳艳。 “是她!林老板!这事跟我没关系!是她指使我来的!” “今天早上,就是她和赵大海一起找到我,非要我过来找你的麻烦!” “我本来不想来的,可她硬是塞给我两百块钱的好处费,说只要能把你搞臭,把你的货扣下,以后饭店还有我的好处!” “两百块钱!” 这两个字一出口,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给震住了。 柳艳更是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陈队长竟然如此没有骨气! 为了自保,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收钱的事情都给抖了出来。 这个狗东西!蠢货! 王经理和江海山,还有厨房里的一众伙计,此刻看着林凡,已经不只是佩服了。 一个打鱼的,面对国营饭店的新经理和渔业大队的队长联手设下的死局,不仅轻描淡写地破了局,还反过来逼得执法队长当场反水,自曝黑幕。 这是何等的手段和胆魄! 林凡看着眼前这个丑态百出的陈队长,缓缓地向前走了一步。 “这么说,陈队长也是身不由己?” “是是是!林老板,我真是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 陈队长连连点头,腰都快弯到了地上:“我上有老下有小,全家都指着我这份工作过活,我再也不敢了!” “您高抬贵手,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 第71章 杀人诛心 林凡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就在陈队长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林凡才重新开口。 “你走吧。” 陈队长如蒙大赦。 “今天的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不过,你最好记住。” “如果再有下次,就别怪我新账旧账一起算。到时候,我怕你就算是去找刘主任,也保不住你这身皮。”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陈队长点头如捣蒜,他哪里还敢有下次。 他冲着身后那几个同样吓傻了的队员一挥手:“走!快走!” 一群人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走的时候却像是丧家之犬,连头都不敢回,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后巷的尽头。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王经理看着柳艳那张青白交加的脸,只觉得胸中一口恶气终于吐了出来,浑身上下都舒坦了。 他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走到柳艳面前,故意把声音提得老高。 “哎哟,柳经理,您这可真是高啊!花了两百块钱,请了这么大一出戏给我们看,真是让我们这些下属开了眼了。” “只可惜,这戏唱砸了,两百块钱打了水漂不说,还把自己给陷进去了,您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王经理的话,像是一把淬了盐的刀子,一下下往柳艳心口上捅。 他又转向旁边已经面如死灰的赵大海和赵四方。 “还有赵村长,您这主意出的也好啊!真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 “忙活了这么多天,竟然什么事也没办成,哈哈哈哈!” “你!” 柳艳被王经理这番夹枪带棒的话气得浑身哆嗦。 “王胖子!你少在这里得意!这事没完!” 她撂下一句狠话,可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眼看在王经理这里讨不到任何便宜,她猛地转过身,把所有的火气,全都倾泻到了赵大海父子身上。 “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你们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他绝对搞不到鱼吗?你们不是说把他盯得死死的吗?现在呢?鱼呢?你们的计划呢?” “两百块钱!那是我一个月的工资!就因为你们这两个蠢货,全都打了水漂!还把我也给拖下了水!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赵大海和赵四方父子俩,被骂得狗血淋头,低着头,连个屁都不敢放。 骂了一通之后,柳艳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多待一秒,就是多丢一分人。 她狠狠地一跺脚,转身便蹬蹬蹬地跑上了楼,把自己关进了办公室。 一场闹剧,终于收场。 王经理大手一挥。 “都看什么看!干活!把鱼都给我仔细地卸下来,好好清点!” 厨房里再次恢复了忙碌。 一箱箱的蓝鳍大黄鱼被搬运,过秤,登记。 林凡和江海山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 最后,王经理拿着账本和算盘,走了过来。 “林老弟,货都点清了,一共是一百二十三斤,品质都是顶级的!按照合同价,一共是三百六十九块钱。”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钱箱里数出钱,递给林凡。 林凡自己数了数剩下的钱。 除去所有的成本,这一趟费尽心机,斗智斗勇的买卖,他最后到手的,不多不少,正好是二百块钱。 林凡将那二百块钱仔细地折好,放进了口袋。 这一趟折腾下来,看似利润微薄,但林凡的心里,却比赚了两千块还要畅快。 从他第一眼看到合同附件上蓝鳍大黄鱼那几个字开始,他就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 柳艳和赵大海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策,在他眼里,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般的把戏。 他清楚地知道,赵大海一定会派人盯死码头,所以他干脆连船都不动。 就是要让对方的算计全部落空,让对方在最得意、最确信自己已经胜利的时刻,再从一个他们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给予最沉重的一击。 他要的不是钱,他要的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柳艳和赵大海的脸皮,一层一层地撕下来,再狠狠地踩在脚下。 这二百块,不过是这场好戏的彩头罢了。 “你这小子……” 江海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颗悬了好几天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这几天,他吃不香睡不着,嘴上都急出了好几个燎泡,生怕林凡年轻气盛,一头栽进别人挖好的坑里。 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这个年轻人,心里的沟壑,比黑石海沟还要深。 “走吧,江叔,咱们回家!” 林凡拍了拍老丈人的肩膀。 两人并肩朝着后巷外走去,刚走到巷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急匆匆地追了上来。 是采购科的李明。 “林老板,林老板,请留步!” 林凡停下脚步。 “林老板,张局回来了,刚到,正在楼上办公室,他点名要见您,让您立刻上去一趟。” “张局?” 林凡愣了一下。 张强回来了? 林凡心里犯起了嘀咕。 张强不是去省里参加为期半个月的干部培训了吗? 这才过去四五天,怎么就提前回来了? 国营饭店二楼的一间待客室里,张强正笑呵呵地给一个年轻人倒茶。 他换下了一身干部服,穿着一件随意的夹克,但整个人的气场,却比过去当饭店经理时沉稳了许多。 他对面坐着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身上透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小陈,我跟你说,你这次来我们县,算是来对地方了。” 张强将一杯热茶推到年轻人面前:“我正好认识一位打鱼的高手,年纪跟你差不多,但本事,那可是通了天了。” “你要找的东西,如果说这片海上还有人能帮你找到,那非他莫属。” 那个叫小陈的年轻人扶了扶眼镜,也很是期待。 “能让张局您都如此赞不绝口,那这位高人,我可真得好好见识一下了。” 两人正说着话,待客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话音落下,林凡推门走了进来。 第72章 区区禁地而已 张强一看到林凡,立刻站起身,大步迎了上去。 “哈哈哈,说曹操曹操到!兄弟,你可算来了!” 他热情地拉着林凡的胳膊,走到茶桌前。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他指着那个书卷气的年轻人:“这位是陈默,县文史办的研究员,别看他年纪轻,他可是咱们县最年轻的历史学家,也是海洋生物方面的专家。” 随后,他又向陈默介绍林凡。 “陈默,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位海上高人,林凡。” “清水湾现在的话事人,这片海的渔王!” 介绍完,张强才拉着林凡坐下。 “兄弟,你肯定纳闷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吧?” “本来是要培训半个月的,结果上面突然有个重要的经济政策要提前试点,省里的领导连夜开会,就把我们这批人都提前打发回来了,让我们赶紧回各自的单位,传达精神,落实工作。” “我这刚下长途车,脚跟还没站稳呢,就听王经理说了楼下发生的事。” “你小子,真是走到哪儿都能给我整出点新花样来。” 林凡听着张强的解释,可他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张强身上。 他的目光,自打进门起,就落在了那个叫陈默的年轻人身上。 陈默。 这个名字,这张脸。 他认识这个人!何止是认识! 上一世,林凡在中年之后,生意越做越大,也开始附庸风雅,接触一些古玩字画。 也是在那个圈子里,他听说了陈默这个名字。 那时的陈默,早已不是县文史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研究员,而是享誉全国的海洋考古学泰斗。 正是他,带领着一支国家级的考古队,就在这片海域,发现了一艘沉没了数百年的宋代远洋商船。 那艘沉船的发现,在当时引起了世界性的轰动。 船上打捞出的数万件景德镇瓷器,每一件都价值连城,其总体的历史价值和经济价值,根本无法估量。 那次发现,直接让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海边小县城,一跃成为了世界瞩目的文化焦点。 林凡清楚地记得,当年的报道里提过,陈默为了寻找这艘只存在于地方县志几句模糊记载中的沉船,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 在他事业的初期,几乎没有人相信他的理论,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在追逐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直到后来,他遇到了一个同样执着的老船长,那位老船长凭借着祖辈流传下来的,关于一片海底瓷器山的传说,和自己几十年出海的经验,为陈默的理论,提供了最关键的定位证据。 而现在,这个未来会搅动世界风云的考古学泰斗,这个怀揣着惊天秘密的年轻人,就活生生地坐在自己的面前。 林凡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开始加速。 黄唇鱼、马鲛鱼,那些都只是小打小小闹。 眼前的这个人,他所追寻的那艘船,才是一座真正沉睡在海底的金山! 上一世,陈默花了很多年才找到它。 这一世,根本用不了那么久,自己就能和他一起,把那艘沉睡了近千年的宝船,提前打捞出水! “林凡兄弟?这就是你说的渔王?” 陈默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林凡。 原本期待的表情,渐渐被一丝掩饰不住的失望所取代。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年纪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虽然眉宇间有几分英气,但身上那股子海边渔民特有的咸腥味,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他想象中的海上高人,应该是一位饱经风霜,经验丰富的老船长,而不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有些土气的毛头小子。 张强看出了陈默的疑虑,连忙打着圆场。 “哈哈哈,陈默,你可别小看我这位林老弟,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别看他年轻,本事可大着呢!” 张强毫不吝啬对林凡的夸赞,试图以此来增加陈默的信任。 陈默听完,非但没有改观,反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作用的轻蔑。 “张局,多谢您的好意,不过,我这次要考察的地方,不是普通的渔场,而是传说中的风暴之眼。” 这个地名一出来,张强的笑瞬间僵在了脸上。 就连一直站在门口,自认见多识广的江海山,都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风暴之眼,并非一个正式的海域名称,而是本地渔民口口相传的一片禁忌之地。 那片海域位于外海深处,距离海岸线足有上百海里,海底地貌极其复杂,到处都是尖锐的暗礁和混乱的海沟。 更可怕的是,那里常年被变幻莫测的涡流和洋流所笼罩,海况之恶劣,超乎想象。 老一辈的渔民都说,那里是龙王爷的寝宫,任何船只胆敢靠近,都会被巨大的漩涡撕成碎片,连人带船一起卷入海底。 几十年来,不是没有胆大的渔船试图去那里冒险,可最终的结果,都是一去不回,连一片船板都找不到。 久而久之,那里就成了所有出海人心中的禁区,一个连地图上都不会标记的死亡之地。 张强也是在本地土生土长的人,自然听说过这个地方的恐怖传说。 他没想到,陈默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书生,竟然要去闯这种龙潭虎穴。 江海山更是心头一紧,他下意识地就想上前拉住林凡,劝他千万别趟这趟浑水。 这已经不是冒险了,这根本就是去送死!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被风暴之眼这个名字镇住的时候,林凡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 “风暴之眼?不就是那片常年起雾,下面有几条乱七八糟海沟的地方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话一出,陈默那张原本还算平静的脸上,瞬间就布满怒意。 这小子也太能吹牛了吧! 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为了这次考察,查阅了无数的水文资料,请教了省城海洋研究所的专家,做了将近半年的准备,都还觉得风险巨大。 第73章 太狂了! 这个连大学都没上过的渔民,竟然敢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这已经不是自信了,这是无知,是狂妄! 张强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他知道林凡有本事,但也没想到他敢这么口出狂言。 这个陈默,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研究员,但他父亲可是市里主管文教的领导,是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 这要是陈默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了什么意外,那他也得跟着完蛋! 自己才刚升上去,屁股还没坐热乎,可不能出任何意外! “咳咳,那个,林老弟,风暴之眼那个地方,确实是凶险了一些,我们还是要从长计议,安全第一嘛。” 张强试图把话题岔开。 可林凡完全没有接他的话茬,依旧自顾自道:“那里的涡流虽然看着吓人,但都是有规律的,只要算准了潮汐涨落的时间,顺着南边那条主洋流的边缘走,就能避开大部分的危险。” “至于下面的海沟,虽然乱,但也不是死路一条。” 林凡说的这些,都是他上一世从中年陈默留下的资料中,所得到的经验总结。 可在此时的陈默听来,却成了彻头彻尾的胡说八道。 “够了!” 陈默终于忍无可忍,他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今天是看在张局的面子上,才来见你。”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只会说大话的人!” “你以为你是谁?海神吗?还算准潮汐,还顺着洋流走?你知不知道那里的水文数据每天都在变化?” “你知不知道那些海图上都没有标注的暗礁有多致命?” “我告诉你,为了这次考察,我已经联系好了镇上最有经验的孙德海老船长!” “要不是张局一再向我推荐你,说你是什么渔王,我根本就懒得过来浪费这个时间!” 陈默越说越激动,他感觉自己的专业知识和精心准备,都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狂妄给侮辱了。 “本来还想多找一个有经验的人做备选,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道不同,不相为谋!张局,告辞了!” 说完,他拿起自己放在椅子上的帆布包,头也不回地就朝着待客室外走去。 “哎,陈默!小陈!你别走啊!有话好好说嘛!” 张强连忙起身去追,可陈默的脚步很快,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张强追到门口,眼看着陈默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那杯已经凉了的茶,一口灌了下去,然后才抬起头,看着依旧老神在在的林凡。 “我说林老弟啊,你这次,可真是把我给害惨了!” “哎……” “算了算了,走了也好,走了也清净,这种要命的事情,咱们不掺和也罢。” “他要去送死,就让他找那个什么孙德海去,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大不了,我回头再去市里,拎两瓶好酒,亲自登门给他那个当领导的老爹赔礼道歉,总好过真把人弄丢了,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心里那股子憋屈和无奈。 毕竟是自己拍着胸脯打包票介绍的人,结果闹成这样,他这个中间人,里外不是人。 江海山在一旁也是连连摇头。 林凡今天确实是有些冲动了,得罪了这样一个背景不俗的年轻人,对未来的发展,恐怕没什么好处。 小子虽然厉害,但也不能这么狂啊! 难不成是做了几件奇事,就飘了? 然而,作为风暴中心的林凡,却依旧淡定得像个局外人。 “张局,你也不用太担心。” 林凡缓缓放下茶杯:“那个陈默,他走不了。” “走不了?人都已经下楼了,怎么走不了?” 张强没好气地抬了抬眼皮。 “因为他口中那个最有经验的孙德海老船长,是绝对不会答应带他去风暴之眼的。” “你又知道了?” 张强被他这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弄得有些烦躁:“你怎么就知道人家不答应?” “孙德海那老家伙,我虽然没打过交道,但也听说过,胆子大,路子野,为了钱什么都敢干,陈默只要给的价钱够高,他没有不去的道理。” “孙德海胆子是大,但他不傻。” 林凡解释道:“他早些年确实是什么活都敢接,但自从他儿子有一次出海差点被浪打下去之后,他就收敛了很多。” “这些年,他只在近海跑船,带一些游客出海钓钓鱼,或者帮人运点货,早就没了当年那股子闯劲。” “风暴之眼那种九死一生的地方,别说是给他钱,你就是把金山堆在他面前,他都不会拿自己和手下那帮兄弟的命去开玩笑。” “所以,陈默这一趟,注定是白跑,等他在孙德海那里碰了壁,自然就会想起我今天说的话。” 张强听着林凡这番有理有据的分析,心里也开始犯嘀咕了。 他虽然觉得林凡今天有点装过头了,但这番话听起来,又不像是在信口开河。 他纳闷的是,林凡一个清水湾的年轻人,怎么会对几十里外另一个渔村的老船长,了解得这么清楚? 他当然不知道,林凡的自信,并非来源于什么未卜先知。 上一世,林凡功成名就之后,也曾对那艘名动天下的宋代沉船产生过浓厚的兴趣。 他不仅收藏了许多关于那次考古发现的书籍和纪录片,甚至还花大价钱,弄到了一本陈默亲笔签名的自传《寻龙探海录》。 那本书,林凡翻来覆去看了不下十几遍。 书中详细地记载了陈默寻找沉船的全部过程,其中就包括了他第一次出海考察的失败经历。 按照书中的记载,陈默第一次来到这个海边小镇时,第一个找的,就是当时镇上名气最大的老船长孙德海。 当孙德海一听到风暴之眼这四个字时,连价钱都没问,就直接把他请出了家门。 第74章 明天码头见 那一次的碰壁,让年轻的陈默备受打击。 直到后来,他才辗转找到了那位性格古怪,但同样对海底瓷器山传说深信不疑的老船长,两人一拍即合,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而书中,最让林凡感兴趣的,是陈默详细描绘的第二次,也就是成功找到沉船的那次出海路线图。 那不仅仅是一张简单的航海图,而是结合了现代水文科学和老船长几十年经验的智慧结晶。 上面详细标注了如何利用特定的潮汐窗口期,顺着一股隐秘的深海洋流,就像一把钥匙一样,精准地插入风暴之眼外围那片混乱涡流的薄弱处,从而找到一条相对安全的黄金航道。 那条航道,就像是上帝为这艘沉船留下的一条秘密通道,隐秘而又凶险,稍有不慎,就会船毁人亡。 但只要严格按照时间和路线行进,就能安然抵达那片沉睡了千年的海底墓场。 这条路线,是陈默和那位老船长,用无数次的失败和巨大的代价换来的。 而现在,这条价值连城的黄金航道,就清清楚楚地刻在林凡的脑子里。 这,才是他今天敢在所有人面前口出狂言,敢于挑战禁忌之地的真正底气所在。 “行了行了,就算你说的都对,就算那个孙德海不答应。” 张强被林凡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也给激起了几分火气。 “这也不是开玩笑的事!” “林凡,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现在事业刚起步,安安稳稳地给饭店,给罐头厂供鱼,一年下来也能挣不少钱。” “犯不着去冒这种风险!那风暴之眼是什么地方?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鬼门关!” “再说了,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真有那个通天的本事,能闯过那片死地,可人家陈默现在根本就不相信你!” “你今天把他气成那样,你还指望他能回头来求你?你想带人家出海,人家也得愿意让你带才行!” “以后,你就老老实实地打你的鱼,别再动那个念头了!这事,就到此为止!” 张强挥了挥手,想给这件事画上一个句号。 可林凡却缓缓地站起了身。 “张局,陈默他没得选。” “他会的,他一定会回来找我。” “你要是不信,咱们可以打个赌。” “明天一早,你亲自来清水湾码头看看,我保证,他会带着人,老老实实地等在那里。” “你!” 张强被林凡这股子油盐不进的劲头彻底给惹毛了。 这小子,还蹬鼻子上脸了! “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哪来这么大的脸,说这种大话!” “明天一早,别的事情我也不干了,我就去你们码头等着!我非要亲眼看看,那个姓陈的,到底会不会像你说的,自己送上门来!” 陈默带着一肚子的火气,从国营饭店的楼梯上快步走下。 他就不信,离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林凡,自己就找不到一个敢出海的船长。 孙家渔村离镇上有几十里地,陈默搭了一辆运货的拖拉机,一路颠簸,才在傍晚时分赶到。 孙德海的院子很好找,村口最大的青砖瓦房就是。 院墙很高,门口还蹲着两只石狮子,虽然做工粗糙,但在这普遍是低矮泥屋的渔村里,已然是独一份的气派。 陈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这才敲响那扇厚重的木门。 开门的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壮实的汉子,正是孙德海。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陈默,见他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倒也没什么架子。 “你找谁?” “请问您是孙德海老船长吗?我是县文史办的,我叫陈默,之前跟您联系过。” 一听到陈默的名字,孙德海的态度立刻热情了不少。 “哦!是张局长介绍来的贵客,快请进,快请进!” 他把陈默让进屋里,屋内的陈设更是讲究,八仙桌、太师椅一应俱全。 分宾主落座后,孙德海亲自给陈默沏了一壶热茶。 “不知道陈研究员找我这个老渔民,是有什么事啊?” 陈默也不拐弯抹角,从自己的帆布包里取出一个用布层层包裹的信封,推到了孙德海面前。 “孙船长,我这次来,是想请您带我出一次海,去一个地方做些科考工作。” “这里面是五百块钱,算是定金,等我们安全回来,我再付您五百。” 一千块! 孙德海端着茶壶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这可是一笔巨款! 他现在带着游客出海钓鱼,忙活一个月,累死累活也才挣个百十来块。 这一趟活,就顶得上他快一年的收入了。 他放下茶壶,伸出大手毫不客气地将那个信封拿了过去。 打开一角,看到里面那厚厚的一沓大团结,更是喜不自胜。 “哈哈哈,陈研究员真是太客气了!别说出海,你就是要上天,我孙德海也给你找出梯子来!” “这片海上,就没我孙德海不敢去的地方,没我孙德海不认识的路!你说吧,想去哪儿?” 陈默看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心中大定,昨天在林凡那里受的气也消散了大半。 这才叫有经验的老船长该有的样子嘛! 他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然后才缓缓说出了那个地名。 “风暴之眼。” 话音刚落,孙德海脸上瞬间就没了笑。 他那只刚刚还攥着钱信封的手,像是被火烫了一下,猛地将信封推回了桌子中央。 “你再说一遍,你要去什么地方?” “风暴之眼。” 陈默又重复了一遍,他也察觉到了对方的变化。 “不去!绝对不去!” 孙德海从太师椅上弹了起来,连连摆手。 “那个鬼地方,给多少钱都不去!那是死地,是咱们渔民的禁区!有去无回的鬼门关!” “孙船长,您先别激动。” 陈默也站起身:“我知道那个地方危险,但我们只要做好充足的准备,规划好路线,是有机会的。” “而且,价钱方面,我们还可以再商量,一千五,不,两千!只要您肯去!” “这不是钱的事!” 孙德海的嗓门陡然拔高:“我告诉你,我年轻的时候,比你胆子大!什么地方没闯过?” “可就是那一次,就那一次差点让我儿子没了命!从那天起,我就发过誓,这辈子再也不靠近那个鬼地方半步!” 话说到这里,他指着门外,直接下了逐客令:“你走吧!这活我接不了,你就是把金山搬来,我也不干!我们孙家的人,得有命花钱才行!” 第75章 重赏之下,也无勇夫 任凭陈默如何劝说,如何加价,孙德海都铁了心,坚决不松口。 最后,陈默只能失魂落魄地拿着那个沉甸甸的信封,被请出了孙德海的家门。 站在孙家渔村冷清的街道上,海风吹来,带着刺骨的凉意。 陈默的心也跟着凉了半截。 连孙德海这样胆大包天的老船长都畏之如虎,自己还能找到谁? 他忽然想起林凡在国营饭店里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那里的涡流虽然看着吓人,但都是有规律的……”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难道,那个年轻人说的,竟然是真的? 不,不可能!他一定是在吹牛! 一个毛头小子,怎么可能知道那些连老船长都闻之色变的海上秘辛? 自己明天一早去清水湾码头,用重金悬赏! 他就不信,上百个渔民里,找不出一个敢为钱卖命的勇夫。 清晨,清水湾码头已经是一片繁忙的景象。 陈默站在码头最显眼的一块空地上,他面前放着一个敞开的皮箱,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钞票。 他这副模样,很快就吸引了一大群刚下工或者正准备出海的渔民。 “各位乡亲,各位船长!” 陈默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我需要雇一艘船,找一位经验丰富的船长带我出海考察!只要愿意去,这一箱钱,就是他的!” “卧槽!!” 人群瞬间就炸开了锅! 那一箱子钱,少说也有两三千块,对于这些靠天吃饭的渔民来说,无异于一笔天文数字。 “我去!我掌舵三十年了,整个近海没我不熟的地方!” “选我!我的船是新换的马达,跑得又快又稳!” “小兄弟,别听他们的,我才是这码头上最好的水手!” 渔民们争先恐后,将陈默围得水泄不通,生怕这块天大的馅饼砸不到自己头上。 陈默看着眼前这热烈的场面,心里总算找回了一点自信。 他伸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 “大家先别急,我要去的地方,有些特殊,也有些危险。” 一个性急的汉子高声叫道:“小兄弟,你就别卖关子了!为了这箱钱,别说是龙潭虎穴,就是刀山火海,我们兄弟也陪你闯了!你就直说吧,去哪儿?” “对!去哪儿?” 众人齐声附和。 陈默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说出那个目的地。 话音落下,前一秒还喧嚣鼎沸的人群,在听到这四个字后,瞬间鸦雀无声。 刚才还挤在最前面的几个渔民,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看向陈默的样子,就好像是看一个疯子。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再次骚动起来,但这次,却全是劝退和嘲讽。 “什么?风暴之眼?那不是去送死吗?” “小伙子,你年纪轻轻的,可别想不开啊!那地方进去就出不来了!” “我看他就是个骗子!故意拿个不能去的地方来消遣咱们!” 陈默急了,他指着箱子里的钱:“我不是开玩笑!只要有人敢去,价钱我还可以再加!” 然而,这次重赏之下,却再也没有一个勇夫。 渔民们议论着,摇着头,渐渐散去。 就在这时,张强和林凡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 张强看着被渔民孤立在中央,一脸窘迫的陈默,凑到林凡身边。 “看到了吧?我就说人家根本不会来找你。” “现在他在码头公开招人,闹得人尽皆知,可就是没人提你的名字。” “你那个赌,算是输了吧?” 林凡没有作答,只是看着不远处那道孤独而倔强的身影。 眼看着人群就要散尽,陈默的心也沉入了谷底。 他正准备收起箱子,另想办法,一回头,却正好看到了施施然走来的林凡。 林凡径直走到他面前,看了一眼他脚边那箱子钱。 “我昨天就说过,除了我,没人敢带你去那个地方。” 陈默的脸颊涨得通红。 可事就摆在眼前,真的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冒险。 林凡没有理会他的尴尬,继续道:“现在,你还想去吗?想去的话,我带你去。” 陈默的拳头在身侧攥紧又松开。 让他向一个自己刚刚还嗤之以鼻的人低头求助,这比当众被所有渔民拒绝还要让他难堪。 “我……” 陈默的喉结上下滚动,最终,还是那份学者的执拗和骄傲占了上风。 他别过头去,避开林凡的直视。 “我不需要!就算找不到人,我也不会和你这种只会说大话的狂徒一起出海!” 这时,一个贼眉鼠眼的瘦削汉子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凑到陈默身边。 “这位老板,您可千万别被他给骗了。” 这人是村长赵四方手下的一个跟班,平日里游手好闲,最擅长的就是搬弄是非。 他今天一早得了吩咐,专门来码头盯着。 “您是外地来的,不了解情况,这个林凡,以前可是我们清水湾出了名的烂赌鬼,败家子!” “为了赌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您看他现在人模狗样的,那都是装出来的!这种人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他就是想骗您的钱,您要是真跟他出海,他半道上把您扔进海里,卷了钱跑路,那都是干得出来的事!” 陈默本就对林凡心存芥蒂,听了这番话,更是加深了原先的判断。 他虽然没有完全相信,但心里对林凡的评价,已然跌到了谷底。 然而,瘦削汉子的话音刚落,旁边一个正在补网的老实渔民却站了起来。 “马三!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位渔民叫王大山,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实人。 “林凡兄弟以前是犯过浑,可那是以前!现在人家早就改过自新,带着我们村里多少人找出路,你眼睛瞎了吗!” 王大山一把将那个叫马三的瘦子推开,对着陈默,言辞恳切。 “这位老板,你别听他放屁!” 第76章 捧杀 “我儿子,就在林凡兄弟的船队上干活!” “以前我家里穷得连买盐的钱都要赊账,我儿子跟着林凡兄弟出海,才两个月,家里不但还清了债,还顿顿能吃上白米饭了!” “我老婆的药钱,也都是林凡兄弟给结的!” “林凡兄弟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这些受过他恩惠的人,心里最清楚!他现在是我们清水湾所有人的主心骨,是我们的恩人!” “马三,你再敢说林凡兄弟一句坏话,我今天撕了你的嘴!” 王大山这番话,铿锵有力。 周围不少家里有子弟在林凡船队上干活的渔民,也都纷纷出声附和。 “就是!王大哥说得对!” “要不是凡哥,我们家现在还在喝西北风呢!” “谁敢说凡哥坏话,就是跟我们整个清水湾过不去!” 马三被众人围在中间,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没想到林凡现在在村里的声望竟然高到了这种地步,自己想诋毁几句,竟然捅了马蜂窝。 他眼珠子滴溜一转,一个更阴损的念头瞬间从心底冒了出来。 硬着来不行,那就顺着他们的话说! 把林凡捧得高高的,让他下不来台! 他不是狂吗?不是说自己能去风暴之眼吗?那就让他去! 让他去送死! 只要林凡死在那片禁忌之海上,赵家父子的大仇就得报了,到时候自己绝对是头功一件! 想到这里,马三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哎呀!看我这张臭嘴!王大哥,各位兄弟,是我错了!” “我这脑子,还停留在以前呢!忘了咱们凡哥现在是什么人物了!那可是咱们清水湾的渔王!是能跟海龙王对话的神人!” “这位老板,你算是找对人了!真的!别说是什么风暴之眼了,就算是阎王殿,只要咱们凡哥肯出手,那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这片海上,还有咱们凡哥办不到的事吗?没有!绝对没有!凡哥说能去,那就一定能去!你们说对不对!” 他这么一煽动,周围那些头脑简单的渔民也被带起了节奏,纷纷跟着起哄。 “对!凡哥最牛!” “凡哥出手,一个顶俩!” 这一下,林凡直接被架在了火上。 就在这乱糟糟的当口,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都干什么呢!一个个吃饱了撑的,在这里瞎起什么哄!”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江海山黑着一张脸,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刚才在家听说了码头上的事,饭都顾不上吃,就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林凡和那个文弱的书生,还有那一口显眼的皮箱。 江海山直接冲到林凡面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小凡!你跟我回家!胡闹也要有个限度!那是什么地方?那是鬼门关!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根本不给林凡任何解释的机会,拉着他就要往外走。 张强也觉得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控制,他昨天只是想跟林凡斗斗嘴,打个赌,可没想过真让他去冒生命危险。 陈默的身份背景不简单,林凡又是他现在极力拉拢的合作伙伴,这两个人无论哪一个出了事,他都担待不起。 “老江,你先别急!” 张强赶紧上前拦住,在中间打着圆场:“大家有话好好说,都冷静一下。” “小凡,我昨天也是跟你开玩笑,这件事咱们就当没发生过。” “陈研究员,你看,安全第一,咱们还是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嘛。” 张强想用和稀泥的方式把这件事揭过去。 但林凡却直接挣开了江海山的拉拽。 “我昨天说过的话,今天依然算数。” “这件事,除了我,谁也办不到,要去,就跟我走,要是不敢,现在就可以收起你的箱子回家。” 这话一出,站在人群里的马三,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根。 成了!这小子狂妄到家了,自己不上钩都不行! 江海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凡,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强也是一脸的无奈和焦急,这个林凡,怎么就这么油盐不进呢? 陈默站在原地,内心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他所有的希望,都已经被现实无情地击碎。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相信眼前这个狂妄到没边的年轻人。 赌,还是不赌? 赌,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不赌,他这几年的心血,都将付诸东流,他将永远与那个沉睡在海底的梦想失之交臂。 最终,他对科学探寻的渴望,压倒了对死亡的恐惧。 陈默抬起头,迎上林凡的目光。 “好,我跟你去。” 他走上前,将那个装满了钱的皮箱合上,推到林凡面前。 “这些钱,都归你,我只有一个要求,带我到我想去的地方。”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林凡抬起头,看了看天边的云层,又望了望远处海面的波光。 “不用等了。” “风向和潮汐,现在正是最好的时候。” “我们现在就走。” “什么??” 江海山一听这话,彻底急了,他再次冲上前来,一把死死地抓住林凡的手臂。 力气之大,让林凡都感到一阵生疼。 “你疯了!你真疯了!现在就走?你什么都没准备,说走就走?” “林凡我告诉你,今天你哪里也不准去!” 江海山双目赤红,几乎是吼了出来。 “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让若璃怎么办!” 江海山那声带着哭腔的嘶吼,让林凡也惊了一下。 没想到,老丈人竟然这么在乎自己。 但送上门来的机会,哪有不要的道理。 林凡反手握住江海山的手腕,神色坚韧。 “江叔,您信我一次。” “我向您保证,最多两天,我一定完好无损地回来,若璃那边,等我回来,我亲自跟她解释。” 说完,他不再给江海山任何阻拦的机会,松开手,转身对着同样满脸错愕的陈默做了个手势。 “走吧,陈研究员,我们的时间不多。” 他率先迈开步子,朝着自己那艘停泊在码头最外侧的渔船走去。 第77章 现在就走 陈默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提起那个沉重的皮箱,快步跟了上去。 “林凡!你给我站住!” 江海山都快疯了,他想冲上去,却被不知何时围上来的陈卫国和赵四海等人死死拦住。 “江叔!您别急!我们相信凡哥!” “是啊江叔,凡哥他心里有数,不会乱来的!” 这几个忠心耿耿的小弟,虽然心里也直犯嘀咕,但他们对林凡已经形成了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在他们看来,就没有林凡办不成的事。 江海山被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架着,根本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凡和那个书生一前一后地跳上了船。 林凡解开缆绳,熟练地发动了船上的柴油机。 “突突突……” 伴随着一阵黑烟,渔船缓缓驶离了码头,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江海山的心,也随着那远去的船影,一点点沉入了谷底。 完了,全完了! 这个倔驴一样的臭小子,就这么去送死了。 如果不是陈卫国他们扶着,他恐怕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一个焦急而清脆的女声从码头入口处传来。 “林凡呢?我听人说他要出海去一个很危险的地方?” 姗姗来迟的江若璃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难掩脸上的焦急。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艘已经快要消失在海平线上的渔船,那艘船的模样,她再熟悉不过了。 江若璃的身体晃了晃,眼泪瞬间就在眼眶里打起了转。 “爸,他真的去了?” 江海山看着女儿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疼得像是刀绞一般。 他叹了口气,强打起精神,扶住女儿的肩膀。 “别怕,若璃,没事的,那小子命硬得很,他答应我了,两天就回来……” 他嘴上这么安慰着,可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话。 只能先将女儿带回家,再做打算。 …… 海面上,渔船乘风破浪。 林凡站在船头的驾驶舱里,一手扶着舵盘,一手拿着那块指南针。 他不断地对照着指南针和海面的流向,细微地调整着航行的方向。 船只并没有走一条直线,而是在海面上划着弧线。 陈默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个年轻人的背影,心里乱七八糟的。 他根本就看不懂林凡那些奇怪的操作。 他只觉得,自己就像是把性命交托给了一个疯子,进行一场豪赌。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路线好像不太对吧?” 陈默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 “去一个能让我们安全进入风暴之眼的地方。” 林凡头也不回。 “从这里到那个入口,大概需要十一个小时,差不多太阳落山的时候,咱们就能到了。” 十一个小时。 漫长的航行让时间变得格外难熬。 海风吹拂,太阳从头顶慢慢滑向西边。 林凡从船舱的一个储物柜里,拿出了两个用油纸包好的包裹。 他解开其中一个,里面是几个白面馒头和几块金黄的咸鱼干。 这是他出门前,让母亲特意准备的。 他知道陈默昨天在孙家渔村吃了闭门羹,今天一早又在码头折腾了半天,肯定没吃东西。 他将另一个没打开的油纸包递给陈默。 “吃点吧,晚上有你受的。” 陈默看着那油腻腻的纸包,皱了皱眉。 他从小家境优渥,吃穿用度都很讲究,这种粗糙的食物,他实在没什么胃口。 更重要的是,他心里的那份骄傲,不允许他接受这个狂徒的施舍。 “我不饿。” 他硬邦邦地回了一句,便将头转向了别处,看着远处的海景。 林凡也不再劝,自顾自地拿起一个馒头,夹上一块咸鱼干,大口开吃。 刚出海的时候,风平浪静,海面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 可当船只行驶了七八个小时,远离了近海之后,天色说变就变。 前一刻还晴空万里,下一秒,西边的天际线就涌来大片大片如浓墨般的乌云,沉沉地压向海面。 原本平稳的海浪开始变得汹涌,风也变得愈发狂暴。 “坐稳了。” 林凡扔掉手里的馒头核,迅速回到舵盘前,双手紧紧地握住方向。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闪电撕裂了昏暗的天空。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便倾盆而下,狠狠地砸在甲板和船舱的顶棚上。 海浪越来越高,一个接一个地向着这艘渔船扑过来。 渔船也开始在巨浪的缝隙中剧烈颠簸。 陈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他被晃得东倒西歪,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 他死死地抓住身边的一根栏杆,才勉强稳住身形。 一个超过五米高的巨浪,就像是一堵移动的水墙,朝着船头狠狠地拍过来! “轰!!” 船头猛地向下一沉,又被巨大的浮力高高地抛起,整个船身几乎与海面形成了超过四十五度的夹角。 陈默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他甚至产生了船马上就要垂直翻进海里的错觉。 然而,林凡却异常冷静。 他在巨浪拍来的前一秒,猛地转动舵盘,让船头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精准地切入浪峰的侧面。 船身剧烈地倾斜,几乎是擦着浪壁滑了过去。 大量的海水灌上甲板,又顺着排水口流走。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巨浪接踵而至! 林凡就像一个技艺最高超的冲浪手,驾驶着这艘笨重的渔船,在狂涛骇浪中穿梭闪避。 可他的操作,在陈默看来,却无异于是在刀尖上跳舞。 陈默甚至感觉下一秒,自己马上就能死这里! 他的胃里翻江倒海,之前因为赌气没吃东西,现在空荡荡的胃袋里只有酸水在翻腾! 雨越下越大,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狂风卷着暴雨,形成了一道白茫茫的水幕,能见度甚至不足五米! “轰隆!” 又是一道闪电,照亮了陈默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也照亮了船头不远处,一个更加恐怖的景象。 在闪电的光芒中,陈默看到,前方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而缓慢旋转的黑色漩涡! 那漩涡的直径至少有上百米,中心处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而他们的船,正在被一股霸道的力量,无可抗拒地拖向那个巨大的漩涡。 第78章 刀尖上跳舞 “那是什么!” 陈默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甚至破了音。 那一瞬间,陈默的肠子都悔青了。 他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相信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狂妄小子!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被那虚无缥缈的传说冲昏了头脑! 都怪码头上那些起哄的渔民! 都怪那个叫马三的家伙! 要不是他们在那里乱起哄,自己怎么会做出这么愚蠢的决定,把自己的性命和前途,都押在这艘破船上! 他完了!他要完蛋了! 渔船的柴油机在疯狂地咆哮,可船身依旧在一点一点地被拖向那个死亡的中心。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耳边又传来林凡的声音。 “抓紧了!” 陈默猛地睁开眼,只见林凡非但没有试图调转船头逃离,反而直接将船舵向着漩涡的方向,又打过去了一点! 疯子!他绝对是个疯子! 陈默的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渔船的速度陡然加快,不再是被动地被拖拽,而是主动,冲向了那个旋转漩涡的边缘! “你要干什么啊!啊啊啊!!!!混蛋!!!” 陈默失声尖叫。 林凡没有回答,全部精力都集中在眼前这片混乱的海域。 在上一世陈默的自传中,他曾详细地描述过这片海域的奇特水文。 这个巨大的漩涡,并非是由单一的力量形成,而是由几股方向不同、强弱各异的洋流在此交汇撕扯而产生的。 它既是吞噬一切的死亡陷阱,也是一个蕴含着巨大能量的天然加速器。 想要突破这片禁区,唯一的办法,就是借助其中一股最强劲的离心洋流的力量,像荡秋千一样,把自己甩出去! 这是一个极其疯狂且危险的计划,对时机和角度的把握,要求精确到毫秒和分米。 稍有不慎,就会被卷入中心,万劫不复! 此时的渔船就像一匹失控的野马,冲进了漩涡的外围。 船身立刻被一股强大的旋转力道抓住,开始随着漩涡疯狂地打转。 陈默感觉天旋地转,他整个人像是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他死死地抱着栏杆,骨头都快要被颠散架了。 而林凡,却像一棵钉在甲板上的松树,双脚稳稳地扎着马步。 任凭船身如何摇晃,他的上半身都稳如泰山。 “就是现在!” 林凡突然低吼一声,双臂肌肉瞬间暴起,猛地将舵盘朝着反方向打到底! 同时,他的另一只手,狠狠地将油门推到了最大! 柴油机疯狂轰鸣,几乎要炸开! 就在渔船被旋转力甩到某个特定角度的瞬间,这股强大的反向推力,让船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猛地脱离了漩涡的轨道,朝着一个看似不可能的方向,斜着冲了出去! 船只破开一道巨浪,整个船身几乎是飞跃了起来,然后又重重地砸在水面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陈默再也抓不住栏杆,整个人被狠狠地甩了出去,后背重重地撞在船舱的舱壁上。 这一下疼得他眼冒金星,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们,逃出来了? 陈默顾不上背后的剧痛,挣扎着抬头望去。 那个恐怖的漩涡,已经被他们甩在了身后,正在迅速变小。 然而,还没等他松一口气,新的危机又来了。 脱离了漩涡之后,他们进入了一片更加混乱的海域。 这里的海浪不再有规律,而是从四面八方毫无征兆地袭来! 一艘渔船,在这里就像是误入巨人战场的蚂蚁。 林凡的操作依旧生猛。 他时而迎着浪头冲锋,将巨浪一分为二,时而又顺着浪势急转,在两道巨浪碰撞的缝隙中险之又险地穿过! 整艘船,在他的操控下,展现出了与其笨重外形完全不符的灵活性。 陈默趴在地上,看着林凡的背影,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 这个年轻人,他根本不是什么狂徒,他是一个对这片大海了如指掌的怪物! 他好像能预知每一道浪的走向,看穿每一股暗流的轨迹! 就在这时,一道异常巨大的三角浪,从船只的左侧,悄无声息地耸起,然后狠狠地拍了过来! 这道浪来得太突然,角度也太刁钻。 林凡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可船只的速度太快,已经来不及完全避开。 “轰!!” 船身左侧被巨浪结结实实地击中! 整艘船被直接拍得向右侧倾斜了将近六十度,左侧的船舷几乎完全没入了水中! 甲板上所有没有固定的东西,包括几个备用油桶和缆绳,全都在瞬间被卷进了海里。 陈默也随着船身的倾斜,一路从船舱的左侧滑到了右侧,脑袋直接磕在了船舷上,顿时天旋地转。 船只在生死边缘疯狂摇摆。 陈默趴在湿滑的甲板上,雨水和海水混杂在一起,从他的脸上流下,他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巨大恐慌之下,他嘴里开始不受控制地嘟囔。 “爸,妈,儿子不孝,不能给你们养老送終了……” “老师……对不起……我辜负了您的期望……” 他觉得这一次,是真的没有希望了。 可林凡,依旧没有放弃。 他用一条腿死死地抵住舵盘,身体几乎是横挂在驾驶台上,双手依旧死死地掌控着方向。 他利用船身被巨浪推动的这股力量,顺势而为,猛地加大油门,驾驶着几乎是侧翻的船只,在海面上玩了一次极限漂移。 当船身即将达到倾覆临界点的时候,他猛地回正船舵。 巨大的离心力,加上船只自身的浮力,竟然硬生生地将这艘即将倾覆的船,又给掰了回来! “哐当!” 船身重重地落回水面,激起漫天水花。 虽然依旧在剧烈摇晃,但总算是恢复了平衡。 这一次化险为夷,几乎耗尽了林凡的全部力气。 他靠在舵盘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船只继续在风雨中前行。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当陈默感觉自己快要在这无休止的颠簸和恐惧中麻木时,他突然发现,周围的风浪,好像变小了。 雨势也渐渐缓和下来,从刚才的倾盆暴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船身的摇晃幅度也趋于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