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回信[先婚后爱]》
1. Chapter01
十六时,北城气象台发布新一轮大风蓝色预警信号。
暮色四合,狂风在幕墙间回旋,卷着初春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地降下。
和风院灯火通明,五米高的水晶吊灯压不住低沉的气氛,家政人员各司其职,全部自觉地远离风暴中心。
赵珈亦不甘示弱地随手拿过前不久刚拍到的珐琅瓶摔在地上,为满地的珍品碎片里多添几分狼藉。
“只要你让她踏进这个门,我保证,你的后半生,别想过一天安宁日子。”
“你妈就是这样教你跟长辈说话吗?我是你爸,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你还有脸提我妈?”
穿堂风吹掉赵珈亦挽在发间的珍珠发簪,浓密的长发倾泻而下,遮住她修长漂亮的肩颈线条。
她实在美得张扬又锋芒毕露,生气时眉头微微皱起,平日里清澈盈润的眼眸变得冷冽,无形的怒火似乎要跑出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
“你也知道我是你的女儿。”赵珈亦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拿起扔在沙发上的包,“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底线,我走了,您保重身体,要是决定结婚,我一定送上大礼。”
身后又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还有几句气急败坏的咒骂。
赵珈亦不在乎,她推开大门,任由冰冷的雨点打在身上。
一个小时后,和风院的管家让人送来了祛寒的姜茶。
是谁的意思一目了然。
面对她爸,赵珈亦有“三不原则”,不在乎、不生气、不拒绝。
不在乎他对自己的态度,和他吵架不要生气,不拒绝他给自己的东西,尤其是钱。
然而即使时刻提醒自己,“三不原则”执行十余年来,赵珈亦只做到了第三点。
她从来不会拒绝钱。
况且那个人的钱不给她,也会给别人。
她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地喝了几口姜茶,末了,把剩下地一股脑倒进阳台上的花盆里。
园艺师精心培育的金合欢开出明黄色的球形绒花,赵珈亦的视线落在柔软蓬松的花蕊上,片刻后,还是及时收住了想要辣手摧花的想法。
【加一:在哪儿呢,出来喝杯?】
【小树枝:收拾行李,明日返港。】
【加一:co-promise见,给你饯行。】
【小树枝:1】
钢琴曲从舞台流转而下,灯光每隔几秒就切换一种颜色,空气里弥漫着柠檬皮炸开时的柑橘香气,混着嘈杂的人声。
赵珈亦常常形容这里的氛围“不三不四。”
“又和你爸吵架了。”沈枝意将黑色皮衣扔在椅背上,朝调酒师打了个响指,“帅哥,给我一杯The Last Waltz,谢谢!”
赵珈亦用吸管戳着融化了的淡粉色鸡尾酒,杯壁水汽凝固,结了层冰霜,如同她那颗坠入冰窟的心。
“我以为他会有所收敛,结果他竟然要娶那个女人,都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的年龄都够给人家当爸了,真不要脸。”
沈枝意摇头,表情凝重,说出残忍的事实,“但是珈亦,我们都清楚,如果你爸铁了心要结婚,你根本拦不住。”
赵珈亦点头,笑容牵强又无可奈何,她托住自己的下巴,“我妈走了二十年,我就和他斗了二十年。”
“你说的对,我搞砸我爸所有恋情,害怕他再婚,害怕他再有私生子,我不敢离他太远,我每时每刻都在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可胳膊拧不过大腿,我爸要是铁了心要结婚,我也没有什么胜算可以阻拦他。”
沈枝意突然放下杯酒,眼神重新燃起希望,“珈亦,如果我们能增加砝码,赢得可能性就会变大。”
许是喝多了酒,赵珈亦大脑宕机,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砝码?我就一律师,向来都是给我爸这种资本家打工的,社会地位和影响力都比不过,而且我一年撑死赚七位数,收购股份简直是痴人说梦。”
末了她又补充:“是税前七位数。”
沈枝意差点笑出声来:“赵小姐严谨。”
“别在自己身上找概率了,不如想想其它办法。”
赵珈亦多么聪明,和沈枝意对视后,她很快就读懂了对方未说出口的话。
“你的意思是让我找个人结婚?”
“对,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人必须具备能让你爸不得不收敛气焰的份量。”
说完,沈枝意看向赵珈亦,赵珈亦一样看着她,答案不言而喻,同时在两个人的脑海里浮现。
赵珈亦不敢说出口,沈枝意欲言又止。
北城商界的格局向来微妙,赵家扎根多年,人脉通达,地位不容小觑,但也并非一家独大,唯一能与之抗衡便是沈家,他们看似低调,却总在不动声色间压过赵家三分。
商业版图几经更迭,赵家在赵珈亦父亲的决策带领下,已不复当年盛况,冒进的投资、激进的并购……都在一次次利益交锋中被无声蚕食。
外人都道两家势均力敌,但只有参与其中的人才明白,赵家早已不是曾经的赵家,真正的执棋者,只有沈家。
赵珈亦叹气,两家隔着那么多弯弯绕绕,又怎么会帮她这个赵家人站队。
沈枝意也叹气,叹完气后又一语道破:“沈今越的支持,是你取胜的唯一充分必要条件。”
沈今越。
赵珈亦默念这个名字,从遥远的记忆里调出那张开朗阳光,意气风发的脸庞。
自高中毕业后,她从外人口中得知他去了英国,岁月悠悠地趟过数年光景,那些少年不可多得的回忆,逐渐变成结在角落里的蛛网,无人问津。
赵珈亦偶尔才会从高中校友那里听到对方的消息。
“沈今越好像留在国外发展,不回国了。”赵珈亦低着头,发丝挡着眼镜,看不清她的情绪。
沈枝意摆了摆手,端起酒和她碰杯,“别悲观,就算你爸要结婚,也得向董事会申报,走信息披露流程,不折腾一下结不了,我觉得他就是先试探你是什么态度。”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倒是给我敲了警钟,他婚后出轨,生性风流,一直以来,我以为他就是玩玩儿,从没有当真过。”赵珈亦看了眼腕表,“我确实得为自己考虑。”
“实在不行你就服个软,和你爸打打感情牌。”
“不可能。”赵珈亦想都没想便拒绝。
知道实情的沈枝意没有多说,握住赵珈亦的手,安慰道:“最坏的结果就是分到你手里的钱变少了,最起码你现在的物质生活不会变差。”
“嗯。”
赵珈亦点头,又轻轻说了一句:“沈今越不能成为选择项,还是要从长计议。”
不知道是回答沈枝意之前说的话,还是只说给自己听。
隔日上午十时三十分,北城解除大风蓝色预警,赵珈亦于当日返回南城。
“赵律早。”
“早。”
阳光斜斜地穿过落地窗,不偏不倚地落在赵珈亦的发间,她发夹上的钻石棱角将光线反射,在暗灰色的斜纹地毯上留下数枚跳跃的光斑。
“赵律,江主任让您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这就过来。”
尽管律所提倡无纸化办公,但休了三天假,赵珈亦推开门的瞬间,成摞的文件还是占据了她的多半视野。
赵珈亦放下手上的活,去了趟三十楼。
从北华大学研究生毕业后,她便就职于立远律师事务所南城办公室,作为一名非诉律师,深受领导的赏识。
但此次休假回来,赵珈亦还有个重要的决定——辞职回家。
“珈亦啊,是律所亏待你了吗?怎么突然要离职?”
主任只是想要赵珈亦去给法学院的学生开个“律师职业规划”主题的讲座,没想到却收到得力干将的辞职申请,这个消息仿佛晴天霹雳,让他缓不过神。
“抱歉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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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因为私人原因,我必须要回到北城工作。”
在来南城的飞机上,赵珈亦想了许多,虽暂时没有好办法,但先回北城,最起码离得近,方便她做出反击。
想起这些赵珈亦更多的是苦笑,七岁失去母亲,十七岁害怕父亲再娶,二十七岁以为可以松口气,还是败给了“不甘心。”
她不甘心母亲郁郁而终,而罪魁祸首逍遥自在,随心所欲。
她不甘心别人分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她更不甘心,有人代替母亲,坐在“赵家主母”的位置上。
赵珈亦保证:“主任你放心,我肯定会把手头上的工作都完成,交接好再走。”
“你先好好准备讲座,容我再想想。”
主任摆了摆手,赵珈亦退出对方的办公室。
南城气候宜人,赵珈亦在这里发展自己的事业,前程一片光明,前不久,她甚至去看了新楼盘,已经做好了定居的准备。
命运的转弯总是突如其来,赵珈亦看着窗外阳光明媚,悲从心生。
她知道自己放弃的不仅是一份工作,还有她已然清晰的人生轨道。
助理敲了下门:“赵律。”
“进来吧。”赵珈亦摘下眼镜,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
“主任请大家喝下午茶,我帮您拿了杯果茶,五分糖。”
“谢谢。”见助理没有要走的意思,赵珈亦疑惑,“还有什么事儿?”
“赵律,听说您要离职。”
赵珈亦轻笑,没有否认:“消息传得这么快吗?”
“为什么啊,如果是工作累,压力大,您给主任说,主任肯定给您放假。”
“不是,是我自己的原因。”
看着助理失落的表情,赵珈亦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只是有这个打算,一时半会肯定走不了。”
赵珈亦的手上还压着三份对赌协议触发的资产回赎案,都是客户特意指定要她负责的,无论如何,她也会跟进收尾。
只是没有想到,等交接完工作,再回到北城已是半年后。
金商律应的九月,最高院发布的新规如秋风过境般扫过非诉业务清单,赵珈亦于这天正式加入立远律师事务所北城办公室,但因职位未能释放原因,她从原先的重大资产重组部,调至娱乐与传媒法律组。
临近年末,赵珈亦刚做完对赌协议的归档工作,就收到了某顶流工作室的尽调委托。
一如往常那般,先在网上搜索该顶流相关信息,对委托人进行初步了解。
但在退出页面时,她的电脑屏幕右下角突然弹出一条新闻——
【伏光集团重大人事变动:沈今越正式接任CEO,掌舵千亿商业帝国】
沈今越的名字就这样措不及防地闯入赵珈亦的视线。等她回过神来,手指已经点开了新闻链接,页面最上方自动播放起发布会现场视频。
聚光灯倾洒在沈今越的身上,定制款黑色双排扣西装垂坠而下,在他的腰际处利落收束,勾勒出挺拔的身形。
在素未谋面的十年间,沈今越早已褪去赵珈亦记忆里的青涩,黑发短发,轮廓分明。光线下的眉骨深邃,落在鼻尖上的那颗浅浅的痣,给他硬朗利落的五官增添了几分性感。
但他眼眸里拒人千里的疏离似乎透过了屏幕,被赵珈亦分毫不差地捕捉到。
沈今越太过耀眼,身上浑然天成的稳重高贵与温润英气比起之前更加厚重,在不经意的一撇中,镜头上就沾染了百年望族继承人的滤镜。
他微微侧过身体,领口那枚属于沈家继承人标志的鎏金太阳纹胸针在灯光下流转着暗光。
赵珈亦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岁月早已在恍惚间翩然轻擦,它让熟悉变陌生,让熟稔变成不可言说。
她的指尖停留在控制板上,片刻后,关闭掉了网页。
阔别经年,穿过岁月的缝隙,她终于在十年后,完成了对沈今越的记忆更新。
2. Chapter02
疯狂震动震动的手机将赵珈亦的思绪拉扯回来。
电脑显示栏的微信图标不断闪烁,沉寂已久的“耀华国际高三(2)”的群聊里筑起信息高墙。
像是尘封已久的落满灰的房间被人突然推开,阴暗角落里的蛛网摇摇欲坠,日光肆意倾洒占据,一切都被重新上色,记忆开始变得鲜活。
【小树枝:珈亦,沈今越回国!!!】
【加一:嗯,我刚才看到新闻了。】
【小树枝:为什么不是半年前呢?】
赵珈亦明白沈枝意的意思。
【加一:别想这么多,现在也很好。】
【小树枝:话是这样说,但是……】
沈枝意字打了一半,直接拨了电话过来,开门见山:“但是我觉得你男朋友配不上你。”
赵珈亦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发布会就在离律所一公里外的五星级酒店举行,赵珈亦闭上眼睛,耳朵里似乎还有视频中现场的喧闹。
寒冷的空气席卷整座北城,她伸手在雾蒙蒙的玻璃上画了一个叉:“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都是各取所需。”
电话那头的沈枝意犹豫了下,还是如实说:“珠玉在前,有沈今越做参考,总感觉别人都差点意思。”
“我记得他上学的时候就很帅,笑起来张扬肆意,很吸引人,今天从视频里看那张脸依旧很帅气,只是不苟言笑的样子,有些太过清冷淡漠。”
沈枝意有感而发:“珈亦,时间果然一视同仁,悄无声息地将少年心气酿成内敛的锋芒。”
“……”赵珈亦无奈,“沈今越回国对你冲击这么大吗?”
她了解沈枝意,平日里只喜欢和数字打交道,语言体系偏爱简洁明了,最反感文字矫揉整合。
“我是真的觉得你和他很般配。”
其实她上高中的时候和很多同学一起在匿名贴吧上磕过两个人,这句话沈枝意没敢说。
抛开沈赵两家的恩怨不谈,站在赵珈亦的立场上,沈今越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只可惜……
“我爸现在也不提了,暂时能过一段安稳日子。”
两千公里外沈枝意的叹气声顺着手机信号清楚地传到赵珈亦的耳朵里,化为一道绵密的鼓点,冲击着她的耳膜。
“至今我都无从得知,你是怎么想出来这个办法的?”
“从网上看到的。”
半天后,沈枝意终于憋出了一句“漂亮!”
“我爸当时的表情很精彩。”
赵明生性风流,女朋友一个比一个年轻漂亮,但也是极度的利己主义,当赵珈亦把一穷二白还在念书的李崖带回家,他就急了眼。
赵珈亦清楚,她已经是赵明眼里的辅助资源,近两年对方明里暗里表达出让她联姻的想法,所以赵明绝对不会容忍他的未来女婿是个毫无背景,给赵家提供不了任何助力的人。
他甚至不顾外人在场,直接发了火。
“让他滚。”
“凭什么。”赵珈亦坐在沙发上,打量着自己新做的美甲,一脸无所谓,“我想好了,咱们父女俩可以一起结婚,双喜临门,好事成双,你们生意人不是最喜欢这些。”
“放屁。”
赵明指着李崖,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给你多少钱,你才会离开我女儿?”
李崖不语,但他躲在赵珈亦后面,柔弱并无力反抗的样子让赵明更生气。
最后不欢而散,但赵珈亦也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赵明也再没有提过他要结婚的事情。
沈枝意担忧的声音打断她的回忆:“你可以买李崖一个月两个月的时间陪你演戏,终归不能买他一辈子。”
赵珈亦转动了下疲惫的脖颈,乐观道:“李崖不行,还有张崖,王崖……只要提出的条件够丰盛,愿意陪我演戏的人多的是。”
“我只是不想……”
不想看到赵珈亦用爱情做筹码,浪费时间在这些逢场作戏的“男朋友”身上,只是为了和赵明无休无止的争斗。
沈枝意禁声,把未说出口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她不是赵珈亦,但也在十几年的相处中,深知对方的无奈和痛苦。
“你……相处的时候记得保护好自己。”
赵珈亦轻笑:“放心,李崖虽入不了我爸的眼,但是个好孩子,如果不是母亲生病用钱,他根本不愿意。”
“那就好。”沈枝意放下心,“不过你也该正儿八经谈个恋爱了,我帮你留意着,看有没有合适的。”
赵珈亦婉拒:“你还比我大一岁呢,你先给你自己留意。”
“我有预感,我这辈子只能和钱打交道。”
由沈今越回国引起的话题被自然而然地带过,随着北城第一场姗姗来迟的初雪,消失在无声刺骨的寒风中。
赵珈亦放下手机,重新投入到工作里。
年关将近,律所的各种聚餐也像赶进度一样,一个接一个,手表上的时针刚拨正到数字六上,办公室就被人推开。
“赵律,该出发了。”
赵珈亦把电脑塞进包里:“来了。”
她的车里坐满五个人,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年会要穿的服装,赵珈亦没有参与她们的话题,她目视前方,望着前方看不到头的车尾灯,在心里长叹一口气。
初雪被赋予了各种浪漫美好的意义,但在晚高峰之下,对北城本就糟糕的交通状况无疑是种负担。
车又缓慢前进了几米停在马路边,她解了锁,转头对助理道:“餐厅就在前面,你们先过去,我去停车。”
“行,珈亦姐,路上滑,你小心点。”
“嗯,你们也慢点走。”
二十分钟后,在赵珈亦最后一丝耐心耗尽前,终于拐进了辅车道。
车载音乐突然转换成铃声,是位很重要的客户。
雪越下越大,雨刮器的速度开到了最大,挡风玻璃上的雪花被扫开被迅速结成一层冰霜,她打开双闪准备临时停在路边接电话。
“砰——”
一声闷响打破了她的注意力,被追尾的赵珈亦忍不住低声骂了句,但还是选择第一时间接起电话。
她给客户解释了几句,约好见面的时间,又见后方司机走了过来,顾不上穿外套也下了车。
“小姐,您没有事吧,要不要去医院检查?”
赵珈亦打了个寒战,摇头:“我没事。”
对方痛快道:“抱歉撞了您的车,是我们全责,麻烦您留个电话,方便后续沟通维修费用。”
赵珈亦瞥了眼司机打扮的中年男人,又看了眼停在后方的车,忍不住朝里面看去,北城开宾利的人不少,但大部分她都认识。
后窗关得严实,隐私膜下依稀可以看到一道人影,赵珈亦视线停留片刻也没有看清,几秒后,便移开不算礼貌的目光。
“小姐,您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赵珈亦收回视线,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司机。
地上湿漉漉的,她的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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绒短靴也被雪花打湿,冷意顺着脊椎一路向上攀爬。
吃饭的地方就在眼前,赵珈亦打算把车停在这里步行过去。
又来了电话,她一边躬身去车里取衣服,一边接电话。
“珈亦姐,你快到了吗?”
“马上。”
“好的,不着急。”
手机还连着车载蓝牙,两个人的对话顺着未关的车门被外人听到,赵珈亦半个身子退了出来,余光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人。
准确来说,五个小时前,她刚透过十四寸的的电脑屏幕,看到过他。
他不再是视频里的西装革履,深蓝色的短款羽绒服敞开,里面是发布会上穿着的冷灰色高定衬衫,下身穿了条黑色休闲裤,周身矜贵不减分毫。
撑着伞的手骨节分明,衣袖处露出一截黑色暗纹的腕带,衬着他肤色更白。
赵珈亦站在雪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不久前在电台广播里听到的一句话:
记忆是一种重逢,遗忘则是一种自由。
突然间,伞骨开启的轻响擦过耳际,黑色伞面遮住了她头顶上簌簌落下的雪。
赵珈亦的鼻腔闻到了细微苦涩的乌木沉香,紧接着,是她的皮肤感触到属于成熟男性的干净却又炙热的荷尔蒙气息。
“赵珈亦,好久不见。”
“嗯。”
赵珈亦抬起头,得以看清对方。
原来当两个人重逢时,不仅会带走记忆里的青涩,也会一并带走澄澈葱茏的青春。
赵珈亦成了别人口中的赵律、珈亦姐,在她拥有的众多身份里,唯独“学生”成为了永远的无法黏贴的过去式。
她张了张嘴,喊了对方的名字,语气轻快,仿佛故人重逢般热切。
“好久不见,沈今越。”
“王叔。”他把伞递给司机,将手上拿着的围巾绕在赵珈亦冻红的脖颈上,自顾自地说,“刚才路过学校还在想以前的事,没想到就追尾了你的车。”
以前的事?
沈今越高中毕业后就出国读书,她拿不准对方的意思。
赵珈亦不露声色地和他拉开安全距离,脸上挂着笑:“你对老同学打招呼的方式有点过于特别。”
“雪天路滑,见谅。”沈今越看着她,屏幕里那双冷漠疏离的眼眸渐渐有了温度,“去哪儿,我送你。”
“不了,就在前面。”赵珈亦指了下餐厅的位置,手上细小的光芒一闪而过。
沈今越的目光随着着那道碎光,嘴唇微抿,开口问:“你有男朋友了吗?”
“嗯?”赵珈亦有些意外。
“看你中指上戴了戒指。”沈今越解释。
赵珈亦低头看了眼手上的小卡拉钻戒,她的工作需要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她特意买了这枚戒指戴在中指上,逢人问起就说自己已经订婚,招数虽然老套,但也确实替她挡掉不少麻烦。
她抬起头,坦然承认:“嗯,我恋爱了。”
假男朋友也算男朋友,不算骗人。
“恭喜。”
沈今越说的不咸不淡,让人听不出情绪,赵珈亦微微一笑,点头示意:“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聊。”
在成年人约定俗成的规则里,后半句理应心照不宣的忽略。
可偏偏有人不懂。
沈今越拿出手机来,微信二维码在雪幕里泛出幽光:“好啊,先加个微信吧!”
注:记忆是一种重逢,遗忘则是一种自由。出自于纪伯伦《沙与沫》
3. Chapter03
赵珈亦再次低头看了眼,微信对话框只有一句系统默认提示。
白底黑字,像极了一份简单的法律文书,证明着她和沈今越建立了好友关系。
“珈亦姐,还有客户找你吗?”坐在一旁的林雯注意到她频频看向手机,“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林雯在心里肯定自己,身为赵珈亦的助理,理所应当地要站出来,和老板一起承担重任。
“不是,吃饭吧!”
赵珈亦意识到自己有些太在意,但还是在放下手机前,打开了另一个聊天对话。
来电铃声在几秒后响起。
饭局刚刚开始,赵珈亦挂断了电话,给对方重新发了条信息。
【加一:聚餐中,晚点回给你。】
【小树枝:急事!!!!】
沈枝意很少会这般着急,赵珈亦“腾”地站起来,握着手机匆忙往外跑。
“珈亦,怎么了?”坐在另一桌的律所主任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有急事,我出去回个电话。”
看着赵珈亦着急忙慌、心系工作的背影,主任沉思,是不是该给她涨点工资。
“枝意,沈今越加我就是……”
沈枝意却反常地插进话题,声音里带了几分急切:“珈亦听我说,我刚得到消息,正阳资金运转不周,现金流存在很大缺口,你父亲把城南科技园股权质押了,包括你母亲留下的那栋临江别墅——估价师连露台的蓝花楹都标了价。”
正阳集团是赵家几代人打拼下的根基,它不仅象征着赵家的地位,庇佑几代人衣食无忧,更维系着赵家百年荣耀。
餐厅落地窗外,雨雪将北城的霓虹碾成破碎的星河,斑驳光点似乎连成了血红色的k线。
和风院依旧灯火通明,上次不欢而别的压抑的氛围更加浓郁。
“我不管赵家如何,我母亲的东西你没有资格抵押。”
“我怎么没有资格,你别忘了,你也是赵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赵明脸色难看,“赵家倒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赵珈亦嘴角勾起讥笑:“外界评价你急于冒进,现在看倒是不假。”
“爷爷将正阳交给你的时候,恐怕也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赵明头一次没有和她继续吵下去,反而心平气和道:“你知道正阳的英文名为什么是SUNWARD吗?你曾祖父坐在摇椅上看朝阳升起时,绝不会想到太阳也可以是熔毁资本的钨丝。商场沉浮,我同样舍不得你母亲留下的东西,但珈亦,我还能怎么办?”
舍不得?
赵珈亦太想知道能够促使赵明大言不惭说出这句话的动机。
“你能这么说,不就证明你已经想到办法了吗?”赵珈亦坐在赵明的旁边,涂着酒红甲油的指尖微微颤抖。
哪怕赵明知道那栋临江别墅就算抵押出去,可换得的授信额度对于正阳来说也是杯水车薪,他还是大费周章的找人进行评估。
因为这套别墅最大的价值不是商业价值,而是让赵珈亦甘心情愿做事的筹码。
赵珈亦同样明白,她已然成为了赵明的众多抵押物之一。
“让我联姻也可以,我要你答应我每年去祭拜我母亲,并且把她名下所有的资产都转移给我。”
赵明沉默片刻,闷声问:“你不问联姻对象是谁吗?”
“这重要吗?”赵珈亦反问,“我们彼此达成目的就行。”
雪下了一整夜。
赵珈亦留宿在和风院,她站在窗前看着大雪落满枝头,心底渐渐聚起的郁气与入目纯净的白一起慢慢堆积,又在清晨随着雾蒙蒙的阳光消散。
命运像一本无字书,慢慢地写满雪泥鸿爪,渐行渐远。
房门被人敲了两下,张姨的声音传了进来。
“大小姐,先生请您在楼用餐。”
停顿几秒后,又补充道:“二小姐也回来了。”
“知道了,随后就来。”
赵幼宜已经落座,见她下楼,起身打招呼:“珈亦姐,早上好。”
“嗯。”
面对只比自己小两岁的同父异母的妹妹赵幼宜,赵珈亦看在她性格寡淡,不争不抢的份上,才能与对方心平气和的点个头。
赵幼宜研究生毕业回国后,在一家美术馆从事策划工作,平日里也是赵明叫才会回这里。
赵珈亦拉开椅子,对赵明道:“怎么,搭进去一个女儿还不够?”
“赵珈亦,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
“你做事难看,还怪我说话不好听。”
赵明深呼吸,筷子放下又拿起来,做了让步:“你走吧,我答应你的会做到,你答应我的不要食言。”
赵珈亦慢条斯理地卷起培根,看了眼赵明:“着什么急,至少让我吃顿饭。”
“晚点我会把林公子的联系方式给你,你自己主动点。”赵明的目光放在赵珈亦的黑眼圈上,“抽空去做做医美,年纪轻轻得精气神这么差。”
赵珈亦轻笑一声,吃完最后一口饭:“您也放心,协议既然已经达成,你只管等我的好消息。”
说完,赵珈亦就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父女俩的温馨时刻。”
小米SU7随意地停在院子里草坪上,霞光紫成了银装素裹里的唯一一抹亮色。
“姐。”
赵幼宜跟了出来,却只是喊了她,就没了下文。
两个人对视良久,赵珈亦被雪地里的反光晃得难受,从车里取出墨镜架在鼻梁上。
“他喊你回家的吗?”
“嗯。”
赵幼宜靠近了些,小声道:“父亲他……他怕你反悔。”
“你说他算什么父亲,两个亲生女儿,一个是‘质押物’,一个是planB.”
赵幼宜脸上出现类似挣扎的表情,语气又很平静:“姐,如果你不想嫁,我愿意替你。”
“你太天真了。”赵珈亦笑出声,“你可以是赵明的planB,但绝对代替不了我。”
“我母亲是名门之后,舅舅是李家正儿八经的掌权人,赵明能被外界承认的女儿,只有我一个。”
赵幼宜低下头,不再说话。
“奉劝你一句,少在赵明面前晃悠。”赵珈亦降下车窗,“我走了。”
听完事情经过的沈枝意深深地叹气。
“既然有人愿意替你干,何必要搭上自己?”
赵珈亦挥手让按摩师离开,盘腿坐在沙发上:“她那个性格,还没有进人家门,就能被人拿捏欺负。而且我不想用她的牺牲来换回我妈的东西。”
赵幼宜只比她小两岁,但不同的是,从始自终,赵幼宜的母亲都是受害者,在得知真相后,终日郁郁寡欢,因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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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
赵明心硬,两个人因他而死,他丝毫不觉愧疚,没了婚姻的束缚,四处沾花惹草,风流成性。
“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害怕赵明打赵幼宜的主意直接说就好了,还说什么‘奉劝你一句’,搞得你好像看不起赵幼宜一样。”
“赵幼宜没有错,但我和她永远不可能成为姐妹,我不能背叛我妈。”
赵珈亦撑着额头,母亲李英的话历历在目。
“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吗?”沈枝意还抱有希望,“你舅舅肯定有办法。”
“我不想让舅舅为难。”
一面是赵珈亦的婚姻,一面是害死妹妹的人,怎么选,都是向赵明低头。
“没关系,结了婚也能离。”
赵珈亦无奈地摇头,视频里的沈枝意皱眉:“我说的不对吗?”
“你说呢,本质是付出利益的婚姻哪能轻而易举的结束。”
沈枝意愁容满面:“为什么都要以婚姻为代价。”
“都?还有谁?”
“听说沈今越有未婚妻,此次回国不仅是继承家业,更是完婚。”
沈枝意认真打量着赵珈亦的表情,见她没有异常,便继续说:“好像是港城霍家的掌上明珠霍曦文,今年刚毕业。”
“嗯,他们门当户对,也算天作之合。”
赵珈亦的手机跳出会议通知,她笑道:“没事,顺其自然就好,我十五分钟后有个电话会议,先挂啦。”
“啊,周末还不让你休息。”沈枝意吐槽。
“多劳多得嘛。”
赵珈亦在下午三点收到了结婚对方的个人信息,这也意味她的资料已过林家的手。
她的联姻对象——林氏银行的大公子林景澈,恰好也是她的高中同学。
耀华国际在赵珈亦入学前是百分之百的出国留学率,而她打破现状,成了该校建校三十年以来唯一一个未留学的人,以至于她的名字还在每届学妹学弟中流转。
和耀华有关的人接二连三的出现,赵珈亦当晚做了一场恍然若失、真真假假的梦。
“赵珈亦,下午的化学实验课,我们一组。”
“话剧社要表演《白雪公主》,你是公主,我是王子。”
“赵珈亦,既然不想出国,为什么还要来耀华?”
“为什么要亲我?”
……
北城猛烈的风拍打窗棂,赵珈亦从意大利Frette床品中惊醒,昏暗的房间里只能听到她胸腔里横冲直撞的心跳声。
几分钟后,智能管家的声音在房间响起:检测到您心率持续异常,是否需要联系您的私人医生?
“不用。”
赵珈亦烦躁地把枕头抱在怀里,平息了下异常的心跳。
“嗡——”
手机突然间震出蜂鸣,微信弹窗出现在屏幕上,凌晨两点五十七分的时间映射在赵珈亦的虹膜里。
她随手点开。
【Shen.JY:你要和林景澈结婚?】
赵珈亦睡意全无,她赤脚踩在地毯上,走进衣帽间,拉开中岛台的最后一排储物柜,从里面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录取通知书。
十年前的纸张已经泛黄,但牛津大学的烫金校徽仍然熠熠生辉。
赵珈亦蹲靠衣柜上,她的内心变得燥热,不甘心的情绪在心底如野草般肆意疯长。
4. Chapter04
陈江路的雪景被直播补光灯割裂成数张碎片,这是北城颇有特色的一条街道,得益于互联网的发展,被开发成网红打卡点,常被人堵得水泄不通。
街道最深处坐落着一栋小洋楼,铜黑色大门常年紧锁,爬山虎覆满红砖,像是荒废已久,在现代化的建筑中格格不入。
赵珈亦将车泊入标有「一号」二维码的私人地库,自动亮起的电梯缓缓上升,轿厢镜面映出Max Mara驼绒大衣,不该出现的下摆褶皱像是无声地抗议这场会见。
电梯门开启时,穿Loro Piana羊绒制服的保安躬身道:“赵小姐好,林先生在8号房间等您。”
“嗯。”赵珈亦将大衣递给对方,不露声色地环绕了下四周。
这是一家会员制会所,廊道弥漫着Macallan 25年的泥煤味,融合着新风系统营造出的隐隐约约的雪松香。赵珈亦不喜欢这样的氛围,还是面不改色地亲手推开房间门。
“珈亦,你来了,坐。”
林景澈起身给她倒茶,语气熟稔:“你说说,当时有谁能想到,咱俩竟然要结婚了。”
“咱们班还有人说你会和沈今越在一起,那时候我就说不可能。”
赵珈亦抿了一口茶,葱白手指抵在杯身,闻声抬起眼,直直地看向林景澈:“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林景澈挪了位置,直接坐在了赵珈亦身边,笑容意味深长,“你们两家有仇。”
赵珈亦放下茶杯,敛声道:“你为什么会答应联姻?”
“反正身不由己,倒不如选个漂亮聪明的,带出去有面子。”林景澈耳垂微红,“你比以前更好看,我现在都不好意思仔细看你。”
……
你在害羞什么!
“林景澈,其实我不想结婚。”
看赵珈亦认真的样子,林景澈连忙道:“别啊,虽然我能上耀华是因为我爸收购了校董席位,但你放心,我不笨的,而且我绝对不是个花心的人,婚后我会好好对你。”
“是我的问题。”
林景澈打断了她:“珈亦,我是诚意满满来的,而且我不打算和你签婚前协议,你明白吗?”
赵珈亦点头,对方打扮得很正式,百达翡丽6002G星月陀飞轮正在他的腕间无声记录着时间,暗红色西服翻领别着一枚古董胸针,正是林家去年在佳士得拍下的爱德华时期蓝宝石藏品。
十足的珠光宝气,但也足够隆重。
赵珈亦头疼的毛病犯了,她来赴约前,预估了所有的情况,却唯独忽略了林景澈本人。
而对方偏偏在可以等价交换的利益前,选择了用乐观派心态面对。
她在心里思量片刻,谨慎地问对方:“林景澈,你喜欢我吗?”
这下林景澈变得吞吞吐吐,他扭捏道:“我妈说了,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赵珈亦暗自松了一口气,声音放得很轻:“其实有句话你说对了一半。”
林景澈挺直背,问她什么话。
“我是很喜欢沈今越。”赵珈亦愁容满面,“我们不能在一起,本来我想听我爸的嫁给你,顺便得到你们林家的放贷款。”
“没有感情的两个人或许可以日久生情,但我不行,我心里有沈今越。”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反悔?”
“你太真诚了,我不忍心骗你,也不想骗你。”
林景澈脸色变了又变,欲言又止,内心挣扎后,憋出一句安慰的话:“爱而不得是人生常态,你还是想开点。”
“会的,你父母那边……”
“你放心,我就说小爷我没看上你。”
林景澈咕噜咕噜地喝完一大杯茶,打了个饱嗝:“我怎么都好说,主要是你怎么给你爸交代?”
“我自有办法。”
林景澈送赵珈亦到门口,若有所思道:“也是,你能说这些,就说明你已经想到了解决办法。只是沈今越的事情不好办,你知道,他要结婚了。”
看林景澈一脸认真要帮她的样子,赵珈亦连忙拒绝。
她不愿外人掺和到她的事情中,更不论赵家现在有这么大一烂摊子,而她的首要任务,是应对过赵明。
“我对沈今越的心意,还希望你能保密,我们两家的关系……我不想给他找不痛快,而且他要结婚了。”
“我保证守口如瓶。”
“谢谢。”赵珈亦眼眸流转出几分笑意。
“不客气!”
赵珈亦全然不知,她的一举一动被人看在眼里。
“三哥,她说她喜欢你。”
被万松看着的男人气定神闲地站在单向玻璃前,等赵珈亦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后,才贪婪地收回视线。
只是他嘴角噙着的笑太过明显,明显到晃了万松的眼睛。
他“斯哈”一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你别笑了,我害怕。”
沈今越靠在真皮沙发上,指尖轻扣酒杯,发出规律的声响。
他抬眼看向万松,笑意若有若无:“最近还适应吗,你爸交给你的事做得怎么样了?”
“救命,别问了!”万松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脑袋,蛄蛹身子表示抗拒的样子逗笑了另一个人。
“你就别戳他肺管子了。”付斯年递给沈今越一根烟,也不管他抽不抽,先给自己点上,“燕郊那块地,有多少人虎视眈眈,他哪敢轻举妄动。”
万松丧着一张脸:“我现在怀疑我是不是亲生的。”
“绝对是亲的。”付斯年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有问题找三哥。”
“三哥,今越,沈少,救我。”
万松像找到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沈今越的胳膊,“我给你当牛做马,万死不辞。”
付斯年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刚才要是直接冲出去拦住赵珈亦,他绝对就帮你了。”
“……”万松眼巴巴地看着沈今越,“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
沈今越起身,将手里那根烟平放在酒杯上,从一旁拎起车钥匙,对那两个人说:“我先走了。”
“别啊,这里还有人等你救命呢!”
付斯年扯个把鬼哭狼嚎的万松:“别嚎了,耽搁他正事他就真不帮你了。”
万松用了两秒反应。
第一秒:他会帮我!
第二秒:什么正事?
付斯年直接拨了个电话出去:“给我接停车场监控画面。”
奔驰还停在「一号」停车位上。
赵珈亦刚和沈枝意通完电话,她长叹一口气,想起要面对赵明,有点力不从心。
这也是第一次,她反悔了自己说过的话。
敲车门声响了两下,赵珈亦降下车窗,沈今越的脸和那颗小小的浅色的鼻尖痣一起出现在她的瞳孔里。
他穿了件黑色拉链夹克,里面叠穿了件春夏款套头帽衫。
赵珈亦心想,真不怕冷。
“沈今越,有事儿?”
沈今越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她的后视镜上,指节修长,指甲圆润干净,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他的袖口微微上滑,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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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截线条利落的手腕——Riviere系列的网球手链在停车场的白炽灯下折射着细碎光芒,旁边那条手工编织的红绳却意外地衬出几分野性。
赵珈亦的目光落在略显突兀的红绳上,又喊了声沈今越的名字。
“赵珈亦,你车修好了吗?”他忽然倾身,满身清冽的雪松香气扑面而来。
赵珈亦呼吸一滞,顿了两拍:“还没来得及去修。”
沈今越嘴角旋出一抹笑意:“大律师这么忙啊!”
“还好。”
她主动说道:“好巧,在这里碰到你了。”
“这家餐厅是付斯年投资的。”沈今越说着,从兜里拿出一张卡,“下次来用这张卡,可以享受最高级别的会员权限。”
赵珈亦大大方方地收下:“谢啦,打折吗?”
“可以直接挂我的账。”
沈今越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收了好处的赵珈亦按下车锁:“去哪儿,我送你。”
“去集团,你顺路吗?”沈今越悄无声息地把车钥匙装进口袋里。
“既然收了你的卡,那你去哪里都顺路。”赵珈亦没有问他为什么周末还要工作。
乌木沉香强势地钻进在车里,与原本的檀木香薰完美融合在一起,赵珈亦戴上墨镜,遮住了自己看向副驾驶室的余光。
刚驶入主干道,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铃声大作。
沈今越看了眼:“你爸的,要接吗?”
“不用。”
估摸着时间,林景澈差不多已经到家,赵明打电话过来,无非是责怪她为什么搞黄了这门原本板上钉钉的婚事。
赵珈亦猜,暴跳如雷的赵明估计又会拿着她母亲的遗产说事。
电话自动挂断,紧接着,对方打来了第二通。
她单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打开了手机的静音键。
“听歌吧!”
电台播放着赵珈亦刚好会唱的音乐,到副歌的部分,她开口跟着轻哼起来。
“不过是梦寐以求
长大了怎么你不快乐
一边哭一边丢一边颓一边追
把玩具都忘了换大人的外壳”
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伏光集团楼下。
“到了。”
沈今越解开安全带,转头问她:“赵珈亦,长大后快乐吗?”
赵珈亦握住方向盘的手用力了些,直到指节泛白又骤然松开。
“长大其实挺好的。”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赵珈亦很少回看过往,却再和沈今越重逢的第一眼,咂摸出流水十年间的滋味。
她没有说谎,长大对她而言的确不算坏事,至少在和赵明数十年的较劲里,让她有了份可以接得住所有的坦然和释怀。
“我也觉得做大人很有意思。”沈今越打破沉重的话题,“赵珈亦,很高兴能见到二十七岁的你。”
光影掠过他眉骨,在眼尾拖出几分似水柔情。
赵珈亦握住他伸出的手。
正在播放的广播不知道换了第几首歌,温柔低哑的女声娓娓唱来。
“it''s alright
coz the darkness
doesn''t suddenly be ignited
it''s alright
loneliness is just a part of life
including
you and i
……”
5. Chapter05
“你这是何苦呢?”
赵珈亦低下头,嘴角笑意淡然,不达眼底:“我以为自己可以接受,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枝意,你说的都对,见过他后,看其他人总觉得缺点什么。”
“你高估了自己对……”沈枝意叹了口气,“但他也要结婚了。”
“我知道人不能既要又要,可我不想嫁给别人,也不想母亲留下的东西被赵明作践。”
“沈霍联姻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我不应该再有这样的心思,也不该在林景澈面前那样说。”
“不是这样的,我先喝口水。”沈枝意回北城出差,她从冰箱里取了瓶矿泉水扔过去,赵珈亦很默契的从空中接住。
沈枝意坐在靠近赵珈亦的地毯上,掰着手指给她分析。
“北城谁不知道你们两家不合,没有人会在对方面前提起另一个人,以免给大家找不痛快。”沈枝意顿了下,又补充道,“除了林景澈这种脑子不清醒的。”
“而且能在沈今越跟前说上话的,想必也不会到处八卦别人。”
沈枝意的手机响了几声,她一边回信息,一边道:“你现在应该想怎么给你爸说,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赵珈亦的手里握着那张银色金属材质的会员卡,指腹划过上面刻着的名字——Grevor.Shen。
“289亿。”赵珈亦说,“我拿不出来这么多钱堵赵明的窟窿,但暂时能应付一段时间。”
“正阳余晖尚在,只要赵明有这个心思,愿意和你结婚的大有人在。”
沈枝意放下手机,看向赵珈亦。
对方精致的妆容下透出一丝疲惫,眼眸不像平日里那般清亮,深深的无奈和苦楚在眉目间流转。
“一不做二不休,你给你爸说你喜欢沈今越,他也没办法。”
赵珈亦疑惑道:“这办法可行吗?”
沈枝意斩钉截铁:“绝对可行。”
事实上,原本想发火的赵明在听到这句话后,也反常地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用颤抖着手指向赵珈亦,说她大逆不道,竟然喜欢上仇家的儿子。
“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您还计较什么?”
“啪——”
赵明的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地板都跟着震了震,他愤怒道:“正阳出事,恐怕人家都跟着看热闹,你还喜欢人儿子,不是送上门等着别人笑话吗?”
“你眼巴巴给我挑联姻对象的时候,就不怕别人笑话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和你结婚的人在我赵家门口排长队,而且就算有一天正阳真的破产,家族信托也能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赵明的胸膛起伏着,他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份资料,心平气和道:“明晚七点,福鼎楼。”
“我也是为了你好,你趁早断了想念,沈家那小子不适合你。”
“而且就算他愿意,沈家也不会同意。”
赵珈亦如法炮制地拒绝了和她见面的联姻对象。
对方气急败坏的背影并没有吸引她的注意力,她坐在餐厅的窗边,手里的咖啡冒着热气,市政正在为年尾做准备,工人站在起降机上,给干枯的树枝挂上鲜红的灯笼。
沈枝意的消息总是来得刚刚来,赵珈亦嘴角上扬,打开微信。
她准备给沈枝意讲,自己搞砸地第三场相亲。
跳出视线的,却是一条新闻链接,标题简单直白。
【沈氏家办总经理今日出席行业峰会,接受采访时表示沈霍两家已取消联姻一事。】
【小树枝:机会来了!】
赵珈亦把手放在键盘上,不知道要回什么。
页面上又跳出两条消息,来自于林景澈。
【沈霍取消联姻。】
【下周六的商业晚会,沈今越也会参加。赵珈亦,我还是觉得如果喜欢一个人,就要为自己争取一下。】
赵珈亦轻捻指尖,那句不知为何会脱口而出的话,在胸腔里不知因何事而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九十年代轰鸣而过的蒸汽火车,摇摇晃晃地导向新的轨道,无人知晓,未来也将改变。
北城商业晚会由政府招商部门牵头举办,这也是为数不多沈赵两家会同时出面的场合。
晚上七点,赵珈亦挽着赵明的胳膊走上红毯,数十米的红毯尽头放着巨大的黑色背景的签名墙。
工作人员递上签字笔,她在离赵明远一点的地方找了个空位,落下自己的名字。
进了会场,赵明“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去吧,既然决定留在北城,就多认识结交一些朋友。”
赵珈亦在人群中搜索熟悉的面孔,绕过香槟塔,看到了一群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为首的,正是沈今越。
他背对着赵珈亦,站姿轻松,哑光色西装在腰身上划过一条流畅的曲线。
赵珈亦捏住裙边的手松了下来,她不想节外生枝,但出乎意料的,沈今越转过身来。
大堂五层高的水晶灯照在他西装上镶嵌的不规则钻石上,定制款窄驳领凸显硬朗的肩颈线条,暗黑色深V衬衫和项链中和西装的板正,低调中透出贵气。
无数人看向他,他偏偏看向了赵珈亦。
两个人视线隔着人群相撞,身后人来人往,望着对方的目光似乎隔绝了一切嘈杂。
钢琴键被人按下第一个音符,鼓点恰到好处的加入其中,激流涌动的磅礴间写尽春秋代序,故人重逢。
赵珈亦微微点头,对方回以一笑。
“赵珈亦,你来了啊!”林景澈惊喜的声音打断了赵珈亦无声的感慨。
说完,他看到了站在另一旁的沈今越,便伸手出,亲切地喊对方的名字:“今越。”
沈今越颔首,竟朝着这边走过来。
林景澈摩拳擦掌,一副有大动作的样子。赵珈亦害怕他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忙道:“我看到一熟人,过去打个招呼。”
“别啊,多好的机会。”林景澈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礼服上的披肩,又很快松开,“不好意思。”
接着他又用按耐不住的开心的声音道:“你看我表现就行了。”
说话的功夫,沈今越走到了跟前。
“还记得我吗?”林景澈哥俩好的把胳膊搭在沈今越的肩膀上,“总揽耀华三年的倒数第一。”
看着林景澈大大方方的样子,赵珈亦先低下了头。
“当然记得,林景澈。”
听到沈今越的回答,林景澈十分自然地把话题引到赵珈亦身上:“珈亦你也还记得吧,以前就好看,现在比以前更漂亮了。”
说着,林景澈不露声色的戳了下赵珈亦,赵珈亦伸出手,“沈今越,好久不见。”
沈今越温热的手握住了她:“别来无恙,赵珈亦。”
乐队换上了轻快的协奏曲,一旁的林景澈突然发出一声惊喜的叹慰:“你们当时是不是表演过《白雪公主》,珈亦是公主,今越是王子。”
“阔别经年,你们现在真的很像王子公主。”林景澈从兜里掏出手机,“多般配。”
“咔嚓——”
林景澈大大咧咧,没有任何被发现的难堪,笑着解释:“不好意思,忘记关静音了。”
赵珈亦还是没忍住替人尴尬的习惯,她摁了摁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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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忍直视。
林景澈将错就错,给他们看手机拍的照片,语气满是自豪:“我没说错吧,就连衣服颜色也很般配呢。”
赵珈亦:……
六点九英寸的屏幕上定格在宛如电影质感的画面上。
赵珈亦身着高定鎏金礼服,裙身的黄褐色条纹宛如细腻的织锦,交织环绕于纤细的腰身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线。绸缎披肩从肩胛骨处轻轻垂下,给她增添了灵动。
礼服上金色线条在灯光下流光溢彩,镜头中的沈今越也毫不逊色,反而与赵珈亦相得益彰,分外般配。
“好了,再看就要收费了。”林景澈拿走自己的手机,趁热打铁,“你们是不是没有对方联系方式,都是老同学,互相加个微信呗。”
沈今越轻笑了一声,先开口:“我有她的微信。”
“对,上次加了。”赵珈亦顶着林景澈疑惑的视线点头。
但刚回国的沈今越实在太受欢迎,没等林景澈的话问出口,就有人上前给沈今越敬酒,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赵珈亦松了口气,往后退了几步,远离了人群中心。
“上次是哪一次?”林景澈小步挪到赵珈亦身旁。
赵珈亦揣着明白装糊涂:“就上一次啊。”
“嘿嘿,其实我更好奇你们两个人当年到底是真亲还是借位。”
看着林景澈眼里冒出的八卦之光,赵珈亦在内心轻叹一口气,靠近了他,不急不躁道:“不告诉你。”
“什么人啊,亏我还想方设法给你俩创造机会。”
“林少,过来喝杯。”林景澈还想追问,但有人过来拖走了他。
“珈亦,等我social完回来找你。”
夜色渐深,酒过三巡。
亦宝大厦的顶楼看得见北城最美的夜景,千家万户的灯火亮起在楼宇间,与闪烁的霓虹一起,化成坠落地面的点点繁星。
赵珈亦却因站在这里,徒生许多感喟。
她很少参与商业晚宴,此时跟着赵明高调亮相,联想赵家欲用联姻解决正阳危机的处境,不少人已经默认她的出现就是为了“择婿。”
看向她的目光,也带了些不明不白的意味。
从小到大,用来评价赵珈亦的大多不是什么好话。
专横跋扈、叛逆放纵……
万语千言,凭心而定,她从未在意过。而此刻,赵珈亦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就像人醒梦空的那一秒,可以感觉到整个世界开始无声地坍塌,一些重要的,不重要的都在失去。
只空余百转千回的苦涩和失落。
蓦地,一件带着体温的西装披在她的肩膀上,赵珈亦没有回头,手指火星明灭。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女士烟草味。
赵珈亦轻笑:“和你们这群人打交道也挺累的。”
来人没有说话,依旧站在她的身后,赵珈亦感受到对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平静而柔柔似水,但看久了,又能查会到几分炙热。
时间于静默里流逝,赵珈亦指尖的烟燃到尽头。
她的双手搭在栏杆上,回头看了眼沈今越:“我该回去了。”
“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
沈今越喊了声她的名字,认真说:“赵珈亦,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不远处的烟花绽放在空中,光影错落间,赵珈亦看清沈今越的脸庞。
他嘴唇紧抿着,看不出开玩笑的迹象。
望向她的目光灼灼,难以忽视。
沈今越靠近了她:“不要和别人结婚,嫁给我。”
6. Chapter06
“近日,伏光集团现任总经理沈今越与正阳集团董事长赵明联合签署了百亿级战略合作备忘录,这一重磅动作被外界戏称为沈今越向赵家支付的“天价彩礼”。作为沈家的唯一继承人,沈今越早年留学海外,背景深厚,此次不仅是其接手集团以来数额最大的一次合作,更是引发了业界对未来格局的无限遐想……”
空荡的大平层放大了电视里字正腔圆的新闻播报,风溜进开了半扇窗户的房间,卷起绣着郁金香花卉的纱帘。
沈枝意推开门,将一捧热烈的红玫瑰放进赵珈亦的怀里,迫不及待道:“快给我讲讲,那天发生了什么。”
“有知情人士透漏,早年在耀华上学时,沈今越和赵珈亦的关系就非比寻常……”
新闻逐渐成为了背景音,呼啸而来的北风将赵珈亦的思绪带回一个月前。
烟花转瞬即逝,沈今越说出的话却实实在在地穿过了她的听觉通路,被布罗德曼42与22区精准无误地处理分析。
赵珈亦听到自己问他为什么?
“霍曦文心有所属,沈霍取消联姻非我本意,却也不想我竟然输给了一个定居在瑞士的丧偶华裔教授。”
沈今越的一字一句让赵珈亦剧烈跳动的心脏平复下来,北城辉煌的万家灯火也抵挡不了冬景的萧瑟。
“沈先生为什么选中了我?”她再次开口,称呼变得疏远起来。
“你足够优秀,漂亮聪明,有脾气也有主见。”沈今越的视线从赵珈亦身上移开,“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也包括霍曦文吗?”
“Sylvis亦然。”
赵珈亦直勾勾地看向沈今越:“你就这么笃定,我会答应你。”
她提醒道:“也别忘了,我们两家隔着世仇。”
近百年前,赵家为求荣华富贵,攀附权贵,构害沈家,害得沈家百年基业几乎毁于一旦,沈家先祖披肝沥胆数十年,方重整旗鼓,带领沈家重回荣光。
赵珈亦不敢笃定,沈家愿意迈过这道血海深仇。
沈今越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祖父的话。
“沈家子孙,千秋万代,不得与赵家往来,互通有无。”
他松开紧攥住的拳头,字字句句:“日月逾迈,时过境迁,过去的已经过去,我只看前路,赵珈亦,沈赵两家合作,助力正阳度过危机,是我最大的诚意。”
沈今越从兜里掏出一枚戒指,不需要灯光点缀的钻石流光溢彩,随着对方指尖微动,迸发出耀眼的火彩亮光,又问了一遍:“你要不要嫁给我?”
“好。”
赵珈亦不再犹豫,她径直给自己戴上那枚戒指,“合作愉快。”
“可是,”沈枝意摊开手,满脸写着失落与自我怀疑,“沈今越怎么会不喜欢你呢,我的第六感不可能错啊!”
“我注定要嫁人,喜欢不喜欢的不重要。而且,没有人比沈今越更适合。”
沈枝意眉头紧皱,纠结道:“我还庆幸你嫁给了一个喜欢你的人。”
“我俩本就两意,谈不上感情。”赵珈亦摇头,茶几上放着身份证,还有不到24个小时,她就要成为沈今越的妻子。
结婚的消息由沈氏家族办公室正式公布后,赵珈亦的微信消息一个接一个,所有人都再反复确认,不可置信。
有时候她也会恍惚,然后摸着手上的戒指,才会有几分实感。
沈枝意也看向戒指:“霍曦文比你胖一些,戒指倒是很合适。”
铂金材质的戒圈正正好好地戴在赵珈亦12号的中指上。
沈枝意把手放在主钻上,平白有些难过。
0.8ct艳彩紫粉钻被切割成不对称水滴形,左边保留着原始晶面,右边则完美抛光。
她虽看不懂戒指为什么会这样设计,但仍能从中窥得戒指送出者满满的诚意。
只可惜,这份心思的给出初衷,并不是赵珈亦。
她侧身抱住赵珈亦,话里有些伤感:“我还是希望你能拥有幸福。”
赵珈亦已经缺失了父爱与母爱,她不想见她又失去爱情。
“你在我身边我就很开心。”赵珈亦把头抵在沈枝意的肩膀上,“还没告诉你,赵明已经答应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和别人结婚。这也算是实现了我母亲的遗愿。”
李英以生命为代价想要换回赵明对家庭的担当、对婚姻从一而终的承诺。
她不会想到,二十年后,她的女儿用自己的婚姻完成了她的愿望,尽管毫无意义,尽管“情爱”二字在赵明身上早已腐烂扭曲。
“之前你不是还给我说他是我最好的选择吗。”赵珈亦从地毯上站起来,拉住沈枝意的胳膊。
“是啊。”沈枝意点头,全然没了刚进门的欣喜:“如果他爱你就更好了。”
命运总是偏爱让人措手不及的剧情,无力改变,便顺其自然。
“帮我参考下明天要带什么首饰?”赵珈亦笑着指向挂在衣帽间的白色礼服,简单的缎面裙摆像月光一样倾泻而下,正是她钟爱的品牌。
“珍珠项链吧。”
沈枝意又很快改变主意,“还是那串红色的宝石项链,图个好彩头。”
“好。”
沈今越预约了周五的时间,他在梧桐大道等赵珈亦,开着一辆卡宴。
“不好意思,我忘记提前告诉管家帮你预约了。”赵珈亦抱歉道。
跃林湾拥有北城平层式住宅里的最高安保级,采取严格的48小时预约备案制度,赵珈亦忘记给沈今越申请权限,因此对方只能在门外等。
“没等很久。”沈今越合上笔记本,给她介绍,“这是王叔,上次追尾时你见过的,这是我的行政助理,许寒露。”
赵珈亦一一打过招呼,许寒露把手上的文件夹给到她,笑容友好:“赵小姐可以先看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直接告诉我就好。”
婚前协议吗?赵珈亦下意识就想到了这里。
“行,我现在就看。”
翻开文件,意料之外的,映入眼帘的是一份户型图。
“这是?”
“沈总在红山西九樾买的婚房,精装修交付,但沈总打算重新装修,这是设计公司给出的方案。”
“没关系,不用大费周章重装,给我个房间就行。”
婚后住在一起,是两个人提前商量好的事情。
赵珈亦把文件放到一旁,她从包里取出提前拟制好的婚前协议,把钢笔递给沈今越:“这是我这几天拟的,没什么问题你就签下字。”
沈今越修长的手指划过白纸黑字,神情冷漠。
赵珈亦补充道:“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们可以再商量。”
“不用了。”沈今越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签上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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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赵律的专业。”
工作日领证的人不多,零零散散的坐在大厅里,像他们这样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的属实罕见,就连卖手捧花的人都绕过了他们。
最后进来的许寒露脖子上挂着相机,手里拿着头纱和一束红玫瑰。
“赵小姐我帮你带上,然后我们拍点照片。”
“还要拍照片吗?”
“是呢,到时候官方公告上会用到。”
领证用了不到十分钟,两个人在民政局待了一个多小时,在许寒露的指挥下摆出各种动作拍照,直到赵珈亦频频看表。
“你还有事儿吗?”
“嗯,两点约了客户。”
许寒露惊叹:“赵小姐,不是,该叫太太了,太太没有请假吗?”
“我们不需要打卡上班,我看时间合适,就让助理和当事人约了下午两点见面。”赵珈亦一边说,一边摘头纱,头纱却不知道被什么卡住。
沈今越低下头帮她,半米长的双层头纱被风轻而易举的吹起,也盖在了沈今越的头上。
“一会儿我送你过去,你带衣服了吗?”
“带了。”
“先上车吧!”
一月底的北城正是最冷的时候,阳光雾蒙蒙的,沈今越从许寒露的手上取过披肩,亲手替赵珈亦披上,然后搂着她的肩膀,将她带进车里。
半个小时后,立远律所的logo出现在赵珈亦的视线里。
“王叔,就停在这里吧!”
沈今越看了眼窗外,眉头轻皱:“还没有到。”
赵珈亦又低头看了眼表:“客户喜欢吃甜品,我定了蛋糕,现在去拿。”
接受到自家老板的眼神,许寒露心领神会:“外面冷,我去取。”
“行,我把二维码发你。”
“王叔,那边有卖烤栗子的,你帮我买一份过来。”
“好的。”
车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沈今越转头说:“你要现在换衣服吗?”
“嗯,我现在换吧。”
赵珈亦把裙子叠起来放进防尘袋里,降下车窗,对着守在外面的沈今越道:“你上车吧,我好了。”
职业使然,赵珈亦穿了件深灰色羊绒高领打底衫,外搭浅灰色西装套裙,为了缓解同色系带来的视觉疲惫,她在衣领上别了枚金色钻石胸针。
比起她日常时的休闲,穿礼服时的优雅,这样的赵珈亦又变得干练。
沈今越看了一眼便收回自己的视线,他轻捻手指,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什么。
一路沉默着到达律所楼下。
“我到了,今天谢谢你,回见。”
赵珈亦挥手告别,跟着下车的许寒露却喊住了她。
对方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袋子:“太太,这是沈总提前让人准备好的喜糖,您可以拿去给办公室的人分下。”
赵珈亦愣了下,点头:“行,谢谢。”
她没想到,沈今越不仅给办理结婚的工作人员准备了喜糖,还考虑到了她的同事。
“晚点联系。”沈今越挥了挥手。
看着车窗缓缓关上,赵珈亦才转身离开。
不成想,刚走没几步,又有人叫她的名字:“珈亦。”
又怎么了!
赵珈亦叹气。
以前的沈今越不是个高需求的人。
7. Chapter07
赵珈亦回头,看到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那人穿着黑色大衣,手里拎着棕色公文包,三下两除二就走到了她的身边。
“学长,你回来了?”
宋盏和赵珈亦并肩走着:“嗯,早上的飞机,三点有个仲裁,我回所里拿材料,你呢,怎么这个点来?”
“约了客户。”
赵珈亦和宋盏是大学同学,两个人又同属校辩论队,大她两届的宋盏不管是在学业上还是生活里,都对她照顾有加。当时也是他劝说赵珈亦放弃离职,调任北城办公室。
“对了,还没恭喜学长获得‘最佳涉外律师’奖。”
“谢谢学妹。”宋盏在她肩膀上轻拍一下,冬日里的光影打在他的发梢,笑容也温柔了许多,“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
“今天不行,下次吧。”赵珈亦摇头。
她已经和沈今越约好,晚上要和婚礼策划团队进行初次沟通,两个人虽跳过了许多流程,但在沈家父母,尤其是赵明的强烈坚持下,保留了婚礼仪式。
赵珈亦明白,对于赵明来说,这场仪式的意义便是向外人宣布,沈赵两家站在了一起。
所以不仅要办,还要盛大隆重。
宋盏也不失落,脸上笑意如常:“行,下次我提前约。”
“对了,我有东西给你。”赵珈亦把手伸进袋子里,袋子不大,却很有重量。
宋盏却突然喊了声她的名字。
“怎么了?”赵珈亦看向宋盏,注意到对方的视线落在她的中指上。
她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戒指的存在感变得更强。
“新买的戒指吗?很好看。”
“谢谢学长。”赵珈亦大大方方地展示给他看,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不过这是婚戒,我结婚了。”
“学妹什么时候谈的恋爱,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
“我们是高中同学,他刚回国不久。”赵珈亦避重就轻,从袋子里摸出一个盒子,放在宋盏手上,“这是喜糖,学长也沾沾喜气,尽快找个女朋友。”
宋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本来等学妹呢,学妹却心有所属了。”
“学长别开我玩笑了。”
赵珈亦换了只手,宋盏见状,主动帮她分担了装有喜糖的淡粉色袋子。
“什么时候带出来,给我们瞧瞧。”
“没问题,到时候学长一定要来参加婚礼。”
“行,我给你准备个大红包。”
两个人一路说笑到了律所,宋盏先回了办公室,赵珈亦先去找了助理林雯。
“施琪喜欢吃这家甜品,你找个盘子装起来。”
“好的,赵律。”
当赵珈亦的助理将近半年的时间,林雯深知她的习惯,因工作性质难以避免要接触明星,赵珈亦每次在会见当事人前,会提前在网络上了解对方的喜好。
所以赵珈亦调任以来,所有经手的案件都是零投诉率,不仅取决于她的专业能力,也是因为她面面俱到的细腻心思。
林雯站起身来,看着赵珈亦又停下脚步,重新回到她的办公桌旁:“这是喜糖,你帮我给大家分一下。”
“啊,赵律结婚了?”
林雯没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表情,毕竟在所有人都默认,赵珈亦是单身。
“闪婚啊。”刚说完,林雯就意识到了不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惊慌失措地看向赵珈亦。
“今天刚领证。”
看林雯不可思议的表情,赵珈亦心里也有些想发笑,或者为了让这件事在别人口中少些荒诞和匪夷所思,她鬼使神差地补了句,“我们是高中同学。”
“校园爱情啊,真让人羡慕。”
这句话似乎有摧枯拉朽之力,在瞬间为这门荒诞的婚姻被披上了浪漫的文学色彩,但赵珈亦却在林雯的星星眼中生出几分内疚和羞耻。
她回到办公室后,也没能从尴尬里脱身。
【加一:我是不是太虚荣了,我竟然骗人。】
了解到前因后果的沈枝意精准总结到:这是一个不会被欺骗的谎言!
【加一:你这样一说我的负罪感顿时没了。】
【小树枝:来,给自己洗洗脑。【RT:还有谁比我更会磕。】】
【加一:什么?】
【小树枝:你看了就知道。】
赵珈亦打开链接,林雯就敲响了办公室的门:“赵律师,施小姐到了。”
“来了。”
施琪提前半个小时到了会议室,赵珈亦走进会议室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她,那是一张十分上镜的脸庞,五官分明,齿白唇红,但也瘦得厉害。
赵珈亦换上一贯常有的笑:“施小姐你好。”
“你好。”
……
法律咨询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按照律所规定,不满一小时按照一小时收费,赵珈亦合上电脑,例常问道:“施小姐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一个。”
说完,施琪看了眼自己的助理,后者立马眼明心亮地拉走了林雯。
赵珈亦看着施琪,等着对方先开口。
“我想请你帮我出一份婚前协议,合同分开签,我也希望你可以为我保密。”
“可以。”赵珈亦打开电脑,明白了这件事恐怕才是对方此次见面的目的,“您可以先说一下您的具体诉求。”
“加下联系方式吧!我一会儿有个试镜,晚点发你。”
“行。”
送走施琪,赵珈亦在会议室坐着,资料上显示施琪不过二十四岁,年少成名,星途璀璨,竟也走入了婚姻。
赵珈亦无意猜测别人的隐私,但也能从对方的言行举止上看出,她对这段婚姻的态度。
人有各自的境遇,或山穷水尽,或峰回路转,大都身不由己,却也是自己的选择。
赵珈亦在文档里打下“婚前协议”四个字时,无端想起上一个周末,她窝在书房的单人沙发上,一字一字打出的另一方当事人为沈今越的协议,短短一页纸,将所有东西划分得泾渭分明。
她一个人在会议室里坐了很久,直到林雯过来叫她。
“赵律,有人送来了下午茶,说是你请大家喝的。”
“同事们都祝你新婚快乐呢。”
赵珈亦疑惑底下,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沈今越送来的。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看了眼手表,时针已经走到了数字五上:“今天没什么事了,早点下班吧!”
“收到,谢谢珈亦姐。”
林雯把手里的咖啡放在桌子上,语速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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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快了不少:“虽然美式无糖味苦,但是新婚快乐。”
“谢谢。”赵珈亦被林雯古灵精怪的用法逗笑。
【加一:下午茶收到了,谢谢你,花了多钱,我转给你。】
要是被沈枝意知道她给沈今越这样说,恐怕要是气个半死。
但莫名的,赵珈亦就是不想欠对方什么。
【Shen.JY:不用。】
沈今越将手机扣在台面上,手指在一旁敲了两下,突然笑了声。
“是不是嫂子发了什么,三哥这么开心!”
万松就站在沈今越旁边,敏锐地察觉到沈今越的情绪变化。
殊不知,对方是被气笑的。
“没事。”
沈今越俯身,下巴轻贴球杆,一声微小的撞击声后,母球掉进了球袋。
“这就叫情场得意,球场失意。”万松笑呵呵地拍了拍沈今越的肩膀,将最后一个球打了进去。
“你今天领证,怎么还有空跑来找我们?”付斯年手里拿着一个木盒从外面走进台球室,“98年的罗曼尼康帝,送给你们的新婚礼物。”
“谢谢,改天请你吃饭。”沈今越接过盒子。
万松扔下球杆,又跑到付斯年身边:“你为什么不送三哥出生那年的红酒,便要送嫂子的。”
“你不懂。”付斯年摇头,有些担忧道,“你这么天真,以后怎么找女朋友啊!”
万松一脸懵逼,“啊!”
但很快反应过来:“就说我傻呗。”
付斯年从他身边走过,接过沈今越手里的球杆,慢条斯理道:“我什么都没有说。”
“切,反正我是不婚主义,随你怎么说。”万松一脸轻松,“来,玩儿斯诺克,咱们三个人一起。”
“你们玩儿吧,我先走了。”
沈今越一手插兜,看起来兴致不高。
“行,帮我们给珈亦带好。”
“别啊。”万松看起来格外着急,对付斯年说,“好不容易能赢三哥一次,不能这么轻易放他走。”
“三哥今天结婚!”
付斯年无奈地摇头,幸好万松坚称自己不会结婚,要不以对方在感情方面的表现来看,大概率也会单身一辈子。
他怜爱地在万松的头上摸了下:“来,我陪你玩儿。”
“你太恶心了。”万松嫌弃地推开他,“我要和三哥一起走,突然想起老爷子下周生日,我要去给他挑个礼物。”
“走吧,都走。”
两个人的嬉戏打闹没有引起沈今越的注意,尤其是当他看到赵珈亦发起的转账。
赵珈亦一定明白,两个生活在一起的人,如论再怎么费尽心思地想要界限分明,也做不到绝对的两不相欠。
可她依旧这样做了,这是第一次,如果沈今越让步,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更何况,他并不想与赵珈亦楚河汉界,互不相欠。
想到这里,沈今越退回了那笔转账。
【Shen.JY:珈亦,我们之间,不至于算的这么清楚。】
他没有再给赵珈亦客气的机会,又发了一条语音。
“我现在去接你,一会儿见。”
【加一:不用。】
赵珈亦却拒绝了他。
8. Chapter08
五月的北城气温迅速上升,似乎下一秒就要调至盛夏模式。
在正阳和伏光第一阶段的合作顺利告一段落时,赵珈亦和沈今越的婚事正式提上日程。
初夏烦闷,室内的新风系统开到最大。
赵珈亦踢掉拖鞋扑在床上,手机里传来沈枝意的声音。
“你老公来港城参加投资公司的敲钟仪式,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们所单身女性的眼睛可全放他身上了。”
沈枝意的声音低了下来:“宣布婚事都快半年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领证办婚礼啊!”
已经有些不怀好意的人从她这里打听消息,想要知道婚事是不是吹了。
“快了。”
联姻的本质便注定了这场婚礼不会简单,大到仪式举办场合小到甜品摆放,都要经过反复的推敲和商议,虽不用事事亲力亲为,但仍有许多繁琐的细节需要赵珈亦和沈今越决定。
床头柜露出红色请帖的一角,赵珈亦用余光瞥见,笑了下,说:“下个月末在勃艮第举行,除了被邀请人员,具体日期会对外保密。”
北城的顶级豪门向来视安保为重中之重,投入的预算向来都是天文数字,令人咋舌。而沈家更是将“绝对安全”视为第一要义。
此次婚宴地点定在国外,单是婚礼嘉宾的离境安保预案,就足以牵动多方神经,其复杂与严苛程度,已经让负责方案的安防巨头三易其稿。
“这也是必要的,毕竟宾客名单上任意一个名字的背后,都代表着足以让行业重新洗牌的资本。”沈枝意一边说,一边翻开日历,在六月的最后一天打上特殊标记。
“嗯,枝意,这两个月得辛苦你一下,伴娘服大概下周会做好,设计师会带人去港城找你试衣。”赵珈亦轻吐一口气,筹备婚礼赶上律所年中汇总,一到晚上,她就是电量不足状态。
“谁让我是你唯一的伴娘呢。”
沈枝意正想说祈祷沈今越找个帅气的伴郎,话到嘴边,看到赵珈亦疲惫的眼神后作罢,又叹气道。
“早上看你老公众星捧月,意气风发,晚上看你萎靡不振,精神涣散。”沈枝意冷不丁地补充,“你让他帮你调理调理。”
话看起来很正经,只是说话的人不正经。
赵珈亦知道她什么意思,连忙叫停,无力地争辩着:“沈今越还不是我老公。”
“沈今越可不这么想。”
赵珈亦摇头,下一秒,她的手机屏幕上方跳出来电通知。
“行啦,下周我忙完的话,也跟着一起去港层,沈今越给我打电话了,我们晚点再聊。”
“嗯呢,拜。”沈枝意的手从镜头里一闪而过。
赵珈亦从床上爬起来,将卧室的灯光切换成明亮模式。
“珈亦,在忙吗?”沈今越低沉的声音溢出手机,赵珈亦在不自觉间屏住呼吸。
“没有,有什么事情吗?”
“你把假请好了吗?”
赵珈亦的视线停留在中指上,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养成了和沈今越打电话必看戒指的习惯,“嗯,加上年假一共可以请半个月。”
“行,”他的声音缓了缓,带上一种不易察觉的耐心,“护照的日期检查了吗,还在不在有效期内?”
“在的。”
这本该是婚礼负责人或者管家操心的事情,赵珈亦想说他不用担心这些问题,话到嘴边,又换了个话题,“你什么时候回北城?”
“明天还有个饭局,最快也得晚上才能回去。”
沈今越打开iPad里的行程表,修长的手指轻点屏幕,片刻后,除中午的投资饭局和一个小时的购物时间外,其他行程全被利落地划上了横线,他将新的日程表同步给助理。
很快,助理发来了航班截图。
做完这一切,沈今越的语气变得确定:“明天晚上九点,落地首都机场。”
赵珈亦轻轻“嗯”了一声,走流程般的说出“起落平安”这句话。
对话似乎该在这里结束,但沈今越没有立刻挂断。
电话那头传来几不可闻的、仿佛调整呼吸的声音,接着,他用一种更加轻缓的语气说:“珈亦,等我回去后,你找个时间,带我去看看你母亲,好吗?”
那刻意放柔的语调,像羽毛轻轻拂过赵珈亦紧绷的心弦。
“好。”一个字出口,她的心口瞬间被汹涌的酸涩堵塞,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嘴里弥漫开难以言喻的苦涩。
正阳与伏光集团达成合作后,不仅迅速填补了资金缺口,股价更是连日飙升。
赵明每日流连于觥筹交错的庆功宴和络绎不绝的恭维声中,被财富带来的虚荣和膨胀感彻底淹没,哪里还会记得李英的忌日将近。
在他眼中,亡妻的影子,早已被伏光带来的巨大利益冲刷得模糊不清,不值一提。
李英长眠于西山,赵珈亦在沈今越回国的第三天带他去了墓园。
云栖苑铺满了悲凉的基调,就连这里的黄昏都是青灰色的。
细雨刚歇,墨绿色松针坠着水珠,空气中弥漫着严肃而凝重的寂静。
赵珈亦停在那方黑玉墓碑前,黑白照片上女子温婉的眉眼被雨水沁得愈发清晰,像一帧永远定格在三十岁的旧瓷片,易碎,却刺得人眼眶生疼。
碑底部刻着一句法语,[Tu manquesàtous mes lendemains(你缺席我所有的明天)],是十七岁的赵珈亦坚持补刻上去的,是她从李英生前翻译的诗集残稿中看到的一句话。
时至今日,李英在赵珈亦的人生中,已经缺席了七千多个日夜。
二十年,足够让赵珈亦把曾经那些刻骨铭心的痛苦变成无法说出口的遗憾。
她静静站着,风从柏树林里穿过,似乎卷起了她那绵延不绝,无处安放的思念。
赵珈亦看着那张小小的照片,试图在心里重新临摹李英五十岁的模样。
一旁沈今越沉默地收起黑伞,伞尖滴落的水渍在青砖上晕开时,他将它轻轻倚在旁侧石栏。
赵珈亦蹲下身,指尖拂过碑文“慈母李英”的凹痕,将三枝白菊放在墓前,中间那朵最大,花瓣裹着细密水珠,是她自己,两侧略小的,是她替缺席的赵明放的。
“妈,这是沈今越。”她声音轻得像松针坠地,又想是在回忆什么,李英离开太久,久到赵珈亦模糊了七岁前的很多记忆。
“您说过,我一定要和真心待我的人结婚,我找到了,今天我带他来见见您。”
沈今越在潮湿的青砖上屈膝,昂贵西裤瞬间被浸透出深色的水痕,他却浑然未觉,只将掌心覆上赵珈亦冰凉的手背,同时放下一束白玉兰。
两人交叠的指节压在墓碑边缘,仿佛透过冰冷的石碑,感触到早已逝去的温情。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以往在谈判桌上无往不利的言语,此刻在唇齿间反复研磨,最终凝成笨拙简单的承诺:
“阿姨,我是沈今越,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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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未曾谋面,但请您放心,我会好好待珈亦,好好爱她,陪她走过往后的岁岁年年,您放心。”
风声在松林中响起,满林松针簌簌作响,如潮水漫过青苔覆盖的岁月。赵珈亦忽然仰起脸,雨后澄澈的天光漏过枝桠,蓄成一片破碎的晶亮。
黑色宾利从云栖苑出来,沉默地行驶五分钟后,沈今越忽然降下车窗。
闷热的风卷着雨后的泥土味灌入车厢,他解开一粒西装纽扣,敲了敲隔板:“去云汀馆。”
赵珈亦指尖陷进掌心,李英留下的临江别墅就坐落在这里,李英精神状态最不好的那几年就在这里疗养,她去世后,赵明便以“不想睹物思人”为由封存了。
直到正阳财务危机,这栋别墅被赵明当作“筹码”请人估价时才得以重见天光。
在两个人达成的协议里,只有赵珈亦和沈今越婚礼后,遗产中属于赵明那一份的所有权才能归属于她。
也许还需要更久,直到赵明认为这套别墅失去利用价值,赵珈亦已经做好了等待的准备,惊喜却先来临。
暮色中的白色洋楼像搁浅的旧船,哪怕每隔一段时间都有人上门维护保养,还是难以避免因许久未住人而产生的强烈的阴冷感。
赵珈亦瞳孔微颤地看着沈今越用指纹划开智能锁,玄关的感应灯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逐一亮起。
她将视线落在通往主花园的那扇门上,她清晰的记得上面有七道深浅不一的刻痕——一岁、二岁……七岁,她每年生日被李英按着量身高留下的印迹。
时间放佛随着李英的离去,在这栋房子里凝固静止。
也让人升起无端的错乱,就好像一切一如既往。
突然,厨房里飘出微焦的米香,穿着旧式制服的老妇人走了出来,局促地搓着围裙:“珈亦,沈先生吩咐我做一道小姐生前最喜欢吃的白松露鸡蓉燕窝粥,是我年龄大了,火候总差半分。”
透过玻璃门,赵珈亦看到灶上煨着的陶煲,咕噜作响,热气氤氲。
沈今越盛满一碗粥,贴心地放在赵珈亦面前,他的衣袖随着动作微微上滑,赵珈亦再次看见对方带着的编织红绳。
他经常更换腕表和饰品,唯独这条红绳,长年盘踞在他的手腕上,想来是有什么特殊意义。
赵珈亦没有问,她向来分得清楚。
“尝尝看,是不是当年的味道?”他声音沉在粥雾里,让人无从得知他的意图。
这样的沈今越,很奇怪。
滚烫的粥滑入喉咙,赵珈亦开口问:“你许诺赵明了什么好处?”
“什么?”
赵珈亦勾起笑,眼睛里却毫无笑意:“我很了解赵明,他不会轻易让出这里。”
沈今越慢条斯理舀起一勺粥,在瓷勺擦过碗底的轻响里,说出实情:“旧城区改造项目,多让了百分之十给他。”
赵珈亦忽然锋芒毕露,很不客气道:“你我之间只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平白损失这么多,还是给那个人渣,不如扔出去还能得个好名声。”
沉默了下,她补上更锋利的一句:“更何况婚礼后,他总得把钥匙交出来。”
沈今越放下勺子,勺碗碰撞的脆响中,他打开手机,屏幕上赫然展示着临江别墅产权页,拥有人里填写着赵珈亦的名字,而公证日期竟在三个月前。
“物归原主罢了。”他指尖轻点屏幕上赵明龙飞凤舞的签名,悠悠道,“还是你真以为,他手里还有能吐给你的东西?”
9. Chapter09
“条件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赵珈亦指尖轻轻敲了敲梳妆台的边缘,声音不疾不徐,却像一把锋利的剑,划破“父慈子孝”的和谐,“差一分钱,你就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不出席这场婚礼。”
她甚至没有抬头看父亲一眼,只是专注地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晨袍的丝缎在晨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衬得她更加美艳动人,梳妆台上散落着几支口红,一瓶未盖上的香水,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玫瑰与雪松气息,冷冽冲散了些许甜腻。
上百平的化妆间里,只剩下父女二人。
窗外隐约传来乐队调试乐器的声响,悠扬的钢琴曲流淌进来,却冲不散室内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婚礼虽只邀请三百余人,但每一位都是金融界举足轻重的人物,都是赵家精心筛选过的盟友和合作伙伴。
这也都是赵明费尽心思想要结交的人脉资源,赵珈亦太清楚这一点,所以她才能如此从容地在这个节点逼赵明答应她的条件。
她很笃定,赵明不敢赌。
赵明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手指在半空中微微发抖,像是想指着她怒斥,却又硬生生克制住。
“赵珈亦,你……”他的嗓音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简直和你母亲一样,不可理喻,就是个疯子!”
“是吗?”赵珈亦放下手中的镜子,缓缓站起身来。
晨袍的衣摆随着她的动作如水般垂落,真丝面料在晨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晕。
她一步步走向赵明,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声音,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脸上,像种无声的威胁。
这件由Lesage工作室耗时数月手工缝制的晨袍,每一寸都精致得近乎苛刻。淡粉色的真丝底料上,暗绣的玫瑰纹样随着光线流转若隐若现,袖口和领口处则绣着一行极细的法文,那是她母亲墓碑上的话:
[你缺失了我所有的明天。]
阳光被落地窗外最大幅度的接收,她的身影在光线下被拉得很长。随着她的步调变动,晨袍上的暗纹渐渐显露出更深的色泽,银白的丝线在光线下泛出淡淡的红,像是一朵朵娇艳的玫瑰,在晨雾中悄然盛放。
赵明头一次认真地审视起他的女儿。
之前他只是认为赵珈亦不服管教,叛逆娇纵,现在看来,是他疏忽大意,从未正视过赵珈亦。
她从七岁就种下仇恨的种子,李英去世后的二十年间,怨恨长成参天大树。
他确实不敢赌,他不能接受任何风险存在,不能允许这场婚礼出现任何纰漏。
赵珈亦停在赵明面前,微微抬眸,眼底平静但压迫感十足。
“是谁把她逼疯的?”她轻声问,嗓音柔和,却字字如刀,“是谁让她到死都没能等到一句道歉?”
“你是不是以为你嫁给了沈今越,我就什么都要如你心愿?”
“是。”赵珈亦肯定道。
“你不过是沈家为了保全颜面的备选,你以为他真的会容忍你这般放肆,为所欲为?”
“无所畏,我只是想拿到我想要的。”
如果不是沈今越提醒,她竟然毫无察觉,赵明已经将李英的大部分财产进行了转移。
那晚除了临江别墅的钥匙,沈今越还给了她一份明细清单。
赵珈亦找人耗费了一周时间,计算出相应的现金价值。
“这几处对我有纪念意义的物品必须完完全全交给我,其它东西我就大度点,你折现给我就行。”
赵明还想和稀泥,赵珈亦耗费掉了最后的耐心:“再给你最后十分钟。”
“我无法一次性转出这么多钱,你得给我点时间。”
“我知道。”赵珈亦点头,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文件,“我之前向沈今越借了十个亿,你在这份债务转移协议上签字,以后沈今越就是你的直接债权人,你把钱转给他就行。”
“赵珈亦……”赵明面色铁青,在协议的最后一页落下自己的名字。
这下无论如何,他都要这笔钱给到沈今越。
他扔下笔,冷哼一声:“是我小瞧你了。”
“爸爸,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开心点。”赵珈亦从一旁的托盘上,拿起真花胸针,亲手别在了赵明的中山装领口上。
沈枝意从客卧出来的时候,赵明已经离开了化妆间,她指了指门外:“成了?”
赵珈亦扬了下手里的文件:“签了。”
“幸好有沈今越帮你,这下赵明想懒都懒不掉。”
“嗯。”
赵珈亦想起躺在银行卡里的十个亿,只觉得沉甸甸的。
她本想做戏给赵明看,沈今越却实打实地把钱打给了她。
“正阳和伏光达成合作以来,赵明没少获利,他恐怕也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天。”沈枝意好笑道,“那会儿你要少了,应该问他多要点。”
“我已经按照市场价格上浮了百分之百。”
“你还是太善良。”沈枝意替赵珈亦检查妆容,将话题拉回到婚礼上。
“沈今越什么时候过来?”
“还得半个小时左右吧。”赵珈亦看了眼挂在室内的表,堪堪才过八点。
管家的声音适时从对讲机中响起:“沈先生的车队经过葡萄园。”
沈枝意笑着替赵珈亦整理裙摆:“他倒是很着急。”
六月的勃艮第,阳光像被橡木桶过滤般令人沉醉,盛夏的葡萄藤蔓缠绕石砌城堡,百年酒庄的寂寥可以酝酿出最醇厚的克制与深情。
没有红毯,没有花拱,宾客们踩着石灰岩,穿过嫁接了上百年的老藤走向仪式区,数百米的绿色织布构成婚礼的主题色调,新枝缠绕出赵珈亦和沈今越的英文名。
赵珈亦身着Emma Victoria Payne定制的象牙白真丝塔夫绸一字领婚纱,单层19世纪比利时蕾丝头纱上被隐秘地微绣上沈家家徽,行走时暗金色纹路在阳光下游走。
沈今越站在仪式区的石灰岩阶上,Savile Row定制的西装看不出品牌,唯有袖口处那对稀有的黑欧泊袖口在转动时闪现出银河般的光彩。
他专注地看着赵珈亦提着裙摆,沿着葡萄藤的绿影拾级而来。
当赵珈亦出现在他的视线的那一刻,连风都静了。
万松在身后戳了戳他,小声道:“快去接你的新娘。”
沈今越喉结滚了滚,将手捧花握得更紧。
他信步走向赵珈亦,阳光为他一路加冕。
“你今天很漂亮。”
虽然取消了first look的环节,但这也是沈今越第一次看到婚纱原本的模样。
这是他的私心。
“谢谢,你也是。”赵珈亦接过花,挽住沈今越的胳膊。
鼻尖萦绕着松柏的淡淡清香,那只是手捧花上的一点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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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赵珈亦从云栖苑的那颗生长二十年的树上摘下来,不远万里的带到法国。
她特意没有让赵明参与进仪式,但她也不想李英缺席她的婚礼。
沈今越的胳膊坚实,如同他本人般可靠有安全感。
赵珈亦跟着沈今越的步伐慢慢往前走,走向手拿《圣经》的牧师。
“I stand before you as one who vows to face all questions with you.In scarcity or abundance,in clarity or chaos,my loyalty shall be your constant.(我将会和你一起面对所有问题,不论匮乏还是富足,清晰还是混乱无序,我都会对你绝对忠诚).”
当赵珈亦念出这段誓言的时候,她抬头看了眼沈今越。
对方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深情专注,比盛夏还要炙热。
哪怕誓言是她东拼西凑找来的,但念完的那一刻,神奇的给她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她竟然嫁给了沈今越。
“珈亦,你的婚礼誓词太敷衍了吧!”沈枝意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都要陷进去。
婚礼太折磨人了,哪怕她并不是主角。
真正的主角换上了浴袍,端着特有的法式风格的漂亮的咖啡杯,一饮而尽后说:“查重率绝对是0。”
“上学的时候paraphrase分数很高吧!”沈枝意悠悠道,“你看看人家沈今越多用心。”
说完,休息室的门就被人推开,沈今越走了进来。
黑色西装被他拎在手上,领带却还是一丝不苟地系在脖子上。
万松和傅斯年跟在他的身后,见面后伸出手来同她打招呼。
“三嫂好,枝意好。”
赵珈亦站起来:“还是和上学一样,叫我珈亦就好。”
“新婚快乐!”成熟稳重地付斯年在第一时间送上祝福。
万松紧跟其后:“新婚快乐,礼物在晚上,可以期待下。”
“谢谢。”
说话的功夫,沈今越走到了她的身边,他低头看了眼,问:“脚疼不疼?”
“没事,不疼。”
赵珈亦说完,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就沉默了下来。
明明缔结了最亲密的关系,但再也无法说出热络的话。
“忙活了一天,饿死我了,快吃饭。”
万松松了松领带,朝门口喊了一嗓子:“陈叔。”
外面有人应了声,没一会儿,休息室的门从外面打开,服务员依次推着餐车进来。
热气腾腾的中餐摆了满满一桌,吃了好几天西餐的众人被勾起食欲。
“多吃几口,一会儿after party很耗费精力。”沈今越把野生黄鱼狮子头挪到赵珈亦跟前。
赵珈亦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哪怕是成品婚戒,但戴在他的手上漂亮的像件艺术品。
坐在旁边的万松啧了一声:“看看,有家室的人就是不一样。”
付斯年看了他一眼,挑了下眉:“现在就这么酸了,晚上怎么办?”
“啊。”状况之外的沈枝意放下拆蟹工具,“什么晚上,晚上不是洞房花烛夜吗?”
万松:……
付斯年:……
赵珈亦:……
10.Chapter10
“珈亦,一起跳舞吗?”
香槟色的灯光流淌在沈今越微敞的领口,黑色丝质衬衫勾勒出他利落的肩线。
说话时喉结微微滚动,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
赵珈亦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水晶杯沿:“有点累。”
沈今越坐在她的身边,乐队还在为婚礼的After party奏响舞曲,缠绵的旋律却衬得两人之间的沉默愈发微妙。
有人过来敬酒打破这种别样的沉默,沈今越礼貌起身,手臂却始终虚护在赵珈亦椅背后面,像是下意识圈出自己的领地。
霓虹灯在深夜中愈发璀璨,沈今越摘了眼镜捏了捏眉心,忽然发现赵珈亦裙摆上沾了片玫瑰花瓣,俯身为她轻轻拂去——明明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模样,可指尖动作却温柔得不像话。
赵珈亦唇齿轻启,说了声谢谢。
相比于婚礼仪式,After Party更像是年轻人的主场。
她和沈今越并排坐着,看着舞池里的沈枝意和万松在跳双人Tango。
“没想到他们还能这么和谐。”赵珈亦望着舞池轻笑,“你还记得吗,上学的时候,他俩可是水火不容。”
“记得。”
沈今越转过脸看她,眸色在灯光下像融化的琥珀:“化学实验课,你帮她往万松的试管里加过双氧水。”
他顿了下,接着说:“当时我和他是同一个组的。”
赵珈亦指尖一颤,笑容也在嘴角凝固:“这么久远的事情,我...”
“不记得很正常。”沈今越抿了口红酒,“那时我们确实不熟。”
万松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他拿过酒杯一饮而尽,随口评价:“这波尔多不错。”
然后又自顾自地咧嘴一笑,笑容里的调侃意味拉满:“什么熟不熟的,马上就要睡到同一个被窝了。”
万松的话如同在施坦威钢琴精心调校的琴键间,蛮横地塞进一块石头,让所有优雅的乐章戛然而止。
沈枝意踩着高跟鞋过来,裙摆划过凌厉的弧度:“注意文明用语,今天来的可都是体面人。”
“您说这话时可半点不体面。”万松反唇相讥。
“您说这话的时候也不像个正经人。”
眼看两个人就要因为“体面与否”这个问题展开辩论,赵珈亦连忙打圆场。
“你俩这小学生的拌嘴方式,还挺般配。”
“切。”两个人异同口声。
“看吧,默契十足。”赵珈亦摊开手,笑着看向沈今越,却被他突然握住手腕。
“让他们吵。”沈今越顺势拉住她的手,贴近她耳畔,温热的气息从她颈侧拂过,“我们悄悄溜走。”
“不准走!”万松一把拽住沈今越的西装袖扣,露出狡黠的笑容,“我特意为你们准备了惊喜。”
他的笑太过于不怀好意,赵珈亦心里升起几丝不妙。
“我觉得……”
赵珈亦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万松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个话筒,拿着它一路奔向人群中心。
“他要干什么?”赵珈亦直觉这不是什么“惊喜”。
“不知道。”沈今越安慰她,好像已经习以为常,“别担心,万松做事有分寸的。”
“今天我们来这里是参加沈今越和赵珈亦的婚礼,大家都知道结婚前要求婚,大家想不想看,沈总是怎么求婚的?”万松一边说,一边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赵珈亦缓缓转身,提出自己的疑问:“沈总,这就是有分寸?”
沈今越清了清嗓子,嘴角带着笑:“嗯,他会有分寸的胡说八道。”
“走吧!”
“……”赵珈亦满眼都是不可思议,“沈总真要当众表演求婚啊。”
“有何不可。”
唯一的光束如同月光倾泻,温柔地笼罩着赵珈亦。她身上那件缀满亮片的流苏礼服,也骤然成为了这方天地的中心,随着她细微的呼吸,漾开细碎、温润的星芒。
流苏垂坠,在沈今越的脚边落下一片朦胧的光影,他静静站着,轮廓在柔和的光晕里显得格外深邃。
世界仿佛缩小到只剩下光柱下相对而立的两个人,她和沈今越再次成为了全场唯一的焦点。
空气里浮动着若有若无的玫瑰和雪松余味,交织成一种令人心安的亲昵。
她小声打破这私密的无声:“随便应付两下就行了。”
沈今越却单膝跪地,右手拿着一枚用葡萄藤蔓编织的戒指。
他朝她伸出手,光束清晰地勾勒出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袖口那枚不起眼的黑欧泊袖扣,也流转出蓝紫色的幽光。
他的脸落在暗处,看不清他深色的瞳孔,但不知为何,赵珈亦感受了他的专注认真。
“Yvette.”沈今越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我们之间有过很多种关系,是高中同学、是话剧社队友、也当过十年间熟悉的陌生人。人总会在爱情中变得俗套,我也无法逃脱这个定律,此时此刻,我也会感谢命运,将我们导向同一条轨道,让足够幸运的我可以走进你的生活,陪在你的身边。”
“赵珈亦,”沈今越突然切换成字正腔圆的中文,这个称呼比任何时候都更有穿透力,“我们的爱情,才刚刚开始。”
这句过于直白亲密的话让赵珈亦片刻失神,在她思绪短暂神游天外的几秒间,沈今越郑重地给她戴上了那枚独一无二,产生于意外环节的“戒指”。
两个人的身影被拉长,交叠在古老的石灰岩地面上,短暂的视线交汇中,多了丝无声胜有声的缱绻。
“亲一个。”
万松的起哄声适时响起,带着善意的鼓动,小提琴手在此刻接受到无声的指令,拉响缠绵绯则的独奏曲。
赵珈亦勾住沈今越的拇指,微微俯下身体:“你先站起来。”
“我可以亲你吗?”沈今越很礼貌地问。
“可以。”
赵珈亦轻抿嘴唇,想她今晚涂的口红色号似乎有些太重。
她闭上眼睛,乌木沉香的气息朝她铺天盖地地袭来,下一秒,属于沈今越克制而绅士的吻落在了赵珈亦的额间。
砰——
璀璨的烟花在他们头顶的夜幕中炸开,将勃艮第深邃的夜空瞬间点亮。耀眼的铂金花火如同无数碎钻被抛洒向天际,而后又拖着长长的光影无声地坠落。
层层叠叠、连绵不绝。
沈今越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赵珈亦的耳边,她感觉到对方揽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
赵珈亦转身看了眼沈今越,银白色的烟花恰好于此刻盛放,像千万道流星从空中划过,映亮他深邃的眼底。
她从里面看到她的倒影。
“你喜欢吗?”
“嗯。”赵珈亦喉咙发痒,匆匆移开自己的视线。
勃艮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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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园在熔金般的光泽下静默者,它厚重的石墙记录过历史流淌的痕迹,深藏的酒窖里酝酿着唇齿间的难忘。
沈今越从一而终的承诺,也终将会被百年葡萄蔓藤虬结的根脉铭记,被落在古堡尖顶上的白孔雀长久的见证。
【家办有说什么时候发照片吗?我迫不及待想发微博了!!!!!】
【你今天太美了!!!!】
【你老公也很帅,绝配!】
赵珈亦刚洗完澡出来,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不停,她打开看,沈枝意的消息一条接一条。
【加一:现在就可以发。】
婚礼地点保密是为了宾客的安全,现在婚礼结束,宾客们基本上都在当天离开了勃艮第,安保团队的工作接近尾声,公关部已经准备好发布婚礼相关内容。
【小树枝:好,我要当第一个。】
刚翻完朋友圈的赵珈亦很遗憾地表示,沈枝意并不是第一个。
【小树枝:不会是你老公吧,除了他没有人会这么积极吧!】
虽然不知道沈枝意哪里来的这些奇怪的错觉,赵珈亦轻笑一声,将朋友圈截图发给对方。
【加一:是赵明。】
过了好一会儿,沈枝意直接打来电话。
“你说他脸怎么这么大呢!”
ipad十一英寸的屏幕停留在赵明的最新动态上。
被赵珈亦拒绝参与亲迎,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好心情,九张精心挑选的照片,无声地暴露了他的贪婪。
照片的中心位置,他赫然立于沈今越与赵珈亦这对新人之间,仿佛一道不容置疑的“父权”界碑。
配文更是耐人寻味:
【我最疼爱的长女珈亦承蒙沈家厚爱,佳偶天成,于今日与今越礼成圆满,作为父亲,我心深感欣慰与荣光。眼见掌上明珠喜得良缘,终身有靠,更盼次女亦能早日觅得遇良人,结此美满姻缘,方不负我殷殷期盼,也解我心头这‘明珠在侧,唯愿长伴’的拳拳不舍之情。】
“搁朋友圈选女婿,真够丢你的人。”沈枝意愤愤不已,眼睛里的火似乎要冒出来。
“犯不着和他生气。”
赵珈亦合上平板,眼不见心不烦,“赵幼宜看着乖巧文弱,实则比谁都叛逆。”
她和赵幼宜相处的时间不多,或许是身上同样流淌的赵明一样的血,基因里总有些无法摆脱的“劣根。”
“怎么可……”沈枝意反应过来,“对啊,赵明拿阿姨的遗产控制你,但赵幼宜是实打实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说不定她比你更恨赵明,毕竟她妈去世和赵明脱不了关系。”
“呸——”
赵珈亦看了眼屏幕里突然反应很大的沈枝意,问她:“你怎么了?”
“大喜的日子说这些不吉利。”
赵珈亦无奈地笑了下,正想说什么,对方又扯着嗓子道。
“我不占用你的时间了,洞房花烛夜,你好好享受,沈今越看起来应该很会。”
“挂了,拜拜。”
看着挂断的语音通话,赵珈亦摇了摇头,收起手机从沙发上起身。
刚一转身,便撞见门口立着的身影。
空气瞬间凝滞,无声的尴尬在两人之间蔓延。
“你……”赵珈亦迟疑地开口,“什么时候来的?”
沈今越难得沉默了片刻,才道:“在她说‘沈今越应该很会’的时候。”
11.Chapter11
从法国勃艮第起飞的湾流G650ER,于早上七点四十五分准时降落在首都机场T3跑道。
机舱门打开的瞬间,北城七月粘稠燥热的气流便汹涌袭来,迅速吞噬掉机舱内舒服的清凉。
赵珈亦走出机舱,首先感受到的就是热浪带着都市特有的喧嚣感扑面而来。
她瞥了眼腕表,指尖轻轻拽了下身旁沈今越的衬衫衣袖,问他:“你去哪儿?”
“回家。”沈今越的回答简洁。
“好的。”赵珈亦伸出手,从他手里接过自己在法国新入手的Birkin包,“一会儿让司机送你,我打车,我得去趟律所。”
沈今越的脚步停了下来,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看不出情绪的神情,只是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
“珈亦,如果我没有记错。”他声音平稳,“你的婚假还剩下3天。”
“暂时没别的安排,就先留着以后用吧,律所一大堆事儿等着我处理呢。”
赵珈亦的理由充分,看上去丝毫没有对假期和沈今越的留恋。
沈今越抬手,无名指上那枚设计简单的铂金婚戒随着他按压眉心的动作,在强烈的日头下闪过一道刺眼的亮光。
他再次喊了她的名字,语气淡淡的说:“客户有你这样的合作伙伴,是挺幸运的。”
赵珈亦的目光在那枚戒指上短暂停留,随即离开。她还没有习惯看他戴戒指,也没有习惯和他在种种原因交叠下而开始的婚姻关系。
之前在勃艮第,有万松、付斯年、沈枝意他们插科打诨,充当两人之间的缓冲带,如今回到北城,即将开始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名副其实的夫妻生活,赵珈亦还没有想好要如何与沈今越相处。
这个新变化,比设计最复杂的资产重组方案,亦或是执行最苛刻的对赌协议,都要难上百倍千倍。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赵珈亦扯出一个弧度完美的微笑,当作回应。
走出航站楼,沈今越的司机在门口等他们,黑色的奔驰迈巴赫停在一旁,如猎豹静静潜伏,沉着又危险。
沈今越拉开后座车门,侧身示意,对赵珈亦说:“上车吧,先送你去律所。”
“谢谢。”赵珈亦没有推辞,弯腰坐了进去。
早高峰的路况实在糟糕,车子在拥堵中缓慢蠕动,走走停停。终于在九点半之前,赶到了律所楼下,看着熟悉的“立远”的logo,赵珈亦竟感觉到了一丝亲切。
“下午几点下班?”沈今越在她推门下车前握住她的手腕,炙热的温度从赵珈亦的胳膊处传递到她的全身。
“说不准。”赵珈亦的心思已经大半飞向了待处理的案子,在脑子里开始盘算一个棘手的侵权追责案件。
她推开车门下车,转身过来说:“不用管我,下班我会自己回去的。”
沈今越点了点头,在她转身即将关上车门时,又开口:“你把家里的密码给我吧,或者,是不是需要你本人帮我申请权限?”
“什么权限?”赵珈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跃林湾。”沈今越提示她,目光落在她的眼中,像一阵风拂过平静的湖面,轻柔却足以泛起涟漪。
婚前协议在赵珈亦的脑海中清晰浮现,第三条第一款白纸黑字的写着,婚后两个人需要共同生活,在外人面前扮演恩爱两不疑的夫妻。
“住我哪里吗?”赵珈亦确认。
“西九樾那边还没有装修好。”沈今越心平气和地解释道,目光又落在她的身上。
赵珈亦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主路上拥堵的车流,耳边听到沈今越格外善解人意地补充:“住我名下的其它地方也可以,只是跃林湾离你上班的地方最近,你早上可以多睡一会儿。”
这个理由……确实戳中了赵珈亦的痛点,她有点心动,但随即想到另一个问题:“但我那里有点小。”
公寓是三室两厅的布局,她只保留了一间做卧室,其他空间被她改造成了步入式衣帽间和书房,住她一个人可以,再住一个人,恐怕有点紧凑。
沈今越很实际地说道:“没关系的,只是暂住。”
最后,赵珈亦在手机上给沈今越申请了跃林湾的临时访客权限,并说她会早点回家,带对方去认证业主身份。
目送着那辆打着双闪的黑色奔驰融入早高峰的车流,最终消失在视野尽头,赵珈亦转身,跟随早高峰的人群,踏入立远律所的大楼。
刚出电梯,正巧遇见在前台送快递的助理林雯。
“早上好。”
“早上好……”林雯看到是她,眼睛都瞪圆了,发出了和沈今越同样的疑问:“珈亦姐,你……你不是还有三天婚假吗?”
“嗯,没什么事儿,就先回来了。”
“我天,躺在床上休息三天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啊。”林雯捂着心脏表示无法理解,但还是佩服地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未来的合伙人。”
赵珈亦轻笑一声,把手里的包递给她:“帮我放办公室里,再帮忙冲杯咖啡,双份浓缩,谢谢。我去找HR销假。”
即便湾流G650ER已是长途飞行的最优选择,但当赵珈亦终于处理完手上那份冗长的合同,从高度专注的状态中抽离出来,长时间飞行积压的疲惫与周身隐隐的酸痛便如潮水般重重朝她袭来。
她伸手放在后腰上按摩,试图缓解脊柱僵硬的不适,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
“珈亦姐!”林雯探进头来,“你有五个快递到了,每一个都超级大。”
她的目光放在赵珈亦揉腰的手上,眼神像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秘密,突然变得暧昧促狭起来。
赵珈亦轻叹一口气,几乎能猜到林雯脑子里在转悠什么画面。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骨头都快散架了。”她解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倦怠。
“理解理解!”林雯忙不迭地点头,脸上却挂着“我懂”的笑容,“结婚嘛,确实很折腾人,是个体力活。。”
“……”赵珈亦决定放弃纠正这越描越黑的局面,她站起身,“可能是我从勃艮第带回来的伴手礼到了,麻烦你帮我分给大家吧。”
“没问题。”
林雯风风火火地关上了办公室门。
办公室重新归于安静,赵珈亦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整个城市在灼热的阳光下蒸腾,远处的地平线在热浪中微微扭曲。
突然,放在胡桃木办公桌上的手机接连不动地发出蜂鸣震动。
赵珈亦走回左边拿起手机。屏幕上,跃林湾高级安保系统的实时通知正一条接一条地跳出来:
[系统提示:您的访客Grevor于14:13:06通过临时密码进入私人车库。]
[系统提示:您的访客Grevor于14:15:58通过临时密码进入三号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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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提示:您的访客Grevor于14:17:26分通过长期密码验证通过,已开启入户门。]
……
每一个提示下面都会附上实时监控,赵珈亦点开第一条信息附带的影像。高清画面里,沈今越从一辆黑色奔驰大G的驾驶座下来,没有带司机。
他穿着简单的衬衫西裤,身影在车库冷调的灯光下挺拔高大。
赵珈亦退出软件,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然后给司机发了条消息:
【三点到律所接我。】
“小雯,我刚才抄送给你一份合同,你归档下。”
“行。”
“我先走了,没什么事你也早点下班。”
“好嘞。”
电梯的数字无声滑落,赵珈亦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任由思绪置空。
司机将她送到楼前,沈今越正站在浓密的树荫下等她,跃林湾的管家立在他身后半步。
他已经换下了早晨那件缎面衬衫——一件纯黑色的棉质短袖,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肩臂的线条,右肩那个精致的暗银色花体字母“S”在光影下若隐若现,下身是微微发白的浅色牛仔裤,一顶棒球帽遮住了部分眉眼。
像是回到了赵珈亦记忆里恣意的学生时代,却又平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特有的随性魅力。
“证件都带了吗?”赵珈亦走近,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嗯。”沈今越朝管家手里的文件袋扬了扬下巴,目光却始终落在她写满倦意的脸上。
“指纹验证成功,您已获得所有权限。”
伴随着冰冷的机械声音响起,管家恭敬地将证件交还到沈今越的手中。
“沈先生,欢迎入住跃林湾。”
沈今越颔首,转身问赵珈亦:“我们直接回家,还是先去吃点东西?”
赵珈亦几乎撑不开沉重的眼皮:“先回家吧。”
“行。”
沈今越第一次以主人的身份打开跃林湾的房门,他动作娴熟地将赵珈亦的包挂在玄关的柚木衣架上,又自然地弯腰,从鞋柜里替对方拿出拖鞋。
“你先去休息。”
“好的。”赵珈亦拖着脚步往卧室走,“我去洗澡,你自便,冰箱里应该有水果。”
“好。”沈今越追随着她略显虚浮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才蹲下身,帮她把脱下来的鞋规整地摆好。
赵珈亦带着湿漉漉的头发躺在床上,理智在叫嚣着要吹干头发,身体却像被抽走了骨头,沉得动弹不得。
沈今越敲了两下房门,手里端着一杯绿豆汤。
“阿姨今天过来煮的,在冰箱里放了会儿有点凉,你慢点喝。”
“嗯。”赵珈亦的手指动了下。
“吹干头发再睡。”
“马上。”她含糊地应着。
沈今越在原地站了片刻,看着她在被子里蜷缩的身影,湿发在枕上洇开深色。
赵珈亦迷迷糊糊中感受到温热的风拂过头顶。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我自己来就行。”
沈今越将她抬起的手塞回真丝夏被里,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腕内侧,留下一点微妙的灼热感。
他俯身靠近,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你睡吧,我帮你吹干。毕竟沈枝意也说了,我看上去就很会。”
赵珈亦:“……”
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12.Chapter12
“早上好,珈亦。”沈今越的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像温热的砂纸磨过耳膜。
“早上好。”
赵珈亦看向餐桌上的西式早餐,精致的骨瓷盘里盛着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培根和烤吐司,边缘还点缀着新鲜的蓝莓和树莓。
还挺注重营养搭配。
赵珈亦有点意外地抬头问沈今越:“你做的?”
“嗯。”沈今越应道,将一片涂抹了黄油的吐司片递给她,“在国外那么些年,总得会点基本的,不过,再复杂一些的就搞不定了。”
他的视线停留在赵珈亦刚刚睡醒,还泛着微红的眼角。
“你没想过找一个住家阿姨吗?”沈今越随口问道。
“我喜欢一个人住。”
赵珈亦接过吐司,将蓝莓和火腿片仔细码放整齐:“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在这个家里正经吃早餐。”
“平时都不吃吗?”沈今越在她对面坐下,见赵珈亦将蓝莓全部夹进了吐司里,又从自己的餐盘拨了一些分给她。
“去律所吃,助理每天会帮我买。”
“周末呢?”
赵珈亦抬眼看着沈今越,咽下食物,眼神流露了些狡黠:“周末要睡懒觉。”
“以后我做给你吃。”他的话接得很快,好像这件事情本来就该由他负责一样。
“算了。”赵珈亦摇摇头,不愿意麻烦沈今越,“还是请个住家阿姨吧!”
她移开目光,瞥见赵今越正拿着餐刀抹果酱,随着他的动作,赵珈亦看见他手腕里侧长了一颗痣,小小的,很容易被忽略。
也很意外地发现,那根抢眼的、从未缺席过的编织红绳,消失了。
沈今越顺着她的视线也瞥了过来,神色未变,只是抬手看了眼腕表,棕黑色的表带很衬他的肤色。
“之前听说你打算在纽约定居。”赵珈亦用手撑住下巴,指尖无意识地点着脸颊,“怎么突然决定回来了?”
这个问题在她想问已久,从重逢的那一天就在心里盘旋。
沈今越手下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难辨,仿佛藏着千言万语,却又在赵珈亦试图捕捉时飞快地敛去。
赵珈亦无法看清那一闪而过的深意,只听到沈今越的一声极轻的笑,和他的那句“以前有很多事情,我没有想明白。”
“现在想清楚了就好。”赵珈亦没有追问,喝完最后一口牛奶,站起身来,“我去上班了。”
“我送你。”沈今越也跟着站起来。
“不用,我自己开车。”赵珈亦将电脑塞进包里,回头看他,他还穿着柔软的家居服,勾勒宽肩窄腰的轮廓,“你不去公司吗?”
“休假。”沈今越言简意赅,人跟着她走到了玄关。
“阿姨每周只来两天,今天的午饭你得自己解决了。”赵珈亦说着,拉开鞋柜门,从里面挑出一双黑色的方跟凉鞋。
手机铃声在包里急促地响起,赵珈亦立在原地,接起了电话。
沈今越无声地接近,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坐到旁边的换鞋凳上。
随后,他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蹲下,一只膝盖点在地上,伸长手臂将赵珈亦的鞋子拿到手上。
他干燥的手掌稳稳托住赵珈亦纤细的脚踝,那触感像是带着微妙的电流,瞬间从被他圈住的肌肤窜上脊椎。
赵珈亦身体一僵,电话那头的声音都模糊了几分。
这个动作亲昵得过分,她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收回脚,却被对方温柔地禁锢着,动弹不得。
赵珈亦低眸,看他被玄关处的光照成了栗色的柔软松散的头发,看他慢条斯理地将鞋套进她的脚。
“谢谢。”她挂断电话,指尖蜷缩,沈今越指腹带着薄茧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脚踝处。
“不客气,沈太太。”
这是她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个称呼,不像外人叫得那般客套正经,那三个字从他嘴里念出,尾音拖得又轻又缓,有种叫人安心的归属感。
“……走了。”
赵珈亦抓起车钥匙,匆匆挥了挥手。
刚坐进驾驶室,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屏幕上“赵明”备注闪烁不停。
她和赵明之间从来没有什么温馨的关切寒暄,只有争锋相对的争吵。
赵珈亦刻意晾了会儿赵明,任由铃声在密闭的车厢里响个不停,等直到第三通电话不依不饶地打来,她才划开接听。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接电话?”
赵明的声音是他惯有的急躁和质问,赵珈亦唇齿轻启,吐出了一个字:“说。”
赵明:“……我是你的下属吗?”
“不说挂了。”
“明天晚上六点,镜水台,给你举办回门宴,你带着沈今越准时出席。”
赵珈亦几乎被他的自说自话逗笑:“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回门了,你有和我商量过吗?”
“这是传统,也是规矩,你必须得来。”
她挑衅地反问:“如果我不去呢?”
赵明的声音平地拔高几个度:“你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来。”
“不去。”赵珈亦的手指已经放在了挂断键上,又听赵明念,“你舅舅一家也来了。”
抛出砝码的赵明,说话都笃定起来:“珈亦,你不会也要驳了他们的面子吧!”
赵珈亦当然不会,她都能想到赵明在舅舅面前的虚伪表演。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冷硬:“知道了。”
她平复了生气烦躁的心情,才拨通了沈今越的号码。
“珈亦?”沈今越那边很安静,“忘记带东西了吗?”
“没有。”
前方红灯亮起,赵珈亦慢慢踩下刹车,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
沈今越很有耐心地问:“怎么了?”
赵珈亦的手指在方向盘上顿住:“你休假到什么时候?”
她问得有些突兀。
“珈亦。”沈今越喊她的名字,叹息透过手机听筒变得模糊虚渺,像羽毛拂过她的耳廓,让她心软。
“嗯?”
“我是老板。”沈今越直接了当,“不用严格蹲守那些条条框框。”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因长时间未使用自动熄屏,映出一道模糊的身影,“所以如果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配合,可以直接告诉我。”
“明天下午四点,可以先陪我先去一趟云栖苑吗,然后去镜水台,跟赵明还有舅舅他们吃顿饭。”
“好。”沈今越的回答没有丝毫迟疑。
“等一下。”赵珈亦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他又道:“我能不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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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一个请求?”
“什么?”
沈今越斟酌措辞,有片刻短暂停顿:“你今天能不能早点下班,陪我去买张床。”
昨天赵珈亦一觉睡到天亮,没有安顿好刚搬进来的沈今越,想起早上出门时,看到沙发边上放着一条毯子,想来对方是在沙发上将就了一夜。
虽然赵珈亦没有产生多少愧疚,但这确实是她的疏忽。
“我直接让人送家里去吧。”话一出口,赵珈亦犯了难,“放在哪里呢?”
衣帽间被岛台和满满的衣物占据,客厅太过于开放,隐私性比较差,对比之下,书房似乎成为了唯一选项。
但是那里堆放了她的文件和书籍,是她最私密的空间之一。
“如果你放心我,就放书房吧!”沈今越似乎精准地捕捉到她犹豫的那片刻。
“和这个没关系。”赵珈亦否认,她的那些涉密文件,在沈今越面前恐怕不值一提,“那放书房吧,我让人把里面的桌子搬出来,你住着也能舒服点。”
她那四十平的书房除了一整面通顶的柜子,就属那张宽大的实木书桌最占空间,赵珈亦喜欢宽敞的桌面。
“好,我晚上去接你。”沈今越打断了赵珈亦找人“送货上门”的想法。
晚上七点,赵珈亦和沈今越并肩走进商场,步履默契的径直走向高端家具区。
“H?stens,可以吗?”
赵珈亦侧首,询问沈今越的意见,这个品牌被誉为床具中的“劳斯莱斯”,也是她永远的第一选择。
“你定。”沈今越低沉应道。
商场隶属伏光集团旗下,两个人还未走到门口,店长就迎了上来。
“沈董,夫人,早上好!”
随即将烫金的产品手册递上:“两位是买新床吗?”
赵珈亦好像还没有习惯身份上的转变,脱口而出:“给他买张床。”
“啊。”店长明显一怔,疑惑地看着他们,眼珠子骨碌碌转着,“两位不是刚结婚吗?”
刚结婚就分床,这个消息能震惊整个北城,毕竟两个人的婚礼余温尚在,至今还在各大平台上被津津有味的讨论着。
“别误会,是他对现在那张床挑剔得很,睡不惯,非要换个新的。”
电光火石间,赵珈亦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把“锅”扣到了沈今越身上。
“明白明白。那我强烈推荐Vividus系列,纯手工打造,无金属构造,极致承托与贴合。”
店长把他们引至体验区:“可以先感受下。”
赵珈亦伸手在蓝白格纹的床垫上摁了下,感受着回弹力度,转身对沈今越说:“你试下。”
店长温馨提示:“夫人,躺着试效果更好呢。”
“……”
赵珈亦只得半躺上去,象征性地感受了几秒,准备起身时,手腕却猝然被人拉住。
沈今越也躺了下来,他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与她之间已然仅余下寸许空隙。
这样的冲击力度对于赵珈亦来说太过于强烈,她心口一颤,下意识想要拉开距离。
沈今越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他问:“你觉得怎么样?”
“挺舒服的,就这个吧。”
“嗯。”沈今越嘴角含笑,仿佛要将这种暧昧进行到底,“那就听你的。”
13.chapter13
下午五点的云栖苑,蝉鸣织成一片声网。
早前的一场细雨驱散了暑气,沈今越撑着一把黑伞,隔绝了头顶从柏树林倾泻而下的骄阳。
赵珈亦俯身,将一束百合轻轻放在墓碑前。
“妈妈,我带沈今越来看您了。”
墓碑上残留着雨滴的印记,墓地管理员还没来得及打扫,她伸出手欲去擦,沈今越已随她蹲下,从前襟口袋中取出一方纯素色的方帕,温声道:“珈亦,我来吧。”
“好。”赵珈亦没有谦让,让开了位置。
沈今越垂眸,专注而细致地将墓碑上的水痕一一拭净,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几分钟后,他站起身,将手帕整齐地叠好,妥帖地收回口袋。
“妈。”他俯身鞠躬,郑重地改口,将一张照片放在青灰色大理石台面上,“前天我和珈亦在勃艮第举行了婚礼。”
照片里,赵珈亦头纱遮面,一手拿着手捧花,一手挽着沈今越的胳膊,和他一起站在葱郁的葡萄藤荫下。
身后有白鸽从古堡中飞出,盘旋于他们的头顶。
“If you''re the infinite series,let me be your constant—the fixed point in every chaos,the home your equations always converge to(如果你是无穷级数,就让我做你的常数,在混沌中不变的定点,你所有算式最终趋近的故乡).”
他缓缓念出自己的誓词,流畅顺利,不带丝毫磕绊。
“您放心,我会永远站在珈亦身边。我会用我这一生来向您证明这句话。”
“哒——”
打火机发出一声轻响,窜上的火舌瞬间温柔地吞噬了照片。无声的风掠过,卷起飘散在地面上的灰烬,仿佛沈今越的誓言,也随着这帧凝固的瞬间,抵达某个遥远的天际尽头。
赵珈亦静默了看了许久,手里在口袋里震动了下,电子手表自动跳出信息。
【晚上六点,别迟到!】
她忽略掉这条信息,突然笑了下,然后径直盘腿坐了下来,昂贵的裙角染上温润的泥土也毫不在意。
“妈,告诉您个好消息。”她的声音轻快了些,“在沈今越的帮助下,临江别墅和您的其他遗产,都顺利归到我名下了。我打算重新装修那里,以后每年都抽空去住一阵子。”
明明有很多话想要说,却如鲠在喉,只能任由在脑海叫嚣。
赵珈亦将指尖放在李英的照片上,她的声音变得很低很低,最终将所有未尽的言语都沉淀为最直白的一句想念:“妈妈,我很想你。”
冰冷的液体无声坠落,重重砸在漆黑的墓碑上。一滴,又一滴。起初是细小的圆点,瞬间便被深色石面贪婪地吸收、吞噬,晕开一片深色的、不规则的湿痕。
沈今越手中的伞无声而坚定地倾向赵珈亦,将她整个人完全笼罩在自己的庇护之下。他沉默地伫立在她身旁,高大的身影在雨幕中如同一道壁垒,小心地守护着她低落的情绪。
夏季的雨总是来得急切,伞面上的雨串成珠般往下落,浇在滚烫的地面上,蒸腾起一片白蒙蒙的雾气,将整个云栖苑笼罩其中。
赵珈亦随意在脸上抹了下,戴上墨镜。
“沈今越,我们走吧。”
蜿蜒的青石板台阶向下延伸。沈今越一手稳稳地撑着伞,隔绝了大部分风雨,另一手自然地不容拒绝地轻揽住她的肩头。
赵珈亦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隔着绵密的雨幕,她似乎仍能看清墓碑上李英的那张笑脸。
赵珈亦靠近时,那是缄默的欢迎,她离开后,又变成了一种无声的守望。
沈今越的脚步随着她的停顿而微顿,目光落在她墨镜遮挡的侧脸上,无声的担忧凝聚在微蹙的眉心。
或许是被坏天气影响到了心情,她看起来要比上次难过许多。
沈今越可以给赵珈亦许多许多的爱,却唯独代替不了李英的存在。
赵珈亦的心底深处,始终为李英空着一方寸地,那是一个永远无法填补,带着锐利边缘的洼地。每每思念漫漶时,便是一场黏稠绵长,丝丝缕缕,无休无止的阴雨。年深日久,淤积成一片永不干涸的潮湿之地。
他握着伞柄的手指悄然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珈亦。”
沈今越开着他那辆黑色的大G,送赵珈亦上车后,他去后备箱里拿了条毯子,仔细地搭上她的膝头。
垂下的眼眸里是赵珈亦看不到的心疼和担心,沈今越努力放平了语气:“要不要先回家换身衣服?”
赵珈亦摇头想说没事,只是被打湿了裙角。
抬头时,沈今越正好俯身为她扣安全带,高定黑色西装外套被他随意地扔在后座上,而此刻他身上的那件白色衬衫,几乎被雨水浸透,紧贴着宽阔的肩背和劲瘦的腰线,勾勒出利落而充满力量感的轮廓。
湿漉漉的黑发有几缕垂在额前,连鼻梁上那颗浅痣都显得格外分明。
黑发湿衣的沈今越,给了赵珈亦一种别样的感觉。
她默不作声地移开目光,转向车前窗上规律摆动的雨刷:“沈今越,先回家吧。”
“好。”
“欢迎回家。”
一进屋,赵珈亦不由分说地推着沈今越的背脊,将他往浴室方向送地:“你先赶紧冲个澡,别感冒了。”
“这点雨,不至于。”
雨后的天空中多了几分清朗,沈今越声音温和,敏锐地捕捉到她眉宇间的阴翳似乎消散了些,悬着的心才悄然放下。
他顺从地抬步,浴室门在他身后合拢。
赵珈亦利落地换了身无袖的经典款小香风套装,用夹子将头发挽起。
平板的搜索页面上跳出完整的红枣桂圆茶的做法。
沈今越收拾好自己出来的时候,赵珈亦就坐在餐厅前看他,面前的白瓷碗热气袅袅。
“快来喝,驱驱寒。”
沈今越扣纽扣的手顿了下,几步走到餐桌前,闻到了桂圆和红枣的香甜。
“快尝尝,这是我第一次做。”赵珈亦满眼期待。
“很好喝。”只尝了一口的沈今越慷慨地给出了最高评价。
“看来我有做饭的潜质。”赵珈亦很满意地点头,心情看起来明媚不少。
时间已经接近五点半,沈今越收回自己看向腕表的余光,手里的汤匙在碗里缓缓搅拌,让滚烫的甜汤加速降温——他不想敷衍赵珈亦第一次的下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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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果。
赵珈亦也注意到了时间,她匆匆扔下一句:“你先喝着,我去补个妆。”
五分钟过后,赵珈亦手里拎着包从主卧走出来,沈今越正在洗碗,厨房暖色的光落在他高大的背影上,给他添了几分温柔。
“我们走吧,碗回来再洗。”倏地,赵珈亦注意到沈今越搭在沙发背上的领带。
她顺手捞起,走向玄关。
待沈今越过去,穿戴整齐的赵珈亦踮起脚,双手环绕过沈今越的脖子,一个漂亮的双环结很快成型,落在他挺括的衬衫领口下。
“好了。”
她的手在沈今越的肩膀上短暂地搭了几秒,直到确认领带没有系歪。
镜水台不负其名,潺潺流水自回廊蜿蜒而过,以水做界,将一个个景致不同的包厢分隔开来,唯有敞开的轩窗,对着同一片湖。
湖心停着一艘古意盎然的画舫,华灯初上,便有身着霓裳羽衣的舞者蹁跹其上。
赵珈亦卡着六点进到包厢后,正撞见赵明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某个身姿曼妙的身影上。
赵幼宜借着给赵明添茶,小声提醒:“爸,姐和沈总到了。”
“老流氓。”赵珈亦嗤笑一声,一点不给他留面子。
沈今越安抚地在她肩膀上轻拍两下,替她拉开椅子看她坐下后,才从容地朝赵明伸出手:“赵总。”
“都是一家人了,不必这么生分。”
赵明全然一副长辈对待晚辈的样子,赵珈亦直接鼓掌:“沈今越真喊你一声‘爸’,你好意思答应吗?”
“今天是你的回门宴,你非要和我呛声吗?”
赵明说完又对沈今越和颜道:“珈亦被我惯坏了,你多担待。”
“有你……”
赵珈亦话说一半,沈今越过来握住她微凉的手心,语气带着些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力量:“赵总,珈亦的性格没有任何问题,相反她开朗直爽的样子,我很喜欢。”
赵明的笑僵在脸上,一阵青白交替,显示被这番直白的维护噎得够呛。
他将怒火转向赵幼宜:“去问下李家人还不到,几点了!”
“不用问了。”赵珈亦语气平淡:“我带今越去看我妈,结果下了好大一场雨,大概是我妈不喜欢‘镜水台’这种地方吧,所以我联系舅舅把地址改到了您和我妈过纪念日的地方。”
她从包里取出一朵百合花放在餐桌上,转到赵明面前。
“我妈生前最喜欢百合,爸,晚上八点,记得去花店买一束百合。”
短短十几分钟,又重新回到停车场。
赵珈亦抱歉道:“麻烦你白跑一趟。”
“不会。”沈今越摇头,打开导航,问她,“是云阙吗?”
“嗯,你怎么知道?”赵珈亦有些意外。
“上学的时候你说过。”
“那你记忆力还挺好。”赵珈亦扭头去看沈今越,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小心眼?”
“没有。”
“那你为什么笑?”
“我只是想……”沈今越趁着等红灯的间隙,也看了眼赵珈亦,霓虹灯在他深邃的眼眸里跳跃,笑意不再停留在他的嘴角。
他静静看着她,用沾了笑的声音说:“我们以后要在哪里过纪念日。”
14.Chapter14
前方绿灯亮起,沈今越重新将视线投向路面,他嘴角的弧度丝毫没有变化,放佛刚才的问题只是随口一提,并不执着于答案。
赵珈亦却认真地想了下,如果要选择一个有特殊意义的地方……
她会选路明镇,一个坐落在西北地区的小镇。
那里比不上北城的繁华,也没有耀华国际宽敞明亮的音乐教室。那个地方不大,却装下了她所有的纯粹。
她在那里完成一场无声的长大,也在那个小镇,她曾和同学口中的“宿敌”沈今越,并肩坐在一棵古老的香樟树下,和谐地仰望过同一片星空。
香樟树独特的气息仿佛仍在赵珈亦的鼻尖萦绕,连同乡下那静谧高远、缀满星辰的夜空一起。
只是当下,已错过了时机,到了嘴边的答案变得难以启齿。
北城周五的晚高峰比以往更考验人的耐心,拥堵的车流将尾灯连成一片刺目的红海,映在挡风玻璃上,晃得人眼晕。
手机轻震,是表哥发了条消息。
【李政:我们到了,你那边结束了吗?】
赵珈亦看了眼导航上红得发紫的拥堵路段,轻叹一声,回复对方。
【加一:太堵了,你和舅舅舅妈先点菜。】
【李政:嗯不急,你让今越慢点开。】
“着急了?”沈今越注意到她看导航的动作,开车一向沉稳的他,此刻也罕见地按了下喇叭。
“没有。”
“快了,大概还有二十分钟。”沈今越换了首轻快的音乐,试图缓解她的急躁,“如果不晕的话,可以玩儿手机分散在注意力。”
赵珈亦摸出手机打开娱乐软件。
或许是大数据“窃听”了她和李政的聊天,手机给她推送了一条关于“护手霜效应”的科普博文,上面煞有介事地写着:涂一块护手霜在手背上,交通信号灯会“一路绿灯。”
带着几分验证的心态,她从自己的包里取出护手霜,挤出一小块,点在了沈今越搭在方向盘的手背上。
“珈亦?”沈今越被鼻尖倏然萦绕开清冽的金桂香扰乱思绪,而始作俑者浑然不知,兀自等待验证结果。
她盯着沈今越的手背,又转头望向车窗外依旧纹丝不动的车流,最后嘀咕道:“看来这个方法不适用于早晚高峰。”
沈今越利落地卡位,没让旁边试图加塞的车得逞,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你说什么?”
“没事。”赵珈亦附身过来,用指尖帮他把手背上的膏体抹匀。
不一会儿,两个人的身上都沾了相同的味道,清冷悠远,仿佛碾碎了深秋子夜的露水,贴在皮肤上,激起细微的战栗,沈今越喉咙发痒,只说得出“谢谢”二字。
堵车结束在奔驰大G驶入辅路的那一刻。
赵珈亦想起了什么,笑着说:“当时就是在这条路上,你追尾了我的车。”
“嗯。”沈今越停下车,放佛回到那天的漫天大雪,他笑道,“其实那天我还挺高兴的。”
赵珈亦嘶了声,悠悠道:“沈总,追我的车让您这么开心吗?”
“不是。”
沈今越摇头,轻声说:“高兴你人没事。”
但他不得不承认,十年后的久别重逢,在那一刻远胜所有。
“还以为你高兴终于撞到自己的“敌人”了。”
说话的功夫,车已经在车位上停好,赵珈亦伸手拉开车门,在瞥见不远处的场景后又松开手坐回座位。
她拍了拍沈今越的胳膊,指着窗外难以置信道:“你看那是谁?”
沈今越不明所以地看了眼那两道熟悉的身影,有些不解:“李政和赵幼宜,怎么了?”
“我知道。”赵珈亦分析,“你不觉得他俩之间很不对劲吗?这氛围太诡异了。”
一人是李英的亲外甥,一人是间接导致李英死亡的第三者的亲生女儿。
虽说赵幼宜无辜,但在赵珈亦的印象中,但凡两个人同时出现的场合,李政就没有给过对方半分好颜色。
而眼下,他们在并肩站在餐厅门口的光晕下,虽然说笑间保持着安全距离,但两人之间那种流动的、平和甚至隐约亲昵的氛围,还是让赵珈亦捉不准,她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摇摇头:“那以后,这关系岂不是乱套了。”
沈今越好笑地在她脑袋上揉了下,打开了车门:“好了,我们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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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关车门时还是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更像是一种刻意的提醒。
赵幼宜先快步迎了上来:“姐。”
“嗯,赵明到了?”
“还没,他绕路去花店取花,我先过来了。”
算他还有点良知。
赵珈亦的心情舒坦了点,侧身时,她看见李政明晃晃看过来视线。
这次她无比确定,那道很有侵略性的目光落在了谁的身上。
她挽住沈今越的胳膊,借着他高大的身躯遮挡,默不作声地观察着李政。
李政梳着一丝不苟的大背头,露出饱满的额头,剪裁合身的西装三件套衬着他挺拔贵气,站在沈今越面前也毫不逊色,马上而立之年、却从没有谈过女朋友的李政……赵珈亦的目光倏地定格——李政的领带颜色和赵幼宜的上衣颜色一样,都是同色系的棕。
赵珈亦心头重重一叹,不敢细想李政和赵幼宜的“将来。”
“我们进去吧,不等他。”
和赵明的一顿饭吃的乏味可陈,父女俩难得没有争锋相对,好在赵明被浓烈的家庭氛围排除在外,冷着脸的样子让赵珈亦心里很痛快。
吃完饭,送舅舅一家离开,沈今越喝了酒,司机过来接他们,沈今越和赵珈亦一起坐在后排。
沈今越担心自己身上的酒味太重,紧挨着车门坐着,又将车窗降下一半。
一旁的赵珈亦沉默不语,他又问:“怎么了,今天不开心吗?”
“不是。”赵珈亦如实道,“我只是想我哥和赵幼宜怎么办?”
“李政是个成熟的大人。”喝了酒的沈今越行为举止格外大胆,他拉住赵珈亦的手安抚着,让她别担心。
“要是让赵明知道了……”赵珈亦拍了下大腿,“他俩私奔算了。”
随后又低下头,否认了自己刚才说的话:“不行不行,你说得对,我哥是个稳重的成年人,干不出来这种事儿。咱俩私奔还差不多。”
沈今越轻笑,带着些许无奈。
“珈亦,我们不能‘私奔’。”他挽起衣袖的动作慢条斯理,纠正赵珈亦的错误,“我们可是正经的夫妻关系。”
15.Chapter15
“赵珈亦,早上好!”
赵珈亦打开房门,动作一征,门口站着……立着一个有胳膊的圆柱体,正在模仿人类幼崽发出可爱的声音,而它的“脑袋”屏幕上显示着一个Q版笑脸,还配合着有两坨红晕。
她面无表情地关上门,深吸一口气,再次拉开房门。
圆柱体看到她立刻又欢快地重复:“赵珈亦,早上好!”
“沈今越。”她伸手戳了戳下机器人的“脑袋”,屏幕上的表情立即眯起眼,嘴角夸张地留下一道电子口水。
“珈亦。”沈今越从客厅走过来,给她介绍,“这是‘丘比特’,万松团队新研发的。”
赵珈亦看了眼机器人身上那件违和的真丝浴袍式睡衣,嘴角微抽,简直不忍直视:“这是什么名字啊,万松起的?”
沈今越的话音里藏着笑意:“他早上送过来的时候还叫‘爱神’,我刚重新设置了程序。”
“不愧是万松的‘亲儿子’。”
一旁的机器人见缝插针,语气自豪:“万松是我爸爸!”
“再换个名字吧,我的羞耻心让我不好意思给别人介绍它。”赵珈亦低头研究了会儿,在它的身后找到了一个按钮,按下去,发现丘比特的身体蓦然拔高了点,露出两条小短腿。
……
“可以。”沈今越调出控制页面,问她,“你对新名字有什么想法吗?”
“小卡。”
沈今越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一秒,轻笑:“是一个旗鼓相当的名字。”
“好了,想笑就笑。”
赵珈亦站起身时,才发觉沈今越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西装,宽条纹蓝衬衫的领口挺括,利落的收进黑色西裤里,勾勒出优越的腰线。他显然特意打理了发型,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清冷的眉骨,周正的模样似乎下一秒就可以直接出现在商务杂志的封面上。
“你要去公司吗?”她问。
“嗯。”沈今越扣上表带,“要去沪城出差,需要在那边待一晚。”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大早便让万松把小卡送过来。
小卡不仅集成了当前市面上最前沿的机器人技术,还可以实时联动城市安防网络,在第一时间启动最高级别的应急响应,而它最核心的功能,是在沈今越投资“未来ai+项目”时,反复要求技术团队必须实现的情绪识别算法,可以敏锐地捕捉到赵珈亦的心理状态。
这也是沈今越投资“丘比特项目”时,反复要求技术团队实现的核心功能。
“东西收拾都好了吗?”赵珈亦跟着他走到玄关,并没有看到行李箱。
“助理拿下去了。”沈今越看了眼时间,“我先送你去律所。”
“不用。”
赵珈亦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执着于送她上班这件事,自同居后,他每天都会问,赵珈亦都不好意拒绝。
但这次她有充分的理由:“我得去趟法院,自己开车方便。”
沈今越没再坚持,提醒道:“行,今天预报有雨,你记得带伞。”
赵珈亦抬手比了个OK的手势。
两个人还是一起出了门,小卡站在门口送他们,屏幕切换到泪眼汪汪的不舍表情,它已经自动识别到沈今越出差的消息。
“请沈今越放心,我会照顾好珈亦哒。”
“太中二了。”站在电梯里的赵珈亦忍不住吐槽。
沈今越替她拉开车门,拎着包的助理站在他身后半步的地方,不时地看一眼腕表。
“你也快走吧,Zero都替你着急了!”赵珈亦戴上墨镜,朝沈今越挥了挥手。
“明天见,珈亦。”
车子转弯前,赵珈亦习惯性地瞥向后视镜,却从中看到了沈今越的身影,他还站在原地,身姿笔挺,追随着她的方向。
赵珈亦的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她收回自己的视线,踩下油门,加速驶出车库。
“赵律,辛苦了。”
“应该的,调解书法院会在一周内出具,到时候记得来取。”赵珈亦拧开矿泉水灌了一口,七月的骄阳将法院台阶烤得如同蒸笼,闷热得令人窒息。
想起出门前沈今越的叮嘱,她抬头看了眼头顶毒辣的日头,觉得带伞可能太过多余。
“谢谢赵律。赵律方便吗,一起用个午饭?”
“不用了,所里还有事。”赵珈亦将空瓶扔进垃圾桶里,抽出一张湿巾擦拭手指,抬手间,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烈日下折射出不容忽视的璀璨光芒。
对方目光一滞,笑容僵硬:“刚才在庭上就想问,赵律结婚了?”
“嗯,刚结。”
男人的视线落在那颗硕大纯净的钻石上,哪怕在娱乐圈浸淫多年,见多了太多名利场,但他还是不敢轻易判定这枚钻石的价值,如果是真的,她何必要做律师这么辛苦的职业,若是仿品,难道赵珈亦也是个爱慕虚荣的人。
他决定先探探虚实:“不知是谁有幸得到赵律了青睐,是圈内人吗?”
“不是。”
赵珈亦张开嘴唇,不知道要如何形容沈今越。
早些年的时候,她偶尔会参加北城的名媛聚会,那时候有人形容沈今越是落在湖面上的清冷月光,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但清辉皎洁,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赵律?”
王振的声音将她拉回显示,赵珈亦收敛思绪,笑意疏离:“我先生是个很好的人。”
说完,她摆了下手,“王经理,先走了,回聊。”
看着赵珈亦纤细高挑的背影,王振眸色暗了暗,正想抬步跟上,肩膀却突然被人按住,他愤怒回头,看清来人后,脸上瞬间堆满谄媚:“付总,您怎么在这里?真是太巧了。”
付斯年抬起下颌,指向旁边的咖啡店:“看到了熟人。”
王振以为他说的自己,受宠若惊道:“付总竟还记得我,荣幸荣幸。我们公司最近新签了个艺人,高材生,兼职过模特,气质绝佳,我安排您见见?”
“我认识你吗?”
付斯年看了他一眼,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我就是好心过来提醒你一句,不该动的心思,趁早收起来。”
王振心头一跳,强笑道:“您是说赵律她和您?”
付斯年嗤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带着十足的警告意味:“做好你分内的事,其他的少打听,更别肖想。”
“是是是,谢谢付总提点。”王振心头一颤,额角渗出冷汗。
赵珈亦对此一无所知,她驱车赶回律所,马不停蹄地和主任开会,待回到办公室,桌上的午餐早已凉透。
她先处理了紧急邮件,然后才不紧不慢的打开饭盒,嘴里吃着凉掉的汉堡,在心里盘算着晚上约谁去吃火锅。
赵珈亦打开微信,沿着联系人名单往下翻,在一个名字前停下,第一次主动给对方微信。
正要退出,收到了沈今越的信息。
【Shen.JY:结束了吗?】
赵珈亦随手拍了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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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过去,打字:
【加一:正在吃饭。】
沈今越正带着一众高官穿过酒店的行政酒廊前往会议室,Zero跟在他汇报日程安排,只见低头看手机的沈今越停下脚步,眉头紧皱。
他愣了下,试探地说:“明天中午的商务宴请可以让陈副总代您去。”
沈今越头也没抬,视线依旧落在手机上:“没事,继续。”
【Shen.JY:让餐厅给你送点别的。】
【加一:不用了,我打算晚上去吃火锅。】
【Shen.JY:川菜可以吗?】
沈今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片刻后,才开始打字。
赵珈亦第二条消息先到了。
【加一:刚学长送了猪脚饭过来。】
沈今越删除掉输入框里未发出的“和谁”两个字,将手机递给Zero,心情看起来不太美妙。
“轩诚,下午的会议尽量控制在五点前结束。”
“好的,沈总。”王轩诚搓了下手指,用眼神示意后面的高管们不要往枪口上撞。
毕竟沈今越只有在心情不佳的时候,才会直呼他的中文名。
手机在他的手里震动,他低头看了眼,上前半步:“沈总,小付总的电话。”
“今越,给你发消息怎么不回,你家后院差点着火了知不知道!!!有个不长眼的,竟敢打你老婆主意。”
付斯年的声音太大,被王轩诚听了个一清二楚,他不敢看沈今越的表情,默不作声地朝后退了两步。
“幸好我在旁边咖啡店,一眼就瞧出那孙子不怀好意。”
“是谁?”
“我警告过他了,放心,他只要不傻,回去搜搜新闻就该能知道珈亦的身份,借他十个胆子都不敢再犯。”
电话里隐约传来万松的声音:“就是柯盛传媒一小经纪人,王振。”
沈今越示意王轩诚带其他人先走,迈开几步站在落地窗前。
他身上柔和的痕迹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眼底有着不易察觉的沉冷。
“斯年。”他开口,声音不高,“我的底线,你知道的。”
付斯年的声音也正经起来:“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处理。”
收到王振道歉的消息时,赵珈亦有些诧异。
【王振:抱歉,沈太太,今天中午多有冒昧,望海涵!】
对于他的称呼,赵珈亦并不奇怪,她和沈今越的婚纱照至今还挂在官网,这场婚姻,不允许保密。
屏幕跳出行程提示,她关闭电脑,走到电梯口时才给对方回了句“没事。”
放下手机,她轻叹了口气,也对这场婚姻带来的附加影响,有了更实质的感触,这比她预想的更复杂。
坐进车里,赵珈亦打开手机导航,屏幕顶端跳出一条微博推送。
她隐约看到沈今越的名字,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八爪娱纪:【沪城偶遇,新婚燕尔,资本大佬神沈今越抛下新婚妻子,密会“前未婚妻”甜蜜逛街。】
赵珈亦点开照片,看到了沈今越修长的身影。
他将西装搭在手臂上,早上出门时那件宽条纹蓝衬衫依旧一丝不苟,身旁的面孔有些陌生,但不难猜出名字——霍曦文。
赵珈亦盯着照片,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久久没有落下。
车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阴了下来,隐隐传来闷雷的声响,一场酝酿已久的大雨,终于要来了。
16.Chapter16
赵珈亦本能抗拒每一个雷雨天气,她甚至有点想临时爽约,回家用被子裹住自己。
但最终,车子还是按照导航引导停进车位。
又一辆车驶入停车场,是辆路虎,透过磅礴大雨,赵珈亦认出那串熟悉的车牌号,她推开车门,雨水瞬间溅湿她的鞋面。
赵珈亦开口,喊了对方的名字:“赵幼宜。”
雨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很大,北城的霓虹被雨幕撕碎迷离的光斑,她的声音不大,足够对方听到。
赵幼宜推开车门,跑进她的伞下:“珈亦姐。”
“进去吧!”
“鸳鸯锅?”单点的时候,赵珈亦发现自己赵幼宜的口味一无所知,把菜单递给了她,“你来点吧!”
不知道才是正常的,她想。
手机在包里不停震动,不用看也知道,询问沈今越绯闻的消息塞满了屏幕,赵明更是连珠跑似的发了十几条,字里行间全是责备。赵珈亦觉得她的脑子像一团浆糊,心力憔悴。
赵幼宜想必也看到了消息,担忧地看向她,谨慎地开口:“珈亦姐,你还好吗?”
“我没事。”
对方释放出来的善意和关切太明显,赵珈亦摇头,多说了句:“沈今越不是那种人。”
沈今越和她结婚是因为不甘心霍曦文为了一个丧偶华裔教授而放弃他,正因如此,她才笃定,霍曦文不会背弃她的爱情,沈今越也不会背叛婚姻。
说话间,她撑着下巴,认真地打量着赵幼宜。
赵幼宜比她小两岁,生了双漂亮的杏眼,五官标致大气,纯色一字肩长裙穿在她的身上很显温婉,除了眉骨间那点微妙的相似,她们身上几乎找不到任何共同点。
可偏偏,她们都流着赵明一半的血,令人作呕的、生厌的血缘纽带。
这是她们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吃饭,在没有赵明存在的空间里,好像就能暂时的逃离那些丑陋的现实。
她开口:“最近工作怎么样?”
“还好,很自由,也轻松。”赵幼宜低头从手提包里取出两张票,放在赵珈亦面前,“珈亦姐,这是我策划的一个展,如果你和沈总时间方便,欢迎来看看。”
“行,谢谢。”
赵珈亦收起邀请函放在一旁,突然很直白地问:“李政去看过吗?”
赵幼宜的表情有几秒钟的空白,像是cpu过载的电脑,卡顿着。
“你知道了?”
“喜欢是藏不住的。”赵珈亦看了眼微信,沈今越没有发来信息。
那晚回门宴上,她和李政之间的亲密排外性太强,尤其是吃饭时,他俩恰好坐在一起,李政针对赵明的次数都变少了许多,他的注意力基本上都放在了赵幼宜身上。
赵幼宜紧张地扣着指甲,满脸愧疚:“对不起,珈亦姐。”
“为什么要向我说对不起?”赵珈亦轻笑,带着无奈,“你可能误会了,我不是来责备你的。”
“那你……”
“只是想问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赵珈亦挂断赵明的第十个来电,将手机关机扔进包里。
在心里组织了下措辞,才缓缓开口:“本来你和谁谈恋爱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可那个人是李政。”
“嗯。”赵幼宜低下头。
“我舅舅和赵明永远不会冰释前嫌,你明白吗?”
父母辈的事情遥远的发生在上世纪一样,他们可以敌我分明,但在舅舅李诚的心里,那是血淋淋的伤口,就是赵幼宜的母亲害死了李英,害死了他唯一的妹妹。
“珈亦姐,你放心,我不会让赵明知道的。”赵幼宜抬起头,“你们家不会接受我,我也不想让李政为难。”
“只是明知没有结果,却还是想试试。”
她的嘴边挂着一丝苦笑:“沈今越和你结婚,让赵明得了那么多好处,他怎么可能放过我,他只会把我当成一个待价而沽的物件。”
赵幼宜看得很清楚,赵明恐怕巴不得是李政,好借此扬眉吐气、一洗这些年被李家明嘲暗讽的折辱。
赵珈亦张了张口,阻止了赵幼宜单方面的悲观:“但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应该听听李政的想法。”
“他说想和我结婚。”赵幼宜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不配德感。
“我找你并不是让你放弃这段感情。”赵珈亦正色道,“我只想说,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最起码在你们有能力解决赵明这个麻烦前,都别让他知道,毕竟我不想看到他小人得志的嘴脸。”
“嗯。”赵幼宜看起来放松了一些,“放心吧,珈宜姐,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赵珈亦喝了口茶,扯了扯嘴角:“那天不过是赵明的心思没有放在你们身上罢了。”
窗外骤然亮起一道惨白的闪电,紧随其后的炸雷震得人心头发颤。
倒是赵幼宜先说:“珈亦姐,今天的天气,你真的可以吗,需要人陪吗?”
“没事。”
赵珈亦摇头,火锅热气氤氲,模糊了她的表情。
一顿饭平平静静地吃完,雨势未歇,赵珈亦先送没有伞的赵幼宜上车,等坐回自己车里,她仿佛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从包里掏手机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腕表提示心率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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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她闭上眼,熟练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决定叫司机来接她。
微信的视频通话以疯狂且强势的频率弹出手机,赵珈亦滑动接听。
“珈亦,我看北城发布了黄色雷点预警。”
沈枝意焦急的表情出现在屏幕里,“你在哪儿,怎么这么暗?”
“我在车里,在等司机来接我。”赵珈亦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刚和赵幼宜吃完饭。”
“和她有什么好吃的。”沈枝意毫不掩饰地撇嘴,“你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
“有点事要跟她说。”
赵珈亦犹豫了下,还是没有说赵幼宜和李政的事情。
“行吧,我就打电话问下你,对了,沈今越是不是在沪城出差,他今晚能回去吗?”
“他明天回。”
“你一个人可以吗?”
赵珈亦努力让自己的笑看起来轻松:“我没事,这么多年,都是自己一个人。”
“拜托。”沈枝意恨铁不成钢,“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赵珈亦点头附和:“确实,我还有你。”
“别岔开话题。”对方不吃这套,单刀直入,“沈今越怎么回事啊,怎么去趟沪城还传出绯闻了。”
“应该是偶遇。”赵珈亦语气平淡。
“你还挺相信他。”
赵珈亦一眼看穿她:“你不是也信。”
“虽然我搞不懂他到底喜不喜欢你,但他的人品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是啊。”赵珈亦远远地看到了司机过来,“司机来了,我没事,你放心。”
“行,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雨势减小,但电闪雷鸣仍是不断。
赵珈亦用指纹解锁,顺手挂断赵明的第二十五个电话,没有注意到Cupid圆滚滚的身体已经悄无声息地挪到了玄关阴影处。
“赵珈亦,你终于回来了。”Cupid的屏幕上挂着两行清泪,电子音也带着明显的委屈。
赵珈亦忘记家里有个机器人的事情,被吓了一跳。
看清后,她松了口气:“Cupid,是你啊。”
“赵珈亦,你在想其他人。”Cupid的核心算法精准地做出判断。
“没有。”
“说谎指数,五颗星。”
赵珈亦从换鞋凳上站起来,一副见鬼了的表情,片刻后,承认道:“好吧,我就是在想别人。”
Cupid脑袋上的红色感叹号消失,切换成好奇宝宝状,声音充满了求知欲:
“赵珈亦,我想知道,你此刻强烈的情绪波动对象,是谁?”
17.Chapter17
轰隆——
撕裂天幕的雷声将赵珈亦从混沌的噩梦中狠狠拽出,她猛地坐起,才发现自己竟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一条薄毯。
她看到了守在一旁的小卡,声音沙哑:“你怎么在这里。”
“系统检测到赵珈亦“恐惧”情绪峰值,已自动开启陪伴模式。”小卡一板一眼地说。
随着它的话,客厅的灯光依次亮起,赵珈亦看向窗外,喃喃自语:“好大的雨。”
“是呢。”小卡移到她的身边,降低了高度,像是坐在了地上,屏幕上跳出一条航班信息,“受强雷雨影响,沈今越的飞机备降在了滨海机场。”
“沈今越?”
赵珈亦看向那张航迹图,上面显示飞机曾在北城上空徒劳地盘旋了近一个小时,起飞时间正是她看到新闻的时候。
他几乎每天都会给赵珈亦同步自己的行程信息,唯独缺了这次。
赵珈亦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因为当她问完“沈今越还有多久到家”时,小卡直接跳到了通话界面。
“正在为您拨打沈今越的电话。”
……
赵珈亦将抱枕搂进怀里:“你还挺贴心。”
“珈亦?”电话很快被接通,沈今越略带疲惫的声音传了出来。
“刚才小卡说你备降到了滨海。”
“嗯,现在在高速上。”
已将近凌晨,高速上的路灯亮着,两边一片漆黑。王轩诚开着车,给他小声提醒,“沈总,我们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到跃林湾。”
“吃饭了吗?”赵珈亦看到自己的身影映在客厅的落地窗上,略显孤寂。
密集的雨点拍打窗户,像无数冰冷的手指,瞬间将她拽回二十年前的那个风雨如晦、电闪雷鸣的午夜。
那时她和李英住在临江别墅。
七岁的赵珈亦和保姆睡在一楼,而李英喜欢安静,一个人住在二楼。
而其他人住在副楼里。
李英习惯晚睡,她几乎每天都会在书房翻译文稿到深夜,那天赵明去了趟临江别墅,两个人大吵一架,当晚书房的灯很早就灭了。
赵珈亦被雨声吵醒,雷声炸响在空旷的房间里,家具在闪电中通通化作故事里的魑魅魍魉,她害怕极了,但一直陪她的保姆偏偏在那天请了假。
她抱着兔子壮胆,一个人跑上楼。
李英的房间没上锁,客厅只亮了一盏落地灯,主卧门露出缝隙,一点光也没有。
赵珈亦揉了揉眼睛,走了进去。
后来的画面让她做了很久的噩梦,在长达好几年的时间里,她无法自主入睡,也没有办法睡个整觉。
虽良心发现的赵明给她请了不少心理医生,但有的创伤,刻骨铭心,难以愈合。
赵珈亦对雷雨天气的恐惧从未消散过,她甚至会反反复复地梦到相同的场景。
梦到刺目的鲜血从浴室门缝下流出,铺满临江别墅复古的旋转楼梯,梦到李英一身血衣从浴缸里站起来,朝她伸出手,声音空洞:“珈亦,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解锁成功。”
开门声骤然响起,剪断令人窒息的回忆。
赵珈亦收回落地窗上的目光,转身看向玄关。
沈今越就那样踩着满屋昏黄的光影,走进了她的视线里。
小卡一溜烟冲了过去:“沈今越,欢迎回家。”
它甚至还给自己配了欢呼音效。
“不是明天回来吗?”赵珈亦问他。
“下雨了。”沈今越一句话说的没头没尾,叫赵珈亦不敢多想,他身上的衬衫带着长途奔波的褶皱,看起来风尘仆仆。
他扬了下手里的袋子,满眼笑意:“我买了小龙虾,一起吃点。”
语气平常的仿佛刚经历舟车劳顿的人并不是他,而他只是在一个稀松平常的工作日,下班回家时顺路买了赵珈亦喜欢吃的小吃。
赵珈亦扔下手里的抱枕:“我去拿碗筷。”
上百平客厅的灯全部亮起,明亮光线倾斜而下,似乎在狂风暴雨中筑起了坚固温暖的堡垒。
两个人都换上了家居服,盘腿坐在铺着地毯的落地窗边。
“想喝点酒吗?”赵珈亦提议。
“你可以吗?”沈今越提醒她,“明天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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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上班。”
“没事,喝点晚上可以睡得更好。”赵珈亦走向酒柜,“我们领证时,付斯年送的酒我还没有开。”
“好。”
神奇地,沈今越的存在,大幅度减少了雷雨天气对赵珈亦的心理折磨。
酒杯轻碰发出悦耳的脆响。
赵珈亦先喝了口酒,才转身对沈今越说:“我看到了新闻。”
“公关部已经在处理了。”沈今越的表情似乎有些意外,“珈亦,我……”
“你也别太难过,老一辈的人总喜欢说‘过日子’,其实也是,生活就是这样,过着过着,就走出去了。”
时间有时候残忍,让人改头换面。有时候又格外宽容,它帮人走出不甘,放下不被满足的执念。
赵珈亦不知道沈今越对霍曦文的感情到了哪一步,但总觉得,他不应该被困在原地。
沈今越笑了下,嘴角的笑容藏着些许无奈。他看了空了一大半的酒瓶:“珈亦,该睡觉了。”
“嗯,你先去洗澡。”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赵珈亦看着沈今越离开的身影,内心百转千回,沈今越是个很好的人,所以她希望,他可以得偿所愿。
高脚杯里还有一点酒,赵珈亦仰起头,一饮而尽。
沈今越回到客厅的时候,发现赵珈亦趴在靠枕上睡着了。
小卡的声音也变得很低。
“沈今越,这是她第二次睡着在客厅了。”
“小卡,去充电。”
“哦,晚安。”小卡不情不愿地返回充电座,屏幕暗了下去。
赵珈亦很轻,将近一米七的身高抱在怀里却没有什么重量。沈今越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替她打开了床尾灯。
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皱着,看起来很不舒服。沈今越蹲下身,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似乎过了很久,虫鸣声在雨后重新响起。
沈今越松开手,从口袋里取出那条铂金手链,戴在赵珈亦纤细的腕间。
然后,他低下头,在她的手腕处落下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赵珈亦,晚安。”
18.Chapter18
赵珈亦睁开眼睛的第一眼,先感受到的是手腕上的重量,然后她才看到新手链。
链身结构精巧,主链上嵌着十八颗剔透的钻石,副链则一串温润的淡水珍珠,最后收于一枚地雕刻玫瑰样式的红宝石处。指尖轻轻拂过手链,上面沾染着她的体温。
她踩着拖鞋去客厅找沈今越,出乎意料地,除了扫地机器人规律的嗡鸣和小卡,再无他人。
“小卡,沈今越呢?”
小卡闻声灵活地转过身体,伸出胳膊在空中摇摆了两下,给她道了早安后,说道:“沈今越前往沪城的飞机已经起飞啦,还有一个小时降落。”
“是这样啊!”赵珈亦低头看了眼手腕。
沈今越“艰难”地横跨数百公里,就是为了给她送条手链吗?
但不论如何,赵珈亦还是给对方发了条消息。
【加一:手链很漂亮,谢谢!】
小卡的声音在客厅中适时响起:“沈今越专门给你预留了早餐,在保温盒里。”
赵珈亦又发了条信息。
【加一:还有早餐,也谢谢你。】
十五分钟后,小卡依依不舍地站在门口送赵珈亦。
她本想在家里处理文件,但书房已经让给了沈今越,算是对方的私人空间,作罢后拎着车钥匙出门,但还是比平时晚了半个小时。
林雯临时请假,她只能自己去冲咖啡。刚走近茶水间,刻意压低却清晰的议论声便钻进她的耳朵中,连同她的名字一起。
“你看到新闻了吗?沈今越和前未婚妻在沪城‘甜蜜’逛街。”
“啧,我也刷到了。”另一个人压低了声音,“昨天赵律下班的时候,脸色特别不好。”
“豪门婚姻也是一堆麻烦。但是沈今越也太大胆了吧,刚结婚就明目张胆的‘偷吃’。”
“有点心疼赵珈亦。”
“是啊,长得好工作能力也好,就是家世比起霍曦文来,稍微差点意思。”
“还不如和宋律在一起。”
“哪个宋律?”
“资产重组部门的宋盏,今年年底就要升合伙人了。”
……
赵珈亦搭在门把上的手停顿了一瞬,随即缓缓收回,这件事情并不会对她产生很大的影响,顶多就是被人议论几声而已。
何况沈今越说过,公关部正在处理。
她握着空杯转身,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宋盏。
对方穿了见很有光泽感的浅灰色衬衫,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周身散发着“精英”气质,抬手看了眼表:“聊聊?”
赵珈亦点头,跟着他走到顶楼。
“怎么样?”宋盏站在天台上,双手撑着栏杆,侧头看她,目光锐利如光,“结婚后的生活?”
“挺好的,早上起来就有热乎的早饭吃。”
赵珈亦伸了个懒腰,雨后的阳光柔和,倾洒在她的身上,婚戒在她手间,熠熠生辉。
“珈亦。”宋盏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急切,“当初正阳财务危机,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为什么还要联姻,嫁给沈今越,你觉得你会幸福吗,你们刚新婚,他就闹出这种绯闻来,他根本没有顾及你的感受!”
“学长。”赵珈亦打断他,迎上他的目光。
眼前这张曾写满书卷气的脸,早已被职场磨炼的棱角分明。同样的,时间也在她的身上刻下了痕迹,那个被宋盏手把手教辩论技巧的赵珈亦,成了律所独当一面的律师。
有些距离,一旦拉开,便再也回不到无话不谈的从前。
“我和沈今越是高中同学,他人很好,新闻具体说了什么我没有看,网友的讨论我也不在意,因为我不会相信的。”
“你知道我害怕雷雨天气,他昨天特意从沪城赶回来陪我,今天一大早又飞回去。”
宋盏猛地向前逼近一步,拉近两个人的距离:“赵珈亦,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幸福。”
“谢谢学长,我现在就很幸福。”
宋盏的手机铃声适时响起,他接起来,说了句“来了。”
赵珈亦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学长赶紧去忙吧!”
宋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底情绪复杂,又带着些赵珈亦曾经熟悉的东西——惺惺相惜。
风吹落几朵火红的石榴花,赵珈亦走到栏杆边,俯瞰着晨光下澄澈的北城中轴线。
视野开阔,她无端想起上初中时,每次和赵明吵架,她都近乎自虐地爬上鼓楼那陡峭得仿佛没有尽头的石阶,台阶一级级向上延伸,她的脑海里塞满赵明手机里那些陌生女人打开的、意图成为她“后妈”的短信,只能用体力的极限消耗,才能暂时麻痹内心的愤怒。
那时她还太年轻,浑身是刺,不懂得保护自己。
所以在沈今越问她长大快乐的时候,她才会毫不犹豫地给出答案。
就仿佛她数十年孤默的沉寂,只有他懂得。
赵珈亦又看向遥远的天际线,轻叹一口气,仿佛想要将胸中郁结尽数呼出。
被她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有几条信息,赵珈亦打开微信查看。
【Shen.JY: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很适合你。】
【Shen.JY:不客气!】
赵珈亦退出微信,纠结片刻,还是打开了微博。
她的账号认证了真实的身份,之前会偶尔转发律所的信息或者发一些法律常识。
和沈今越的婚事,让她涨粉数十万,私信也铺满了屏幕。
她一键清除后,点开热搜榜单,看了一个意外的词条。
#沈今越 赵珈亦在家里养机器人
#丘比特私人订制
广场热门第一赫然是万松。
@万松:什么乱七八糟的假新闻,我三哥去沪城纯属正经出差,去给三嫂买礼物的时候碰巧遇到Sylvia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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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伏光集团的公告倒是看下啊)。而且昨天晚上三哥回北城陪三嫂吃了小龙虾。
ps:图片由我司新研发的机器人倾情提供(发售日期待定,丘比特为三哥私人订制款)
一共有两张图片,一张是赵珈亦和沈今越碰杯的侧影,还有一张是沈今越抱她去睡觉。
[听说昨天落地北城的飞机全都备降滨海了,沈今越是从滨海赶回去的吗!]
[难不成沈今越还是个纯爱战士。]
[丘比特?机器人的名字都这么有爱。]
[不是说是联姻吗,怎么这么真情实感。]
[我已经代入了,这两张照片好有生活气,幸福都溢出来了。]
[肯定是演的。]
[赞同,这也太假了,机器人还能在没有收到指令的时候拍照,侵犯人隐私了吧。]
[避雷这个产品!!!!]
看到评论的万松当场炸毛,打电话给沈今越,提示飞行模式,他亲自下场回复了这条评论。
[都说了是私人订制,而且丘比特是一款家庭陪伴型机器人,具备“温馨时刻自动捕捉”功能,用户可自主选择开关,懂?]
[这个功能好,以后老了,还能当回忆录看。]
……
赵珈亦把手机放下,坐在电脑前,又重新拿起手机,转发了万松的那条微博。
@立远·赵珈亦:更正一下,它现在叫“小卡”。//@万松:……
万松秒回:我听三哥的,三哥听你的,五舍五入,我也听你的~
微信弹出消息,沈枝意发来截图和一段语音。
“你说万松有时候是不是傻的可爱。”
赵珈亦直接拨了语音过去:“你俩这是什么情况?”
“我看到他发微博,就想也定制一个呗,他说还没有上市,但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可以送我一个。”
“但是,”沈枝意的声音拔高了,“他居然说要我的机器人取名叫‘战狼’!”
赵珈亦忍笑:“为什么?”
“他说因为我是‘投行之狼’,这是什么直男癌晚期脑回路!”
赵珈亦忍俊不禁:“小卡最开始的名字叫‘爱神’,我现在觉得这个名字也还行。”
“太可怕了。”沈枝意哀嚎,“我就是给你吐槽下,我先挂了,我要继续去和他battle了。”
“加油!”
挂了电话,赵珈亦撑着桌子笑了会儿,但还是给沈枝意留言。
【加一:友情提示,万松说自己是不婚主义者,你悠着点儿。】
临近三点多,赵珈亦处理好手上的工作,准备提前溜一会儿,SA发消息说到了几个限量款,邀她去挑。
下午来上班的林雯站在门口,一副敲门的姿势,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与惊讶,眼睛亮得像发现了新大陆:
“珈亦姐,沈总来了!就在外面!”
19.Chapter19
赵珈亦一时怔住,下意识从包里摸出手机查看微信。
沈今越确实在十几分钟前发来了一条信息。
【Shen.JY:珈亦,我在立远,你忙完了吗?】
【加一:结束了,你在几楼啊?】
“珈亦。”消息刚发出,沈今越的声音便在她身后不远处响起。
赵珈亦抬头,只见他站在那里。
即便只穿着简单的蓝白T恤,置身于西装革履的精英人群中,随性的装扮仿佛一道清冽的光。他被人群簇拥着,挺拔如白杨,带着一丝与周遭格格不入却又引人注目的清朗少年感,以至于人们第一眼望去的焦点是他。
明明前天晚上才见过,此刻望着神采奕奕的沈今越,赵珈亦心底竟恍惚生出几分久别之感。
“夫人好。”王轩诚也向她打了招呼。
主任江远笑呵呵地解释:“沈总一下飞机就直奔过来了,刚到律所就问你的办公室在哪儿。”
沈今越颔首致意:“劳烦江主任亲自引路。”
“客气啦。”江远很有眼力见地说,“你们聊,我们的会议四点准时开始,到时候让珈亦送你上来就行。”
“好。”沈今越应着,已走到赵珈亦身边,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手。其他人见状,识趣地离开了,王轩诚也随行而去。
“方便去你办公室喝杯咖啡吗?”他低头轻声问,修长的手指带着薄茧,轻轻圈住她无名指上的婚戒,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戒圈。
“嗯。”赵珈亦只得放弃“翘班”计划,重新推开办公室门,“小雯,两杯美式。”
“好的。”
赵珈亦的办公室不算太大,办公桌后的文件柜塞得满满当当,一旁的桌子上也摞着厚厚的案宗。
相比之下,会客区清爽许多,只在沙发旁放着一盆生机勃勃的发财树。
林雯敲门送咖啡进来。
“你来律所办业务?”赵珈亦抿了口咖啡,难逃疑惑。
伏光配置了业界顶尖的庞大法务团队,内部按专业领域高度细分,实力雄厚。她还在法学院念书的时候,商法课本上引用的一个经典的反不正当竞争案例,原型就是伏光集团的真实案件,据说当年法务团队为其力挽狂澜,避免了上千万的损失,赵珈亦有好几个大学同学毕业后都进了伏光法务部。
“过来聊合作。”
“哦?需要我们出面唱‘红脸’?”赵珈亦看向沈今越。。
通常在一些高难度的谈判中,有时确实需要由外部律师来承担强硬立场或者传达不利消息的角色,以便公司管理层和内部法务团队可以保持与交易方的良性关系。
“不是。”沈今越轻笑一声摇头,“是集团一个体量巨大、结构复杂的跨境并购案。伏光的法务团队无疑是顶尖的,但这次交易涉及多个法域,挑战很高,规模空前。”
“立远在企业跨境并购方面拥有无与伦比的成功经验,我们需要你们作为外部智囊团,与伏光内部团队紧密协同,来确保本次收购万无一失。”
赵珈亦点头,许多集团都会这样做,聘请顶级的团队,不仅可以对项目本身的风险做最大化规避,也可以成为对股东和市场信心的背书。
站在沈今越管理者的角度看,这绝对是伏光法务团队向顶尖外部团队学习、汲取前沿经验的宝贵机会。
她抬手看了眼腕表:“那得感谢沈总对我们所的认可了。”
“珈亦。”沈今越很认真地喊她的名字,“如果此次合作达成,你愿意参与到这个核心项目组里来吗?”
“你之前在南城办公室从事的就是资产并购方向,现在有这样一个顶级跨境并购项目的机会,你想重新回到这个领域吗?”
赵珈亦确实掠过一丝心动,但很快被她压了下去,得出结论:“算了吧,我现在在娱乐法小组也挺好的。”
伏光集团的跨境并购,必然是立远最高级别的S级项目,届时抽调的核心团队必定要进驻伏光办公。
利益往来,千丝万缕,单凭她和沈今越的这层夫妻关系,她就不适合参与其中,而是主动避嫌。
在当年放弃出国留学时,她就在心里告诉自己要一定程度地学会随遇而安。读法学院是,成为一名律师是,调任岗位也是……她习惯了在认真和努力中自我麻痹。
况且,沈今越给她递来的橄榄枝,就意味着其他人会失去名额,赵珈亦不愿意成为这种!“特殊关照”下的受益者。
“快四点了,我送你上去。”赵珈亦站起身来,桌上那杯只喝了几口的咖啡杯还氤氲着袅袅热气。
沈今越的目光从她脸上划过,终是没再坚持,跟着赵珈亦乘电梯上楼。
江远带着一行人都早已等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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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会议室,宋盏赫然在列。见沈今越推门进来,江远立马起身迎前:“沈总,给您介绍下,这位是宋盏,我们所重大资产重组部门的负责人,也是这个跨境并购项目的牵头人。”
说完,他的目光扫到站在沈今越身侧的赵珈亦,又笑着补充:“说起来,宋律还是珈亦的学长,两个人当年在校辩论队可是黄金搭档。”
沈今越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挑,微侧身体,朝宋盏伸出手,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又带着审视意味的弧度:“久仰大名。听珈亦提起过,宋学长在校时对她特别照顾,今日得见,我代珈亦谢过了。”
宋盏毫不避讳地迎上他的目光,稳稳握上那只手,力道适中,笑容同样完美却隐含锋芒:“沈总客气。照顾珈亦是应该的,毕竟她一直是我非常欣赏,也特别喜欢的学妹。”
听着宋盏不甘示弱的回应,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仿佛有看不见的电光石火擦过。
“一个是珈亦的老公,两个是珈亦的学长,看来我们这次合作想不愉快都难啊!”江远指了指自己,又指了下宋盏,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他在脑子里飞速计算着这次巨额标的带来的丰厚收益。
宋盏松开手,神情严肃:“沈总,其实该说感谢的是我们立远,能得到伏光的信任,是我们立远的荣幸。”
“虽然合作并未敲定,但我不妨直言,珈亦在这里。”沈今越的目光如刀锋般落在宋盏脸上,带着上位者天然的睥睨,“确实是我倾向于选择立远的一个重要砝码。宋律师,接下来,让我见识见识立远的真本事吧。”
饶是见惯场面的江远也嗅到了空气中无形的火星,连忙打圆场:“时间差不多了,那我们就正式开始吧!”
他转头看向赵珈亦,语气热络:“珈亦,你要不要也留下来听听?”
赵珈亦立刻摇头,语气干脆:“你们聊正事,我就不参与了。”
她只想快点离开这微妙的氛围。
沈今越闻言,一个眼神示意王轩诚。王助理心领神会,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为赵珈亦拉开了厚重的会议室门:“夫人慢走。”
“珈亦。”沈今越不大的声音打破会议室凝滞的气氛,“你在办公室等我下,我们一起回家。”
“好的。”
赵珈亦无力地应道,反正SA已经发了消息,说那几个限量款售出了。
20.Chapter20
“……预祝我们的法律宣传活动圆满结束,谢谢大家!”
“我们快上车吧!”林雯将太阳伞往赵珈亦那边挪了挪,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大中午的在外面合照,真是热死了。”
“走吧。”
赵珈亦回完沈今越的消息,把手机放进包里。
林雯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是沈总的消息吗?”
“嗯。”
“珈亦姐,我发现自从你结婚后,看手机的次频率直线上升。”林雯悄悄问,脸颊泛红,不知道是被晒的,还是八卦心切,“他是不是发消息,说舍不得你啊。”
赵珈亦摇头失笑,轻轻地在她头上敲了下:“他给我说,他要去趟美国。”
早上出门前,沈今越和小卡一起在门口送她。
小卡“泪流满面”:“我和沈今越会想你的。”
“……我就去三天。”赵珈亦平静回应。
沈今越把包和钥匙递给她:“注意安全。”
“好。”
两个人原本说好,等赵珈亦回来后一起去看望沈今越的父母,而刚才那条消息,是沈今越告诉她,他的研究生导师突发疾病住院,他需赶去探视,归期未定。
林雯点点头,又问她:“珈亦姐,你和沈总是耀华国际的,听说念这个学校的人百分之百会出国念大学,你怎么没有去啊?”
“可能……”赵珈亦苦笑一下,换了个说法,“当时太年轻了,做事容易钻牛角尖。”
“如果你去了,说不定早就和沈总在一起了。异国他乡身边有个熟悉的人在身边,很容易产生爱情的火苗。”
林雯的语气里满是惋惜。
赵珈亦轻笑,纠正道:“他的本科是在帝国理工读的,我当年和他申请的也不是同一个学校。”
“你申请了哪个学校?”
“牛津。”
“那是挺远的。”
“是啊。”
七座商务车驶上了高速,种在高速两旁的高大的树一棵接一棵地被落在车身后,东升的太阳投射在玻璃上,阳光刺眼。
赵珈亦曾在网上看到过一句话:永远不要美化那条你没有选择的路,但她偶尔也会不受控制地设想,如果当初不和赵明置气,如果可以放下,她会是什么样?是不是也会留在国外,彻底和赵家分道扬镳?
但她又无比肯定,在她循环往复的无数次的假定中,沈今越总是被她刻意的排除在外。
阳清镇位于北城临省的一个县城,近四个小时的路程,到时已经是中午。
律所共抽调了五个人在这里进行为期三天的法律宣传以及法律咨询活动,下车的时候,村书记带着一众人等在村口。
赵珈亦作为负责人,上前对接:“你好,张书记,我是赵珈亦,我们之前在微信上沟通过。”
“赵律师好,可算等到你们来了,欢迎欢迎。”
张书记热情地与她握手:“一路上辛苦了,先去放行李,然后我带大家去吃饭。”
“好,麻烦您了。”
阳清镇只有一间由自建农房改造的宾馆,双人一间,条件虽然简陋,但胜在干净敞亮。
三顶遮阳棚,五张长桌,组成了临时的活动现场。
“大姐,他占了您家的地,但您不能直接去人家里打人,您这是‘故意伤害’行为,对方追责的话,您是要承担法律后果的。”
“什么?这么多年您从未向对方主张过债务,从借条时间来看,这已经过了追诉时效。”
“是的,您可以先和对方尝试协议离婚,如果对方在婚姻存续期间对您使用了暴力行为……”
送走最后一批咨询的村民,林雯整个人瘫趴在桌子上。
“我不行了……”
赵珈亦递给她一瓶水:“歇一会儿。”
“晚上吃什么啊!”林雯仿佛瞬间回血,满脑子只剩下吃的。
“听说这边的江团鱼很有名,要不要去尝尝?”赵珈亦提议。
“好啊!”林雯挣扎着坐直,“容我回去冲个澡,闷出一身汗了。”
“我去开车。”
十公里外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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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家依溪而建的农家乐,潺潺溪水绕过庭院,水车卷起的水花带来阵阵清凉。
“哎,不考虑现实因素,真想在这里养老。”团队里有孩子的人感叹,“北城的教育就像是我的围城,得为孩子谋长远啊。”
“我要是经济自由了,肯定也选这种地方住。”林雯仰天长叹,“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中大奖!”
“珈亦,你和沈总有考虑什么时候要孩子吗?”
赵珈亦握着筷子的手一顿,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孩子”这个话题。
“还没有考虑。”
“李姐,珈亦姐刚结婚不到一个月呢,你怎么就开始催生啦!”林雯立刻坐直了身子,嘴上虽这么说,却也好奇地看向赵珈亦。
“不是催生。”李姐笑了下,“是今天看到生育补贴的新闻,顺口问问。”
一旁有人说:“哎,我家孩子刚满三岁,错过了。”
……
赵珈亦看了眼时间,拿出手机给沈今越发消息。
【加一:到了吗?】
【Shen.JY:刚落地。】
【Shen.JY:今天顺利吗?】
【加一:还行,在吃江团(图片)。】
沈今越却直接拨了视频通话过来,赵珈亦下意识将手机屏幕侧向一边。
有人笑着打趣:“沈总查岗啊?”
“什么话,这分明是沈总想珈亦姐了。”
林雯和对方打闹在一起,赵珈亦起身,走到外面。
蝉鸣在寂静的夏天里更加喧闹,赵珈亦站在榕树下,接听了沈今越的视频。
长时间飞行让他身上的棉麻衬衫领口起了褶皱,机场嘈杂的背景音陌生,但他那张眉目清朗的脸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上,目光专注地投向镜头时,仿佛所有喧嚣都被隔绝在外,眼睛里只剩下她。
赵珈亦呼吸微微一滞。
那些曾无数次在脑海里模糊构建,却又刻意回避的、关于沈今越海外留学的空白画面,在这一刻,猝不及防地被眼前鲜活的样子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