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他又争又抢》
1. 月光拦路
初夏,阵雨过后空气潮湿黏腻,工作室的窗户开了一半,原木色窗框边攀着几片爬山虎叶子,绿色搭着淡黄,闲适得宜。
晏迟把衬衫袖子叠起,挽到胳膊肘,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黛青的血管在无暇的皮肤下轻轻跳动。他低着头,指间夹着一片试香纸,纤长浓密的睫毛垂落,在微风中一动。
手臂抬起,晏迟嗅闻,肩背处的衬衫被拉出褶皱,直到腰部才停下,每一道都恰到好处。
“老师,这个味道怎么样?”学生殷切看过来,掌心冒汗,“您要是觉得不合适,我再试试别的。”
晏迟没马上给答案,而是让香味在空气中慢悠悠荡了会儿才开口:“可以再调整一下晚香玉的比重,有些浓了。”
学生一怔,旋即又狠狠点头,“好的老师,我知道了!”天知道要在晏迟这里得到一句接近肯定的话是多难的事情!这份香精他已经配置调整了半月有余,今天总算粗粗过关。
思及此,学生总算松了一口气。
放下试香纸,晏迟看向窗边的盆栽里的白玫瑰,大概是有些闷热,他额角起了点薄汗。好巧不巧,白玫瑰的花瓣上滚着水珠,晏迟看去时那点水正好滴下来,啪嗒一声,打湿了窗台。
“老师,时间不早,您要回去了吗?我看天气预报说今晚要下大雨......”您要是不方便的话,我可以送您。
学生话说了一半,眼神停在晏迟的脸上很难移开。这并不是他有心冒犯,只是人之常情,因为......晏迟实在太好看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beta。
不,应该说,他压根就没见过这漂亮的人。在他看来,就连那些被放在广告大屏上的omega明星也不如老师千分之一好看。
“不用。”晏迟简言拒绝,“你回去吧。”
“啊......哦哦好!”学生看呆了,老师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气质,不是别人可以复刻的,他慢半拍回神,后脚粘着前脚出了工作室。
工作室前门挂了风铃,晏迟亲自做的,出门进门都会叮铃一声,清脆好听。
没几分钟,风铃响了。
见人走了,工作室空了,晏迟终于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坐上窗边的高脚凳。他每年会招一个学生,今年招的这个基础本领扎实,做事也勤快,正好他最近接了几个小项目,虽说没太大压力,但工作量还是增加不少,有个学生在能省不少事,晏迟还挺满意。
他想着,弯腰打开抽屉,从里面放零食的篮筐里扒拉出一条牛奶巧克力。
若是他读书时的导师在这,估计一见这玩意就要开始高声大喊“NO!Oh my god!Baby,Put it down!”
无他,牛奶巧克力高糖、高乳脂,容易易导致鼻腔黏液分泌增多,会降低嗅觉敏感度,其实并不适合专业调香师食用,如果非要吃,最好还是选择黑巧。
但晏迟觉得那太苦,一点也不好吃,叫人直皱眉,所以他偶尔也会违背师训,吃上那么一块堪称“违禁品”的巧克力。
工作室没人,外头的天略有些阴沉,晏迟将巧克力含在舌下,感受到它一点点在高温中融化,随后散发出甜腻的芳香。
好吃。
甜食刺激多巴胺分泌,果然会让人心情变好。
就在这时,一道电话铃声划开宁静的空气。
“柳木青?”晏迟看了眼来电人,没有马上接起,而是打开水杯喝了口,待嘴里巧克力完全融化,确认自己口齿清晰才按下接听键。
他一向很讲礼貌。
电话接通,柳木青的声音急急忙忙闯入,带着匪夷所思的语调:“小迟,你听说了吗?他回国了!”
“他?”晏迟不明所以,有些困惑的歪了下脑袋。
柳木青后知后觉自己没说清,马上又点明,“是季越庭——季越庭他回国了!”
晏迟神色倏然凝滞,手都僵在半空,不知道该作何应答。
季......季越庭?
他居然回国了?
什么时候的事,今天吗。
良久没有得到应答,柳木青有点着急,他开口:“喂?小迟你还在听吗?”
“啊,在。”晏迟出声,嗓子有点哑。
“小迟你,你怎么,”柳木青话语迟疑,似是想到什么陈年旧事,他忽的压低语调,“你不会还对他......”
“没有。”晏迟这次答得很笃定,“我只是意外。他怎么突然回国了,季家不是很早就把重心全部移到国外了吗?”
“这我也不清楚,其实就连他回国这事我也是刚刚听别人说的。”
“别人?”
听出晏迟的话外之意,柳木青眼角一跳,说:“就是以前围着季越庭转那圈人。他们还说季越庭今晚落地海京机场,已经喊好人要给他办一场party接风洗尘了。”
晏迟没说话。
柳木青接着说:“其实也不奇怪,季家毕竟在国内还有不少产业,都这么多年了,他回来一趟也正常。”
“嗯。”晏迟坐在高脚凳上,晃了晃腿,眼神不知落到哪里。
“还有个事......小迟,那边给我发了邀请叫我去,还让我问问你去不去?”柳木青问这话时明显小心不少。
从学生时代到成人社会,晏迟一直不太喜欢与人交往,而柳木青不仅是晏迟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晏迟曾在学生时期对季越庭心动过的人。
青春期懵懵懂懂,过去的人和事就像蒙了纱似的,晏迟不主动提,柳木青也不会多问。
但真要细究起来,季越庭多少算是晏迟心里的“白月光”。
多特别,多难忘。
柳木青问完,晏迟思忖片刻,最后还是说:“我不方便,还是不去了。”
晏迟说不方便不是推辞,而是真话。
调香师饮食清淡,为保护味嗅觉有固定的要求,许多常见的食物都不能轻易入口,至于酒精还有辛辣刺激的东西,他更是敬谢不敏。
几年前,有个公子哥在一场宴会上悄悄往晏迟的餐食里加了辣椒精,想看他露出点不一样的表情。只是晏迟嗅觉灵敏,菜品端上来之后没有动筷,只是清清冷冷问:“谁干的?”
没人说话,半晌,那公子哥嬉皮笑脸开了口,觉得这没多大事,他就是玩玩。
自己主动破戒是一回事,别人耍小心思是另一回事。
晏迟没管他的身份,直接一杯酒泼了过去,而后起身离场,没有片刻停顿。
此后,他就再没出席过这样的场合。
今天也不例外。
柳木青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你开心就好,一场party而已,去不去没所谓的。诶对了,我听说你最近可忙了,还招了新学生,他听话不?”
“还不错,”晏迟轻笑,没再提那个尘封多年的名字,“你去吧,玩得开心。”
“好,那么芦笋白灼虾先生今晚也早点回家,路上当心。”晏迟老吃这两件套,多年来柳木青都爱这么调侃他。
电话挂断,晏迟抿着唇翻开自己的备忘录看了眼,真是不巧,他今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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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还真是芦笋和白灼虾。
“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晏迟不高不低地吐槽着自己,起身关上窗户,将玫瑰挪到桌子上。八块装的牛奶巧克力被消灭了四分之一,晏迟包好剩下的塞回柜子里。
下班回家,晏迟提着新研发的样品坐进驾驶室,晚香玉浅淡甜香的气味弥散开来,搅得他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涟漪不散。
季越庭。
他真的回国了吗?
那个原本远在天边的人此时或许正坐在一架飞机上横跨大洋,不久之后,他会在众人的簇拥中拥有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他会和每一个人敬酒谈笑,目光起落没有定数,潇洒自如,同多年前别无二致。
那样的画面,晏迟可以想象。
但......那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别想了。
踩下油门,白色的阿斯顿马丁缓缓驶出,和晏迟清润的气质不同,他开的车外观很嚣张,内部空间也足够宽敞。
车窗降下,隙开一条小缝,潮湿燥热的风吹进,打在晏迟素白的脸上,吹开他额角的发丝,让眉眼完整露出,琥珀色的瞳孔倒映天际云层,像画卷美好。
一旁的车迎面驶过,透过这段狭小的车窗缝隙瞥去,竟让人有种惊鸿一面的错觉。
车内放着舒缓的音乐,晏迟看似在专心开车,实则心里挺乱。当初图清静,他毅然将工作室的地点定在郊外,但他现今常住的公寓在市里,因此每天路上往返都要耗费不少时间。
这一片郊区道路宽敞,人烟却稀少,时间不巧的话,开十几分钟都遇不到一辆车。也正如学生所说的,他不过开出没一会儿,天上就下起雨来。
晏迟打开雨刮器,将车灯调成远光,在微躁的情绪中踩下油门,加速向前。
压着限速行驶了几分钟,一道自雨幕中亮起的双闪吸引了晏迟的注意力,他放慢车速,发现不远处的路边停靠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黑色的宾利,型号分辨不出,车牌是海京本地的,尾号999。
谁家公子哥在这抛锚了?晏迟多看了两眼。
他不是什么古道热肠的好心人,没有帮忙的打算,收回视线就要提速开过。
也就在这时,宾利驾驶室的门打开了。
一个司机模样的人撑着伞靠近阿斯顿马丁,礼貌问:“先生,我们的车出了点问题,请问您是要去市里吗,我老板有急事,不知道您方不方便载他一程。您需要多少报酬都可以提。”
司机问得蛮诚恳,但晏迟不想给自己没事找事。
他的食指扣上升起车窗的按键。
“不——”
“咔哒。”
不知何时,宾利后座的门也开了。
一柄黑伞从中伸出,撑开,数不尽的雨水自伞面上滚动滑落,就像白日盛在白玫瑰花瓣上的水滴,扣准时机,在晏迟的视野中一滴滴落下。
男人一袭黑色正装,肩背宽且挺阔,看身形似乎是个alpha。
风很大,他胸前绣着红色暗纹的领带飘开,而顺着黑伞上移的轨迹,男人的脸也完整展露在晏迟面前。
隔着重重雨幕,晏迟的瞳孔在触及男人面容那一刻倏然收缩。
“季......”晏迟诧然失声。
车内晚香玉的气味更浓,胜过那一块只占四分之一的牛奶巧克力,甜得腻人。
男人,alpha,又或是本该出现在欢迎派对上的季越庭,此时此刻却站在自己车前,礼貌地微微躬身。
他问晏迟:“你好,方便载我一程吗?”
2. 守株待兔
alpha的声音不算响,但晏迟还是将那句话听得很清楚。
他肩宽,黑伞虽大,但仍无法将其完整笼罩,伞缘不断有雨水淌落,西装左肩的布料很快被打湿。
夜晚,郊区,随意让路边的人上车怎么听都是十分危险的事。
可随着深色的湿痕在眼中不断洇开,晏迟嘴唇动了动,开口道:“......顺路。”
闻言,男人眉心松了,“我先转账?”
搭便车,先付钱后上车。这很正常。
被这措不及防的偶遇一惊,晏迟没回过神,他不差这点钱,只含糊着说:“你随意。雨大,先上来再说。”
“多谢。”季越庭没有犹豫,长臂一伸拉开车门,先收伞后上车,稳稳坐下。
他上的后座,在晏迟斜对角,黑伞被他斜在膝前,直冲驾驶座的方向。明明是上别人的车,但alpha身上丝毫不见局促,反而泰然自若。
“你的司机呢,他不上来?”晏迟眼睫轻抬,瞧见外边的司机自觉在老板上车后回到了宾利上。
“已经打了电话,他在这等着,会有维修队过来,只是我来不及。”季越庭说,“这个点似乎没什么车来?我等了很久,你是第一个。”
“郊区是这样,人不太多,这个点很少有车来。”
季越庭轻哂,“那我运气不错,还能遇上你。”
晏迟被他笑得心尖一麻,但面上仍是淡淡,他问:“你要去市里哪,我开个导航。”
“长膺集团,在上城区。”
长膺,季家的公司。
晏迟对那再熟悉不过,他每次往返工作室都要经过,确实是顺路。
只是......这个点季越庭不去欢迎聚会,竟然要赶去公司?晏迟挺诧异。
油门再度被踩下,车灯破开雨幕,车内气氛沉静的过分,晏迟不动声色将车载音乐换成电台广播,主持人的声音响起,也是等到这会儿,他心中飘着的,匪夷所思的情绪才缓缓落地。
自己竟然让季越庭搭了便车么?
落在一方后视镜中的眉眼在影绰的路边街灯中明暗不定,晏迟觉得熟悉又陌生,比起多年前,这张脸似乎更加凌厉成熟了些。
“......暴雨将持续,直到明天上午九点左右,请广大市民注意出行安全......”电台女声如是说。
忽的,后座的人开了口。
“我的伞把你的车弄湿了。”季越庭看着伞尖区域积蓄而起的雨水,冷不丁道。
晏迟一怔,“没事,过两天就干了。”
“车上有纸巾吗?”
“有的。”晏迟应声,趁着红灯间隙给他从前头递了过去。
没一会儿,季越庭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晏迟的好奇心被激起,他侧过身,意外发现季越庭似乎在擦拭座位和脚垫上的雨滴。
这是季越庭会干的事吗?
在晏迟记忆里,季越庭还是那个不屑做这些小事的大少爷。
不多时,alpha直起身,将纸巾盒送回前座。收手时因为惯性,他偏了偏,手腕蹭到晏迟的胳膊,剐蹭着摩擦了一下,两人虽然隔着一层布料,但晏迟仍觉得那被碰到位置有些热。
虽然是beta,但晏迟对肢体接触的敏感程度丝毫不啻于对气味的敏锐度,他有点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总觉得空气中的味道似乎变得不大一样。
出于调香师的习惯,晏迟的车上没摆放任何香薰,除了玻璃瓶里晚香玉逸散出的气味,其他一无所有。可季越庭开门进入,却将外头的潮湿水汽和泥土腥气一并卷了进来,空调运作了好一会儿也没将那些味道完全滤走。
气味能蕴藏太多情绪,也能激起数不清的想法——雨水嘀嗒,晏迟在这场离他咫尺远近的雨中想,季越庭大概是没认出他的。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本来交情就不深,不过是做过一段时间同学,比起国外缤纷的生活,那点校园时光实在贫瘠得可怜,哪里够看。
不过晏迟并不失落,反而觉得挺轻松。
在他看来,像现在这样,以为双方素不相识,只是萍水相逢的状态很好。
不麻烦,不忧心,很平静。
从这开到长膺还得要小三十分钟,晏迟原以为季越庭会处理些工作上的事,毕竟他那么着急地赶去。可十多分钟过去,从上车开始,除了拿纸巾收拾残局,季越庭什么也做。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坐在后面,视线不知落在何处。
横穿四环又上高架,海京非同一般的繁华总算得以崭露头角。只是建筑多了,人多了,车自然也多了。
任你什么身份,只要进了城,该堵车还是得堵,要等的红绿灯一个不少,而雨天,这样的情况尤为严重。
“海京这一段总是堵车,原本没那么严重,前几年修了隧道才这样。”晏迟解释了一句,他记得那会儿季越庭已经不在国内了。
“不急,”季越庭沉声挑开话题,“你车里的味道很好闻,是香水吗。”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晏迟指了指副驾,“是晚香玉的香精原油,用来调制香水的,现在还不算香水。”谈论到和调香有关的任何事,晏迟脸上都会带笑,轻叠在他的颊侧,浅浅的,在斑驳灯光中格外惹眼。
季越庭嗯了声,视线在晏迟侧脸的笑意上刮过:“刚才路边,谁在那你都会让他上车么?”
晏迟一愣,想说不是,但又觉得很奇怪。
如果说不是的话,自己为什么让季越庭这个“陌生人”上车,于是他违心地改了口,“嗯,都是小事。”
“小事?那你心肠很好。”
“......”晏迟不知如何作答,他总觉得季越庭这话怪怪的。
陌生人之间会有这样的对话么?
大概是从小养成的习惯,面对答不上来的问题晏迟不会绞尽脑汁编答案,大多时候,他都选择沉默,索性不说。于是在季越庭话音落下后,晏迟抿着唇转过了脸,不说话了。
留在后座人视野里的,只有几缕黑而柔顺的发尾,微鼓的面颊,和一截宛如白玉的脖颈。
沉默只短暂停留了片刻,目的地就到了。
“你……南门下吗?这种公司进去需要门禁吧,我没来过这。”晏迟问。
“我说一声就好,开进去吧,雨太大,像落汤鸡一样出现在会议上太狼狈,不大礼貌。”季越庭像在说冷笑话,他嗓音低沉却不闷,很醇厚,叫人听着舒服,“还有一段路,麻烦你了。”
都到这了,晏迟好人做到底。
他一脚油门进了长膺,可车都停稳了,后头那搭便车的人却没有要下去的打算。
怎么了?
晏迟懵懵抬头,直愣愣对上后视镜中季越庭坦然的眼神。
“你不是很着急......?”
“我的车费还没付。”
原来是因为这事。
晏迟温和的面容被夜色罩着,他说:“举手之劳,我不需要什么报酬。”
季越庭下巴微仰,眼角眉梢带上了笑,“其实有个问题,刚才我一直想问。”
不知为何,晏迟忽然有点紧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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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
“我想问——晏迟,你是真不认识我,”季越庭一语石破天惊,“还是说,我认错了人?”
这话一出,晏迟被吓得眼睛都睁大了。
浅棕的瞳孔雾蒙蒙的,和夜晚的天气一样。
季越庭嘴上说兴许是自己认错了人,可眼神却不是那么回事,里头尽是笃定。
“你认得我......?”
“为什么不认识,我们不是高中同学么?”季越庭十分自然,“好多年不见,晏迟,回国第一天就遇见你,看来我们挺有缘。”
后视镜狭小却清晰,晏迟匆匆错开眼,也硬着头皮说:“是挺有缘的。”
“所以你还认识我吗?”季越庭问。
腹稿打了个开头又被推翻,说不认识太假,他们那一届没谁会不认识季越庭这个风云人物。
可晏迟还来不及回答,就见季越庭倾身靠近。他们之间的距离瞬间被缩短,晚香玉的气味被季越庭带来的风打散,乱做一片。
“怎么了?”晏迟脊背微僵,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蜷起。
靠得好近,晏迟耳尖发烫。
他甚至能隐隐约约闻到季越庭身上的气味,那不是信息素,而是季越庭自身的味道。
下一刻,季越庭拿出手机,“晏迟,加个微信。”
“啊?我们以前加过吧......”晏迟下意识说。
季越庭挑眉,“看来还是认识的。”
晏迟讪讪笑了。
“重新加一次吧,我前段时间换了个号,以前的联系人丢了。”季越庭侧目,带着一点alpha独有的强势,“能加吗?”
虽然闻不到alpha的信息素,但那股上位者的气息却没有分毫减损,晏迟撤身挪开点距离,拿出手机,“那我扫你?”
季越庭却说:“我扫你。”
晏迟乖乖拿出二维码。
“叮”的一声,季越庭很快发出好友申请。晏迟在他眼皮子底下点了通过,季越庭这才下车。
上车他带了一人一伞,下车时,除了原先的,他还多带了四张脏掉的纸巾。alpha从头到脚一丝不苟,唯独右手提着几张湿乎乎的纸巾,瞧着格格不入。
“晏迟。”季越庭站在台阶上,开口叫人。
“嗯?”晏迟蓦地抬头。
车窗开的不大,季越庭眉目沉静望向他:“雨大,路上小心。”
“下次见。”
*
办公室寂静无声,日程表上距离会议开始实际的时间还有半个钟头,季越庭的手机响起提示音,那是司机发来的消息。
屏幕反射出亮光,在季越庭深黑的双瞳中留下一丝星点。
提前落地的跨国航班,雨夜守株待兔,还有......晏迟的联系方式——这一晚于他而言收获颇丰。
季越庭不由地想到自己在车上闻到的香味,还有递放纸巾时不小心接触那刻,晏迟的下意识回避。
阿斯顿马丁内置空间很大,后座的位置也很好,能将前排的一举一动尽数收入眼底。
上车三十六分钟五十秒,他的视线没有分毫转移。
晏迟的脖颈很细很白,偶尔抬头时,颈侧的线条倏忽绷紧,流畅又美丽,像名贵无瑕的玉器。
空气中浓郁的高等级alpha信息素如山呼海啸般涌动,季越庭按下后颈,面不改色给自己打了支抑制剂。
而与此同时,办公桌上,一张身份证安静躺在耀目光线下。
在那之上,姓名栏处——“季颂旻”三字,清晰可见。
3. 急不可耐
偶遇季越庭这件事在晏迟的意料之外。
那夜的雨滴入池塘,涟漪泛开,而后就再没有其他的水花。
尽管对方离开前说了“下次见”,但晏迟没把那句话放在心上,毕竟在他看来,季越庭不过是客套而已。
晏迟工作很忙,读书时他曾和导师说自己对扩大所谓的“商业版图”没什么兴趣,但当事情都堆到面前,他也没法理所当然躲懒。
正如这一次突然的出差。
晏迟早上刚睁眼就看见一条来自法国的消息。
“Florian,我要去A市参加一场聚会,是不是很意外?哈哈,期待在中国见到你。”
这消息来自迪昂教授,他是晏迟在法国格拉斯读书时的omega导师,也是世界闻名的高级调香师,受雇于全球顶尖的香精公司。
调香师这一行大多都是alpha和omega,因为这两个性别从分化开始就能接触到信息素,嗅觉在多方刺激下更为灵敏。
正是因此,晏迟这个beta才显得愈发与众不同。
他没有alpha和omega的先天优势,却有更敏锐的嗅觉,更专业的分析力和记忆力。
异国他乡,各种意味的目光不约而同,汇聚于那张如同水墨画般的东方面孔之上。晏迟身上有股傲气,他年纪轻,却不太谦虚,一入学就雷厉风行地拿下了那年格拉斯学院入学盲闻测试地第一名。
十三种不同的玫瑰精油,仅仅七分钟,晏迟就从中准确地选出了格拉斯玫瑰所在。
一时之间,技惊四座。
迪昂是当年的考官,原本就要卸任,可计划赶不上变化,面对这个天赋堪称变态,且外貌惹眼到有些过分的学生,他扫开其余跃跃欲试的教授,说一不二地做了晏迟的导师。
一年时间不长不短,他们相处的很愉快,哪怕晏迟毕业回国,二人仍是良师益友。
迪昂难得来一趟,晏迟总要去见一见,于是他睡眼朦胧地回了个“Sure”,深吸一口气,拎起行李直奔机场。
因为机票订得急,登机时间也赶,所以晏迟全程没怎么看手机消息,直到飞机落地他才发现,几个小时前,某个新添加的联系人竟给自己发来了信息。
季越庭:【今天有空吗?】
“?”晏迟一懵。
季越庭怎么突然给自己发消息,是有什么事吗。
他一边往机场外面走,一边打字:【怎么了?】
出乎意料的,季越庭那头回得很快。
季越庭:【上次坐你的车,不小心把袖扣落下了,方便的话,我来找你?】
晏迟的车一般不载除他之外的人,因此季越庭要是真在后座上落下什么,晏迟也不知道。
晏迟:【我在外面出差,这两天都不在海京。很贵重吗?你着急的话我让保姆去看一眼。】
这次过了几分钟季越庭才回。
季越庭:【不急。等你回来,给我发个消息?】
那天晚上被刻意忽略的,稍有些古怪的感觉再度出现。
他想了想,最后说:【好。】
晏迟原本还想仔细琢磨一下这事,但许久未见的迪昂实在太过热情,晏迟难以招架,很快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Florian,我们都多久没见了,你还是这么漂亮,真是一点也没变!”迪昂丝毫不吝啬夸奖,和他来了个贴面礼。
晏迟早早对这种话免疫,直奔正题,说起自己最近新调的香。
迪昂撇嘴,无可奈何。
A市位于海京邻省,纬度更低,气温更高。
晏迟出门时外头套了薄款的浅卡其风衣,这会儿嫌热,脱下来挂在了椅背上,里头只剩一件薄薄的白衬衫。
咖啡馆人不算多,但每一个来往的人都忍不住往这个角落投来目光。
“啧啧,Florian,虽然你肯定又要说我不正经,但是我真的好奇,这么多年你真的没谈过恋爱?”迪昂忍不住八卦。
他在调香界资历深,年纪却不大,四十出头,正是求知欲爆棚的年纪。
晏迟说:“我很忙,对这种事也没什么兴趣。”
“我知道,以前在格拉斯被你拒绝的人就能从法国排到中国,只不过......原本我还以为回国了你会改变一下生活状态呢,没想到你还是一个人。难道说,你是独身主义?”迪昂骨子里是个向往浪漫的人,也有自己的alpha伴侣,所以他总忍不住关心自家学生的感情问题。
晏迟顿了顿,否认道:“我不算是,如果非要说......大概是没遇到对的人。”
“也对,”迪昂拄着下巴,若有其事,“我懂,就跟电影里演的那样,怦然心动,一瞬间的事。”
晏迟笑着喝了口水,没说话。
“所以Baby,你就没有为谁心动过吗,一次也没有?”迪昂不死心。
怦然心动这事很玄学,有些人总能怦怦个不停,有些人却终其一生也难遇。
晏迟想,自己也不是没遇到过,只是发生的时间不太凑巧,现在再回看,那点东西太远,似乎也有些够不着了。
“......有过吧。”晏迟也没撒谎。
他垂下眼,拨了拨桌布上的流苏,“但是他大概不喜欢我。”
“Oh我的天!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没品的人?”迪昂不可置信,他看着晏迟,又忍不住安慰,“好了Florian,你要相信那个人的眼光肯定有问题,你可是完美的!”
晏迟眨了眨眼。
迪昂继续说:“以前的就让它过去吧,我可看过你们中国的小说,管他什么白月光朱砂痣,都不重要,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遇到更好的。”
太阳晒进,晏迟半眯起眼,琥珀色的瞳孔都被染成金色,“希望吧。”
他答得散漫,毕竟爱情不是什么必需品,晏迟对它也没有太多需求。
“Baby,我有预感,那一天不会太远。还有,要是哪天你真的有了爱人可别忘记告诉我,我一定给你们调一支‘爱情魔药’。”迪昂笑着和他碰杯,两人杯子里明明装的都是纯净水,模样倒挺潇洒。
迪昂是在饮食上是严格的保守派,任何会影响味嗅觉的东西都被他视为洪水猛兽,晏迟则不同,在规束自己的同时,他还会留个口子,供以发泄。
在A市待了三天,迪昂要忙的事忙完了,晏迟对自己之前调的香也有了新看法。
分别之际,迪昂挥手,“Florian,等玫瑰花开的时候再回格拉斯吧,如果可以,带上你的心动对象也很好。”
“哦对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少吃点巧克力!”
小秘密被戳穿,晏迟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学生被老师抓包总是这样。
他嘴上说好,心里却想着,等回去了,他要把工作室里剩下的都吃完。
落地海京已是下午,晏迟接到柳木青的电话,顺道和他约了顿饭。
餐厅是柳木青订的,晏迟出差一趟累得不轻,刚进单独包厢就跟化成一滩水的白猫一样,神色恹恹倒在座位上。
在亲近的人面前,他总是不大设防。
“出去一趟怎么把你累成这样?”柳木青啧啧称奇,转而又说,“啊,我忘了,你和你那老师都是香水狂人,凑到一块估计能不眠不休说上三天。”
晏迟想反驳,但仔细一想,柳木青说的也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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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酸,他伸手捂着揉了揉:“不准说我了,快点上菜,我好饿。”
“吃什么?还是芦笋白灼虾啊。”
“今天不吃......今天我要,清蒸鱼,鸡胸肉菠菜吧。”
柳木青听着他的菜谱眉头紧皱,“咦”了声,“我要是每天吃这玩意,那下楼不走楼梯也不走电梯。”跳了算了。
晏迟直起身,满不在乎地眨了眨眼,“挺好吃啊,你可以放不同味道的盐嘛。”
“好了好了,不准再说了,”柳木青打断施法,“你就多吃点吧,看你瘦的什么样,我个omega都比你壮实。”
这事怪不得晏迟,他倒是想吃胖点,但体质摆在那,怎么吃都一个样。
餐厅环境很好,晏迟听着音乐昏昏欲睡,等上了菜才稍微精神点。
“对了,有个事上次原本想跟你说,结果转头你就出差了,没来得及。”柳木青开口。
晏迟叉起一块鸡胸肉,腮帮子在咀嚼中鼓了鼓,“什么事?”
“就是给季越庭办的那个欢迎聚会,你还记得不?”
听见季越庭的名字,晏迟一怔,说:“记得。”
“我跟你说,你都不知道那天多搞笑。一群少爷聚在一块,信誓旦旦说季越庭肯定会来,结果等到晚上十一点,你猜怎么着,还是连个人影都不见!”柳木青跟讲相声似的。
晏迟一点点翘起脑袋,来了兴致,“所以,是季越庭鸽了他们?”
“哪有啊,闹到最后,这事全是那帮少爷一厢情愿,人季总压根不知道!”柳木青话语讥诮,“那天晚上季越庭的电话就没人打通过,还有人第二天不死心接着问,结果季越庭一个都没理,那些人全吃了闭门羹。”
“诶,小迟,你说季越庭出国一趟,怎么变得这么不近人情了?以前他们关系不都挺好的嘛。”
晏迟不知道,但他想帮季越庭稍稍辩解两句。
“那天季越庭好像公司有急事。”
“嗯?你怎么知道。”
“我下班路上遇到他了,他大概走的机场那条路。”
“所以......?”
“他车坏了,我载了他一程。”晏迟又叉起一片菠菜,可下一秒,菠菜就在柳木青骤然飚起的高音中被他自己抖了下去。
“哎呦我去!!”柳木青睁大双眼,“这么巧?竟然这么巧就叫你遇上了?这、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晏迟不死心,又叉起菠菜。
也没有吧,毕竟机场进城,那条路最快最方便了。
柳木青看他那样子,双臂交叉哼哼了两声,“小迟,真不是我说,缘分这玩意来了是挡不住的。”
他这会儿倒是不忌讳提起晏迟这位“白月光”,反而兴致勃勃,十分好奇那一晚的车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八卦可真的是人类的第一生产力。
“也没什么,他搭我的车,然后我送他到公司,最后我们重新加了个联系方式,他下车。”晏迟再柳木青的灼灼目光下全部交代,“没有了。”
捕捉到关键词,柳木青眯起眼,“重新加联系方式?”
“嗯,他换了个号。”晏迟擦擦嘴,敛眸笑了笑,“不过也只是个联系方式,我们应该不会有太多交集。”
柳木青将信将疑。
晏迟再次笃定道:“真的,你信我。”
话音刚落,他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来电人未知,晏迟盯着看了两眼,选择接起。
下一秒,熟悉的,低沉而醇厚的声音在他耳边散开,像是等候已久。
“晏迟?”
晏迟倏地睁大双眼。
4. 乘胜追击
“晏迟。”
包厢里很安静,以至于哪怕晏迟没开免提,那道声音还是溢出些许。
“谁啊,这会儿给你打电话?”柳木青挤着眼小声问。
话刚说出口,晏迟骑虎难下,顾不上回答柳木青:“是我。”
他没问季越庭哪来的自己的电话,眼下的时机也不大合适。
闻言,季越庭轻笑:“出差回来了吗?”
“刚落地不久。”小人机一板一眼答。
柳木青在边上听着,目不转睛,看着晏迟现在这凝滞样还觉得挺新奇。晏迟平日里看着温吞,实际上说话做事都蛮利索,什么时候这样过?
他好奇心大发,下意识想转叉子,结果小心划过了装菜地瓷盘。
“刺啦——”,噪音弄得人耳酸。
晏迟缩了缩脖子,听见季越庭自然而然问:“边上是你朋友?”
“是柳木青,他以前也是海高的,我记得......你们高中的时候还参加过一个社团。”既然对方都问起,晏迟出于礼貌还是提了一句。
季越庭“嗯”了声,随后干脆略过:“出差很累吧。”
?怎么又跳到这话题了。晏迟不解。
“还行,不太累。”
“那等会儿有空吗,我去找你?”
晏迟嘴上说不累,实际上出差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现在猛地听季越庭提起要来找自己,他才想到那个被落在车后座上的袖扣。
晏迟:“有空的。我车停在家里,你在公司的话,过去应该不远,但我回家还要一会儿。”
“这次没开车?”季越庭抓住重点,直言道,“发个定位给我,我来接你。”
说完这句话,季越庭没再开口,只是安静等着晏迟的回答,他的呼吸声不算响,但落到晏迟耳边却变得格外清晰。
手机举久了,手腕都发僵,晏迟心脏怦怦跳了两下,最后无奈道:“......好。”
挂了电话,柳木青投来询问的目光,里头还带着点揶揄:“小迟,我说,这该不会又是哪个你的追求者吧?”
“没有,你别瞎说。”晏迟否认,手上动作不停,把餐厅的定位发给了季越庭。
几秒后,季越庭回他:
【等我十五分钟,马上到。】
“所以到底是谁嘛,刚才看你脸色都变了。”
考虑到这会儿要是坦诚布公,自己几分钟前立的“不会有交集”flag就会被推翻,晏迟坏心眼地选择闭口不言,“没谁,就是点工作室的事。”
柳木青还想问,忽然收到条信息。他瞥去,瞬间垮了脸,“小迟,一个糟糕的消息,公司那边运行的程序有点问题,上头现在喊我回去加班。”
柳木青是互联网大厂主管,每天闷头跑程序,遇上就解决不了的bug突发加班也是常事。
“那你快去,争取早点修完早点休息,”晏迟说着招呼来服务员,“我给你把菜装起来,晚上你要是饿了就再热热,味道应该也不差。”
“哦,知道了小迟。”柳木青蔫蔫地收拾完东西先行告辞,连多问一句打电话那人是谁的功夫都没有。晏迟则不慌不忙地解决了桌上剩下的鸡胸肉,看着时间差不多才出了门。
拖着出差用的行李箱走到路边,季越庭还没来。
也是到这会儿彻底得了空,晏迟才有功夫仔细观察季越庭的新微信。
他朋友圈仅三日可见,内里一片空白,置顶亦然。但晏迟不觉得奇怪,季越庭现在毕竟是成功人士,应该不大会在朋友圈这种地方发生活照,那太私人了。
只是这个微信头像......食指和中指贴着屏幕一滑,方形的照片被放大,晏迟愕然发现,季越庭的头像竟然是一只小白猫,它蜷着身子窝在灰色的软垫上,小小的一团,背脊的毛茸茸的,不放大还真看不清。
“嘀。”
车灯打亮路面,宾利在晏迟面前停步,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眉目锋锐的脸。
“你的车修好了?”晏迟看着熟悉的车牌,脱口而出。
季越庭下了车:“前两天就修好了,只是发动机有点问题,不算严重。”
晏迟点点头,素白的脸在路灯映照下染上了橙黄的光,看起来很生动。季越庭的目光划过,又很快收敛。
晚餐没忍住吃了点柳木青的炒饭,晏迟这会儿正晕碳,他还没来得及纳闷季越庭下车做什么,手中的行李箱就被人顺理成章地接了过去。
季越庭的手很宽大,指节修长,骨节突出,温度也很高,相互碰触那一瞬,晏迟被烫得一哆嗦。而等他回过神,那个塞得满满当当堪比秤砣的行李箱,已经被季越庭轻轻松松提溜进了后备箱。
“后边放了点东西,你坐副驾可以吗?”季越庭问。
晏迟自然没意见,乖乖上了车。只是季越庭这副驾大概没什么人坐,椅背竖得笔挺,晏迟靠上去难受,手往下摸索着,想要找调节座椅的按钮。
他对宾利的内设不大熟,一下没摸着,侧着头,露出的后脖颈绷着,大概是皮肤太薄,那里颈骨微微突出了一段。
在哪呢。晏迟兀自寻思。
下一瞬,毫无征兆,属于季越庭的气息忽然靠近:“是这里......再往下一点。”
晏迟睁大眼,只觉手背一热,那是季越庭的掌心——他们隔了几公分,可alpha肩背投下的宽阔阴影几乎将他整个罩住。
太近了。
很快,一阵机械音后,靠背放了下去。
宾利内部的空间还算宽敞,能容纳一个alpha稍稍起身,晏迟忙不迭转过头时,季越庭已经坐回原位,只是西装裤上海隐约能见几道褶皱。
“多谢,”晏迟耳根有点热,难得觉得自己语言匮乏,“这么晚麻烦你跑一趟。”
“本来就是我丢的东西,”季越庭笑了笑,“我自然要负全责。”
开往晏迟家的一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过话,只有车载媒体播放着和上次雨夜同频的电台广播,好巧不巧,就连主播都和那晚一样。
晏迟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手机,但心思早已飞远,飘到了未知地。
摩天大楼灯火璀璨,车行向前,灯影憧憧。季越庭的手越过中控台,晏迟瞥见,反应飞快地闪身让了让,跟敏锐的猫似的。
季越庭的手顿住。
“......”察觉气氛有些尴尬,晏迟找补问,“你怎么啦?”
“没什么,那边有两盒蓝莓,帮我拿一下可以吗?”
晏迟闻言马上动作,果然从侧边摸出两盒蓝莓,他也不知道季越庭想干什么,于是捧起来,认认真真问他:“你要现在吃吗?”
看着他的神情,季越庭忍不住笑了声:“不是我要吃,这是给你拿的。”
“给我?”晏迟诧异。
“公司今日份的水果,”季越庭没多解释,“你吃吗?助理说很甜。”
晏迟和手里两盒蓝莓面面相觑,半晌也没拒绝,翁声道:“吃。”
没有人能拒绝白月光的无伤大雅的请求,更何况是两盒一看就很好吃的蓝莓。
这下车厢内的声音不再单调,除开电台女声,还有一道很小的,窸窸窣窣的,水果裹着汁水爆炸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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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越庭有些出神。
“你怎么啦?”晏迟面颊一动一动,看见季越庭在路灯变绿后还没有马上启动,出于交通礼貌发问。
“没事。”alpha收拾好心绪,温和得体,“很快就到了吧。”
“嗯,前面再转弯就是了。”晏迟大手一挥,比导航先一步点明目的地。
进了小区,宾利在白色的阿斯顿马丁边上停下,晏迟没墨迹,当即上后座给人找起了袖扣。座椅宽敞,晏迟提膝跪在上面,开了车内的灯,乍一下却没在座位上找着。
“怎么没有......”晏迟说了句,又探腰向下看去,那片位置灯照不到,他只能打开手电筒细细查看。
季越庭不知何时也下了车,他垂眸,看着晏迟白衬衫下凸起的脊骨,默不作声靠近。
“没找到吗?”alpha问。
晏迟又往里挪了一寸:“等下,我好像看见了,它滚到里面去了。”
季越庭站在他身后,问:“那够得到吗?”他嗓音有些哑。
“可以的,还差......还差一点点。”晏迟伸出手,指尖已经碰到袖扣边缘,他轻轻往回一钩,袖扣来到掌心的同时,原先靠膝盖和手肘维持的平衡也被打乱。
可预想之中的跌坠没有发生,在平衡被打乱的瞬间,季越庭的手在晏迟腰上很轻地托了一把,将人扶稳。
此后,他收回手,绅士而克制。
夏日的傍晚本就燥热,这几分钟和袖扣的博弈让晏迟出了汗,额前的碎发都滑落粘连,但他不以为意,只是微抬肩膀抹开鬓侧的发丝,摊开手心,笑着冲alpha问:“季越庭,是不是这个?”
良久没得到回音,晏迟懵懵抬眼看去。
不知不是不天色太暗,他竟然觉得季越庭此刻的眼神有些太......深了?
“......是。”季越庭终于出声,“辛苦你帮我找回来。”
大概是自己的错觉吧。
晏迟又否定先前所产生的幻觉。
袖扣被找回,自己也到了家,是时候说再见。
晏迟想的不太多,只是觉得,这下他们总算没有见面的理由了。而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也不知是如释重负,还是遗憾。
行李被取出,一手拽着拉杆,一手拿着剩下那盒蓝莓,晏迟又多看了季越庭一眼:“那我走了?”
“嗯,”明明时间不早,但季越庭没有急着上车的意思,“出差辛苦,你早点休息。”
这种程度的关心不会让晏迟太不自在,他扬唇笑笑,目光快速掠过,而在最后一眼那几秒里,他忽然看见,季越庭西装的前襟上有点白色的东西。
社交礼仪很重要,于是他指了指自己的前胸,说:“你这儿好像蹭上灰了。”
季越庭低头,“啊”了声,随后伸手把那点“灰”完整地拈了下来。
能拿下来?晏迟这才注意到那并不是什么“灰”,而是某种动物的毛发。
“可能是抱猫的时候留下的,”季越庭指尖轻拈,漫不经心将白色的猫毛吹散,“春夏换季,它掉毛多,跟蒲公英似的。”
“你还养猫了?”晏迟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明知故问。
“一只小白猫,养了有几年。”季越庭的语气像在话家常,“它叫吃吃,吃饭的吃。”
吃吃。
这个音从季越庭口中发出,让晏迟莫名有些不自在。
“......好,那代我向它问个好。没什么事,我就先回——”
“晏迟,”季越庭打断他的告别,不偏不倚望来,“下次有机会,你想见见它吗?”
5. 角色错位
晏迟愕然眨了眨眼,再一次意外,还以为他说错了。
可季越庭就那么站着,姿势有些散漫,背却笔挺,他唇角还挂着没散的笑,神色里处处透着认真。
喉结上下滚了滚,晏迟忽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既然季越庭开了口,自己为什么不答应?
于是他说:“那下次有机会见。”
当晚,不知是不是又见到季越庭的缘故,晏迟这一觉格外多梦。
混乱嘈杂的片段争先恐后蜂拥而至,叫他无端想起很多以前的事。
......
晏迟记得,自己的童年期很漫长,就像是一条被炽热温度融化的糖,一端被拖着不断拉长,能给予喘息的空间却越来越小,那漫漫无际的未来望不到尽头。
这是福利院孩子的常态,尤其是他这种逐渐长大,明白事理的孩子。
被领养是每个孩子的心愿,而在七岁那年的夏天,他终于等来了自己的领养人。
大方明媚的omega只进门看了一眼,就越过十几个小不点,望向站在角落里的小晏迟,她笑着招招手,把小孩叫了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啊?”omega俯身问,笑意盈盈。
小孩抿着唇,神色局促,光洁的小脸蛋红扑扑:“......方迟。”
“迟”是他亲生父母留下的唯一一个字,而福利院的院长姓方,于是他有了名字。
omega不介意他的羞涩,伸手轻轻摸了摸他脑袋:“礼尚往来,我叫晏岚。第一眼看你,我就觉得合眼缘,所以你愿不愿和我回家,做我唯一的小孩?”
犹豫短暂停留,很快,小家伙挪着步子靠近,软糯糯轻声说:“......好。”
那之后,晏迟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晏岚是个极有事业规划的女强人,年轻时不顺的感情经历让她早早下定决心,这辈子不嫁不生,可偏偏她又喜欢小孩,渴望做一个单纯的母亲,于是在身边人介绍下,她来到红山福利院,带走了一个可爱的白团子,并给他改名为晏迟。
晏迟打小就乖,来到新学校没过半个学期就赶上了其他人的步伐,他叫晏岚妈妈,举着满分的试卷回家,悄悄垫在晚餐的盘子下面,然后眼睛亮亮地眼巴巴看着,直到晏岚在吃饭时惊喜出声。
他们的生活平稳幸福,晏岚虽忙,但总能抽出时间陪晏迟,不仅如此,还带他周游各国,送他去各种兴趣班,就连学校里的亲子活动,她也无一不出席。
一切都像踏在云端,柔软美好,以至于晏迟长大后再回想,都觉得那有些好的不真切。
而一场发生在晏迟高一期末的车祸,让这一切戛然而止。
下雨天的夜晚,小轿车在转向时与疲劳驾驶的大卡车相撞,巨大的冲击力作用下,轿车腾空侧翻,同在后座的晏岚下意识紧紧护住晏迟,自己却颅骨骨折,脏器多出出血。
她流了很多血,多到晏迟睁眼看去,这整个世界都是血色的。
ICU的灯亮了一夜,晏迟一只眼蒙着纱布,看着灯,长夜将尽,到最后也没等到妈妈出来。
白布一蒙,黑色的灵车就开到门口。
晏岚的后事筹备得很快,晏迟孤零零站在人群中央,与他对面的,则是那群如豺狼般贪婪的亲戚。
“晏岚都走了,她的遗产也应该合理分配。”
“是啊,她多能干,挣了那么多钱,就是脾气不好,总看不上我们这帮亲戚。可依我看,她儿子现在不是还小嘛,读书的年级不顶事的,多少还是要大人帮衬。”
“什么她的儿子,那个小东西本来就是她领养的,我们才是晏岚真正的亲人。”
闲言碎语如利刃入耳,晏迟发着抖,深吸一口气,孱弱的肩背在黑色的衬托下越发瘦削。
小姨被那帮亲戚的言论气得发抖,一刻不停同他们据理力争,泪珠子断线一样往下滴,晏迟上前,轻轻按住她的肩,哑声说:“小姨,没事的。”
随后,他喊来保安,厉声将那帮人轰了出去。
这世界,谁花钱,谁说了算。
晏瞿亭生前早早立下遗嘱,一半遗产捐赠,一半遗产留给晏迟,那个庞大的数目,足够她的宝贝衣食无忧过完后半生。
此后的种种被人推搡着上了加速带,晏迟已然记不真切。
火化,下葬,公证,签字。
一场雨,一阵风,夏日来了又去,万物如常,可他又成了一个人。
等九月到来,晏迟再回到校园,高二的分班结果已出,新选科,新同学,新教室——迎接他的,是一个全然陌生且未知的将来。
不知是哪个新同学知道了他家里的事,在新学期伊始的班级里四处和人宣扬,很快,整个班知道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孤儿”。
那些向他投来,带着探究的目光不一定有恶意,可晏迟却觉得煎熬万分,在班里多待一秒都难捱。每到大课间或傍晚自习空档,他就会拿了书跑到通往天台的楼梯,一个人悄悄躲起来。
那儿很好。
安静,空荡,让晏迟得以躲避现实一刻。
高二月考后的某节体育课下课,晏迟刚离开班级队伍就被高三篮球队的一伙人围在体育场边。
为首的是个alpha,人高马大,他曾向晏迟告过白,也追过人,可没有一点成效。
“晏迟,你就答应做我对象吧,我肯定对你好,真的。”篮球队长不死心,和队友嬉笑着靠近。
beta闻不到alpha的信息素,但那股浓烈的汗味还是让嗅觉敏锐的晏迟眉心紧蹙,胃部翻腾:“不。”
晏迟不想和他多说一个字。
篮球场上人来人往,可压根没人来这个角落多管闲事。毕竟来这学校读书的人非富即贵,篮球队长又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谁也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你走开,我还要去上课。”晏迟咬牙扭开头,转身就要走,可对面又很快将他堵死。
队员们起哄着笑闹:“哎呀,别急着走啊晏同学!你就答应吧,队长家可有钱了,你要什么没有。”
掌心紧蜷,晏迟觉得他们更恶心了。
而就在篮球队长神色滚烫,忍不住想要拉他手腕的那一刻,一个篮球直直砸来,“砰”的一声巨响,猛然将人群撞破。
“我c!谁啊!”
“我,”罪魁祸首是个高挑的alpha,他立在一边,手里还举着正通话的手机,眉目不耐,“你们干嘛呢。”
篮球队长原本怒火中烧想要兴师问罪,可一看清那人是谁,瞬间就歇了心思,连带着旁边的队员一道全部悻悻笑起来。
“季......季越庭,你也来打球啊。”
季越庭那种家世的少爷,什么时候和他们这帮人一起玩过?他们家里有钱不是不假,可有钱人和有钱人之间也是有壁的,而季越庭,则是站在阶级顶端的人,他们只能仰望讨好,不能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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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一会儿,篮球被恭恭敬敬抛回,季越庭用空闲的手拍了拍,不答反问:“我说,你们在干什么?”
“也没什么,就、就是找个beta同学谈谈心,促进一下同学感情。”
“诶......不是,等等,人呢?”
人?蠢货一群。
谁管他们废话,晏迟早跑了。
踏上熟悉的阶梯,他终于松了口气,撑着膝盖喘息,热汗顺着下巴尖滑下,打湿白色的翻领校服。
好险,要不是刚才那个同学,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脱身。
对了,那个同学长得好眼熟,篮球队的人叫他什么来着......季越庭?晏迟喘着气乱想,脑子晕乎乎,只依稀记得这是个高三年级的风云人物。
体质原因,晏迟极容易出汗,夏天本就热,更何况他方才跑得匆忙,这会儿更是大汗淋漓。汗珠子溜进眼睛,涩得人发酸发痛,晏迟坐在台阶上不住揉眼睛,忽然觉得很委屈。
他毕竟只有十七岁。
晏岚还在的时候,晏迟有什么烦恼都会向她倾诉,omega明明很纤细,却总让人安心。
但现在......他已经没有了。
为什么当初离开的人不是他呢?
如果是他就好了。
晏迟不知道第几次这么想。
汗越流越多,晏迟来不及擦,眼睛变得又红又痛,到最后他已经分不清淌下来的到底是汗还是眼泪,只觉得嘴角咸涩不堪。
“哦?”一道声音突然在晏迟混乱的呼吸声中打了个岔,“原来你躲在这是一个人悄悄哭啊,啧,我是不是不该来?”
男生站在楼梯下,神色寻常,手里提着瓶全新未开盖的水。
晏迟朦朦胧胧睁开眼,嗓音粘连又困惑:“你是......季越庭?”
“还认识我呢,”季越庭笑起来,几个跨步上前,把水稳当放在晏迟脚踝边,“这个送你的,别哭了。原本在下边想叫住你来着,结果溜得比兔子还快。”
晏迟红着眼睛,不说话。
“眼睛这么红啊?确实像兔子。”
“......”
“行了,他们那帮人不是好货,你不喜欢就避着点,”季越庭不以为意挥挥手,“要是他再来找你,你就说你是我朋友,他没那胆量难为你。”
季越庭说着,又举起手中的电话,情绪忽的有些不耐。
“......嗯。”晏迟没多注意,只闷声应。
任务达成,季越庭潇洒转身:“走了。”
他步伐很快,下楼轻松又灵活,只给晏迟留下一个漆黑的发顶,和一瓶凉爽的,外壁还冒着水珠的矿泉水。
那瓶水是晏迟对季越庭这个人所有初印象的总和,也是心跳落下的第一声响。
这一下的撞击太重,乃至于后来,哪怕他和季越庭的交集少得可怜,都丝毫没有影响这瓶水在晏迟心中的地位。
“叮铃铃——”
闹铃响了。
晏迟睁开惺忪睡眼,和世上大多数人一样,在清醒之前先一步拿起手机。
关闭手机的睡眠模式,最先跳出的信息来自微信。
晏迟眯着眼点开,后台加载结束后,写着“季越庭”三字的白猫头像一下冲上顶端,占据了置顶之外的最高地。
季越庭:【早安】
季越庭:【吃吃昨晚睡得不好,现在还没醒[图片]】
6. 小迟老师
照片里,白色的猫蜷成一团躺在深灰色类似床单的地方,它睡得迷糊,肚皮上的毛都翻出一小块也没有察觉,粉嫩的鼻尖让人忍不住想戳一戳。
而在照片的角落,两根修长的手指不慎入镜,搭在小猫的尾巴尖上。
晏迟还当自己做梦呢,随手回了个:
【这么萌】
直到消息一会儿发出他才惊觉,这不是梦,季越庭真的大清早就给他发了消息。
撤回已经来不及,晏迟找补似的又添了句:【我是说吃吃。】
季越庭秒回:【嗯,是很萌。】
这略微有些怪异的对话被晏迟用颜文字终结。
“ovo”杀死比赛,微信恢复平静。
托这张照片的福,晏迟上班路上还在思索,自己高中那会儿和季越庭到底算不算熟。
要说完全不熟,那也不至于,季越庭高中就是社交达人,和谁都能说上两句,对朋友不错,凡有party都会喊上一堆人,那之中也包括晏迟。
但要说熟,用柳木青的话说,季越庭和谁都是看着亲近,实际隔得远。
他是季家公子,顶级的alpha,学校风云人物。只要他想玩想交友,振臂一挥就一呼百应,从不缺伴儿,不论是谁都无法让他驻足,因此也就谈不上和他相熟。
玩嘛,大家伙也就是个能互相喊出名字,偶尔勾肩搭背的关系。
也正是因此,高三毕业季越庭将要出国之际,晏迟站在人群边缘,没有上前同他碰杯,只是静静看着派对中央被簇拥着的alpha。
晏迟从晏岚身上学到很多,其中就包括不要对一段没有希望的感情抱有期望。
晏迟对于她的告诫从来都认真以对,也有在好好践行。
那日派对将尽时,所有人,不论是否成年,全都举杯欢饮给季越庭践行。
晏迟在外围,身边不知不觉多了好些alpha,他觉得有些拥挤,恍惚神游。忽然间人潮涌动,晏迟回神,发现季越庭和人交谈着走出来。
不知是不是嫌他沉闷,季越庭抬眼看向他,问道:“晏迟,我要走了,你就没什么话想和我说?”
晏迟一愣,再看去,季越庭目光已经移开,于是他只笑了笑,说:
“一路顺风。”
抵达工作室时,秦思明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干活,他就是晏迟今年收的学生,是个勤快肯干的alpha。
晏迟提着装香精的盒子经过他身边,走动带起气流,卷着陌生气味进入鼻腔。
他皱眉:“你早餐吃了什么?”
秦思明闻言一哆嗦,赶忙认错:“抱歉老师,我没忍住,吃了根油条。”
晏迟不语,仍看着他。
“还......还有加了辣椒的豆腐脑。”秦思明不敢再隐瞒,只得如实交代。
“味嗅觉是自己的,要注意保护,虽然现在有专业机器,但如果调香师自己都不能分辨香气种类,多少有些拿不出手。”大概是因为早上看了萌物,晏迟这会儿说话不算太犀利。
秦思明这怂包哪里还敢,双手合十:“好的老师,我保证!!”
说完他又问:“对了老师,今早红山福利院那边那电话过来,问你什么时候去一趟。”
晏迟看了眼时间:“明天上午吧。”
十点一过,工作室的人陆陆续续来了,大家分工不同,各干各的事,晏迟则窝在自己的工作室里,捣鼓那从迪昂身上获得灵感的香薰。
中饭是胡乱应付,今天还要工作,他的闻香强度最大,只能捡着清淡的吃,以免影响嗅觉。
等到忙活完,定下香薰终稿,晏迟总算松了口气,又跃跃欲试看向那个放巧克力的柜子。
今天......今天再忍忍,等明天去完福利院再吃,结束这个工作再吃。
晏迟很有定力,下定决心一忍就忍到了第二天早上。
然而当他打开手机,季越庭的消息却又一次光顾。
季越庭:【早安】
季越庭:【[图片][图片]】
早安还是那个早安,猫还是那个猫。
晏迟忍住了来自巧克力的诱惑,没忍住来自小猫咪的。
他点开图片,这次季越庭的手直接放在了猫脑袋上,腕骨突出,搭在上头的腕表奢贵,价值不菲。
犹豫再三,晏迟还是直接问了:【每天都要给我发猫?】
他原本想说“怎么又给我发猫”,但打完觉得这句话似乎语气不太好,于是删删改改,换了个问题。季越庭多聪明,总能理解他什么意思的吧。
可谁知。
季越庭反问:【不喜欢吗?】
晏迟还没来得及回复,手机又一震。
季越庭:【回国之后吃吃还不大适应新环境,有些焦躁,听老同学说你现在是调香师,所以,市面上有能安抚宠物的香水吗?】
原来是这样的,晏迟登时了然,打字的动作也自然许多。
晏迟:【有的,只不过我对这一块涉猎不多,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看。】
季越庭很客气道了谢。
交谈到此处本该停止,公事公办,有求于人才找上门,这很合理。可季越庭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明天还能给你发吗?】
他没具体说是“早安”还是“照片”。
模棱两可的回复,叫原来散开的怪异再度出现,可这次晏迟仍说不出拒绝的话。
【可以ovo】
他看着猫咪,选择妥协。
*
晏迟旗下有自己的香水品牌,自创立起每年都会做公益项目,而今年的合作伙伴,正是晏迟从中走出的那座福利院。
红山福利院年代久远,在社会上一直有很好的口碑。这么多年过去,院长还是当年那个,只不过马上就要退休。而在院长彻底退休前,晏迟主动找上他,提议要为福利院的孩子们做一款安抚香薰。
这儿的孩子大多都是孤儿,他们之中有alpha也有omega,这两种性别的孩子由于腺体原因,从出生起就对气味更敏感,他们亟待安抚,理应接受父母双方的信息素,这不仅能使他们更好长大,也能杜绝大多数精神疾病。
beta受信息素影响相对较小,但缺乏安抚气息也会加重他们的心理负担。
晏迟对此感触颇深。
儿时,每当午夜梦回,他时常会因为噩梦而汗涔涔惊醒,半天缓不过来。这样的状况直到他被领养才好转。
正是因此,晏迟再决定开展这个完全无盈利的项目。
他并不全能,也不能照顾到每一个人,但他想尽己所能织一张气味编成的网,让那些孩子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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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是秦思明开的车,晏迟看着远处一点点放大的熟悉建筑,眨了眨眼。
院长已在门口等待,晏迟一下车他就拄着拐杖上前来。
“方院长,我都说了,您腿脚不便利不要乱跑,路我认得,不会忘的。”晏迟赶忙将老人搀住。
方院长笑得和蔼:“小孩子回家哪里有不接的,我是走得慢,但拄着拐慢慢来,也是走得动的。”
晏迟拿这倔老头没办法,只好让秦思明帮忙拿装香薰的箱子,自己则带着方院长走。
“孩子们最近还乖吗,有没有调皮蛋来闹你?”
“都乖,都乖啊,他们可想你了,一只念叨着你什么时候来,”方院长笑着指了指住宿楼后头那块空地,“还有,小迟啊,你看那。”
“那里怎么了?”晏迟问。
那块空地存在已久,从前是一片花坛,现在却突然被推平了,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前不久有个大公司的慈善基金会给我们福利院捐了钱,说是要给我们造新的宿舍楼。我当时还以为是假的,后来才敢确认,这是真的啊。小迟,我一个老头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见天上掉馅饼的事。”方院长语气感慨,满是感激。
“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看到宿舍楼建成,咳咳,”他咳嗽着说,“那帮小家伙要是知道自己能住新房间,肯定得乐坏。”
晏迟在方院长的话语中怔愣出神,大公司的慈善基金会?哪个公司能这么好心,跑到山上来无偿建房子。
这可不就是天上掉馅饼吗?
“是哪个公——”晏迟话说一半,就被一个飞来的小孩抱得后退半步。
“小迟老师!小迟老师你终于来看我们啦!”小家伙眼睛睁得滴溜圆,兴奋的不行,小小一只扒在晏迟腿上不肯下去。
晏迟无法,只好摸了摸这小家伙的脑袋:“对啊,一有空就来看你们了。最近过得开不开心,有没有好好吃饭?”
跟在这小家伙后头,又不知何时跑出来几个,他们围着晏迟叽叽喳喳,“开心”“我有好好吃饭,小迟老师表扬我”“为什么表扬你,我吃的比你多!先表扬我才对!”
晏迟笑得不行,挨个摸脑袋,被他们一帮小家伙围着,心情说不出的好。
忽的,夹在山间的风里,他又听见另一道笑声。
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那是道低沉的闷笑。
循声抬眼,晏迟霎时愕然,只见身形高大的alpha将灰色的西装外套挂在臂弯里,长腿舒展,正倚在办公室门口远远看着他们这。
他神情自若,嘴角还扬着,没放下。
察觉到晏迟的目光,季越庭站直,缓步走过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一步步缩短,小土豆子不约而同如潮水般一个两个涌到晏迟身后。
随着皮鞋踏地的闷响,晏迟连呼吸都放轻。他长而密的眼睫动了动,看着近在咫尺的alpha,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然而季越庭什么都没做。
还有一步之遥时,他忽而站定,惹得晏迟一愣。
“怎么了?”晏迟被他那目光弄得莫名耳热。
“没怎么,”季越庭站在斑驳树影下同他相对,日光都在二人间不声不响化开,“就是想过来和你说一声。”
“小迟老师,又见面了。”
7. 诡计多端
这个地点,这个时间,在这里见到季越庭,晏迟觉得自己刚才那个问题已经没必要了。
所谓的集团除了长膺,晏迟不做他想。
个子最高的孩子拉住晏迟的手指,捏了捏:“小迟老师,你认识这个叔叔吗?”
阳光太亮,晏迟移开眼:“认识啊。”
“他为什么也叫你小迟老师?你也教他做数学题吗?”小孩子的脑回路总是很清奇,问题一个接一个,“他这么大了数学也不好吗?”
晏迟忍俊不禁,开玩笑似的说:“你自己去和叔叔比一比就知道了。”
小家伙跃跃欲试,季越庭闻言挑眉,提出异议:“叔叔?”
后头的小女孩往男孩头上弹了下,气鼓鼓道:“笨蛋,他这么年轻,你要叫哥哥才对!”
“啊!”男孩可怜巴巴揉了揉头,“奥”了声。
院长和秦思明完全处在状况外,经由晏迟一通解释才知道,两人竟然曾是高中同学。
虽然不同班不同级,但确实也算同学。至于其他的,晏迟没有多说。
“这真是太有缘,”方院长听后慨叹,“今天季先生还是第一次来福利院,就赶上小迟回来。”
季越庭含蓄道:“确实很有缘。”
“你们都老同学了,肯定很熟,依我看等会儿要不就由小迟带季先生四处看看吧。”
方院长拍板,晏迟自然没意见,只是在场还有另一位当事人没说话,于是晏迟主动问:“季先生觉得呢?我对这也挺熟的,你想去哪,我带你去。”
树上夏蝉始鸣,季越庭欣然颔首:“那就辛苦小迟老师带路了。”
外头太阳大,除了几棵树没有其他遮挡物,晏迟起了层薄汗,催促着小家伙们回室内躲着点,自己则接过秦思明手里的箱子准备先把东西在楼下放放。
“你来这也有要做的事吧?”季越庭问。
“和福利院合作了个项目,”晏迟说,给孩子们做了些安神香薰,今天拿了样品来,准备放他们卧室里的先试试看。”
季越庭的目光直接略过矮了他大半个头的秦思明,落到晏迟白皙且挂着汗的脖颈:“先去给孩子们放吧,我陪你?”
多一个人帮忙总是好的,晏迟点头向里走去:“跟我来,他们的房间都在楼上,这儿没有电梯,得劳驾你爬几层楼梯了。”
季越庭抬步跟上,他腿长,步子也迈得大,三两下就跟上晏迟,alpha宽阔的背影步步紧随,几乎将身前的beta整个遮住。
一旁,秦思明不过稍稍出神就发现自己的位置没了,他是个一根筋,觉得哪里不对劲,刚要跟上去又被方院长拉回办公室整理资料。
孩子们的房间在四楼,晏迟才踏出没两步,左侧肩膀凸起的骨骼就被人轻轻按下。
他回头,季越庭高挺的鼻梁和极富攻击性的面容映入眼帘,距离太近,这张脸弄得晏迟有点恍惚:“你......怎么啦?”
季越庭指了指他手里提着的箱子:“重吗,我帮你拿?”
“其实还行。”
然而话音刚落,箱子就被某个alpha接了过去。
“我来拿,走吧。”季越庭的胳膊自然而然在晏迟后腰上一抵,热度穿透纯棉的布料,带着陌生感,叫晏迟那块被碰到的皮肤发麻不已。
晏迟下意识加快步伐,楼道窗户开得小,他后背更湿了。
没一会儿二人就抵达目的地,房间里很整洁,看得出这些孩子理得很用心,虽说床尾的被子有些歪歪扭扭,但好歹叠成了方块。
时间赶得紧,晏迟这次拿的样品有限,只够一部分人试用。不过他也不急,准备收集一些孩子们的意见后再改良。
第一批的香薰他选择先给那些年纪更大的孩子用,信息素缺失对他们的影响更久更深,真要用外物干预,起效也会更明显。
“箱子给我吧,我把东西拿出来。”晏迟将微长发丝别到耳后,蹲下打开箱子,取出一个个简易包装的淡紫色香薰,香薰瓶上都贴了便签,上头写着每个孩子的小名。
将香薰一一放到他们的床头后,晏迟从口袋里拿出便利贴和笔,膝盖着地半跪,垫在床头柜上哗哗写起来。
这个姿势他的头低下去,颊侧的头发也跟着重力往下掉,晏迟嫌碍事,侧头甩了下,然而头发不太听话,很快又落下来。
“别动——”季越庭的温度倏然靠近,略微有些粗粝的指腹蹭过耳畔敏感的皮肤,“我帮你。”
说着,他帮晏迟将那缕作乱的发丝整理好。
......好痒。
晏迟没忍住缩起脖子,呼吸放缓,只觉耳朵更烫。
注意力被分散,他没办法全神贯注,只能加速写完便利贴。
“香薰的气味很好闻。”季越庭没有急着离开,他俯身,似是真的在认真闻嗅。
alpha的气息如海浪拍打,倾盖在晏迟单薄脊背上,有无形的重量,比信息素更灼人,叫人无法忽略。
距离太近,晏迟不习惯地别开头:“你让一下,先让我站起来。”
季越庭礼貌退开半步,给晏迟留出空间,可晏迟刚要发力,却发现自己的腿居然麻了,大概是蹲得太久供血不足导致的。
情况略微有些窘迫,晏迟悄悄在腿侧肌肉上敲了两下,那小动作做得隐蔽,他心想着季越庭应该看不见。
可谁知季越庭蓦地开口:“腿麻了?”
“......嗯,蹲太久了,”晏迟仰脸看他,只好实话实说,“站不起来。”
对上那道自下而上的视线,季越庭的喉结动了动。
逆光,晏迟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见面前的alpha伸出手,示意晏迟可以拉他。
其实身边还有床头柜和其他支撑物,但大概是房间里太闷,晏迟脑子也不太清醒,竟不假思索直接搭上了季越庭的手。
alpha掌心宽厚温热,晏迟一放上去就被紧紧握住,掌心相贴,指节相扣,一股沉稳的拉力顺着晏迟小臂传来,而季越庭衬衫下的肌肉不过稍一起伏,就将晏迟带起、站稳。
惯性带着他向前,进一步缩短的距离使alpha身上的气味更鲜明,那不是信息素,也并非来源任何于香水,那是一种浅淡却存在感极强的气味,哪怕是晏迟都没法一下用语言准确形容。
举手之劳,季越庭顺手帮晏迟收起箱子:“刚才写了什么,是给孩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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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他们留了点话,不然怕回头小家伙们闹腾。”简短的贴近仿若一阵风拂过,来去无踪,晏迟没再多想,只顾着眼前告一段落的工作,笑盈盈问,“我的事都完成了,季先生现在想去哪啊,我带你过去吧。”
季先生。
这叫法,怪正经。
季越庭捻了捻碰触过晏迟发丝的指腹,笑了声:“都可以,小迟老师就从教室开始带我往下吧。”
晏迟应好,怀疑季越庭总喊自己“小迟老师”是调侃,但没有证据。
季越庭落后半步,随手带上门之前将床头柜便利贴上清秀锐利的字迹尽收眼底。
[致小可爱们-v-]
[床头柜上的,这是小迟老师给你们做的香薰,晚上睡前可以让院长爷爷点十分钟(ps:不要点太久,睡前要熄灭,不能玩火哦,会尿裤子的(pps:这个很重要))]
[另外,老师希望你们做个好梦,每天睁开眼就能看见最明亮的太阳,天天开心,平安健康。]
[来自:小迟老师]
*
福利院虽然老旧,但内里布置的很温馨,每个教室后头的黑板上都画满孩子们的创作,天马行空,无所不有。
而晏迟此时走在季越庭身前,心中一片坦然。
高中时他的身世被人四处宣扬,人人都知道他无父无母,是个被领养的孤儿,季越庭自然也知道。若是换做还在读书的晏迟,这会儿或许会羞赧,但长大后的他并不会。
他是从福利院出来的,那又能说明什么呢?时至今日,他比以前见过的绝大多数人都要优秀,出生在他这已经不是需要藏着掖着的事,也没人敢再做文章。
“你以前也在这学习吗?”季越庭指着教室的一角,那里挂了幅画,左下角落款处写着一个稚嫩圆润的“迟”字。
晏迟跟着望去,惊讶于季越庭敏锐的观察力,竟然连这也能看见:“嗯,我七岁以前都在这个教室里上课,这幅画是我以前数学课上画的。当时我们数学都是方院长教的,我上课开小差被他抓住,原以为会被训,结果他夸我画得好,还帮我裱了起来。”晏迟的语气颇有些哭笑不得。
“所以,那些孩子叫你‘小迟老师’,你也在这教过他们数学?”季越庭似乎和这个称呼杠上了。
晏迟失笑:“教过啊,最开始是巧合,数学老师家里有事,我正好在,就想着帮个忙。这种感觉挺奇妙,不知不觉就坚持下来了。”
“原来如此,”季越庭解开领口的扣子,在后颈上按了按,“他们看起来很喜欢你。”
“你很招人喜欢。”季越庭又着重道。
“很正常的,小孩子最单纯了,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喜欢谁,”晏迟说着,注意到他的动作,“你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太热了。”
季越庭毕竟是个总裁,能亲身前来实地考察公益项目已经很让晏迟意外。而现在既然是他在领人参观,自然得把这方院长眼中的金疙瘩看紧了,不能有闪失。
“不是什么大事,领子有点紧。”季越庭语气平静,晏迟起先真以为没什么。
可下一秒,季越庭又说:“抑制贴不小心蹭开了,晏迟,方便帮我贴一下吗?”
8. 人猫齐上
啊?
晏迟跟那个网络上的猫meme一样,愣愣地探了下头。
贴抑制贴吗......可,alpha的腺体难道是能随便碰的吗?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季越庭直言:“我不在意那些,还是你......不方便?”
季越庭神色坦然,触碰隐私部位的事从他嘴里说出,就像在问今晚吃什么一样自如。他眼眸轻抬,里头装着询问,还有点微不可察的......探究。
对视不过二三秒,晏迟还是抵不过内心真实欲望:“没什么不方便的,你转过去吧。”
一声轻笑,季越庭从口袋里拿出全新的抑制贴递给他:“劳驾。”说着他低下头,将后颈整片露出。
脆弱部位被暴露在空气中,那是一种不设防的姿态。
对于信息素等级高的alpha来说,这个展露腺体的姿势意味着臣服,而此时拿着抑制贴的晏迟并不知晓,alpha心甘情愿的臣服,到底需要被给予一方付出多大的代价。
翘开边角的贴片被撕去,崭新的抑制贴取而代之。
晏迟纤白的指腹轻轻抚过,将带有粘性的部位按下,贴牢。指腹下的皮肤温度偏高,和季越庭的掌心一样,是滚烫的。
晏迟是个没有信息素的beta,他没有腺体,自然也无从知晓腺体被触碰时,那种自后颈处开始,如窜动电流般直击心脏的麻痹战栗感。他只觉身前的人似乎颤了颤,而后很快就恢复正常。
触感仍在指尖留存,腺体......原来这么软吗。
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怪异感,咳嗽了声:“那个、季越庭,我好了。”
身为调香师,晏迟其实对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都充满好奇心,他们身上的信息素不是单一的化学物质,并且产生于十分复杂的生物本能,甚至像香水一样带着前中尾调。
如果不是太冒犯,晏迟这会儿真的想问问季越庭,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以前他只听人提起过只言片语,说某次打球季越庭出了很多汗,抑制贴掉了一半,这才叫信息素泄出些许。
而晏迟知道的部分,只有白玫瑰花香。
领口半开,季越庭颈侧也在不知不觉间落下汗水,他转过身,目光下落:“在想什么?”
晏迟一怔,嘴唇动了动。
他总不好说“我在想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那和“我在想你的xx有多大”有什么区别?
这很下流了。
“没什么,就是走了个神。”晏迟抑制住好奇心,很快掩去异样,“接着走吧,还有好多区域没去过呢。”
福利院不算大,哪怕将各个区域看了一遍,也没花费太多时间。等他们离开食堂回到楼下,太阳没那么耀眼,好动的孩子们已经成群结队在树荫下做起游戏。
看见晏迟和季越庭结伴而来,他们热情招手,喊晏迟也过去玩。只可惜晏迟现在对大汗淋漓这件事谢敬不敏,因而领着季越庭回了无人的一楼走廊。
“这边的情况我已经了解,具体文件到时候会有专人来送,慈善基金的拨款已经下来,等福利院内部做好建筑防护措施就可以开始正式施工。”季越庭站在台阶上,晏迟在他身边,说这话的时候,季越庭的目光一直看向晏迟那侧。
晏迟讶然:“这么快吗,我以为审批还要走很多流程。”他不熟悉建筑工程,只当所有工程都要拖好几年。对此就连方院长都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这毕竟是慈善项目,不论如何,对福利院来说,都是利大于弊的。
“我会帮着监督,不用担心。”季越庭说,“方老先生也无需紧张,长膺每年都会做公益项目,也需要对外树立更好的形象。
“我们是双赢。”
如此,晏迟彻底放了心。
一下午的相处,从烈日时分相遇,到此时此刻浸泡在孩子的欢笑中,晏迟已然松弛许多,最起码在和季越庭相处时,他不会如最初那般局促。
季越庭虽是高等级的alpha,但十分平易近人,心肠也很好,叫晏迟现在说话都放大了胆子。
那些想过的,没说的,眼下好像都能说出口。
“国外的生活会比国内更精彩吗?”晏迟自己也在法国读过一年多的书,自然知晓外面是什么样的,但他就是好奇季越庭的答案。
季越庭思忖片刻,说:“各有所长,但非要选的话,我其实更喜欢这里。”
他也没说什么原因,只说更喜欢这。
这答案让晏迟心中一动,他回过眸:“季越庭,你好像和高中时候不太一样。”
季越庭虚心求教:“哪里不一样?”
“好像没办法概括,大概......更成熟了吧。”晏迟依着直觉在构思语言,“以前你好像会更开朗一点,每次见你,你都是笑着的。”
“现在我笑得很少吗?”
“也没有,”晏迟纠结着措辞,一本正经,“可能是因为你嘴角的弧度变小了。”
季越庭失笑出声。
晏迟看着他这一瞬的笑,只觉自己像是跌进了时间的洪流,一下又回到高中傍晚放学的篮球场边,那个打完球的高年级学长笑声肆意,正和队友击掌庆祝今日的胜利。
“晏迟——刚才呢?”
“啊?”晏迟正恍惚,有点没明白季越庭的意思。
季越庭转过身,垂眸看来:“刚才笑的,像不像高中那会儿?”
好奇怪的问题......但晏迟抿着唇,还是点了下头:“像的。”
季越庭眸中是树叶摇动的投影,“像就好。”
几秒后,一片绿色的叶片翩跹而下,落到晏迟肩头,像溅进湖心的一滴雨,荡开阵阵涟漪。
自然而然的,季越庭伸手帮他摘去。风来了,吹着晏迟简单干净的衬衣和发丝,让那原本静止的画面彻底生动起来,叫人根本移不开眼。
季越庭忽的开口:“晏迟,这次回国突然,我有很多工作要做,压力很大。”
晏迟不明所以,只盯着他手中的绿叶,呆呆“嗯”了声。
“但我出国太久,在国内没什么朋友,也没有相熟的人,”季越庭松开手,落叶随风而走,被卷向天际,“除了你,好像没有别人了。”
双眸倏然睁大,晏迟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中暑,不然怎么会听到季越庭这样的话。
谁没有朋友都有可能,但那个人怎么会是季越庭?他明明朋友最多,人缘最好,谁都愿意同他亲近,谁都争先恐后地争抢着,想要成为特殊的那一个。
可这些话,偏偏又是季越庭本人此时亲口说的。
晏迟不得不信。
“你以前的朋友呢?我记得高中的时候你们很要好。”晏迟语速加快,不自觉地有些紧张。
紧张。
这对晏迟而言并非常见情绪,旁人对他的评价总是冷静、敏锐,乃至于淡然到不近人情。可面对季越庭,这缕昔日少年时的白月光,这簇在晏迟掌心从未得到绽放的白玫瑰,他清楚自己很难做到平常心对待。
闻言,季越庭胸膛微微起伏:“长大后性格不太相和就走远了,这是很正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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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吗。”
“......”晏迟亲近的朋友不多,但都是成年人,这种事真要说来也是无可避免的。也难怪季越庭当初不去那场欢迎派对,一切早有端倪。
“在可怜我?”季越庭眉梢轻抬,瞧着晏迟认真思索的样子忍不住逗他。
晏迟很快否认:“没有!”
“原来没有啊,”季越庭彻底转过身,他肩背宽阔,面上带笑,不由分说地将来自身后的风悉数挡住,而后再度开口,“晏迟,我们很有缘,我也很珍惜这段关系。
“所以,我能长久和你保持联系吗?”
*
秦思明深深怀疑,自己的老师被那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慈善项目投资人灌了迷魂汤。
要不然怎么会在回程的路上第三次问他“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注意听”。
“!”我去,学生彻底怒了!然而......秦思明窝窝囊囊地又一次重复。
“好,那就先这样,等会儿到工作室你就先下班吧,”晏迟的手指在手提箱的皮面上戳来戳去,留下一个个很快就能恢复的凹坑,挺幼稚,“哦对了,车记得留下,我还要开回去。”
秦思明欲哭无泪,透过后视镜看向自己美的没边的老师,他在心里第10086次怒斥那个姓季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他的亲亲好老师怎么会走神这么多次?
但学生终究是学生,末了,他只敢细弱蚊蝇问了句:“老师,就是那个,你跟刚才那个老总,就是,你们很熟吗?以前读书的时候。”
他说话颠三倒四的,没什么逻辑,但是没关系,晏迟会自动提取关键词并生成没有语法错误且易于理解的语序——这是成为一个老师的必备条件。
“以前其实不太熟。”晏迟出神道。
秦思明刚要笑。
“不过现在......好像能熟起来。”
“......xx!”
放下学生开车开车回家,晏迟又稀里糊涂吃了一餐。
大概是忘记要去工作室吃巧克力,晏迟心里乱的很,去浴室洗澡,热水龙头开成冷水,浴巾抽成洗脸巾,一派手忙脚乱。
而等到他乱七八糟收拾完上床,又觉得很精神,压根睡不着。
零点过了好久,晏迟还是毫无睡意。
“都怪他。”晏迟仰头嘟哝,半晌又翻身拿起手机,漫无目的地东刷刷,西看看。
玩了没一会儿,晏迟深夜沉寂的微信陡然跳出一条消息。
季越庭:【还没睡?在失眠吗。】
晏迟脑子更乱,白日的讶然和此时熬夜清醒疲惫混杂在一起,叫他忽然想小发雷霆。
晏迟:【你不也没睡吗。】
发完了。
紧接着,他又想到一件事。
晏迟:【可你怎么知道我没睡的?】
季越庭回:【微信步数。】
季越庭:【你是第一,很厉害。】
“......”晏迟真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反正也睡不着,他慢吞吞敲字回道:【确实有点失眠,或许我该去找个ASMR助眠】
季越庭:【不用找别人,我可以。】
“?”晏迟在黑暗中睁大眼,惊讶于季越庭的全能,居然连这都会。
然而,那头下一条消息紧随其后发来。
是长达五秒的语音。
晏迟点开,alpha带着困意的嗓音散漫响起,笑着提议:
“你想的话我可以把吃吃捉过来,让它踩奶,哄你睡。”
9. 超绝经意
【吃吃知道自己要上夜班吗?】
晏迟很好心,首先考虑小猫的心理健康状况。
季越庭打字真的很快:【白天睡太多了,懒猪一只,让它上夜班锻炼一下。】
瞳孔在光线中缩小,晏迟有点动摇,因为这诱惑实在很大。
听?不听?
最后还是手指更诚实。
晏迟:【那就辛苦吃吃了。】
这下季越庭没马上回,不知道是不是抓猫去了。
晏迟躺在床上,刷两下红薯戳几下微博又切回微信,莫名心急。
三分钟后,季越庭问:【录音不太方便,我给你打个语音?】
深夜ASMR都答应了,打语音更没有拒绝的理由。晏迟说好,随后翘首以盼。
然而,手机叮叮当当响起,晏迟想也没想就接上后才发现,季越庭打的竟然是视频通话。
“啊,按错了,”季越庭略感意外,“你介意吗?摄像头可以关掉的。”
闻言,晏迟连忙按灭了摄像头,手机屏幕上属于自己的一角变成黑色,更大部分是被昏黄灯光笼罩的私人空间——那大概是季越庭的卧室。
“你没关系吗,再打一次也行。”晏迟体贴道。
季越庭:“没事,这样更清楚。”说着他将手机放低,对准了那只半夜被薅起来上工的白猫。
白猫圆滚滚的,腿不长,毛也不算长,脑袋倒是咕噜圆,看着很好摸,它这会儿正十分卖力地在被子上吭哧吭哧踩奶,喉咙里一刻不停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晏迟被萌的一晕,耳朵都舒服地战栗,只是他分辨不出吃吃的品种,小声问:“季越庭,吃吃是什么猫啊?”生怕太大声会打扰上夜工的小猫。
季越庭倒是不以为意,伸出手指在吃吃后脖根戳了下:“小野猫,雨天公司楼下捡的,没什么品种。”
“哦,”晏迟目不转睛,“它很可爱,脑袋好圆。”
“嗯,吃的多,自然长得圆。”季越庭顺势在吃吃头上摸了把,看得晏迟心痒,他也想摸。明明隔着屏幕,也没开摄像头,但季越庭就跟有那个读心术一样:“你想试试吗?”
晏迟缩进被子里,半遮半掩,闷声说:“有一点点。”
季越庭笑了声:“下次带出来给你玩。”
晏迟心痒的同时想说对小猫放尊重点,可思及这不是自己的猫,他悻悻作罢,只当这是季越庭随口一说,于是也随口应:“好啊,下次带吃吃来我工作室,正好我也能看看他更适应什么气味。”
季越庭之前跟他提过宠物安抚香水这事,虽说后来没再多问,但晏迟自己心里桩桩件件都记得清楚。
“一言为定。”季越庭大概是靠在床上,前置摄像头拍不到他,只能记录下有些泛懒地声音。不同于白日那个季先生或是晏迟最初想象中的季总,此时的季越庭很真实,有热度且没什么姿态,让人觉得伸手就能够到,好像也不用很费力。
奇妙的感觉在心里打转,晏迟翻过身,趴在枕头上,更专注地听小猫打工。
猫咪的呼噜声真的很奇妙,又响又低,像摩托车又像拖拉机,还和点口水声。晏迟的困意在小猫卖力的工作中姗姗来迟,终于,他打了个哈欠。
“困了?”季越庭听觉敏锐,嗓音压得很低。
晏迟含含糊糊“嗯”了声:“季越庭,你的猫好响。”
“嗯,我帮你静个音。”季越庭心眼也不好,让小猫打完工就不管了,伸手把那两个前爪子一捏,强制静音,吃吃懵然抬起头,有点恼怒地“喵”了声,对他不顾猫权的举动极为不满。
猫爪子腾空,晏迟这才发现,吃吃刚才踩的不是人睡的被子,而是一块棕色的长珊瑚绒毛毯。
“它踩的是什么?”
“小时候把它捡回来裹的毯子,”季越庭解释,“大概算......它的阿贝贝?”
晏迟困得眯眼,还是忍不住笑了,连小猫都有阿贝贝吗,那很幸福了。
“可爱,你的猫真好玩,”晏迟拉起被子,“搞得我也想养一只了。”
季越庭没说话,又或许想说什么但止住了,总之摄像头对着猫而不是人,晏迟无从得知。
“困了就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要的,九点前就要到,特别早。”晏迟声音轻下去,出于礼貌,他不忘道别,“那我睡了,季越庭,晚安。”
然而还没等季越庭回应,被强制停机的吃吃就甩着尾巴朝主人进发,并且毫不客气地一爪子拍掉了那部被季越庭拿在手里的手机。
摄像头天旋地转,最后仰天躺下,不折不扣记录所看到的一切。
——灯光不算亮,刚才还在逗猫alpha此时坐在床边,上身睡衣没系好扣子,自上而下全部敞开,线条清晰且极富力量的一切就那么被晏迟收入眼中。光线的角度与落点恰到好处,每一处沟壑都被光影区分,比艺术学院里摆放的雕塑更完美。
很快,手机再度被拿起,方才短短几秒出现的画面如同一场梦,消失不见。
季越庭似乎不知道晏迟看到了什么,只说:“你也晚安,好梦。”
通话挂断。
“......O-O”
瞌睡虫被猫催来,又被腹肌赶走。
晏迟愣愣睁大眼,仔细想了想......嗯,应该是六块,还挺好看的。
如今他对季越庭没太多弯弯绕绕的绮思,只是单纯欣赏,既已欣赏了对方的为人,自然不是不能再加个身材。
白日的询问犹在眼前,季越庭问他能不能长久保持联系,神色真挚,不似作假。
晏迟没遇上过那样的情况,一时之间应对无措,只能跟着直觉吐出一句:“你......是要跟我当朋友吗?”
季越庭那时的眼神很难言,晏迟看不懂,可最后对方点了头,晏迟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这不是高中那种成群的,只能叫出名字,今天同桌畅玩,明日又匆匆擦肩的朋友,而是可以“长久保持联系”的朋友。晏迟自觉这是份意外之喜,值得庆祝,而这样的情绪终于在看见季越庭的腹肌时达到顶峰。
真的蛮好看的。
晏迟抱着被子,脑子晕晕乎乎。
将要睡着时,他想,下次要是真能见到吃吃,他一定要逮着那只小猫问问:
“你主人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
*
福利院项目暂时告一段落,晏迟又马不停蹄进入其他项目日程。从方院长那边发来的反馈看,香薰的效果不错,孩子们睡得更安稳,噩梦也做得更少,晏迟心情好,给手下人开绿灯的次数都变多。
但奈何他工作实在很忙,能待在工作室里忙活已实属不易,更遑论还要三天两头出差。
时间一晃而过,他和季越庭聊天频次其实不太高,除了对方雷打不动的“早安”和猫照,其他交谈大多止于日常闲散零碎。
这样的距离和交流密度对晏迟来说刚刚好,没有压力,却让心情舒畅,像是从前无处安放的情绪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豁口,二者相接,正好契合。
结束一天工作总算不用再闻香,纵使是晏迟,偶尔工作强度大了也要晕香,甚至还会反胃。窗外是宛如洒金的落日余晖,他打开窗户,闻了会儿玻璃罐里密封的咖啡豆,随后吃掉了巧克力最后的一角,笑着下了班。
晏迟笑起来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温和而轻灵,和旁人眼中的冷然恰恰相反,他其实脾气很好,在不被招惹的情况下,真的不太会生气或是给谁甩脸子。
今天是周五,晏迟准备去小姨家吃完饭,于是回程顺路去蛋糕店买了四块可露丽和一盒柠檬蛋挞,权当饭票。
结账时店员正犯困,结果抬头看清对面的脸,一下就精神了,手上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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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都不住放慢。当然,包装过程还是格外细致的,最后甚至是双手提着递到晏迟手中。
好漂亮的omega。店员在心中暗自呢喃。
可当晏迟转过身,他却看见那片白净纤细的脖颈上什么都没有,既没有抑制贴,也没有来自alpha的标记齿痕。
等到人走远,店员才瞪大眼回过神。
他不可置信地确认,刚才那位气质脱俗面容精致的不像话的客人,居然是个beta!
车行向南,终于在十多分钟后停下。
晏迟一手提蛋糕,一手拿香水,还没来得及敲门,里面的人就迎了出来。
晏霏笑意温柔:“小迟来啦,怎么还带礼物呀,就是家里吃吃不用这么麻烦的。”
“上次你说这好吃,那我肯定得记着。”晏迟换鞋进屋,像是回了自己家一样自在。他把东西往门口一放,抄起围裙就钻进了厨房。
平日里晏迟的饮食清淡到令人发指。单调,直白,无趣,难以下咽,柳木青如此评价。然而晏迟并不是一直压抑自己,他也有自己的放纵地,那就是小姨晏霏家。
只有来这里吃饭,晏迟才会抛开那些迪昂和调香界定下的规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这样的次数不多,但晏迟很享受,也很珍惜。
“哎呀,我都快弄完了,你就安心去外面坐着吧,菜马上就好。”晏霏见不得晏迟那勤快样,巴不得他多休息,三下五除二就结束了厨房的战斗。
晏迟哭笑不得,只好乖乖听话。
一顿家常饭不算奢华,但色彩鲜艳,气味丰富,叫人食指大动。
晏迟吃的文雅,吃一道夸一道,晏霏被他夸得心花怒放,成就感大增,直招呼人再多吃点。
“这么瘦,看上去轻飘飘的,海京来阵台风就要把你刮走喽,赶紧再多吃点,小姨一个人也解决不掉。”晏霏只催,不夹菜,她知道晏迟讲究,所以一直很尊重他。
晏迟没辙,只能半推半就说:“好哦。”
一餐饭结束,锅碗瓢盆都被交付给洗碗机。晏霏捧着蛋糕去冰箱冷藏,晏迟没事干,站起来溜溜达达走着消食。晏霏住的是小户型独栋别墅,一共四层,每层一百多平,一二层一半挑空,连接厨房客厅,楼上才是私人空间。
晏岚走后,晏迟的监护人就变成了晏霏,晏岚的亲妹妹。她也是个omega,只不过更温柔,更敏感,虽没有自己姐姐的强硬,却在后来的年岁里将晏迟照顾得很好,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晏迟从高二开始一直住在这,直到工作才搬出去,楼上属于他的卧室和书房都没有改动,一切如昨,推门而进时甚至没有尘灰激起,可见晏霏平日里也将这儿收拾得很干净。
书房朝南,采光好,空间大。晏迟高中就坐在这读书,每天学到深夜,偶尔还会直接在书桌上睡过去。
口袋里的手机在此时一响,晏迟拿出,是季越庭的消息。
季越庭:【吃饭了吗?】
晏迟回:【吃了,你呢?】
季越庭:【公司聚餐,想逃。】
总裁也会身不由己吗,晏迟觉得有点好笑。
【那为什么不逃啊?】
季越庭:【我要是走了,下一周主管们都要战战兢兢,以为自己做错了事。】
很坦诚的话语,晏迟忍俊不禁,回道:【做上司也辛苦啊。我在小姨家吃完饭,这会儿刚吃完。】
季越庭发了个摊手的表情,示意无奈,又道:【那不打扰了,代我向小姨问好。】
晏迟嘴角噙着笑熄灭屏幕,抬起头,视线对上书架正中央的东西,倏然一怔。
“......都快要忘了,原来把你放在这里。”
那是一个矿泉水瓶,里面已经没有水,但瓶身干净,标签完整。
而此时此刻,它正被主人珍惜地,放置在书架最中央。
10. 动手动脚
视线甫一接触,过去的回忆就如同潮水般向晏迟涌来。
那个下午,季越庭踏上台阶放下矿泉水瓶就快步下了楼梯,只留下晏迟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直愣愣看着水瓶上的水珠凝结,下滑。
他没拧开喝,反而拿起来往自己脸上贴了下。晏迟触觉敏感,瞬间被冷得一哆嗦,抓着瓶身的素白指尖都被冻得泛红,也不知道季越庭是从哪里买的水,居然这么凉。
他吸吸鼻子,闭着眼睛低下头,贴上成片的水珠。
眼泪藏匿其中消失不见,没有人再能分辨,起先的酸涩感也褪去,只留下鼓胀的余味。
应该要谢谢他的,晏迟想。
可今天自己没力气了,还是下次吧。
等回到班里,矿泉水已然恢复常温,它和世界上任何一瓶这个牌子的水都别无二致,没有丝毫特别之处,但晏迟就是很宝贝。他将水塞进桌肚,抵上整齐摞放的课本,还有张张近乎满分的试卷。
晏迟把它当做一份礼物,哪怕后来某次放学遇上季越庭,对方并没有向他看来一眼,晏迟也没觉得失落。
他只是有些迟钝地投去目光,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好像真的有很多很多朋友,以至于走在路上,那些人都将他团团包围,难以接近。
这种感触对晏迟来说很陌生,先前他从未有过,也未曾接触。
因为季越庭,土壤之下的细苗才钻出一点嫩叶。
高二的时间过得很快,流言散去,一切终究要回归平静。晏迟不再往顶楼躲,交到了柳木青这样的好朋友,在班里也逐渐自在起来。
可某天下午,刚结束化学答疑回到班里的晏迟看着那个坐在自己座位上的男alpha,心中却登时生出一股怒不可遏的情绪——对方手中拿着瓶开盖的矿泉水,而他的桌子里面,是空的。
“你怎么可以随便乱动别人的东西!”晏迟冲上前,一把夺过水瓶,男生被他弄得一愣。
“啊?我没......等等,这不是李林的位置啊,我还以为是就没多想,对不起啊。”男生站起身,也没太在意,随口道了歉。
在他看来这也没多大事,不就是一瓶水么,要是对方真嫌弃,大不了他赔就是了。
可直到他抬起头,看见面前beta气得发红的眼,先前的随意陡然被凝结,他在对方眼角隐约的湿润中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诶你......你怎么哭啦?”男生手忙脚乱,“我真不知道这是你位置,我赔你还不行吗,你要多少,我去给你搬两箱来?要不百岁山也行啊,那比农夫山泉贵!”
晏迟不语,只是默默拧上瓶盖,侧过头。
“你说句话,你想我怎么样都行,我给你道歉!”男生很诚恳。
他其实本性也挺狂,但看着晏迟的脸,还有那种委屈到说不出话的神色,他瞬间就败下阵来。
他怎么能让这样的人为自己生气?那还是不是alpha??
良久,晏迟终于肯理他,只是理得比较简短。
“滚。”
这是除开晏岚葬礼那天,晏迟生平第二次说出这个字。
alpha神色讪讪,无所适从,最后在众人的注目中仓皇滚蛋,而晏迟一整个晚自习都在走神,就连试卷都少刷了两张。
放学的时候柳木青拦住他:“小迟你到底怎么啦,还在生那个男生的气吗?他是隔壁班的数学课代表,其实人还可以,要不让他赔你两箱算了。”
晏迟垂着头,眨了眨眼,像在放空自己。
他学得用功,每次走得都很晚,这会儿已经没什么人,空荡的走廊却叫他莫名生出些无端情绪。
于是,他说:“可那瓶水是季越庭送我的。”
“?......!!”
不用多言,柳木青很快就想明白其中缘由。
高中时期好感一个人确实不需要太多理由,要不然晏迟的桌子上不会常年都出现堆叠的情书,要不然晏迟这样的一个好脾气的人,也不会为别人喝掉他一瓶水而生气。
“所以你......喜欢他?”柳木青被这个秘密吓了一跳,连忙小声问。
晏迟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
“那是好感?”
晏迟还是摇头。
“所以这到底算什么?”
晏迟手里拿着空荡轻飘的水瓶,说:“木青,他很特别。”
他的世界中总是出现形形色色的人,那些人或向他投以目光,或与他匆然擦肩,人海汹涌,谁都在其中。
可对的晏迟来说,那个懒散肆意扔出篮球又追上顶楼的季越庭,是很特别的一个。
特别,在喜欢诞生之前,它总是先一步到来。
玻璃柜门打开,晏迟把水瓶拿出来看了眼上面的标签,过期大概有八九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
曾经只能远远观望的人,现在已经成了他掌心随时可以接触的存在。
这种感觉......不赖。
收拾好心绪,晏迟下楼准备和晏霏说会儿话,刚走到一半,他就听见晏霏在和谁打电话,语气不算太好。
“我和你没关系,你更不要想去找小迟,只要你敢我就报警,没开玩笑!”晏霏生气道,“我们已经离婚了,记不清楚就回去看看你的离婚证,不要再来找我!”
她用力按断电话,听见动静猝然转身,才发现晏迟已经站了许久。
“离婚......是许程,他还在找你?”晏迟眉心紧蹙,“为什么不告诉我。”
晏霏眼见事情藏不住,也没有再瞒的必要,索性就说了:“不是小姨有意瞒你,这是最近的事,你那么忙,我想着就不要打扰你了......这事说来也不复杂,就是他那亲爸还有他自己前段时间又去赌,结果欠了一大笔债,这次卖空了家里的店面都没抵上。估计也是穷疯了,居然敢找到我这里来,都离婚多少年了。”
“他还惦记着姐姐留给你的遗产,这样的人贪心不足,早晚要遭报应。小迟,你答应小姨,别理他,过段时间就消停了。”
晏迟不是不知道这个理,但这么多年狗皮膏药甩不掉,类似的事情其实不少。
晏霏虽说是个柔柔弱弱的omega,可在情感问题上却看得分明,婚后一察觉不对就果断和对方分居、离婚。
偏偏那个alpha是个混不吝,早些年仗着家里有点钱总是上门来找晏霏不快,晏迟泼了好几次拖把水也没把人泼走,现在依然,只不过对方如今钱没了,态度也更恶劣。
这样的事报警也不管用,一是没到该立案的标准,二来仅仅是批评教育的话,对那种脸皮比城墙更厚的人压根没用。
“小姨,你最近出门注意安全,我会去咨询律师,这个问题必须尽早解决。”晏迟收起泛冷的神色,在晏霏背上拍了拍,让她安心。
晏迟做事从不拖泥带水,说要咨询律师,当晚回去就找了几个相熟的发去消息,只不过在接下来几天中收到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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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致相同。
无非是“证据不足”“就算进去,很快就会放出来”“程序要走很长时间,得不偿失”。
晏迟无可奈何,他不想晏霏再烦心,只好一边处理这事,一边尽量抽出时间多去陪陪她。
工作室下个季度要推出新品,晏迟作为主理人要操心的事情数不胜数,再过一段时间还有个明星合作款要上线,秦思明这半个实习性质的学生都忙得飞起,更不用说晏迟了。
“老师,你要不要休息会儿,我看你中饭也没吃,忙活到现在了。”秦思明敲敲门,有点担心。
晏迟从品牌创立之初开始就忙惯了。胃有点不舒服,不过这对他而言是常事,没有声张的必要:“没事,你出去吧,我这会儿快结束了。”说着他又转过身,全神贯注调配起香水的比例。
等到放下东西喘口气,那已经是半钟头之后的事。
手机上堆满消息,晏迟有点头疼,揉了几下太阳穴,擦擦手就开始回。
自上而下慢慢处理,晏迟到最后才看见季越庭的留言。
季越庭:【今天有空吗,我正好带着吃吃在外面洗澡驱虫,就是不知道小迟老师的工作室欢不欢迎参观。】
季越庭:【很忙的话晚点再说吧,不急。】
季越庭:【[图片][图片]】
晏迟看着躲在航空箱里的小白猫,脑子一下清醒很多,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忙完了?”季越庭像是一直等着,刚接通电话就了然发问。
晏迟不好意思:“差不多,刚才事情太多,我才看见消息。”
季越庭:“不急,我这儿也才刚结束,时间刚刚好。所以我能过来吗?”
晏迟失笑:“当然啦,我还能拦着不让你来不成?你那过来远吗,我发个定位给你看看。”
“小迟老师要是不允许,我也不敢造次,”季越庭顺着晏迟的话来,态度还挺谦逊,“我看见了,不远,没几分钟路。”
“行,那你来吧,”晏迟说着,稍稍顿了下,“上次你说有机会让我见见吃吃,我还当你开玩笑的。”他没想到季越庭还蛮较真。
季越庭闷笑一声:“那这次你记住了,我从不开玩笑,说到做到。”
十分钟后,门口的风铃一阵轻响,气度非凡的alpha推门而进,头几乎快要碰到玻璃门的顶,手里还提着只十几斤重的白猫。
“来啦。”晏迟从门口的茶几旁起身,季越庭一靠近,他就忍不住弯下腰,透过那方格状的小口子看猫。
“啊呀,怎么躲起来了,是不是怕生呀?”晏迟伸出手指动了动,那坨白色的毛茸茸霎时竖起耳朵小心翼翼凑近,属于小猫的呼吸呼哧着扑过来,热热痒痒,晏迟感觉手指有点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吃吃就壮起胆子用湿漉漉的鼻子试探性地蹭了下。
“湿的!”晏迟很意外,玩得不亦乐乎。
“它胆子小,这样就是很喜欢你的意思。”季越庭臂力惊人,提着猫箱的手臂纹丝不动,就这么由着一人一猫互相认识。
好奇心被短暂满足,晏迟仰起头,想叫季越庭去里面坐坐。
没等他开口,季越庭的目光忽然下移,落到晏迟眼下。
“怎么——”
话语被动作打断,温热又略微有些粗粝的指腹蹭过眼下敏感的皮肤,晏迟哆嗦着眨了眨眼。
可季越庭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只是微微骤起眉,问他:
“最近休息的不好吗?”
11. 逼上梁山
“昨晚又失眠了?”
一触即分,短暂的触碰在冒失与克制间踩下中间值,叫晏迟来不及反应。
眼睫无知觉地颤了颤,毛茸茸的,蹭到季越庭的指尖。
两人同时一顿,旋即又拉开距离,恢复如常。
“还好,就是最近工作比较多,压力大容易睡不踏实,”晏迟笑笑,这个角度,季越庭可以看见他右侧面颊那有个很小的梨涡,“总是做梦,睡一会儿就要醒,其他倒没什么。”
“有能安神的香水么?”季越庭盯着那个梨涡,指腹又有点痒。
晏迟站起身,被气流掀动的发丝像扑朔的蝶:“有啊,但是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可能闻习惯那些味道了吧,我都免疫了。”
他说着,自顾自摸了摸眼下皮肤:“黑眼圈很明显吗,那看起来岂不是很没精神?”早上出门他一贯要检查仪容仪表,今早也仔细照过镜子,他记得还可以啊。
“没有很明显。”季越庭说,“之前合作伙伴送过我一些安神茶,下次给你带过来。”
“跑一趟郊区要绕好远的路哦。”晏迟不太习惯麻烦别人。
季越庭笑问:“你家不让去?
“我是说门卫。”
晏迟眼睛睁了睁,很快又觉得自己其实没有紧张的必要,朋友之间串门是常事,更何况他家季越庭也不是没来过,虽然当时只到楼下,但也算半个熟客了。
“没有不让,”晏迟哼唧着挪开视线,“不要老是污名化我,这可是今天第二次了。”
同人熟了,距离近了,说话的方式和语气也不免要转变。晏迟没表面上看着那么高冷难接近,只要靠近他的人都知道,他讲话不端着,也爱开玩笑,较真时还有些孩子气地天真。
季越庭自然马上认错:“我的错,给小迟老师道歉。”
俩人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工作室里的人探头探脑,悄无声息观察情况,眼看自家老板又是逗猫又是和人笑着聊天的,一个个如临大敌,脑门冒汗,心中不约而同腾生起一个问题:
这人谁?
助理、调香师、运营,一批批人马挤眉弄眼。
——那人谁啊,怎么和老板这么熟?
——不知道,以前压根没见过,嘶......贴了抑制贴,好像还是个alpha?
——呃,我能说吗,他笑得好那个,是不是对老板有意思啊。
——废话!你见过几个人能对晏老师没意思的?!
唯一知晓部分内情的秦思明拎着滴管默默恼火:话说这家伙不是造房子的么,怎么上他们这遛猫来了?难不成......他想来这也造个房子?
还是说,他想用猫收买老板??
“秦思明。”
晏迟的声音冷冷传来,秦思明瞬间回神:“到!”
“滴管,别捏,就要滴下来了。”晏迟有点洁癖,眉头皱了皱,“新的样品做完了?”
秦思明见状马上松了手劲,不好意思地讪笑两声,前脚绊着后脚回了里头。
“别在这呆着了,去我工作室吧,让吃吃也出来活动一下,憋这么久别把它闷坏了,顺带看看它喜欢什么味道的安抚香水。”晏迟向前,其他人瞬间作鸟兽散,没事人一般回到自己位置上忙活。
进了晏迟个人的工作室,关上门,公共领域瞬间变为私人空间。
两人一猫,得亏工作室空间够宽敞,不然冲着晏迟和季越庭那长手长脚,估计走两步都得搭到一块儿。
晏迟对小猫的宽容度极高,甚至完全不担心对方打碎屋里的瓶瓶罐罐,直接让季越庭开了门。
吃吃也确实乖,或者说,胆子不大。
对于眼前完全陌生的环境,它十分警惕,耸着鼻子嗅了老半天才敢伸腿出来。小猫小猫,叫是这么叫,实际上吃吃的体型比晏迟在视频中见到的更大,它出了笼也不敢迈开腿走,只拖着肚子在地上慢悠悠爬。
那模样,确实对得起季越庭的评价。懒猪。
场面有点搞笑,晏迟没忍住拿出手机一顿拍,他盯着猫屁股看了会儿,没找着铃铛,于是问:“季越庭,它是男孩还是女孩。”
季越庭思忖片刻,严谨回答:“不算小孩,大概算中年公公吧。”
“......”晏迟被这答案冲击到了,缓过神乐得不行,“你也太坏了,怎么这样欺负小猫。”
“很坏吗?”季越庭挑眉,看着吃吃扭头射来略带怨怼的目光,笑了声,也不知在对谁说,“那确实有点坏了。”
晏迟在他们来之前就调了几种安抚香水,他问过自己业内好友,了解了相关的信息,选的材料也都安全。都是调香工作,他能调给人用的,自然也能调给宠物的。
三个小瓶子被一溜摆开,互相隔了不远的距离,晏迟蹲下身和吃吃对视:“来,选选看你喜欢哪个?”
积攒勇气需要时间,吃吃好不容易对周围熟悉了点,这才放下心,慢悠悠撅起屁股甩尾巴,露出两个瘪掉多年的蛋壳。
它竖起的耳朵动了动,在三个玻璃瓶间反复逡巡,最后终于停下,嘹亮地“喵”了声。
“那是什么味的?”季越庭弯腰问。
晏迟拿起来闻了闻,双目微阖:“缬草,白玫瑰,还有一点晚香玉。”
季越庭神色稍滞。
“它看起来很喜欢,唔,我做成小香片吧,这样可以挂在很多地方,味道也不会太浓。”晏迟想得周全,并未注意到季越庭的异样。
缬草本就是猫咪爱闻的味道,除此之外他也清楚,主人的信息素气味会对宠物产生一定影响,因此特意往里面加了些白玫瑰,而晚香玉则作为调和尾调存在,算个装饰,仅仅为了气味不那么单调,不太重要,有或没有都可以。
“晚香玉会不会太香,你要是觉得味道浓的话我可以去掉。”晏迟问。
季越庭眉骨高耸,一双眼都被罩在暗处:“......留着吧,好闻的。”
晏迟或许都不记得了,雨夜那晚在车上,晚香玉的气味,季越庭说过喜欢的。
“好,那就这样。”气味敲定,晏迟拿着小玻璃瓶走到桌边写下笔记,他写字快,字迹跟人一样漂亮,“over.”
吃吃有点猫来疯,一旦熟悉了某个地方,就忍不住要小小跑酷一番,当然,受年龄和体型限制,它动作不大,跑得也不快,只是自认为雄风仍在,实际上不过是晃悠散步。
晏迟跟在猫后面转悠,季越庭抱臂看着,眸色微动。
过了会儿有个电话打进来,和工作有关,季越庭给晏迟比了个手势就推门出去接了。
这里虽然叫工作室,却不输小型写字楼,装潢完备,每一片区域都分工明确。季越庭缓步走过,行经之处不乏装饰上的细节巧思,他看得出,那都是晏迟的主意。
晏迟创立的香水品牌在业界小有名气,除了它极为特别且抓人的气味,还因为它是极少数将调香师放至台前的存在。在各大知名的香精公司中有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不论他们发行多少爆款香水,都不会对外界公布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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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创作者——这是一种垄断,亦是来自资本的傲慢。
一位高级的调香师能支撑起一整个品牌。
而晏迟,一个在调香界堪称异类的beta,则是这里毋庸置疑的心脏。
季越庭顺着长廊走到底,在无人处站定,面前是扇开到半腰的窗,原木色,和晏迟那的一样,简单适意。他偏头,有一搭没一搭回应着对面的询问,目光却落到右手边的墙面上。
墙布是靠近暖色调的淡灰,中央印着香水品牌名和logo。
这个名字是谁起的,季越庭不肖多想。
“Rose Heart.”
玫瑰心脏。
“季越庭”伸手,在凹陷的英文字母上轻抚而过,alpha强硬粗暴的信息素在抑制贴下疯狂涌动,至于手中的电话,早就已被挂断。
他呢喃着问:
“晏迟,写下它的时候......你想的又是谁?”
......
晏迟和猫玩得不亦乐乎,他本身就喜欢毛茸茸,更不用说这是季越庭的猫。
出去打电话的人久久没有回来,晏迟看着面前眼珠乌亮的吃吃,忽然想起自己上次想干却没干的事。
虽然有点幼稚,但晏迟还是开玩笑般捏了捏吃吃的前掌肉垫,小声问它:“你知不知道你主人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啊?”
晏迟问得专注,目不转睛。
可小猫没答话,工作室的门却不知何时开了,主人倚在门边,似是捉包:“怎么不直接来问我?”
“!”晏迟耳朵歘一下红了。
他一贯不做坏事,怎么难得一次就这么失败?
“你怎么回来了也没声音......”恶人先告状,企图占据道德制高点。
季越庭今天穿的不多,比起平日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模样,这会儿穿的是日常私服,看着更年轻。他头发没梳,前额的发丝随意散开,和高中那会儿极像。
“晏迟,你在转移话题。”
一语中的。
“所以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季越庭不依不挠。
出了一趟门,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晏迟莫名觉得,对方心情似乎变差了点。
他只好实话实说:“这样太不礼貌了,虽然我不用上ao生理课,但这点还是知道的。”
“知道什么?”某个alpha刨根究底。
晏迟面颊鼓了鼓,梨涡出现又消失:“......不能直接问alpha或者omega信息素是什么味道,这是耍流氓。”
“书上是这么说的没错。但我好像也没说过不让人对我耍流氓吧?”季越庭笑了声,惊世骇俗的话被他说得再自然不过。
“?”到这会儿晏迟还看不出对方是在逗自己,那他就是笨蛋了。
季越庭把猫从地上抱起来,甸了甸:“现在当事人在这了,你要问也该问我,它知道什么,笨蛋一个。”
吃吃不悦,吃吃恼火,吃吃屈服。
猫尾巴一甩,卷开一阵微风,晏迟破罐子破摔:“你自己说的,不准倒打一耙。”
“嗯。”
“季越庭,你的信息素是什么?”晏迟问得很小声。
第一次耍流氓,他没经验,怕耍的不好,丢面子。
季越庭盯着他看了两秒,启唇:“晚香玉。”
“嗯,”晏迟颔首记下,旋即又不解,抬起头,“嗯??”
可季越庭不解释,只是说:“晏迟,我的信息素,是晚香玉。”
12. 耳朵红了
“Tuberose,晚香玉。”
“这是一种极具张力的复杂白花香气,它比栀子茉莉更厚重粘稠,我愿形容它为......肉.欲和靡丽交汇的天堂口。”
时间在默然中暗自倒带,学生时代的晏迟坐在课桌前听得认真,他黑发黑眸,在满教室白人中格外出挑。
“厚重,□□......”晏迟脊背笔坐着,在心中构想晚香玉的气味层次。
教授兀自分发试香纸,说着:“从苦甜到腐败,你们要学会用自己的嗅觉去感受拆解。亲爱的,那一定会是场特别的旅程。”
笔尖离开纸页,晏迟接伸手接过薄薄的纸片,残存的潮湿洇开一大片区域,香精沾上他的指尖。
晏迟听课从来专心,正要低下头要去嗅闻,窗外微风裹挟的气息却先晚香玉一步而来。
四月,正是格拉斯的玫瑰季,漫天红白盛开,声势浩大,随风四散,晏迟被搅得竟一下无法分辨近在咫尺的香气。
“对了教授,你不是最爱讲浪漫故事吗,今天有没有啊,要不跟我们分享一下这花的花语怎么样?”有学生发问。
登时台下一阵嬉闹,众人起着哄要教授再讲讲。
教授爽朗失笑:“一朵花的花语那可是数不胜数的,你认为它是什么就可以是什么,这很主观。”
“那最出名的呢?”晏迟坐得近,不由问。
他仰起脸,目光之中,教授贴心关上窗。
风停了,玫瑰被阻隔在外。
一方空间从喧哗到安静,教授终于开口:
“最有名的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概是——危险的诱惑。”
……
——“我的信息素,是晚香玉。”
季越庭眸底深幽,过往课堂之上的片段忽而在晏迟眼前闪动,叫他觉得周围温度都开始攀升。
他明明闻不到alpha浓烈的信息素,也知道季越庭这样地位的人不会放任自己的信息素随意外泄,可此时,晏迟莫名觉得自己被泡在一股厚重的气息之中,难以挣脱。
白玫瑰,晚香玉......一个人的信息素里怎么会有两种能做主调的花香?
“小迟老师,记住了么?”季越庭嘴里客客气气叫着“小迟老师”,行为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像学校里最严苛的老师,低头盯着学生不放,非要对方给出答案才肯罢休。
好巧不巧,他遇上的确实是好学生。
晏迟放弃思考,点点头:“记住了。”
季越庭闻言扬了扬嘴角,终于松开手。吃吃扑通一声跳到地上,慢悠悠抖了抖毛。
晏迟的心尖也跟着抖了抖。
这一趟流氓虽说耍得四不像,但好歹得到了本人的亲口回答,也不算全无收获。只是方才季越庭离得太近,若有似无的alpha气息让晏迟不太舒服,于是他趁着季越庭不注意悄悄挪到了不远处的高脚椅上。
不同性别间本就有屏障,如今社会上AO,BO组合的情侣都常见,AB却是少数。原因无他,哪怕beta闻不到alpha的信息素,那种刻在基因里趋利避害的本能仍会驱使他们远离高等级的alpha,以寻求自身安全。
晏迟先前从没体验过这种微妙的“怕”,眼下还是第一次。
“刚才你出去打电话,是公司有事吗?”
“突然多了个会,需要我出面,所以得先走了。”季越庭没看晏迟的小动作,只是把猫塞回箱子里,吃吃不大配合,四脚大张,得亏alpha有的是力气和手段,要不然还真不好制服,“你下午还有工作?”
晏迟拉过边上撑腰的抱枕抵住膝盖:“嗯嗯,还有好几个草稿没定稿,下午争取解决它们。”
“不需要一口气做完的话别太晚回去,今天早点休息吧,下次让福利院的小孩子看见该心疼你了。”季越庭提着猫,话题又拐回去。
晏迟微怔,旋即笑意又飘然落下来,梨涡一陷:“好,今天确实不能再熬夜了。”
出了门,最后跟箱子里的小猫碰了下爪,晏迟直起身,听见季越庭忽然道:“晏迟,要是遇上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找我。”他说这话似是很平常的关心。
“怎么突然这么说。”晏迟意外。
季越庭眉梢抬了抬:“猜的。”
晏迟原本没打算开口,他一直自诩擅长掩藏情绪,可此时不过是眼神上的一个交汇,季越庭的动作就停下来。
alpha转过身面向他,也没开口,只是静静等待。
“没有别的话想和我说吗?”
晏迟抿唇。
“那我走了?”
“等下......季越庭,”晏迟迈出一步,“你有认识很厉害律师吗,能打离婚官司那种?”他不太适应向别人寻求帮助,说话都不自在起来。
可话音不过刚落下,季越庭就道:“有认识的。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没休息好?等会儿我把她的联系方式发给你。”三下五除二,事情在他那已经解决了。
“有一部分因素,”晏迟说得模棱两可,“你不问我是谁需要么?”
他并非想主动拆解自己的隐私,只是以前向他人寻求帮助时,对方总会借此再向深问他几个问题,晏迟不会撒谎,又自觉矮对方一头,到最后总会实话实说。一来二去,次数多了,晏迟便有些反感这种被人拉着往外拽的感觉。
“那是你的私事。总之不会是你,不是吗?”季越庭不多问,只是玩笑道。
晏迟点点头:“当然,之前也找过一些律师,但效果不太好。回头等事情顺利解决了,我请你吃饭吧,或者别的也可以。”既然是酬谢,当然要选对方喜欢的方式才好。
季越庭没什么架子:“就这个吧,只不过地点时间我选,可以么?”
他开了头,晏迟自然说好,两人一来一回正好赶上吃吃一声猫叫。
至此,在场三分之二的人投出了同意票。
“下次不用不好意思,需要我可以直接说,我不会拒绝。”季越庭心情好了不少。
晏迟也不想和人扭捏,可兴许是对象太特殊,他不禁问:“每次都可以吗?你不会觉得很烦呐。”
“对别人或许会,但对你不会,”季越庭说,“我们不是朋友吗,举手之劳而已。”
晏迟被吊起又放下,起落未定,又见季越庭抬手,隔着夏日燥热的风虚擦过他耳际,笑道:
“小迟老师,你耳朵红了。”
*
“晏女士,以上就是我这边提供的方案,您觉得怎么样?”陈律师面色温和,“我们之前在线上也聊过不少,就目前的情况看,您不用太过忧心。”
晏霏捧着冰咖啡喝了口,也放松下来:“我觉得很好啊,其实小迟给我看那会儿我就觉得可以了,陈律师你那么忙,这趟出来不会耽误其他事情吧?”
陈律师摇头:“您和晏先生是我的委托人,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陈律师是季越庭推荐的,办事效率奇高,做事犀利,全天二十四小时在线,其敬业程度偶尔让晏迟都觉得不好意思。为此他还专门问了季越庭,在得到一个“陈律确实很爱工作”的答复后才稍稍安心。
“那就先这样吧,如果还有什么变动我们微信上说,辛苦陈律跑这一趟,”晏迟拿过服务员递来的打包好的蛋糕,“一点下午茶,我点了巧克力千层,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很喜欢,多谢晏先生。”陈律师礼貌起身,收拾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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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件资料后很快出了门,看起来确实工作繁忙。
晏迟问店员要了些咖啡渣准备拿回工作室,闲暇时做小工艺品,但方向盘还没打出就被晏霏强制带回了家。
“小迟你都多久不回来吃饭了,小姨一个人可无聊了,”一桩心事了却,晏霏打趣他,“你最近这么忙不会是谈恋爱了吧,我瞧你看手机的频率都比之前高了不少。”
晏迟一颤:“没有的事,小姨你别冤枉我。”
他只是会和季越庭聊两句,频率也不算高吧。
“这怎么能叫冤枉,这是好事呀,”晏霏没多问,笑意盈盈道,“要是有的话一定要带给小姨看看哦,也不知道你会找一个什样的对象,家庭样貌都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喜欢就最好。”
找什么样的对象?
这个问题从前不在晏迟的思考范围呢,但晏霏忽然发问,晏迟就忍不住去想,这一想,他脑子里就模模糊糊浮现出一个身影——肩很宽,身量高,侧身半低着头时,看向他的目光深挚而专注。
晏迟浑身一凛,耳根发烫。
“小迟你怎么啦?”晏霏问。
“没什么,有点困走神了而已。”晏迟匆匆略过方才的话题,开始变着法哄晏霏。
他嘴甜,晏霏心情一好也就不惦记他找对象那事了。
辗转来去,从晏霏家出来夜色已深,晏迟今天开的还是那辆阿斯顿马丁,经过白天的咖啡店时晏迟忽而犯馋,在红绿灯路口纠结了半分钟,半晌,转向回去买了个巧克力千层。
季越庭的消息也在此时发来。
季越庭:【[图片]】
季越庭:【这么简单的汇报,为什么他们能做得这么糟。】
季越庭:【想回家。】
季越庭的消息总是很随意,从最开始发猫照,到现在几乎百无禁忌。
中饭吃了什么,哪餐饭意外的好吃,工作是否顺利,在公司加班到几点,回家后小肥猫有没有热情欢迎他。
不想出差,想下班,想给下属换个褶皱更丰富的大脑,季越庭在晏迟这没端半点架子,散漫随意的调调和高中如出一辙。
如此种种私人的,不对外展示的东西被放进聊天框,一条条编织成网,叫晏迟全然不舍得挣开。
晏迟:【还有多久结束啊?】
季越庭:【如果我直接打断,现在就能结束。】
季越庭:【但我得给他们提意见,不然项目进度就会变慢。】
季越庭又道:【也不能说重话,这个负责人胆子小,一吓就结巴,我就低着头打了会儿字,他已经磕巴三次了。】
晏迟礼尚往来,拍了张车内的照片回去。
晏迟:【准备要回家,过了这个路口都到你们公司了。】
季越庭不走寻常路:【左下角的小盒子是什么?】
晏迟回:【巧克力千层。】
鬼使神差的,他又发了句:【你要吃吗?】
想要撤回已经来不及,季越庭斩钉截铁:【吃。】
吃?吃蛋糕,吃几个,几个人吃?
晏迟手忙脚乱,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更何况这还是他自己开的口。
似是怕晏迟后悔,季越庭道:【等我五分钟,可以吗?】
晏迟不住扶额,已经能预想到负责人被骤然打断后瑟瑟发抖的模样。
红灯跳绿,始作俑者只好按下语音:“可是,你们公司的大门我好像开不进去。”
巧克力千层在减速带作用下颠了颠,晏迟伸手护住,瞳孔在看见紧随其后的信息时倏然一缩。
季越庭:【你第一次送我来那天车牌就已经录入了。】
季越庭:【晏迟,楼下等我。】
13. 脆弱祈求
“嘀。”车牌检索成功。
晏迟把车停好,整个人还有些恍惚。
四分五十秒,车窗被叩响。
车内开着空调,但晏迟降了副驾一条小缝,车窗外季越庭喘息稍急:“副驾能坐吗?”
晏迟拿过蛋糕点头。
季越庭不客气,长腿一伸进了车。几分钟前还在开会,他一身板正严肃的西装衬衫,前襟扣子系着,紧贴肌肉,此刻正频率稍快地上下起伏。
就像......他刚才是跑过来的一样。
晏迟视线扫过,明明没有深想,但脑子里还是不自觉浮现出视频通话那晚匆匆一瞥看到的线条。
好大。
眼见走势不对,晏迟火速喊“卡”,停止联想:“会议结束了?”
季越庭:“说了几个要改进的点就走了,让他们回头自己琢磨去。”
“这会儿不担心负责人被吓坏了,季总?”晏迟狡黠地眨了眨眼。
“担心也没用,反正左右都要改,”季越庭看着那双匿于夜色却仍白皙惹眼的指尖,偏了下头,“而且......我真的很想下班。”
想下班实乃人之常情,晏迟深表理解,但很快,他拆盒子的动作就顿住,因为他发现,咖啡店的店员只给了他一个勺子。
“......”
“怎么了?”季越庭问。
“季越庭,只有一个勺子,”晏迟无奈道,“这怎么办?”
这蛋糕说是小千层,实际上块头很大,晏迟脑子飞速转动,问:“你楼上还有其他餐具吗?”
“有,”季越庭直起身,“你,是要和我一起上去吗?”
晏迟果断摇头,他不喜欢生人太多的环境:“我就不上去了,反正巧克力我也不能多吃,会影响工作,稍微舀两口就好。”
季越庭沉默后道:“好。”
晏迟拆了勺子,迪昂离开时的嘱托全部被他抛之脑后,两口不够,他额外又附带一勺。舔去嘴角的巧克力渍,晏迟抬眼,琥珀色的光被压在眼睫之下:“我吃过的蛋糕,你不介意吧?”
季越庭笑了声,从中控台那扯过张纸巾,点点晏迟右侧唇角:“那还有一点。”
吃东西弄花脸在晏迟看来是小孩子行为,他接过快速擦了几下。
“我发现了,”季越庭拖长语调,“晏迟,你偶尔也笨笨的。”
从来都只被夸聪明的人突然被说笨,晏迟不忿道:“为什么?”
季越庭利好整以暇:“你说要是我介意的话,现在为什么会坐在这?”
“......哦。”说的也是。
晏迟故作冷淡,以报刚才季越庭说他笨之仇。
季越庭失笑,也没打算多侵占晏迟休息时间,他起身下车:“以后想来就来,我这你随意进出。”
晏迟跟猫似的慢慢别过脸,气没消,不轻不重跟季越庭说再见。
再见说了,但季越庭没马上关门。
季越庭逗他,晏迟就不想说话,可现在季越庭不说话了,一幅所有所思的样子,晏迟又忍不住问:“你还有事?”
“是有一件,晏迟,接下来一周可能没法给你发吃吃的照片了。”
“?”晏迟睁大眼,“为什么,你要出差吗。”
闷得慌,季越庭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毫不避讳:“不是出差,马上易感期,我情况比较严重,一般都需要七天。”
“我没有伴侣,所以只能靠抑制剂,但抑制剂有时也不太管用,我会......变得比较暴躁,需要被关起来那种,”季越庭说得轻松,手上还给晏迟比划了一下口枷的形状,“每次易感期我都会找人把吃吃带走,不然信息素会吓到它。”
那要不我照顾它?晏迟话没说出口就吞了回去,接下来他的日程安排太满,照顾好自己都是难事,更遑论小猫。
半晌,他问:“易感期会很难受吗?”
beta不用听alpha生理课,也不知道易感期的具体反应,他被告知的,只有尽可能远离易感期的alpha,尤其是没有固定伴侣的alpha,他们暴躁易怒,因为情绪和信息素没有可以倾泻的地方,因为不受控,无端占有欲极强。
这都是写在beta课本上的东西。
好学生不会不知道。
季越庭仔细想了想,散漫道:“脑子不太清醒,睡几觉就过去了。”
“你骗人。”晏迟不信,易感期哪有这么简单。
“好吧,有点痛,偶尔还会想咬点什么。”季越庭帮他关上门,“这次没骗你了,都是真话。”
晏迟有点小失落,一周见不到猫,那是不是说,也见不到人。
季越庭走后车内恢复寂静,可不过十几秒的功夫,离开的alpha又折返回来。
“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晏迟仰头看他。
季越庭神色郑重:“晏迟,如果到时候我给你发了什么奇怪的消息,你当没看见就好,不用理会。”
“一定不要理会。”
*
晏迟没有明确的休息日,更没有美味双休,周六周日在他这和工作日一样忙,不仅没得休息,上班通勤还更拥挤。
以往他对新一周的开始都没什么知觉,这次却不一样。
因为今早醒来,属于季越庭的消息框一片平静。
晏迟觉得这没什么,只是莫名有些不习惯,都说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二十一天,晏迟想,大概过两天就好了。
心不在焉去往工作室,交接项目的时候他叫住秦思明和另一个alpha,挺认真问:“你们有对象吗?易感期是什么感觉?”
两个单身小a齐刷刷摇头,起先还以为自己的春天来了,结果人晏老师真的只是在请教问题。
秦思明一哆嗦:“那可太难受了,感觉整个人被劈成好几瓣,又痛又心慌。”
另一个alpha也附和:“对啊,那些有o的a只要抱着人啃啃就能好,我们这种就只能打抑制剂,得亏我信息素等级不高,要不然我得炸开!”
“信息素等级,”晏迟捕捉到关键词,“信息素等级高会更难受吗?”
“对啊老师,你不知道吗?”秦思明这才又意识到晏迟是beta,于是科普道,“alpha信息素等级越高易感期反应越强烈,持续时间也越长。像那种高级的alpha要是没有伴侣的话,易感期简直跟行刑一样,每次信息素爆发都是折磨啊。”
晏迟听得专注,这会儿神色却放空。
“折磨吗......”
他今天穿了件设计师款的衬衫,背后有两根系带,没有按照样板绑起来,而是随便绕了个结,它们沿着微微凸起的肩胛骨垂落,搭在原木色的椅子上。
秦思明没忍住多看两眼,回头才发现同事也还没收回目光。
出了门,两人窃窃私语。
“晏老师真的是beta吗,我每天见他一次就怀疑一次,哪有beta能漂亮成这样的?”
同时深以为然点点头:“你是来得晚,没看见早些年有多少人追老板,他可一个都没答应过。”
“那可真是太好了,”秦思明双手合十,虔诚道,“信男愿一周不吃油条保佑晏老师不被坏a拐走。”
人走了,周遭恢复安静,晏迟给柳木青打了个电话。
“小迟啊,今天怎么想起来找我了?”柳木青意外道。
“我问你个事,”晏迟拄着下巴,“季越庭信息素等级是不是很高啊,高中的时候好像听你提起过。”
“对啊,这事当时可有名了,”柳木青来了劲,“那天是什么篮球比赛吧,季越庭那帮兄弟非拽着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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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结果有人不小心蹭到他脖子,搞得抑制贴掉了一半,关键季越庭那会儿马上就要易感期,信息素浓的要死,只泄出来一点场上就吐了大半。”
“啧啧,你不在现场,没看到那些平时高高在上的alpha多狼狈。”
晏迟对此有依稀的印象,恍恍惚惚“嗯”了声。
“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事,季越庭咋了,”柳木青追问,“其实之前我就先问你了,你现在和他到底什么情况,还在联系呢?”
晏迟组织了下语言,大概就是“我们俩正在做朋友”。
柳木青闻言发出惊天大笑,吓办公室里同事一跳。
“?”晏迟不解。
“你说你们俩做朋友?小迟,不是我开玩笑,你见过哪个a能只和你做朋友的?他季越庭能是例外?”柳木青斩钉截铁。
晏迟蹙眉辩解道:“季越庭他不是那样的,他不像那些alpha一样爱冒犯人,也没什么目的,我们确实只是朋友。”
晏迟脱口而出的话语中没有夹杂私情,他真心觉得对方好,礼貌温和,风趣善良,相处起来很舒服。
“好吧好吧,”柳木青知道晏迟也是个犟脾气,别人说的一些话他未必信,“反正他是季越庭,长膺的老总,再怎么说也不会坑你不是。所以你问我这事,是因为他?”
“嗯,”晏迟说,“我就是想,他信息素等级这么高,易感期的时候应该很难受吧。”
“......”柳木青没说话,过了会儿才道,“宝,答应我,不要随便心疼别的a好吗。网上都说了,心疼a是没有好结果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那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柳木青正色,“都这么多年了,小迟,你现在还喜欢他吗,又或者说,你依旧觉得他是最特别那个吗?”
多年过去,如今的答案和当时校园走廊上的答案,有分别吗?
晏迟没马上回答,他对亲密情感总有种下意识的回避,建立或接触这样的关系对他来说并非易事,柳木青也知道,所以挂断电话,给足晏迟思考空间。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晏迟的微信平静依旧,“季越庭”这个存在简直像从他的世界消失了一般,没有一点音信。
如果不是微信对话框还在,晏迟都要怀疑,此前几个月发生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周四,晏迟结束工作回到家,草草洗了个澡后往床上一砸,困得头晕眼花。
白天又去了趟红山福利院,这次晏迟带了改进的香薰,从宿舍楼窗户往外看,长膺的工程进展飞快,地基已然打好大半。正如季越庭当时说的,他们不用担心,一切正按轨道进行。
下午他抽出空给小家伙们上了课玩了游戏,走的时候一个小男孩拉住他的手,问他“上次那个数学不好的大哥哥怎么没来”。
alpha分明不在,却又让晏迟无时无刻不想到他。
此时此刻的季越庭在做什么?还在易感期吗,打了几支抑制剂,会不会很难受很痛。
可他们只是朋友而已,多想也无益,不过是易感期,等到这周结束就好了,晏迟如此告诉自己。
柔软的床垫和被褥将他包裹,多而乱的片段交加,困意阵阵上涌,晏迟就要睡着。
直到——“嘀嘀”。
这个点,谁会给他发消息?
晏迟困得睁不开眼,翻过手机眯眼看去。
季越庭:【晏迟,来找我好不好】
季越庭:【好难受好痛】
晏迟堆积的困意顷刻间烟消云散,他坐起身,飞速打字:【你怎么了?需不需要我帮你叫医生?】
季越庭对此置若罔闻,只发来住所的位置和一条语音。
易感期alpha的声音沙哑而疲惫,他说:
“晏迟,我需要你。”
14. 易感幻觉
晏迟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理性的人。
在大多数情况下,他都会在分析抉择后做出正确的选择。
当下,他理应亦然。
时间已经不早,易感期的alpha很危险,季越庭这种身份地位不缺人照顾,上次见面的时候季越庭亲口叫他不要理会任何信息......桩桩件件都是理由,只要晏迟任意选择其中一个,就能心安理得睡去。
可季越庭自发出消息后就彻底失联,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晏迟没有别的联系方式,只能一个人着急。
一切陷入僵局。
但问题只有一个:
去,还是不去?
手机屏幕在黑夜中莹莹亮着光,晏迟再度按下那条信息,一遍遍重复的“我需要你”刺激着敏感的神经。
我需要你。
真的需要吗?
来不及犹豫,等他再回过神,已然站在陌生别墅的门口。
出门前匆忙套上白日脱下的衬衫,他连领口的扣子都没系好,看着眼前漆黑沉寂的庞大房屋,晏迟犹豫着叩了叩房门。
“咚咚。”厚重木门被敲击,沉重声响回荡。
有人会来开门吗,季越庭现在是否清醒,一切都是未知数。晏迟心急,额角都沁出细微汗珠,他打着手电找到门铃所在,没有章法都乱按了几下,“季越庭!季越庭,你在里面吗!”
良久,天边的星闪了闪,智能门锁被远程打开。
门后没有人,能完成这个动作的人,只有屋内正处在易感期的alpha。
这是不是说明,他现在没有大碍?晏迟在心里安慰自己,进门打开玄关和客厅的大灯,黑暗瞬间被驱走。
“季越庭!你在哪?”
没有人说话,回应他的,是二楼某处□□砸地的闷响。
晏迟额角一跳,只记着进门得换鞋,随便踩上一过分宽大的拖鞋就往楼上跑,他一路疾走一路推开沿途的房门,确认里面的情况。
一扇扇门被接连打开,无人在内。
终于,他来到走廊尽头,不知是不是错觉,比起一楼和刚才所经的空间,此处的空气让人压力倍增,肩头就像被什么重物抵住一般,沉甸甸的。
晏迟深吸一口气,刚握上门把,整个人就被屋内开门的力道带着向前跌去。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双结实火热的胳膊将他稳稳托住。
“季——”晏迟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颈侧的冰凉吓了一跳。
什么东西?冷热交加,晏迟喉头干涩滚动。
他的目光缓缓落下,只看见一个银色的金属笼此时正放在自己的肩上,它角度刁钻往前一挑,顶开松垮的衬衫领口,贴着自己颈侧的皮肤轻轻磨蹭。
——是止咬器。
高等级alpha专属的止咬器。
“你好凉,”身后的alpha自黑暗中现身,他不由分说贴上来,前胸沸腾熨烫,宛如烙铁,“你......抱我。”
晏迟反应不及,被带着后退一步直接落进alpha怀中。
他的身高在beta中已算出挑,可此时站在alpha身前,却显得十分小。
止咬器的金属笼一步步逼进,如同阴冷湿滑的蛇,沿着晏迟的脖颈、下巴,脸颊,攀援而上,晏迟被冰得瑟瑟一抖,不住蜷缩身体,alpha却猛然收紧手臂,将他搂得更近,抱得更紧,逼他舒展。
“......为什么,为什么不抱我。”低沉的嗓音带着不解与困惑,以及显而易见的委屈。
他不明白,怀里的人为什么不热切地拥抱自己,而是浑身僵硬,不发一言。
“......你,”晏迟总算从宕机状态中脱离出来,他双手撑着季越庭的胳膊,飞速思考自己来之前查的那些资料。
没有伴侣的alpha在易感期容易失去理智,他们会将意外的闯入者当成自己的伴侣或战利品,而越是高级的alpha,越是容易陷入这种易感幻觉。
那他们需要什么?
晏迟被季越庭身上的灼烫温度烧得头皮发麻。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他们需要什么。
安抚,耐心,温柔......他需要满足alpha合理范围内的要求,然后一点点,让对方恢复平静,直到最后脱离幻觉。
“你来了,来找我,可......为什么不抱我,”季越庭垂下头,想要靠得更近贴上晏迟的脸,但碍于止咬器的阻隔,只能用金属代替自己轻蹭。
他动作幅度不太大,潜意识里,还是害怕太用力会伤害到自己脆弱美丽的伴侣,“是我不好吗?”
“因为我不好,所以你不要我,不抱我。”
晏迟心跳如麻,他仰头,终于奋力从季越庭的束缚抽出一条手臂,他反手抚上背后的身体,指尖在视野盲区移动,措不及防碰到alpha敏感的腺体。
下一秒,晏迟听见耳侧传来一身难耐的闷哼。
“嗯——”
背后胸膛的起伏越发剧烈,晏迟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否则alpha绝对不会松手。
就像狩猎者不会松开自己的猎物。
“你没有不好,你很好的。”晏迟轻声细语,像对待不懂事的孩子,他挺着腰轻轻在季越庭侧颈上抚了抚,“但是你抱我抱得好紧,这样我怎么抱你呢?”
alpha忽然沉默,像是在用仅存的理智思考晏迟这句话是否正确。
“乖,你先松开我,让我转过身,然后我就可以抱你了。”晏迟放松身体,企图让alpha不那么紧张,最起码让他知道,怀中的猎物不会逃跑。
显然,季越庭确实是个讲理的人,哪怕此刻是易感期,他依然听话,在想明白后就缓缓松开了晏迟。但他仍保有警惕,用身躯挡住通往门口的路,双膝着地跪在晏迟身前,一点点仰头,可怜地看着他。
眼神期待又躁动。
卧室只点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地上是凌乱的衣物,以及被alpha打碎的玻璃渣。
晏迟垂眸,在摇曳的光影中,alpha发丝凌乱,眼下满是疲惫,他上身赤裸,肩膀和手肘位置都是青紫,显然是撞击地面造成的,这或许就是自己方才听见的闷响来源。
季越庭......原来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也会有这样落魄的模样吗?
他不笑了,反而眼眶通红,像是受了很大委屈,他也没有数不清的同伴,只是跪在自己身前,目光切切,呼吸颤颤地恳求一个拥抱。
晏迟心中奇异的感觉奔腾狂涌。
他伸手,捧住季越庭的脸。
alpha的呼吸骤然一滞,而后急促粗重,他不安地拽着晏迟的衣角,生怕眼前人弃自己而去。
“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可怜啊,季越庭。”晏迟轻叹一口气。
他俯身,用双臂所有的容纳空间将人彻底环抱,alpha轻微颤抖的脊背在他的拥抱中逐渐停止,趋于平静,唯有粗重的喘息依旧,甚至愈演愈烈。
拥抱是一个很小的单位,只能容纳两具契合的身躯。
二人胸膛相贴处起起伏伏,也不知是谁的心跳得更快,震得近在咫尺的胸腔发麻发酸。
“现在可以了吗,你看,我没有说谎,在抱你啦。”察觉到alpha的变化,晏迟轻柔道。
他一贯很会安抚哭闹的孩子,哪怕是福利院其他老师束手无措的情况,他也可以完美解决。
安抚易感期的alpha,用这一套应该也没关系吧?
“嗯,”季越庭神色放空,歪着头,枕在晏迟肩上,“你不说谎。”
晏迟笑了声,由衷觉得易感期的alpha还真挺像小孩子的,思维简单直白,看起来不太讲理,实际上很好哄。
“现在还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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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吗,有没有哪里痛?”晏迟知道他会疼,但不知道具体是哪。
alpha懒洋洋倚在他怀里,不想动,半晌才道:“脖子最痛。”
脖子,那就是腺体?
晏迟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就跟吹伤口一样,往季越庭后颈吹了下。
“不!”alpha身体猛地一僵,神色倏然锋利,他手臂发力,转眼间就将作乱者抵在了床脚上。
“?”晏迟不明所以,只愣愣地被alpha推高。
这姿势过分亲昵,他整个人都坐在季越庭大腿上,对方面朝着他,薄薄的睡裤布料柔软,根本无法抵挡来自皮肤的温度。
晏迟起先乱挣了几下,可一两分钟后,他不敢动了。
存在感有些强,晏迟无法视而不见。
“......”晏迟放轻呼吸。
他扭身想要离远点,可这动作不过刚有个苗头,就被季越庭拽住腰拉了回去。
“你说的,不会不要我。”alpha的语气太委屈,和平日凡事自若的样子大相径庭,弄得晏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等易感期结束了,季越庭会留有这段记忆吗,到时候总不能怪他吧,他真的不是故意的......没有腺体的人哪知道腺体能敏感成这样。
可目前这事晏迟是真的处理不了。
他不知所措,只好跟个木头人似的不动,季越庭见状也乖乖不动,可那家伙不知事,仍直愣愣杵着。几分钟过去,事态没有分毫好转,晏迟耳热得冒烟,实在没办法视而不见。
他臊得慌,扒着人小声问:“季越庭,怎么办?”
“怎么办?”alpha心情挺不错,用套着止咬器的脑袋蹭了蹭晏迟的耳朵,“现在好舒服,不用办。”
“......”这怎么能不办?
晏迟心累,只能寄希望于那家伙自己消下去,换了个话题问他,“易感期时间这么长,你都吃什么?”
季越庭想了想:“营养剂。”
“隔着止咬器怎么喝?”
“宝宝,有吸管的。”
原来有吸管啊,晏迟还真没想到。
等下......!
“你,你刚才叫我什么?”晏迟瞪大眼。
季越庭看向他,理所当然:“宝宝啊。你不是吗?”
晏迟很想说不是,但眼下的情况很微妙,现在这个时机去刺激alpha显然十分不明智,于是他沉默片刻答:“......嗯,我是。”
这个回答让alpha很满意,信息素都平和不少,晏迟虽然闻不到味道,但明显能察觉到周身压力的减轻。
“那我现在去给你拿营养剂好不好,你放在哪里?”晏迟继续发展他的幼儿园教育事业。
季越庭盯着他,狭长的眼眸眨了眨:“你要逃。”
“我不逃,很快就回来。”晏迟辩解。
“你要。”
“我不。”
太幼稚了,他们在说点什么啊?
终于,在几番拉扯后,季越庭勉勉强强答应了晏迟的提议,只不过保险起见,他提出要和晏迟一起去。
教育事业取得突破性进展,晏迟喜上心头,站起身来。
可还没等他踏出一步,季越庭就无声无息站到他身后,揽住他的后背和腿弯轻轻一提,将他公主抱起来。
“你干什么?”晏迟被失重感吓了一跳。
季越庭不管不顾,将人抱稳后又晃了晃,跟摇摇车似的。
晏迟被晃得脑袋发晕,直到“啪嗒”两声,他的拖鞋全部落地,季越庭才停下动作。
晏迟现在真拿他没办法,但还是不悦地乜了季越庭一眼:“解释?”
“宝宝,这双鞋太大了,会摔跤,”季越庭低头,止咬器抵上晏迟鼻尖,“想下楼的话,我抱你就好。”
“这是附加条件。”
15.寸步不离
“......”
晏迟企图抗争。
晏迟抗争失败。
晏迟缴械投降。
大获全胜的季越庭抱着他,稳稳当当下了楼,走到冰箱前才舍得将人放下来。
晏迟刚想往地上踩,季越庭就捏住他的小腿,指了指自己的鞋子:“踩这里,地上冷。”
还蛮贴心。
晏迟腹诽着踩了上去。
他打开冰箱,从琳琅满目的物品中找出装营养剂的袋子,随口问:“季越庭,我这样踩着你重不重?”
季越庭没说话,俯身将他抱起又放下。
同一个动作,他重复了两次。
“?”晏迟懵了,这什么意思。
“你好轻,我可以抱着你干很多事情。”季越庭给自己翻译。
晏迟沉默的不能再沉默。
他真心希望季越庭醒来之后最好不要记得这些,不然他们这朋友能不能接着做还是个未知数。
算了,想不了那么远,做好眼前的事再说。
“袋子还要拆,我得去那边给你拿杯子。”晏迟说。
“那你去。”
“可我没有鞋子啊。”
“我给你踩。”
“......季越庭,这样不方便,而且踩久了你会痛,”晏迟教育他,循循善诱,“虽然你觉得我不重,但我好歹是个成年人,也没那么轻,懂了吗?”
alpha不想懂,但晏迟捏了捏他的手臂催促,他不得不懂。
“哦,”季越庭好烦,为什么自己的伴侣不肯乖乖待在身边,“那怎么办。”
“你去帮我找双合脚的鞋子,或者我自己去,都可以,”晏迟说,“你放心,我真的不会跑,我发誓!”
他无法设身处地体会alpha的患得患失感,只好尽可能让对方安心。
至于季越庭......他在“AorB”的选择中果断选了“or”。
季越庭二话不说把人打横抱起,跨步去了玄关。他把晏迟放到玄关进门的台子上,三两下翻出鞋子,攥着晏迟的脚踝,半跪着给人穿上。
晏迟素日的涵养不允许他看着季越庭做这些事,可alpha动作太快,他甚至来不及拒绝。
当然,拒绝也没用就是了。
“怎么这里也这么瘦。”季越庭手掌虚虚一握,虎口对准突出的骨头,将晏迟脚踝拢住,“你没有照顾好自己。”
半身悬空,晏迟不自在地晃了晃腿:“没有的事,你快松手。”
“哦。”季越庭很有眼力见地松开,绝对没有再用食指蹭几下。
好不容易获得自由行走权,晏迟松了口气,只是......他目光下移,又瞥见季越庭那愈发严重的状况。
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啊,这对吗?
“在看什么,宝宝?”季越庭五感敏锐。
晏迟抿着唇转过身,假装自己没看见,抬脚就走。
但季越庭亦步亦趋跟着,贴得紧,恨不得直接黏上来。火热的温度自后向前席卷,晏迟时不时会被碰到,本就不高的忍耐逼近阈值。
终于。
“季越庭,”晏迟止步,“你能自己去......解决一下吗?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不准装听不懂。”
十几分钟前alpha还有点脑子不够用,这会儿又在beta窘迫的神情中找回些许智商,他垂眸,问:“那我做好了,有奖励吗?”
晏迟很好说话,愿意和他掰扯:“你要什么奖励?”
季越庭语出惊人:“你和我xx。”
“......?”
以为他没听清,季越庭重复:“我们xx。”
“这个绝对不行!!”晏迟面红耳赤拒绝,易感期的alpha果然不正常。
他退而求其次:“摘止咬器。”
“这个也不可以!”晏迟迟疑片刻,再度摇头。
止咬器相当于易感期内束缚alpha的最后一道锁,谁也不知道解开会发生什么,晏迟自然也不会冒这个险。
季越庭不说话了,垂着眼,好半天才再度开口:“那你亲我一下。”
“这个都不可以吗......宝宝?”
换做任何其他一米九的alpha在自己跟前撒娇,晏迟都能面不改色扭头就走,可现在对象是季越庭,情况变得特殊起来。
晏迟心中天人交战,他想,季越庭虽然叫自己亲他一下,但也没说是哪,众多不能看的条件中这个还算好糊弄,要不就这样吧。
凑活一下算了!
“行,就这个。”
两人达成协议,晏迟抹去耳侧的汗,季越庭则一步三回头地上了二楼。
见人总算走了,晏迟进厨房找杯子装营养剂。他之前没捣鼓过这些玩意,所幸每个袋子上都有说明书,也不算太难为人。
这说明书写着:[alpha易感期期间,每日需食用一袋。注意:在补充营养剂使用完毕后,alpha方可注射抑制剂。]
易感期好麻烦啊,还是beta好,虽然闻不到信息素,看起来平庸普通,但起码不会被易感期和发情期困扰。
晏迟思及此,深以为然。
然而此刻不论叫谁来评价,这个半倚在岛台边,眉目如画,身形清瘦的年轻人都和平庸普通四字沾不上边,以至相去甚远。
口袋震动,晏迟拿出手机。
“未知联系人?”
今天怎么了,一个两个都这么晚找他?
晏迟接通:“你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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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是晏先生吗,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我是季总的助理,您可以叫我小许。”
他一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季总每次易感期情况都不太稳定,而为避免易感期失控造成各方损失,易感期内,一般会有专人检测季总的身体数值,信息发送,和住宅人员出入。虽然这听起来很冒昧,但您请放心,这一切都是季总亲自决定的。”许助理有条不紊。
“所以你知道他给我发了消息,也知道我来了?”晏迟意外。
“是的,由于我们人员的疏漏,导致消息没有及时撤回,也没及时通知您季总的状况。您可能受到了惊吓,我向您道歉。”许助理说。
晏迟平和答:“没必要道歉,决定前来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无关他人。再说季越庭没吓到我,他挺讲理的。”
说东不往西,晏迟就没见过这么听话的alpha,除了粘人一点,季越庭确实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许助理哽了下,“确实,数据显示,您抵达别墅后,季总的各项数值都明显向好。您......多谢您的帮助。”
晏迟不解,他也没做什么吧,许助理怎么突然谢上了。
许助理觉察到晏迟的疑惑,不动声色转移话题,隐去未尽之言。
要知道从前季越庭的每次易感期都声势浩大,他们一帮人忙得晕头转向手足无措,急救电话拨过,火警拨过,就连报警都报过。易感期结束时,整间屋子往往只留下一地碎片等待打扫。
面对死物都如此了,更不用说闯入者。
高等级alpha爆发最浓郁的信息素,它们汇聚而下,宛如千斤重负,贴着闯入者的骨头一寸寸碾过,将人压得直不起身,甚至连爬都爬不动,直接昏死过去。
可如今这情况......
显而易见,时代变了啊。
接下来的几分钟,许助理语气恳切,字字句句皆是挽留。他含蓄夹杂直白,内敛又不乏文才,礼貌得体,动人心扉,倾尽毕生才华和专业素养,试图让晏迟多照看自家老板一会儿。
于是,在一番短暂交涉后,晏迟欣然决定明天早上再走。
易感期的季越庭也怪可怜的,他作为朋友,帮着再照顾一晚上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正好吸管也找到了,晏迟笑着和许助理道别,挂断电话。
可他还没把手机塞回口袋,后背就传来一阵拉力。
“啊!”晏迟失声,仓促回眸。
一股熟悉的热意伴随着潮湿水汽袭来,视野中,晏迟瞥见季越庭正攥着他衬衫背上的两条白色系带,上身赤裸,水珠顺着肌肉线条滚落。
那张锋利英俊的脸上神色郁郁。
“宝宝,你在和谁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