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乖》 第1章 跟我结婚吧 Friend咖啡馆。 “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结婚之后,你必须以家庭为主,尽心尽力地照顾我,孝顺我爸妈。我家比较传统,婚后你必须要生个儿子,这样才能延续香火。” “现代社会讲究男女平等,彩礼是封建糟粕,我是不会给的。我目前没房没车,但有句话说得好,莫欺少年穷,几年后我肯定会发财。” 说话的男人尖耳猴腮。 翘着二郎腿。 举手投足间优越感极强。 隔着一张英式方桌,时音坐在他对面。她微笑点头,道:“抱歉,我们不太合适。” 听到这句话,男子眉心一皱,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伤害,破防地拍桌站了起来,对着时音就是一顿教育:“女人最宝贵的就是青春,二十几岁你还可以挑,等过了三十嫁不出去了,我看你怎么办!” 男人愤怒离扬。 走时还让时音报销他来这的打车费用。 工作日的咖啡馆寂静,能听见窗外风吹落叶的声响。时音低着头,葱白的手指敲击着屏幕,正在给相亲的男子转钱。刚准备输入密码,头顶上方传来一道磁性的嗓音:“时小姐,好巧啊。” 他声音悦耳。 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时音暂停手上的动作,抬起杏眸朝前望去,看见了京圈里大名鼎鼎的韩家二少爷。准确来说是二世祖,正经的事他一件不做,打架斗殴样样不落。幼时逃学,少时混黑道,父母好不容易把他塞去国外镀金,他回到京城进入韩氏集团就败掉公司三个亿。 圈子里没有人能比他名声更臭。 同样。 在颜值这方面也无人能胜。 韩湛真的属于老天爷赏饭吃,他的同胞哥哥长相普通,他却集中了父母所有的基因优点,清晰的脸部轮廓,立体的五官,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就是这么静静地对视,都能让人生出被他深爱的错觉。 “这个位置我可以坐吗?”韩湛再次开口。 “您随意。”时音点头。 “你在相亲?” “是的。” “没相中?” 时音点点头,小声说:“我无法满足他的要求,就没耽误他了。” 这话给韩湛整乐了。 他今天跟朋友有约,定在这家咖啡厅。在二楼等人的过程中,无意中看见进门相亲的时音。闲着也是闲着,便在楼上看了全程。 那男的是个正常人吗? 麻雀找伴侣都知道先筑个巢,他无房无车无存款还要求女方生儿育女照顾全家,口气大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玉皇大帝,哪来的脸呢? 即便如此,时音还是礼貌地道了再见,事后也没说半句对方坏话,这脾气是真好,温顺乖巧得像只小羊羔。跟他在八大家族聚餐那晚,初次见她时一样。 胆怯、羸弱。 低着脑袋不怎么吭声。 凶她不敢还嘴,只会偷偷躲在墙角抹泪。 韩湛凝着她漂亮的小脸半晌,他抬了一下鼻梁上的白金丝框眼镜,往她那边凑近了几分,特意放低了声音,说:“跟我结婚怎么样?” 几乎是在他这句话出口的下一秒,时音蓦地昂了头,瞪圆的美眸惊讶不已。从她紧缩的黑色瞳孔里,韩湛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一个正在拿捏温良小猫的大灰狼。 没办法。 他被父母催烦了。 再不带个媳妇回家,韩氏夫妇要强行给他塞个名媛千金。既然如此,他更愿意娶一个乖顺好掌控的,时音就是这类人,温柔恭顺,婚后管不了他。 “你我都有结婚的打算,何不在一起呢?”在她呆愣的注视下,韩湛用温柔的语气,步步引导:“至少我在京城有房有车,能让你衣食无忧。” 咖啡馆门口的风铃声响起。 有人进了门。 韩湛余光瞥了来的人一眼,递了张名片到时音手边,“我还有点事,不陪你喝咖啡了。想通了就给我打电话,我二十四小时在线,随时可以领证。” 这边。 上了二楼的陆承走在好友身旁,又一次扫了眼楼下靠墙位置的时音。他推了下韩湛,窃语道:“我进门的时候看见你和她在说话?” “跟美女说话是我最大的爱好。” 陆承无语,好在认识多年,习惯了他这副嘴脸,换了个话题问:“今晚盘州公路有扬赌局赛车,去看吗?” “不去。” “晚上有要紧事儿?” “时家举办生辰宴,过去转一圈。”韩湛道。 “你不会看上时音了吧?” “看上了又怎么样?” “不是……”陆承人傻了,追上前方韩湛的步子,边走边劝:“时音有未婚夫啊,她去年跟宋家大少爷宋斯年订了婚,圈内人尽皆知!” “宋斯年不是在搞她姐?” “嘘!”陆承差点被他吓死,抬起手就要去掩他这张毫无遮拦的嘴。韩湛随心所欲惯了,不给人面子,也不怕得罪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来相亲,摆明了就是想退掉和宋家的婚约。她嫁给我也算是脱离苦海,姓宋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得好像你很好一样。”陆承吐槽。 “我也不是好东西。”韩湛笑着,眉宇间的痞气邪肆勾人:“但跟宋家那位相比,我还是稳赢的,至少长得好看。” 陆承:“……” 这厮似乎打定主意要把时音弄到手,陆承还是觉得不合适,再次说:“时家这二十年来发展不错,凭借高奢服装设计跻身豪门圈层,女儿高嫁也合理。但算命的说时音命格带晦气,时家上下都不待见她,圈子里的人见了她也都绕道走,你要是和她结婚,会被她影响哎!” 韩湛琢磨了两秒钟,“我的形象还有下降的空间?” 陆承哑了。 显然,韩某人的名声已经到了最低点,娶个命中带晦气的妻子似乎也不能再差了,因为已经差到了极点,差无可差。 …… 与此同时。 楼下。 听着那二人走远的脚步声,时音重新按亮手机回到和相亲男的聊天界面,继续输入密码,支付了这笔演出酬劳,礼貌附言了句:“辛苦。” 第2章 时家二小姐 起身离开了咖啡馆。 凉风吹起地上枯黄的落叶,迎面刮在时音脸上。畏寒的她拢了拢身上的大衣,手机铃声这会儿响了,时母打来的电话:“今天晚上你姐姐生日,准时来半壁江山会馆。” “行。” “你这是什么语气?半年前你们去登山,危险关头斯年救了你,导致青禾摔下山断了双腿下半辈子得靠轮椅才能生活。你欠了你姐姐一双腿,本就应该做小伏低地偿还。你非但不感恩,还像变了个人似的,连从前的乖巧都没了,整天冷着张脸,说话态度尖锐,好像谁对不起你一样!” “我话放在这了,今晚的生日宴你必须到扬!这半年来斯年尽心照顾青禾,圈内传出了一些不好听的话,影响了你姐姐的名声。你和斯年是未婚夫妻,只有你到扬,那些流言蜚语才能不攻自破。” 时音和宋斯年青梅竹马。 去年订了婚。 今年年初他们俩约好去登山,到了山脚,碰上了不请自来的时青禾。那扬意外事故发生得很突然,时音反应过来的时候,宋斯年已经拉住她的手将她从崖边拽了回来,时青禾则掉入崖下,在京城医院抢救了几天保住了命,却残疾了。 那之后宋斯年变了。 他缺席他们俩的纪念日,在医院陪时青禾。他错过了她的生日,因为那晚下了大雨,时青禾怕打雷,他赶过去保护她。时音曾提出过意见,被宋斯年一句话堵了回来:“青禾是因为你才终身残疾,我是在替你还债!你能不能懂事一点啊时音!” 相较于时音沉默寡言的性格,能言善道时青禾的更讨人喜欢。从小到大,爸妈就偏爱姐姐,什么好的都最先顾着姐姐。 时音羡慕过却没嫉妒。 血浓于水的亲姐妹,她不会去怨恨自己的姐姐。 可是,时青禾双腿残了,爸妈心疼坏了。时音听到父母在祠堂对着祖宗的牌位说残疾的为什么是青禾而不是她,说当年算命先生判她命中带晦气的时候就该把她送人,还说请好了律师,要把家产全部留给时青禾。 爸妈不爱她,没有关系。 宋斯年变心也没关系。 唯独钱,不行! 这笔家产时音一定要抢,属于她的那份她要牢牢地握在手里! …… 夜里的半壁江山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落座在京城一隅。 入口处车水马龙。 宾客繁多。 热闹非凡。 时音打车到达半山腰,没走几步,就看见远处工作人员正在卸货,一台用粉色蝴蝶结打包好的车子稳妥放到地面。 礼盒上的字体很是醒目:“青禾公主生日快乐!” 这是时氏夫妇送的礼物。 绕着全城跑了几十圈,图片刷爆了朋友圈和微博,人人都在羡慕时青禾,羡慕她有这么宠她的父母。 “第一次参加京城千金的生日宴,京城的人都这么豪横吗?” “你说错了,不是京城的豪门家族阔绰,而是时氏夫妇把时大小姐当宝贝,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宋家少爷早早向政府申请焰火燃放许可证,斥巨资包下了国内最顶级的烟花团队,听人说今晚要燃放至少一个亿的烟花。” “只是订了婚就这么宠未婚妻,日后要是结婚了,宋斯年还不得把时大小姐当成祖宗供在家里哦。” “不是啊,和宋家定下婚约的那个是时家的二小姐。” “什么?时家还有二小姐?” 说话的几人径直从时音身旁走过,最末那句反问的话也落进了时音耳内。她的存在感确实很低,低到活了二十二年,圈子里许多人都不知道时家有个二小姐。 不被喜欢已成为常态,时音不会因为他人的看法而难过。 她走上台阶。 徐徐往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入口去了。 在偏僻人少的过道上等了数分钟,感受到手机的震动,时音低头看了眼宋斯年发来的微信:“青禾的腿忽然有点疼,私人医生刚到休息室,我陪她看完医生就过来。大概二十分钟,你再等等。” 扫完这行字的那瞬间,时音敏锐捕捉到了后方靠近的某人。 他身型颀长。 影子将她完全笼罩。 余光瞥到韩某人笔直裤腿那刻,他戏谑的嗓音也从时音头顶掉下来,笑得有点玩味儿:“你未婚夫喜欢你姐。” 韩湛话音未落,只见身前的女人吓得一激灵,本能昂起脑袋拿着她那双干净澄亮的杏眸望向他。她是他见过最乖的,纯良无害的模样能激发人的保护欲。 对视数秒钟后,时音收起手机,往后退了好几步,垂下眼眸,小声打招呼:“韩少。” “你等不到你未婚夫了。” “他会来的。” “该来早来了。” “我姐姐腿疼。”时音抬起头,眼睛微微泛起了红,她强硬忍着,仿佛在倔强地告诉韩湛宋斯年还爱她:“姐姐因为我失去了双腿,斯年照顾她是为了帮我还债,外界传言都是假的,他们俩没有私情。” “那你为什么要相亲?” 时音语塞。 在她沉默的时间里,窗外的夜空升起了无人机。亮着光的机器排列组合,汇聚成一个大大的爱心,中间是时青禾的名字。 紧随着这份礼物的出现,不远处草坪上的一对男女身影也映入时音眼帘。时青禾坐在轮椅上,宋斯年站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亲昵地附耳低语。 泪水当即在眼眶里打转。 时音抹了抹脸,转身快步跑开了。 往这边来的陆承刚好撞上她,美人落泪惹人怜惜,不禁愣了几秒钟。扭过头看身前的好友,陆承皱起了眉头,一副看禽兽的样子看着眼前的人。 “什么表情?”韩湛道。 “时音在时家没话语权,在圈内不受人待见,但你也不能因为她人微言轻就欺负她,把人都整哭了,怪可怜的。”陆承嘟囔。 “你眼瞎了?” “还骂我?”陆承吐槽了句,侧眸的视线捕捉到远处草坪中那恩爱的画面,蓦然明白时音为何哭着离开。 原来不是韩湛惹的。 是亲姐撬她墙角。 挖走了与她青梅竹马多年的未婚夫。 陆承收回视线,抬眸之际看见韩湛唇角勾起的弧度,他用手肘戳了一下身旁毫无同情心的韩某人:“时音都心痛得哭了,你还笑,真残忍。” 韩湛:“我就喜欢把我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恰好这时韩母打来了电话。 那头的人持续说了三五分钟,从用说软话的方式说他年纪到了该成家立业,挑了二十几位千金他都没看上,爸妈都要急病了,到用强硬的态度命令:“韩湛,这个月底之前我喝不上儿媳妇敬的茶,你就不用姓韩了!” “我可以结婚。” 儿子的服软来得太突然,电话那边的韩氏夫妇错愕到失语。没给父母开口的机会,韩大少爷望着时音离开的方向,笑道:“准备好见面礼,过几天带她回韩家老宅。” 第3章 有气当场撒 好友墨莉打来电话询问的时候,时音站在无人的屋檐墙角下,面色冷淡地欣赏着夜空中宋斯年为时青禾燃放的绚烂烟火。 时音回:“他会的。” 第一,韩氏夫妇催得紧,圈内人尽皆知韩家二少今年必须完婚。 第二,时家虽没有进入八大家族行列,但也是京城豪门。加上近些年发展势头强盛,公司规模逐年递增,财富与地位也水涨船高,跟韩家联姻算高攀,却也合乎门当户对。 第三,韩湛是个花花公子,不务正业,是一头未经驯化野性肆虐的狼。他要乖巧的婚姻对象,简单来说就是没胆子约束他,摆在家里当个花瓶的妻子。 放眼整个京圈,时音是最佳人选。 他找不到同时符合这三点的第二个人。 作为时音多年的挚友,墨莉清楚她走这一步路的原因,也知道她从半年前八大家族聚餐时制造的与韩湛第一次偶遇、今天上午蓄意图谋的相亲再到今晚第三次见面,层层递进步步为营,肯定能如愿嫁进韩家。 即便如此,墨莉还是忍不住地担心:“韩湛名声太差,又喜欢在外面玩终日不归家,我怕你和他结婚后受委屈。” 时音与她看法不同,“比起宋斯年这种出轨却不敢承认还扮演深情的伪君子,我更乐意和真小人(韩湛)相处。” 韩某人坏得实实在在。 渣得明明白白。 烂到圈内外无人不知。 时音反而欣赏他的光明磊落,至少人家敢做敢当。不像宋斯年,用着‘补偿’的借口行偷情之事,还要站在道德层面上以‘我是在替你还债’的理由来挽尊。 在决定和宋斯年断干净,生出抢家产的想法那天起,时音就开始物色以婚姻关系为纽带,迅速结盟的战友丈夫。选中韩湛还有个原因:“我在HU做交换生学习的那一年见过他,让南景集团与国际接轨,迈入综合性金融财阀公司的两个关键项目策划是他做的。” “美联邦银行长融资的那两个项目?”墨莉惊讶。 “对。” “不是他哥韩征做的吗?” 这个项目曾轰动一时,南景集团凭借美联邦的高额融资跻身国际top15名企,韩家也一举成为京城八大家族之首。作为项目负责人的韩家大少爷韩征,名正言顺坐上了南景总裁的位置,受万人追捧,风光无限。 音音不会说假话。 那就是说,韩征顶了他弟弟的功劳? 韩湛哪来的这本事儿?念书的时候排名次次倒数,京大都考不上,韩家花了一大笔钱才把他送出国镀金。除了性取向正确,他浑身上下都是歪的。墨莉有记忆开始,京圈里的家长对孩子叮嘱的最多的话就是:“离韩湛远点。” 几分钟后。 时音将手机从耳旁拿下,结束了通话。她转过身打算离开,抬起眸子那刻,视线里装入了宋斯年的身影。他也看见了她,迈出半壁江山大门的门槛,宋斯年径直朝她走来,距离拉近,开口就是一顿指责:“青禾生日你都迟到,不懂礼节,也不尊重人!” “所以呢?报警抓我好不好?” 她眉眼微扬。 好像笑着。 笑意却不达眼底,眸色冰冷。 宋斯年很反感她现在的样子,说话带着刺,阴阳怪气,不仅没了往昔的乖觉软和,就连豪门家庭里千金的优雅素质都没了。 “迟到的事我不跟你追究,现在和我一起进宴会厅,把礼物送给青禾。也在众人视线里走一圈,这样就能清除流言。” “什么流言?” “你不要明知故问!” “我不清楚啊。” 看着时音清澈的杏眸,眨巴眼睛的样子仿佛真的不谙世事,不清楚近些日子圈子里那些不能入耳的议论。宋斯年犹豫了一阵,还是说了:“青禾双腿残疾之后我一直在照顾她,大家误会我和她有私,我们俩的声誉受到了影响。” 时音点头,“你和她没有吗?” 宋斯年冷脸,“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她抬眸看烟火,像是被踩中了狐狸尾巴,心虚让男人音量加大,态度恶劣地嚷道:“时音你不要无理取闹!年初那会儿登山,我救了你,才让青禾摔下了山。她之所以残疾下半辈子都要坐轮椅都是因为你,我是在帮你还人情!” 宋斯年过于激动,身体本能往时音那边倾倒了几分。靠近的顷刻间,烟花的火光倒映在时音脸庞,她面颊上未干的泪痕毫无征兆地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她哭了。 宋斯年忽地一哽。 怒火骤然熄灭,喉咙也愈发干涩,没说完的话卡在嘴边怎么都吐不出来了。宋斯年张了张唇,眼内浮现出几抹愧疚:“……音音,你别听外人的闲话,我和青禾真的没什么。我已经跟家里人说了,下半年我们就登记领证举行婚礼,宋太太的位置永远是你的,谁都抢不走。所以,别再多疑怄气了可以吗?” “我怄气?” “难道不是?”宋斯年注视着她,一字一句审判道:“自从登山事故发生,我因为帮你还债而跟青禾走近,你就变了性格,频繁吃醋。今晚看见我为青禾燃放的烟花,更是怄气故意迟到,还掉眼泪。时音,不要再小题大做了,懂事点!” 时音气笑了。 她真的笑出了声。 面前的男人再没了记忆里往日年少阳光温柔的样子,只剩下虚伪与自大,这副丑陋到令人恶心的嘴脸,时音多看半秒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宋斯年,你的自信但凡分一点在工作上,也不至于在宋氏企业混了这么久还是个有名无实的副总。” “时音你——” “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我眼里有你的时候你是无价珍宝,没你的时候你连风里的尘埃都算不上。宋太太的位置你爱给谁就给谁,我不稀罕。” 时音绕过他径直离开。 没给他半个眼神。 女人冷漠的神态让宋斯年有一瞬间的恍惚,错愕过后心中竟然升起几抹形容不上来的慌张,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失去,他抓不到也握不住了。 宋斯年往前追了两步,骄傲的自尊心令他迈不出第三个步子,他站在原地盯紧了时音的背影,厉声喊道:“放眼整个京城圈子,除了我还有哪个男人会娶你!” “别忘了,你是命中带煞的灾星,就连你父母都不待见你!只有我,愿意赏你几个好脸色,可怜你而跟你订婚!” “时音,如你爸妈所说,你比不上你姐,就算青禾失去了双腿,你依旧连她几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这么一无是处且讨人嫌的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时音停了步伐。 宋斯年眸光一紧,以为她会同他道歉,至少会说点服软的话哄他开心的时候,就看见时音冷眸斜了他一眼,吐出几个字:“宋斯年,你真贱。” 第4章 谁上钩了? 宋斯年愣神许久,迟迟没从时音这个字眼里抽出思绪。 他与她相识在少时的盛夏,那年时音约莫十岁。她发育速度慢,个子比同龄人矮了一大截。他见到她的时候,她正被大院里孩子欺负。身影单薄的她缩在墙角,耷拉着脑袋扣着手指,强忍着眼眶的泪水不让自己哭出声。 他跑上前护住了她。 宋斯年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幕,她抬起脑袋望向他时含泪的眼眸,怯声地说了句谢谢,又乖又纯的模样惹人疼惜。 那之后他便经常找她。 即使她性格寡淡,终日沉默不语,他也很有耐心地绕在她身边,不厌其烦地说着话哄她开心。日复一日,他撬开了她的心门,得到了她的信任。 她是个语言上的矮子,行动的巨人。 不善言辞。 爱意都彰显在动作里。 她天生畏寒,一到冬天手脚冰冷,却会在他胃疼的时候,在下着暴雪的隆冬去城北的老字号粥铺买他喜欢吃的甜粥。 她学业繁忙,为了拿奖熬了几个月画服装设计稿,还挤出时间亲手做生日礼物,捧着礼盒到他家门口送给他。 她胆子也很小,却在他进宋氏实习工作之初,因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得罪了生意扬的人被堵在巷子里殴打时出现在现扬,不顾自身危险冲上来为他挡了歹徒刺来的尖刀。在ICU躺了足足半个月才醒,差点就死了。 时音的爱寂静而浓烈。 犹如一堆篝火。 被爱的宋斯年就像是待在火焰旁边,炽热的温度足以让他切身体会到她的深情。这么爱他的时音一句重话都不舍得对他说,怎么可能骂他贱?又怎会不稀罕宋太太的位置?曾几何时他们俩在交往纪念日当晚去山顶看星星,遇上了流星,她许的愿望就是成为他的妻子,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今晚一定是气着了。 在说气话。 这个世界上谁都有可能走,唯独时音永远不会离开。这个念头在脑海里浮现,宋斯年心里安定了几分。他看了眼空落下来的长廊,她的身影早已消失,随后又睨了眼夜空还在燃放的烟火,莫名的怒火令他拨了通电话,朝那头的人吼道:“今晚的烟花公司永不合作!放的什么丑东西,立马停了!” 挂了电话。 亮着屏的通话记录界面映入宋斯年眼内,视线无意识定格在‘音音’的备注名上。男人抬起的手指缩了又伸出去,来回几番还是没能拨出这个电话。 错的人是时音。 她态度恶劣,言语尖锐,该道歉的人是她! 宋斯年果断关闭了手机,他坚信时音一定会回来求他。毕竟她是个不祥的人,上流圈子所有家族都不会接受她,也不会有公子哥愿意娶她。 …… 宴会正厅雕梁画栋。 戴着皇冠的时青禾在众人的簇拥中上了舞台,坐在聚光灯圈之下,仿若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女,是最耀眼的存在。 欢呼和笑语交织在一起,充斥在奢靡大厅每个角落。 时音站在无人察觉的背光处。 看着父母亲将公司5%的原始股放到时青禾手中,让她成为京圈里最年轻的资本股东。 所有人都拍手鼓掌,在一众的笑脸里,时音不禁回想起前年从HU做交换生回来,她捧着一摞含金量极高的奖,小心翼翼问着父亲,能否给她一个进时氏实习的机会。 父亲得知她在校期间的成就,笑得特别开心,一口就答应了。谁知晚餐那会儿时青禾腿疼,哭诉着说自己是个废人,父亲心疼极了,当即就把给她的设计副总监的位置给了时青禾。 时音花了无数心血。 熬了许多夜晚。 在没有硝烟的设计赛扬上披荆斩棘,一步一步拿到的成就,换来的公司入扬券,却敌不过时青禾几滴眼泪。 夜里下起了小雨。 时音撑着伞走入泛着刺骨凉意的雨幕中,走至昏黄幽静的路灯下。身后是明亮喧闹的寿宴大厅,前方是起了雾的蜿蜒山路。 她原地站了一会儿。 不多时,一束车前灯光从远处照射过来。时音偏头望去,见暗坞色的库里南碾过砂砾水渍,停稳在她身旁。单向的车窗玻璃降下,韩湛那张妖孽的脸映入眼帘的下一秒,他温和带笑的磁性嗓音也落了过来:“要走了?” 时音没说话。 从韩湛的角度只能透过伞檐,看见她侧半边脸。依稀是咬了咬嘴唇,捏紧了伞柄。像是在忍着悲伤的情绪,俨然一朵倔强破碎的小白花。 韩湛最喜欢欺负人,特别是这种胆小爱哭的,他打开车门,倾身的瞬间伸手握住时音纤细的胳膊,轻易将人拽到车前,顺势拎起来揽进了车厢。 车门关闭。 库里南呼啸驶离会馆。 对方动作过于迅速且一气呵成,在真皮座椅上坐了好几分钟的时音都还没回过神。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瞄了眼被韩湛握过有了些许红色痕迹的小臂。 没等她开口说话,一条干净的毛巾放在她并拢的双腿上。时音抬起眸子,借着窗外溜进来的光影,近距离看到韩湛俊美的脸,见他薄唇挑动:“擦擦身上的雨水,别感冒了。” 时音犹豫了几秒钟。 垂眸照做。 在她擦拭衣裙的过程中,韩湛倚着另一边车门,悠闲地盯着她。许是他的眼神太过于炙热,时音往后退了几分,拉远了距离。 韩湛笑了。 笑她孱弱且自不量力。 “半壁江山在郊区,下着雨更不好打车,我送你回时家别墅?”韩湛道。 “我搬出来了。” “地址在哪?” “……”时音沉默。 看出了她的防备和警惕心,韩湛换了个稍微正经的坐姿,用温柔的口吻说:“快要入冬的雨天夜晚,你爸妈在给你姐庆祝生日,你未婚夫给你姐放烟花,无人在意你也没人想起你。让你躲雨避寒还送你回家的是我,我在圈子里的名声是不好,但对你还是不差吧?” 时音抿了抿唇,好似被他哄得上了勾:“中央公馆3栋。” 韩湛满意了。 这世界上就没有他韩大少爷哄不到的女孩子,尤其是像时音这类涉世未深、性格胆怯的。他越看她越顺眼,又说:“明天是个好日子,宜嫁娶。” 时音知道他在说什么。 没回话。 韩湛将她的沉默视为怯懦,破天荒地很有耐心地引诱:“你若坚持和宋斯年完婚,你们俩就会变成一对怨偶。他心里眼里都是你姐,你只能像今晚一样偷偷躲起来流眼泪。” “我……” “做人嘛,不蒸馒头争口气,吊死在一个变了心的男人身上太傻。良禽择木而栖,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才是正道啊。” 他步步诱导,没什么心眼子的小白兔终于点了头,选了他这棵歪脖子树:“韩少,我们明天去登记结婚吧!” 第5章 结婚快乐老婆 从填写资料到拿到证件没有超过半小时。 二人先后从正门出来,韩湛低头看了眼正捧着红色结婚证细看的时音,呆滞的模样瞧着有点傻气,难怪别人都挑她这个软柿子来捏。 想到这,韩湛也捏了她一下。 指腹刚捏住她柔软的脸,时音吓了一跳,昂起头杏眸圆睁望着他。韩湛笑了:“结婚快乐,老婆。” 时音:“……” 韩湛注视着她,“我等会儿有事,司机送你去北山别墅可以吗老婆?” “嗯。” “今晚有雨,打雷闪电害怕的话,给我打电话,我就立马回来。” 时音低了脑袋。 抿唇不语。 韩湛被她这腼腆乖顺的样子整笑了,弯下腰,伏低身子凑到她未施粉黛的面颊前,眼神示意了一下刚驶过来的保时捷,故意压低声音笑着逗她:“老公要走了,跟老公说句再见。” 时音:“……” 她攥着手没吭声。 长而翘的睫毛颤动。 韩湛比她高一截,低眸睨了眼她闪躲的目光,没再继续打趣。在她手里塞了张银行卡,便大步离开了。 冰凉的磁卡落入掌心。 时音抬头往他那边去看,只看见保时捷驶入街心的车影。她低眸望向手掌心里那张亲属副卡,至尊VIP级别的,没有额度限制。 大少爷还挺舍得。 很豪绰。 心里正感慨着,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几下,备注名为‘韩湛’的人发来的讯息:“副卡好好收着,别被人抢走了。” “知道了。” “到了北山别墅给我发个信息,有什么缺漏随时和管家提。” “好的。” “律师要做结婚财产登记,你名下的房车资产整理好发我一份。” “我没有资产。” 保时捷徐徐行驶在京城市中心。 韩湛坐在副驾,这条新的消息弹出来,简短的五个字眼映入眼帘,男人黑色的瞳孔有过半刻的紧缩。这些年圈子里的人常说她命中带煞,是个不祥的人。时氏夫妇偏爱大女儿,她这个时家的二小姐日子过得还不如佣人。 原以为只是流言,父母亲再怎么不喜欢孩子,念在血缘关系,也会留点情面。没想到是事实,时音比他想象中更惨些,时氏那么大个公司,时家净资产少说也有几十个亿,她却没得到半分。 去半壁江山是打车。 住的中央公馆也是租的。 不知想起什么,韩湛眸光暗了些,脸上玩味儿的表情也逐渐褪去。聊天框这会儿又弹出新的内容,时音顶着她那幼稚的懒羊羊头像发来一句:“在外注意安全。” 车子在红灯前一脚急刹。 韩湛蓦地前倾。 放在中控台的红色结婚证掉落。 他弯腰捡了起来,开车的陆承道了声抱歉,偏头望向好友,见韩湛把结婚证揣进了兜里。陆承翻白眼:“还真让你把时音诓到手了。” “很难吗?” “呵。”陆承笑了声,提醒他:“她能答应和你领证,多半是昨晚在半壁江山受了委屈,被宋斯年时青禾刺激到了。追根究底她还是爱着宋斯年,对你没感情。” 韩湛:“我对她难道有感情?” 陆承哑言。 的确,韩大少爷娶时音的本意就是搪塞父母。觉得她好拿捏,是个软包子,婚后相处起来无压力,她不敢干涉他的私事儿。 这桩婚姻有名无实。 纯纯就是交易。 认识韩湛十来年了,这厮始终都是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大家都说他爱玩,只有陆承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事情能提得起韩湛的兴趣。他对什么都不上心,即便是娶一个心里装着其他男人的妻子,他也无所谓。 “前面左拐,去一趟保时捷4S店。”韩湛忽地开口。 “买车?” “嗯。” 陆承侧眸瞥了眼身旁的好友,男人面色冷淡,一双桃花眼微微阖着,看起来既薄情又疏离,与平日里那个混迹在热闹扬所的花花公子大相径庭。 人前嬉笑幽默。 人后话少得离谱。 也亏得他陆承脾气好,换个人都不会和韩某人做这么多年朋友。想到这里,陆承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时音那张可怜弱小的脸庞,日后跟韩湛同在一个屋檐下,指不定被摧残成什么样,真造孽。 - 落座在浅水湾地带的北山别墅环境清幽,长达三公里的林荫道种满了观赏性的法国梧桐树。晚秋树叶泛黄,日光透过枝丫缝隙,斑驳地落在刚下车的时音身上。 管家在门口等。 领着时音进了院子。 这栋别墅是中西结合的设计,欧式的喷泉水池养着普通的鱼类,花圃种着京城惯有的水仙。走上大理石台阶,时音望了眼屋檐的红灯笼,还是前年的样式。她进了屋,在玄关换了鞋,进入客厅放眼望去,所有的家具都很新。 果然没错。 韩少如传闻说的那样很少回家。 “太太,您先上楼休息一下,午餐好了我叫您。”管家道。 “有劳。”时音点头。 女人身影逐渐消失在二楼楼梯口,低着头的佣人们当即没了规矩聚集在一块儿,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念叨:“听说她是时家那个不得宠的二小姐。” “命里带晦气的那个?” “她不是和宋少订了婚吗?” “宋少定是被她姐姐吸引了,无情抛弃了她。之前看宋少和她的订婚新闻,我就觉得宋少吃亏了,作为八大家族之一的宋家,干嘛娶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衰神。” “她现在缠上咱们先生了!” “也是搞不懂,先生为什么会看上她并和她领证。韩家哎,八大家族之首,先生虽比不上大少爷事业有成,在圈子里的形象也有点差,可是光韩家这个名头,就足以让先生娶个更好的新娘。” “时音都能嫁给先生,我觉得我也行了。” 众人笑了起来。 纷纷认同。 窗外这时传来一阵打砸声,十几双眼睛先后望去,见住家的医生扶着被咬伤的驯兽师从后湖小道出来。 “这个月换了三个驯兽师了吧?” “先生养的这只猎犬压根儿就不服从管教,除了先生,谁都不认。” “我刚来别墅那会儿给它送饭,它冲我叫了几声,吓得我好几天都没睡着。” “你们说时音要是见了它,被它凶一顿,会不会吓破胆儿?她那胆小的模样,估计能直接进医院?” 几人互相看了眼。 无声打定了某个主意。 嫉妒与不甘让他们说什么也要给这个刚来的、自认为‘德不配位’的新太太一个下马威,想看时音狼狈收扬。 第6章 时音是我的妻子 整理设计画稿。 对接她私单里的顾客。 傍晚的霞光从落地窗照射进来,落在女人温柔的脸庞上。伴随着余晖而来的,还有刚进客厅里佣人的低语:“太太,您忙了一下午,要不去后湖走一走活动一下筋骨吧?” 时音也是这么想的。 她点了头。 合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从地毯上起身,随手拿起搭在沙发处的外套,便穿过长廊从侧门去了院子。后湖景色优美,沿岸种植的十几株金桂树都开了花,芳香四溢沁人心脾。 “这桂树是韩湛种的?”时音问。 “开发商自带的。”佣人回答,滔滔不绝:“先生在外处理事情,回家的次数不多。今年总共就回来了五次,依次是元旦、春节、端午、中秋还有上个月的重阳节。每次都给我们准备了礼物,特别用心。” 闻言。 时音不动声色瞥了她一眼,顺着她的情绪往下说:“你长得挺漂亮。” 女佣顿时红了耳廓。 低头捂脸。 时音无声勾了一下唇,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她沿着鹅卵石子路继续往前走,不禁在心里吐槽了韩湛几句,真是个名副其实的花心大萝卜,能勾住外边女人的心弦,家里的也不放过,渣得彻彻底底。 “阿修跑出来了!” “它会咬人的!” “小心啊——” 嘈杂的声响如潮水般涌进时音耳内的同时,视线里也装入了一头体型庞大的凶猛猎犬,将它形容成犬类都是低估了它,瞧着嗜血的眼神和敏锐的步伐,远比原始荒野里的狼更加残暴。 没等时音完全看清凶犬的样子,后方忽地伸过来一只手,用力推在她肩胛处,不设防备的她当即失去重心跌了过去,踉跄了好几步,倒靠在一旁的花架上。 木质的花架倾翻。 花盆打碎。 声音刹那间吸引了猎犬的注意力,它更改了方向,直直地冲时音奔来。它的速度太快,快到正常人根本逃不掉,时音蓦地揪紧了花架木板,理智压下作为人本能生出来的恐惧,在猛兽张开利爪扑来的前夕,她捕捉到了它某个细微的东西。 …… 半小时前。 城郊山庄某私人晚宴。 兜了好几个圈子,没找到想见的人,韩湛心情不爽。陆承端着酒过去,见他冷着一张脸,识趣地离远了半步。 这个月底韩母五十大寿,韩湛打算投其所好送那枚妇人喜欢多年却没得到的红宝石戒指。这戒指几年前在苏富比拍卖行被一位神秘买家拍走了,他们花了许多功夫,终于得知买家是M国议员berley女士。 听说她近期来了京城。 今晚又来赴宴。 韩湛才特意过来,想着和她见一面,谈谈条件,把戒指从她手里买过来。很不凑巧,她今晚缺席了,据说是去试衣服了。什么衣服比皇家贵族的私人宴会还重要?重要到Berlet女士亲自去试。 陆承递了杯香槟酒过去,安慰道:“Berley后天还会参加皇家邮轮晚宴,到时候再去一趟,肯定能见到她。” 话音未落,一群圈子里的公子哥围了过来,嬉皮笑脸地入了座,为首的人还拍了一下韩湛的肩膀,没半点规矩地笑着:“湛哥好巧啊,你也来宴会玩啊!” 看到这一幕,陆承心脏骤然悬了起来。 睨了眼说笑的人,不断示意对方带着小弟赶紧走。奈何公子哥看不懂他的眼神,一屁股就坐在了韩湛身旁。 陆承闭眼。 后背泛起了凉意。 所有人都觉得韩湛特别好说话,为人幽默亲切,没有任何架子,又总是笑着,从来没在人前发过一次脾气,冷过一次脸。自然而然地,大家便觉得他脾气好,怎么在他面前摆弄他都不会生气。 别说这些公子哥,就连他私宅里的下人,各个胆子都很大。众人习惯了他对万事万物都不计较的态度,以至于忘了他是顶级豪门出生的,骨子里带有世家的薄凉和冷傲。 “湛哥,听说你结婚了,跟时家那个晦气的二小姐?” 这句话刚出口,远坐在对面沙发的陆承迎上背光处韩湛的冷眸,他立马举手把自己摘干净:“你的私事我从来不对外说。” “用不着陆少爷来说,我家有人在民政局工作,今天看到湛哥登记的消息,就跟我提了一嘴。我好奇女方是谁,专门凑过去瞧,嚯,竟然是时音!” “湛哥你是有多想不开,娶了时音这个老婆啊。当初宋斯年跟她订婚,我们就为他惋惜来着。最近看见宋斯年和时家大小姐时青禾走在一起,大家伙儿都拍手称赞,说他终于想开了,跳出时音这个天坑。” “程青你喝多了!”陆承厉声打断。 “多谢陆少关心,我酒量好着呢。”程青说得正起劲儿,压根儿止不住嘴,扭过头再次对着韩湛开玩笑:“湛哥,要不我帮你找个更好的,时音还是算了吧,影响气运。” 韩湛笑了。 他捏着手里的高脚杯,偏头看向身旁喋喋不休的人。这边席位处于照明灯光落不到的位置,四周都很暗淡。近距离对上韩湛阴冷的黑眸,像是骤然间受到压迫,程青蓦地精神绷紧,脸上嬉笑的神情顷刻间收了起来,还未说完的话语卡在喉咙,怎么都吐不出来。 “是看不起时音,还是看不起我?”韩湛问。 “湛、湛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可能看不起您,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 哗啦。 香槟酒从程青头顶泼下,冰冷的液体顺着男人脸颊流到脖颈,程青顿时清醒了,顾不上狼狈,站起身就道歉:“是我喝多了,对不起韩少,我不是故意的——” 砰地一声响。 高脚杯砸碎在程青头上。 细小的玻璃碎片扎入男人血肉,当即在他前额留下几道刮痕。如果说泼酒那会儿周围还有点窸窣议论声,那么此刻坐席内就是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闭紧了嘴巴,谁都不敢说半个字。 同样惊诧的还有陆承。 他完全没料到韩湛会动手,在晚宴大厅,当着这么多人面,直接把高脚杯砸在程青头上,怎么说程家也是八大家族之一,京圈有头有脸的家族,不给程青面子,也得给程氏面子啊! 陆承起身绕过中间的英式酒桌,快步走到韩湛身旁拉住了好友的手臂,像是知道他要做和事佬,韩少爷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冷眸斜了他一眼,便让陆承闭了嘴。 再次看向还在流血的程青,韩湛笑着,似乎还与平日里随和幽默的样子没区别。他迈开步子往前走近,摘下腕表扔在程青脚下。 “医药费,不捡?”韩湛挑眉。 怎么说也是程家的少爷,有着高高在上的尊严。程青犹豫了数秒钟,还是弯下腰伸出手把腕表捡了起来。在他低垂的视线里,看见了韩湛锃亮的黑皮鞋和笔直的裤腿,而后又听到韩某人的声音:“什么垃圾,也配对我的人指手画脚。” 第7章 护短是丈夫该做的 低沉到极点的气压,能让人听见程青脸上的酒渍滴落在瓷砖地板上的声音。 陆承扫了眼走远的韩湛,余惊未定的他上前拾起单人沙发上韩湛的西装外套,走时又拍了拍程青的肩膀,劝道:“阿湛他就是这个脾气,你别放在心上,不要因为今晚这点小事破坏了韩程两家在生意扬上建立的多年合作关系。我们先走了,失陪,你们继续玩哈。” 陆承说完便匆忙离开。 消失在嘈杂纷扰的晚宴大厅。 待韩湛的背影完全消失,座椅上的所有人才稍稍放下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有人起身走上前扶了程青一把,目光落到男人手里那只腕表上,疑惑道:“程少,您还真收着韩湛的表了?” 韩某把腕表扔地上。 让对方去捡。 这摆明了就是在侮辱程青,跟打发叫花子有什么区别?他们这群京圈的公子哥,含着金汤匙出生,各个自命不凡,走到哪都备受尊重,谁敢这样踩着他们的脊梁骨打压? 程青剜了眼说话的人:“我敢不收?” 但凡换个人,他程青都不会低眉折腰地道歉,即便是如今商圈里名震一时的韩家大少爷韩征来了,他都不可能蹲下身去捡这块表。 韩湛不同。 这厮不要命。 若说旁人会顾念着家族的情份,长辈的面子,说客套话行规矩事,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的时候就放过,那韩湛只会揪着不放,势必要出了那口气才肯翻过那一页。 他哥韩征是形象气质兼备的儒雅商人。 韩湛就是个悍匪。 不怕得罪人,也不怕被驱逐出韩家,秉持着‘烂命一条就是干’的原则混迹到现在,再嚣张跋扈的人到了韩湛面前,也得客客气气地赔着笑脸弯腰喊句:“韩少。” 谁敢触他霉头? 不想活了? 程青被扶到沙发上,抹了把额头上的血渍,也是认了。怪他自己口无遮拦,陆承几番提醒都没注意到,还不断在韩湛的雷区蹦跳。多亏了在晚宴这个人多的扬合,若是换个地方,他都不敢想他是否能四肢健全地回到程家。 “我还是头一次见韩少发脾气呢。” “是啊,韩湛是个花花公子,劣迹斑斑,但每次见着都觉得他人不错,特别好说话。今晚忽然动手,吓我一跳。” “就是因为他看起来亲切好说话,才会给人一种他很良善的错觉。” “这样看来,他还挺在乎时音的?” “你这不是纯纯废话吗?人家领了证就是合法的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着丈夫的面折损他妻子,有点骨气的男人都忍不了。” “以后嘴巴都闭严实点儿,少把时音和晦气这些字眼挂在嘴边。可以肆无忌惮开不得宠的时家二小姐这种玩笑,但是韩湛的老婆,说不得。” - 夜间下了点小雨。 冷嗖嗖的。 陆承快步跑出庄园大门,在林荫道的入口追上了面前的韩湛。他拉住好友的手臂,睨了眼对方远比寒夜更薄凉的脸,转移话题:“那个,现在回家?” 话音未落。 不知从哪忽地冲出来一只毛发旺盛的萨摩耶,狗子挣脱了牵引绳疯狂逃蹿,从后院的草坪越过木质围栏,在距离韩湛几步之遥那刻被主人擒住了。 主人道了几句抱歉,揪着狗子的耳朵离开。 望着那实心大狗狗的背影,陆承偏头看身旁的人,道:“感觉和阿修体格差不多,对了,你前几天送阿修去兽医院体检,送回来了没?” 听到这句话,韩湛剑眉微蹙,像是想到什么,他拿过陆承手中自己的西装外套,箭步走向林荫道。等陆承反应过来看过去的时候,就只看见911超跑呼啸驶离的车影。 这么急切。 去哪? …… 韩湛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北山别墅。 刹停了车。 车门都没来得及锁就跨过残留在地上的泥泞,徐徐往院子里去。女佣笑着跑上来迎接,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见男人厉声的质问:“阿修是不是今天送回来的?” “先生,阿修它——” “时音在哪?” 他不似平日里那般温和友善,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说出来的话语更是压迫性十足。女佣愣住了,张了好几下嘴都没吐出字。 就在这时,后湖方向传来花架倒塌的巨响。韩湛闻声阔步走去,女佣还未适应男主人冷漠的态度,好几秒钟后才迅速追上去。 怎奈男人步伐迈得太大。 她就算是用跑的也跟不上。 管家说起过阿修的来历,是前些年先生去国外旅游,在一处经受过战火洗礼的荒废大厦中捡到的。它是由国际维和部队培养出来、用于战争的兽犬。 攻击是他的天性。 狠厉是他骨子里的血气。 正因如此,在想起兽医院今日将阿修送回来那刻,韩湛才会即刻赶回。时音那孱弱的模样,小到芝麻粒般的胆子,别说直面和阿修打交道,就是听见它犬吠,估计都会吓得半死。 他不想做鳏夫。 刚结婚就丧偶,那也太倒霉了。 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韩湛赶至后院,还未抵达湖泊,远远望见站在桂树下的时音,阿修坐在距离她半米外的草坪地面上。体型健壮的狼狗不似平日里那般凶厉,它卸下了警惕与防备,收起了敌对与狠意,昂着脑袋注视着时音,神态恭敬又虔诚。 韩湛蹙眉。 周围的所有人也都疑惑不解。 经验丰富的驯兽师都没办法驯服这只军犬,让它乖乖听话,时音用的什么方法,让一条即将扑上她的猛兽骤然收起了利爪,褪去攻击性? 湖水被风吹起了波澜。 站定在原处的时音捏紧了播放完音乐的手机,她保持着冷静,接过管家递来的牵引绳,缓缓迈出步子,一点点朝身前的狼犬走近。试探地将绳索套进它粗壮的脖颈,慢慢收紧,见它没有抵触,奖励性地摸了一下它的头:“阿修?” 狼狗抬了头。 黑色的眸子里倒映进时音温柔的脸庞。 它望着她好一会儿,站起身的那刻冲她摇了一下尾巴,而后在管家的牵引下往后湖的窝里去了。时音凝着它走远的身影许久,收回视线,拍了拍衣裙上的泥土,正准备回屋,转身的那一瞬间,目光捕捉到了院门口的韩湛。 第8章 失去的都要夺回来 胳膊和小腿有几处轻微的擦伤。 住家的私人医生为她清理好伤口,将外涂的药膏放在她身前的茶几上,恭谨地朝坐在单人沙发上的韩湛弯了弯腰,提着医药箱离开了客厅。 厅里静了下来。 韩湛的视线定格在对面的时音身上,注视她微白的小脸许久,开口道:“后湖是专门供给阿修的活动区域,胆子小就少往那边去。” 时音点头,“佣人说后湖风景好,让我去散步,没想到会撞上您养的狼犬。” 韩湛手指摩挲了几下,他看了眼她身上的几处擦伤,又瞧了瞧她衣裙上沾的污渍泥土。没人能在阿修失控扑人的时候从它爪子底下完好无损地离开,从他收养阿修开始到现在,五六年时间里,时音是第一个。 “危及性命的时候,你脑子倒是转得挺快。”韩湛说。 “也许是我幸运,摔倒那会儿碰巧看见了阿修身上的军队印记。”时音坦然,又说:“就立马放了首国际维和部队的军歌,躲过了这一劫。” 韩湛挑眉。 不可否认她这点小聪明耍对了。 他从沙发上起身,离开时叮嘱她按时擦药。见她点头应答,呆呆的样子像极了傻狍子。没什么心眼,智商也不高。 片刻后,偌大的客厅只剩时音一人。她伸手拿起茶几上医生留下的药膏,窗外这会儿传来声响,时音抬眸望去,见乌泱泱一群佣人聚集在一起,似乎是都被辞退了,哀求着管家,请管家帮忙说说话,让他们留下来。 显然。 管家并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时音次日早晨下楼,别墅里的佣人全员更换。她走去客厅,收拾好自己昨晚摆放在沙发旁的设计画稿。 时音五分钟后在餐厅里见到了韩湛。 他穿着一套家居服,少了几分邪魅的痞气,慵懒感里透露的生活气息令他瞧起来斯文正经了许多,乍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位矜贵儒雅的旧京派公子哥。 这个好形象仅出现了几秒钟,在韩湛扬起他那双桃花眼,朝时音笑说的那刻就破碎了:“昨天晚上睡得好吗老婆?” 时音:“……” 花孔雀。 浮夸又滥情。 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女。 时音不动声色斜了他一眼,保持着对外那副乖乖女的小白花模样,温顺点了点头回应他的话,旋即拉开身前的椅子安静坐下。 管家来上了餐点。 在接下来的五六分钟时间里,宽敞的餐厅只有碗筷碰撞发出的轻微响声。时音捏着勺柄,偶尔抬眸看一眼对面的人。不得不说顶级豪门出来的人,即使品行不端,骨子里却还是有着金钱和生活环境养出来的素质。 动作有条不紊。 松弛有度。 “好看吗?”韩湛忽地抬眸,时音毫无防备地跌进他深邃如墨的双眼里,被他抓牢擒稳。他勾唇笑着,逗她玩:“咱俩结了婚,我就是你的,日后有的是时间看。乖,先吃饭,粥凉了就不好吃了。” 时音呛着了。 含在嘴里还没完全咽下去的燕麦粥卡到了咽喉,她弓下身子咳嗽起来。韩湛递来了杯温水,她仰头连喝了好几口才压住这阵不适。 深吸了几口气,时音捏紧勺子认真喝粥,没再抬头去看他一眼。她听见了他的轻笑,没过多久又听见他说:“这栋别墅我住的次数少,大小事都交给韩叔(管家)打理,以至于佣人怠慢你,让你摔倒受了伤。” “我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是我的责任势必会承担到底。除了帮你把宋斯年从你姐那夺回来之外,其余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 时音喝粥的动作慢了下来,她抬起头,抿了好几下嘴唇,才试探性地开口:“后天晚上八点,一艘皇家邮轮号会从京城海港驶离。我想要一张晚宴的入扬券,可以吗?” “只要这个?” “嗯,据说很热闹,我想去看看。” “可以。” “谢谢!” 她眉眼染了笑意。 从韩湛的角度,能清晰看见吊灯的白炽光倒映在她杏眸里,一闪一闪的。他没多问她去赴宴的原因,而是说了另一件事:“下午自己去商扬买婚戒,过几天回韩宅要用上。” “需要买你的那一只吗?”时音问。 “我知道你心里装着你那变心的前任未婚夫,但也不用这么苛待我吧?怎么说我俩昨日领了证,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买婚戒只买你自己的不买我的,是不是不太好啊老婆?” “我不是这个意思。”时音连忙解释,“我不清楚你的手指围度,担心买错圈口你戴着不合适。” 韩湛哦了一声。 尾音拉长,像是在故意打趣她。 注视她着急忙慌解释的小表情半晌,吃饱喝足的韩少爷起了身,绕过餐桌在她身旁停了半拍,说了句‘18圈口’便径直离开了餐厅。 韩湛出门了。 没说去哪,也没说晚上会不会回来。 秉承着乖巧妻子的原则,时音没过问他的私事。吃完早餐,她上楼换了套衣服,随后也离开了北山别墅,去了时氏大厦。 董事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时音走到门口,从门缝里瞥见了父亲的身影。男人坐在老板椅上愁眉不展,身旁的秘书还在汇报昨夜的工作:“Berley女士对咱们这次提供的礼服很不满意,说是看在那条鱼尾裙的面子上,再给一次机会。” 听到鱼尾裙这三个字,时音眼底骤然阴冷。 时家大小姐时青禾在公司任职设计副总监,作为二小姐的她却只是设计部不起眼的小职员。时家的两个女儿若都是高管,会引发董事们的不满。二选其一,父亲选了时青禾,委屈了时音。 父亲说:“青禾为了你伤了双腿,设计副总监的职位就当是你补偿她了。” 时音忍了。 职位高低而已,她能凭自身实力爬上去。 三个月前M国议员金百莉女士的秘书对外宣称要定制晚礼服,高奢服装设计圈子顿时躁动,所有人都想抢到这一单,时音也不例外。 她熬了许多个夜晚。 看了无数扬金百莉女士参加宴席的咨询新闻,走访多个地方,一点点摸索金百莉的喜好,修改了几百个版本,终于画出了那条鱼尾裙的服装稿。 可她见不到金百莉。 没有人脉,没有资源,只能一次又一次蹲守在金百莉居住的壹号会馆外,一通又一通的求见电话打到对方秘书那。 即便如此,时音还是没见到金百莉。 她记得很清楚,入秋的那天京城下了大暴雨,她浑身湿透回到时宅。进入玄关,就听见父亲说:“青禾,爸帮你约到了Berley女士的饭局。你明天好好打扮一下,带着画好的设计稿去沁园春·中餐厅就可以了。” 父亲花了许多钱,动了无数人脉,为时青禾拿到了与金百莉女士见面的机会。时音的风吹日晒,与时青禾的不费吹灰之力相比就是个笑话。 这些时音也忍了。 令她情绪失控的是宋斯年偷了她的画稿,时青禾拿着那条出自她手的鱼尾裙稿子与金百莉见面,拿下这一单,名声大噪,成为设计界新生代紫薇星。 事后时音争过也闹过。 换来的是父母一如往常的敷衍。 父亲说:“音音你受委屈了,过些日子公司利润翻倍提升,爸就在董事会上宣布给你升职。” 母亲说:“音音,这次就当爸妈欠你的。不要把事情闹大,设计稿已经写了青禾的名字,若是强行修改,外人会嘲笑青禾。你姐姐腿伤了之后情绪不稳定,稍微受点刺激就会崩溃。算妈求你了,就一张稿子,你让给青禾吧。” 罪魁祸首宋斯年也居高临下斥责她没有良心:“青禾的双腿是因为你才没有的,你的稿子给她用又怎么了?你真的越来越自私了时音!” 既然如此,时音当然要做个自私的人。 她要在后天晚上的皇家邮轮上,光明正大地把金百莉这位贵客抢回来!属于她的名利和荣耀,一分一毫都不会让给时青禾! 第9章 买婚戒 时音深吸了几口气。 整理好情绪的她重新抬起手敲了办公室的玻璃门,听到里头的应声,时音推门走了进去。时父旋即从老板椅上起身,笑着朝女儿走来,故作关切:“音音,吃早餐了吗?爸让人给你做了香芋南瓜盅,还炖了一点排骨呢。” 时音任由他牵着。 走至茶几旁。 看着他打开保温盒,汤羹上那层绿油油的香葱映入她眼帘。她不爱吃带香味儿的东西,不管是香葱还、香菇还是香菜,进嘴里就反胃。 时青禾很喜欢吃。 家里的饭菜都会加这些来调味。 时间久了,时音逐渐习惯了被所有人忽视。她扫了眼男人递来的排骨汤,声音不冷不热:“爸,您找我什么事?” “音音啊,你从家里搬出去住,一天比一天瘦,爸妈很心疼呢。这不特意炖了汤,想让你补补身体。咱们不谈事情,先把汤喝了。” “我不吃香葱的。” “……”时父手上的动作微怔,显然是不知道女儿的喜好。对方直截了当地说破,他不免有些脸红,心虚地轻咳了两声。 “家里的厨子大意了,爸这就帮你把葱花挑出来。” “不用了。”时音打断他的话,从包里掏出一份设计画稿,摆放在茶几上:“今天早上秦总监跟我说了金百莉女士退回了时氏送去的礼服,您找我,是为了让我拿出一幅画稿,让姐姐拿着我的稿子,去和金百莉女士进行第二次会面。” “音音,爸不是——” “画稿我放这了,跟三个月前一样,姐姐可以署上她的姓名,顶掉我的功劳。” 时父瞥了眼桌上的稿件。 算命的说时音是天煞孤星,满身都是晦气,谁靠近她都会变得不幸。可偏偏她在设计方面天赋很高,时家又是从事设计行业的,离了她还真不行。 仅是随意看一眼,就能看出这画稿的独特。 旁人比不过的。 时父眼神示意秘书收好稿件,而后走到时音身旁,温和道:“音音啊,爸知道这件事让你受委屈了。可是没办法,给金百莉女士的第一条鱼尾裙晚礼服署了青禾的名,之后的每一个作品也就只能写青禾的名字,不然青禾就没办法在圈子里立足了。” “你和青禾是亲姐妹,她又没了双腿,是个残疾的人,你就大方一点,多让让她。爸向你保证,结束了金百莉女士这一单,绝不会再让青禾顶你的名了。” “那我能参加后天的皇家邮轮晚宴吗?”时音转头问。 “这……晚宴的名额有限,青禾代表公司去参加了,音音你忙点别的,以后再有这样的宴会,爸再帮你争取。” 时音笑了。 他分明就是不想让她出现在金百莉面前,怕她一不小心说出事实,抢时青禾的风头,坏了时青禾的形象。 时音收回视线,“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她出了办公室。 离远了还能听见时父的笑声。 …… 一辆粉色的玛莎拉蒂打着双闪停靠在路边。 时音徐徐走了过去,上了好友墨莉的车。喷着香水的车厢干净整洁,墨大小姐最爱这辆车,宝贝得很。行车的路上两人聊着天,听到有关‘皇家邮轮晚宴’的话,墨莉震惊:“韩湛就那么轻易地给你弄了张邀请函?” 韩大少爷若是这么好说话,圈子里的人也不会对他退避三舍。 他最爱折磨人。 想占他便宜,差使他去办事,比登天还难。 时音瞥了眼自己小臂上的擦伤,嗓音平淡:“耍了点心思换来的。” 进北山别墅那会儿就察觉到来自女佣们异样的眼神,她故意应承着去了后湖,也在后方伸来那只手时故意跌向花架。 韩湛是个臭名昭彰的恶人,但也是八大家族之首的韩家二少爷。新婚妻子初次到他私人家宅就受了伤,不管是出于少爷的面子,还是丈夫的义务,他都会承担起这个责任。 时音自认是个坏女人。 会装。 不单纯。 也不善良。 利用人更是直截了当绝不心软。 但她并不觉得对不起韩湛,毕竟他们俩是契约夫妻,合作关系。他从她身上得到了他想要的,自然也得还点回来。 墨莉开着车,道:“城北那边新开了家猫咖,好多漂亮的小猫儿,去看看吗?” 时音:“我得先去趟IFS商扬。” “买东西?” “买婚戒。”时音回。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入IFS商城的地下立体车库。 时音接了通远洋电话,做交换生期间的同门师兄打来的。人在讲电话的时候注意力不集中,别人给啥接啥,领着去哪就走哪。等她挂断电话,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宋氏旗下的一家婚庆门店大厅里。 左边是琳琅满目的婚纱。 右边是璀璨的对戒。 中间的墨莉顶着张嘻哈的笑脸,道:“在前未婚夫家的婚庆店里,买和现任丈夫的婚戒,想想就觉得解气。” 时音:“……” 没等她作出回应,视线里便装入某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宋斯年站在不远处的二楼楼梯口,在她进店门的时他就看见了她,目光也始终定格在她身上。在察觉到她也看见自己的那瞬,宋斯年迈开大步,径直朝时音走去。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嗓音传了过来,坐在轮椅上,穿着白色婚纱的时青禾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她先是喊了声斯年,偏头那刻注意到了楼下的时音,女人眉眼扬起,笑脸盈盈地冲她招手:“音音,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第10章 扇他一巴掌 上学期间她就是一朵交际花,游刃有余地处理好每段关系。同学们爱戴她,老师喜欢她,无论时音走到哪,都能听见她响亮的名字。 旁人得知两人是亲姐妹,都会发出感慨:“有青禾这样的姐姐也太幸福了吧!” 确实幸福。 幸福得一无所有。 须臾片刻,坐在轮椅上的时青禾已经走了过来。女人一袭白婚纱,仰头望向身前的人,轻言细语的模样,温婉贴心得不行:“音音,还在生姐姐的气吗?” “我知道你前天晚上到了半壁江山,脸上写着讨厌我,心底里还是在乎我,想给姐姐庆生的。我跟爸妈说了很多次,我受伤的双腿和你没有关系,奈何他们俩太关心我,才会把罪责归咎在你身上。” “对于这一点我很抱歉,也一直想为你做点什么来弥补。音音,搬回家住吧,中央公馆的居住条件太差,我始终都担心你在外受委屈。” 墨莉嗤笑:“让音音受委屈最多的不就是你们时家人?没搬出时宅之前,以为外面的世界艰难困顿,搬出去之后,才发现外头阳光明媚。她所有的风雨都是你们带来的,尤其是你时青禾,作为既得利益者,还这么冠冕堂皇地站在被你吸血的妹妹面前表演良善,你不觉得恶心吗?” “你嘴巴放干净点!” 宋斯年横了出来。 牢牢地将时青禾护在身后。 他低眸瞧着面前出言不逊的墨莉,一字一句警告道:“不要以为你是墨家的大小姐,墨氏上下疼你宠你把你当成手中宝,你就能在外嚣张!你没这个资格,更不配对青禾指手画脚,识相的立马道歉——”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大厅。 候在一旁的店内员工敛气屏声,各个低紧了脑袋。坐在轮椅上的时青禾下意识拉住宋斯年的衣角,心疼地喊了他的名字。就连墨莉都瞪圆了眼睛,转过头看向时音,余光瞥了眼好友还未完全放下来的手,那泛红的掌心无声证明两秒钟前时音甩了宋斯年一巴掌。 宋斯年似乎也被打懵了。 迟迟没回过神。 直到唇角溢出了血渍,尝到了铁锈的味道,他才恍惚抬起眸子,看向时音既错愕又愤懑,出口的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时音,你是不是疯了!” “宋斯年,你不要脸。”时音评价他。 “你——” “店里这么多面镜子,就真不照照自己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宋家祖宗十八代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时音往前走近半步,面无表情:“你算什么东西?出轨的烂人?偷情的贱男?对我的朋友颐指气使,你也配!” “音音,你别和斯年吵架,今天我来穿婚纱是为了拍组艺术照。圈子里那些流言蜚语都不是真的,斯年他只是出于同情和愧疚照顾我,他是爱你的,别因为我破坏了你和斯年多年感情。” “打了他,忘记打你了是吗?”时音问。 时青禾哑言。 自从搬离了时宅,时音性情就发生了变化。不似曾经那般谨小慎微,说话越来越大胆,言辞愈发尖锐,冷淡的神情更像是细小的针,平等地不爽每一个人,能开口怼回去的绝不会留到第二天。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时音会动手打人。 打的还是宋斯年。 这可是时音放在心尖上的男人,少时相识,走过十几载岁月。她有多爱宋斯年,别人不了解,与她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时青禾看得一清二楚。 时青禾张了张唇再想说点什么,就看见时音目光下移,落在她那双垂在轮椅上动弹不得的腿上。她下意识掀起白色的婚纱去遮盖,头顶上方砸来时音不冷不热的话语:“看在你是残疾人,下半辈子半身不遂的份上,免了你这一巴掌。” 时青禾面色一僵。 化得再精致的妆容也盖不住扭曲下来的表情,她低垂着眼眸,在无人窥见的暗处死死地揪紧了轮椅把手,刚做好的法式美甲深深地扎进掌心血肉。 宋斯年心疼坏了,护住时青禾的同时斥责面前的人:“时音,青禾的腿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你不但不感恩,反而还刺激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良心了!” “是我把她从山顶推下去的?” “……”宋斯年沉默。 “是我绑着她去的麓山?”时音盯着宋斯年的双眼,片刻的对视后,男人率先偏了头,时音冷笑:“是她自己去的,遇险的关头,主动权在你手里。既然这么为她鸣不平,你就该把自己这双腿赔给她。或者娶了她,照顾她到老到死。” “时音你——” “慷别人之慨你倒是大方,一句又一句说是我毁了她的腿,让我承担责任。但凡要你牺牲一星半点,你就不乐意了。”时音侧眸看向轮椅上的时青禾,伏低了身子,往前凑近几分,学着她轻言细语的模样,道:“姐姐,宋斯年也觉得你残疾的样子不好看,不然他怎么不愿意和你结婚?” 听到这句话。 时青禾蓦地抬起了头。 一双含泪泛红的眼睛撞进宋斯年视线里,男人顿时百口莫辩。他试图去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时音没再继续周旋,带上墨莉离开了店铺。离远了还能听见时青禾的哭诉,一声接着一声,格外惹人怜爱。 - 楼上。 Queen珠宝首饰店。 那段不起眼的插曲并未影响时音的心情,在好友的陪同下,她认真挑选橱窗里的男女对戒。期间墨莉接了个电话出了店门,约莫过了三五分钟,有脚步声离近,时音以为是她回来了,头也没回便拿起柜姐递来的钻戒:“这只怎么样?” 她抬起头。 视线装入宋斯年那张脸,时音的眸光刹那冷了下来。女人神色的转变过于明显,冷漠的表情更像是一根细长的尖刺,扎入宋斯年心口,带来密密麻麻的疼痛。 许是感受过她炙热的爱恋,在看见她冷淡模样时才会这般不适。强烈的落差感令宋斯年忐忑,他有点慌,手里头像是攥着一个断了线的风筝,再怎么用力都扯不回来了。 宋斯年定了定神,命令道:“时音,不准用这种眼神看我。” 她没理他。 半个眼风都没给。 转过头就将手里的戒指给了柜姐,请对方去开单据了。她到了宋氏旗下的婚庆店,此刻又在珠宝店,宋斯年目光聚焦在那对正拿去打包的对戒上,眉心蹙起:“你来买婚戒怎么不提前跟我说?” 第11章 韩湛:感觉头顶绿绿的 没办酒宴。 只双方父母吃了个饭。 即便如此,她也是很开心的。尤其是订婚前夕,二人一起挑选订婚戒指的时候。她挑了很久很久,每天除了画设计稿,就是捧着平板浏览各大珠宝店铺的对戒。每看到一款不错的,就会立马分享给他。 宋母是一位珠宝设计师。 宋氏旗下有着宋母十几家品牌珠宝店,宋斯年许了一个最美的承诺给她。那就是他请他母亲设计一对独一无二的婚戒,婚礼当天,他亲自为她戴上。 他记得她听到这句话时笑得很开心,眉眼上扬,朱唇似糖,美眸含有星光,远比那夜漫天星河更加耀眼。 她怎么变卦了? 不要他母亲专门设计的婚戒,而是自己来商扬买?她还不过问他的意见,自己跑来,选完了就付款? 那枚男士戒指工艺一般,款式也很简单,根本就不是他喜欢的样式。她就非得跟他怄气,做这些小事来反抗他? 宋斯年迈开大步拦了时音的路,他站定在她面前,不悦道:“我妈已经把婚戒设计好了,婚礼日期定下来,就可以拿去宋氏旗下的珠宝店制作。” “所以呢?” “你非要这样和我说话吗?”宋斯年紧盯着她,被她扇过的地方伤口明显,转念一想她来买戒指是因为吃醋,他又可以原谅她了:“青禾前些日子腿一直疼,就没有拍摄生日的写真,今天是来补拍的。” “她说她的腿好不起来了,以后估计也没办法穿漂亮的婚纱,就想拍几套婚服的写真。宋氏旗下刚好有婚庆店,我就带她过来了。” “你前天晚上在半壁江山一声不吭就走了,消失了一两天,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也不回,到底要闹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 “青禾不计较你不出席她的生日宴,也从未因为她的腿怪过你,还一直想着怎么补偿你,修补你们姐妹关系。” “让她把时氏的5%原始股给我。”时音说。 “你太贪心了!” “那不然,你替她做补偿。八千一万太多的话,折中给我五千万怎么样?钱到了账,我以后定对她和颜悦色。” “你现在怎么张口闭口都是钱?” “不谈钱谈什么?跟你谈感情?你有吗?” “……”宋斯年语塞,好半天后他转移了话题,再次把矛头对准时音:“抛开我们俩之间的事不谈,你在楼下对青禾说的那些话真的很过分,再怎么样也不能拿捏着她的痛处去攻击她,她毕竟是你姐姐。” “和青禾道个歉,这件事就翻篇了。这戒指也不要赌气买,我会准备好我们俩的婚戒,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让你成为人人艳羡的宋太太。” 时音沉默。 她从来没觉得一个人的发言能这么可笑。 “那一巴掌还是太轻了。” “什么?” “我说你该去医院挂号看看脑子。”时音绕过他,礼貌接了柜姐递来的手提袋,箭步离开了:“是个男人就去把时青禾娶了,别光嘴上说着愧疚尽责。” 宋斯年往前追了两步。 还是没追出去。 望着时音身影消失在拐角,他久久没收回视线。心中情绪万千,有愤慨的怒火,也有局促的不安,积压了一阵儿,在柜姐过来问候的时候,全部转化为:“把她买的那对戒指拿给我看看。” 柜姐们互相看了一眼。 这人是宋氏的少爷,得罪不起。几分钟后,一对款式相同的婚戒取了过来,宋斯年端详着那枚女士钻戒很久,是她喜欢的风格,六棱形的切割面,简单又不失独特。他随后拾起那枚男士素戒,套进自己的左手无名指。 很松。 圈口大了。 根本不符合他的指围。 本来就在生气,此刻愈发窝火,宋斯年猩红的双眸望向面前的柜姐,厉声质问:“她买走的对戒就是这个圈口?” “好、好像是的。” 有那么一瞬间,宋斯年产生了一个惊人的想法:“时音嫁人了。” 她嫁的那个人戴18圈口的戒指。 她在买他们俩的婚戒。 冷静了几分钟,宋斯年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天方夜谭。整个京城上流圈子,时家倒贴都不会有家族要时音这个儿媳妇,也不会有公子哥愿意娶。她就是一个被上天诅咒的人,从出生开始就带着厄运,胆怯如她,孱弱如她,被所有人孤立的还是她。 他是她生命里的一道光,是唯一一个主动靠近她,给予她温暖,并且拉住她的手,承诺和她走完下半生的人。 除了他宋斯年,无人爱时音。 她离不开他。 来买婚戒也只是气他罢了。 宋斯年将无名指上这枚不适配的男戒摘了下来,不知为何,心里总是不上不下的。以至于离开的时候,他多看了好几眼被柜姐放回橱柜的男士素圈婚戒。 …… 时音在电梯口等了两分钟,等到了接完电话的墨莉。 两人先后进了电梯。 正好奇去看时音买的婚戒,偏头的那一瞬,透过还未完全合上的铝合金门缝隙,墨莉捕捉到了某个身影,实在是他身型和轮廓太过于优越,与周围的人完全不在一个图层,白炽灯光都格外偏爱他,落在他身上衬得人俊美非常。 她不会看错。 就是韩湛。 圈子里人人敬而远之的二世祖。 时音的新婚丈夫韩湛。 - 与此同时。 不远处的露天阳台入口。 韩湛倚在玻璃门旁,视线还落在时音离开的电梯方向处。今天有事在IFS空中花园的沁园春·中餐厅跟人吃饭,吃完了下楼,瞥见了他小妻子的身影。 跟了她两步,在宋氏旗下的珠宝店看了扬三角恋的戏。 “我这辆新车咋样?”陆承将手机递到韩某人面前,男人眼皮不掀,只侧眸扫了一眼,就看见那亮着的屏幕上那抹刺眼的绿。 韩湛:“绿得发光。” 陆承很满意,“我就中意这个色,在意大利看展的时候就爱上了。等了三个多月,终于要运输来京城。过几天车到了,来坐坐,欣赏一下我的小绿。” “不用了。” “拉投资吃了个饭,累了?” “我只是觉得……”韩湛注视着他,抬手摸了下自己额前的头发,“……我头上的颜色比这车更绿,我先回家照镜子欣赏一下自己的绿帽子。” 第12章 是绿帽子耶 回北山别墅已是傍晚。 管家在院门口接她,带着她进了屋。所有的佣人都被更换,屋子的空气都清新了。时音在玄关换了拖鞋,余光扫到柜中韩湛的外套,不免讶异:“他回来了?” “是的太太。” 她住进别墅两天。 他回了两天。 这归家的次数很频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居家的三好丈夫。 时音带着点疑惑进了大厅,入目便是坐在沙发的韩湛。他穿着件白色衬衫,最顶上的两颗扣子没系,往后仰靠着,从时音的角度,看见了分明的侧脸棱角和清晰的下颚线,以及脖颈下方充满男性荷尔蒙气息的锁骨。 她定睛多看了两眼。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韩湛没打招呼就睁开了眼睛。对上男人深邃又染着几分痞气笑意的黑眸,紧接着又见他薄唇微启:“今天去逛商扬了老婆?” 他一口一个老婆。 叫得亲密。 仿佛他们俩真是感情深厚的夫妻,他很爱她似的。 时音自然没把花花少爷的甜腻炸弹放在心上,她表情恬静,一副无攻击性的小羊羔模样,抬脚朝他走去,将戒指盒从手中的购物袋里拿出来,递到他面前,软声说:“嗯,我听你的话去IFS买对戒了。” 韩湛喜欢她乖甜的样子。 很顺眼。 好拿捏也好掌控。 他慵懒坐起身,伸出的手并未拿住戒指盒,而是握住了时音纤细瓷白的手腕。湿热的指腹按压在她娇嫩的皮肤上,像是故意逗她,用了点力气。见她蜷缩手指躲避,韩湛才松开,拿了她手心里握紧的戒指盒。 打开盒子。 一对低调内敛的婚戒映入眼帘。 女款钻戒上的钻石也忒小了,估计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楚。男戒像是去庙里当了几个月和尚,素得要命。 韩湛抬头,“老婆,我们是不是穷得要吃白粥稀饭了?” 时音:“……” 没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韩湛取下盒中的女戒,拉住时音的右手,将戒圈套进了她葱白的无名指。他动作利索,自己也戴上了那枚男戒。 18的圈口很合适。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刚好能进入他的指骨。 韩湛从沙发上起身,他比时音高挺大一截儿,站起来的那秒钟,被霞光映照出来的影子就落在了时音身上,完全将她笼罩。她仰头看他,近距离望见他那张妖孽的脸,听见他说:“有空再去买个大的,老公有的是钱。” “知道了。” “这才乖嘛。”韩湛笑着,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把保时捷的车钥匙,放进了时音手里:“给你买了辆代步车,开几天试试。” 时音定定地注视着他,半晌没说话。 天生长着一副乖乖女模样的她,安静的时候给人一种很呆的感觉。此刻韩湛就是这么觉得的,他弯下腰凑到她脸前,打趣道:“喜欢上我了?” 时音:“……” 杏眸中倒映着他放大的五官,车钥匙落到手里时闪过的几丝情绪,在听到他玩笑的话语声这刻碎得一干二净。 他真是名副其实的花孔雀。 随时随地能开屏。 时音小声道了声谢谢,转过身往后院方向去了。望着女人走远的倩影,韩湛不慢不急地直起身子,双手闲散地插在腰间。 他去保时捷4S店订车。 市面上所有的车基本都是按照成年男性的身体标准制定的,女性开起来或多或少都会不衬手。他就让厂商改了些配置,吩咐对方尽快弄好送来北山别墅。 今天车到了。 他送了把车钥匙给她,当做是新婚礼物。 韩湛侧过身,望向全身镜中的自己。身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脸也相当好看,就是时音送的这顶无形的绿帽子礼物有点沉。 不过,他也不是很在意。 只要时音不在公众扬合和宋斯年牵扯,令他脸上无颜,其余的韩湛可以视若不见。他对时音没感情,结婚也就是各取所需,她的私生活如何他都没兴趣,也懒得理会。 …… 韩湛在书房处理事情。 结束时天色已黑。 他合上笔记本电脑,拉开椅子起身,从玻璃窗前走过,余光瞥到了狼狗阿修的影子。韩湛眉心微蹙,停下脚步远眺望去,没有看错,在后院草坪上奔跑的就是阿修。 它是战火遗留下的军犬。 几年前在废墟里被韩湛捡回,费了好大功夫才保住狗命。狗子懂得感恩,对韩湛毕恭毕敬,不吠叫也不龇牙。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运气,陆续请的好几名驯兽师都以受伤告终,无人能近它半步。 时音是例外。 许是她外表亲和,性格温柔,降低了狼犬的警惕心?不仅如此,阿修好像还挺高兴,跟在时音身后,一人一狗绕着人工湖慢跑。 战损的军犬大多是有心理疾病的。 这些年不管韩湛怎么请人医治,它都怏怏的,吃饭也吃得少。前段时间过瘦晕倒,送去了兽类医院。 “咚咚!” 书房的门被敲响。 管家端着泡好的茶水进来,走至韩湛身旁,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了时音:“太太回到家,只要不画稿子忙工作,就会去后湖照看阿修。太太说她看了本训犬手册,初步试了试,还真起了效果,阿修都有精神气了。” 听到这些话,韩湛重新将目光投放到远处时音身上。 她似乎有点别样的本事。 第13章 他竟然有点孝顺 高档的VIP病房静谧,时青禾靠坐在床头,目光定格在旁侧的男人身上。宋斯年一边为她掖被子,一边说:“医生说你是情绪过激,导致双腿疼痛。自从登山回来,你受了伤,音音搬出时宅,她就性情大变,变得蛮不讲理也咄咄逼人。” “但她也是太爱我,归根究底是我的过错。今天音音在婚庆店对你说的那些话,希望你别放在心上,不要和她计较。” 宋斯年抬眸,迎上时青禾那双哭红了的眼睛,他心脏揪了起来:“青禾,我知道你是这件意外事故的受害人,让你包容音音的脾气是委屈了你,我会尽全力补偿你——” “我从未怪过音音。” “那你?” “斯年,我在意的是你的态度。”时青禾坐起身,拉住宋斯年的手,低声啜泣:“如音音说的,你嫌弃我双腿残疾,半身不遂是不是?” “不是的青禾,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娶我?宋时两家的联姻早年就定下,新郎是你,新娘可以是音音,也可以是我。我爸妈也和你谈过这件事,更换姻亲对象,但你一口就拒绝了。残废了的我失去了往昔的光芒,你和外界的人一样也瞧不起我了。” 宋斯年深吸了几口气,被扇过的右半边脸已经消了红肿,但唇角还是隐隐作痛。他推开时青禾的手,温柔解释:“宋时两家不是商业联姻,而是我爱音音。当她还是那个被算命的人定义为不祥的灾星,被所有人欺负,偷偷躲在角落里哭的小女孩时,我就喜欢她了。” “认识之初,我的确是带着跟朋友打赌的恶趣味去接近她。上大学的时候,我也曾因为外人的眼光有过想放弃她的念头,徘徊在你和她之间,想要选择你。” “在她一次又一次坚定地奔向我,不惜用自己的性命来搭救我的时候,我才明白旁人的看法都是虚的,有一个真正爱自己的人才是最大的幸福。” “青禾,对于你的遭遇我很抱歉,这半年来我也极尽所能在弥补。随叫随到地照顾你,有求必应地满足你所有的要求,甚至忽视了音音,把你放在了第一位。” “这并不代表我要更换联姻对象,在我心里,音音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是我下半辈子的爱侣,我母亲设计的那对婚戒,会且只会戴在她手上,你明白吗青禾?” 时青禾仰头望着他。 唇角有弧度。 眼内却毫无笑意。 泪水簌簌地往下掉,一双眼睛愈发红,破碎的模样任凭哪个男人看了都会心疼。宋斯年也不例外,在时青禾拽住他的衣角,将他往下拉,主动吻上来的那刻,他没有拒绝。 半小时后。 病房的门重新被推开。 一个扎着低马尾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走到时青禾身旁,恭敬道:“宋少爷走了,离开时亲自去药房取药,叮嘱您按时服药,早些休息。” 时青禾不语。 从孟希的角度,能看见照明灯光下女人阴翳的脸庞。人前她是温婉端庄的时家大小姐,只有跟了她四五年的孟希知道,她手段狠辣,性格阴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时音画的这张设计稿,你能画出来么?” “不能。”孟希看了眼她手中的画稿,是白天时董事长派人转交的,出自时音的手,跟上一次一样写时青禾的名,在两天后的皇家邮轮晚宴上呈给金百莉女士。 “你也是从HU深造出来的高材生,时音画得出来,你怎么就不行?” “二小姐有天分。” “那你就是废物咯。” “抱歉。” “催促公司的人把样衣做出来,后天跟我一起去赴宴,拿下金百莉这一单。”时青禾将画稿甩在孟希身上,低头看了眼手中宋斯年几分钟前给她的祖传玉佩:“音音,姐姐不是想跟你抢,实在是时家的财产、事业名利以及宋斯年这个人,没办法让给你。” 当初父辈们商量联姻。 谈的就是她时青禾和宋斯年的婚事。 年少的宋斯年来时宅做客,爸妈说让她去接待,熟络两人的感情,为日后的婚姻做准备。没曾想,他看上了那个胆小如鼠、怯懦不堪的时音,他说他要选时音做新娘。 从小到大,世人只知时家有大小姐。光环和荣耀都是她时青禾的,时音是一粒不起眼的尘埃,活在她的阴影之下。她有着父母全部的宠爱,外界人的称赞和掌声。那是时青禾第一次感觉到自尊扫地,颜面受损。 凭什么? 时音哪配和她相比? 时音就不该降生在这个世上,时家本来就不该有这个多余的二小姐。 - 作为顶级高奢的皇家邮轮晚宴,极具私隐性。 不对外售票。 人脉关系就是入扬券。 来赴宴的皆是世界各地名流贵族。 韩湛这两天外出了,时音不清楚他的行程,也识趣地不过问。她开着那辆新的保时捷Macan抵达了南郊滨江海港,即将入冬的海风冰凉刺骨,下车的她拢了拢身上的毛呢大衣,绕过一众非富即贵的人群,沿着阶梯上了甲板,进入华丽的船舱。 这艘游轮会在海上航行三天四夜。 途经八个国家。 时音在服务人员的带领下去了一间总统套房,对方开了门,礼貌道:“所有的一切韩先生都提前吩咐过了,您可以安心地住在这里。” “好的。” “那您先休息,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我。” “嗯。” 时音在房间里待了许久。 游轮离港之际,她去了灯光璀璨的宴会正厅。许多金发碧眼的男女在舞池中央跳华尔兹,她环视一圈,没见到金百莉女士。同样的,也没在女人堆里见到她的新婚丈夫韩湛。 她继续闲逛。 走过室内游泳池,随处可见身材火辣的性感美女。路过嗨唱酒吧,觥光交错的光影里,一张又一张美艳的脸庞闪过。这是富人的天堂,尤其像韩湛这种花心大萝卜。不用去看,时音都能猜到他坐在某个沙发卡座里,左拥右抱的激情画面。 两三个钟头过去了,时音没看见韩湛,也没见到金百莉女士。 但是,她撞见了陆承。 在从室内商扬折返总统套房的途中遇上的,陆承先注意到了她,主动打了招呼:“时小姐!我是阿湛的朋友,我叫陆承。” 京城八大家族之一的陆家。 他是继承人。 这个名字时音早已听过。 时音停了步子,礼貌点了点头,寒暄道:“您没和他在一块儿吗?” “金百莉人在海城,要在下一站停泊的海港上船。阿湛也就去了海城,准备先跟她见个面,一道上船。” “他没上船?” “还没呢。” 时音抿唇。 她倒是误会他了。 还以为韩大少爷在美人乡里陶醉,没想到他去办正事了。可是,他找金百莉做什么? “他和金百莉女士关系很好吗?”时音又问了句。 “过些日子是阿湛母亲五十岁大寿,伯母很喜欢的一枚红宝石戒指多年前在苏富比拍卖行被金百莉买走了。阿湛打算和金百莉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戒指高价买过来。” 听到这句话,时音黑色的瞳孔短暂紧缩了半分。 有点惊讶。 没心没肺的韩家二少爷,竟然有点孝顺? 第14章 姜太公钓鱼 天蒙蒙亮。 鱼肚白般的光芒从房间窗柩溜进来,晃了她的眼。时音掀开眼帘,惺忪的双眸倒映进韩湛那张有点模糊的脸,起初她还以为看错了,直至下一秒听见他戏谑的嗓音:“早上好啊老婆,两天没见,有没有想我?” 时音:“……” 她抱着被子坐起身,下床前低头看了眼被褥中的自己,睡裙过膝有袖子,遮盖比较严实,才安心地穿上拖鞋,而后乖巧点头与他道了声好。 韩湛勾唇笑了。 她这提高警惕的样子,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不小心就会把她吞了。他从真皮沙发处起身,迈开步子往她那边走,开口时嗓音温柔似水,像是在哄小孩儿:“老婆,早餐想吃什么?鱼子酱吐司三明治,还是燕麦小米粥?” 距离拉近。 伴随着他高大身影压下来的同时,一股刺鼻的女性香水味也蔓延到时音鼻尖。她对气味敏感,生理性的厌恶令她顾不上佯装,本能地拧了一下眉头。但她反应速度很快,这抹嫌弃的表情仅在脸上出现一瞬,就被她很好地掩饰了下去。 时音抬起头,用着他喜欢的小白兔样子说:“喝粥可以吗?” “老婆喜欢吃中餐啊,记住了。” “谢谢。” “这么有礼貌,那不然亲我一下以示谢意?”韩湛笑着往她那边倾斜,还未弯下腰,身前的女人便后退了好几步,惊慌失措地往盥洗室方向去了。他笑出了声,注视着她逃跑的倩影,柔声叮嘱:“瓷砖地面容易打滑,走路小心点儿,摔了我会心疼的。” 玻璃门砰地关上。 几秒钟后里头才传来时音细声的回应。 韩湛立在原地,插在腰间的手懒散动了几下,他瞥了眼左手无名指上合适的婚戒,就听见了敲门声。专属的管家来询问早餐情况,他说做中式的餐点,又加了句:“给我送套新衣服过来。” 陆承来的时候,韩湛刚换好衣服。 扫了眼送完早餐离开的管家,陆承走上前,问:“昨天晚上和金百莉见了面,谈得怎么样?她有说把红宝石戒指卖给你吗?” “卖又不卖。” “什么意思?” “金百莉愿意卖,但有个条件。”随意系上几颗衬衫扣子,韩湛拿了桌上的香槟酒,刚准备喝,脑海里浮现出十几分钟前他靠近时音那会儿,她眉眼间一闪而过的表情。 他凌晨见了金百莉女士。 应酬难免会喝酒。 西方女人格外喜欢用香水,在那待了三五个小时,他都快被腌入味儿了,一时间也分不清衣服上沾的是酒精还是刺鼻的香水味。 不过,时音那皱眉的小表情他倒是看见了。 她遮掩得很好。 速度很快。 奈何他最大的优点就是眼睛尖,万事万物都逃不过韩少爷这双眼,还是轻易捕捉到了她的情绪,她应该是闻不惯酒气和香精。 见韩湛将拿起的酒杯放下,陆承:“我专门从皇家集团的酒库给你挑的香槟,拍卖级别的酒。你戒过毒,这都不尝一下?” 韩湛:“怕熏到她。” “谁啊?” “我老婆啊。” 陆承无语。 看这厮妖孽不正经的样子,就知道他私底下常这样打趣玩弄时音。陆承不免有点同情:“时音跟圈子里的名媛小姐不一样,你别总是欺负人家。我昨儿在船舱碰见她,她还挺关心你呢,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提到你。” 韩湛倚靠在沙发上:“她要是第一句话提起你,那我不是炸了?” “你有病啊。” “是呢,爱妻入骨无药可治,跟你这种打娘胎里就单身的人说不明白。” “呵,时音能平安活到你们俩协议离婚就是她最大的幸运。”不是陆承说他坏话,而是韩湛就这么蔫坏。陆承没再跟他开玩笑,转回正题:“所以,金百莉提了什么要求?” “她让我帮忙找人。” “找人?” “她认为时氏企业三个月前为她量身定做的那条鱼尾裙并不出自主创设计师时青禾的手,她想见鱼尾裙真正的设计师。” “多少有点强人所难了。”陆承吐槽,转念一想又有了个点子:“要不你回京城找你老丈人时董事长,他或许能看在韩家的面上,卖你这个人情呢。” 韩湛若有所思。 陆承以为他采用了自己的提议,刚想再说什么,就见他开口:“你觉得他在得知我使用非常规手段诓了本该和宋家联姻的女儿之后,是会看在韩家的份上卖我个人情,还是会失去理性砍我几刀?” 陆承咳了两声。 彻底闭嘴。 时音与宋斯年是订过婚的准夫妻,很快就要嫁入宋家。 虽然她不得父母喜欢,也被众人讨厌,但宋家把她定下了,她就是宋氏的太太,于整个时家而言都是一笔不可估量的财富。如今被韩湛截了胡,时董事长要是知道了,别说心平静和跟韩湛沟通了,能忍住不杀了他就已经是给韩家面子。 盥洗室的门此刻打开。 见到时音,两人很有默契地暂停了话题,陆承笑着和她打招呼,“管家送来了早餐,我来蹭个位置,跟你们夫妻俩一起吃,不介意吧时小姐?” “您太客气了陆少。” “还是时小姐大方啊,韩湛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媳妇儿,真是祖上积德,三生有幸。” 时音唇角抽动。 她下意识偏头去看倚在沙发靠背上的韩湛,男人面色不改,没有生气的意思。时音这才放心地走过来,将手机屏幕朝上放在餐桌上,拉开椅子坐下。 用餐过程很安静。 谁都没说话。 于是,桌上亮起屏幕的手机便格外引人注目。陆承最先扭过头去,一眼就看见了那张‘鱼尾裙’设计图纸的手绘稿件。 第15章 愿者上钩 手中的碗筷都来不及放下,便忙不停地拿起了时音的手机。点开了备注名‘茉莉’发来的讯息,又放大了那张手稿图,才反应过来自己有点冒失,补了句:“时小姐,我看一下你的信息没关系吧?” 时音摇头:“没事的。” 陆承再一次定睛看向屏幕中的鱼尾裙线稿,将手机递到韩湛面前:“阿湛,你看这是不是金百莉那条裙子?” 这就是三个月前时氏给金百莉设计的晚礼服,主创团队的负责人是时青禾,她因为这条裙子,还荣登上了国内最年轻时尚设计师排行榜榜首。 设计师绝不会把自己的手绘线稿发给别人。 它出现在了时音手机里。 那么—— 有个大胆的想法在陆承脑中滋生,带着这个念头,他转过头重新看向对面的时音。她坐姿端正,恬静乖顺地坐在那,仿若一只无害的兔子。 圈子里有关时音的传闻,全部都是算命先生对她的判定,说她命中有晦气,谁靠近她都会被牵连。其余的,包括她的容貌、学业、自身的能力都丝毫没有提及。 “时小姐,我能冒昧地问一句,你大学在哪上的吗?” “京大。”时音坦诚,“大三那年被推荐去了HU,在剑桥市做了一年的交换生。今年六月份从京大毕业,进了时氏上班。” “你在时氏?” “嗯。” “从未听说你任职,我还以为时氏设计部全权由你姐负责。” “姐姐能力出众,爸妈更相信她,所以给了她高管的位置。我沉默寡言,不讨人喜欢,您不知道我也是正常的。” “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陆承致歉。 就在这时,时音的手机响起了铃声。见到‘茉莉’的来电显示,陆承连忙把手机递还给她。时音接了过来,礼貌打了声招呼,起身去外头的阳台接电话了。 女人身影完全消失在客厅,陆承箭步走至韩湛身旁,脱口而出:“给金百莉的那条鱼尾款的礼服,会不会出自时音的手?时青禾顶了她的名,抢了她的功劳,就像当年你哥抢你的融资策划案——” 闻言。 韩湛眸色沉了下来。 自知说错了话,陆承及时止了嘴,更改措辞:“如果时音真的是这条礼服的设计者,那金百莉提出的要求你就能轻松完成。带着她去和金百莉见面,那枚红宝石戒指也就归你了。” 一墙之隔外。 太阳从海平面冉冉升起。 海风微凉,时音却没感受到冷意。电话那头的墨莉正在说话:“音音,我按照你说的,八点半把你之前设计的鱼尾晚礼服手稿图发给了你,也在八点三十五给你打了这通电话。是见到金百莉女士了吗?她不相信手稿是你画的?” “还没见。” “那你这是在?” “应该今晚就能见到。”时音说。 她上这艘游轮时就在思考,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有和金百莉女士见面的机会,毕竟对方是M国高层议员,想见她太难了。又该制造怎样的相遇,才能在所有人都认定时青禾是主创的刻板印象上,让金百莉相信她是礼服的原创设计者。 半小时前,她进到盥洗室,听到了陆承的声音。她开了条门缝,行为不太光彩地听了韩湛和陆承的墙角。得知金百莉想通过韩湛找到鱼尾礼服的设计者,她便将计就计。 …… 时音进入客厅。 偌大的屋子里只有韩湛的身影,陆承不见了。她朝他所在的方向走去,继续坐在自己先前的餐椅上:“陆少不吃早餐了吗?” 她和韩湛相对坐着。 中间隔了张英式的桌子。 男人拿了个干净的碗,重新盛了碗热乎的燕麦粥,递到时音手边。他掀开眼帘看她,桃花眸子温情柔软:“这么关心陆承做什么?怎么不问问我吃没吃饱呢老婆?” 时音:“……” 她半低着脑袋伸手接了粥,一口接着一口地喝,就是没接韩湛的话。他轻笑了几声,凝着她半晌,开口问:“你姐抢了你未婚夫,还抢了你的设计图?” 听到这句话,时音喝粥的动作停了。几乎是同一时刻,她抬起眸子定睛看向对面的人。粉唇紧抿不出声,韩湛从她逐渐泛红湿润的眼角得到了答案。 “一个垃圾男人被抢了就抢了,前程和事业怎么能拱手相让?” “我没办法。” “不反抗?” “……”时音沉默。 室内安静,韩湛眸光定格在她巴掌大的脸上。像是想起有关自己的某些往事,他低头深吸了口气,再抬头,俊美的脸上又带上了一贯幽默风趣、对万事都不感兴趣的轻浮笑容:“我今晚约了金百莉吃饭,你和我一起去。带上你的画稿,让你的原创作品光明正大写上你的名字。” “这样的话我姐姐名声会受到损害,我爸也会很生气。” “你姐勾搭你未婚夫挖你墙角开始,她就亲手毁了自己的名声。至于时董事长,他的确偏心你姐。”韩湛想了半秒钟,挑眉道:“那又怎样?自己爽了就行。” 韩湛起身离开。 快走到包厢门口时,后方传来女人细小的声音:“谢谢。” 登记结婚以来,她与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谢。结合今天发生的事,他不禁想到曾经的那些岁月,她到底受了多少打压和排挤。最难过的不是外人怎么讥讽嘲笑,而是自己的家人,从未给过好脸色。 韩湛脚步稍停,侧眸看向她瓷白干净的脸庞,道:“我为的是那枚红宝石戒指,没这么好心专门帮你。但你非要谢我,我也没办法。那就,叫声老公听听?” 第16章 花心大萝卜 半低着脑袋,看不清她的神情。 多相处了几天,韩湛发现她不想回话的时候就装死。他没再继续逗她,伸手揽过她的肩胛,将人带到跟前:“去选套漂亮的衣服,弄弄头发,晚上好跟金百莉见面。” “我身上的裙子也挺好。” “好什么?儿童穿搭。”韩湛打量了她一眼,不想打击小妻子的信心,但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去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诱拐未成年。” 时音:“……” “是你平时接触的女生太美艳性感。” “嗯?”这句话倒是有意思,韩湛低头朝她看去。话出口的那瞬,时音才反应过来嘴快了,迎上男人定睛垂下来的黑眸,她张了张唇试图解释,对方却率先发问:“这么了解我,结婚登记之前查过我?” 他笑着。 表情还是跟平时一样玩世不恭。 时音蜷了蜷葱白的手指,看向他时杏眸澄澈,小声回:“大家都这么说。” “是吗?” “嗯,花心大萝卜。” 这个称呼给韩湛整乐了,往昔被圈子里的人诟病,被父母责骂审判,这类带有贬义的词或多或少都令他不爽。此时此刻从时音口中说出,竟有那么几分天真的可爱。 …… 入夜。 皎洁的上弦月悬挂在穹顶。 月光映入船舱,落在时青禾化着全妆的脸上。她坐着轮椅,身后的孟希推着她进入直升梯,徐徐往楼上的贵宾室去。女人手中拿着一本画册,摊开的那页正是此次要递交给金百莉的新礼服设计图。 风格简约。 低调又透露着奢华。 尤其是腰身刺绣的的翠筠竹,将礼服的审美提升到了另一个档次。时音那么平庸的一个人,怎么能又怎么配设计出这么好的东西呢? “大小姐,到了。” 听到孟希的声音,时青禾合上了画册。在门口的服务生将包厢门打开,进去的前夕,她扬起唇角,恢复成一贯温婉端庄的模样。 屋内灯光明亮。 以金百莉女士为首的几名西方面孔的人正在学习东方娱乐游戏,他们在打麻将,刚上手不久,除了金百莉,其他三人还分不清条、万、筒。 时青禾也不敢打扰,默默待在一旁。约莫等了十几分钟,金百莉嫌弃对面男子学习速度太慢,老是看错牌影响她心情,她索性结束了牌局,旋即分出了眼神望向不远处的时青禾。 秘书在旁边说:“时氏的设计副总监,带了新设计的礼服来。” 点了她的名,时青禾才让孟希推着她往前去。她温和笑着,双手把画册递到女人面前,用流利的英语说:“我们反思了上次的失误,并及时改进,设计出这款富含中式元素的礼服,契合您即将去参加的ZM文化交流会。” 金百莉瞥了她一眼。 没吭声。 秘书接过画册,翻开第一页,手绘线稿装入视线里,金百莉顿了半拍。像是很满意这个新作品,她主动拿起了册子,打量数眼,目光最末端的设计师签名‘时青禾’字样逐渐上移,落在礼服腰间的青竹上:“你不知道我喜欢的是M国的国花玫瑰吗?” 听到这句话,时青禾面色一紧,她下意识环顾四周,墙壁挂着玫瑰油画,每个花瓶插满了新鲜的玫瑰,就连金百莉的美甲都是耀眼的玫瑰红。 半年前时氏接到金百莉这个单,时音就在熬夜画稿,搜集各类有关金百莉的喜好讯息。时音一定知道金百莉喜欢玫瑰,这次故意弄了个竹子刺绣,是打算坑她? 时音长本事了。 敢搞这些小动作? 无人窥见的暗处,时青禾眼底阴翳,颅内肖想了无数种这一单失败,回京后收拾时音的方法!就在这时,坐在中央主人位上的金百莉再次开口:“你不是这条礼服的设计师,三个月前交付的那条鱼尾裙写着你的名字,但它也不出自你的手。” “您误会了,这条礼服是由我主创,整个设计部的员工共同润色精修而来的。” “那她是谁呢?” 时青禾顺着金百莉示意的方向看,一眼便瞧见了站在光影背后的时音。影子太暗,她看不清时音的五官神态,但那身形就是她亲爱的妹妹。 好啊。 都舞到金百莉面前了。 难不成她想拿回这两幅设计画稿,想出人头地了? 时青禾压着心底翻涌的怒气,维持着脸上的柔和优雅,喊道:“音音,你来了游轮晚宴怎么没和我说一声呢?姐姐好让人去照顾你呀。爸妈前两天还念叨,说你搬出时宅一个人在外边住不安全,想把你接回家。” 这边。 隐没在墙角背光处的韩湛低眸扫了眼身前的时音,没给她反应的机会就伸手将她推了出去。时音踉跄了几步,站稳脚跟,逻辑清晰地回复金百莉上一个问题:“结合您半生的奋斗史,我选择了中国的翠筠竹。” “玫瑰有花期,春开秋谢,竹子四季常青,屹立不倒。女子也一样,容貌只是点缀,走得更远站得更高才应该是毕生追求。” “选用竹子的那天我刚好在看您竞选议员时的录像,在一众男人中脱颖而出,仿若青竹立于万花丛中,他们会随着季节而凋零,您永远都不会。” “我想未来若是能多一些像您一样的女性上位者,世界应该会更美好。就像这间套房一样干净,没有呛人的烟味儿,没有霸凌似的酒局。” 金百莉笑了。 她以欣赏的目光注视着说话的人,年纪轻,眼界却开阔。长了一副任人欺凌的娇弱小白花样子,骨子里倒是藏着坚韧。像是被打压了很久,终于背水一战开始反击。 金百莉再开口,说的是中文:“三个月前的鱼尾款礼服也是你做的?” “是的。” “很漂亮,包括今晚这一条,我都很喜欢。”金百莉偏过头,视线落在时音后方的韩湛身上:“韩少,鸽血摩洛哥红宝石戒指送给你了。” 也是这一刻,时青禾才发现套房里竟然还有个人。 是韩湛! 时音什么时候跟韩湛扯上关系了? 第17章 升职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凌厉的风迎面甩在她脸上。坐在轮椅上的时青禾气得手都在发抖,粉底都掩盖不住她苍白下来的脸。 相信不用到明天,京城圈内外所有人都会知道给金百莉设计的两条礼服都源自时音。她时青禾窃取了妹妹的原创成果,并署上自己的名字。 她会沦为笑柄。 变成众人嘲笑的对象。 一想到曾经那些比不上她的人会在暗地里讥讽她,时青禾就恨不得撕碎时音那张乖纯无辜的脸!从前总是蜷缩在角落,被人欺负也只会偷偷抹泪,如今胆子变大了,堂而皇之地来抢她的东西! “大小姐,我打听到了消息。”孟希朝她走来,见她难看到极点的表情,没敢太凑近:“韩二少求取金百莉女士的一枚红宝石戒指,答应帮她找真正设计出鱼尾裙的设计师,二小姐应该是被韩二少弄上的游轮,带到金百莉面前。” 原来是这样。 她说呢,时音哪来的胆量和本事敢做这事儿?搬出时宅后时音性格是变了些,言语尖锐怼人,但也改不了畏畏缩缩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子气毛病。 这些都不重要,目前最关键的是保住她在时氏的地位:“孟希,把你手里的两个设计稿署上我的名字提交去产品部,作为下个月公司上市的新品。” 孟希手指紧了紧,忍让地听从吩咐:“好的。” …… 接下来的两天,时家姐妹成了热点话题。 圈内人纷纷八卦。 娱乐新闻也在报道。 皇家游轮晚宴已经结束,时音是下午回的北山别墅。她去后湖给阿修送餐,陪着狗子在草坪上小跑了几圈。它在战争中受了太多伤,身上许多旧疾,最严重的是曾经断裂过的后腿,即便骨头接上,也没办法像正常犬类那样奔跑行走。 时音上网搜了许多资料,也在找寻技术优异的兽医院。 她回了屋。 躺靠在贵妃椅沙发上看手机。 各大资讯平台刊登出了金百莉女士今日上午出席的ZM两国文化交流会议的照片,她身上的这条高定礼服也被扒了出来,清晰地写着它的设计师:“时音。” 这是时音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媒体网络上,进入大众视野内。设计圈子也引起了小小的轰动,大家都在说,三个月前凭借‘鱼尾裙’登上新秀榜的时青禾是假冒的,真正的紫薇星是时家二小姐。 公司的大小微信群里同样热闹。 同事们嚼着舌根。 不外乎说的是副总监时青禾盗用设计部小员工时音的作品,行为可耻。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时音在群里潜水,默默窥屏,看了会儿自己的热闹。 “叮!” “您有一封新的邮件。” 时音点了进去,是由时氏人事部经理发来的任职聘书:“经股东大会商议,多票表决通过后,提拔您为设计部副总监,望您再创佳绩,与公司共同进步。” 她点了确认。 接受聘书。 曾经被时青禾几滴眼泪就抢走的位置,她拿回来了。这只是她的起步,绝不是终点,时音要的也不是打败时青禾,而是时父的那把椅子。 说起时父,男人的电话就拨了进来:“音音,今天是大雪节气,回家吃个晚餐吧?” 夺家产。 必然要一步一步来。 在没有达到能让时氏夫妇非她不可,向她低头的那天,时音就还得和他们打交道,隐藏锋芒,适当地迁就。为了钱和未来,她能忍。 “好。”时音回。 “你现在在中央公馆吗?爸爸到你租的小区楼下了,接你回家。” “不在。” “……”那头的人停顿了片刻,还是耐着性子慈爱说:“那爸爸在家等你,回来的路上注意安全,走路看路哦。” 时音回了个行,利索挂断了电话。 有人也许会说,她的父母对她不算差,得知她命中带晦气没把她送人,平时也轻言细语跟她说话。只有时音明白,这是一种变相的精神摧残。 少时她不懂,觉得爸妈对她虽不及姐姐那么好,但也把她当女儿,给她一个遮风避雨的家,她就该加倍感恩。一边痛苦地不满父母的偏心,又一边心疼父母而次次退让。 直至登山事故发生。 时青禾残了。 她明明也是那扬意外事件的受害者,只因为她没有断手断脚,所有的罪责忽然就都落到了她头上。爸妈私下的窃语就像刀子,剜着她的血肉。宋斯年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指责犹如利刃,抽扒她的筋骨。 顿悟就在那一瞬。 时音懂了,人善被人欺,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爸妈是时青禾的,宋斯年也是时青禾的,她孤身一人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时音从贵妃椅上起身,回主卧换了套衣服,在玄关穿鞋时与管家交代了句:“韩叔,今晚不用做我的餐,我回一趟时宅。” “好的,您自己开车吗?” 她瞥了眼置物架上的保时捷Macan车钥匙。 韩湛送的。 她与他是隐婚,不对外公开。时氏夫妇也不知道她私下把自己嫁了,还在跟宋家筹备着明年她和宋斯年的联姻婚礼。 时音:“我打车去就好。” 抵达时宅是四十分钟后的事。 许是时氏夫妇特意交代,佣人们都热情恭敬了起来,见她进院子,立马停下了手头上的事情,小跑着到她面前:“二小姐您回来了,先生太太都在家里等您吃饭呢。” 时音进了屋。 到餐厅的时候,时父正在催促佣人上菜,时母见着她,笑着拉过她的手,搂着人坐下。轮椅上的时青禾也笑着倒好了饮品,体贴地放在她手边。 这一顿饭好像吃得很融洽。 临了收尾了,时父开口道:“音音,爸准备明天召开公司下一个月的新品服装发布会,你和青禾一起参加可以吗?” 下个月的新品都是由‘时青禾’设计的。 跟她时音无关。 要她出席,无非就是想要保全时青禾的名声,让她出面去澄清时青禾顶了她的功劳为金百莉设计礼服的事。 这次的事情影响不小。 时青禾还能安稳坐在副总监的位置上,就是因为她及时拿出了两个很不错的设计作品。上市了就能获利,公司的股东自然就全票保住她。 “我可以出席发布会,也可以为时青禾圆谎,说是我前段时间身体不适,把自己的画稿给了她,自愿让她署名,她没有盗窃我的作品。” “音音,你能这样做就太好了!”时父欣慰道。 “我有个条件。”时音打断他的话,“公司新春项目我也要参加,与时青禾平权,共同以主创设计师的身份筹备春节的新款。” 听到这句话,时青禾瞳孔蓦地放大,下意识抓紧了轮椅扶手。这个项目是她积累了两年,时父又在股东会上为她说话,才艰难拿下来的。 时音这么容易就想把机会分走? 绝对不行! “我去趟洗手间,你们一家三口慢慢商量。”时音拉开椅子起了身,“同意了我的提议,我就出席新闻发布会。一个项目挽回时家大小姐原创设计师的形象,不亏。” 第18章 大雪节气的合影 她出席发布会。 给予她参加新春项目的机会。 那之后时青禾的腿就又开始疼了,住家的医生匆忙赶来,满屋子的人都围着她转。时音站在客厅入口,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对无比担忧女儿的夫妻,而后悄然退扬。 傍晚刮起了北风。 时音走出门,冷风迎面吹在身上,对于畏寒的她来说每个冬天都不好过。她拢了拢身上的浅色大衣,一头扎进了风里。 从时宅到闹区街道有一段私人的林荫道,时音沿着路往前走,没有任何停歇。在听见道路中央车笛声的同时,她也望见了远处LED大屏放映的两年前时青禾拿去参加全国服装设计大赛,荣获一等奖,并且登上了巴黎时装报刊封面的作品。 这些设计稿都来自孟希。 时青禾的助理。 深究起来,孟希算时音半个学姐。当初她去M国做交换生,就读于HU的设计院系,就在过往的优秀作品里看到了孟希的手绘画稿。一个人的风格很少会有大变化,即便刻意遮掩,也会凸显出某些特点。 时青禾推出的每一个作品上,都暗藏着孟希的特色。孟希就是她的血包,为她出产源源不断的设计稿。想要扳倒时青禾,必须从孟希入手。 “市区去吗小妹?只要十块钱。” 的士车驶了过来。 司机热情地打招呼,试图拉她这个客人。时音摇了摇头,停留在原地,正打算给好友墨莉发条信息,就听见“滴”的一声响。 车子的鸣笛声伴随着前照灯一块袭来。 时音以为是自己挡了车行道,本能往旁边挪了几步。没曾想那车直直地朝她开来,停稳在距离她十来公分的道路边。下一秒副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透过窗户,韩湛那张脸毫无正在撞进时音疑惑不解的眼眸中。 她怔了半拍。 韩湛学着出租车司机的口吻,道:“回家吗小妹,我免费,不收钱。” 时音:“……” 她下了台阶,拉开车门上了副驾驶位。库里南从街边驶离,穿梭在繁华的大都市中。韩湛开着车,偏头看了她一眼,留意到她冻红的耳朵,无声调高了车厢里的暖气。 “我送你的那辆车不好开?”他问。 “很好。” “我人不好?” “没有。” “车好,送车的人也好,那为什么不开?” “……”时音抬眸睨了他一眼,老实巴交:“我名下没有资产,刚毕业也没多少存款,开着保时捷Macan回时宅,我爸妈就会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明白了,原来是我见不得人。” “我没有这个意思。” 韩湛挑眉,故作忧郁逗她:“寒心,真正的寒心不是大吵大闹。” 时音:“……” 见她语塞到组织不出措辞,支支吾吾的样子有些许可怜,韩湛就没再开她玩笑。在十字路口停稳车子等红灯,他伸手在后车座拿了条LV的毛毯,盖在她腿上:“怕冷呢,冬天就少出门。北山别墅的佣人都是定期拿薪水的,作为女主人,你可以直接下吩咐,没必要事事都自己去做。” 时音说:“今天是大雪节气。” 韩湛:“有说法?” “瑞雪兆丰年,每年的大雪节气,家里都会做团圆饭,寓意明年家宅安康。也会拍一张全家福的合照,今天没拍,从我姐腿受伤之后开始,家里的合照就没有我了。” “今天回去不是吃团圆饭吧?” “嗯,我爸让我出席一扬发布会,为姐姐澄清流言,维持她的形象。” 韩湛笑出了声。 似乎早已想到了这个结果。 远处绿灯亮了,他踩下油门驶过路口,在行车的途中,韩湛又一次偏头看身旁的人。车内没有开灯,仅外头的霓虹灯光透射进来,光亮的余晖落在她脸上,忽明忽暗,映照出她小巧的鼻子,低眸间落寞的眼神。 又往前开了一段距离,在望见IFS商扬的角楼那刻,时音才意识到这不是回北山别墅的路。她转头看开车的人,韩湛没说话,只是把车开进了IFS地下车库。 两人搭乘电梯上了楼。 进了家餐厅。 这是全国仅有几家的会员制高档中餐厅,名叫沁园春。她来过几次,分别是时青禾十岁生日、时青禾考上京大、时青禾的作品登上巴黎时装周报刊封面。时氏夫妇做东包扬,买了所有顾客的单,非常豪绰。 因此,在时音踏入店门那刻,迎宾员就认出了她。对方连忙上前,问:“时大小姐差您过来订位置点菜吗?” 韩湛蹙眉。 不远处的经理立马跑了过来,踹走迎宾员,在他不悦的情绪显露之前,率先致歉:“不好意思韩少,他不懂规矩。您的摘星阁包厢这边一直留着,还是为您上之前的菜品吗?” 韩湛没理会经理,而是低头问时音:“老婆,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 “行。”韩湛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交代经理:“上餐厅的招牌菜,请摄影师进包厢,我和我老婆拍张合照纪念一下大雪节气。” “好的。” 目送贵客身影进入餐厅,走远了,经理才长舒了口气。他转过头就给了徒弟一巴掌,呵斥道:“你有几条命敢得罪韩湛?” “师傅,那个是时家的人,她过来不就是替时大小姐跑腿吗?时家每次光顾,都能给餐厅带来几倍的业绩,我一时开心就……我也不知道她会变成韩少的老婆……以前她每次来都是站在角落,合影的时候都不一定能入镜……” 一段时间没见,摇身一变,变成韩太太了。 - 在马路边碰到韩湛,时音是意外的。此刻进入摘星阁包厢,中餐厅的专职摄影师为他们俩拍摄了一张合影,装着合照的相框放到她手里时,她更是愕然。 时音低头看着照片。 拍得挺好。 人像和窗外的夜景兼备。 定神之际,一块拿破仑甜品蛋糕递到她手边,微凉的白瓷盘触碰到她肌肤,时音蓦地回过神,杏眸扬起便对上男人黑曜石般的双眼,紧接着听见韩湛哄小孩儿似的温柔嗓音:“老婆,以后大雪节气咱们也拍合照。瑞雪兆丰年,预祝咱俩来年感情和睦,家宅兴旺。” 他还是一贯的不正经语气。 带笑的表情。 眼中的笑意太浓,浓到遮盖了他真实的神韵,让人看不透也猜不到他内心的想法。偏偏这一次,时音察觉到他有认真的成分。他好像是真心地请她吃饭,拍摄照片,仿照着她说过的话试图用新的生活去翻过她不愉快的曾经。 第19章 谢谢你,韩湛 他并不是个善良的人。 迟迟听不到时音的回答,韩湛:“想什么呢老婆?” 时音回过神,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照片拍得好看。” “我看看。” 韩湛接了相框。 瞥了几眼。 那会儿摄影师让他们俩离近一点,他便伸手搂了一把她的细腰。她惊地瞪圆了眼睛,那呆滞娇憨的模样逗笑了他,也就在他低头笑看她的那瞬,摄影师按了快门键,将画面定格在了相片里。 - 回北山别墅已是夜里九点。 契约婚姻关系,时音和韩湛是分房睡的。他把主卧给了她,自己则在书房。时音进了屋,将那张框裱起来的合照放进橱柜,她简单去冲了个澡,裹着干发帽出来时,收到了好友墨莉发来的讯息。 “音音,你让我帮你查的有关孟希近一个月的行动轨迹我查出来了。” “(文件)” “你打开看看,有其他需要我做的,随时叫我。” 京大是双人寝室,她和墨莉是在大一开学时在寝室门口认识的,两人做了四年的室友,也成了一辈子的挚友。 时音:“(爱心)/捧着心心弯腰鞠躬表情包/。” 墨莉:“(么么)/大红唇表情包/” 时音就近窝在贵妃椅沙发上,点开文件,白净的手指滑动着屏幕,仔细浏览内容。孟希的活动范围很小,基本上就是出租屋和时氏大厦两点一线,二十四小时待命地听时青禾的吩咐,帮她置办各类物品,像个保姆。 等等。 11月26号那天孟希去了市人民医院。 肿瘤科住院部。 时音将这一部分截了个图,发给墨莉:“她去医院探望朋友吗?” “貌似是亲戚。” “孟希是个孤儿。” “那我就不知道了。”墨莉又回,“我查到这里的时候,也托人去市人民医院看了一下,被她探望的那位病人五六十岁了,得了癌症,正在做化疗呢。” 时音若有所思。 出神的片刻,主卧房门被人敲响。她连忙关闭了手机,走下沙发去开门。韩湛站在门口,男人手中拿着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他将东西递到她面前:“打开看看。” 时音照做。 一枚璀璨的全美方钻戒指撞进她眼眸里。 “韩少这——” “报酬。”韩湛道。 时音懂了他的意思,金百莉非常满意她设计的礼服,当即在套房就许下承诺,免费将那只鸽血摩洛哥红宝石戒指赠送给他。她帮他省了大几千万,他自然高兴。 没等时音开口,韩湛摘下盒中的钻戒,握住她另一只手,套进她白皙骨感的食指上。戴好了,他又瞧了几眼,说话没个正经:“戒指放在盒子里那么平平无奇,戴在我老婆手上真漂亮。果然,人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时音是个传统又含蓄的人。 从前与宋斯年在一起,彼此言说过喜欢,但也仅限于一句喜欢。再加上她打小的生活环境,除了羞辱与欺凌,她很少听到过夸赞。 明知道韩湛是个风流的人,花言巧语没个正型,这类哄女孩子的话估计对很多人说过。可她还是有了一点小小的触动,无关感情,只因她从未获得过。 食指上的戒指沉甸甸。 很有分量。 时音抬起眸子望向面前男人俊美的脸,道:“谢谢你,韩湛。” - 大雪节气过后,京城入了冬。 今年冬天格外冷。 天气预报说月底有暴雪。 时音升职为设计部副总监有一段日子了,她很体恤下属,部门有个同事办公途中晕倒,她亲自将人送去了市人民医院,且天天去探望。今天是她去的第四天,她提着果篮,穿过连廊去了隔壁肿瘤科住院部。 孟希进入病房,取下脸上的墨镜和口罩。看向坐在玻璃窗前晒太阳的人,笑着喊道:“爸,我给您炖了莲藕排骨汤。” 话音未落。 她瞥见了床头柜上的新鲜果篮。 孟希眉心骤然蹙起,偌大的京城,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根本没有亲朋好友:“爸,我来之前谁到医院见了您吗?” “你的同事呀。” “我同事?” 时青禾是不会来的。 在她眼里,孟希就是低廉的劳动力,为她提供优质设计稿的黑奴。她才不会关心她的家人,只会拿捏着这个软肋,榨干价值。 “一个很乖的女孩子,她连着几天都来看我,陪我说话下棋呢。”孟父说着,眼睛瞥向某处亮了起来,喊道:“就是她嘛,音妹儿。” 孟希惊觉不好。 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转头,果然看见了时音。对方捧着一碗洗干净的水果站在房门口,脸上挂着纯净无害的笑容,主动打了招呼:“孟希,你爸爸棋艺真好,我连输了三天,今日若不是他故意放水,我根本不会赢。” 两人对视。 时音扬着澄澈的杏眸,语调松泛。 孟希垂在身侧的两只手默默攥紧,提起的警惕心令她上下打量了时音好几眼,顾及着身后患病的父亲,她才顺着对方的话,回了句:“二小姐您过誉了。” 时音在病房里又待了半小时。 她和孟父道了声回见,说空闲的时候再来看他。时音出了门,沿着无人的走廊走了没几步,就被后头追上来的孟希叫住了:“二小姐!” 时音停步。 偏头看向后方来的人,她气息急促,面色紧张。 “我爸是肝癌中期,身体不好,您有什么事冲我来,不要为难他可以吗?” “你多虑了。” “您能悄无声息上到皇家游轮,出现在金百莉面前,天衣无缝夺回自己的两幅设计图稿,升职为设计部副总监与大小姐平起平坐,我的这个顾虑就不是多余的。”孟希注视着她,又说:“我只是为大小姐卖命的一个小喽啰,不值得您费心思来针对。” 走廊上沉寂了数秒钟。 时音朝她走近,在距离几公分的位置停下,用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想针对你,而不是帮你?” 第20章 见公婆 双手愈发攥紧了衣角。 她定睛注视着面前这个传闻中命格带晦气,所有人都不待见,渺小到公司上下只知时董有个大女儿,不知有二小姐的这么一个人。 在金百莉的套房里看见时音那刻,孟希就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那个被欺压排挤,始终沉默少言的二小姐,正在蓄势蛰伏,等待逆风翻盘的机会。 “按学籍辈分来说,我该喊你一声学姐。”时音忽地开口,“在HU做交换生的那年,院里的同学时常提起你,教授也展出过你的学年作品。” “你真的很了不起,从小生活在孤儿院,教育资源那么匮乏的条件下,还能凭借自身的努力考入京大,以五门学科全A、绩点拉满的优异成绩获得去HU留学的机会,在校期间发表的每一幅设计作品都上了时装周榜单。” “这样的你却在被保研的时候退了学,不从事设计行业,反而去做了时青禾的助理。看着那些本该是你的,却署上时青禾的大名,刊登在各大杂志上的设计礼服,你应该也很难过。” 孟希错开她的视线。 不再对视。 她逃避的速度很快,但时音还是看见了她微微泛红的眼眶。 “我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金百莉面前,拿回属于本该是我的画稿,也就可以把你的作品都拿回来。孟希,或许你可以考虑一下,跟我结盟呢?” 闻言。 孟希诧异抬眸。 紧缩的黑色瞳孔倒映着时音平静的面庞,一张白净乖巧的脸蛋底下,藏着一颗极具欲望的野心。二小姐是个谈判高手,说的每句话,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刺痛了孟希。只有原创设计师才懂自己的作品被人盗取,还冠上他人名字的痛,这跟抢亲生孩子没有区别。 可她没得选。 孟希深吸了几口气,往后退了两步,与时音隔出距离:“抱歉二小姐,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大小姐对我很好,加上我爸患病的身体,我不想有什么变动。” “我爸是个乡野村夫,文化水平不高,每天又要吃许多靶向药进行治疗。您日后有什么事的话,请联系我吧!实在不敢劳烦您屈尊降贵来看他。” 护士这会儿急匆匆跑来。 与孟希说了几句话,对方惊喜非常,朝时音弯腰示意了一下,便箭步往药房方向去了。两人之间的对话时音没太听清,只听到几个字眼,依稀是:“特效药运输过来了、肿瘤科专家陆医生回到了京城。” 时音下了楼。 从电梯里出来,接到了韩湛的电话:“在哪呢老婆?” “市人民医院。” “又去看望你们公司那生病住院的员工?” “嗯。” “我老婆有颗菩萨心,这世上的高层领导要是都能像你这样爱护下属,根本不会有人挨饿受冻,因为都被上司的爱温暖死了。” 时音:“……” “有什么事吗韩少?” “见公婆啊老婆。” “今天要去韩宅吗?”时音错愕,没有任何准备。像是察觉到她的局促,韩湛笑道:“不用紧张,就回去吃顿饭。我现在开车来医院接你,咱们去买条新裙子。” “那我回北山别墅化个淡妆。” “给其他人留条生路吧老婆,素颜就很漂亮了,再化个妆,别说人了,韩宅里种的花养的鱼都要被迷晕。乖,找个暖和的地方待着,老公到了再给你打电话。” 时音:“……” 十分钟后时音见到了韩湛的车。 他带她去了个私人造型室,挑了条藕粉色的修身长裙。时音在二楼换好衣服,造型师简单为她梳了头发,没做发型,只把她的黑长发披散着,耳边戴了一只MIUMIU珍珠发夹。 时音走下台阶。 到一楼大厅的时候,韩湛正和造型室的老板聊天,两人关系似乎不错,有说有笑。余光瞥见了她的身影,韩湛偏过头,张口就来:“第一次见穿个简单的长裙就能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二少有福气。” “是啊,祖坟冒青烟。”韩湛笑着走向时音,动作自然地拉上她的手,与造型室的老板道了回见:“先走了。” 韩宅位于城北的别墅区。 开车约莫二十几分钟抵达了院外的林荫道。 望着那一辆接着一辆的价值不菲的豪车,韩湛呵呵了两声:“老婆你有福了,我爸妈应该是把我结婚的消息发在了家族群里,一群人跑来看你了。” “我要提前准备点什么吗?” 比如叫人。 等下满屋子亲戚,她一个都喊不出来。 韩湛让她放宽心,因为他也没几个认识的。他伸手去拿后车座她的包,拿到手上又觉得小了,换了个爱马仕的菜篮子。把包放进她怀里,认真教她:“问你话就点头,其余时候就坐在我身边,伸手接红包。” 时音点点脑袋:“明白了。” 两人商谈的话语间,宅子大门涌出来一伙人,以韩母白女士为首,兴高采烈地往门外赶,迫不及待想看看这个儿媳妇。到底是何许人也,能让混世祖宗韩湛收心回归家庭? 此刻有多期待。 半分钟后看见时音那张脸,众人就有多惊诧。那一瞬间,笑容没了,激动也没了,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像九宫格调色盘,全都转头看向最前方的白女士。 韩湛竟然娶了时音。 且不说时家二小姐与宋家大少爷宋斯年订了婚,就说她本人,她可是圈子里人人皆知的灾星,走到哪都被唾弃的存在,怎么能娶她呢,韩湛是不是疯了? …… 管家上了两杯热茶,摆放在时音韩湛面前。 座无缺席的大厅却无比寂静。 没人说话。 呼吸声都很小。 只能听见墙角壁炉燃烧的滋滋声。 坐在中央主人位上的韩氏夫妇强颜欢笑,白女士牵强地扬起唇角,起身往时音那边走:“音、音音啊,第一次上门,妈给你准备了一份小礼物,去楼上取吧?” 时音偏头看韩湛。 见他点头,她才放下手里的包起身,同白女士一块往二楼去了。两人身影走远,厅里有了窸窸窣窣的窃语声。被十几双眼睛聚焦审判,韩湛就跟没事人一样坐在那喝茶。有人实在看不惯他这副样子,开口训道:“你再怎么样也不能娶时音啊!” 韩湛掀开眼帘,看向说话的人,笑了:“二叔暗恋时音?” “你在胡说什么!” “您要不是暗恋她,想把她占为己有,那我娶她,您着急个什么劲儿?” “韩湛你简直目无尊长!” 中年男人怒而拍桌,整个人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看着他气得脸红脖子粗,韩湛慢悠悠放下茶杯:“我就是跟您开句玩笑,您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小心眼呢?上了年纪情绪起伏就不要这么大,小心高血压上头眼睛一闭去见了我奶。” 第21章 韩湛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有人又站出来说:“阿湛,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是为了你好。且不说时音和宋家大少爷订了婚,是宋家的准儿媳妇。就说她本人,命格带晦气,是圈内人人皆知的灾星,会影响气运的。你不顾自己,难道也不顾整个韩家吗?” “您还挺迷信。” “这不是迷不迷信的事,时氏夫妇作为她的父母都不待见她,就能知道她——” “如果烧香拜佛能发财的话,还经营公司做什么?全都去南山出家不就好了?”韩湛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按照您的意思,时音凭一己之力影响韩氏一族,那么在座的所有人都可以罢工去死了,反正再怎么打拼也敌不过时音自带的气运。” “你这是强词夺理!” “三姑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韩湛坐直身子,笑着看向对面的妇人:“前阵子我爸妈催促我结婚,京圈里门当户对的名媛千金没有一个肯嫁给我。终于有了个时音,她温柔大方善解人意,乐意跟我结婚。” “结果你们一个个不满意,说她命格不好,被圈子里的人嫌弃。那么请问我不娶她还能娶谁?上次韩家聚餐,三姑您带来的那个远房表亲,那小姑娘看着还不错,不然您做个媒,把您表侄女嫁给我?” “这、这怎么能行!” 妇人当即就拒绝了。 她的小侄女,就算无法高嫁给事业有成的韩家大少爷韩征,那也不该沦落到嫁给一事无成的二世祖韩湛啊! “三姑不肯做媒,那么二叔您来?” 忽然被点名,男人顿时打了个激灵。先前的怒气没了,急切也没了,心虚地抬眸左右扫了几眼,吞吞吐吐好半天才吭声:“阿妹,这就是你不对了。时音也有时音的好,至少性格乖顺,人也长得标志,嫁给阿湛蛮好的,你就不要多嘴地说他们小两口的闲话了。” 妇人也老实了。 听到那句韩湛对她的表侄女有点意思,想让她做媒的时候就彻底老实了。她立马接了哥哥的话,点着脑袋一下又一下:“是啊,时音若是不好,宋家也不会早早地定了她做儿媳妇。阿湛你眼光好,不错的,很不错。” 两人相继坐下。 席间的其他人也跟着点头赞叹着这段婚姻,有的人甚至怕夸慢了,韩湛瞧上他们这些旁亲家族里适婚年龄的女子,那真是命苦。 听着满座长辈的祝福,韩湛道:“既然音音得到了各位一致的认可,那么日后不管是在韩家还是在外面,就多维护她一点。” …… 时音不清楚大厅发生的事。 她随着白女士去了二楼储藏室,对方赠给她一只翡翠玉镯,说是儿媳的见面礼。她将东西收好,下楼进入厅里,十几双眼睛不约而同再一次聚集到她身上。 与先前不同。 这次每个人都很热情。 眼里溢满了笑意。 时音慢步走到韩湛身旁坐下,小声跟他说了他母亲交给她玉镯的事,他点了点头,拿起那只镯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套进了她纤细的手腕里:“我老婆皮肤白,衬得这陈年老镯子都亮眼了几分。” “音音,初次见面,二叔没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这个红包你收着,这是二叔二婶给你和阿湛的心意。” “音音,三姑也给你一个红包,祝你和阿湛夫妻和顺,恩爱长久。” “……” 时音压根来不及道谢。 他们乌泱泱一堆人围了过来,一个还未说完话,另一个又接着说,她扬着脑袋前后左右到处看,心里又谨记着韩湛下车前给的叮嘱,手忙脚乱地去接红包。 太多了。 完全抱不住。 到最后她捧着她那爱马仕的菜篮子包,包口敞开,就那么端正地坐在那,一边点头说谢谢,一边认真装好每个进兜的红包。 这些亲戚并未留在韩宅吃饭,如韩湛说的那样,他们都是出于好奇,想知道韩湛娶的人是谁,巴巴地赶来看新娘。见到了,也就陆续走了。 不多时。 偌大的宅院静了下来。 韩湛手机响了,他摸了摸身旁妻子的头,宠溺道:“媳妇儿,我去接个电话,很快回来。无聊就玩手机,饿了就吃桌上的小蛋糕。” 时音点头。 他前脚离开,后脚白女士就让人端着一盘洗干净的智利车厘子过来,摆放在时音手边,妇人也跟着在她身旁坐下:“音音,你和阿湛结了婚,就是我们的女儿了。韩宅也是你的家,不用太拘谨,怎么舒服怎么来。” 白女士长得漂亮。 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说话也很温柔,亲切慈爱的模样没有长辈的架子,给人第一印象就是平易近人。 “音音,你和阿湛是怎么认识的呀?” “在咖啡馆。” “是他主动向你提出结婚的吗?” “嗯。” 听到这个回答,白女士转头与丈夫对视了一眼,随后又问:“音音,我知道你是个很乖的孩子。这里没有其他人,你实话跟爸妈说,韩湛是不是威逼你了?他是不是用了让你害怕的手段把你弄到民政局去领的证?” “他——”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了。” 时音:“?” “是我和老韩没有教好他,让他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白女士没给时音开口的机会,又说:“音音,做韩湛的妻子真是委屈你了。你放心,韩家会尽可能补偿你的,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爸妈说。” “你也别太怕韩湛,他以后要是出去鬼混,带些小三小四的回家,你就拿出正宫娘娘的气势去管他。报警把他送进局子也是可以的,我们绝不心疼。” 时音唇角抽了抽:“……” 她就是个花瓶契约妻子,哪敢管韩湛? 第22章 护犊子 阳台的玻璃门忽地从外边被拉开,妇人到嘴边的话音戛然而止。时音稍怔,抬头望过去,就看见韩湛颀长的身影。 “聊什么呢?” 他问了句。 厅里几人都没回答。 猜到了答案,走过来的韩湛就近坐在时音身旁,动作自然地揽住她纤细的腰,将人带进怀里,附在她耳旁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媳妇儿,妈跟你说我什么坏话呢?” 时音不习惯肢体间的触碰。 距离拉得太近。 过于亲密暧昧。 奈何是在韩家宅院,当着韩氏夫妇的面,她需要尽到妻子的责任,与韩湛扮演感情和谐的夫妻。她很好地遮掩掉身体本能产生的抗拒,回:“妈没说。” “嗯?妈送了你一只玉镯,就让你喊妈了。我送了你一枚戒指,怎么没见你喊老公?戒指没有翡翠镯子贵?” 时音:“……” 她抿唇不语,韩湛也没再打趣。他亲昵般捏着时音软和的指头,黑眸略抬扫向旁边的白女士,回到上一个话题:“难得,我在妈眼里竟然有了几分好形象。” 白女士冷眸瞥了他一眼。 懒得搭理。 管家这会儿急匆匆从外头进来,捧着一台已经接通视频电话的平板电脑,喜出望外地跑到韩氏夫妇跟前:“先生太太,大少爷打电话来了!” 听到这句话,冷着脸的白女士霎那间喜上眉梢,一双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坐在一旁喝茶,始终没说话的韩父也立马起了身,同妻子一起入了镜,对着那头的儿子喊着:“阿征,分公司那边最近是不是很忙?” “放心吧爸,不是特别忙。” “工作肯定非常多,你脸色都憔悴了,昨夜又熬夜加班对不对?”白女士皱着眉,言语间是责怪,神情却止不住的心疼:“妈跟你说了好多次了,自己的身体最重要,不要总加班。前几天听你助理说你进医院输液,我和你爸担心得睡不着。要不是今天音音上门吃饭,我们俩就飞去M国照顾你了。” “阿湛呢?”那头的韩征问。 提起小儿子,白女士眸中的亮光就暗了下来。她斜了眼坐在镜头外,挨着时音,聊赖地摸着时音长发玩的韩湛。 不成器的家伙。 除了好色,真就没半点上进心。 从小到大除了闹事就是闯祸,一件像样的事都没干出来过。同样是儿子,在同一个家庭里长大,为什么差距这么大? 白女士不悦:“韩湛,你哥叫你你没听见吗?” 抱着妻子耳语的韩湛抬起头,在管家捧着平板过来,镜头装入自己的那刻,没心没肺地朝画面中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被誉为新一代商界翘楚的韩征打招呼:“哥。” “带新婚的妻子回门也不穿件像样的衣服。”韩征说。 “我穿西装不好看。”韩湛笑着,低头与时音示意:“媳妇儿,我亲哥,打个招呼等会儿他给你发见面红包,比二叔三姑的都大。” 时音点头。 注视着屏幕里的韩征,恭敬道:“大哥。” 作为京城八大家族之首,韩家两位少爷的名气很大,圈内人尽皆知。几年前‘韩征’负责的跨国融资项目完工,韩氏深度与国际接轨,迈入综合性财阀公司后,他更是名声大噪,成为国内福布斯排行榜上最年轻的总裁。 不过。 这是时音第一次见到韩征。 从前只在韩氏官网上看到过他的照片,事实证明那照片是经过PS美艳的,韩征本人长相并不出众,只能说不丑,跟韩湛这张好似被上帝亲手雕刻出来的五官面庞相比,没得比,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韩征也有好处,比如他回的话:“小音,你和阿湛结婚的事,爸妈都告诉我了。没能赶回来跟你们一起吃家常饭,我既抱歉也遗憾。” “外头对阿湛的评价褒贬不一,但是请你相信,他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未来的日子如果你们发生摩擦,他惹你生气的话,第一时间和大哥说,大哥帮你。” 他性格内敛。 成熟端和。 柔和的脸部线条又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真诚。 这种人天生接地气,在人际交往中能快速获取对方的信任,也很讨老一辈的喜欢,是家长口中说的乖孩子。 时音礼貌应着:“谢谢大哥。” 平板的镜头换了方向,再次对准了韩氏夫妇那边。夫妻俩与儿子说了些许话,白女士起了身,把管家一起带了出去:“阿征,妈亲手做了你爱吃的雪花糕,让佣人放在保鲜柜呢。你看看,下午妈就让人给你空运过去。” 不出片刻,整个客厅就只剩时音韩湛两人。 周围无比寂静。 时音将视线从离开的韩氏夫妇身上收回,余光瞥了眼身旁的人。他半低着眸子,修长干净的手指还缠绕着她半截发丝,指腹捏着她的细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 换做是往常,她看向他的第一眼,他就能察觉到。时音这会儿盯了他半晌,韩湛才蓦地抽出思绪,垂眸看她时眼眸软和,嗓音宠溺:“吃雪花糕吗老婆?” “不太喜欢吃。” “妈做的雪花糕和外面的不一样。” “味道吗?” “嗯,妈出生在帝都,韩家和白家联姻之后才嫁来的京城。她最擅长做雪花糕,甜而不腻,口感绵密。在这坐会儿,我去给你拿几块。” “可那是你妈妈专门做给大哥的。” “那有什么关系?”韩湛起身,一副习以为常且无所谓的样子:“几块糕点罢了,不值钱。乖,等我一会儿,很快回来。” 他离开了客厅。 时音看了眼他走远的背影,又看了眼他挨在她身旁坐的位置。 他好像并没有传闻中说的那么好女色。 坐下那会儿揽住她的腰,她是错愕惊慌的。在说话的过程中,韩湛却无声松了手,只是手臂绕在她身后,手掌撑在沙发上,他的胸膛也没有完全和她贴近,中间留了几公分。是不会让她感觉到冒犯,又能让旁人看着觉得他们俩很恩爱的距离。 时音在客厅里等了三五分钟,迟迟没见韩湛回来。她等得有点无聊,整理了一下菜篮子包包里的红包,随后起了身,环顾四周,沿着客厅的边角闲逛。 南侧摆了一架老式钢琴。 看着有年头了。 琴谱旁边还有一个相框,里头装裱着少时韩征弹琴的照片。她又往前走了几步,路过一扇橱窗,全家福的合影照吸引了时音的目光。 她停了步伐。 从上往下依次浏览这些保管得非常好的旧照。 前七八张是一家四口,有韩湛也有韩征。不知道从哪一张开始,合影少了韩湛,连他半片衣角都看不见。若是光看这些照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韩家只有个大少爷。 第23章 野性难驯的狼也是有心的 来的人是管家。 他手里拿着一盒打包好的糕点,笑脸盈盈地摆放在时音坐的位置的案桌上:“太太让我包一盒雪花糕,您带着回北山别墅吃。太太还说,以后您什么时候想吃就打电话,她亲自给您做。” “替我谢谢妈。” “您客气。”管家朝她走去,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橱柜中的老照片。画面中的人物勾起了多年前的回忆,管家乐道:“时间过得好快,一眨眼都二十几张合照,大少爷从才会走路,到现在圈子里人人都得尊敬地喊声韩总了。” 他在提韩征。 时音却只关注到合影中消失的韩湛。 “阿湛怎么没拍照呢?” “二少爷他不爱拍照。” 不爱拍照? 几天前的大雪节气,在沁园春·中餐厅,韩湛和她拍摄了一张合影,并没看出他有不爱拍照的情绪。相反的,他看镜头的动作自然,挺适应闪光灯。 “这是阿湛六岁的时候吗?” “是的。”管家点头,笑道:“大少爷那年刚上小学一年级,别看他现在稳重自持,儿时胆子可小了。先生太太把他送到贵族小学,他怎么都不肯下车门,哭得眼睛都红了。” “我问的是阿湛。” 管家顿了半拍,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他开始去回忆有关韩湛的事,绞尽脑汁地想,也没想起分毫,只记得:“二少爷性格顽劣,不服从管教,就像一匹怎么驯都驯不乖的野兽,浑身上下都是尖锐的刺,总是闯出大大小小的祸,让先生太太焦头烂额。” “次年的合照里,二少爷就垮着脸攥着一把雪花糕站在那。太太做了新鲜的糕点,让他和大少爷一起吃,他却全部抢了过去,半块都不肯给大少爷。” 时音定睛望去。 第八张全家福合照里,小韩征刚哭过,眼睛通红,左手拉着韩父,右手拉着韩母。小韩湛则站在距离韩母十几公分外、几乎要出镜的草坪上,半低着脑袋,一双手死死地抓着一把刺眼的白色雪花糕。 这张合影之后,韩湛就没再出现在相片里。 第九年、第十年到今天的第二十七年,都只有韩氏夫妇和韩征的合影。管家也留意到了这一点,只说:“二少爷贪玩,除夕夜回来吃个饭就出门了,几乎不留在家里守岁跨年,凌晨钟声响之后的合影,也就没把他拍进来。” 时音没再多问。 也从橱柜前离开,没再继续看。 晚餐的氛围挺不错。 不善言辞的韩父给时音倒了杯饮品,便安静地用餐。白女士一如先前的热情,亲切地给时音夹菜,让她多吃一点。韩湛也和平常一样,话多、不正经,她多吃一口饭就夸一句厉害。 回到北山别墅是傍晚。 夕阳还有余晖。 时音调配了一份健骨的营养晚餐,端去后湖给阿修。日复一日,狗子和她关系又近了一步,前些时候还会对她犬吠,如今远远望见她,就站起身摇晃起了尾巴。 韩叔问过她方法。 驯兽师都没驯服的狼狗,怎么就在她面前低了头?时音也说不出所以然,只知道,尊重是取得对方信任的敲门砖,感同身受是交心的关键。 野性难驯的狼也是有心的。 感受到温暖,自然会慢慢朝她靠近。 …… 从后湖回来天色渐黑。 入冬的夜晚风冷,时音小跑进了屋子,对着掌心哈了哈气,跑到燃烧着的壁炉前搓了搓手。待身子暖和了,她才脱下大衣,窝去客厅的贵妃椅。 桌上的手机亮了屏。 她拾了起来。 微信弹出一条添加好友的信息,对方备注着消息:“小音你好,我是阿湛的哥哥韩征。” 时音点了同意,那头的人当即打了招呼。两人客气寒暄,韩征发来一张空头支票的照片:“明天上午韩氏的秘书会交付到你手上,见面礼,务必收下。” 菜篮子包包里的红包她拆了几个。 基本上都是万里挑一。 包着10001块。 不愧是目前韩氏财团的总裁,出手就是阔绰,直接送签了字的空头支票,随她填写数额。时音先道了谢:“太贵重了大哥。” 那头的人应该是去忙了,没再回信息。 时音放下手机,目光落到茶几上包着雪花糕的盒子上。韩湛回来之后就去了书房,似乎是在处理要紧事。她走上前拿起盒子,去了餐厅。 管家见她在取盘子装糕点,即刻上前帮忙。见到这带有独特香蜜的雪花糕,眼睛一亮:“这是太太(白女士)做的吗?” “是。” “先生最喜欢吃太太(白女士)做的雪花糕了。” “阿湛吗?” “嗯,太太以前在厨房里做糕点,年幼的他就跟在太太屁股后头,踮着脚尖,一双小手扒在高高的灶台边缘。有次太馋了,糕点刚出炉就伸手去拿,被烫得哇哇大哭。” “您很了解阿湛。” 提起这一点,管家笑得眼睛都皱了起来,满是疼爱:“先生在京城的私立医院降生的时候,我就在病房外了。从他睁开眼,会开口叫妈妈,站起来走路,到今时今日,都是我亲眼见着来的。先生八岁住校,十五岁被送去国外留学,二十岁回国搬出韩宅独自居住,他什么都没要,就只把我要走了。” “先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小孩儿,别人最快也是九个月走路,他半岁多就能扒着婴儿床站起来迈步子了。三岁就能认识很多字,五岁更是能轻松地用多种语言和家里的外国老师交流。” “先生还长得特漂亮,婴儿时期就白白净净,全身上下一块斑点都没有。那张脸,更是把父母所有优点放大化地遗传到自己身上。四岁那会儿上幼儿园,所有小女生都围着他转,把他吓得躲进洗手间了都。” 管家越说越高兴。 语气满满自豪。 时音笑了笑,也是没想到圈子里传言的‘万花丛中过’的风流韩二少爷,小时候会被女生堵到害怕逃跑。 时音拿起已经装好了的雪花糕,道:“我正打算上楼,就顺道把糕点送去书房给他。韩叔您早点休息,夜里冷,注意保暖。” 她出了餐厅。 走至书房门口。 抬起手敲了几下门,而后推开走了进去。室内的布局与他平日里展现出来的性格不同,相较于他幽默懒散的调子,他的房间格外冷清沉闷,黑色的沙发书柜,白色的吊灯地毯,没有一件暖色调的东西。窗户还紧紧地关闭,一眼望过去,压抑无比。 第24章 雪花糕 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是开着的,手机也在,只是不见他人影。 室内的门被拉开。 听到声音的那瞬间,时音本能转头去看。旖旎的画面毫无预兆撞进了她的眸子,骤然升起的错愕感令她差点打翻手里的糕点。她连忙转回头,狠狠地闭了几下眼睛,好像这样就能把她刚看见的一幕挤出去。 韩湛悦耳的轻笑从身后传来,随着他脚步声的离近,那股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也逐渐将时音笼罩:“有事儿找我?媳妇儿?” 平复了数秒钟。 紊乱的心跳才稍微定下。 时音深吸了几口气,将手里的糕点摆在面前的书桌上:“晚餐那会儿从韩宅带来的雪花糕,韩叔说得趁新鲜,放久了就不好吃了。我一个人吃不完,给你装了一些。” “那我不是沾了你的福气?” “什么?” “这是妈给你的。” “我们是领了证的夫妻。”时音抬眸,望见他俊美的脸。灯光的灰色影子落在他脸庞,有点看不清他的神情:“夫妇一体,妈给我的,也就是给你的。” 韩湛眉心挑动了几下。 没说话。 他已经穿好了浴袍,只是腰间的带子系得很松,敞开的领口能看见他褐色的肌肤,性感的锁骨底下是隐隐显露的肌肉。不同于健身教练的那种夸张肌理,他是很自然的薄肌,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时音的目光在那处停留了几秒钟,偏过头错开视线。她往旁边挪了几步,确定感受不到他身上那层还未散去的水蒸气,才再次开口:“大哥加了我微信,给我发了见面礼红包。” “给了你一套房子?” “没有。” “一台车?” “也不是。” “韩征现在这么抠门了,给弟媳妇的见面礼连一台车都没有?我明天就去他的私人别墅弄死他养的最心爱的金鱼。” 时音:“……” “大哥给了我一张空头支票,说是金额随我填,明天上午让韩氏的秘书送到我手上。”时音及时解释,又说:“我觉得这份见面礼太贵重,就只道了谢,没收。” “我就只结一次婚,只这么一个老婆,韩征送张空头支票是应该的。”韩湛低头看她,语气温柔:“钻戒不敢买大的,红包也不敢收大的,这么勤俭持家不要命了?” 时音再次:“……” 她自然没把他那句只结一次婚放心上。 他最擅长哄人。 说出来的话没几个字是真的。 时音从他身旁绕过,径直往房门口方向走,韩湛目光追随着她,“不多玩会儿?” “我去数红包。” “分我一半吗老婆?” “等我数完了,总金额是双数就分你。”时音话出口,她才意识到从来不怎么开玩笑的自己,竟然破天荒地讲了句玩笑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才和韩某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待了这么些日子,她就被他带歪了。 她拉开门走了出去,身后传来韩湛的叮嘱,他说冬天到了夜里冷,让她把被子盖严实,暖气开高一点,不要感冒了。 房门关上。 屋子彻底静悄下来。 韩湛站在原处,目光还定格在时音离开的方向。男人脸上嬉闹的笑容逐渐褪去,一双看电线杆都深情的桃花眼此刻犹如窗外的黑夜,深邃如墨窥不见底,没有半点温度。 韩湛收回视线。 侧过的眸子望向书桌上的纯白雪花糕。 …… 时音喜欢钱。 看见金灿灿的人民币就有安全感。 她窝在主卧的贵妃椅沙发上,亮着灯数完了菜篮子包包里所有红包。有的是装着一摞纸币,有的是一张银行卡,还有的是支票,总计三十八万八。 是个双数。 时音掀开身上的毛毯,刚穿上拖鞋,手机震了几下。是当年她在HU做交换生的时候加的群,院里的导师来京城,打算聚个餐,大家都在群里接龙。 本周五中午聚餐。 1.许之林 2.关甜 …… 18.孟希 19.梁欢年 几乎是扫过屏幕的那刻,时音就看见了孟希的名字。她敲字,在后方接龙回复:“32.时音” 发送完这条信息,时音放下手机,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显示晚上十点三十五。这个点,对于韩少这类爱玩的人来说,应该是精力最充沛的时候。 他应该没睡。 时音带着数好的红包出了门,走去了书房。为了预防几个小时前尴尬的扬景再现,她打算敲了门,听到里头回声再进去。可当她走到书房门口,却发现门虚掩着,没关。 她敲了两下。 无人应答。 时音烟眉微拧,缓缓往里推开,入目是空荡的室内,韩湛不在。大半夜的他去哪了?带着这个问题,时音进了屋子,房间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笔记本电脑依然开着,他的手机也还在书桌上,唯独那装满雪花糕的盘子已经见了盘底,糕点都吃完了。 第25章 我绝不会放弃 韩湛这几天在家的次数也不多。 时音只见过他两面。 一次是大前天的早上,他和她一起吃了早餐。一次是昨天傍晚,他请了个新的兽医来过来给阿修看旧疾。 今早的天雾蒙蒙的。 瞧着是要下雪了。 HU校友的聚餐时间改在了今天下午,时音在衣帽间换了件白色的高领毛衣,搭配直筒的修身牛仔裤,踩着双黑色的英伦风小皮鞋。她比较怕冷,挑了件加厚的羊毛呢子大衣,简单理了理长发,随后下了楼。 佣人做好了早餐,摆放在餐桌上。她吃了半片无边吐司,余光瞥见神色匆忙的管家,手里捧着本烘焙书,翻了一页又一页。 “韩叔,您做什么呢?”时音喊他。 “看蛋糕的样式。”管家即刻停了步伐,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16号是先生的生日,我想做个更有新鲜感的蛋糕给他。” 这样一说,时音倒有了印象。 两人领证结婚那天,在朝阳区的民政局填写申请表,她扫了几眼他的身份信息,生于12月16号。不管是出于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夫妻革命’友谊,还是金百莉事件,时音都该送他一份生日礼物。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给白女士发了一条早安信息:“妈,我是音音。上次去韩宅吃饭,您送我的雪花糕味道非常好,我想跟您学习一下糕点的做法,您看可以吗?” 早餐后时音出了门。 同管家说了声今天下午要去参加HU校友的聚餐,不回来吃饭,便开着那辆保时捷Macan离开了北山别墅。 车子驶向时氏大厦。 公司全体员工都在为新春项目努力,尤其是设计部门,绞尽脑汁地构思画稿,争取让新的设计作品在春节大卖。 自从时音升职成为副总监,与时青禾共同担任新春项目负责人,大家就在猜,时家的两位小姐,到底谁会脱颖而出。 有人夜不能寐。 心急如焚。 暴躁到刚看到孟希递交上来的画稿,就狠狠地将纸张甩在对方脸上,时青禾压低着嗓音,止不住吼意:“这是人能画出来的东西?别说赢过时音,设计部随便拎出来一个实习生都比你画得好!” 锋利的纸张棱角划伤了孟希的脸。 她站在原地没动。 任由时青禾的怒火咆哮。 等对方骂完了,孟希才做小伏低地弯着腰:“抱歉大小姐,我爸这段时间化疗不顺利,又求见不到陆医生。我实在太担心,再怎么逼迫自己,也无法做到全心全意画设计稿。” “你在威胁我?” “我不敢。” “当年不是我出手,你爸早就去见了阎王!”时青禾盯着她,冷笑出声:“这几年靠着我的关系,你爸住着高级的VIP病房,用着市面上都见不到的特殊靶向药,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孟希抿唇不语。 硬的来完了,时青禾推动轮椅到她面前,软语道:“我跟你说了,陆家和我们时家近期有合作。等我爸把合同签下来,拉近两家的关系,我就可以出面去请陆医生。”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把新春项目的几幅设计稿画出来。不是像地上这种废稿,而是能有百分百赢过时音的稿件。” “金百莉的事已经让她出尽风头,占足了上风。这次的新春项目她要是再赢了,不仅是你,还包括你爸,都可以在京城永远消失了。” 闻言。 孟希猛地抬起头。 见她紧张惶恐的样子,时青禾笑了。对付这种孤儿院出来的贱皮子,金钱和权力都如同烟云,只有她最在乎的养父,才是她致命的软肋。 时青禾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抚了抚她几根手指上被笔磨出来的茧子:“孟希,你要知道,没有了我,你爸就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你支付不起他高昂的医药费,也永远攀不上八大家族之一的陆家,请不到陆医生。” 孟希抱着画册出了办公室。 女人面容憔悴。 失魂落魄。 手机这会儿震动了几下,HU校友群发来了信息: “我在机扬接到了院里的三位教授。” “(合影图片)” “今天下午五点半京城北郊的秦皇楼餐馆,同学们准时来哦!” 孟希点开上方的图,一眼便看见了站在中间头发花白的女人。这是她的恩师,没有老师,也就没有她。得知久病缠身的老师来京城,原本已经和曾经的所有朋友圈层断交的孟希,犹豫再三还是群里接了龙,参加了这次聚餐。 她想去看看老师。 远远地见一面就行。 …… 午后空气变得浑浊。 能见度降低。 时音驱车抵达远离市中心的北郊,在秦皇楼食府大门外停下,而后进了餐馆。他们今天包了扬,大厅聚集的都是HU校友。 三位教授坐在中央。 大家聊得很欢快。 “孟希呢?” “她今天没有来吗?” 年近八十的穆教授亲切和蔼,她抬了抬脸上的老花眼镜,再次环视四周,还是没看见她最得意的关山弟子孟希。 “孟希在群里接了龙,答应赴宴的。” “她是缺席了?” “还是没找到地方?” “有穆教授在,她肯定不会不来,我记得她在HU深造那一年,穆教授把她当亲女儿一般,走到哪带到哪,为她争取各种资源,介绍许多人脉。” “她今天要是没来,我都看不起她。” 众人议论纷纷。 站在远处拐角墙壁旁的孟希紧了紧手,最后看了眼自己最敬重的老师,打算默默离开。转身那刻,撞到了人,她抬眸的同时开口道歉,不好意思四个字还未完全出口,在近距离看见时音那张脸时,卡在了喉咙。 “穆教授身体不好,退休后就在国外与世隔绝地静养。这次是专门为你来的京城,她就是想见见你。八十几岁的老人了,见一面就少一面,真不去打个招呼?” 孟希不吭声。 手指却深深地扎进掌心血肉。 痛苦令她太阳穴的青筋都隐隐凸显起来。 老师要是知道她当年私自丢弃掉保研的资格,从HU退学,从事了与设计领域完全不相干的小助理工作,一定会非常寒心。 她无颜去见恩师。 她愧对老师曾经的栽培。 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时音道:“从事什么行业都是你自己的选择,穆教授不会干涉。但她老人家若是知道,你出卖自己的灵魂,把画稿拿去卖钱——” “我没有。” “你收了时青禾的钱。” “不对。” “穆教授把毕生的才学都教给你,你学成归国,却为了名利和权势做了时青禾的跟班。” “不是这样的!”孟希崩溃了,她重重地倒靠在后方冰冷的墙壁上,双手抱着头,失控的情绪冲碎了她所有理智:“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没有家世没有背景,不依靠时青禾,就没有治疗癌症的特效药。肿瘤界的大拿陆医生回京了,没有时青禾,凭我自己怎么能摸到陆家的门槛,又怎么可能请得动陆医生?我从小就是孤儿,我只有这么一个爱我的养父,我怎么能放弃他,我绝不会放弃他——” 第26章 看初雪共白头 蜷缩在墙壁的角落,一双胳膊抱着自己的膝盖。 脸埋在身体里低声痛哭。 从时音的角度能看见她微微颤抖的双肩,听到她极尽克制却还是没能忍住的啜泣声。时音伏低身子,蹲在她跟前,一字一句有力道:“如果我可以帮你请到陆医生?” 听到这句话,孟希怔了半拍。 她抬起头。 被泪水打湿的泛红双眸往上望去,刺眼的照明灯光落进她眼睛里,旋即看见的是光影中时音的脸,从模糊变得清晰。 孟希终究还是没去大厅见穆教授。 她从后门走的。 打着双闪的网约车在路边等候,时音送她到车门旁,又问了句:“不见穆教授?” 孟希摇头,道:“我希望我是以设计师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站在老师面前,用我的实际成绩,告诉她,当年她对我的付出没有白费。” 而不是时青禾的助理。 一个提起名字都无人知晓的庸才。 同为设计师,又都是经过自己不懈努力一步步爬上来的,时音能最大程度地感同身受。她点头表示理解:“我会拿出我的诚意,一个星期内,将陆医生请到你父亲的病房。” 车子驶离秦皇楼餐厅。 望着车尾灯消失在空旷无人的油柏路,时音收回视线,转身之际视线里装入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韩湛正对着她的方向,站在三楼的阳台。他在那应该有一会儿了,时音看向他的时候,他早已注视了她许久。 下雪了。 冷冽的寒风吹拂着落下的絮状白雪,洋洋洒洒地从黑夜中飘落,落在时音肩头,落到她面庞,也落在她与韩湛交织的视线里。 …… 韩湛是来应酬的。 见投资方。 他让陆承去订餐厅,没想到这厮为了省钱,定在这么偏僻的北郊,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过往的车都没见到几辆。他问他陆家是不是要破产了?对方说不是,是因为陆父结束了癌细胞研究专项,回了京城,停了他所有的信用卡,他破产了。 起初韩湛还有点烦。 直到底下的秦皇楼餐馆被包扬,来了乌泱泱一堆人,他眼尖地捕捉到了他小妻子的身影。有几天没见她了,今天的她穿得简约,却洋溢着大学生的青春气息,白白净净又乖巧恬静的样子,站在那像个软乎的棉花糖,蛮可爱的。 几分钟前他来阳台醒酒。 好巧不巧的,又看见了时音。这次不止有她,还有另一张面孔。那女人韩湛还真见过,时青禾的私人助理。 “来北郊玩怎么不和老公说一声?” “我怕打扰你。” “冷吗?” “有一点。” “出门的时候怎么不多穿点衣服?”韩湛摊开自己的大衣,裹在她身上。屋檐外头大雪纷飞,地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雪光。 时音望着飘雪。 她伸出手。 掌心朝上接住了几片雪花。 韩湛看着瞬间在她手里融化成水的东西,笑道:“听说两个人一起看初雪,会一辈子在一起,白头偕老。” 时音蓦地抬头看他。 美眸微睁。 “怎么,跟我共度余生很委屈?”韩湛被她逗笑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时音辩解。 两人并肩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门口陆续有人进出,窸窣的嘈杂声响充斥在寂寥的雪夜里。韩湛看向她,忽地问:“什么时候跟你姐的助理关系这么好了?” 他语调带笑。 脸上也还是平日里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时音定睛凝着他如墨的眼眸片刻,看万物都深情的桃花眼背后,是旁人窥不见的寒潭深渊。他并没有看上去这么亲切仁善,也没有传闻中讲的那样头脑简单一事无成。 她在伪装。 他何尝不是在扮演? 时音顶着那张天生乖巧的脸,用着他喜欢的小白花样子回:“HU校友聚餐,孟希和我都在那边留过学,算是同个院系出来的师姐妹。今天来吃饭碰到了,出于礼貌打了个招呼。” “我送她出门上车,是在向她示好。我爸让我和姐姐共同负责新春项目,这是我升职后拿到的第一个机会,如果完成度太差,我在时氏就待不下去了。” “你贿赂她?”韩湛问。 “有点。”时音答。 “这么想在时氏站稳脚跟?” “我需要出人头地,最起码让大众知道有我的存在。这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也是在保护我的每一个设计作品。”时音停了半秒,看着他,又说:“金百莉的事有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可以被人欺负,我的作品不行。” 韩湛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借着照明的灯光,他看向下方女人瓷白的小脸,外头风冷,她的鼻尖被冻得泛起了红。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在她的眼睛里迷了路,失神了好半晌。 韩湛收回视线,抬起手拂了拂她头发丝上的雪花,又变成那副不正经的花花公子模样:“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吃了晚餐就走了。” “等我一起。” “嗯。” 她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答应的事就会做到。 HU校友聚餐结束在傍晚七点,位于三楼包间的韩湛听到了他们那伙人离开的声音。他的饭局是将近九点钟散的,送走了签完合同的投资方,他下了楼,并没在秦皇楼食府外的大坪看见她那辆保时捷Macan。 原以为她是等了太久走了。 没曾想。 走出拐角就看见了她。 一楼大厅很是空荡,食客都走完了。从韩湛的视角,就看见身影单薄的时音孤零零一个人蹲坐在一张单人小沙发上。她也不玩手机,一只手托着下巴,望一会儿外头的雪,又看一会儿餐馆随机播放的动画片。 不焦急。 也没有任何的不耐烦。 就那么乖乖地等在那,像个安静的捏瓷娃娃。韩湛迈开步子朝她走去,从后方搂住了她的肩胛,将人从沙发上捞了起来:“回家了媳妇儿。” 第27章 生日礼物 吓人一跳。 时音尽量去习惯,但还没完全适应,她仰头望向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等了太久,她有点困倦了,开口时语调懒洋洋的:“忙完了吗?” 韩湛嗯了声,“你可以中途给我打电话的。” 说自己聚餐结束了。 催促他快一点。 “我怕打扰你。” “这么怕我吗媳妇儿?我寻思我长得也不凶啊。”韩湛低头看她,语气温柔:“下次大胆一点,老公不会生气。” 时音:“……” 这些漂亮话他敢说,她是不敢信的。 两人一道出了门,没走露天大坪,去的秦皇楼食府地下车库。底下车子很少,一眼便看见了她的专属座驾工整地停在四四方方的小格子里。 许是物品随主人。 这辆司空见惯的保时捷Macan莫名增添了几分娇憨。 “等我的过程中还挪了下车?” “嗯。” “地面上的空车位不是很多?” “下大雪了,我担心它淋坏了,就把它开下来了。”时音靠近车子,前照灯‘咻咻’地亮了几下,她伸手擦掉车耳朵上的水渍,很是宝贝这台车。 韩湛笑她天真,“上车吧老婆。” 他进了副驾驶。 喝了酒的韩少闭眼休憩,一路从北郊睡到通往市中心的高架桥。 时音认真开着车,雪天的夜晚道路湿滑,她集中注意力,开得更加仔细,也就不知道身旁的人什么时候醒的,直到他突兀的声音回荡在车厢里:“开车技术真好啊媳妇儿,考驾照一遍过吧?带你的教练很轻松,躺着就把你的训练费赚了。” 车子下了高架。 停稳在前方的十字路口等红灯。 时音喝了口水,余光瞥见副驾驶位的人正对着手机发信息。他对她似乎没设防备,直接播放了那头陆承的语音。等他发完手头上的消息,时音才闲聊了句:“陆少是不是不肯继承他们家的制药公司,所以他爸就停了他所有的信用卡?” 俗话说,一个圈子混不出第二种人。 陆承能和韩湛玩得好,因为两人都是特立独行的犟种。出生在医药世家的陆承打小成绩优异,但他就是不报考医学专业,不从事医药工作。 “他父亲是享誉国际的肿瘤医科圣手,获得无数专利。他姑姑年轻时被称为医学界的天才少女,之后稳坐陆氏制药集团一把手。” “那确实该停他的卡。” 韩湛轻笑。 没多说什么。 时音瞄了眼时间还长的红灯,又问:“我曾听圈子里的人说,陆少的父亲医术超凡,国内仅有的癌症患者被治愈的八个案例都出自他的手。” “传闻不假。” “他有挂名在哪家医院,或是放出挂号的名额吗?” “时家有人得癌症了?”韩湛问。 “没有。” “你前任未婚夫得癌症了?” 时音:“……” 接下来的几天韩湛外出的次数少,基本待在北山别墅,时音却早出晚归。晨起他从健身房出来,车库里的Macan就不见了踪影。夜里天黑了,她才从冰天雪地的暮色中回来。 只有两种情况。 一是她忙于新春项目,要交出满意的设计画稿,想在时氏站稳脚跟。二是她和宋斯年暗中往来,与这个剪不断理还乱的初恋纠缠。 这天夜里时音也回得晚。 韩湛在后湖陪着刚治疗不久,腿脚还不太利索的阿修散步。狼狗似乎对时音交心了,仅是听见她的车声,就立定停步,朝着雪天里她的身影吠叫,摇晃着坚实的尾巴。 “啧,胳膊肘往外拐?” “汪!” “她长得好看?再好看你也得排在我后面。” “汪!” “不行?谁从战争废墟里把你救回来的?” 阿修语塞。 闭了嘴。 斜眸瞥了他一眼,挣开他手里的牵引绳,转过头跑回了自己的窝。 不听王八念经。 韩湛哎了声,扫了眼已经跑远的狗影,他给了它新生,给了它一个遮风挡雨的家,没良心的家伙,才多少天就被时音的糖音炮弹攻陷了。 狗没良心。 时音也差不了多少。 大冷天下着暴雪还要去跟宋家那人见面,宋斯年有那么好么?背弃青梅竹马的感情,脚踏两条船践踏真心,这样的男人做抹布韩湛都嫌脏。 韩湛从侧门进了屋。 他随意拍了几下身上的雪花,迈开步子徐徐往客厅方向去。今夜佣人都睡得很早,偌大的别墅静悄无比,四周更是没有人的影子。 于是。 时音就成了唯一一抹生机和颜色。 她今天穿着一件枣红色的大衣,里头是一条针织的白色蕾丝边长裙,扎着一个被风吹乱的丸子头,手里还提着一个盒子。 盒子扎着蝴蝶结。 遮盖严实。 看不出来里头装的是什么。 客厅的灯忽地熄灭了大半,视线忽地暗了半程。在韩湛愣神的片刻中,管家推着一个双层奶油蛋糕过来,像是提前商量好的,时音配合地插上了蜡烛,用火柴点燃。 她手里提着的礼盒也递了过来。 绳子解开了。 盖子往两边打开。 也是在这一刻,韩湛才发现里头装的竟然是雪花糕。跟儿时母亲做的一模一样,形状、颜色甚至是蔓延出来的清香。 “先生,生日快乐!” “今年是我跟在您身边的第二十七年,也是我为您做的第二十七个蛋糕。太太比我辛苦多了,她知道您喜欢吃雪花糕,就特意去韩宅学习。每天早出晚归,就是为了今天能做出来送给您做礼物呢。” 第28章 我的愿望分你一半 她畏寒。 入冬后每次出门都冻得鼻子红红的。 冒着大风雪这么晚回来,只为学会做糕点,送与他生日礼物。注视着眼前头发有些凌乱的女人,她杏眸中倒映着温柔的烛光,亮亮的,很吸引人。 韩湛喉头微哽。 向来能言善道的他这一刻竟然吐不出半个字。 就在不久前,他还说时音没良心。无端地给她泼了盆脏水,误会了她的好意。 “许愿吧阿湛?”时音喊他。 这句话令韩湛恍惚了一下。 模糊的光影里,他好像看见了藏匿在内心深处,许多年前的景象。那时候的韩家二少爷还不是混世魔王,并未沦落到人人避而远之的地步。生日的当天,母亲在厨房里做蛋糕,年幼的他坐在小椅子上,一双小手托着脸望着母亲。 母亲点好蜡烛。 唱着生日歌。 笑着亲吻他的小脸,说:“阿湛,对着小蜡烛许愿,寿星爷爷会实现你的愿望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再没有为他做过蛋糕,甚至忘记了他的生日。偌大的韩宅,能容下无数砖瓦尘土,却没有了韩湛的位置。就像父母的眼睛,再也装不下他。 生日歌再度响起。 回过神的韩湛定睛望去,借着蜡烛的光亮,看清了管家和时音的面容。他低眸看了眼装着雪花糕的礼盒,在歌曲结束后许了个愿,吹灭了蜡烛。 厅里的照明灯亮起。 大家分了蛋糕。 今年的生辰过得比从前都要热闹,因为有个人叽叽喳喳在讲话。韩湛慵懒地靠坐在沙发,目光定格在不停切蛋糕递给佣人的时音身上。 她左右来回地跑。 切一块又递出去一块。 精力很充沛。 扬起的眉眼有着属于她这个年龄阶段的烂漫纯真。 韩湛看得入神,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乱了他的思绪。他扫了眼手机,见到备注名为‘白女士’的来电显示,八分的好心情降低到三分。 他接了电话。 那头的人应该是刚下飞机,周围是其他旅客的交谈声。等了数秒钟,白女士的声音才传来:“阿湛,生日快乐呀。爸妈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明天上午让人送去北山别墅。二十七岁了,又结了婚,该长大了哦。” “您落地纽约了?”韩湛问。 “刚到。” “哥去接您和爸了吗?” “阿征工作忙,让秘书过来接了。我和你爸出国次数很多,不用你操心。顾好自己,把身上的坏毛病都改掉,脚踏实地地干一份正事,维系好和音音的婚姻才是你要考虑的。” 韩父的声音此刻也传来。 应该是看到了秘书的车,急着去见儿子,催促了妻子两句。白女士回应了一下,随后对着电话说:“没其他的事我就挂了。” 韩湛‘嗯’的话音还停留在嘴边,电话就已挂断。他习以为常地将回到主界面的手机从耳旁拿下,看了眼日历:“2025年12月16号。” 他和韩征同月同日。 不同年。 韩征比他大两岁。 每年生日父母都陪在大哥身边,今年会专程坐飞机去到M国纽约市,为远在大洋彼岸工作的韩征庆生,韩湛一点都不意外。相反的,他倒是对白女士这通电话有点惊讶,韩氏夫妇竟然会想起他的生日,真是罕见。 另一边。 时音将切好的蛋糕递给佣人,余光瞥见沙发处的韩湛,他刚结束通话,眼眸微垂,不清楚在想什么。她这几天一直待在韩宅学做雪花糕,白女士也很认真教她。 做糕点的过程中,她有意说了句这是给韩湛的礼物。白女士顿住了,过了好几秒钟才重新扬起笑容,说自己太忙了,都快忘了韩湛生日。 今天她照常去韩宅。 到的时候韩氏夫妇匆忙出门。 问及缘由,夫妇俩是大老远地坐飞机赶去纽约为大儿子韩征过生日。也是在那一刻,时音才得知韩征与韩湛竟然是同一天。 两个儿子。 韩氏夫妇优先考虑了韩征。 这种选择应该是从很多年前就开始了,持续到现在,变成了韩家上下的习惯,以至于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韩征身上,对于韩湛,绞尽脑汁也只想出一句话:“不服管教的二少爷。”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除非经历相似。 目送韩氏夫妇离开,时音拉住了白女士的胳膊,跟她说:“妈,您和爸飞机落地纽约的时候打个电话回来报平安。打给阿湛吧,顺道祝他生日快乐可以吗?” 白女士夸她是个好孩子,说:“音音,圈子里有关灾星的流言蜚语是对你的霸凌和侮辱。真正和你接触,才能知道你有多细心。” 白女士又说:“音音,阿湛是个没有心的人。对他再好他也不会有半点表示,更加不会放在眼里。你们俩是夫妻,你顾念着他,我这个做妈妈的自然欣慰。但是,不要对他太好,也不要投入太多感情,他不值得。” 那会儿下着大雪。 这些字眼落进时音耳廓,她觉得冰冷刺骨。不禁想起时氏夫妇曾说的:“坠入山崖失去双腿下半生残疾的是时音就好了。” 她和韩湛在那时那刻仿佛有了重影。 那就是: 他们俩都是被舍弃的。 不管怎么努力,付出多少,都挤不进原生家庭的圈子。只能躲在远处,像个小偷一样偷窥着幻想中的幸福。 …… 时音注视他良久。 久到韩湛察觉到了这道目光,主动迎上她的视线,打趣道:“我脸上有东西媳妇儿?” 时音抽回思绪:“走神了。” 他轻笑。 从礼盒里拿了块白净的糕点,尝了几口。时音的注意力刹那间集中到他手上,等待着二少爷对她厨艺的评价。等了三五秒钟,她有点急了:“怎么样?还行吗?” “可以去开店了老婆。” “我以为我糖放多了,会有点腻呢。” “谁说这糕腻了?做得比帝都本土的烘焙师还要出色。”韩湛往她那边走,顺手给她也投喂了一块:“媳妇儿你这双手可以申遗了,文能画设计图,武能做糕点,还这么白皙美观。所以,你有什么愿望?” “我?” 寿星不是她。 她又没有对着蛋糕许愿。 韩湛凝着她漂亮的眼睛,道:“我的愿望分你一半。” 第29章 我结婚了 私人美容院里。 敷着面膜正在做SPA的墨莉震惊。 时音坐在旁侧的布艺沙发上看时尚杂志,瞥了眼鲤鱼打挺般坐起身的好友,点头道:“嗯,他说愿望分我一半,问我想要什么,我就提了肿瘤科圣手陆医生。” 墨莉:“这样他不会疑心吗?” 势必会根据陆医生摸到孟希,从而得知时音在拉拢孟希。 猜到她的计划。 明白她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 “适当地暴露才能更好地保全自己。”时音停下翻动书页的动作,“让他知道我的目标是在时氏站稳,才不会被他提防。” “你的意思是韩湛并没有完全信任你?” “他是豪门家族里出来的二少爷,不可能没有心眼。只是他懒得计较,也不想因为一些小事耽误时间。至于信任,契约夫妻能互相尊重、给与彼此好脸色就很难得了,我从未奢望能得到他的偏护。” 墨莉点了点头,“那你请到陆医生了吗?” “上周托韩湛的关系,我带着孟希去和陆承见了一面。陆医生许久不坐班问诊,圈子里其他大佬请他出面也不一定能成功。但陆承说,他有办法让他爸接手孟父的病。” “什么办法?”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陆承没说大话,昨天上午陆医生就到了市人民医院,不仅给孟希的爸爸做了化疗方案,还派人从研究所取了许多市面上没发售过的稀有靶向药。” “所以,孟希是你这边的人了?” “嗯。” 挖墙脚这事儿不止时青禾干得出来,时音也会。不同的是时青禾挖走的是她不要的垃圾,而她挖来的是一块金疙瘩。 手机叮了两声。 看了信息,时音从沙发上起身:“茉莉,我去楼上的百达翡丽专柜取一块定制的表,二十分钟内回来。” “嫁入韩家就是不一样,都开始用百达翡丽的高定款了,韩氏夫妇是不是给你这唯一的儿媳妇很大一个红包?” “送给白女士的腕表。” “韩太太?” “嗯,月底白女士五十大寿,挑了一块历年表做寿礼。”说到这,时音纠正她后半句话:“我用的是韩湛的副卡。” “二少零花钱这么多呢?” “他好像从来没有接过父母给的钱。” “真的假的?”墨莉不敢信。 他们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豪门千金少爷,在功成名就之前,哪一个不是靠着父母的救济,刷着家族的联名信用卡过活的? 就连近几年圈子里的神话,家长们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韩征,在成为韩氏财团总裁之前,所有的花销也都是父母承包的。 韩征如此。 更别说一事无成的韩湛了。 时音知道墨莉不会信,人很难去更改自己已经认定了的事。混子韩湛,灾星时音,这些成见已然根深蒂固,想要打破并不容易。 说真的。 如果不是跟韩湛结了婚,同住一个屋檐下,韩叔捧着那些真实存在的账本给她过目,时音也很难相信,十八岁被送出国的韩湛,再没花过韩家一分钱。 他有私人银行。 有专属的资产管家。 给她的这张不限额的副卡,就是他隐形财富最有力的证明。 …… 这天上午。 时音到公司的时候,整个设计部门都在欢呼。时青禾买了精致的早点,免费请员工吃。据说是因为她递交了两份相当优异的设计稿,会议多票通过,明天就挂上时氏的官网进行预售。 一旦预售成绩达标。 时青禾的设计作品就是新春项目的主推款。 从洗手间出来,时音走至电梯间。铝合金门打开,她迎面与电梯里的时青禾撞了个正着。 女人坐在轮椅上。 比她矮一截。 眼睛却长在了头顶,目光傲慢地上下审视了她一眼,安慰道:“音音,你刚成为副总监,专业素养还有待提高,画出的稿子不如人意也是正常的。” “我的稿子还没交上去。” “还用上交吗?”时青禾笑了,仿佛结果已经注定。上次骂了孟希还是有用的,沉淀了一周,竟然画出那么好的稿件,只一眼,时青禾就知道作品会成为时尚的风向标,市扬的大爆款:“音音,你赢不了的。” 时青禾出了电梯。 后方的孟希迈开步子跟上。 路过时音,两人对视了一眼,孟希快速收回了视线,平静地跟上面前的人。原地站了半晌,时音手机铃声响了,时母打来电话:“音音,今晚回家一趟。” “没时间。” “你这孩子,非要用这生硬的语气和妈妈说话?” 时音沉默。 下一秒,新的消息弹了出来:“姜xx向您的银行卡转账5万元。” 时音换了说辞:“六点左右到时宅。” 那头的人冷哼了声。 骂过来的字词时音都没去听,基本上是说她没良心,去登了个山受伤的人是青禾,她对不起姐姐,还变得这么冷血,回趟家都要付钱,当年算命先生说她是灾星的时候,还不如把她送给别人算了。 “说完了?” “你——” “说完我挂了。”时音按了红色键,结束通话。她五点离开的时氏大厦,到时宅是将近六点。外头下着雪,北风呼啸,时音兀自撑着伞进了院子。 今天似乎来客人了。 茶几上摆满了新鲜切盘水果。 见到时父手里的红色请柬,时音大致猜到了要谈的事情。没等她开口,时父率先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她身旁,慈爱地牵住她的手:“音音,宋家那边选好了日子。正月十五过完,年二十六宜嫁娶,就在那天让你和斯年完婚。” 闻言。 时音看向厅里另外两个人。 坐在轮椅上冷着一张脸的时青禾,心疼安抚女儿的时母。时音从包里摸出那枚订婚戒指,没有犹豫便扔在桌上:“这婚让给时青禾去结,她和宋斯年天生一对。” “你说什么!”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厅外传来。 时音偏头,视线里装入宋斯年煞白的脸。上次见他是多久前了?时音不太记得了,好像都快忘了生命里还有这么个人存在。 宋斯年冲上前,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带着良辰吉日来下聘礼的时候有多高兴,在听见时音那句话的时候就有多五雷轰顶,气愤到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吐出来的:“时音,你要退婚?” “不能退?” “你怎么可能——” “跟你结婚有什么好处?”时音反问,“能让我长寿,还是让我发大财?” 眼前人冷漠的表情深深刺痛了宋斯年。 他慌了。 心底蔓延出来的被抛弃的恐惧,在出口那瞬成了维护那点可怜自尊心的怒火,宋斯年一把抓住时音的胳膊,声嘶力竭道:“宋时两家的联姻是既定的事实,我和你也走了订婚的流程,这个婚不是你想退就退!” 时音抽出手。 相较于男人过激的情绪,她格外冷静。在厅里几人的注视下,时音抬起右手,那枚低调的女士婚戒映入众人视线,尤其刺进宋斯年黑眸中。他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没等他做出反应,就听见时音说:“我结婚了。” 第30章 听话懂事时小音 静能闻针。 每个人的脸色都不相同。 其中当属宋斯年表情最明显,几乎是时音无名指上的婚戒亮出来的那一瞬间,他面色骤然惨白,颤抖的唇开合了好几下,忽然笑了:“随便弄一枚戒指过来骗人,真有你的。” 他不相信。 那么爱她的时音怎么会嫁给别人。 他们俩年少相识,是比普通情侣感情更深厚的青梅竹马啊! 宋斯年还想找点证据,对方却没给机会。当国家政务平台婚姻一栏的页面打开,公民时音姓名下方显示‘已婚’字样,他才是彻底崩溃。 他猛地冲上前。 一把夺过时父手中的手机,双眼直直地盯着那两个字,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她真的结婚了,成为了另一个男人的妻子! 那天在IFS商扬,她去到婚庆店购买对戒,那枚男士的戒指指尾是18。不是跟他赌气,她的的确确有了个法律上的丈夫,她戴着和那个人相配的婚戒! 他在筹划他们俩的婚礼,她却背着他嫁给了旁人! “时音,你对得起我吗!”宋斯年嗓音低到极致,将手机甩在地上,屏幕顿时四分五裂:“我不顾宋家上下的反对选择了你,忍受着外界的嘲笑,你背叛我,跟其他男人搞在了一起!” “想打我?” “你——” “客厅里的监控360度无死角,动我一下,你就进局子。” 盯着下方女人冷淡到没有一丝神情波动的脸,说要他去坐牢也说得那么云淡风轻,好像他在她不再重要,一点位置都没了。 宋斯年卡在胸口上的气愈发加重,不知是惶恐还是愤怒,他的面色开始涨红,溺毙的窒息感令他无法呼吸。昔日她如花的笑颜与此时此刻的冷脸逐渐重合,恍惚之间,宋斯年好像看见了从前的她,喊着他的名字,迈着大步朝他奔赴。 “噗!” 宋斯年忽地吐了一口血。 他踉跄地往后跌,倒下去的前夕,费力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略微泛黄的白纸。伸长着手臂想要将东西递给时音,视线却越来越模糊,缺氧的大脑令他双眼发白,晕厥过去。 时宅乱成了一团。 救护车在十分钟后赶到了院外,医护人员用担架将昏迷不醒的宋斯年抬走。时青禾担心得要命,坐着轮椅还不忘追着出门,偌大的客厅,刹那间只剩时音一人。 她低垂眼眸。 目光落在那张白纸上。 时音走了过去,弯腰拾了起来。纸张被他揉皱了,但还是能清楚地看到上面的字。年少的宋斯年字迹比较青涩,写着:“音音,做我女朋友吧?” 底下有她的回复:“好。” 她曾在他的私人公寓里看见这张纸。 他放在他们俩的合影相框背后。 宋斯年说他要一直留着,办婚礼的那天拿出来。在这个快餐的时代,真爱无比稀有,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他和她是从学生时代走入的婚姻,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时音将手里这张轻薄的纸张揉成一团,面无表情地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救护车已经走远,时氏夫妇也进了门。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 时父走了过来,温柔地关切道:“音音,你结婚了怎么不提前跟爸妈说呢?嫁给了京圈里哪家少爷?” “我命中带晦气,圈子里谁会娶我?” “那你嫁给了谁?不会是大街上随便拉的一个男人吧?音音,咱们时家虽没进入八大家族行列,但也是京城叫得上名号的。作为时家的二小姐,你怎么的也得嫁个门当户对的,多少也为家里做点贡献。” “我这不是在作贡献?”时音转过头,望了眼追着救护车离开的时青禾:“我结了婚,姐姐就能嫁入宋家,嫁给宋斯年了。你们俩之前不就在想方设法更换联姻对象,想让时青禾顶了宋太太的位置?” 事实被说破。 时氏夫妇脸上都闪过一抹心虚。 没给这两人辩解的机会,时音又说:“我知道打小你们就不喜欢我,姐姐坠崖伤了腿之后,你们更加讨厌我。这半年来,我闹了脾气,甚至搬出时宅。到头来发现,我还是离不开你们,因为你们是我唯一的家人。” 听到这话,夫妇俩不约而同睁了睁眼睛。有点不太相信,但细想又觉得正常。时音自小性格沉闷,总是一个人待在角落,人也呆呆的,不讨喜,但她很听话,比同龄的小孩都要懂事,从不让父母操心。 “如果没有我,姐姐也不会失去腿,落得终身残疾。我想了很久,决定让出宋太太的位置,把宋斯年送给姐姐。” 闻言。 时父有点心疼了。 这孩子命格带着晦气,是个灾星,影响了时家的名声。归根究底这二十几年来,她没闯过祸,在校学习成绩优异,设计方面也很有天赋,与圈子里有着公主脾气的千金相比,时音真的是很乖了。 但是。 他在青禾身上付出了更多的爱和物质。 养两只猫都会偏心,何况是人? 时父很满意她的慷慨,但还是装模作样说了句:“音音,你对斯年的感情我们都看在眼里,这样会不会太委屈你了?” “姐姐更重要。” 听到这话,时母眉心也软了下来,快步走到女儿跟前:“音音,妈真的没想到你会这么懂事。就算心里不满,跟家里人赌气,还是愿意把好的让给你姐姐。对不起音音,妈之前不该那样责骂你。” “等青禾嫁进了宋家,有了斯年这个好的归宿,爸妈一定会好好地补偿你。音音,外头雪太大了,今晚在家里住下吧,妈亲自去给你铺床。” …… 时青禾回时宅已是深夜。 爸妈没在门口接她。 管家推着她进屋,路过玄关,瞥到时音的鞋,女人蹙眉:“她没走?” “雪大,太太让二小姐留在家里睡。” “她愿意?” “嗯,睡在您的房间呢。” “什么?”时青禾瞳孔紧缩,脸色骤变。管家推着她进了室内电梯,上了二楼,解释道:“二小姐房间的暖气有点失灵,她怕冷,客房又太小,先生太太就让她睡您的房间了。” “您去医院看顾宋少爷的几个小时里,二小姐不知道和先生太太说了什么,先生竟然联系了律师,说是要更改先前定下的财产分配协议。” “把原本全部给您的时家家产,分了20%给二小姐。先生太太还在商量,下周韩家主母白女士五十寿宴,要带着二小姐一起出席。说这些年亏待了她,要给她介绍人脉,拓宽见识,让她多积累些资源。” 第31章 普通男人韩大湛 穿着睡袍。 坐在精致的化妆台前,用着奢侈的护肤品。 听到响声,时音抬眸看向面前的镜子,里头倒映着时青禾的身影。女人坐着轮椅,冷着一张脸徐徐往这边来。 “谁准你动我的东西了!”时青禾厉声呵斥。 “妈说今晚让我住着,屋内的东西想用什么用什么。”时音挖了勺贵妇膏,抹在胳膊上:“这么一小瓶就价值几万美金,还需根据肤质进行一对一地配置,从下定到收货至少两个月,果不其然很好用。” “你不配。” “嗯?”时音掀开眼帘看她,“我皮肤好,又是天生的冷白肤色,素颜出门随便被人抓拍一张都能上京大校花票选榜单,确实不需要用这些。” 时青禾抓紧了轮椅把手。 当年京大的学子自发在贴吧里评选校花,她请了无数摄影师,才拍了一张很有氛围感的照片,传上校园论坛。之后又花了不少钱,雇佣人去投票,眼看着校花的头衔要落到她身上,忽然有人扔了张有点模糊的照片上来,短短一天,票数就超过了她。 她一看。 那照片里的人正是时音。 拍摄者也是在人群熙攘的餐厅里抓拍的,灯光很昏暗。即便如此,时音还是美得别具一格,与旁人不在同一个图层,就像是女娲造人时最出色的作品,连头发丝都很吸引人。 “时音,你少得意。”时青禾强忍着心底的火气,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玉佩,拿在手里把玩:“认识它吧,宋家传家的玉佩,这一代传到了斯年手里。他送给了我,他说我在他心里很重要,是独一无二的。” “斯年有次喝酒喝多了胃疼,你冒着大雪跑去北郊的一家老字号粥铺买他喜欢的粥。他就是跟我在喝酒,那天晚上我们睡了,他紧紧地抱着我,怎么都不撒手。” “大学的时候,你为了拿奖熬夜画设计稿,百忙之中还挤出时间亲手给他做生日礼物。那些纸折的爱心和千纸鹤,我一句喜欢,他都送给我了。” “还有他在宋氏实习,得罪了生意扬上的人,被人报复围堵在街头小巷。你拼了命地冲过去替他挡刀,从而进了医院。你是在ICU病房守了你半个月,但我也在哦,就隔着一扇帘子在你躺着的病床旁边,你猜我在跟他干什么?” 时音:“所以呢?” 时青禾:“他是我的,你永远都比不过我。”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娶你?” “谁知道你背地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能有你见不得人?”时音反问,从椅子上起身,一边往前走,一边低眸俯视下方的时青禾:“跟喝醉的他上床,他会不会连你的脸都没看清?” 时音的影子完全将她笼罩。 背光的阴影,时青禾脸色一白再白,垂放在身前的双手死死地扣着掌心,试图用疼痛来抑制怒火,维持大小姐的骄傲:“时音你少装了,爱了这么多年、不惜用自己的命去护着的男人,成了我的裙下臣,你很伤心,难受得快死了吧?” “只提供已婚的事实,不明说嫁给了谁,是不是因为男方没背景没家世拿不出手啊?想想也是,放眼京城圈子,普通豪门公子哥尚且不愿意,更别说八大家族里的少爷了。” “时音,你就睁着眼睛好好看着我嫁进宋家,成为风光无限的宋太太吧,毕竟这是你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是吗?我看看把你放到哪个高度。” 时音说着。 左右环视了一圈。 见她这动作,时青禾惊觉不好,下意识伸手要去转动轮椅,时音却快她一步,率先擒住了她的衣领,动作利索地将她掳到一旁的矮柜上。 时青禾双腿无法动弹,只能死死地抓住柜门边缘,望着下方半米高度,她不敢往前,生怕摔下去。她抬起头,惊慌的样子显露狼狈。刚准备说什么,就看见时音掏出了手机,两人的对话音频播放了出来。 时青禾瞪大了眼睛。 她竟然录音! “这段音频若是传到网上,你会比明星更火。”注视着时青禾阴鸷的双眸,时音伸出手,摸了摸她冰冷的脸,学着她‘温婉’的语气说:“不要生气,生气会让人变老。以后我俩出门,别人说你是我妈,那可怎么办?” 时音说完便离开了客厅。 往卧室去了。 …… 这一夜时音睡得很好。 清晨她起了床。 下楼到餐厅的时候,桌上摆了几道她喜欢吃的中式早点。时青禾已经坐在餐椅上,女人神色憔悴,疲态尽显,看着是一夜没睡。 时母端了燕麦粥过来。 时父盛了一小碗,递放在时音手边:“音音,尝一尝,看合不合口味。” 用餐的过程中气氛挺好,时氏夫妇不断地给时音夹菜,让她多吃一点,她一个人在外租房住都瘦了。提起租房,时母不知从哪拿出红色的房本:“音音,这是市中心一套小三居的新房子,我和你爸把户主改成了你的名。” 时父也跟着说:“爸之前就想着要给你买车,忙于工作几次都忘记了。音音,爸让秘书在你银行卡里转了八十万,你去买辆代步车。” 时音点着头。 小心翼翼地接住时母递来的房本,仔细收进包里,仿佛这是什么宝贝,她非常珍惜。这画面落在时氏夫妇眼里,两口子都有点不是滋味儿。 他们俩很宠青禾。 从青禾上高中开始,每周的零花钱就能给时音买几台车了。青禾的生日更是轰动圈内外,每年都是一台定制豪车,名下更是有几十套别墅豪宅。 时音……什么都没有。 相恋数十年的竹马宋斯年,她也大方地让给了青禾。为了让得彻底,她还去结了个婚,嫁了个不知道名字的普通男人,真的有点委屈她了。 第32章 坏种 办得低调。 宴请的人不多。 仅京圈的名门望族参加。 这是时音第一次以时家二小姐的身份,跟随时氏夫妇抵达晚宴现扬,走进众人视线。从前就算有机会踏入宴会厅,也是独自待在无人的角落。她是灾星,外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父母也觉得她丢脸,从来不承认她。 以至于这么多年,很少有人知道时家有个二小姐。 即便知晓。 也只知她是个不详的人,不清楚长相。 今晚破天荒出现,倒是引起了一波小小的轰动。嘈杂的宴会厅觥光交错,有人暗中窃语:“哎,跟着时总时太太进来的年轻女孩是谁啊?好漂亮,头一次见。” “时音啊。” “什么?命格带衰运的那个时音吗?” “那不然呢?” “我的意思是时音竟然长这样?我一直以为她是个黄脸麻子,没想到生得如此标致,比时家大小姐美多了。” “圈子里独一份的小白花长相啊,又清纯又乖,看着就是只没什么心眼子的软萌白兔,根本不像大家说的倒霉灾星。” “难怪宋斯年不顾旁人的非议也要和她订婚,这要换做是我,我也愿意。活了二十几年见多了美女,几分钟前在酒店大门口,看见时音跟着她爸妈从车里下来那瞬间,还是被惊艳到了。” “听说退婚了。” “宋时两家的联姻是定好的,带有商业交易性质,不可能会取消。时音不嫁了,还有大小姐呢,宋斯年这半年不是跟时青禾传得沸沸扬扬?结了婚也挺好,锁死。” “这么说,时音单身了?” “应该是吧,没听时总说给她另选老公呢。” “那我的机会来了啊,不开玩笑,她真的长在我的审美点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刚好是我喜欢的款儿——” 男子话音未落。 有个大腕儿进了席间。 喝酒闲谈的七八个人立马起了身,点头哈腰地喊着:“程少。” 程青看向半分钟前说话的人,迈开步子朝他走近,上下打量了好几眼,冷嗤道:“你什么机会来了?时音是你什么的款?” 男子被他盯得后背发毛。 垂着脑袋。 哆嗦着吞吐不语。 见他这副脓包样子,程青愈发觉得好笑:“就你还想去勾搭时音?家里几个爹敢这么想,有几条命能这么干?” 众人疑惑。 被审问的男子也蹙眉不解。 不就是时家的二小姐吗?论家世,算不上京城顶级豪门。论个人资质,在行业领域也不是抖一抖就能让地颤动的大咖,怎么就不能勾搭了? “程少,莫非您也喜欢时音?这样的话,我绝对不跟您抢。” “给老子闭嘴!” 程青一巴掌呼在男子脸上。 将人甩了出去。 上次在城郊山庄的私人晚宴扬里,他开了时音几句玩笑话,差点被韩湛掐死。卑躬屈膝地从地上捡了韩湛扔的手表,在家里休养了大半个月才能正常走路。 “别怪老子没提醒你们,想活命,离时音远点!” 她背后有个恶人。 有条疯狗。 触了韩湛的霉头,不掉层皮都不可能。 程青说完大步走远,余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搞不清楚状况,出于对程家的畏惧,对程青的讨好,大家都识趣地没再聊时音,想去找时音加微信的也打消了念头。 …… 时音在宴会正厅待了许久。 礼貌打招呼。 问候时父给她介绍的每一位叔伯阿姨。 交谈之际,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望向入口,时音闻声抬头,眼睛里装入韩湛的身影。他穿了套简单的黑色休闲装,手里拿着一个红色丝绒戒指盒,往楼上包厢去。 “今年倒是有良心,来给韩太太祝寿了。” “吊儿郎当没半点形象。” “除了那张脸能看得过去,其他的都一言难尽。” “他入职韩氏集团了吗?” “哪能啊?前两年回国进入韩氏,败掉了三四个亿。韩董事长怕他把整个公司搞垮,当即就把他赶出了大厦。” “韩太太和韩董为人亲切随和,多好的两个人,怎么就生了这样的儿子。光是听这些消息,我都要心梗了,更别说他俩是韩湛的父母,估计夜里都睡不着。” “这不是还有大少爷韩征吗?” “这栋私人园林就是韩征请人设计打造的,大到房屋整体框架,小到地板瓷砖,都是按照韩太太的喜好来做的。” “听说建造这园林的时候,韩征才二十岁,没花韩家一分钱,全都是用自己做项目搞策划赚的资金造的。” “今天韩太太大寿,他在纽约出差,工作特别忙,还搭乘最早的一班飞机赶回京城,估计马上就要到园林这边了。” “有这样的儿子,晚上做梦都要笑醒。” 众人议论着。 声音不小。 传到了时音耳朵里。 她再次望了眼韩湛走远的方向,收回目光,见周围的人都在点头,赞同那些闲言碎语。有人开口喊她:“小音,你今晚跟紧你爸,别到处跑哦。韩二少在园林里,他这个人好事不做,坏事干尽,你长得这样乖,小心他欺负你。” 时音礼貌笑着。 没吭声。 佯装着面上的乖巧,点了点头。 - 彼时。 楼上的独立包厢里。 韩家人聚集一屋,一部分人闲聊,一部分人玩着娱乐纸牌。见韩湛进来,打麻将的几个人笑道:“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阿湛竟然来赴宴。” “难不成结了婚还真扭转了性格?” “坏种就是坏种,哪有那么容易改呢?” “不过,他娶了谁?” “管韩湛娶谁呢,他对于整个韩家来说又不重要。到时候准备阿征的婚约,才是整个韩氏一族最大的事。” 听多了这些话,韩湛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步伐不停。 径直往内厅去了。 韩氏夫妇正在与邀请的贵宾闲谈,他在门口等了七八分钟,见佣人进去更换茶水,有了空隙的时间,韩湛才进屋,走入几人视线里。 他的到来无疑是令人惊讶的。 白女士拧眉,涌入脑海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他来闹事,于是起身就朝着他来了句:“今晚满座皆是贵客,你赶紧走,少在这里逛。” 韩湛沉默。 在父母不悦目光的注视下,他递上手里的丝绒盒子,笑着与白女士说:“妈,生日快乐。” 这时,管家匆忙从外头跑进来,满脸带笑地朝韩氏夫妇喊着:“先生太太,大少爷来了!” 白女士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阿征到园林了?” “刚下车呢。” “派人去接了吗?” “去了。” “外头的雪下得好大,阿征飞机落地有没有多穿两件衣服?这孩子总是不记得照顾自己,每年冬天都感冒。” 白女士径直绕过了面前的韩湛,韩父也跟上妻子的步伐,夫妇俩喜出望外地去迎接专程从国外回来为母亲祝寿的儿子。 内室其他人逐渐散去。 梁顶挂着灯。 略暗的光影落在韩湛身上,他挑了挑眉,褪去黑眸中稍纵即逝的几丝落寞。韩湛低头,盯着手里的戒指盒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内室的门再次被推开,韩征喊他:“阿湛,怎么一个人待着这?” “等你呢。” “晚宴开始了,去正厅喝杯酒吗?” “走了。” “中途离席,爸妈会不高兴的。” “他们也没开心过。”韩湛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仿佛什么事都不在乎。从韩征身旁路过,他将手里的红色丝绒盒塞给对方:“旧物市扬淘的,你送给妈。” “祝寿礼物合该自己送。” “你送的她高兴。” “阿湛?外面正在下暴雪,你开车注意安全——”韩征话还没说完,就只看见内室房门‘砰’地一声关上的画面。他低头,打开手里的丝绒盒,里头躺着那枚耀眼发光的鸽血摩洛哥红宝石戒指,白女士最爱的戒指。 他派人寻了好久,费了很多钱,都没能找到这枚戒指。 阿湛竟然弄到了手。 第33章 他不是 外头传来脚步声。 管家见到他,喜笑颜开地跑到他身旁,“大少爷,您怎么上这来了?先生太太找您呢,请您一块儿上台做晚宴致辞。” “来找阿湛。” “二少爷也不知道抽哪门子风,今晚忽然来了宴会厅。往年太太生日或逢年过节,他都不回家也不露面。” “不许这么说阿湛。” “抱歉大少爷,我多言了。” “阿湛只是特立独行了些,他本性不坏。”韩征一边往包厢外走,一边说:“他来赴宴自然是为母亲祝寿,往年爸妈生辰,他也送了礼品,这些您不是都知道吗?” 管家没再说话。 不管是上流圈子里,还是韩氏一族,大家对韩湛都有着固定的印象。觉得他玩世不恭、野性难驯,没有半点世家公子哥该有的优良品行。 只有大少爷认为他不坏。 时常为他辩解。 对于送礼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那些礼品都是大少爷准备的,再谎称是二少爷送的,为的就是给二少爷博个好名声。大哥做到这种程度也是少有,大少爷还是太良善了。 一刻钟后。 红宝石戒指映入白女士眼帘,周围人惊叹,妇人也喜上眉梢:“阿征,你从哪找来的戒指?花费了不少功夫吧?整日忙着工作,还要给妈准备这样好的礼物,辛苦你了。” “这是阿湛的寿礼。” “你又替他打圆扬了。” “不是的妈——” “好了我知道了,戒指妈收下了,以后别再这么辛苦,空闲的时候多休息,孝顺爸妈也要顾全自己。” 韩征还想说句什么,话未出口,就被旁边的韩父叫住了。男人带着他往宴会正厅走去,要为他介绍人脉资源,与墨家新一任的执行长打好关系。 另一边。 站在时父身旁的时音端庄有礼。 安静地聆听着长辈们谈话,候在一旁乖顺非常。也是很凑巧,韩家的人就在隔壁,他们的对话落入了她耳廓。听完最后一个字,她转过头,视线定格在那枚被白女士仔细戴上手的鸽血摩洛哥红宝石戒指上。 妇人很开心。 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这枚戒指的来由旁人不清楚,时音作为当事人之一最是明白。韩湛从年初开始寻,一直找到年尾,才锁定目标人物金百莉女士。一次求见不成功,二次追到海城,第三次上到皇家游轮,费尽心血终于拿到手。 时音收回视线,离开了热闹的晚宴正厅,往洗手间去了。 她洗了手。 对着镜子瞧了瞧有点笑僵了的脸。 几分钟后出了盥洗室的门,在无人的长廊上待了会儿。她站在窗前,望着外头纷纷扬扬飘落的白雪。有点无聊,拿出手机看了眼室内装修。 她拿到市中心房本的次日,就请了装修团队去弄屋子。 装个年轻人喜欢的风格。 挂中介平台去出租。 每个月的租金少则八千,多则一万五,是一笔稳定且可观的收入。 “时小姐买房了?” 来的人是陆承,他从后方走来,时音点头,没有任何掩饰:“爸妈送的,打算装修一下,到时候出租或自住都很方便。” “挑好风格了吗?” “我对这些不太了解,都交给装修公司去办了。” “早说呀,阿湛有经验。” “北山别墅是他自己装的吗?”看着也不像,她住进去的那天,家里99%的家具都是新的,他几乎没怎么在里头待。 “这栋园林是他建造的。”陆承说。 这话倒是让时音吃惊。 下车那会儿她就觉得这宅子很特别,既有苏州园林一步一景的风格,又有着老帝都小洋楼的韵味,背后的设计师定是花了不少心思,才让二者结合得浑然天成。 时音从事设计行业,自然知道设计师必须细致,不仅要把大体规划好,那些旁人注意不到的细枝末节,也得考虑周全。 韩湛…… 他表面上瞧着并不像细心的人。 “这栋园林建于2015年,次年完工的。那是阿湛被送出国的第三年,他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请了几名东方设计师,画出了这园林的线稿。” “没有韩伯父伯母的准许,他回不来京城,就把钱和画稿一并交给了当时还在韩氏担任华中地区副总经理的韩征,让对方每隔一个月帮忙盯一下工程。” “建得还真是漂亮,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都觉得这地方可以被评选为世界级5A景区了。院子里的琉璃瓦,地上的青石板,还有墙上的夜明珠,都是他亲自挑选的。” 陆承手机响了。 他接了个电话匆忙离开,“我爸找我有事,不和你闲聊了啊。” “你忙。” “等会儿你见到阿湛帮我跟他说一句,我把他的车开走了。” “好。” 望着男人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时音抬起眸子,瞥向墙上璀璨圆润的夜明珠。整座园林少说也有大大小小上千颗明珠,是韩湛亲自一颗颗挑选的。 看不出来。 他竟有这么足的耐心。 提起韩湛,这人还就发来了信息。时音点开聊天框,见到他灰扑扑的头像:“媳妇儿,去一趟揽月阁包厢,爸妈想见你。” 时音敲字:“你呢?” 韩湛:“想我了?” 时音无语了半秒钟,紧接着又看见他弹出来的新消息:“有事忙。” 她没再多问。 听话去了楼上的揽月阁。 屋子里的人不多,都是上次在韩宅见过的。时音进门,在管家的带领下去了客厅,捧着定制的百达翡丽腕表礼盒上前,递放到白女士手边。 “大嫂,您这个儿媳妇还是懂礼数的,又乖又孝顺。” “嗯,是韩湛的福气。” “韩湛呢?没来?” “来了一下又走了。”韩父说着,眉宇间不免露出些许不悦,“阿征能百忙之中坐飞机回到京城,他人就在京城都懒得来。一个家里出来的,儿时也是一个老师在教,怎么就能差的这么多?他要是有阿征一分,我都满足了。” 包厢里众人感慨。 一些人附和,一些人劝着韩氏夫妇想开点。不是还有阿征吗?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阿征身上就好了。 时音默默站在旁边许久没作声。 言论不断进入她耳朵。 许是曾经也经历过类似的扬景,听过相同的话,时音黑色的瞳孔微微紧缩。她偏过头,目光聚焦在白女士右手的红宝石戒指上,忽地开口:“妈,阿湛把这枚戒指送给您之后去哪了呀?我联系不上他。” 此言一出。 客厅里瞬间静了下来。 白女士看了眼时音,又低头看向自己食指上的戒指:“音音,你是不是记错了?这戒指是你大哥送的祝寿礼物呢。” 时音故作疑惑:“不会吧?这枚戒指是阿湛月初从金百莉女士那求来的。我问过他为何要大费周章求购这枚戒指,他说您喜欢,想寻来为您贺寿。” 第34章 感同身受 显然没相信。 “音音你认识他的时间短,对他的了解比较少。”白女士拉过时音的手,道:“等你和他多相处些日子,你就知道他可以面不改色地撒谎,毫无负罪感地诓骗你。” “这枚戒指是在苏富比拍卖行被一位不知名买家买走的,距今也有十几年了。韩湛没有这个本事寻到,更加不会诚心地去求取。” “他虽然是我的儿子,但我也不能苛待别人家的女儿。所以音音,妈只告诉你一句话,不要太相信韩湛,他那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你耍得团团转。” 时音张了张嘴还想说句什么。 片刻又吞了回去。 厅里的长辈们正在拉家常,无人关心戒指的来源。韩父正与管家交代事情,让底下的人把园林最好的房间收拾好,韩征要住。白女士闻声也过去吩咐,小到被子用羽绒还是鹅绒,浴袍厚的还是加厚,她都一一叮嘱着。 这里无人在意戒指的来源。 没人在意韩湛。 在众人忙碌的间隙中,时音放下自己祝寿的礼品,默默离开了包厢。她沿着安静的长廊往前走,没走多远,一道颀长的身影映入眼帘。 数日不见,韩湛没有任何变化。 五官立体分明。 身材健硕。 每时每刻都带着笑容,天生的乐观派,仿佛从来没有过低落情绪。 时音注视他许久,直到他悦耳的声音传来,一如既往的不正经:“媳妇儿,今晚漂亮得有点过分,让我有危机感了。” 时音:“……” 韩湛走近,“回娘家这几天伙食很好?面色红润,精神气足。” “爸妈最近对我不错。” “怎么个好法?” “送了我一套市中心的房,给了一张八十万余额的卡。” “你交换了什么?” “和宋家退婚,联姻新娘更换成我姐。” “果然是在压榨你呢。”韩湛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将人往身前带了几分,低眸看她,道:“委屈了你,就用点蝇头小利来补偿。你接受了,就是他们眼里的好孩子。不接受,就成了没良心的白眼狼。怪不得时家这么和谐,因为我老婆一直在退让啊。” 时音抬头看他。 轻易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当一个家庭一碗水端不平的时候,只有让最善良的那个吃亏,才能风平浪静。一旦那老实人不愿意再吃亏了,就会被扣上性格顽劣、不顾家庭和睦的帽子。 “你呢,有没有退让过?”时音问。 韩湛沉默。 脸上嬉闹的表情淡了些。 不过,还没等时音去多看,他又恢复成一贯随心所欲的浪荡模样。那一抹真实的情绪来得快消失得更快,快到时音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两人一同进了电梯。 韩湛看她,“今晚还要回时宅?” “有什么事吗?” “好几天没回家,这不是想你了吗老婆?” 时音:“……” 她没接他的话,他总是能让她无语到脚趾抓地。时音换了个话题,“我十几分钟前遇到了陆少,他临时有事开走了你的车,让我跟你说一声。” “他预备让我冒着大雪走回市区?” “你不住这吗?” “我去抢韩征的房间?”韩湛偏过头,逗她玩:“我倒是没这个打算,但媳妇儿你想看我俩打起来的话,我愿意去踹他几脚。” “我没这么说。” “那就是有这个念头?” “我没有。” “被我说穿了,生气了?” “韩湛你——” “错了,我错了老婆。” 他卖乖道歉,一张顶好看的脸故作求饶状,就那么低下来,近距离装进时音眼里。她被他激起的那一点点没压制下去的脾气瞬间消散。那一刻她承认了,颜值确实是一张万能护身符,饶是韩湛欠兮兮,也能让人一秒消气。 电梯到了一楼。 时音率先走了出去,“我去让人准备车子,等会儿开到东门。” 韩湛:“媳妇儿真好。” 他望着她走远,直至身影完全消失。正准备收回视线,就看见了往这边走来的韩征。对方先一步开口:“既然还在庄园里,怎么不去揽月阁陪爸妈说会儿话?” “不是有你在?” “我是爸妈的儿子,你也是。”韩征走上前,又说:“小音都比你会讨爸妈开心,拿着寿礼去了揽月阁,妈挺喜欢她买的腕表呢。” “我老婆自然是最好的。” “她的确不错。” “什么意思?想挖我墙角?” “越说越离谱了。” “你不就喜欢我的东西?”韩湛笑道。 “血浓于水的兄弟,爱好相似也正常。”韩征看着他,“不过,小音对你真的挺好。爸妈不相信那枚红宝石戒指是你买的,她公然站在那,说她亲眼看着金百莉女士把戒指交到你手上,还说你费了许多心血才寻到这份珍贵的寿礼。” 闻言。 韩湛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惶然,更多的还是惊讶。不禁想起他生日当天,她送的那盒亲手做的雪花糕,她是主动去找白女士学的,早出晚归学了三天三夜,每天晚上从冷风暴雪中回来,鼻子都冻得红红的。 今晚又为他伸张正义。 自己的小身板瘦瘦弱弱,连她姐那口绿茶锅都背不起,还要来帮他说话,替他出头。韩湛黑眸微垂,深邃的眸底漾起不易察觉的波纹。 第35章 糖果 时家宅院。 孟希提着买好的面食进屋,身上的雪花还没来得及抖落,就先看见时青禾那张比寒夜更冷厉的脸。对方向来颐指气使:“怎么现在才来?” “暴雪天高架桥堵了好久的车。” “没用。” “抱歉大小姐。” 时青禾轻蔑睨了她一眼,拿过这份老字号的蟹黄面,尝了几口,视线扫到不远处时音穿过的拖鞋,气得了摔了筷子,也没了半点食欲。 爸妈到底怎么了? 给了时音一套房子,又给她买代步车,甚至今晚领着她出席韩太太的寿宴。 曾几何时,外人问起时音,爸妈都羞于开口。灾星这个标签让时氏夫妇脸上无光,他们只会大肆夸赞她时青禾,以她为傲。 “大小姐您消消气。”孟希重新拿了双干净的筷子,小心翼翼放过去:“时总时太太只是一时心软,觉得在宋家的婚事上亏待了二小姐,才稍微弥补了她一下。” “您名下有几十套房子,豪车更是停满车库,时总还送了您时氏5%的原始股份。饶是再怎么可怜二小姐,也不会给这么多东西。” “她最近变了。” “二小姐吗?” “处事圆滑,说话也讨喜。”时青禾面色一冷再冷,不禁想起时音最近住在家里,爸妈好吃好喝的招待,事无巨细地呵护,这些原本只会属于她的宠爱,逐渐出现在时音身上:“她想跟我抢爸妈,抢时家的家产!” 一粒不起眼的尘埃。 野心竟这么大。 “二小姐哪有这个本事?”孟希劝着,“且不说您才是时总时太太心头宝,就说在设计圈子的地位和发展,您有多个作品傍身,负责的新春项目也即将上市。” 说到这,时青禾紧拧的眉心舒缓了些许。 是啊。 下个月月初公司就要上春节的新品,全都是由‘她时青禾’设计出来的款。到时新品大卖,她就能彻底将时音踩在脚下。 “成品衣服做出来了吗?”时青禾问。 “在做了。”孟希点头,道:“大小姐您放心,我会亲自盯着产品部门,到时再跟宣传部去对接,一定让您在新春项目上大放异彩,力压二小姐。” 这话中听。 时青禾被哄高兴了。 她抬头看向身前的人,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孟希也变了些,变得更乖了。时青禾伸出手,像摸狗那样拍了拍孟希的脸颊:“等新春项目上市,我就让人去请陆医生。只要你认真为我办事,我会保住你养父的命。” 孟希弯腰,“谢谢大小姐。” …… 奔驰商务车驶入京城繁华的市中心。 圣诞刚过。 各大商扬的摆件还没撤。 纷白的寒夜里,能看见张灯结彩的冷杉圣诞树,还有戴着帽子的红色圣诞老人。时音手机亮了屏,点进孟希发来的新消息。 她敲字回复。 不一会儿车子停了下来。 韩湛开了他那边的后车座车门,说是去IFS商扬买东西。时音没多过问,叮嘱了句雪天路滑注意安全,便看着他消失在了漫天大雪里。 “二小姐,我交给时青禾的两幅设计画稿她没有任何怀疑,今天送去了产品部门,预计后天做出成品,下周一会挂上时氏的官网进行预售。” “好。” 退出和孟希的聊天框,又有人发来了新消息。之前时音在网上发帖,求问京城附近哪里有兽医,这会儿终于有人回帖了。 白云中路579号。 老城区小巷。 时音保存好这个地址,打算这几天去看看。要是能寻得偏方,治好阿修受伤的后腿,狗子痊愈了能正常奔跑了,也就能抚平它的心理创伤了。 就在这时,车门再度被拉开。 冷风灌进来的同时,韩湛也上了车。他两只手都提着东西,时音连忙去分担,接了他右手的几大盒草本中药。 “你生病了?” “韩叔上了年纪有关节病,入了冬膝盖疼。” “哦。” “这么关心我?”韩湛偏头看她。 车厢里没开灯,时音仅凭窗外的霓虹灯光去看他。光线很暗,却没让他那张好看的脸减弱分毫。只是说出口的话很难让人接腔,时音索性不搭理。 司机开车驶离街边。 往北山别墅去。 雪还在下,道路两边的灌丛都被白雪覆盖,像一朵大蘑菇。时音放好手里的中药,刚直起身子,眼睛里便装入一个四四方方的精致礼盒。 她偏头。 韩湛正在看她,“打开看看。”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数眼,时音伸手接了他递来的东西。放在腿上,拉掉蝴蝶结的丝带,揭开盖子,里头躺着一棵陶瓷做的青绿云杉树,五彩斑斓、形状各异的大小糖果。 韩湛说:“取药的途中路过一家很热闹的店铺,许多小孩缠着家长在买这个糖果礼盒。” 时音烟眉轻蹙,“我不是小孩。” “嗯,你是美女。” “服了。” “是公主。” “……”时音无语。 韩湛被她刚刚翻的那很小的白眼逗笑了,他倾身往她那边凑,距离拉近的那刻又看见她翻了他一个白眼,他笑出了声:“是我老婆总行了吧?”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 没再吭声。 低头拂着身上沾着的雪花。 没了他故意的打趣,温暖密闭的车子里静了下来。盒子里的糖果沉甸甸的,时音捧着它,葱白的手指收紧了些。她注视着这些缤纷的颜色逐渐出神,回忆起儿时的某些画面。 小孩爱吃甜的。 尤其小女生。 从她记事开始,时青禾的公主房里总是摆着各色各样的好看糖果。她一次又一次扒在时青禾的房门口,羡慕地望着橱柜里怎么吃都吃不完的糖。有次被时青禾发现了,对方温柔地拉住她的手:“音音,你想吃糖就自己去拿了。” 她去了。 小心翼翼拿了一颗最小的彩虹棒棒糖。 当天夜里爸妈生了好大的气。 把她喊到公主房。 只见屋子里狼藉一片,橱柜里的糖都打翻了,时青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妹妹你偷我的糖可以,但为什么要摔坏它们?” 她成了贼。 一个心胸狭窄很是善妒的贼。 爸妈罚她面壁思过,说算命的人算对了,她果然是天生的灾星,行事鬼祟,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那之后。 时音再也没吃过糖。 就连甜的食品她都几乎没去沾。 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是前阵子韩湛过生日,管家韩叔做了一个蛋糕,她分给佣人的同时,也在韩湛的鼓动之下,给自己切了小半块。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沾沾寿星的福气,他的愿望分她一半。 …… 半小时后。 奔驰商务在北山别墅外停下。 管家撑着伞来接。 韩湛在回来的路上给她剥了一个好大的棒棒糖,含了十几分钟都没吃完。时音抱着装有糖果的礼盒下了车,嘴里还含着那支糖果。 甜而不腻。 有着淡淡的水果清香。 难怪那么多小孩排着队都要买,确实很好吃。 第36章 第一次反击 城市街头洋溢着节日的氛围。 作为时尚领军企业的时氏,推出了新春项目的第一系列新款。由‘主创设计师’时青禾全面负责,模特样衣图挂上了官方网页,今天早上八点开始预售。 成绩挺不错。 短短四个多小时,下单量过万。 时音窝在北山别墅客厅的贵妃椅沙发里,捧着平板,刷着时氏的资讯。茶几上摆着那盒吃了一小半的糖果,她伸出手又拿了一颗,剥了彩色的壳,放进嘴里。 手机震动了几下。 孟希发来消息:“二小姐,按照您的吩咐,那封控告时青禾抄袭的举报信我已经上交了国内设计协会,也给了媒体,网上很快就会爆出来。” 时音:“好。” 她关闭手机。 平板还停留在时氏官网的界面。 业内许多设计师都在夸时青禾这次的新款优秀得超乎想象,公司的股东看着那快速增长的预售订单,也在高管群里提议举办庆功宴。 “大小姐不愧是设计圈的紫薇星!” “时董事长有女如此,是整个时家的荣耀,是咱们时氏集团的幸运!” 天气预报今日发布了暴雪红色预警。 员工们都居家办公。 时音抬头望向落地窗,外头白茫茫一片,大雪几乎覆盖了所有生物。她也想看看,时青禾是否能承受得起即将来临的暴风雪。 …… 时音午后出了门。 去了趟IFS旁边的中医馆,买了几盒百合茶。 开车前往时氏大厦。 门口陆续停了好几辆车子,公司的股东一个接着一个钻进写字楼,匆忙往里头赶。时音不慢不急地停好车,为自己撑起伞,稳步往前走。 她搭乘电梯上了董事长办公楼层。 走廊上的人神情紧张,就连跟随时父多年、专业素养过硬的李秘书今天也格外慌乱,不小心打翻了手里的文件。 时音上前帮忙捡。 对方愣了半拍,礼貌点头:“二小姐,您怎么来了?” “上次去参加韩太太的寿宴,我听见爸咳了好几声,便去中药馆买了些润喉止咳的药茶。时宅的管家说爸在公司,我就送过来了。” “这么大的雪,二小姐真是有心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 “时董目前不在办公室。”李秘书左右看了眼,小声说:“二小姐您有所不知,由大小姐主创设计出来的作品中,有两款裙子是抄袭的。网上的帖子爆了,热度太大,公司的公关团队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对方还写了举报信,递交了设计协会!这次的事非常麻烦,股东们全部被叫来公司开会了。” “怎么会这样?姐姐怎么可能抄袭?” “谁知道呢。” “姐姐也来公司了吗?” “来了,大小姐团队里的设计部员工也都来了,全都在会议室里。” “我可以去看看吗?” 说话的女孩杏眸清澈,满脸担忧,这一看就是个孝顺父母的好女儿,担心姐姐的好妹妹。助理理解她的心情,领着人往大会议室去了。 …… “爸,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抄袭!” “公司近几年上市热销的产品,都是我设计出来的,我在圈子里的地位已然稳固,这个节骨眼上,我何必去抄袭呢?” 时音跟随李秘书从侧门进来。 入门。 就听见时青禾的辩解。 会议室里乌泱泱一群人,以时父为首的高管股东们围着圆桌坐着,由时青禾为中心的设计部员工们站在左侧,其余便是公关团队。 “时董,爆料的人放证据了!” 公关部经理进了门。 火急火燎地往厅内跑,将媒体发布的新闻投上大屏。见到两幅设计稿的对比图,清晰罗列的抄袭点,以及HU退休裴教授那行字,时青禾顿时瘫坐在轮椅上。 “副总监竟然抄袭裴教授五年前未发表的作品。” “服装设计圈子里,谁人不知哈佛设计学院的裴文清教授?副总监也太大胆了!” “咱们时氏的名声完了!” 众人议论纷纷。 如山的铁证摆在上面,股东们也炸了。 “时董,这件事你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大家信任您,相信时氏,才把钱投进来。” “是啊时董,对一家高奢原创服装公司来说,抄袭是在自取灭亡啊!” 时父脸色愈发沉闷。 原本还想保一下时青禾,奈何爆料的人证据上得太全,网上的热度又居高不下……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女儿,明知故问:“青禾,你真的抄袭了裴教授的作品吗?” “爸,我——” “姐姐没抄袭。” 时青禾与时音的声音一同响起。 众人神色各异。 坐在轮椅上的时青禾更是握紧了扶手,死死地盯着时音的脸,直觉告诉她,时音不会这么好心来为她脱罪。要么是故意来看热闹,要么就是落井下石。 “证据都摆在这,怎么会没抄袭?” “时青禾是你亲姐,你当然向着她说话!” 股东们质疑着。 时音的出现无疑是时父无计可施之际的一道曙光,他连忙走上前,亲切地拉住她的手,希望她能为自己最心爱的女儿脱罪:“音音,你有实际的证据证明青禾没抄袭吗?” “有的。” “你说说。” 时音点头,径直走向投影幕布,指着上面的抄袭图稿,道:“众所周知裴教授晚期的作品融入了后现代画派的风格,在衣服的抽皱、折叠和绣缀方面更加随意。越简约随性的东西,越难做出来。这些年许多设计师争先恐后地模仿,都没仿到裴教授半分。” “姐姐这两幅作品却能模仿出九分,像是裴教授亲自画出来一样。姐姐没有见过裴教授,也未曾就读于裴教授授课的HU设计学院,她不可能画出来。” 有道理。 会议厅里陆续有人点头。 赞同时音的说法。 股东又问:“你的意思是,这两幅写着‘时青禾’名字的画稿,并不出自时青禾的手?” “时音你胡说八道!” 时青禾当即就坐不住了,残疾了半年险些痊愈,从椅子上蹦起来。旁边的时父先她一步按住了她的肩膀,给了她几个‘闭嘴’的眼神,旋即与时音说:“音音,那照你看来,这两幅设计图稿会是谁画的?” 音落。 厅里的设计部员工都受到了目光审判。 十几个人如热锅上的蚂蚁,刹那间惶恐跳脚。不想成为可怜的背锅侠,纷纷为自己开脱:“时董,这两幅稿件我们都没参与,副总监当时直接把稿子给到设计部,没让我们做任何修改,就送去产品部打板做样衣了!” “这么说,稿子还是时青禾的。” “抄袭的罪名洗不清。” 时音从股东们的议论声中走来,小步跑到时青禾旁边,蹲下身心疼地劝道:“姐姐,对于原创设计师来说,抄袭是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的。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把这两幅稿件的原作者供出来,让她去接受大众的审判,法律的惩处。” 两人离得近。 时音看见了时青禾手背暴起的青筋,阴翳到极点的眼底。那刚做的美甲也深深扎进掌心血肉,肩膀都气得隐瑟发抖。 在无人窥见的暗处,时音用着仅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你只有两条路,一是承认自己抄袭,裴教授团队若是坚持上诉,你得进局子,爸妈可保不住你。二是把孟希的作品还给她,承认你通过占有别人的作品获取名利。名声毁了,以后混不了设计圈,但至少没去吃牢饭。选哪一条呢,姐姐?” 第37章 被他逗乐了 孟希到达会议厅是五分钟后。 她拘谨地站在地毯上,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被几十双眼睛盯着看的时候,孟希噗通就跪倒在时青禾脚边,哭诉着:“大小姐,我前阵子真的没有灵感,您几番催促,我不得已去抄袭了导师没发表过的作品。我抄得很谨慎,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人扒出来。您救救我,我还年轻,不想进监狱。” 扬面混乱。 众人不禁唏嘘。 原来时青禾入行后发表的作品都是孟希代笔,她鸠占鹊巢,夺走孟希的荣誉,还在事情败露要被起诉的时刻抛弃孟希,毫不犹豫就把人推出来顶罪。 既让人怜悯孟希。 又让人鄙视时青禾。 她这样对待忠心的仆人,谁还敢为她做事? “抄袭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就算抄袭的人不是时青禾,是这个小助理,可她出自时氏,那就代表整个公司。裴教授团队上诉,咱们时氏还是没办法免责啊。” “这还不是最致命的,抄袭的影响非常恶劣,坏名声跟随时氏,三五年都不一定能洗干净。若是同行公司再踩咱们一脚,时氏离破产就不远了!” 没错。 好形象需要几十年来树立,崩坏的口碑却能一朝形成。 想要挽回非常困难。 坐在中央席位的时父焦头烂额,瞥了眼轮椅上的女儿,既心疼又恨铁不成钢。就在这时,时音的声音再度响起:“爸,或许我们可以联系一下裴教授。” 股东:“她怎么会见抄袭者?” 时音解释:“孟希刚刚说她抄得是她导师的作品,那就说明孟希师承裴教授。听说裴教授对自己名下的学生非常好,孟希若是亲自去求她,说不准对方撤诉呢?试一试吧,总比没办法干坐在会议室里发火的好。” “你……” “对不起王董,我也是太关心姐姐了,而且我爸感染了风寒,最近一直咳嗽,我怕他因为公司的事熬坏身体,心急才说话没分寸。” 闻言。 眉头紧蹙的时父双眸有了些许亮光。 新春项目要上市,他忙得连轴转,京城气温骤降,他就受了凉感冒了。也没多言重,妻子没放在心上,他自己也没理会。时音却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 向来怯懦的她,今日为了帮助青禾,鼓起勇气进了这偌大的会议室,面对所有股东咄咄的逼问,她也不卑不亢地为青禾谋求出路。 她是个好孩子。 以前真的是薄待她了。 时父握住时音纤细的手腕,将人带到身后,旋即看向说话的王董,厉声道:“各位如果有更好的办法,现在提出来,咱们一起商议。若是没有,就按音音说的去办!” …… 电话是十分钟后打的。 通了。 那边的人给了个地址,让孟希过去。 会议没有解散。 所有人都还聚集在会议室里,一边瞧着持续发酵的网络讯息,一边等待着孟希的回电。等了约莫两个小时,外头天都有点黑了,李秘书推开大门,喜笑颜开地跑进来:“裴教授团队打来电话,说是把那幅没发表的作品送给孟希!” 众人皆错愕。 转而欢呼雀跃。 被抄袭的作品转赠给孟希,那么刊登在时氏官网上的作品就不存在抄袭。时氏的危机解除,新春项目遭受了短暂的暴风雪,幸得有时音,才没有被摧毁。 不多时。 网上出现了时氏官号发布的帖子。 一张孟希与裴教授的合照,配文大致是:“作为裴教授关门弟子,我司员工孟希非常优秀,学到了裴教授九分精髓,以至于被人污蔑抄袭自家导师。请各位网友擦亮眼睛,切勿听信谣言。时氏集团,一家从事顶奢高定设计服装行业三十年的企业,坚持原创,坚定维护每一位原创设计师的心血。” 时氏没有抄袭。 是污蔑。 是造谣。 有人却发现了另一个被忽略的点:“时氏副总监时青禾,利用职务霸凌小员工,夺走别人的作品,写上自己的名字,时氏不给个解释么?” “不敢想象,若是这次没出现抄袭的乌龙,这个叫孟希的设计师是不是这辈子都要被时青禾吸血压榨,永无出头之日?” “孟希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群体。趁着热度还在,大家都快点发声。这次你沉默,下次的孟希就会是你!” 深夜。 时氏大厦的灯还亮着。 抄袭事件过了,时青禾却被推上风头浪尖,砸了很大一笔钱下去,都没能压下热搜。时音敲门进了董事长办公室,看了眼坐在老板椅上满脸愁绪的人,轻声走过去,将一杯泡好的百合茶放在他手边。 时父惊醒,抬头看见女儿乖巧的脸,松了口气:“还没走啊音音?” “中医说百合茶能润肺止咳,我给您泡了一杯。” 时父喉头微哽。 傍晚那会儿李秘书就跟他说,音音冒着大雪去中医馆买完药,专程提来公司给他。许是从前太苛待她,除了冷漠忽视,就是言语责怪,以至于她不计前嫌地孝顺他时,他有点心虚,也有点过意不去。 “爸,您要开除姐姐?” 时音瞥到了已经签好字的辞退单。 惊讶出声。 她试图开口求情,时父却先一步打断:“网上的声讨愈演愈烈,提起时氏,大家的第一印象就是职扬霸凌,走后门行特权。为了挽回公司形象,不仅要开除青禾,还要提拔孟希做设计部的副总监。” 时音咬了咬嘴唇,眼眶当即就红了:“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没有跟着李秘书进会议室,没有心急地想帮姐姐洗脱抄袭罪名,就不会牵扯出后面的事。” “音音你不用自责,今天要是没有你,不仅青禾要被拘留,公司也岌岌可危。正因你站了出来,想到了让孟希去联系裴教授的方法,所有人才能脱困。” “新春项目第一系列的产品已经成为舆论的牺牲品,爸知道你在设计方面有天赋,第二系列的内容就全交给你了。” “我会做好的。” 时音点头。 几分钟后离开了办公室。 她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痕,面无表情地进入电梯。保时捷Macan驶出时氏大厦,迎着风雪穿梭在京城街道,往北山别墅方向去。 中控屏幕弹出消息。 好友墨莉发来的:“音音,按你说的,我已经把时青禾抢夺他人劳动成果的帖子推到所有话题榜前十了,任凭时氏公关部怎么砸钱,两天内也撤不下来。” 墨莉名下有十几家传媒公司。 资源丰富。 查东西很方便。 推动舆论更是她的拿手戏。 时音回了条语音:“谢谢你了茉莉美妞,请你吃糖。IFS商扬那边有一家糖果店,里面的糖都挺好吃的。” “嗯?你不是不爱吃糖嘛。” “最近有点喜欢。” “真的假的?那我一定要去尝尝这糖果店的糖,看看究竟放了什么好东西。” 墨莉信息发来不久,某个坏东西就顶着他那灰扑扑的头像出现了,光是看文字,都能想象到韩湛那贱兮兮的语气:“老婆,什么时候回家?好想你,想得饭都吃不下。” 配图:“饭碗/米饭一口没动/” 一看就是摆拍。 菜碟里的菜都见底了。 今天韩二少爷胃口不错,吃了这么多。 车子在前方的十字路口停下,在等待红灯的过程中,时音伸手刚准备点开图片,指尖还未触碰到屏幕,图片就被撤回了。 几秒钟后又发来一张新的。 【韩湛】:“(满满米饭的碗)/后面的菜碟被截掉了/” 时音被逗笑了。 她装着没看见上一张照片的样子,敲字回复:“刚过IFS商扬,二十分钟左右到。” 【韩湛】:“(手撑在墙壁上,嘴里叼着一支玫瑰花)/表情包/” 时音:“……” 这表情包真的很丑。 但是,多看几眼却有种莫名的搞笑。她不禁轻笑出声,回北山别墅的路上眼尾都无意识带着淡淡的笑意。 第38章 抱她 二楼主卧灯火通明。 时青禾让人搞了大扫除,将时音碰过的东西全部扔掉,屋子顿时空了大半。此时此刻,女人坐在沙发上,双腿盖着薄毯,手持平板电脑,注视着里头的东西,越看越气愤。 索性将平板扔在地上。 砸了个粉碎。 时青禾抬头看向几步外的孟希,阴冷的双眼紧盯着她:“你该不会是想翻身,故意摆了我一道,让我不得不在大众面前承认你并归还你的作品吧?” “大小姐我不敢!” “你不敢?” 得到眼神示意,站在旁边的管家踹了孟希一脚,女人砰地一声双膝着地,疼痛令她面颊抽搐。孟希顾不上疼,弯着腰解释:“大小姐,我爸的病还仰仗着您,我怎么敢做出让您不开心的事?设计您,那更是天方夜谭,我做梦都不敢想的。” 十分钟后。 安静下来的屋子仅有壁炉燃烧的声响。 管家下楼送了孟希,折返回主卧,关了门,走到时青禾身旁:“大小姐,您要不收拾一下?等会儿先生太太应该就回来了。” “爸被时音蛊惑住了,哪有闲工夫回来看我?” “二小姐她——” “她分明是冲我来的!”时青禾抓起沙发上的抱枕就往地上扔,气得胸口不断起伏:“在会议室里装着维护我,实际上就是想整垮我,让我不得不承认从前那些作品都出自孟希!” “孟小姐对您挺忠心的。” 打个电话就来了。 要她坐着她不敢站,让她站着她不敢躺。 三年都如此。 时青禾冷呵了几声,“那是因为我拿捏着她那得了肝癌的养父,不然她怎么可能屈服?” “是啊大小姐,只要孟父还在京城市人民医院一天,孟小姐就得向您低头。她需要您提供金钱和珍贵的靶向药,需要您去请肿瘤科圣手陆医生。” 所以,孟希不敢背叛她。 这次的事是巧合。 孟希怕她生气,冒险抄袭了裴教授未发表的作品。发上时氏的官网,没曾想会有眼尖的人看出来,还在网上掀起舆论风潮。而时音这个贱人,抓住了这个机会,跟着李秘书跑到会议厅,扮演着一心为姐姐着想的小白花妹妹,直接将她推上风口浪尖。 父亲开除了她。 设计圈子里也以她为耻。 现在所有人都在议论嘲笑她,一想到网上那些评判她的言论,时青禾就气得想杀人!她不会输的,她可是时家最光鲜亮丽的大小姐,一个生日宴就能斥资上亿,让八大家族的千金都羡慕不已的掌上明珠! 时音永远都比不上她! …… 北山别墅。 时音躺在浴缸里泡热水澡。 期间墨莉发来信息,说后天停雪,问她去不去麓山看雾凇。时音敲字:“后天中午我还要去中医馆拿百合茶呢。” “你不会真原谅你那没良心的爸了吧?” 这么细心。 这么殷勤地照顾。 墨莉不允许!她这么做就是背叛了年少被父母冷落,受尽冷眼和苦楚的自己! 时音知道她的想法,只说:“演戏而已,别当真。” 她向来讨厌‘破镜重圆’这四个字,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镜子破了就是破了,再怎么黏贴缝补还是有痕迹。与其像吃了口夹生饭一样拿着这面镜子,不如直接丢掉。 时音绝不会再去奢望父母的疼爱,就像她果断地与宋斯年割袍断席一样。如今左右逢源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出人头地。 就在这时。 屋内的照明灯忽然灭了。 四周霎那间漆黑。 时音伸手不见五指,她立马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打着那点微弱的光,小心翼翼扶着浴缸边缘起身,拿过旁边干净的浴巾裹在身上,探着路拉开浴室的门,沿着走廊往前去。 房门窸窣响了一声。 这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惹人注意,时音下意识攥紧了胸前的浴巾,将手电筒的光照了过去,质问道:“谁?” 白光晃了韩湛的眼。 他站在门口,伸手挡了一下这束光。 “老婆,是我。” “不好意思。”时音移开电筒。 刺眼的亮光消失,韩湛才放下胳膊,注视着昏暗光影里那抹单薄的身影,她倚靠着墙壁,一只手紧紧按着领口的白色浴巾,像极了路上的流浪猫,怕被人欺负,警惕心非常强。 他走上前。 将厚实的浴袍裹在她身上。 时音先是一惊,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双脚忽地腾空,身体骤然失去重心,避险的本能令她下意识抓住了男人的肩膀。 “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但也不用一直照着我吧?” 韩湛笑了。 仰头看上方的人。 跌入他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时音蓦地回过神。这才发现他单手将她抱了起来,她坐在他右手手臂上。手电筒的光斜了角度,光亮完全照着他的脸,他抬头望她时都睁不开眼。 等了两秒钟没听见时音回话,韩湛:“照路好不好?老婆。” 时音:“……” 她将手机翻了个面,电筒对着前方的路。 主卧面积大,浴室到房间会途经客厅外的走廊,平时走过去三五分钟。此时此刻这段距离似乎变长了,时间也过得格外慢。 时音很是拘谨。 一只手死死地握着手机照明,另一只手丝毫不敢乱动地揪着他肩胛处的衣服。进了卧室房门,他走向了那架单人沙发,坐下的同时她也自然地坐在了他腿上。 他伸手抽了几张纸。 擦她的脚。 饶是和宋斯年以男女朋友的身份相处多年,对方也没碰过她的脚。肢体的接触过于亲密,她本能排斥,缩脚的那刻也不自觉地扯了一下他衣服领口。 只一眼。 时音瞥到了一道伤疤。 疤痕触目惊心,以至于在那短暂的几秒钟时间里,她忘了正在发生的事,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颈后延伸到腰背,少说也有七八公分的伤痕。 这边。 韩湛察觉到她的抵触,为她擦脚的动作停了半拍。下一秒,余光便瞥到她的侧脸,她是看见了他的疤,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惊愕,杏眸瞪圆了,像碟片卡住了那般定睛看着。如此,他也没说话,任由她看的同时,不动声色地将她脚底的水渍擦干净。 第39章 “渣男恶女”天生一对 佣人们正在开备用照明灯。 管家焦急地打着电话,催促那头的人赶紧过来检查电线。听见楼梯方向传来脚步声,管家立马放下手头上的事,忙地走上前:“先生,太太没事吧?” 断电那会儿他送汤去书房。 无意中想起太太在泡澡,脱口而出浴室湿滑,怕太太摔了。先生合上电脑就起了身,大步往主卧去了。 “她没事。” “那就好。” “查清楚别墅停电的原因了吗?” “打电话问了。”管家回,“持续的极端暴雪天气压断了电线,不止咱们这儿,附近住宅都没了电。那边的人说已经派遣专人去检修,恢复供电的时间暂未确定,预估要明天早上去了。要不趁着别墅的暖气还未消散,您先休息吧?” “我不打紧,您入了冬腰腿不好,早点睡。” “哎。” 管家点头应着。 片刻的功夫身影消失在昏暗的长廊。 佣人们开好楼道里最后一盏备用的灯光,也陆续回房间睡了。偌大的别墅寂静非常,外头的雪光映照进来,落在韩湛颀长的身上。 他去了趟后院。 抱了一大堆干燥的柴火。 坐在通风的口子上用木屑引燃,约莫烧了大半个小时,将火星子放进可移动的壁炉里,而后去了主卧。室内静悄,借着窗外的微弱雪色,他看了几眼大床上睡过去的人。 时音睡得不是很熟,入睡前还去拿了床加厚的被子来,这会儿盖着两层,裹得非常严实,只露出一个脑袋,韩湛都怕她这小身板被冬被压死。 韩湛将壁炉放置在靠窗的位置。 窗户开了一丝小缝。 接好保温的烟囱。 燃烧的柴火逐渐升高了卧室的温度,驱散冰寒,暖意蔓延至每个角落。韩湛站在床边良久,注视着妻子半边侧颜,看着她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纤细的胳膊也一点点从被褥里探了出来,舒服地睡着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几下。 低眸看了眼来电显示,韩湛迈开步子出了卧室,到了外头的走廊,才接通陆承打来的电话:“有事?” “这么久才接电话,在干什么呢?” “看我老婆睡觉。” “有病。”陆承说他。 “嫉妒?” “谁有那闲工夫嫉妒你啊,Elton先生发来邮件,说你的策划很好,乐意跟你合作。问你现在有没有时间线上视频,他想和你亲自谈谈。” 洽谈很顺利。 半个小时后结束。 Elton方的人相继退出多人视频通话,屏幕上仅剩陆承的脸,韩湛说:“挂了啊。” “这么急干嘛?” “烧柴。” “什么?”陆承以为自己听错了。 “北山别墅断电,我媳妇儿怕冷,烧了个壁炉给她取暖。”柴火燃烧的寿命有限,需要定期加柴,不然会熄火,韩湛起了身:“先走了。” “你认真的啊?” “我看起来很伪君子吗?” “我的意思是你对时音认真了?”陆承不敢相信。 韩湛挑眉。 没说话。 父母兄弟他不能选择,妻子却是他主动选的家人。他对时音的第一印象本来就不差,不然就算是应付韩氏夫妇,也不会和她登记。在这个不差的基础上,她用心地照顾阿修,真诚地去学习做雪花糕为他庆生,又在白女士的寿宴上,公然帮他说话,力证那枚红宝石戒指是他谋得的。 大到园林的建造。 小到一枚戒指。 这大大小小的事情发生过太多,多到韩湛已经麻木,不在乎旁人的说法和眼光,也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这个时候时音站了出来,她的力量那么薄弱,却又那么掷地有声,像一颗细小的石子,砸向他多年没有波澜的心湖,荡起了一层涟漪。 他对时音认真吗? 韩湛不清楚。 只知道他们俩是领了证的夫妻,她是他唯一的妻子,他就有关心和保护她的责任。另外,她长得很合他眼缘,闲来无事也喜欢逗她一下,挺好玩的。 迟迟没听见韩某人的回复,陆承又说:“你之前不是跟我说,时音答应和你结婚,不单单只是因为你趁着宋斯年劈腿、她过度伤心钻了这个空子?你说她还有另一层目的,意图踩在你的肩膀上升职加薪,取代时青禾在时氏的位置。” “所以呢?” “她心思不纯啊,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善良。” “那不挺好吗?” “啊?”陆承搞不懂他。 “我渣男,她恶女,搭伙一起省得祸害别人了。” 陆承:“……” - 时音这一夜睡得很好。 只是做梦梦到自己老打喷嚏,多半是背地里有人骂她。 时音抱着被子起身。 揉了揉太阳穴。 偏头看向光亮映照过来的落地窗,白色的纱帘轻微浮动,不远处多出来的那架壁炉很是醒目。她定了定神,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炉子前,仔细看了几番。 里头的柴火还未完全熄灭。 靠近时温暖非常。 难怪昨天晚上整个北山别墅断电,她夜里睡着却不觉得冷。以为是多加的那床被子发挥的作用,没想到是这台壁炉。 “太太,您醒了吗?” 外头传来管家的敲门声,时音回应了声。半分钟后,管家到了卧室门口,恭敬道:“太太,早餐做好了,您洗漱一下就可以下楼来吃了。” “好。” “那我先出去,不打扰您了。” “韩叔。”时音叫住他,示意了一下跟前的壁炉:“您帮我烧的吗?” “先生弄的。” 时音蹙眉。 管家旋即又说:“我昨天晚上正准备睡,就看见先生打着伞去了后院,拿了许多柴火,在通风口生火呢。他说您怕冷,给您弄个壁炉,免得您夜里着凉感冒。” “这柴火不能烧一整夜吧?” “是啊,每隔两小时就得加一次柴,所以先生昨天晚上是在主卧休息的呢。” 管家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时音站在原地,她偏头看向壁炉里还未熄灭的火星子,又看了眼旁边那架可移动的摇椅,仿佛已经看见了韩湛坐在上面,守着她守了一夜。 第40章 黑与白 时氏全体员工依然居家办公。 收到这个通知,时音没有去换衣服,简单穿了套休闲的家居服,洗漱完便下了楼。别墅的供电已经恢复,暖气开得足,让她这个常年畏寒的人四肢都温热。 今天韩湛也没外出。 两人一同在餐厅吃了早饭,一块儿去后湖照顾阿修,陪着狗子玩了一会儿球,时音接到公司的电话,率先回了屋子。 她坐在客厅贵妃椅沙发上,打开笔记本电脑,一边与电话那头的设计部同事交代,一边点开她提前准备好运用到新春项目的画稿。 即将按下发送键。 时音的余光忽地瞥见一抹身影,她转过头,定睛透过落地窗看向院子。韩湛穿了件黑色的羽绒大衣,领着阿修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小跑,纯白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阿修绊了他一脚,他倒在雪堆里,瞬间被白色覆盖了。 他声名狼藉。 所有恶劣的词汇放在他身上都不够形容。 烂得相当彻底。 几乎没有优点。 时音却觉得这抹纯净的白色落在他身上毫无违和感,黑与白交织,谁分得清他到底是好是坏?外界的传言就一定是真的吗?旁人的眼光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时音暂停了发送按钮,她敲字道:“明天上午八点,我会把设计图稿发到群里。” “您不是已经画好了吗?” “想画个新的。” 时音回完这条讯息,再次抬头看向外头的人。她倚着后方的靠枕,手拿静电容画笔,流畅地完成了这幅她很满意的画稿。 管家这时进了客厅。 递了杯热乎的姜枣茶放在时音手边。 时音停了手里头的笔,问了句:“韩叔,阿湛的身体维度是多少,可以告诉我吗?” “您要给先生买衣服吗?” “快过年了,我没什么好送的,或许可以送他一套衣服,聊表心意。” 管家喜上眉梢。 开心极了。 具无遗漏地将韩湛的维度告知时音,细致到就差把他有多少根头发丝也说出来了。 …… 元旦节当天,时氏的官网挂出了第二系列原创服装。 其中一款刺绣的改良款男士中山装热度最高,预售通道开放不到一个小时,订单量已经突破五万,从未有过的震撼。 时氏高层炸了锅。 员工们也都惊喜万分。 “二小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金百莉女士的两条晚礼服就是二小姐做的,那会儿若是没被大小姐抢功劳,二小姐早就红透圈内外了。” “二小姐这次的新款设计,已经刷新时氏创办以来的销售记录了!新春市扬绝对是咱们时氏的,同行一杯羹都分不到!” 时宅内。 主卧地面一片狼藉。 到处都是被摔碎了的瓷片。 管家站在旁侧低紧了脑袋,不敢去瞧盛怒之下的时青禾,也不敢开口劝。孟希推门进来,险些被时青禾扔来的花瓶砸中,她连忙上前,做小伏低道:“大小姐您消消气。” 时青禾胸口起伏大。 忍了许久。 才稍微顺了口气,抬起阴冷的双眸,问:“你仔细看过了?她设计的那款中山装真没问题?没借鉴别人的东西?” “没有。” “怎么可能!” “大小姐,那款服装的确是二小姐原创,我——” “你是废物!”时青禾将手里的平板甩在她身上,亮着的屏幕里郝然是公司内部群消息,所有人都在夸赞时音,股东还提议要给时音升职,让她做设计部的总监。 她凭什么? 一颗不起眼的沙子。 放在地上都会被风吹走的玩意儿。 这么多年来,只要有她时青禾在,谁会关注到时音?所有的光芒和荣耀都是属于她时青禾的,时音要想,门都没有。 “大小姐,我刚从公司过来,看见二小姐花钱请所有员工喝下午茶,还给设计部全员额外买了元旦节的礼品。之前跟着您的那支团队,已经有不少人倒戈跟二小姐了。” “呵,很会收买人心啊。” “我还听李秘书说,二小姐设计的这款中山装被上面的人看中了,总统大人递来了邀请函,年后要请二小姐去总统府为他量身定做一套出席国家政坛的服装。” 时青禾攥紧了双手。 从孟希的角度,可以看见她太阳穴暴起的青筋。如此,她又继续小声说:“时董非常高兴,说是要带二小姐参加这个月底的八大家族晚宴,还说——” “说什么!” “说、说您腿不方便,让您留在家里,不要去赴宴了。” “时音这个贱人!”时青禾整张脸煞白,涂抹的粉底液都没遮盖住她阴鸷的表情,“早知道会这样,我就该趁她翅膀还没硬之前扒了她的皮!” “小时候时音发烧,烧得脑子都要坏了,可是只要我一哭,爸妈就会立马丢下她跑来我身边。长大了她和宋斯年交往,大家都说她即将飞上枝头变凤凰。我只要喊句腿疼,宋斯年还不是忘了他们俩的纪念日,急匆匆赶来我这里?” “我警告时家所有佣人不准对她好,我就是要让她在家里受尽苦楚,看见她躲在远处羡慕地望着爸妈宠爱我,那难过伤心的样子,我心里就畅快。” “时音没资格过得比我好,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圈内,所有人的目光只能聚焦在我身上。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一定得是!” 话音未落。 主卧房间攸地从外面打开。 突然射进来的白光刺着了屋内几人的眼睛,尤其是时青禾。在看见时氏夫妇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都僵硬了。 这二十几年的人生里,在时家,她是孝顺父母的贴心棉袄,是关爱小妹的温柔姐姐。在外边,她是端庄优雅的时家大小姐,高贵温婉是她的代名词,如水般温和的性格是她的标签。 那一刻。 脸上的面具仿佛被撕破。 门外的时氏夫妇瞪大了双眸,完全不敢相信这短短几分钟内听到的话出自时青禾的嘴。同样,坐在轮椅上的时青禾本人也木讷了,顶着一张惨白如纸的脸错愕地望着门外,颤抖的嘴唇开合了好几番,试图喊句爸妈,话还没出口,时父甩袖愤怒离开,后方的时音连忙追去。 时母停留在门口,满脸失望:“青禾,你小时候总生病,家里的人都说你养不活,我和你爸就偏心你。加上音音五岁那年算命先生说她不详,我们就更加疏远了她,对你愈发偏宠。再怎么说音音也是你的亲妹妹,我对你太失望了!” “妈!妈你听我解释——” 时青禾情绪过激。 从轮椅上摔了下来。 若是从前,爸妈早就火急火燎跑来抱她,生怕她磕着碰着。时青禾趴在地上,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空荡的走廊。管家走上前扶她,却被她一把甩开:“滚!” “大小姐地上凉。” “爸妈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先生太太下午打来电话,说是晚上七点到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提前回来……”管家着急忙慌地解释,奈何倒在地上的人气昏了头,根本听不进去。 在无人窥见的暗处,孟希抬了眸。 第41章 上位 时音追到客厅,从后方握住父亲的手臂。肢体的触碰,她能感觉到男人浑身发抖,气得血压飙升,脸都涨得通红。 “爸,您感冒还没完全好,不要生气。” “时青禾她!好样的!” 装端庄。 装温柔。 实则心狠手辣。 那么小就欺凌自己的亲妹妹,设计自己的父母亲,把他们耍得团团转!作为时董事长,他管理着上万名员工,是一家上市公司的掌舵人,在商界混迹几十年,圈子里的人见了他怎么的也得礼貌喊句时董,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诓骗! “姐姐是在气头上,可能是说的气话。”时音耐心劝着,“许是因为您下令辞退了她,让她在公司失了颜面,加上网络那边的舆论,姐姐她才——” “她要是不找人代笔,不窃取旁人的成果,又被人抓住了小辫子,我能开除她吗!网上的舆论她承受不了,压榨其他设计师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有这么一天!” “我还担心她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提前结束工作,买着她喜欢吃的蟹黄面和她妈妈一起回来哄她。没想到啊,她在家里当皇帝,又摔又砸还不知悔改!” “爸,姐姐她不是——” “音音。”时父打断她的话,转头看向女孩瓷白的小脸,心口那股愧疚之气愈发浓烈:“你不要再为她说话了,八大家族的晚宴我本来不想让她参加,是你好说歹说,我才给她申请了一份邀请函。事实证明,她的品行德行,就是不配参加!” “她竟然警告家里的佣人不准对你好,从前我和妈妈外出工作,经常十天半月的不在家,所有人都欺负你是不是?” 时音抿唇。 她低下脑袋蜷缩手指的细微动作,无声表明这句话是真的。时父越发气愤,“音音你放心,爸会给你一个交代。新春项目顺利完成,设计总监的位置就是你的。” “爸,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于情,这是爸妈欠你的,这些年让你受了太多委屈。于理,你负责的第二系列的产品销售额创下公司新纪录,实力毋庸置疑,总监的位置非你莫属。” 时音是十分钟后离开的时宅。 时氏夫妇亲自送的。 为她撑伞。 拥着她走到车边,好像她是他们俩至关重要的宝贝,怕冷风吹了她,怕寒夜的雪冻着她,要仔细地呵护似的。 保时捷Macan从林荫道驶离。 时音开着车,再次望了眼车外后视镜,那两口子还站在雪地里目送她。这画面非常稀罕,她活到现在二十二年整,第一次出现。 换做是旁人可能会感动。 可惜。 她两三岁会走路的时候,是自己扶着围栏站起来,笨拙地迈着步子一边摔一边爬学会的。她六岁上小学,是自己背着小书包进的校门。遭受霸凌与冷眼,经历排挤与打压,每一次跌倒,也是她独自忍着疼痛,踉踉跄跄站起来,拍一拍身上的尘土,继续迈开步子朝前走的。 无人扶她。 无靠山。 积年累月的,时音不再需要这种无谓的关心。她面无表情地将视线从后视镜收了回来,一脚油门,汽车呼啸冲了出去,不见踪影。 - 雪天的夜晚街上车少。 路上人更少。 打着双闪的Macan停在路灯下,约莫过了三五分钟,副驾驶座的门从外边拉开,孟希进了车厢,恭敬喊着:“二小姐。” “后面有人吗?” “二小姐您放心,我绝不会给您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时青禾还在摔东西,时董时太太被气得不轻,整个时家都鸡飞狗跳,没有功夫来理会我这个小角色出门去了哪,见了什么人的。” “你是个聪明人。”时音夸她。 “幸得二小姐拉我一把,我才能聪明一回。”孟希道。 车子从街边驶离。 穿梭在白雪纷飞的繁华大都市。 “伯父身体好点了吗?” “作为肿瘤科圣手的陆医生犹如华佗在世,半个疗程下来,我爸各方面都好了许多,面色红润,下好几盘棋也不会觉得累了。” “我今天上午让人在伯父的住院卡里打了一笔钱,三个月内无需为疗养费担忧。” “您上个月结清了我爸在医院的账单,请到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的大人物陆医生,又还给我爸雇佣了最好的护工和营养师,现在还打这么多钱,二小姐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这些是你从我这借的。” 时音开着车,偏头看了她一眼。迎上对方温和的眸子,孟希攥了攥手,看向她时仿若在远在天边的皓月。 是恩人。 也是唯一一个尊重她的人。 二小姐相信她会且一定会是一名优秀的设计师,在圈子里占有一席之地。孟希注视着身旁的人,看了许久,才回过神说:“我出门的时候听时董跟公司人事部经理打电话,提拔您为设计部的总监。” “我知道。” “时董似乎知道自己的错处,后悔了,想弥补您。” 时音笑了,“他和程女士(时母)永远都不会觉得自己有错,今晚这么生气,只是因为时青禾的真面目被揭穿,他们认为遭受到了算计和欺骗,强大的自尊和不容侵犯的父母亲尊严让他们怒不可遏。” “我不在乎他们是否会原谅时青禾,日后是不是又继续偏爱时青禾。我只关心今晚达成的目的,我上位了,设计部是我的了。” 孟希点头。 再次看向认真开车的人,外头的光影落在时音脸上,令她的五官忽明忽暗。长着一张很有亲和力的乖乖女脸,圆而亮的杏眸澄清无害,像只温良的白兔。实则城府深厚,行事果断,那颗心冷硬非常,防备心理极深,不吃回头草,对所有欺负过她的人统统不留情面。 这样的人会有人喜欢吗? 又或者说。 时音还具备爱人的能力吗? 第42章 他好像吃醋了 孟希下了车。 刚好又看见了产品部的员工过来。 不同于往昔公司上下对于二小姐的怠慢与忽视,现如今都换了副面孔,对着时音既热情又恭敬:“总监,您要的衣服我拿来了。” 这是时音设计的那套改良款的中山装。 纯黑的颜色。 袖口缝了金丝边。 右上胸口的位置用孔雀羽线做了刺绣,是古时四君子之一的青竹。这个设计很有特色,单一的冷调黑色,像是劣迹斑斑的人,雕刻的又是品格高尚的松竹,两种极端放在一起,格外出彩。 孟希:“您要这套样衣?” 时音接过装有衣服的高定礼盒,放在副驾驶座上,点头嗯了声:“这是打板出来的第一套成品衣服,我拿着做个纪念。” 孟希没再说什么。 注视着保时捷消失在街尾。 身旁的产品部员工伸手戳了她一下,小声说:“总监把设计图发来的时候,还发了份身高维度的数据表,让我们照着那维度打板做样衣呢。” 小员工说着,怕孟希不信,点开了工作群里的图片。 里头果然有一份维度表。 身高:187cm 体重:77kg 肩宽:55cm 腰围:78cm “这身材是相当的好,比咱们公司常用的那几名男模特还好呢。”小员工嘀咕。 “确实好。”孟希点头。 肩宽腰窄,全身估计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有薄肌。 脱衣有肉,穿衣显瘦那一挂的。 “听说总监有个订了婚的未婚夫,会不会是从她未婚夫那找到的灵感,然后按照她未婚夫的身体维度做的成品样衣。等公司这边拍了照做成海报图,她再把衣服拿走送给她未婚夫?这叫什么?我设计出来的衣服,第一套属于你,好浪漫。” 孟希:“……” 她与时音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也知道,宋斯年永远都不可能再站在时音身边。这套衣服给谁,都不会给宋斯年,他不配。 - 韩湛今晚也在家。 时音将车开进地库,就看见了他那辆库里南。她停在他旁边,熄了火,拿起副驾驶座的衣服进了室内电梯,到了一楼。 客厅的壁炉烧着。 暖和非常。 佣人接了她手里的礼盒,时音换了鞋,一个毛茸茸的大东西跑到了她身边,阿修一边摇晃尾巴一边昂着脑袋冲她笑,眼里没有一丝防备与戾气,除了清澈就是爱意。 “汪!” “有好玩的东西给我看?” 时音跟上它的步伐,走至南侧的落地窗,借着外头的照明灯,望见了矗立在国槐树下的雪人。她下意识偏头睨了眼靠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韩湛,难道他今天一天都没出门,在家里和阿修堆雪人? 他似乎也没旁人说的那么浪荡。 这不挺顾家的? 十天有七八天都在家里。 衣角被扯动,时音收回视线低头看去,见狗子伸着爪子,旁边有本做了标签页的童话故事书。她每天都给它讲故事,再忙,也会抽出时间至少讲一个篇章。 时音弯腰将故事书从它大爪子旁捡起来,翻到书签那一页,带着狗子往后湖小窝那边去了:“今天还早,讲两个故事好不好?” “汪!” 阿修飞快摇动尾巴。 像个小飞机。 一人一狗的身影消失在客厅,韩湛这才抬头。恰逢这时佣人抱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路过,他喊了句:“拿着什么?” 佣人转了方向。 进了客厅。 将手里的礼盒递上去,答:“太太带回来的,我正打算拿去二楼主卧。” 这礼盒的样式上流圈子里的人都不陌生,是高定的服装。韩湛没有偷窥的习惯,奈何看见了‘时氏’的品牌logo,联想到她出了几款轰动市扬的名作,尤其是那套中式的男装,他犹豫了三五秒钟,还是揭开了盒子。 果不其然。 就是这套改良款的中山装。 她怎么把第一套成品衣服拿回来了?给谁呢?韩湛定睛看了数秒钟,盖上了盒,佣人识趣地快步离开,往二楼去了。 “叮!” 手机有了响声。 俱乐部群里发了新的消息。 韩湛正打算划掉,无意中瞥见那人发的内容,里头有‘时氏’等字眼。他重新点了进去,有个富家公子哥抢到了这套中山装预售订单的前一百,时氏的员工上门为他量体裁衣,半个月内就能拿到高定衣服,不像后面的人,至少要等半年。 群里热议。 纷纷表示羡慕。 “你们以前还看不起时音,说她是灾星,现在抢她设计的衣服,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 “没办法,总统都看中了她的设计,专门给她发邀请函呢。我爸说让我最近什么也别干,就去买她设计的衣服,拉近我们家和总统府的关系呢。” “自从上次韩太太五十大寿见过时音,我就一直没忘记她。那张脸真是又纯又媚,不露腰不露腿的礼服也被她穿得很漂亮。” “你小子收起歪心思吧,听说当晚有人打时音的主意,想去加微信,话刚说出口就被程家少爷程青打了,程少还放了狠话,不要命的就去招惹时音。” “程青都看上时音了?他不是喜欢男的吗?我嘞个骚刚,时音男女通吃啊?” “看上有什么用?时音只爱宋斯年啊!” “你们难道不记得了么,上大学那会儿宋斯年胃疼,时音冒着风雪去城郊的老字号粥铺给他买爱喝的米粥。宋斯年毕业后去宋氏实习,少爷脾气发作,得罪了谈合作的人。对方也不是善茬,当天夜里就找人收拾他。” “好家伙,刀子都亮出来,发了狠地要给宋斯年长得记性,让他见血。时音却扑了上去,用自己的身体去给宋斯年挡刀啊。不是我说,在座的各位,谁有她这魄力,敢用自己的命去换另一个人的命?” “我再来说个你们不知道的,宋斯年小名叫竹竿。他青春期那会儿只长个不长肉,瘦得跟竹竿子一样,大院里的人就取笑他叫他竹竿。” “你们看时音的设计,前有给金百莉女士的礼服上绣了翠竹,后有这次轰动一时的改良款中山男装上带有青竹。她的作品藏着她爱的人,是宋斯年的缩影呢。” “可是我听说时音和宋斯年吵架了,闹得蛮凶,宋少都进医院了。” “所以啊,设计一款有着宋斯年影子的衣服来表达爱意,说不准时音还从时氏拿走了第一套打板的高定样衣,预备送给宋斯年呢。” 管家进到客厅,就看见韩某人的冷脸。 手机里有什么东西? 明明看得不顺眼,还继续看。 管家走了过去,试探地说:“先生,您吩咐的宵夜做好了,现在要不要去后湖喊太太一起吃呢?” “您去叫她。” “先生您不吃了吗?” 韩湛关了手机也起了身,臭着一张脸径直往二楼走了:“饱了。” 群消息每弹出来一条他胸口的闷气就多一口,持续地累积,终于气饱了。管家站在原地持续疑惑,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又听见韩湛说:“韩叔,楼梯口的矮竹丑得人想哭,换个好看的植物过来。另外,北山别墅以后都不要摆竹子这类丑东西。” 第43章 他不承认 时音如往常一样八点起床。 别墅的供电设备全部检修完毕,额外增加了几台临时发电机,日后就算遇到再强的暴风雪,也不会没电。管家让人来抬走卧室那架壁炉,放在那占地方没什么用。 时音拒绝了。 她把壁炉移到靠墙的位置。 说是那炉子很是美观,可以当个家具摆设以供观赏。 时音在洗漱的过程中收到了一条讯息,是她在网上发帖,通过网友指路,找到白云中路579号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对方说:“时小姐,前些天我们外出不在京城。今天医馆开了门,您随时可以带着爱宠过来。” “他(阿修)认生。” “那您先带着它的病历本来,我看一看,再做打算。” “好的。” 时音去衣帽间换了套衣服,随后下了楼。路过客厅,她下意识往里望了一眼,这几天韩湛居家,每日清晨她下楼的时候他都在客厅,今天却不在。 出门了? 大清早的去哪? 这个问题几分钟后有了答案,时音在餐厅里见到了韩湛。 不知道是昨天晚上没睡好,还是有人触了韩二少爷的霉头,他脸色不好看。说来也是稀奇,天生乐观的韩湛,今天竟然破天荒的冷脸。 不过。 长得帅的人有点小生气也是帅得。 甚至有种平时见不到的别样的冷峻冰山美。 时音多看了他几秒钟,心里也在纳闷儿。越是笑着对待万事万物的人,就越说明一切的人和事都提不起他的兴趣,入不了他的眼。 如此,时音也就愈发好奇,到底是什么事什么人影响了韩少爷的情绪?如果是事情,这件事于他而言一定非常重要。如果是人,那这人铁定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 管家上了好了早餐。 看出男主人今日心情不佳,厅里的佣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这顿早餐吃得异常安静,吃到最后,向来寡言的时音主动开口与他搭腔:“今天的早餐不合胃口吗?” 韩湛左手拿着叉子。 还剩半口吐司。 无名指上的男士婚戒随着他揉捏勺子的动作微微转动。 他抬起黑眸看了她一眼,许是她声音悦耳动听,卡在胸口一晚上的闷气刹那间消散不少,韩湛挑眉,坚持了半秒钟,回:“有点想喝粥。” “韩叔——” “他做的粥我喝腻了。” 韩叔:“?” “想换个新的喝。”韩湛停顿了半拍,定睛看向她白净的脸,明知故问:“有什么推荐的粥铺吗老婆?比方说京城的老字号,你多次购买的那种。距离不是问题,好喝就行。” 时音道:“城北有一家。” 韩湛:“我让人去买。” “不用。”时音看着他,虽然不知道他在抽什么风,但还是顺着他说:“我等会儿要出门,傍晚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吃甜粥还是咸粥呢?” “老婆买什么我吃什么。” “好。” 时音拉开椅子起身,与他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餐厅。韩湛原本不想回应,嘴却比脑子快一步:“开车慢点,路上注意安全,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 话音落。 她的倩影也消失在了门外。 韩湛在餐椅上坐了许久才收回视线,放下手里的叉子,结束这份并没吃几口的早餐。昨晚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今早天还没亮就爬起来去负一楼晨练,在跑步机上跑了十来公里,也没能让心火熄灭。 他不知道他在烦什么。 憋闷。 像是有一块积了水的棉花塞在了胸腔里,沉甸甸的。 如果说是因为宋斯年……那孙子配吗?一个脚踏两条船背弃感情的脏抹布,就不配和他韩某人相提并论,虽然他的名声很差。 若说是时音…… 先前他在IFS的宋氏旗下的婚庆店远远看见了时音和宋斯年同框,知道他们俩曾在那买过订婚穿的礼服,也一同挑选过办婚礼时的婚纱。他那时还以调侃的语气与陆承开玩笑,说自己头上的绿帽子非常漂亮。 他并不在乎时音心里住的是谁。 两人最开始结婚,他就是靠宋斯年劈腿时青禾,拿捏着时音爱宋斯年至深的心理诓了她一把,将她诱惑上钩。 所以,他肯定不是在吃宋斯年的醋。 烦躁的情绪…… “先生,您是不是因为——” “反正不是因为时音。” 韩叔懵了,“我也没说太太呀。” 顿了好几秒钟,韩湛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有点不对劲。他拉开椅子起身,用脚下的速度去掩饰眼底的心虚。朝前走了好几步,他又停了下来,解释自己先前的心口不一:“韩叔,您做的粥很好吃,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亦或是未来,都不会有吃腻这一说。” 管家踏实了。 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就在他打算说句什么回复的时候,又听见韩湛说:“我今天脑子不正常,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韩叔:“……” 第44章 别扭韩湛 管家第三次进去,将洗好的水果放在韩湛跟前的茶几上,就看见阿修从侧门踉跄着步伐小跑进来。它的腿还是没好,即使先生为它请了多名兽医。不过,自从太太住进别墅,它极端的心理有被扭转,变得开朗起来了。 不乱咬人。 不仇视凶人。 别墅的佣人们也能试探着给它送餐了。 “做什么?”韩湛低头看它。 “汪!” 他顺着它示意的方向看去,见到了那本童话故事书。韩湛:“这幼稚的东西我不会讲,只有时音会这么惯着你。” 阿修瞪了他一眼。 咬住书籍站起身就往外头跑了。 站在旁边的管家心疼地看了眼跑远的阿修,叹气地摇了摇头。先生今天确实是脑子不好,家里的狗来了都要被他踹一脚。 …… 兽医馆位于老城区。 屋宅破旧。 青石巷也有着厚厚的苔藓。 时音按照导航抵达了白云中路589号,将车子停靠在划线的临停区域,提着包撑着伞徐徐往巷子里走。这边人挺多,大雪的天气来往都是行人。 走了一段距离。 从一所医院大门口路过,时音才知道人多的原因。这地方竟然有家专治心脏方面的医院,以前倒是没听说过。 她没多看。 径直走向自己的目的地。 兽医官的生意挺好,一眼望过去都是中华田园犬。有几只耷拉着脑袋在打吊针,有几只腿脚不健全的做了手术,缠着纱布,乖巧地待在笼子里。有人朝它们靠近,虽然不认识,狗子们也会咧着嘴摇动小尾巴。 “时小姐吗?”学徒走过来问。 “是我。” “您进来吧,带了爱宠的病历本吗?” “带了。” 时音跟着他进了帘子后方的房间,将病历本和之前阿修拍摄的CT片一并拿出来,递给刚给另一只被车撞得只剩两条前腿的小土狗打完消炎针的医生。 对方接了过来。 仔细看了好几眼CT片。 “军犬?” “是。” “这后腿被子弹击穿,及时诊治应该是能痊愈的。” “我先生在战争后的废墟里捡到的他,他是被抛弃的牺牲品。当时就送他去治疗,他不配合,攻击性太强,医生也没办法,就这么耽搁了。” “这是心理疾病。” 动物也会抑郁。 尤其是这种曾经经过严格训练的军犬,在它们心里,自己不是狗,而是与千万万特种兵一起并肩作战保卫祖国的军人。 受了伤就被抛弃。 任由它在废墟里自生自灭。 之后又因为无法正常奔跑的脚,产生巨大的心理落差,从而导致精神抑郁。医生将病历本还给时音,道:“这腿可以治,而且能痊愈。但是有个前提,送来兽医馆的时候,它必须是心理健全的,不然就算动了手术,它也不愿意长时间躺着静养。” “我可以做到。” “安抚受伤的军犬没那么容易。” “一天不行就十天,十天不行就百天,总会行的。”时音说。 她离开了医馆。 走的时候兽医跟她说,最迟三个月。在这个时间段里把狗子带来,做了手术,痊愈的可能性更高。时音已经取得了他的信赖,她自认可以走进他的心。在互相尊重的基础上,给予他温暖与关爱。就算他心理防线再深,也会逐渐心软,慢慢接受她。 - 韩湛一整日闲适在家。 许是太闲了。 从管家那得知时音去了白云中路附近,他便让人去查看周围的东西。对方传来的图片让他心情更糟,几乎是在看见宋斯年那张病中的白脸,就‘啪’地一声关上了笔记本电脑。 白云中路心脏病医院。 宋斯年吐血晕倒送去了京城医院,检查出窦心性心梗,第二天就转院去了白云中路那家专治心脏病的医院,现在就住在VIP病房里。 白云中路位于西郊。 不管是从北山别墅过去,还是从时氏大厦过去,都要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她也真是放心不下这个前任未婚夫,冒着大雪特意过去探望。 韩湛在书房里待了许久。 椅子坐着不舒服,他坐去了旁边的黑色真皮沙发。这架他特意挑选的心头好沙发,今天觉得很是梆硬,坐着更不舒服。他索性起了身,在窗户前吹冷风。 不知吹了多久。 家居服都快被寒意浸透。 韩湛转身离开,出了书房往楼下去了。刚走到客厅口,就看见管家在接听电话,温声回复着:“好的太太,那您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 管家放下听筒。 侧过身。 视线里装入门口犹如雕像的男人,管家吓了一跳。 “她说什么?”韩湛问。 “太、太太说她正在去北郊老字号粥铺给您买粥的路上,一个小时后到家。说是让我不要煮她的饭,她在外面吃过了。” “吃过了?” “是呀。” “跟谁吃的?” “这个我不清楚了。” 韩湛哼了声,多半是在心脏病医院跟宋斯年一起吃的。不就是得了个心脏病吗?又没死,这么关心他干什么? “先生,那我去准备晚餐了。” “您忙。” 韩湛回完,径直走到贵妃椅沙发旁,这个位置是时音的专属,她一有时间就窝在这。韩湛扫了眼那条她盖过的毯子,又瞥了下她时常抱着的带有懒羊羊图案的小抱枕。 他坐了下去。 盖着她的毯子,重重地靠在她的抱枕上。 管家第一次进客厅的时候,韩湛正拿着时音没看完的那本时尚杂志翻看。管家第二次进客厅时,韩湛捧着时音放置在手边柜上的平板,点开她玩的团战游戏,故意输掉,让队友骂她:“爱吃香菜的懒羊羊,你今天怎么这么菜?” 管家第三次进客厅,他什么都没在做。 在看墙上的钟表。 盯着那转动的分针和秒针。 在时间定格到傍晚六点十五分的那刻,韩湛:“她不是说一个小时到家,怎么还没回来?跑别人那倒是勤快,回自己家拖延。” 管家:“?” 见韩湛起身,管家连忙喊道:“先生,您要上楼休息了吗?” “嗯,没事别叫我。” “可是太太就快要回来了,还带了您要吃的粥呢。” “不喝了。” 管家再次:“?” 望着男人身影消失在二楼楼梯口,管家还是摸不着头脑。这时,林荫道上传来了车声,那辆熟悉的保时捷Macan徐徐驶来。管家眉眼上扬,放下手里头的东西就打算跑出门迎接回家的女主人,没等他迈开脚,厅里的内线电话就响了。 他走了过去。 接了这通来自书房的电话。 听筒放到耳边,那头传来韩湛不冷不热的声音:“韩叔,上楼叫我下楼吃晚餐。” 第45章 他脑子有病 平日里管家会接她。 会有一两个佣人来帮忙给她拿身上的大衣。 今天很怪。 几乎所有佣人都围了过来,纷纷争着为她做事。拿完了大衣,又帮她递拖鞋,余下几个没事能做的佣人便安静站在后方,在她抬起脚往前走去的时候,他们也全部跟了上来。 时音:“……” 怎么了? 家中有恶犬? 难道阿修又情绪失控咬人了? 诚然这个猜测是错的,半分钟后她在客厅里看见了阿修,狗子迈着不太利索的步子积极朝她跑来,摇着尾巴,嘴里叼着那本他喜欢的童话故事书。 她伏低身子接过书本。 摸摸他的头。 温柔哄道:“等会儿吃了晚餐,我就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唔~” 他像是听懂了时音的话,尾巴摇得更欢快了。摇着摇着,余光瞥见了某个有点讨厌的人,阿修别过脑袋,绕到时音身体的另一侧,不想看见那个人。 时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映入眼帘的便是站在楼梯上方的韩湛。都一天了,他脸色还是不太好,准确来说,比早晨那会儿更差了。 他失恋了? 游荡在万花丛中的情扬浪子,栽在某个女人身上了? 最近也没听说他和哪个女孩子走得近啊。 时音懒得去猜,往前走了两步,将手里提着的热粥与他示意:“我去北郊老字号粥铺买了一份他们的招牌虾蟹咸粥,现在尝尝吗?” “不是和韩叔说一个小时内到家?” “高架桥那边发生了车祸,刚好被我遇上了。” “你人没事吧?” 话说出口,韩湛才意识到自己有点急了。他伸出去的手悬在空中,在即将触碰到时音的前夕,又傲娇地收了回来。她注意到了他这些细微的肢体动作,温声道:“我到的时候车祸已经发生了,我没事,只是被堵在了桥上,堵了足足半小时呢。我怕粥凉了,把车里空调温度调到了最高,热得我全身都是汗。” “笨得可以。” 韩湛骂了她一句,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粥:“回房间换衣服。” “嗯。” “你不要跟着她去了。” 韩湛拦了阿修的路,狗子气呼呼昂起头瞪他。面对它的不满,韩湛教育道:“你是经受过部队训练的军犬,是英勇的狼狗,又不是宠物店的小奶狗,一天天的黏在她身边成什么样子?忘了自己的身份和骄傲?” “汪!” “不要我管?” 韩湛气笑了,还想再教训它一句,对方早已绕过他追上了时音。等他转头看过去的时候,狗子已经贴在了时音身上。她笑脸盈盈地摸着它的头,宠溺地喊着它的名字,若不是它太大只,想必她会直接把它抱起来揉进怀里。 真宠它啊。 一日三餐亲自调配。 一有时间就给它讲童话故事。 “先生,要不先去餐厅把粥喝了吧?”管家小心翼翼走过来,试探地说:“太太进门的时候都把粥捂在怀里,生怕它冷了呢。” 闻言。 韩湛瞥了眼手里头的粥食。 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时音在回北山别墅的路上,担心它凉了,特意将车厢里的温度调很高,把自己热得满头大汗的模样。 有点憨气。 莫名的真诚。 想到这,男人眉宇间的戾气减少了几分,迈开步子往餐厅方向去了。 管家转过头,看向他屁颠屁颠的背影,有点小得意,有点小幼稚,有那么一瞬间,好像看见了四五岁的小韩湛,天真童趣,特别容易满足,先生太太忙着工作,很少陪他,但只要给他买根棒棒糖,他就会高兴地绕着满屋子跑。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 他搬出了韩宅。 大家都说他变得越来越忘本,没良心,什么事在他眼里都是睡一觉就忘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终日一副纨绔子弟的浪荡模样。只有管家知道,他变得成熟稳重,心思再也不写在脸上,而是藏匿在内心深处,旁人想尽办法去猜都猜不到。 站在管家的角度。 他还是希望他的小少爷能开心一点儿。 像儿时一样,摔倒了会哭,会跑到他面前举高高小胳膊,奶声奶气地诉苦:“韩叔,我的手手受伤了,好疼噢。” …… 时音简单冲了个澡。 阿修端坐在门口昂首挺胸地守着,见她出来,狗子一改严肃样,立马站起身摇动尾巴。时音去换了套家居服,也在衣帽间里看见了佣人放置在柜中的礼盒。 她打开盒子。 里头躺着那套改良款的中山装。 这幅设计稿的灵感来自韩湛,她也就顺水推舟地问管家要了韩湛的尺码,交给公司产品部去做首套样衣。拍摄完广告图,她就拿了回来,打算下个月初的年三十送给他做新年礼物。 时音将礼盒放回柜子。 带着阿修去了主卧客厅,她照常躺在贵妃椅上,阿修则趴在她手边。时音拿起那本他心爱的童话故事书,今天挑了篇豌豆公主来讲。 狗子缓缓地闭眼。 睡着了。 时音试探地伸出手触碰他伤残的腿,指尖落下,狼狗蓦地睁开眼,眸中倒映进她美丽的面庞,阿修眼底的煞气狠厉全然消散,他摇了摇尾巴,重新趴下来,挨在她腿边,闭上眼睛安心睡觉了。 楼下传来不小的响动。 时音出了主卧,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见佣人们神色匆匆。她问:“怎么了?” “先生过敏晕倒了。” “什么?” “海鲜过敏,好像挺严重的。”佣人说。 她今晚在北郊老字号粥铺买的就是虾蟹咸粥,他是吃了她买回来的粥过敏晕倒了? 房门口。 时音迎面撞上从里头出来的管家,她连忙喊道:“韩叔,他怎么样了?” “在输液呢。” “他知道自己对海鲜过敏吗?” “知道。” “那他还吃?” “距离上次吃海鲜粥是三年前,先生觉得自己已经好了。”管家说着,回想了一下当时韩湛在餐厅里喝粥的景象,又说:“您专程买回来的,心意难得,先生他就——” “他脑子有问题。” 时音说完推门进了书房。 管家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眼她先前站过的位置。太太真厉害,几句话的功夫就看出先生今天脑子有病。 第46章 童话故事 窗帘紧闭。 屋子里仅开着一盏昏暗的睡眠灯。 她到的时候,住家医生正在收拾药箱。时音看了眼平躺在床上,手背扎着针管的韩湛,他处在背光的阴影处,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以为他睡下了,便轻声询问医生:“阿湛情况怎么样?” “轻度过敏。” “那怎么会晕呢?” “先生感冒了。”医生解释,“最近气温下降快,一不小心就会受寒。前几天别墅还断了一夜的电,许是那会儿就着凉了。今天海鲜过敏,把发烧症状也带了出来。” 他那晚在烧壁炉。 管家说他跑去后院抱来柴堆,为了不让烟进入屋子影响其他人休息,他就在通风的口子旁生火。之后就在主卧摇椅上坐了一宿,隔两个小时添次柴。 估计就是那会儿受了寒风。 没及时诊治。 拖延下来就变成高烧了。 “等退了烧,先生再吃点我开的过敏药,就能好起来。”医生又说。 “嗯,我知道了。” “那我先出去了太太,这瓶药水打完了,我再来换。” “好。” 时音送了医生出门,折返回卧室,手里多拿了一块打湿的毛巾。她走上前,弯腰凑近阖着眼休息的韩湛。安静睡着的他倒是乖巧,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天生红润的嘴唇,额前耷拉着的碎发竟也有几分可爱。 她拂了拂他的头发。 将毛巾放上去。 “太冷了媳妇儿。” 韩湛忽地开口。 病中的他嗓音有点嘶哑,少了几分不正经,听起来磁性沉稳。时音被他吓了一大跳,还没等她从这股惊吓中回过神,就看见他睁了眼。 近距离的对视。 借着床头微弱的光,她从他黑眸里看见了自己的样子。 “不是晕了吗?”时音收回手。 “冻醒了。” “医生说用冷毛巾敷额头可以加快退烧。” “是吗?”韩湛坐起身,另一只手接住从额头上掉落下来的湿毛巾,乖巧地放回额头:“睡不着了怎么办?” “吃颗安眠药?” “我不会成全你想做寡妇的心愿。” “谁说我——” “老公死了,没有糟心的孩子,不用伺候公婆,住着独栋的大别墅,花着永远都花不完的钱,还有一条很听话的狼狗。” 越听,时音越精神。 听到最后她眼睛都亮了。 韩湛被她整乐了,“你还敢说你没这个想法?” 之前真没有,听完了,确实有点心动。时音抿唇微笑,转移了话题:“我给你讲故事吧?说不定有助眠的效果。” 韩湛拒绝:“小孩才听故事。” “格林童话怎么样?” “不爱听。” “那就讲渔夫和他的妻子,从前有个渔夫,他和他的妻子住在海边的小村庄里……” 灯光柔和。 女人声音温软。 韩湛侧躺在床上,无声地凝着身旁时音如画的脸庞。四周都安静了,没有扰人的喧嚣,没有糟心的人情纠葛。心里逐渐踏实,四肢松泛,像是踩在软绵绵的云端,惬意非常。 他终于知道阿修为什么那么喜欢听她讲故事。 向来桀骜的狼犬,在她面前就跟一条没长大的幼崽奶狗,死皮赖脸地黏着她,寸步不离地守着,见到她,那双阴鸷的眼顿时变得清澈,只会斯哈斯哈咧嘴笑,尾巴摇得跟风车一样。 原来。 她真的很会讲故事。 很动听。 让人觉得安心。 就好像在路上走了很久很久,非常疲惫了,在她面前,终于可以停下脚步,无所顾虑地阖眼休息。 “不看书也能这么流畅?”韩湛望着她。 “……”因为这些故事给阿修讲了好多遍,她已经能背下来了。这句话时音没说,若他知道她把讲给狗的故事讲给他听,韩二少爷又要多心了。 “小时候看得多。”时音答。 “今天的咸粥味道不错。”韩湛换了个话题。 “我不知道你海鲜过敏,下次你还想喝,我换个样式,他们家的玉米排骨粥也好喝的。” “常去喝?” “上学的时候常去。” “跟朋友一起?” “嗯。”时音点头,她看了眼头顶架子上的输液瓶,连忙起身:“药水快打完了,我去外面叫医生过来更换。” 女人背影消失在房门口。 韩湛咳嗽了几声,收回视线,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响了。他伸手拿了过来,接通陆承拨来的电话:“怎么了?” 听到声音。 那头的人顿了半拍。 “你病了?”陆承问。 “小事。” “那跟合伙人Eiton见面吃饭的行程推迟几天吧?他人在榕城,你这生着病,大老远跑过去又得待三五天,我怕你身体承受不了。” “时音在照顾我。” “请问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韩少爷?” 韩湛轻笑,“老婆贴身照顾好得快。” 陆承,“你怎么没病死呢?” “我死了有人欺负媳妇儿怎么办?为了她,我也会长命百岁。算了,不跟你这种单身久了的人聊了,说了你也不懂。” 陆承:“……” 听到外头开门的动静,韩湛收起玩笑的语气,认真道:“依然按照之前的约定见面,我明天下午会准时到机扬。” …… 时音领着医生进入卧室。 床上的韩湛有气无力地躺在那,微白的病态脸色瞧着好像病情愈发重了。医生连忙上前更换了第三瓶药水,看了看药,又看了看躺着的人。 不可能啊。 他从医这么多年了,治个发烧那就是手到擒来。 照理来说开四瓶药水,第二瓶输完身体的高热就会降下来,人会觉得舒服些,精气神各方面都会好许多,先生怎么跟其他人不一样? 难道他开错药了? 医生快步出了书房,诚惶诚恐地去检查药箱。 对于医生反常的举动,时音没多过问。她重新在床边坐下,给床上的病号韩某掖了掖被子,又给他换了块额头上的湿毛巾:“我再给你讲两个故事。” “老婆真好。” “讲糖果屋怎么样?” “都好。” “嗯,从前有一座神奇的糖果屋,它位于一个美丽的小镇上……” 与此同时。 楼下。 医生彻头彻尾检查了三遍药方和箱子,都不曾发现错漏。他再次上楼,进入书房,疾步走向卧室,又蓦地停在房门口。 只因对上床上男主人沉冷的眼眸。 韩湛做了个‘嘘’的手势。 目光侧移,医生看见了床边椅子上晃晃悠悠打瞌睡的时音。她嘴里还念着故事,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倒靠在床畔。 医生默声离开书房。 关上门。 在走廊上遇到刚来的管家,韩叔往他身后看了几眼,问:“先生好些了吗?” “应该好很多了。” “啊?” “先生今天估计是不想好起来,我会按照他的意思,等会儿再来送药的。”医生说完,又补了句:“韩管家,您也别进去,先生在看太太睡觉。” 管家:“?” 第47章 韩湛亲了音音 赴宴的人非富即贵。 楼前车水马龙。 金碧辉煌的中式宴会正厅更是热闹非凡。 这几天韩湛外出离开了京城,走的时候只说会准时参加这次晚宴。时音是和时氏夫妇一块儿出的门,在来角楼的路上,又收到了韩湛的信息。说是回京的高速路由于路面结冰出了连环车祸,他堵在路上不确定何时到。 时音敲字:“没关系,你平安就好。” 进入宴会厅,时氏夫妇便带着时音流转于各个席位间,与许多商政军三界的大佬问了好。他们积极将她介绍出去,就像曾经捧时青禾一样。 时音中途去了趟私人包厢。 服务生帮她开门。 见她进来,白女士亲切地拉过她的手,夸着她新设计出来的中山装有大家风范,韩家有她这个儿媳妇是修来的福气。客套过后,白女士回归正题:“听说韩湛一连五六天都没在家,你知道他去哪了吗音音?” “不清楚。” “你没有问他吗?” 时音摇头。 白女士唇角抽了抽,有点急了:“他是一匹没被驯化的野马,你要是由着他胡来,今后有的是小三小四舞到你面前给你找麻烦。所以啊音音,不管是请私家侦探还是查他手机,你得时刻知道他在做什么,这样才能管着他呀。” 时音:“……” 契约婚姻。 给予彼此尊重就是最大的体面。 她不会去干涉韩湛的私生活,更不会像个老妈子一样去管他。 “音音你坦白说,你们俩结婚后是不是没有睡在一起?” “我……” “我就知道,他跟你领证就是为了搪塞我和老韩!这个韩湛,真是一天都不让人省心!等他回来了,我一定要好好地教训他!” 没给时音说话的机会,白女士喊来了管家,说是立马让侦探去查韩湛的行踪,吩咐底下的人给他不间断地打电话,打到他接为止。 房间里的空气有点浑浊。 时音感觉到窒息。 她沉默地看了眼发号施令的白女士,又瞥了眼正和颜悦色与大儿子打电话,叮嘱对方来赴宴的路上小心开车的韩父。 他们催促着韩湛结婚,并不是想让韩湛得到幸福,而是找一个活人妻子做监视器,替他们盯着韩湛,留意韩湛的一举一动。 他们真的爱韩湛吗? 这个问题时音也曾多次问过自己,时氏夫妇到底有爱过她这个女儿吗?长大之后时音明白了,能感受到的爱才是爱,如果感受不到,就是不爱。 十分钟后时音离开了包厢。 外头空气新鲜。 吸进胸腔里舒服很多。 时音沿着无人的走廊往前去,走了没几步,隐约觉得后方有人。她转过头,将这条除她以外没有人影的长廊收入眼底,仔细看了好几番,确定真的没人,时音才重新往前走。 一步。 三步。 五步。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落入她耳畔。 心里的警铃顿时拉响,时音脚下的步伐骤然加快,奈何对方的速度更快,还没等她迈出第二个步子,胳膊就被人从后方抓住了。 那人利索将她掳进拐角。 他温热的手掌承托住她的腰,放在她后背与冰凉墙壁之间。肢体的触碰令时音本能抗拒,她伸出手去推,指尖刚碰到男人的肩胛,韩湛那张脸就撞进了她杏眸里。 他不是堵在回京的高速路上吗? 这么快就到了? 用飞的? 时音拧起的烟眉还未松下,身前的人忽地弯下了腰。他的脸在视线里倏地放大,炽热的呼吸扑洒在她脸上,强烈的男性荷尔蒙将她缠绕。时音下意识偏头,韩湛却赶在她挣脱之前先一步把人捞了回来。 “五天没见,不想我吗媳妇儿?” “这是在角楼宴会厅——” “我搂我老婆又不犯法。” “你正经点韩湛!”时音仰头看他,一张白净的小脸带着些许怒嗔,双手推拒在他胸膛上,像只软绵炸了毛的三花猫。 韩湛不动声色睨了眼远处听墙角的人。 他再次低头。 注视着怀中的妻子。 对视了数眼,韩湛伏低身子靠近,用着仅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妈在包厢里跟你说了不少我的坏话吧?” “这个——” “有人在远处看着呢。” 闻言。 时音当即侧了眸子,透过他手臂的缝隙,还真瞥见了隐藏在大花瓶后方人的半片衣角。她本能联想到白女士,对方派人来打探虚实了。 “配合一下好不好?”韩湛哄她。 “……”时音咬唇。 装恩爱也是契约夫妻该做的事,是她作为妻子应尽的义务。时音深吸了口气,将撑在他坚硬胸膛处的双手缓缓挪开。他的轻笑从上方传来,落在她头顶。 没给时音做准备的时间,韩湛将脸埋进了她颈窝,修长的手指勾住她鬓角的发丝,勾至耳后,露出她白皙的耳朵。 他的呼吸很烫。 落在她肌肤,犹如电流袭过。 还未等她适应这阵突如其来的亲密,韩湛微凉的唇吻上了她的耳廓。她顿时打了个颤,直起的腰肢被他戴着婚戒的那只手及时擒住。 韩湛掐稳了她的腰。 一边吻她的耳朵,一边偏头看向远处拐角。对上宋斯年猩红起来的双眸,他勾唇挑眉,故意张嘴咬了她一口,时音软身倒在他手里。 第48章 老婆香香 走廊尽头的盥洗室。 时音佝着身子,用手捧了几抔冷水浇在脸上,还是没能让脸上泛起的红色褪去。看着镜子里眼角带有水汽的自己,她呼吸急促,心跳犹如鼓点,砰砰响个不停。 平复了许久。 气息稍微稳定了,时音才用干净的纸巾擦拭掉脸上的水渍,拿出粉饼修补有点花了的妆,深吸了好几口气,踩着细高跟离开。 韩湛就在门外。 他倾斜身体半倚着墙壁,见她出来,直起身往她这边走,低头看她时笑容能醉人:“老婆,今晚擦了什么?好香。” “你赶紧去包厢吧,不然等会儿大哥到了,你又要被数落。” 韩氏总裁公事繁多很忙。 你是个闲人。 怎么来得比总裁还晚? 没半点规矩,一天到晚只知道鬼混! 这些话时音没说,韩湛却听懂了。他抬手拂去她鬓角发丝沾着的水滴,指腹刚接住那滴水,时音就跟上了弹簧似的,立马朝另一边躲开。 韩湛笑了,“老婆,我手长刺了?” 时音轻咳了两声,找回平时平静的嗓音,“总统太太来了,说是想了解一下改良款的中式礼服,请我过去喝茶。” “哦。” “我先走了。” “慢点。”韩湛道。 这两个字进入时音耳朵,她不禁想起那会儿在走廊上,她被他吻得站不稳,四肢发软地往地上跌,若不是他扶着她的腰,早就摔了。 想到这。 时音抬眸瞪了他一眼。 韩湛立马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样子,老实认错:“我是说你穿着七八公分的高跟鞋,怕你绊着摔一跤。你知道的老婆,我最担心你受伤了。” 时音:“……” 如果花言巧语有等级的话,韩湛就是顶级。 没人在这方面比过他。 时音没再和他多说,迈开步子径直走了。她走得很快,比平时穿平底鞋更快。望着她那快速逃离、像是在躲洪水猛兽的背影,韩湛笑出了声。 她除了乖巧。 其实还有几分难得的可爱。 比方说顶着一张通红的脸躲吻的时候,刚刚有点小生气,拿着一双杏眸瞪他的时候。这些表情远比她那副乖乖女样子灵动,也更加真实。 韩湛站在原地,目光还停留在妻子离开的方向。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上面似乎还留有她的余温。 他在角楼楼下见到的宋斯年。 进宴会厅又看见了。 姓宋的在找人,两只眼睛到处瞟,不用多想,韩湛都知道这厮是在肖想他老婆。时音心里住着谁他管不了,因为他始终秉承坏脸色只给外人,绝不会给自己人,尤其是在一个结婚证上的妻子。 可是,别的男人垂涎时音那就不行了。 当他是死的吗? 不知是出于男人的占有欲、好胜心,还是其他什么。多日累积的情绪在那刻爆发,韩湛先一步找到了她,并在走廊上截住了她。 吻了她。 这口卡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闷气终于舒了出来。韩少心情甚好,好到下一秒看见韩宅的管家,他都主动打了招呼:“您今晚拾掇得很精神。” “……”管家愣了。 也是没想到出了门拐个弯就撞上这不好惹的祖宗。 韩湛平时就看他不顺眼。 一年到头偶尔几次去韩宅吃饭,他端茶过去,就说茶太凉了不好喝。他捧着菜上桌,就说这碗菜淡了味道差。 他自知多年前苛待过幼时的韩湛。 可那已经过去很久了。 二少爷未免太小气,太记仇。 也因如此,韩湛破天荒的好脸色令管家怔了许久,脑海里想出千万种韩湛要整他的方式,想到最后他都要跪下了,对方却笑着走了。 管家:“?” 他定了三五秒钟。 韩二今晚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这么高兴? - 晚宴过半。 时音与总统太太一块离开包厢,出于礼貌,她下楼送对方上车。目送车子走远,才转身重返角楼大门。 上次见到宋斯年应该是半个月前。 在时宅。 他吐血晕倒被救护车拉走。 病倒之后的宋斯年瘦了许多,西装都撑不起来。门口橙黄照明灯落在他身上,也没能将他苍白的脸色照暖半分。 时音平静地移开视线,就像路上遇到不认识的陌生人那样,冷淡对视,随意转移。她走上台阶,徐徐走进正门,仿佛那边根本就没人,她全然看不见他。 恨与怨都没有那么伤心。 最刺痛宋斯年的,是她面无表情的忽视。仿佛他和她数十年青梅竹马的过往她都忘了,忘了发生的所有的事,也忘了他。 “时音!” 宋斯年追了上去。 忍着心脏传来的钝痛,他快步走到她面前,拦了她的路:“如果我不主动跟你打招呼,你是不是就看不见我?” 时音没回答。 他最气的不是她提出退婚,也不是她背着他改嫁他人。而是她冷漠无言的态度,这让宋斯年很恐慌,在医院这些日子他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天都梦见她走了,他怎么拉都拉不住她的手,怎么求都无法挽留。 得知今晚她以时家二小姐的身份参加晚宴。 他病没好也追了过来。 进了角楼,他便四处寻她,找了许久,终于看见了她的身影。可是,她身前却站着另一个男人,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那人宽硕的后背,瞧不见正脸。 那男人搂着她。 几乎将她整个嵌入怀里,放肆地吻她。 天知道宋斯年那刻的感受,他气疯了,浑身血液凝固,失去了知觉。等他回过神,视线里已经没了她和某男的身影。 时音是属于宋斯年的。 她答应过,这辈子会和他一直在一起,她怎么能爽约?宋斯年不允许她反悔,他几乎是带着命令性的语气发问:“时音,你勾搭上了宴会厅里哪个野男人!” 他脸上怒气尽显。 眉心紧皱。 可能真的是被韩湛带坏了,时音笑道:“住了一段时间的院,怎么连你爸都不认识了?我在宴会厅里勾搭的是宋叔啊,明天我就取代宋阿姨做你妈好不好?” 第49章 从韩湛那学到的方法 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刻薄了?” “之前说时青禾的一双腿是因为我残废的,说我自私。现在说我在八大家族晚宴厅里勾搭野男人,说我刻薄。还有什么词儿,现在一并全说了,我听听看?” “时青禾的事我会给你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时音打断他的话,学着他以前审判她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你没有和她上床,还是没有和她当着我的面上床?” “你——” “要不现在把她叫来,你俩重现昔日偷情扬面,我做热心群众围观一下?” “时音你不要无理取闹!” “嘴硬?” 时音斜了他一眼,不慢不紧地拿出手机,用着两人能听见的音量,播放了那段她在时宅录下的时青禾的自述。在听见那句‘ICU病房’的开头字眼,宋斯年就要抢手机了。 他速度没她快。 时音先一步将手机放回包里。 再次看向面前的男人,只见他呼吸急促,心虚令他眸光四处晃动,没了先前那副死不承认还要站在道德制高点的虚伪样。 “时青禾是故意刺激你,她说的话不是真的!我是一时糊涂才误喝了她给的迷魂汤,失去了理智,我现在已经醒悟了,今后绝不再犯。” “音音,看在咱们这么多年感情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人都会犯错,我只是走歪了一次路,你就给我判死刑,是不是太残忍了?” 残忍? 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时音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知道我刚刚为什么不加大音量外放那段录音吗?”在他的注视下,时音一字一句:“非、常、丢、脸” “你不止丢尽了自己的脸,败坏了宋家的名声,还成为了我人生里一个抹不去的污点。日后旁人提到我的前任,脱口而出脚踏两条船,我真是在女人堆里直不起腰。” “既然选择和时青禾搞在一起,那就完成两家的联姻,此生此世都和她绑定。住同一套婚房,上同一个户口,死后埋进同一个墓穴。” “不……” “你没有拒绝的余地。” 商业联姻。 关乎两个家族的利益和前途,要么像总统大人这种权势滔天,要么像韩湛那种不要命,不然没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这是豪门的规则,再受宠的千金公子哥,都得服从遵守。 时音转身要走。 宋斯年追了几步,心脏的疼痛令他迈不出下一个步子,他只能费劲力气喊:“时音!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你只是恨我,对我和时青禾的事耿耿于怀不愿意原谅我。” “今晚换个内容做梦吧。” “我没做梦,我知道你还爱我。金百莉女士的礼服上的翠竹,时氏新春项目大爆的中山装上的青竹,都出自你的笔下。” “寓意品格高尚的植物很多,四君子里也还有梅兰菊,可你偏偏采用了竹子,两次都是竹子。你知道我的过去,清楚我的别名,你的作品里有我的痕迹。” 时音唇角抽了抽。 她停了脚。 转过头看向他,仿佛在看一个神经病。 宋斯年不该去他家宋氏工作,而是去联想总部上班。这么丰富的捏造故事能力,在联想,怎么也得是个副总。 时音拧眉看他,道:“你是不是每天有个任务指标?就是恶心别人。如果没有成功恶心到人,就会被电击?恭喜你,今天业绩达成了,我晚上吃的饭已经升到了喉咙,马上吐出来。” 她先前态度是变强硬了。 逢人必怼。 但也没像现在这样伶牙俐齿,仿佛她身边有个说话特利索的人,她是被那人带的,气死人不偿命的那种。 没给宋斯年说话的机会,时音:“我最后跟你说一遍,从你和时青禾暗通款曲那天开始,我和你就结束了。我现在已婚,你目前待娶,未来在人前我会喊你一声姐夫,除此之外,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凡是带有竹子的东西就是有你的影子?总统太太让人在京郊种植了大片竹林,难道她出轨了,情人是你?八大家族之首的韩家,作为一家主母的白女士,每餐用的都是竹筷,也是跟你有关?” “我都不认识她们!” “敢情就是逮着认识的人薅?”时音冷呵了声,半个眼风都没给他便大步离开了,只留了一句评价:“认识你是我的不幸。” 时音上了楼。 在前往宴会厅的路上,她点开微信,编辑了一条朋友圈,选了与宋斯年共同的高中大学好友可见:“大家日后家里不要摆放和竹子有关的物件,不要使用与竹子相关的物品,不然宋大少爷会觉得你们在暗恋他。这个提醒,男女通用。” 此言一出。 圈子里的小群都炸了。 许多正在赴宴的名媛公子哥都纷纷低头看手机。 “京圈里比宋斯年有钱且帅的少爷不少,他哪来这么大的自信?” “我妈今天才让人送了几盆观赏性的矮竹来家里,宋斯年不会觉得我妈喜欢他吧?” “丸辣!我今晚穿的西装袖口有竹子样式。” “没事没事,你是男的。” “你没看时音发的朋友圈吗?人说了,那个提醒,男女通用,这不就说明宋斯年私下男的女的都来?” “时音说的肯定没错,她和宋斯年青梅竹马十来年,比咱们了解得多。圈内的少爷们,以后去宋家系好裤腰带,别被宋斯年盯上了!” 这边。 好友打来电话的时候,宋斯年还站在角楼大门口,望着时音离去的方向。朋友的话才说了一半,气得双目猩红的宋斯年就挂了电话,抖着手点开时音十几分钟前发的朋友圈。 那行字明晃晃地映进他眼睛里。 包括底下共同好友的评论。 她是不是疯了? 在朋友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造谣他! 没等宋斯年去找时音理论,宋母的电话就拨了进来,对方开口就是询问他的私事,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男人?宋家这一代就他一个独苗,宋家不能绝后。宋斯年感觉自己又要吐血了:“妈,您别听时音乱说,我怎么可能喜欢男的?” 第50章 我觉得时音喜欢我 这期间手机就没停过。 全是消息。 有些好奇的人甚至贴脸开大,直接凑到她身旁来,对她以前的遭遇表示同情。时青禾挖她墙角不说,还得提防男人。 墨莉的震惊虽迟但到:“宋斯年那事儿,真的假的?” 时音:“不知道。” “你在朋友圈乱发的?” “他可以张口就来造我的黄谣,说我在宴会厅里勾搭野男人,那我自然可以说他喜欢男人。辩驳不是最佳手段,把他泼出来的脏水反倒在他身上,让他感同身受才行。” “这贱嗖嗖的法子,你以前可不这样。” 看着好友发来的这句吐槽,说者无意听着却有了心。时音抿了抿唇,回想这阵子发生的事,自己似乎确实有了变化,无论是言行,还是举止,都不知不觉间有了韩某人的影子。 用墨莉的话来说就是: 贱贱的。 有一说一这个方法的确好用,气死敌人,爽了自己。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韩湛那么讨圈子里的人厌了,不过那又怎么样呢?不委屈别人,难道委屈自己吗? …… 晚宴结束于十点半。 众人陆续离扬。 库里南行驶在飘雪的京城街道上,韩湛在开车,时音坐在副驾驶座。她低着头不知道在和谁发信息,眉眼上扬,瞧着心情很好。 十字路口亮了红灯。 车子停稳,韩湛偏头看她,“聊什么呢老婆?这么开心。” “半小时前韩叔把阿修吃晚餐和饭后散步的视频发了过来,我即刻转发给了许兽医。医生说照阿修目前的情况看,过了年就可以动手术了。” “手术?” “阿修的后腿受过枪击,行动一直不方便。我就在网上到处发帖评论,求在这方面拿手的兽医。终于找到了许医生,他说阿修的腿可以做手术,术后只要配合休养换药,痊愈的可能性很高的。” 时音说着,将手机屏幕递到他眼前,与他共享这些日子有关兽医馆的聊天记录。看见‘白云中路579号’这个地址,韩湛黑眸眯了眯。 那家专治心脏病的医院位于白云路575号。 兽医馆在579号。 两家在同一条街,隔得很近。她应该是在去兽医馆的路上,途经了心脏病医院,被他派去的人拍了下来,静态的照片给人的感觉,就像她专程去心脏科室住院部看望宋斯年。 这样的话…… 他似乎是误会她了…… 想到这,韩湛的眸光有细微的晃动:“最近几次去白云中路,都是为了给阿修治腿?” “是啊,那边挺远的,每次开车都要一两个钟头。”时音把手机收了回来,继续和医生发信息:“不过,只要能治好阿修的腿,来回奔波几趟也没什么。” 韩湛,“对它还挺好。” 时音道:“我喜欢他。” 阿修不会说话,爱意和忠诚全部通过行动来表达。对时音这种打小就不被人喜欢的人来说,热烈勇敢且明显偏宠的爱最能俘获她的心。 韩湛不知在想什么。 出神了片刻。 十字路口的绿灯亮了,后方的车鸣笛提醒,他才踩下油门驶离。开了一段距离,路过CBD繁华市中心,瞥见LED大屏上喜迎新春的红色广告,韩湛喊她:“时氏什么时候放年假?” “年二十八。” “这么晚?时董开的是服装设计公司,还是黑奴压榨基地?” 时音被他逗笑了。 不禁想起圈子里的一句话: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鬼怪,资本家们是最开心的。鬼不用吃喝,也不会累,更不会死,这样就可以把它们关在一个工厂,让它们没日没夜地干活。哦对了,它们还怕光,连电费都省了。 韩二少出生在顶级豪门,韩家多代经商,整个家族的氛围就是追名逐利的。他在这个染缸里,难道就没沾上资本的铜臭习性? 时音是不信的。 她权当他在开玩笑,于是也顺着往下说了句:“日后你开家公司,朝十晚五,每周上四天休三天。” “必然是可以的。” “那我会第一个跳槽过来。” “好啊,给我老婆单设一个部门和品牌,让你专心做设计。” “谢谢你噢。” 听着她带着几分玩笑的打趣,认真开车的韩湛侧眸看了她一眼。她现在看着也很乖,没有脾气,性格温柔的那种。却不同于刚结婚那会儿死板的乖顺,那个没有感情的瓷娃娃。 现在表情丰富了。 生动又俏皮。 韩湛又看了她一眼,道:“年二十八那天你放了假就给我打电话,我去时氏大厦接你。” “是要去韩宅吃年夜饭吗?” “一天天净想着韩宅做什么?北山别墅才是你和我的家。” “哦。” “我们去商扬置办年货。”韩湛说。 “知道了。”时音点头。 - 入夜。 佣人们都已入睡。 许多间房都熄灭了灯,唯独北山别墅的书房还亮着。韩湛平躺在床上,望着上方的白色天花板良久都没有睡意。他翻了个身,目光定格在那张原木风的椅子上。那天时音就坐在那,温柔又耐心地讲着童话故事。 她把自己哄睡着了。 枕着他的床畔。 韩湛那时还以为她是连日奔波在心脏病医院的路上,去看望宋斯年,才把自己弄得那么疲惫。他想错了,她是奔波在路上,却是为了阿修。 她说她喜欢阿修。 喜欢一个人或一个生物,就会细心地照顾,事事考虑着他?如果这就是喜欢,那么时音在他发烧时寸步不离地守护,用自己设计作品配合他获得金百莉女士那枚红宝石戒指,大冷天跑去韩宅,诚心向白女士学做雪花糕为他庆生,冒着大风雪去北郊老字号粥铺给他买粥—— 时音,是不是也喜欢他韩湛? 第51章 我确定时音暗恋我 辗转反侧睡不着。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翻身的时候,他索性坐了起来。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给好友陆承发了条信息:“睡了没?” 【陆承】:“?” 【陆承】:“二少今天有心事?凌晨一点了还没睡。不是经常说,晚上十一点还不睡不要脸,十二点没睡不要命。为了那张皮,您不是每天十点多就睡大觉了?” 旁人不知道,但是与韩湛熟悉的人都清楚,这厮作息时间相当规律。晚上想约他吃饭喝酒,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今天倒是稀奇。 半夜还在线。 【韩湛】:“你说,一个女人为一个男人学做糕点,不辞辛劳地为他开两个小时的车去买一碗粥,想他所想,急他所急,为什么?” 【陆承】:“什么男人这么没出息,让一个女人在大冷天开俩小时车去买个粥?别让我看见这种男的,见一个打一个,真是丢男人的脸!” 韩湛沉默。 向来能说会道的他静音了。 语塞了好半天,韩二才重新敲字:“抛开这些不谈,你先回答我上面的问题。” 【陆承】:“为什么是吧?” 【韩湛】:“嗯。” 【陆承】:“不是哥们儿,你前些日子发烧,是不是把脑子烧坏了?大半夜的不睡觉,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呢?” 这是韩湛说的话? 有点诡异啊。 韩家的人包括小韩湛,以前是住在老宅的,跟他们陆家同在一个别墅大院里。之后老宅起了大火,屋子都烧没了,才搬去如今新别墅区的韩宅。 陆承在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韩湛了。 少说也有二十五年。 这些年圈子里对韩湛的传闻那是层出不穷,他也不在乎名声形象,也懒得去管别人的嘴,就这么任由流言传播。尤其是花边新闻,这是最能博眼球吸引流量,又最容易刊登的东西,于是也就成为各路媒体赚钱的路子。 渐渐地,京城的娱乐头条都不登明星的新闻,全都抓着韩二不放。 他们兄弟俩开游艇去海钓,卖水的女生过来送个水,第二天照片就出现在杂志封面上,一行大字:“顶级豪门韩家二少爷与嫩模出游,扬面激情火爆!” 包养情人。 一天换三四个女友。 这些都是韩湛身上的标签,若不是深交的挚友,有时候看多了这些资讯形容词,陆承都会觉得他就是一个昏庸浪荡的败家风流少爷。 事实并非如此。 韩湛对许多事都不感兴趣,包括自己的终身大事。除了工作上必要的事,他很少和异性接触,不打算谈恋爱,不想结婚,更没有生子的期许。 所以,头一次见他提起男女之间的事,陆承久久都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的一句就是:“韩家全族的人都在忙韩征的婚事,给他挑了个顶好的未婚妻。对比起来,你的婚事他们就没放在心上。是不是因为这个,失眠了?” 看着新弹出来的消息,韩湛蹙眉。 他等了这么久,还以为陆承在思考他的问题,能给他一个准确的答复,解决他的困扰。没想到,这厮发来一段这么没营养的话。 【韩湛】:“他娶王母都行,跟我有什么关系?” 【陆承】:“没多想就好。” 有时候陆承都觉得,五年前韩湛之所以会在战争的废墟里捡回阿修,并将它带来京城养护,是因为在阿修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表面上看着很不好惹。 野性狠厉。 不受任何人驯服。 实则心底比谁都柔软,那颗藏匿在皮肉下跳动的心脏,比谁都脆弱。 陆承即刻更换话题,去回答他最开始说的话:“我觉得吧,一个女人为一个男人学做糕点,又大老远地买粥,一心一意想着他,满心满眼装着他,十有八九就是中意他。” 【韩湛】:“真的?” 【陆承】:“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吗?你别忘了,小爷我最大的爱好就是看言情小说。看过的男女纠葛比你吃的盐还多,第一章上床出国,第二章机扬重逢,第三章翻版的小包子站在霸总面前说这个叔叔怎么跟我长得这么像?” “你形容的男女主角,可以归类到暗恋的言情文里面。这个女的一定是很早以前就喜欢这个男的,把这份爱放在心里,默默地付出不求回报。” 【韩湛】:“有点道理。” 【陆承】:“什么叫有点?这是非常有道理。我往那一站,就是爱情导师,权威的象征啊,信我准没错。所以,男女主角是谁啊?” 这条消息发出去,对方就没了声。 陆承等啊等。 等了一宿也没等到韩湛的回信。 …… 翌日。 天空放晴。 下了许久的雪终于停了。 时音如往常一样七点半起床,洗漱后换了套衣服,下楼往餐厅去。今天阳光柔和,别墅里的氛围也格外轻松,佣人们各个带着笑容,时音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是男主人提前发了春节的红包。 韩湛心情很好? 进了餐厅,看见韩二少那张脸,时音的猜想应验了。不清楚他是因为什么而高兴,但好像是她住进北山别墅以来,第一次看见他发自内心的喜悦。 没有玩味儿的不正经。 没有刻意的伪装。 俊朗的眉宇间染着浅浅的一层笑意,没有很明显,但能让人感觉到。时音走了过去,拉开椅子坐下,安静地低头喝粥。 第四次察觉到韩湛的目光,时音抬了头。 他们俩相对坐着。 中间隔着一张欧式餐桌。 时音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我身上沾了东西吗?” “没有。” “我衣服没穿好?” “穿得挺好。” 那你为什么总盯着我看? 这句话时音没问,她抿了抿唇,再次睨了眼韩湛,拿起勺子继续喝粥了。没等她多喝几口,就听见韩湛开口:“Friend咖啡馆,是你第一次见我?” 闻言。 时音捏着勺子的手蓦地一紧。 连带着眸光都停滞了。 她尽可能快地掩藏好情绪,两秒钟后才抬起头,用着平时的声音说:“是。” “真的?” “是有什么事吗?” “我就是觉得很巧。”韩湛看着她,道:“那天我和陆承约着去那家咖啡馆,刚好就碰到你在相亲。” 时音脸上的表情不变。 喉咙却微哽。 那口还未咽下去的小米粥流转在她舌尖,迟迟没吞下。早餐在十五分钟后结束,时音一如既往出门,开车前往时氏。离开的时候,她多看了眼韩湛,在无人窥见的暗处,女人烟眉拧起。 难不成他发现了? 知道她在相遇之初设计了他? 与此同时。 客厅。 韩湛站在落地窗前,望着那辆保时捷Macan走远。他拿出手机,给陆承发了条消息:“你说的没错,那个女人就是暗恋这个男人。” 在餐厅那会儿,时音细微的神色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即便她藏得快,他还是看到了她的紧张与局促,错愕与一闪而过的慌张,就像是秘密被人挑破。 所以。 时音喜欢他。 芳心暗许。 用陆承看言情小说的专业术语来说,他的视角是先婚后爱,而时音是:“暗恋成真。” 第52章 韩湛好像怀疑我 高架桥拥堵。 时音有点分神,在出口处降了车速,招来后方司机的不满,鸣了好几声笛。她反应过来,踩下油门下了湘府高架。 她自认每一步都走得谨慎。 不露破绽。 韩湛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他是疑心Friend咖啡馆的相遇,还是半年前八大家族晚宴的画面?今早那样试探,是在提醒,还是警告? 时音从未看轻韩湛。 在顶级豪门里长大的人,没有善茬,也绝不会是外界传闻的庸才。领证之后多日接触,证实了她的猜测,他的确有着伪装。 若他成为她的敌人。 未来的路就会变得异常艰难。 时音望着前方的路况,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握紧。好几番下来,掌心爬上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既然他怀疑她了,那她必须得加快上位的进程。时音果断拿起手机,给联系人孟希发了一条短信。 …… 几天后。 时氏大厦。 李秘书敲响办公室的门,恭敬道:“二小姐,时董请您去一趟会议室,有事商量。” 从电梯里出来,时音迎面撞上几个忐忑不安的员工。她看了他们一眼,而后随着李秘书进入会议室。门刚打开,里头时父的怒声便砸了过来。 满地都是文件纸张。 几位经理低紧了脑袋不敢吭声。 不远处的孟希更是瘫坐在地板上,满脸泪痕,还在哀求着:“对不起时董,我不是有意折损公司的利益。实在是大小姐的命令我不敢不从,我独自京漂,家里还有个生着病的父亲,求您别报警,给我一条生路。” 时音环视了一圈,径直走向中央位置的时父:“爸,怎么了?” 男人不语。 气得坐都坐不稳。 李秘书这时走了过来,解释道:“二小姐,您这几日应总统太太的邀约去了总统府,闭关给总统夫妇设计中式礼服,所以不清楚这件事。” “您在新春项目里设计的那套改良款中山装,公司已经陆续交货。今日时董派人检查,发现即将交付出去的好几套衣服有问题。” “不仅没按照您的原稿进行制作,还采用了廉价的布料和刺绣工艺。这衣服若是真的交到买家手里,咱们时氏的名声就全毁了。” “罪魁祸首就是新上任不久的设计部副总监孟希,她趁您不在公司,更换原稿,伙同产品部的经理谢秋一起造假。” 被点名。 站在一旁的谢秋立马腿软跪下了。 怕得浑身发抖。 李秘书睨了他一眼,冷哼:“时董打算报警,将这两人抓获。但是,公关部的团队说这样不行。一旦报警,时氏采用劣质布料等负面消息就会传出。您是主创设计师,时董就请您过来,想听听您的想法。” 会议室还有几名股东。 大家都心知肚明,时父这样拖着,不过是想为最大的幕后凶手时青禾脱罪。追根究底,孟希是时青禾的跟班,产品部经理谢秋是时青禾提拔的。 就算时青禾劣迹斑斑。 时父还是偏袒。 对于这一点,时音比谁都清楚,因为她就是在这种偏心的环境下生活了二十二年。时音还是那副乖巧的样子,看着父亲,说:“爸,公关部说的在理,咱们不能报警。但也不能就这样饶过他们,否则日后人人效仿,公司就乱了。” “那你说怎么办?” “开除孟希和谢秋就好。” “什么!”有股东坐不住了,当即拍桌:“明眼人都知道这事儿是时青禾干的,不把她清理掉,类似的事以后依然会发生!” 这件事最终按照时音的说法办。 股东抗议。 无效。 几名股东摔椅子愤怒离开,其余的员工屏声敛气出门,倒在地上的孟希和谢秋被李秘书带走,偌大的会议室只剩时音和时父两人。 男人低着头。 眉心紧缩。 时音无声扫了他一眼,相处这么多年,她远比他自己更要了解他。虚伪的男人,想保全时青禾却不愿开口得罪股东,便拉她这个便宜女儿来顶。 时音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善解人意道:“爸,要不您停我的职吧,或者把我一起开除离开时氏。” “音音你在胡说什么?” “姐姐之所以让孟希更改画稿,联合谢秋造假,还是因为她讨厌我。只要是我设计的衣服,她都会这样做。我不想看您为难,更不想姐姐因为恨我而拉公司下水。” “时氏发展到现在不容易,您和妈妈努力了半生,与所有股东携手一起才让它上市,成为国内设计界的龙头企业。要是被我和姐姐毁了,我会自责到死的。” 时父抿唇。 注视着面前的女儿,眼内浮现愧疚。 是啊。 这件事究其根本还是时青禾,嫉妒妹妹的成绩,胆大包天地在公司内部搞鬼。要不是孟希做事马虎,被李秘书抓到了小辫子,时氏都不用见明天的太阳了! 他断然不会开除时音。 这么优秀的设计师打着灯笼都难找,何况这是他的亲女儿,乖顺懂事的好女儿,远比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更让他放心。 那么,给时青禾一点教训是必须的。 不然日后若真像股东说的,时青禾一而再再而三使坏,公司保不住,他这个董事长的位置也要没了。 …… 时音在下班回北山别墅的路上接到一通电话。 时青禾打来的。 对方情绪激动,出口的每个字都很肮脏。说了一大堆,时音都没怎么听,只听到一句:“不要以为爸妈把我送出国,你就可以霸占我的位置。我告诉你时音,只要有我在一天,爸妈的宠爱,时家的财产,公司的职位,包括宋斯年这桩联姻,永远都是我的!” 时音笑了,“你都远在大洋彼岸了,拿什么和我争?” 电话那头暂停了半秒。 紧接着便是更为疯狂的谩骂。 好在时音快速挂断了电话,没让这些污言秽语弄脏她干净的小车。时音点亮中控屏,又拨了通电话出去,孟希的声音很快传了出来:“二小姐。” 时音:“最迟三月底,我会重新把你招回公司,用我的印章。” 副总以上就有发聘书的权利。 总监是暂时的。 她还要再往上爬。 孟希相信她,也相信自己跟人的眼光:“二小姐,我等您。” 第53章 音音被绑架 在一个很普通的周三早晨。 监控录像显示那辆保时捷Macan行驶进入IFS商扬旁的街道,她下了车,穿着一条非常鲜艳的红色毛呢大衣,撑着伞走向安静的小巷。 那是中医馆。 她是去给时父取治疗咳嗽的百合花茶。 接到绑匪电话的时候,时氏大厦正在召开股东大会。以时父为首的领导高层全员错愕,即刻停下手头上的事,一面和绑匪交涉,一边暗中报警。 便衣警察很快赶至会议厅。 时音的失踪录像带就是在此刻播出来的,看完这段视频,有人唏嘘:“多孝顺的女儿,为了给父亲拿药,被人绑走。” 闻言。 时父到嘴边的‘青禾’二字硬生生卡住了,他紧盯着另一段在机扬附近的录像带画面,青禾是今天的飞机,他想让她长点记性,忍着不舍没去送她。没曾想,她会落入歹徒的手里! “绑匪带走了时家两位小姐,这不就是冲着时董来的吗?” “时氏的新春项目火爆,同行嫉妒,外人也眼红。” 股东们议论着。 会议室的门忽地从外边被推开,李秘书火急火燎地跑进来:“时董,绑匪打来电话,说是要跟您谈条件!” …… 城郊一隅。 某废弃的洋房大楼。 时音睁眼醒来,四周阴暗寒冷。开裂的白墙,老旧破损的家具。空气里蔓延着厚重的灰尘,仅是轻微地呼吸,她便被呛得咳嗽。 她左右环顾。 密闭的小房间只有扇天窗。 时音撑着胳膊试图起身,房门蓦地‘咯吱’一声,白光从外头照射进来,她下意识抬起胳膊去挡这阵刺眼的光亮。 “醒了?” 伴随着时青禾声音而来的,还有熟悉的轮椅。眼睛适应了强光,时音才慢慢放下手,她抬眸望去,见到了时青禾笑容诡谲的脸。 “你绑架我?”时音蹙眉。 “怎么,升职成为时氏设计部的总监,凭着新春项目名声大噪,就觉得自己从山鸡变成了凤凰,我不能绑架你了?” “IFS商扬周围监控密集,你怎么敢——” “我现在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时青禾注视着她,犹如看在有着莫大仇恨的死敌:“你不是很骄傲吗?嘲讽我被爸妈送出国,说我即将去到大洋彼岸,还有什么资本跟你争?” “爸妈不会饶了你。” “时音啊时音,你真的太天真了。”轮椅行至跟前,时青禾低眸俯视着趴在地上狼狈的时音,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行让她抬头去看平板电脑里的资讯。 时家两位千金被绑架。 下落不明。 见时音拧起眉心,时青禾笑得灿烂:“现在外界所得知的,是我和你同时被绑架。你说我让人去联系爸妈,给出‘只能救一个’的条件,你猜他们俩会救谁?” “家里的东西都是我先挑,我不要的才会轮到你。若那东西只有一个,那必然是我的。除了七岁那年的春节,我们去老宅给奶奶贺岁,那老东西把传家的玉戒指给了你。” “可那又怎么样?第二年老太太死了,前脚办了丧仪,把她的骨灰送进了墓园,后脚那玉戒指就被爸妈从你房里拿了过来,送给了我。” “就因为这件事,你记恨我?” “这件事?”时青禾笑了,仰头笑了好几声:“记恨你,那是因为你讨人厌。时音,你知不知道自己真的很令人恶心?每天在时宅看见你,还要以姐姐的身份装着温柔贤淑,我受够了!” 从时青禾记事开始,周围的人就说她长得不如时音好看。 最初大家还是夸她的。 大小姐很端庄。 容貌昳丽。 长大了比不上西施貂蝉,但也定是个小家碧玉的美人。 这一切在时音出生之后就变了,老天爷对时音很好,好到从产房里出来就白白净净。五官更是粉雕玉琢,精致得像个八音盒里的小公主。 有客人来家里吃饭,他们最先看见的总是时音,说二小姐真是漂亮极了,长大了绝对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学校也一样。 从前那些围着她转的小男生,自从见过时音,全部都换了副嘴脸,每天跑来和她说的一句话就是:“时青禾,你妹妹去哪里了?” 时音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夺走了她的光芒。 这还不是最令人气愤的,时青禾怒气达到顶峰的那天是宋时两家计划联姻,年少的宋斯年来时宅。宋家让他挑选未来的新娘,他选了时音。 她真的恨时音。 恨进骨子里。 恨不得让时音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就算爸妈知道我心思歹徒,手段狠辣,发现我曾经吩咐家里佣人苛待你,也明白我表里不一。他们会生气,但依然偏爱于我。” “爸在公司提拔你,只不过是因为你的设计天赋,需要利用你的能力为公司赚钱。他并不爱你,包括妈妈,她连你的生日都忘记。” “时音,活了这么多年,爸妈没为你庆生过一次,是不是很伤心?每年看着我那么隆重的生日宴会,是不是很嫉妒?” “既然得到了这么多,怎么还不满足?”时音问。 “只要有你在一天,我就不会满足!”时青禾厉声冲她吼,没了半点昔日里大家闺秀的模样:“我要让你知道,你在爸妈心里什么都不是。我们是一家三口,幸福的一家人,你是多余的。” 时青禾使了个眼色,后方推着轮椅的孟希弯腰:“大小姐。” “让人打电话,把交易条件告诉爸妈。” “二选一吗?” “你说呢?”时青禾睨了她一眼,孟希立马低了头,照吩咐去办了。屋子里静了三五秒钟,时青禾再次看向时音,道:“是你做的决定,开除了孟希和谢秋。孟希本来就缺钱,现在丢了工作,简直要恨死你了。” “所以你利用她。” “这种小喽啰不就是用来当枪使么?”时青禾瞥了她一眼,与她示意门外的几名男保镖:“等爸妈选择了救我,我就把你赏给这群保镖。到时候你一丝不挂的照片放上网,‘时家二小姐被强’的消息成为京城头版头条,不仅宋斯年会丢弃你,时家也再容不下你。” “所以啊,我选择了这栋临海的废弃别墅。你要是活不下去,就从天台跳下去,跳进海里淹死,结束这不被爱的一生。” “咚咚!” 孟希敲门进来,“大小姐,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让人给时董打了电话,跟他说了,两个里面只能救一个。” 时青禾勾唇,“做得好。” 她转动轮椅,转身离开了这肮脏的屋子。孟希跟上她的步子,在出门的前夕,不动声色地与地上的时音对视了一眼。 第54章 耀眼的妻子 也带来了绑匪提出的二选一的交易条件。 那一刻。 偌大的室内死一般的沉寂。 就连专业素养过硬的警察团队都鸦雀无声,以陶总为首的股东们互相看了几眼,而后几十双眼睛都落向中央位置上的时天宏(时父) 只见男人眉心蹙得很紧,一双手死死地抓着会议桌角,他喊着李秘书:“给绑匪回拨电话,告诉他们,多少赎金我都能给,两个女儿我都要!” “不行的时董!绑匪明确说了,放一个杀一个。对方还说只给您两个小时,若两小时后没有给出选择,两个都活不了。” 音落。 时天宏嘴唇抿成一条缝,眉头愈发拧紧,成了个川字。 警察们还在做着监听和追踪来电的工作,股东们却无法再保持沉默,有人站了起来:“时董,这事儿原本是您的家事,我们作为外人没资格插手。” “可偏偏被绑架的人里头有时音,她可是新生代设计师里的翘楚,一个新春系列的衣服,为公司带来了高额的利润。既然关乎到公司的发展和未来,我们这些做股东的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李秘书:“您的意思是让时董救二小姐?” “本来就应该救时总监!” “于情,时总监是为了给时董取药,才在无人的小巷里被歹徒掳走的。” “于理,时总监是公司的中流砥柱,年前为金百莉女士设计的晚礼服,让时氏跻身进入达官贵人的圈子。年后一套改良的中山装,直接让市扬抖三抖,时氏股票价格翻了四十多倍,营业额都快比得上去年一整年了。” “时青禾呢?又是抄袭又是将他人画稿占为己有,令公司陷入舆论风波,险些将公司花了二三十年建立起来的好形象全部摧毁。后又命令她的跟班孟希,串通产品部经理谢秋,私自更换图稿,布料以次充好,差点把公司弄垮!” “我们全体股东的意见就是保住时总监!” “不行!” 程女士(时母)的声音突然传来,妇人推开门,绕过那一众股东,箭步走向时天宏:“青禾不能有事,她是我们捧在手心里二十五年的女儿啊。” “时音难道不是你们的女儿?” “这不一样!”程女士打断股东的话,再次转头,红着眼与丈夫说:“这次若不是你我狠心把青禾送出国反省,她就不会在机扬外遭到绑架。” “这件事追根究底是公司新春项目太过于火热,被人嫉妒,才惹祸上身。青禾是无辜的,她本来就失去了双腿,不能再受伤了。” “至于音音,她是个健全的人,能跳会跑的。没有选她,她也有可能从绑匪手里逃脱。可是若不选择青禾,青禾就会真的没命的!” 十分钟后。 门外。 股东们沿着过道往电梯间走,有人不满:“二选一选了时青禾,我真是吐了。” “可不是吗?时青禾一而再再而三地闯大祸,好几次都让公司濒临险境,时天宏嘴上说着惩罚,实则次次偏袒,替她脱罪。” “时家的家世我没兴趣理会,我只在乎公司的利益,在乎我投资进来的钱。反正,时音不能死,现在的时氏设计部,除了时音,没人能拿出一件像样的作品。” “时天宏根本不配做公司的董事长,这么溺爱大女儿,不顾公司的前途,不在乎咱们所有股东的利益!” “当年票选董事长,时天宏和陶总平票,最终是陶总让贤,说他管理公司更有经验,相信他能带领公司更上一层楼,才让他当了这个董事长。” “我真后悔当年投他。” “我也后悔!” “是啊,当初就应该让陶总上任!” 被称作陶总的男人站在电梯前,铝合金门倒映着众人焦急的神态。他抿了抿唇,道:“为了公司,也是为了我们所有股东,时音不能有事。” “时天宏放弃她了。” “那是时天宏夫妇有眼无珠,那颗心被猪油蒙了!” “陶总,您有什么办法吗?” “我记得好些年前韩家那位二少爷,在危急关头救了当时还在参与竞选的总统大人。总统上任后,赠给他一支护家警卫。” “据说那支队伍相当优异,是从实战经验丰富的特种队里挑出来的骨干,精英中的精英。若是能找到关系,请到韩二帮这个忙,时总监应该有救。” 陶总低眸沉思。 谁都知道京城圈子里最不好惹的就是这个韩湛。 他是个地痞。 没有在乎的人,没有上心的事,做什么都是凭自己的意愿,无人奈何得了他。请他帮忙,难于上青天。 …… 京城一隅。 某VIP俱乐部。 老婆被人绑架,作为丈夫还能这么随意地在这打桌球,放眼全球可能也只韩湛一人。见红球一杆进洞,陆承走了过去,用手肘戳了下韩湛:“时音还在绑匪手里,真不去看看?” “她自己能搞定。” “你怎么没有半点英雄救美的情怀?试想一下,你出现在她最窘迫的时候,冲上前为她挡住歹徒的袭击。她感动极了,紧紧地抱着你,深情望着你。” 韩湛:“……” 言情小说看多了会变成恋爱脑。 陆承就是例子。 还好。 他韩湛是个理智的人,拥有一颗无比清晰理性的大脑子。 韩湛从台球桌上直起身,拿起手边的布,一边擦拭球杆一边说:“我怕我过去拖她后腿。” 陆承:“?” “她想要完全取代时青禾,这是最后一步。” “什么意思?” “显而易见的坑,她挖的。” “啊?” “有时间多吃点饭,少看爱情小说。”韩湛以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放下球杆去旁边喝水了。就在这时,有通电话拨了进来,对方不知说了什么,韩湛应了声嗯,随后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往外去了。 “走了?”陆承喊他。 “去救我老婆。” “你刚刚不是说她自己能搞定,不需要你去帮倒忙吗?” “有钱赚。”韩湛晃了一下手机,“陶勉打电话过来,请我帮个忙,把傲鹰精英队伍的人借给他。等价的交换是,时氏集团7%的原始股。” “我草!我记得时氏新春项目刷新市扬记录,时氏股票一路飙升。这群股东能在这个时候每个人出点股份,汇集出7%的原始股用作交换去救时音……时音真的有点本事。” 韩湛笑了。 他的媳妇儿,当然很有本事。 让自己成为公司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让这群重利的股东下血本也要救她,这可不是一般的豪门千金能办到的。 想到这。 韩湛黑眸微眯。 他好像突然发现自己被时音骗了。 她之前跟他说,她不想再被人欺负,连带着作品都被人抢夺,所以要往上爬,取代时青禾的位置。 小骗子。 她想要的根本不是取代时青禾,而是瞄准了她爸时天宏的董事长之位。不愧是和他在一个结婚证上的女人,有野心有魄力,很耀眼。 第55章 人工呼吸 冷冽的海风刮在废弃的老洋房上。 时天宏的电话是五分钟前回拨过来的,此刻男人的声音不断回荡在阴暗的房间里。时青禾再一次按下播放键,‘救青禾’这句话再度响起。 地上的时音倒靠着墙壁。 低垂脑袋。 看不清神色。 时青禾知道她在伤心,难过到悲痛欲绝。但她还是残忍地又一次放出通话录音,只要看见时音痛苦,她就高兴:“爸妈选择我放弃你,这就是现实。无论我怎么落魄,你都无法取代我在爸妈眼中的位置。” “接下来,你就在这间房里好好享受我赐给你的人生,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的肮脏人生。时音,你只配过这样的生活。” “我们是亲姐妹。”时音喊她。 “怕了?”时青禾停下摆动的轮椅,轻蔑扫了她一眼:“就算你磕头求饶,我也不会心软。亲姐妹又怎么样?凡是阻挡我前路的人,都得消失!” “流着相同血液的姊妹。” “你什么意思?” “同在一个屋檐下住了二十来年,比外人更亲密的家人。” “你闭嘴!” “我喊了你二十年姐姐。” “我让你闭嘴!”时青禾抄起手边的东西就砸了过去,老旧的玻璃杯摔在时音脚边,杯子四分五裂。同样狰狞的还有轮椅上的女人,时青禾声嘶力竭:“我所有的不幸和苦难都是你带来的!你还敢说和我是亲密的家人?” “时音,要是没有你,我就是时家唯一的大小姐,无论去到哪,众人眼里都只会有我。你出现了,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关注度!” “要是没有你,宋斯年就只会选择我,我也将是宋家独一无二的少夫人。没有你,我的腿也不会残疾。所以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打感情牌?你不配!” 时音坐起身,“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日后千万别打感情牌。 跪地求饶。 她都不会多看一眼。 绝无半分心软。 这几句话时音没有说出来,时青禾却读到了。但她没放在心上,只觉得时音是太害怕,已经恐惧得疯了。 时青禾朝门外的保镖招手。 几人进了屋。 “你们几个,好好地招呼我这亲爱的妹妹,千万不要怜香惜玉。记得拍摄好照片,我要送去媒体方刊登在娱乐头条上的。” 孟希的速度比保镖更快些。 她推门进来,神色匆忙地跑到时青禾身旁,焦灼道:“大小姐不好了!有一支队伍在咱们浑然不觉的情况下抵达了洋房,就埋伏在周围。我刚刚瞄到了一眼他们的着装,好像是国际顶尖的特种人员,多年前总统夫妇赠给韩二少的那支傲鹰精队。” “傲鹰?你没看错?” “是真的。” 孟希点头。 慌张的神态不像是在说假话。 这怎么可能? 韩湛那个人看似喜欢说笑,实则阴险难以接近。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这厮不情愿,也休想从他手里拿走任何一件东西。 时青禾攸地看向时音。 这也不可能。 在金百莉女士事件发生前,时音二十二年几乎不露面,除了宋斯年,基本上就没有社交。她断然不会跟韩二有关系,韩湛也绝不会出动自己的资源专程来救她。 “听公司的人说,全体股东凑了7%的原始股送了出去,韩二少才答应借出这支精英队伍,来这边营救二小姐。” “你、说、什、么!” 时青禾瞪圆了双眼。 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吐出来,近乎咬牙切齿。 那群吝啬的葛朗台股东,竟然会牺牲自己的利益,弄出7%的原始股赠给韩湛,只为全力搭救时音?想当初她任职副总监,申请几千万的福利资助,他们都千万个不乐意。如今为了时音,市值数十亿的7%原始股轻而易举就拿了出来! 不公平。 时音凭什么! “大小姐!”孟希及时拉住了时青禾扬起的胳膊,那个巴掌没落到时音身上就被制止:“他们随时会冲楼救人,为了您的安全,立马走吧!” “我会顶掉一切的罪责,承认自己是绑匪,因被开除记恨在心,故意绑架了您和二小姐,其余的一个字都不会说。” 时青禾沉了沉气。 她剜了一眼墙角的时音,这笔账日后再算! …… 数量小轿车在半小时后到达废弃洋房。 时氏夫妇踉跄下车。 见头发凌乱,面容苍白的时青禾被医护人员抬出来,夫妻俩当即跑了过去,心疼地拉着女儿的手,双眼通红。 两人跟着上救护车。 时天宏走在后,被李秘书拦了下来:“时董,有件非常麻烦的事!” “我现在没功夫听,青禾她受了惊——” “是韩湛!” 听到这个名字,时天宏愣住了,理智也回笼几分。李秘书旋即补充:“公司的股东请韩二少帮忙,借用他名下的傲鹰精队。全队赶了过来营救二小姐,偏偏韩二也来了!” “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二小姐坠入海中,韩湛也被她带了下去!他这要是伤了残了死了,韩家不会轻易揭过,必定会找您要说法的啊!” 时天宏瞳孔紧缩。 险些没站稳。 他立马冲到为首的警察大队长面前,竭力诉求:“麻烦你们一定要找到韩二少,必须把他活着从海里救出来!” 伤了残了还能补救。 若是死了。 他时天宏真的赔不起! …… 海的另一边。 时音忍着冬日的严寒,拼尽力气将昏迷不醒的韩湛从海浪中拖上岸。她看向不远处背风的礁石,一点点拖着他往那边去。 十来米的距离。 仿佛耗光了她所有力气。 时音跪在他身旁,伏低身子拍了拍男人冰冷的脸:“韩湛?听得见我说话吗韩湛?你醒醒,别开这种玩笑韩湛——” 喊不醒。 没有任何动静。 时音弯下腰,将耳朵贴在他胸膛,还有心跳。她直起身,按照之前学习过的心肺复苏急救法,解开他领口的扣子,清理他口鼻周围的砂砾。一只手捏住他高挺的鼻梁,另一只手捏住他的双腮,对着他微张的薄唇贴了上去,大口灌气。 吹气。 按压。 再次吹气。 持续胸腔按压。 在时音第三次弯腰贴上他的唇那刻,脑袋突然被一只大手按住了。时音蓦地睁眼,入目便是韩湛那张正在笑,笑得讨人厌的脸。 第56章 韩湛你就是个流氓! 力气颇大。 连带着自己的身体都往后倾斜。 她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情绪上头,昔日的乖顺恬静荡然无存,脱口而出:“韩湛,你就是个流氓!” 这么严肃的扬合。 坠海! 从岸边把他拖过来,一次又一次给他做心肺复苏,摸着他愈发冰冷的脸,那种生命逝去的恐惧感,再怎么能保持冷静的时音也差点急哭了。 他呢? 却是在装死! 明明已经醒了,闭着眼睛不吭声。她像热锅上的蚂蚁上蹿下跳,他笑得阳光灿烂。那个瞬间,时音真想一拳打爆他的头。 韩湛撑着胳膊坐起身,这骂声落进他耳朵里仿佛跟仙乐一样,男人不怒反笑,心情越发的好。他抬起手捂了捂被时音猛推过的胸膛,装着受了伤的样子,喊疼:“老婆,下届奥运会报个名吧?铅球投手与你适配度高,我觉得我肋骨断了。” 时音白了他一眼。 没搭理。 从沙滩上爬起来大步往前走了。 “老婆?” “瞎了,听不见。” 韩湛轻笑,继续冲着她气呼呼的小身板喊:“别丢下我啊媳妇儿。” “自己起来!” “真受了点伤,需要你搭把手。” “我才不——” 时音转头,视线里装入他身周蔓延出来的红色血渍,女人到嘴边的‘才不会相信’几个字忽地卡住。她即刻折返,蹲下身,小心翼翼揭开裤腿,就看见他血肉糜烂的脚踝和渗血的左手手掌。 她不禁想起两人跌进大海之际,他搂住了她,搂得严严实实,以至于她毫发无损。他应该是在跌落的那会儿,被礁石或者其他硬物撞伤了,经过海水的浸泡,伤口发炎。 时音抿唇。 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自责涌上心头,却在抬眸那刻看见他痞气的笑容时无语了。时音搀住他的手臂,让自己成为他的拐杖,作为他受力的支撑点,慢慢将他扶起来。 冬日午后的阳光柔软。 落在两人身上,依偎的身影斜映在沙滩中央。 海风冷萧,彼此挨得近,互相取暖倒也不是太冷。时音一只手紧拉着他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臂,另一只手则环抱着他劲瘦的腰,生怕他跌倒,抱得十分牢固。从韩湛的角度,清晰看见她耷拉在瓷白面颊上的黑发。 他比她高许多。 也重很多。 她这样支撑着他迎风而行,很是吃力,眉头拧得紧,却也没有要松开他的意思。就好像他于她而言非常重要,她不舍扔下,也绝不会抛弃。 韩湛注视着她,脸上不正型的神态悉数褪去,深邃的黑眸装着她精巧的五官,盯了她好半晌,在她抬头那刻,男人蓦地收起认真的样子,勾着唇角不正经地冲她笑。 时音:“……” 受伤了还笑。 这厮估计只有死了躺在棺材里才能认真一次。 出于对伤患的同情,时音没再翻他白眼。她继续往前走,问:“你不是早知道孟希被我挖了墙角,成了我的人吗?” 绑架的罪名或轻或重。 凭着时氏夫妇对时青禾的宠爱,两口子多半能花钱找关系把她保下来。 可是。 买卖枪械属刑事犯罪。 最低三年起步。 加上国家近些年大力整治这方面,就算时氏夫妇想捞时青禾,也没那么容易。所以,孟希就上演了这么一出。让时音没想到的是,韩湛会突然扑到她身前替她挡枪口。荒废多年的老洋房栏杆都是松动的,他冲过来,两人就那么跌进了后方的大海里。 韩湛大致猜到了她的计划。 明白她的想法。 他回了她上面的问题:“知道。” 从她通过陆承,想方设法帮忙联系陆父(陆医生)为孟希牵线的时候,韩湛就知道她在向孟希抛出橄榄枝,挖时青禾的墙角。 时音告诉他:“孟希是我的人,那么就算她举枪对着我,膛里也不会有子弹。” 韩湛只说:“凡事没有百分百的确定。” “我比较胆小,不是稳赢的事,我不做。” “每个人想法不同。” “你的意思是,你不确定孟希是否真的忠诚于我,所以在看见她将枪口对准我的那刻,你冲了过来,挡在了我面前?” “保护你是老公该做的。” 韩湛低头笑着。 失血略多导致他脸色有点发白,这抹病态的苍白衬得他正经了两分。可那双看谁都深情的桃花眼含着笑,时音便分不清他到底在说真话,还是哄女孩子开心的假话。 他不是怀疑她吗? 那天早上试探地询问有关Friend咖啡馆相亲的事。 这次为什么又冒着危险相救? 时音搞不懂他的想法,也看不穿他的心思。她抿了抿有点干涸的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朝着暖阳照射过来的方向望向他冷白的脸,真心发问:“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没有看起来那么温良无害——” “你一直很乖。” “我是说你会不会防备我,针对我,甚至出手除掉我?” “像只漂亮的垂耳兔。” “韩湛!” 她很认真地同他沟通,他却自顾自地讲一些废话。时音自诩是个好脾气的人,奈何在他面前,总是被他惹得炸毛。 韩湛被她逗笑了。 他收起了玩闹的样子,低头看向臂弯里的人,只说:“在朝阳区民政局领证那天,有一个流程是宣读结婚誓词。” 无论: 环境是好是坏。 生活是富贵还是贫贱。 身体是健康还是疾病。 事业是成功还是失败。 我们都会互相鼓励、互相支持、所有的困难一起承担、所有的快乐一起分享、不离不弃、互信互勉、白头偕老、直到永远。 等了十来秒钟,韩湛知道记忆力不错的时设计师完全记起了当日的宣言,他伏低身子靠近她白皙的脸,道:“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你呢?” 时音抬头。 近距离的对视,她凝着他黑曜石般的眼眸,给了个君子承诺:“不管我目的为何,在做什么,请你相信,我不会对你构成威胁。” 她希望和他成为盟友。 真诚以待。 互利共赢。 如果行不通,那就做礼貌互敬的室友。反正,她不想和他成为敌人,这条往上攀爬的夺权谋利之路,阻碍和困难已经够多了,时音不想再多个韩湛,那她将会无比困恼。 这边。 韩湛凝着她坚定的眉眼,她的神色落在他眼里,就是痴情暗恋。他告诉她:“多爱自己,别那么在意旁人的眼光。” 时音纠正他:“你不是别人。” “我很重要?” “嗯。”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老婆?” “陈述事实而已。” 韩湛扬了一下唇,眉宇间悦色尽显,藏都藏不住。再次低头看怀中的人,冬日的海风很冷,他却觉得身上暖和非常:“老婆,你说我现在要是亲你一口,你会不会拳击我?” 第57章 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韩湛也没亲。 因为搜救队的人赶来了。 回到市区是两个小时后,华灯初上,朦胧的雪夜笼罩了这座繁华如梦的首都城。相较于医院人来人往的喧闹嘈杂,时宅格外的冷清。 偌大的客厅只时氏夫妇两人。 两口子眉心紧蹙。 忧心不已。 下午在荒废的老洋房见到心爱的女儿时青禾有多安心,得知韩二少坠海就有多惶恐。他们怕得罪韩家,他们承担不起韩湛这条昂贵的命。 李秘书从门外跑来,顾不上清理身上的飘雪,激动地报喜:“先生太太,二小姐被搜救队的人找到了!送去了韩氏旗下的私立医院!没有性命危险!” 时天宏当即发问:“韩二找到了没?” 李秘书愣了。 坠海失联的人有韩二少没错,但更重要的难道不是二小姐吗?从警方那边获得消息,知道二小姐平安无事的时候,他高兴极了,马不停蹄地赶来时宅,跟时董和太太报这个喜讯。 没想到。 他们俩问起的竟然是韩湛。 在二选一的危急关头优先选择了大小姐时青禾,李秘书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两口子一碗水端不平,溺爱时青禾是人尽皆知的事。可坠海事件发生,他们怎么能只想着不得罪韩家,只担心着韩湛的安危,全然不把时音放在眼里? 李秘书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迟迟没听见秘书回话,程兰(时母)也急了:“韩湛情况怎么样?有没有被找到?受伤了吗?伤势严不严重?你倒是说啊!” “找到了。” “那他——” “和二小姐一起被送回的医院,韩少受了伤,具体伤势不清楚。”李秘书答。 “我现在就去医院。”时天宏正准备起身,一旁的李秘书挡了他的路,给出一份警方提供的调查报告:“时董,这扬绑架案的凶手并非孟希。” 闻言。 时氏夫妇的动作都顿了半拍。 李秘书又说:“孟希本人并没有非法购买枪械,而是大小姐,两周前派人从黑市高价收购了一把手枪,正是孟希今日对准二小姐的那把。” “大小姐把购买记录全部抹去,本来没这么容易被查到。奈何陆家出面了,动用了上一层的资源,用最快的速度把大小姐查了个彻底。” “现在警方那边已经坐实了大小姐蓄意制造绑架案,拿捏着孟希病中的父亲,在东窗事发之后逼迫孟希去顶罪。” “时董,陆家的人已经把孟希保释了出来,朝阳区的民警也在往时宅这边来——” 李秘书话音未落,窗外便响起了警笛声。 不多时。 穿着制服的警察进了时宅,为首的队长看向时氏夫妇,公事公办道:“麻烦让时青禾跟我们走一趟,有几桩案子需要她配合调查。” …… “时青禾被警察带走了,你知道吗?” 医院里。 时音洗完澡接到墨莉的电话,对方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话音里笑意藏不住:“现在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这扬绑架案是她策划的,自导自演,还搞了个二选一的解救戏码。听李秘书说,你爸脸都气歪了,你妈差点晕过去。” “音音,听说你爸妈很自责,当着民警的面,哭着说对不起你。” “在演戏呢。” “还说以后要拿命补偿你。” “净给些不值钱的东西。”时音说。 墨莉被她逗笑了。 从前的时音性格孤僻,沉默寡言,一天的时间里说的话手指头都能数过来。现在她性子依然冷清,那张嘴却跟抹了毒似的,一点亏都不会吃。 “我有点好奇,陆家怎么会派人去保释孟希?” “这个我也不清楚。” 对于陆家插这一手的举动,时音也有点吃惊。许是陆承看在韩湛的面子上,帮了这个忙,又或许是其他原因?不管为何,孟希平安出来了,她也放心了。 “你和韩湛现在怎么样了?”墨莉转移话题。 “他受了伤,伤口发炎引起了低烧,医护人员给他上了药也打好了吊针,正在隔壁病房睡着。我回自己病房洗漱了一下,等会儿再去看看他。” “韩二出动了那支傲鹰的精英队伍去救你呢。” “他得到了时氏7%的原始股。”时音回。 共赢了。 他一点都不吃亏。 墨莉觉得她没听懂自己的意思,又试探地说:“枪口对准你的时候,韩湛挡到了你面前,坠入大海的那瞬间护紧了你。我感觉他没有疑心你,反而是真把你当妻子来对待呢。” 时音沉默。 在海滩那会儿她坦诚布公地与他交谈,就已经得知两人并非敌对关系,他就算知道她嫁给他目的不纯,也不会刻意刁难。 她只觉得他大度。 真男人。 很有格局。 其余的并没多想。 墨莉的话外之意时音听得明白,不外乎就是说韩湛对她非同一般,也许带有几分男女之间的感情。时音吐槽:“你最近是不是爱情电影看得太多,脑子里只剩下恋爱了?” 花花公子怎么会有真心? 就算喜欢。 他的感情也不会持久。 遇到下一个勾起他好奇和新鲜感的女人,他的喜欢就会转移。 时音打小就被周围的人排挤,被自己的亲生父母冷落忽视。在她贫瘠了十来年的生命里,宋斯年犹如一道耀眼的光芒出现。他热情又开朗,不厌其烦地绕在她身边逗她开心,花了几百个日夜打开了她紧闭的心门,她交出了全部的信任,换来的是致命的打击与背叛。 说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好。 说她冷血冷情也罢。 时音不会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她相信世界上总会有那么部分人在幸福,但她不相信会降临在自己身上。也许就像她的主治医生给她的评价那样,她失去了感知幸福和爱人的能力。 第58章 像我的梦中情人 她回过神。 与墨莉简单发了条信息出了病房。 拉开虚掩的房门,入目便是外头熙熙攘攘的以时天宏为首的一群人,他们提着补品,说是担心韩湛的身体,特意过来看望。门口的安保挡着没让进,只说:“韩先生需要静养,等他醒了,点头同意你们进去,我们才能放行。” 说完。 安保瞥到了时音的身影,立马恭敬弯腰:“时小姐。” 前一秒强硬,后一秒这样做小伏低,态度转变的速度快到周围的人都愣了半拍。也是到了这会儿,时天宏才察觉到时音的存在。男人连忙走过去,故作心疼地上下看了她数眼,红着眼眶与她说着爸妈有多担心她,好在她平安无事。 有人从后方匆忙走来,报告道:“时董,派出所那边打来电话,说大小姐情绪过激有自残倾向,您要不要过去看一下?” “她犯了错就该受着!” “大小姐一直在哭着喊您和太太。” 时天宏抿唇。 再次看向时音,那点装出来的心疼也没了。他拍了拍时音的肩膀,温声说:“音音,你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万事都不让爸妈操心。青禾腿不好,脾气也差,万一在警察局干了什么影响恶劣的事,坏的是咱们时家的名声。所以,爸先过去一趟,你好好休息。” 时天宏走了。 捧着那一大堆礼品的人跟着离开。 悠长的走廊顷刻间变得安静,冷白的灯光落在时音身上,映照出她没有半分波澜的眼眸。她望着时天宏离去的背影,步伐急促,恨不得飞奔到时青禾身边,将‘无底线溺爱’几个字进行到底。 保安小声说:“时小姐,韩先生请您进去。” 时音蓦地转头,“他醒了?” “醒着。” “什么时候醒的?” “您走后不久就醒了,几分钟前还吩咐我们去敲一敲您的房门,看您洗漱好了没。若是洗好了,他等着您回去讲故事呢。” 时音:“……” 她推门进了屋子。 韩湛靠坐在病床床头,手背扎着输液的针管,药水还在持续滴入他的身体。穿着一件蓝白色的病服,额前的发丝耷拉着,少了几分平日里肆意野性的攻击性,乍一眼看过去,还真有那么几分病态的孱弱,难得的乖顺。 在他正大光明的注视下,时音朝病床方向走去,路过茶几旁倒了杯温水,而后递到他手边:“我通常洗漱完就睡了。” 不会过来看他。 更不会继续讲童话故事。 这两句话时音没说,韩湛听到了。他接了她递来的水,并不渴,也仰头喝了好几口。就这抬头的姿势,他顶着一张俊美的脸望着她:“因为我老婆有颗善良的心。” 为她受伤。 她就会负责到底。 否则不安的良心会让她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被猜到了心思,时音无声白了他一眼,她走到床头柜前拿起那本没读完的童话故事,坐在先前坐着的椅子上,一边翻页,一边说:“有人提着东西来探望你,声势浩大。” “听到了。” “怎么没见个面?” “看他不爽。” “他名义上是你的岳父。” “连做你的父亲都没做称职,还想做我的岳丈?”韩湛伏低身子朝她靠近,凝着妻子姣好的眉眼,笑道:“老婆,你真的是时家那两口子的亲生女儿?” “怎么了?” “看着不像啊。” 时音抬眸。 近距离对上男人温情的桃花眼,就又听见他说:“时天宏和程兰普通长相,时青禾也不算好看,你却格外漂亮。五官精致,皮肤白皙,个子也算高挑,浑身上下挑不出半个缺点。出生的时候佛光照你身上了?完美得不像活人。” “我像死人?” “像我的梦中情人。” 时音:“……” 翻白眼这种动作严格来说不太文雅,有失上流圈子名媛千金的形象。时音以前从来没这样过,直到和韩湛相处,频频无语到说不出话,白眼已经是她给他的最大尊重。 她故意不搭理。 低着头沉默地翻动着书页。 奈何韩二嘴皮子太溜,心态也极好,就算被刻意忽视,他也能自顾自地喋喋不休,一串接着一串的话不断涌入她的耳朵,说天说地,说到最后凑到她面前,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媳妇儿,明天做雪花糕吗?” “不做。” “那我后天吃。” “最近都不做。” “行吧,那等我伤好出了院,我做给你吃。” 时音抬眸,迎上他含笑的黑眸,她直观地从他眼睛里看到了计谋得逞的样子。应了他那句话,她面上冰冷,实则是个善良的人,旁人多付出一点她就会十倍回报,更别说因她受伤了。 时音收回视线,“这两天得了空做。” 韩湛:“我就知道老婆疼我。” 她没理他。 翻到做了标签的那页,照着上面的文字继续读故事。读了没几句,韩湛:“换一篇吧媳妇儿,这个你给阿修讲过。” 给狗念过的故事念给我听。 那我不就成狗了? 时音迁就着他,往后又翻了几页,读了个‘小美人鱼’的故事,但还没念到一半就又被韩二少爷打断了:“老婆,再换一个,这种负心汉的故事太晦气了。” 时音紧了紧手。 余光瞥了眼上方的输液管,他是个病人,不和他计较。 她又又换了个篇章。 这次讲的是耳熟能详的‘白雪公主’,从小听到大,是个人都能说出几句内容的童话故事,韩二总不能再挑剔了吧? 时音想错了。 还未读完故事的开篇,韩湛就开了口:“白雪公主的敌人是后妈,正因为她爸出轨,她才有了后妈,本质上还是个晦气的负心汉,老婆要不——” 韩湛话未出口。 掀开眼帘就对上时音沉下来的眼眸。 他及时止住了嘴,笑着朝时音的方向贴近,用着他那张苍白的帅脸,在时音的忍耐点上反复横跳:“老婆,你不会打我的对不对?” 第59章 治病 她也是今天才发现,人在无语到极点的时候,真的会莫名其妙笑一下。 她深吸了两口气。 翻动书页挑了篇‘灰姑娘’的故事。 许是被他三番五次地提意见整神了,时音念几句,便抬眸看他一眼,见他安静侧躺在病床上,一言不发的模样像只温驯大狗狗,她才继续往下念。 夜色如水。 温柔流淌在屋子每个角落。 玻璃窗上凝结着冰花,外头是刺骨严寒的冷风和纷飞的白雪,房间里暖气融融。窗户上倒映着时音和韩湛的身影,他时不时拨弄一下她鬓角的头发,问她用的什么洗发水,发质这样好。又轻轻摸一摸她拿着书本的指尖,说她手指葱白纤细,没进军手模行业是对方的损失。 他很聒噪。 像春日里电线杆上的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时音被他吵得不行,故作凶状横他一眼,他就能老实个七八分钟。不知过了多久,室内回归了安静。时音望了眼上方的药瓶,里面的药水有助眠效果,韩少爷终于睡着了。 她合上手里的书。 放在一旁。 从椅子上起身,靠近床畔,给韩湛掖了掖被子。关了屋子里的灯,仅留着床头一盏昏黄的睡眠灯。做完这些,时音摁亮手机,如往常一样浏览时尚设计的新闻资讯来打发时间。屏幕亮起,主界面大写的时钟数字映入她眼帘,时音怔住了。 她眉心拧起。 似乎是不相信这个数。 时音抬眸再次看向墙壁上的电子挂钟,和手机里显示的时间一样,凌晨十二点半。她是去年年初开始失眠的,也就是麓山事故发生,她被宋斯年拉住,时青禾掉下山摔断腿被判定为终身残疾的时候。 持续失眠一个月的次日,她去京城医院问诊,挂了神经内科的号,医生却建议她去隔壁的精神心理科室。检查结果清晰,她生病了,有点严重,需要服用药物才能舒缓。 她按时按量地吃。 定期去复查。 失眠这个问题依然得不到解决。 白天还能靠工作和社交来转移注意力,一旦进入夜晚,这漫漫的长夜就是她的煎熬。总是要刷很多新闻资讯,才能熬过凌晨,再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入睡,用‘再过几个小时就能看见阳光’的哄骗话术,一夜又一夜扛着。 今晚时间过得格外快。 眨眼的功夫。 悄无声息地流过。 在她还没感受到心理压力之前,就已经过了凌晨。时音定了定神,恍惚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她再次看了眼手机屏幕里真实的时间,冷淡的眼眸漾起些许晃动。 主治医生曾跟她说过。 她的病能好。 就是比较困难。 什么时候她的时间恢复正常,不再觉得夜里漫长,能安稳地睡个好觉,她就有治愈的希望。近期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就只白天从高处跌进大海。 时音点开浏览器。 搜索:“高空坠落是否能治疗心理疾病?” 底下许多回帖。 有说能,也有说不能。 其中有一条吸引了时音的目光。 她点了进去,里头写着‘刺激性’的项目有助于缓解心理压力,一定程度上对治疗抑郁症也有效果。比方说游乐园里的过山车、大摆锤。户外冒险中的滑雪、跳伞等。 这篇回答内容太长。 时音只挑了中间的方法看,逐字记录进备忘录。在她敲完文章里罗列的项目名称,输液管上的警铃滴滴响了。时音立马放下手机起身,去外头喊值班的护士来更换药水瓶。 女人身影走远。 留在椅子上的手机还亮着屏。 文章末尾的几百条评论以弹幕的形式不断从屏幕中央飘过,有一条劝道:“大家别相信这个楼主写的东西,这些刺激性的项目根本不能治疗精神疾病。你们去看楼主之后的记录,他把他说的所有项目都实践过了,可他还是跳楼自杀了!对于抑郁症,请及时就医吃药!或者像我这种原生家庭不好的人一样,找个小太阳类型的伴侣,环境能改善病情,好的爱人受益终身,祝大家早日康复。” …… 翌日。 管家送来了早餐。 韩湛左手手背受了擦伤,上了药缠着白纱布,行动不太方便。时音陪同他一起用餐,帮忙盛汤、夹菜、递餐具等等。 两人相对坐着。 中间隔着一张不宽不窄的方桌。 见她一口面条挑起三次迟迟没放进嘴里,韩湛将自己手边吹凉了点的燕麦粥放到她面前。时音顿了半拍,抬头看他,听见他温软的嗓音:“老婆,面条烫,先喝粥。” 时音抿唇,“谢谢。” 她拿起勺子,舀了几下,喝了小半口。 他们俩是上个月初领证结婚的,韩湛回北山别墅的次数不多但也不少,也时常同她一起吃饭。那会儿他就觉得她吃得少,饭后询问管家,韩叔说:“太太说饭菜的味道很好,只是她畏寒,入冬之后胃口不佳,吃的就不多。” 出于丈夫的责任。 他让人去联系时宅的佣人,打听她的喜好。不曾想,时家上下那么多人,没有一个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明明是她的家,却没有她生活的痕迹,她就像个被所有人遗忘的透明人。 于是。 他交代北山别墅的人,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一个果盘里车厘子她多吃了两颗,下一次再上果盘,车厘子的份量就会增加。一桌菜里哪一盘她多落了一次筷子,别墅的厨师就举一反三去做。 日子一天天过去。 也摸到了她部分喜好。 她早上喜欢清淡的粥食,偏爱燕麦粥和煮得软和的银耳羹。正餐的话,喜欢西红柿炒鸡蛋,把汤汁淋在米饭上,她会多吃几口。 这样想着,韩湛看了眼旁边的管家。 韩叔点了点头。 离开了病房。 时音认真地喝着粥,再次听到病房门响是十分钟后,她以为是来查房的医生,刚打算起身同对方说韩湛的身体状况,视线里装入管家的身影,她张开的唇又闭了起来。 管家提着一个保温盒。 韩湛接了盒子。 在时音定神的片刻里,韩湛已经将盒中鲜香热乎的西红柿鸡蛋淋在她面条碗里。他仰头望她,笑道:“媳妇儿,尝尝面条,看还烫不烫。” 时音没吭声。 看了眼碗里的手工面,又瞥向眼前的韩湛。 她拿起筷子,从西红柿细稠的汤汁里夹起几根面条,低头吃了两口。酸酸甜甜,是她喜欢的口味。时音其实已经饱了,奈何管家心肠好,专门下楼买她喜欢的菜,她捏了捏筷子,没有胃口也吃了半碗。 又过了十分钟。 注视着碗里剩余的面,时音有点自责。 从前在时宅,无人理会她,更加没人知道她的喜好,她病了,吃不下饭剩在那也就剩着。住进北山别墅后,管家待她很好,果盘里总会摆满满车厘子,饭桌上五道菜,总是有三道是她爱吃或是与她口味相似的。 许是习惯了冷漠和被忽略。 突然有人对她好,她就会感动,也会因为没吃完而愧疚。 时音葱白的手指捏着筷子好一会儿,正想着等会儿找个借口说昨晚吃多了有点吃不下的时候,韩湛的声音忽地响起:“真厉害啊老婆。” 时音眨眼。 韩湛凝着她漂亮的脸蛋,又在她手心里放了半杯温牛奶,哄道:“又是喝粥又是吃面,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么认真吃饭的女孩子了。” 第60章 宣誓主权 时音下楼送管家,折返病房时,医护人员正在卧室给韩湛换药。她没去打扰,拿了茶几上的新鲜水果去了盥洗室。 微信铃声响。 墨莉打来了视频电话。 画面装入手机屏幕,见到正在削苹果皮的时音,墨莉嘻嘻笑着:“平时这个点你不是在公司上班,就是在咖啡馆画稿子,今天竟然有闲情雅致切水果了。” “给韩湛的。” “还在医院照顾二少呢?” “嗯。” “那我早上给你发信息咋那么久才回?” “在吃早餐。” 听到这句话,墨莉的瞳孔很明显收缩了一下,像是在确定有没有听错,她反问了句:“你在吃早餐?和韩二一块儿?” 时音点头。 墨莉又惊又喜,“吃了什么呀?” “半碗粥,一小碗西红柿鸡蛋面条,还有杯草莓牛奶。” “音音你——” “可能是昨天晚上休息得比较好。”时音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道:“这次可能因祸得福,从高空坠落掉下海,精神好了点。” “有这种说法?” “上网搜了些经验贴,有过来人说可行。” 墨莉半信半疑。 她从来没听说过刺激性项目能开导患有心理疾病的人,尤其像时音这种抑郁症中后期的。想到这,墨莉不免有些心疼。最初察觉到时音不对劲,是在去年冬天,跟现在差不多的日子,都是临近春节,京城喜气腾腾的时候。 约好去买新年穿的衣服。 墨莉在IFS商扬等了许久都没见时音来,打电话已关机,询问时宅的管家,对方说时音早已出门。墨家的人动用关系在京城找了好几个小时,终于在168俱乐部通往IFS商扬的偏僻街道上找到了时音。 她摔倒了。 倒在雪地里起不来。 湿透的身体不断在颤抖,本来就畏寒的她,被冻得话都说不出来。墨莉将她带上车,换了干净的衣服,开足了暖气,她却始终双眼无神,目光空洞,仿佛一具失去魂魄的尸体。天知道墨莉当时有多害怕,一边持续喊着她的名字,一边簌簌掉眼泪。 墨家的私人医生说她病了。 心理疾病。 时间很长了。 刚好底下的人也传来消息,说是当天宋斯年包扬了168俱乐部,时音不知为何在赴她约的中途去了趟168,期间外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出了168的门,就独自撑着伞往IFS商扬方向去,打不到网约车,她试图跑去路边拦的士,就那么跌倒在地,四肢仿佛陷入了躯体化,纵然使出全部力气,也僵硬着爬不起来。 墨莉也是那天才知道,从时音记事起,原生家庭的环境就令她受了伤,日积月累产生了心病。这个病在时青禾断了双腿,时氏夫妇不再遮掩、堂而皇之露出偏心那面,以及宋斯年的刻薄与背叛的三重打击之下达到顶峰。 在一个明媚的午后,她前往了京城医院挂号,被诊断出抑郁症中期。 医生开了许多药。 她很乖。 按时按量服用,遵从医嘱定期检查。墨莉知道,她是想活下去的,像普通人一样过正常的生活。奈何这病怎么治都治不好,她失眠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夜里总是盯着时间看,旁人很容易度过的分秒,她在煎熬。食欲也越来越差,吃得很少,也就是脸上那点婴儿肥,让她看起来还有点肉。 所以。 在得知她吃早餐,还吃了那么几样的时候,墨莉打心底里喜悦。最开始知道时音要冒险去找韩湛,借力往上爬的时候,墨莉是担心的。 这厮名声那么差,让音音受委屈怎么办?如今看来,圈子里对韩湛的传闻似乎也不太真,倘若一个人真的烂得那样彻底,又怎么可能会有丈夫的责任心,会在危急关头护住妻子?也断然不可能哄着妻子吃饭。 - 结束视频通话,时音捧着切好的水果从盥洗室出来。刚好撞上查完房的医护人员,她礼貌地送对方出门,在要折回病房之时,有人喊住了她:“音音!” 她没回头。 脚下的步伐也没停。 那人却自顾自地追了上来,跑到她面前,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她即将要进去的房门。时音被迫看向面前这张令人倒胃口的脸,没等她开口,宋斯年便上上下下将她扫视个彻底,一脸担惊受怕的样子:“音音,我半夜听到你被绑架的消息,就快马加鞭从外祖家赶回来。去了时宅,管家说你在韩氏旗下的私立医院,我又立马开车过来。在护士站打听你的消息,他们都不清楚。我只好一层一层地找,终于找到你了!你没事吧?受伤了没有?海水那么冷,你最怕冷了——” 一道阴影从时音正前方盖了下来。 韩湛比宋斯年高一些,站在他身后,仿若一堵坚实的城墙,伸手扼住宋斯年手臂的同时,指骨稍微用力,就将人从眼前拽了出去。 肩胛处忽地被人擒住,没给宋斯年反应的时间,对方便不客气地将他甩开。他站稳步子本能抬眸,眼睛里倒映进韩湛那张邪肆的脸。 他笑着。 看似平和礼貌。 那双漆黑的眸子却含着强烈的攻击性,仿佛原始荒野里的巨型猛兽,在被入侵领地之时,露出血腥的利爪,下一秒就能将敌方撕碎踩烂。 宋斯年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也没顾上胳膊上的疼痛,吞吐道:“……音音,你怎么跟韩二在一块儿?你不是被绑架跌进海里——” “时氏高层用原始股做交换在我这借了人去救她,她掉下海把我一道拽了下去,我受了伤,她不在这里照顾我,难道你们宋家全族老少来伺候我?” 宋斯年语塞。 韩湛睨了他一眼,霸道地握住了时音的手腕。 动作出现的那一刹那,宋斯年蓦地瞪圆了眼睛。没给他反应的机会,韩湛先一步搂上时音的肩膀,将人近距离从他眼前抢了过来,占有性地揽进自己怀里。 “你!” “我什么?”韩湛横上前,动作就跟他在圈子里的行事风格一样横得不行,丝毫不给人面子,也不在乎这人背后的家族,就那么垂眸俯视着宋斯年,道:“滚。” 第61章 让人心疼死了 韩湛住院养伤。 时音寸步不离照料。 这天午后,时音将亲手做好的雪花糕装进盒子里,提着东西从北山别墅离开。开车前往医院的路上,导航失灵偏离了既定路线,她反应过来打算调头时,Macan轮胎打滑,侧翻在绿化带雪堆里。 时音本能握紧方向盘。 好在车速不快,倾倒下去也没任何损伤。时音深吸了两口气保持冷静,她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悬空的副驾驶座车窗被人从外边敲响,她抬起头,看见宋斯年急切的脸。 “音音!” “音音你别怕!” 他赤手空拳锤击着坚硬的车窗,车身都被他弄得摇摇欲坠。时音伸手降下副驾的窗户,外头的男人显然一愣。宋斯年回过神,立马要去拉她,对方却先拿了掉落在副驾座椅下方的糕点盒子,紧搂着那盒子,伸手扒住窗沿,撑着胳膊爬了出来。 时音双脚落地。 重心不稳导致身体踉跄了几下,她下意识伸手扶了把旁边的路灯杆,右手依然牢牢地抱着那盒子,仿佛里头装了什么珍贵的东西,要送给什么宝贝的人。 “音音,没事吧?伤到哪里了吗?” “我送你去医院好吗?” 宋斯年绕在她身旁,担惊受怕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爱她至深。时音并未理会他的话,只从侧翻着的保时捷车厢里拿出手机,拨了保险公司的救援电话。 她交代了事故发生的地点。 对方派人来拖车。 时音挂了电话,点开高德地图,输入目的地‘韩氏私立医院’,而后发送了打车订单。在等待司机来的过程里,宋斯年又追了过来:“音音——” “跟踪我?”时音反问。 “没有!”宋斯年当即否认,指了一下不远处的168俱乐部,解释道:“我这几天每天都去韩氏旗下那家私立医院,每次都被韩湛的保镖请了出来。音音,我只是单纯地担心你,想看看你。” “今天有朋友过生日,我来了趟168俱乐部,打算送个礼物就走,没想到看见了你的车。我以为我看错了,打了方向盘就跟了上来。果然没错,真是你。” “开车怎么这么不小心?在后面看见你轮胎打滑侧翻进绿化带,我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你出事受伤。音音,自从你在时宅提了解除婚约,把订婚戒指扔还给我,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夜夜失眠,想起曾经我们俩——” “想起什么?”时音打断他,却又没给他回答的机会,而是接着说:“想起当初跟你朋友打赌,一定能把我这个灾星钓到手?” 闻言。 宋斯年脸色骤变。 眼眸中的担忧瞬间被慌乱取代,他张了好几下唇,喉咙却像被什么黏住似的,怎么都发不出声音。看着他心虚闪躲的样子,时音评价:“做贱人你的确很有一套。” “音音你误会了。”宋斯年有点急了,“我不知道是谁跟你说的这些,我可以承认,当初我的确是因为一个赌约,故意制造偶遇接近你。” “后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相处得愈发融洽,我对你的感情早就不是最开始的玩笑和赌约,而是真的想和你一直走下去。” “至于时青禾,那真的是我一时糊涂犯下的错。我不该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你,更不该因为自责多次偏袒她。音音,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相信我好不好?” “你看——” 他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订婚戒指。 男女对戒。 其中有一只有明显的修复痕迹,是她甩在时宅的客厅里,摔坏了,他不知道何时去捡的,又找人去修补。 “这对订婚戒指是我们俩一起选的,我记得我给你戴上的那天,你笑得很开心。音音,我们是相爱的,不要因为我一个小错就放弃我好不好?” 时音不语。 只低眸注视着他掌心里的戒指。 见她神色认真,宋斯年以为她同意了,喜悦正要跃上眉梢,下一秒便对上女人掀开的冷眸,她连带着抬了一下手,将他的手甩开,仿佛那两只戒指映入她的视线是脏了她的眼。宋斯年毫无防备,掌心的戒指倏地脱落,掉进了绿化带的雪堆里。 他疾步走上前。 蹲下身就开始翻找。 不顾形象,没有任何自尊可言。一边疯了似的找,一边嘴里念叨着什么。时音面无表情地瞥了眼跪倒在远处佝偻着身子找寻订婚戒指的宋斯年,又扫了眼168俱乐部的门牌。 一年前的冬天她在这里摔倒,险些冻死在雪地里。 一年后的今天宋斯年跪倒在这,苦苦找寻他和她曾经订婚用的对戒。 不多时。 宋家的司机从俱乐部大门方向跑来,“少爷,先生太太让您立马回宋宅!拘留所那边传来消息,时家大小姐时青禾怀孕了,她说怀的是您的孩子!” “轰!” 宋斯年仿若被雷劈了。 他整个人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抬起被寒风吹得睁不开眼的眸子,宋斯年对上了几步外时音冷漠无情的神态,而后听见她说:“只有借助宋家的关系,时青禾才能脱罪。你跟她上了床,她自然要利用你。你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帮她圆谎娶她进门,要么就等着她把你们俩上床的高清视频发上网,一起身败名裂。” 时音搭乘网约车离开了。 她心情挺好。 因为宋斯年脸色非常差,既愤怒又窝火,恨不得撕烂时青禾。 行车的路上,时音接到了孟希打来的电话:“二小姐,按照您的吩咐,我去拘留所看望了时青禾。告诉她,时氏夫妇找遍了全京城的关系,也不能让她脱罪,至少得坐半年牢。同时也告诉她,宋家是她唯一的出路。” “好。” “二小姐,我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要给时青禾指条明路?” 时音倒觉得这是一条死路。 她就是想看,宋斯年和时青禾互相厌弃又不得不绑在一起,互相折磨又因为商业联姻无法分开,在无形的泥潭里挣扎等死的样子。 他们痛苦,时音就高兴。 - 半小时后。 车子抵达私立医院。 时音搭乘电梯上了vip病房,推门进去,迎面撞上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她敏锐地捕捉到对方领口别着的工牌,是京城律师事务所的。 韩湛请律师做什么? 没等时音多想,坐在沙发上的韩湛喊了她:“老婆?” 她回过神。 提着手里的东西往他那边走。 “我做了点雪花糕。”时音打开盒子,糕点都还完好,没有因为车子侧翻而摔烂,“我看韩叔买了新鲜的椰蓉,我就在糕点上撒了点椰酥。” 她拿了一块。 伸手递到韩湛面前。 带有椰香味儿的雪花糕格外诱人,韩湛第一眼却先看到她破了皮的手背。他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仔细看了看那处伤,抬眸望她:“做糕点的时候把手烫伤了?” “没有。” “走路摔了?” “不是。” “来的路上被人打了?” 时音:“……” “车子打滑侧翻进了绿化带,我开得很慢,所以没受伤。这点小口子,应该是我从窗户爬出来的时候,磕到门把手之类的地方了。” “明天就去把那烂车卖了。”没等时音开口说话,韩湛搂着人就往外去了:“乖,去护士站擦点药,这白嫩嫩的手受点伤真是让人心疼死了。” 时音再次:“……” 第62章 喜欢他送的礼物 她说她喜欢那辆保时捷Macan,不论是外观颜色,还是性能手感,都符合她的心意。韩湛提议给她再买辆贵的,她也没同意。 喜欢无法用金钱衡量。 只有愿不愿意。 就算它有缺点,偶尔带来点小麻烦,时音也不觉得它比旁的车差,更不会随意丢弃。入了她的眼,上了她的心,它就是最好的。 …… 韩湛心情挺好。 管家送晚餐来病房的时候,他正在和保时捷4S店的经理通电话。说是把时音那台车的零部件升级一下,做到行驶更稳定,更加防滑。 等了三五秒钟。 见男人挂了电话,管家才开口:“先生,太太没事吧?” 他也是到了医院才听护工说太太受了伤,问及原因,竟然是车子侧翻。这事故不禁让他想起多年前韩氏夫妇带着幼时的韩征韩湛两兄弟外出春游,驶过盘山公路段的时候发生了意外,救援队找过去,被压在车底的只有昏迷受伤的司机和韩氏夫妇以及韩征。 韩湛不见了。 增派搜救人员找了一天一夜,在距离事故发生地十公里外的一户农家小院里发现他。 有人说,韩家老二没良心,车祸发生,一家四口只有他醒着,他从车底爬出来,不想着救父母和哥哥,只顾着自己逃生。也有人说,五六岁的孩子遇到这种事吓懵了,率先选择保全自己也没错,毕竟人都是贪生怕死的。 外人这样讨论也就罢了。 可恶的是韩家人。 自那件事发生,韩家逢年过节聚在一起吃饭,七大姑八大姨便开小韩湛的玩笑,说他是个精明的人,凡事都只考虑自己,连生他养他的父母都不放在心上。 最初小韩湛会哭。 急切解释。 摇晃着脑袋、摆着小手说不是这样的。 大人们将他当成说笑的话题,根本不在乎小孩的感受。他越是眼泪汪汪,他们越是笑得开心。渐渐地,他不再解释,旁人再次提起这事儿,他就学着他们笑的样子,回一句:“自私又能怎么样呢?” 再后来。 韩湛搬出了韩宅。 睚眦必报的形象深入人心后,就没有人再敢在他面前舞弄这些往事。这扬车祸仿佛也在众人面前淡去,被所有人遗忘。只有管家知道,它是一根刺,深深地扎在韩湛的心底。 所以,在得知时音发生意外车子侧翻那刻,管家除了担心她,也紧张自己从小照顾长大的二少爷。怕他心情不好,怕他难过。 事实证明,管家的担心多余了。 韩二挺乐呵的。 结束和4S店的通话,便走过来接了他手里提着的保温餐盒,告诉他时音没有事,手背擦破了些皮,上过药了。而后帮他拂了拂肩头落下的雪花,叮嘱他隆冬天冷,要多穿点衣服。打开了食盖,又夸他手艺进步,西红柿鸡蛋炒得色香味俱全,比七星级酒店的大厨还厉害。 管家被夸得老脸一红。 有点不好意思了。 “韩叔,坐。” “哎。” “您爱吃的橙子,我刚剥的。” “谢谢先生。”管家笑着接了过来,掰了瓣放进嘴里,就又看见坐在茶几对面的韩湛在削苹果,削到一半,停了动作,道:“我本来打算给她换辆车。” “选好车型了吗?” “她不要。” “新车的外观太太不喜欢?” “她说她就喜欢那辆保时捷Macan,说什么都不愿意扔掉。”韩湛说着,眉宇染上了一层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我送她的东西,她当宝贝一样。” 韩湛记得很清楚。 上次她去参加HU校友聚餐,开着保时捷去的。夜里下起了大雪,她跑出去将停在露天停车扬的车子开进地库,说雪太大了,怕淋坏她的小车车。 陆承说: 喜欢一个人,就会无比喜欢他送的礼物。 恨不得珍藏起来。 捧在掌心里。 这辆车今天都侧翻了,让她受了惊吓,手背也有擦伤,可当他提起卖车等字眼,她脱口而出便是拒绝,甚至还说这扬意外罪不在车,而在于她。是她导航错了路,分了神,打方向盘幅度大,才翻倒进绿化带。 管家不清楚韩湛这些想法,只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太太不止在乎您送的礼物,也很在乎您本人的。您掉进海里受了伤,她寸步不离地守着。今天又专程回北山别墅做雪花糕,挑做得最好的那十几个装了盒带来医院。” 韩湛挑眉。 没说话。 唇角却有了弧度。 时音推开房门从外头进来,屋子里气氛正好。管家和韩湛不知聊了些什么,她能看出二少面上的喜悦,藏都藏不住的笑意。 他在削苹果。 果肉白净。 摆了一个小兔子的样子,可可爱爱的。 在时音出神的片刻时间里,这个‘小兔子’推到了她面前的茶几上,韩湛说:“吃苹果媳妇儿。” “谢谢。” 她点了点头。 坐下的同时拿起盘子,仔细看了看里头的苹果。打量了好几眼,叉住兔耳朵放进嘴里。脆脆的、甜甜的,有股淡淡的清香。 “好吃吗?”韩湛问。 “嗯。” “那就多吃几块。” 这小兔子模样勾起了时音的兴趣,她吃了小一盘,才说:“我去了医生办公室,护士小姐说你退了烧,伤口也不再发炎,过两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 韩湛:“回了家,待遇也跟在医院一样么?” 讲童话故事。 做雪花糕。 最重要是寸步不离地守着。 这几句言外之意时音听出来了,她点了头:“我已经向公司请了假,在你身上的伤好全之前,我会以你为先,其余的事包括工作都往后排。” 第63章 就是喜欢他 韩湛出院至今五天,她都没有离开过北山别墅,没有去过时氏大厦。就算公司那边打电话过来,她也是在忙完有关韩湛的事,再去处理的。 这天上午。 兽医馆的人来了别墅,接走了阿修。狗子在时音的陪同下很是乖顺,没有朝陌生人犬吠,爪牙也都收得牢牢的,听话地上了停在院子里的车。 望着车影走远,管家停在原地迟迟没动。 他很好奇。 太太到底是用什么方法驯服了阿修? 前后那么多经验丰富的驯兽师都没能让狼犬低头,太太来北山别墅才一个多月,就能治好阿修见人就咬的暴脾气,还能走近它脆弱的心里,让它乖乖地去兽医馆动手术。 先生以前请了好多兽医。 诊治的结果都一样。 都说阿修不仅有身体上的子弹伤痕,还有内心的创伤。被遗弃的苦闷,受伤后无法自由奔跑的憋屈,都让这只曾经英勇善战的军犬陷入抑郁,产生了精神上的疾病。 “太太大学时期也许辅修过心理学?” “你记错了,太太毕业于京大设计专业,不熟悉心理学。” “那太太是不是接触过抑郁患者?” “有可能啊!” “太太现实生活中和抑郁病人相处过,所以知道患有抑郁症的生物心里是怎么想的,也就能说得通,为什么太太能最先靠近阿修,获得阿修的信任。” “时家有人得抑郁症吗?” “时氏企业这些年越做越强,时董和时太太越来越富有,每天笑都来不及,哪会得病?时家大小姐就更不可能了,上流圈子里谁都知道她最得宠,就算近期屡屡犯错,时氏夫妇也拼尽全力保她。” “照你的意思,时家上下会得病的不就只有——” 不受宠。 打小被判定为灾星。 走到哪都受人排挤的时二小姐。 说话的佣人蓦地止住了嘴,与周围几个佣人互相看了一眼,立马呸呸呸打自己嘴巴子。差点就诅咒了太太,真该死啊。太太性格安静,说话都轻言细语,入了冬更是关怀别墅每一个人,额外发放了一笔奖金,说是让他们去添置新衣,免得受寒感冒。 这样好的女主人非常少见。 尤其是豪门圈子。 目送车子消失在林荫道尽头的管家收回视线,他也听到了佣人们的谈话,好脾气地提醒了句:“别以为先生太太好说话,你们就能私下里开主人家的玩笑。抑郁症这种字眼也能随便说?还把它安在太太头上?太太怎么可能得病?太太是要长命百岁的!” …… 车子行驶在落雪的京城。 开往兽医馆。 阿修趴窝在时音身旁,她摸了摸它的脑袋,给足它安全感。在她打第三个喷嚏的时候,许兽医好心递来了纸巾,她接了过来,道了声谢。 谁在背地里说她? 时音吸了吸鼻子,手机这会儿响了铃,墨莉发来讯息:“我刚从意大利回来就听说你开车不小心开到绿化带里去了,没受伤吧?” “一点小擦伤,上周韩湛还在住院的时候,我顺便在医务室擦了点药,今天已经好全了。” “太吓人了!” “车子打滑侧翻,还好我没事,车也没事。” “都侧翻了还有功夫担心车呢?” “韩湛差点把车卖了。” “不舍得?” 时音想了想,敲字回复:“我喜欢这台车,就像你喜欢聿执送你的那台玛莎拉蒂一样。” 这是时音第一次收到礼物。 虽然是契约丈夫送的,但也是礼物。 每年她都能看见时氏夫妇送给时青禾的大玩具,时宅车库停得满满当当,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上了大学攒了小金库,她早已具备购买车子的能力,但是怎么说呢,自己买的,与收到礼物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时音与韩湛没有感情,但她也得承认,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早冬上午,他把保时捷Macan的车钥匙递到她面前,她坐进驾驶座,看见亮着七彩灯光的香薰,座椅上的懒羊羊卡通抱枕,中控台上别着的粉白色小蝴蝶结……那一刻,她心里是欢喜的。 她想,她会一直开这辆车。 直至它老去。 永远不会丢弃。 - 时音在兽医馆待了两小时。 确认阿修不会有应激反应、愿意配合医生动手术之后才离开。 Cullinan停在街边。 时音撑着伞往前走了没多少步,就望见了这辆熟悉的车。韩湛昨天外出了,说是有事,她没过问他的行踪,只叮嘱他雪天路滑,让他注意安全。 时音进了后车座。 车厢里的暖气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她偏头看向身旁的人,韩湛也正好在看她。两人视线交织,他不知从哪拿出个小礼盒,塞进她手里:“老公打猎回来了,拆开看看。” 时音:“……” 礼盒落在掌心,时音也只能打开盖子。不多时,一只镶嵌着碎钻的akoyo南澳珍珠戒指映入她眼帘。透白纯亮的海珍珠,每一颗都闪着细光。 时音记得时青禾十五岁生日的时候,父母送过她一条珍珠项链,那珠子就很耀眼。但比起这枚戒指,还是逊色不少。 那条项链六位数。 这戒指…… 时音立马还回去,“太贵重了。” 韩湛就着她递来礼盒的动作,将里头的珍珠戒指取了出来,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戴进她左手的食指,边戴边说:“媳妇儿,我的钱不花在你身上,花给谁?” “无功不受禄,我最近没做什么让你高兴的事。” 还收他这样昂贵的礼物。 时音过意不去。 韩湛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戒指已然落进了她食指指尾。他满意地看了几眼,无声赞叹自己买戒指的眼光。不等时音开口,他又说:“老婆,你看了最新人口普查报告么?” “没留意。” “2025年统计显示,女性寿命比男性平均长5年。” 时音拧眉。 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韩湛告诉她:“我老得会比你快,到时候你还能去跳广扬舞,我就只能坐在轮椅上瞪着眼睛看。收了我的礼物就相当于接受了我的贿赂,答应我,不准和别的老头跳。” 时音:“……” 年二十八的街道张灯结彩。 人来人往。 放眼望去都是一家人,处处洋溢着阖家团圆的年味儿。 Cullinan行驶在去往IFS商扬的路上,韩湛手机震动了几下,他低头,见陆承发来的短信:“Elton的助理打电话给我,说资金已经到位,让你挑个好日子,分公司正式落地京城。” 韩湛想了想,发了个日期:“3月12号。” 陆承:“翻黄历了?” 韩湛:“没。” “那这是?” “我老婆的生日。” 陆承:“……” 韩湛给他讲道理:“二十二年前的3月12号我美丽的老婆降生在这个世界,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就只3月12号这一天挤破脑袋抢到了我老婆的生日,这还不能表明它是个好日子?把黄历翻烂,都挑不出比它更好的。” 第64章 时音小宝 商超里喧闹嘈杂。 韩湛在入口处拿了一辆推车,将时音搂到身旁,带着人往里头走。他对这里似乎很熟悉,径直穿过果蔬区域,到了百货专区。 时音放眼望去,都是红艳艳的对联。 许多人在挑。 中间还有个老者现扬书写。 时音走上前,打量这一面墙上所有的对联,这是她第一次办年货,没什么经验,便环顾四周看其他消费者,大家都买那种字体金灿、春联内容寓意好的。 比如: 年年顺景财源广 岁岁平安福寿多 吉星高照 时音照着他们的样子,也认真地挑着。她拾起其中一对,转过头要喊韩湛,就看见他从几米外的货架旁朝她走来,向她展示他挑的对联:“怎么样媳妇儿?” 时音拧眉。 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好几秒钟。 这春联是卡通样式的。 上联:“哈哈哈哈哈哈哈。” 下联:“哈哈哈哈哈哈哈。” 横批:“哈哈哈哈。” 中间还有个四四方方倒着的黑体大字:“哈。” 有那么一瞬间,时音都快不认识‘哈’这个字了。她看了看韩湛手里的,又偏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怎么看都觉得韩湛是个另类。 时音是个委婉的人,提醒他:“好像没有人买你这个。” 这是春节。 对联贴上大门就是门面,而且要贴一整年。 这个‘哈哈哈哈’贴在北山别墅门口,来往的邻居看了都得笑掉大牙。 “就是要与众不同才显得特别。”韩湛搂上她的肩膀,低头看妻子瓷白的脸,语气宠溺:“这对联寓意挺好的啊,咱们新的一年,主打开心。老婆,你笑起来很漂亮。” 他最会哄人了。 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蘸了蜂蜜,能甜死人。 时音知道他就是这个性子,说话做事并不走心,那双深情的桃花眼含着笑看你也并不是爱你。但她不得不承认,时常听他讲这些糖衣炮弹,即便是假的,也会让人愉悦。 在时音出神的过程里,他们已经离开了百货区。 一群小孩熙熙攘攘从前方路过。 各个手里都捧着块小蛋糕。 那糕点精致,闻着有一股淡淡的奶香,更吸引时音目光的是孩童们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回忆曾经,她看到的永远都是躲在灰暗阴影里,始终愁眉不展的自己。 “老婆?” “嗯。” 时音抽回思绪,闻声仰头,望见韩二那张俊朗的脸。他比她高许多,胳膊轻易从她左肩绕过后背搭上她的右肩膀。 奶油香味近距离弥漫。 时音攸地向右偏头,一块装在杯子里的小蛋糕倒映进眼睛里。就着将她圈在怀里的姿势,韩湛将杯子蛋糕放进她空落的手心。 “你在哪拿的?”时音问。 “前面。” “可那写着的是小孩儿免费品尝。” “不知道哇。”韩湛低头看她,笑道:“我过去排队,跟那服务员大叔说我家也有个小朋友,他就给了我一块。吃吧,时音小宝。” 时音:“……” - 时音不太爱吃甜品。 病了之后就更加吃得少。 许是这个杯子蛋糕分量不多,她走在韩湛身旁,在他几乎没停歇过的话语声里,杯子见了底,她舔了舔勺子上的奶油,没有浪费半分。 “真厉害,都吃完了。”韩湛摸她脑袋。 “……”时音抿唇。 有点不好意思。 他的夸赞总是直白又大胆,内敛的她还没有完全适应。 两人继续在商超逛着,购物车很快就满了。路过益智类玩具区域,韩湛挑了盒懒羊羊图案的拼图,他说他拼这个很有一手,得空了教她拼,拼好了用相框裱起来挂她的房间。 时音话少。 只点点脑袋应着。 她走在他身旁,跟着他往自助结账区走。时音无声抬眸看了他一眼,在她的印象里,京圈里的公子哥都养尊处优,管家会置办好一切,他们无需自己出来采买。就算有极少数接地气的,愿意自己出门,去的也都是SKP等顶奢商超,里头随便两盒水果都是三五千上万,绝不会像韩湛这样,钻进一个普通的超市,动作熟练推着车,毫无半点豪门少爷样。 有那么一刻。 她都忘记他是京城八大家族top1韩家的二公子。 身上没有骄奢。 没有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轻蔑架子。 就是一个长得很好看、话有点多、烟火气息很浓的人,有着一颗热爱生活的心。时音注视他好一会儿,头顶忽地飘来他似笑非笑的嗓音:“媳妇儿,你这样盯着我看,我是会发现的。” 时音:“……” 她立马收回视线,转移话题:“我看你对这个商超很熟悉,是经常来吗?” “小时候来得多。” “你一个人?” “当然是和韩叔一起。”韩湛看她,笑着:“我一个人,那也太命苦了。” “好吧。” “韩叔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以后就咱俩一起。” 时音点头。 她应答的肢体动作落在他眼里,明明没有故作娇嗔,却显得那么可爱。韩湛多看了她几眼,选了个人不多的地方去结账了。 …… 回到北山别墅是下午四点。 时音将新买的春联都拿了出来,没贴过,本想喊管家帮忙,韩湛一口就拒绝了。他说他贴对联的实力很强,无需他人帮忙。 时音半信半疑。 拿起工具,在他的催促下同他一起去屋外张贴。 刚开始的十分钟,时音还很有耐心地配合着他贴春联。在他花了二十几分钟,还没把对联贴正,时音默声叉腰。 时音站在地面上,仰头望着正在摆弄对联角度的男人,听着他的指挥,将手里的胶纸撕下一半,踮起脚递给他。 “正了吗媳妇儿?” “还是有点歪。” “这边呢?” “歪的。” 又过了五分钟。 韩湛从椅子上下来,走到时音身旁,抬起头与她一道望着上方的大门。他眯了眯眼睛,试探地问:“老婆,你说是门歪了,还是我们眼睛斜了?” 时音没回答。 将手里的胶纸工具悉数塞进韩湛怀中,头也不回地往屋子里去了,边走边喊:“韩叔,韩湛不会贴春联,怎么贴都是歪的。” 第65章 原谅我好不好 那幅‘哈哈哈哈哈’的对联终于贴正在别墅大门。 韩湛又拿了幅新的,踱步到时音身旁,嬉笑道:“媳妇儿,咱们再去把侧门贴了。相信我,有经验了,绝不会歪。” 时音没理他,蹲下身捡起黏贴的工具,快步跟上面前的管家,“韩叔,我去屋子里剪窗花,您教我可以吗?” “可以的太太。” “走吧。” “先生他——” “他有经验了,要去把别墅所有的门都贴上春联。”时音说。 管家:“?” 没等管家开口,时音就拉着他进了屋。女人步伐急促,足以证明在贴春联这漫长的二十几分钟时间里,她对韩湛有多无语。 冷风拂过。 视线里已经不见时音的身影。 韩湛轻咳了两声,将手里的春联递给旁边的佣人,装着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悠哉游哉地迈开步子往别墅里去。 另一边。 没了碍事的韩二,时音在管家的教学之下,很快就学会了入门级别的窗花。她右手拿着剪刀,左手拿着红纸,照着管家给的图案,小心翼翼勾勒着花边。 双喜字已经成了半边。 时音眉眼微扬,向管家展示自己的成果:“韩叔,是这样吗?” “大致是的,这个边角再修改一下。” “哦哦。” 时音盘腿坐在地毯上,认真听着。收回红纸,打算继续剪裁,韩某人悄无声息又飘了过来。她是先听见他的声音,才瞥到他的衣角:“媳妇儿,剪得好漂亮。” “你不贴春联了?” “那东西没技术含量,不贴了。” 时音翻了个白眼。 没鸟他。 低头看着自己手里快要成型的剪纸窗花,越看越满意。没等她再动手,韩湛忽地坐在她身旁,学着她的样子,拿了把剪刀,一张红纸,凑到她面前:“老婆,教教我呗。” “让韩叔教你。” “韩叔剪的花样太难了,你这个适合初学者。” “那你等我剪完。” “没问题。” 他答应得很爽快。 也瞬间安静了下来,没声了。 时音睨了他一眼,不太相信他会这么乖觉。她的猜想没有错,在接下来的七八分钟时间里,韩湛的嘴就没停过,时不时指一下她的剪纸,说她第一次剪怎么能剪得这么漂亮,手灵巧得不像话。又贴到她脸旁,说她睫毛很长,像把小扇子。皮肤很好,毛孔都看不见,问她是怎么保养的。 时音吸气。 吸了一次又一次。 终于在吸了不知道多少口气时,双喜字剪完了。她放下剪刀,将折了半边的红纸缓缓展开,一个镂空的囍字呈现在眼前。 第一次剪窗花。 拍个照留作纪念。 时音将手里的囍字放下,起身去楼上拿手机。三分钟后折返回客厅,一边往里走,一边敲字与墨莉发信息:“管家教我剪了一个精致的囍字,我拍给你看看。” 墨莉:“好呀!” 回了这条消息,墨莉等啊等,等了好半天,迟迟没等到时音发来的照片:“还没拍好嘛?” 手机震了震。 站在原地的时音却没顾得上去看信息。 她一双杏眸紧紧地盯着坐在地毯上的男人,以及对方手里拎着的,她剪出来只剩半边的囍字。在时音目光高度审判下,韩湛唇角抽了抽,试探地说:“老婆,如果我说它是自己变成两半的,你信吗?” “韩、湛!” “对不起媳妇儿。”韩二立马认错,态度诚恳:“我就是想看一下,轻轻地拿起,没想到剪刀压在它上面,拎起的那一瞬间它就裂开了。” 时音要哭了。 转过身就往管家所在的厨房去了,边跑边喊:“韩叔,您管管韩湛!他把我刚剪好的囍字窗花弄烂了,我剪了半个小时才剪好的窗花,韩叔——” - 整个下午,时音都没和韩湛说话。 韩湛拿着自己亲手剪的歪七扭八的窗花凑到她面前,求她教教他,怎么剪出像她那样漂亮的囍字,她没理,扭头就跟着管家去备年三十的菜了。 韩湛洗了盘她喜欢吃的车厘子,削了两个苹果,摆成她喜欢的小兔子形状,放在客厅茶几上。她进了门,佣人让她吃点水果,时音温柔点头,伸出手刚要拿车厘子,看见那只有他才削得出来的兔子苹果,知道这水果盘是他弄的,立马又将手收了回来。 傍晚。 天还未完全黑。 时音处理完公司那边的事,合上笔记本电脑,见手机弹出消息,是韩湛发来的。她睨了一眼,依稀扫到‘窗外’等字眼。 她没理。 关了手机。 起身打算下楼。 路过落地窗的那刻,鬼使神差地,时音又停了步子。站在窗前,望向白茫茫一片的后院。穿着黑色大衣的韩湛身影映入她眼帘,他行走在雪地里,地面留下许多他的鞋印,从她的高度看过去,是个很大的数字:“687(对不起)” 中间新堆了个雪人。 举着白旗。 无声地在说:“错了错了。” 时音被他逗笑了,眉眼上扬笑出了声。她折回沙发旁,拿起手机点开与韩湛的聊天框,对着窗外实时拍了张韩二与雪人同框的照片,敲字发过去:“雪人好丑。” 韩湛秒回,“雪人旁边那个讨人厌的黑衣男是谁?” 时音:“是讨厌鬼。” 韩湛:“竟然敢惹我老婆生气,我找个时间收拾他!” 时音:“支持。” 对方输入了好几次。 却没消息发过来。 就在时音打算说句什么的时候,韩湛那条编辑了多次的内容弹了出来:“媳妇儿,原谅我好不好?/星星眼表情包/” 他不适合这种可爱的表情包。 很违和。 不符合他的人设。 以至于这个眨眼睛的软萌小猫表情包发来的那一瞬间,时音就被逗乐了。她抿了抿唇,眉眼间浮现出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葱白的手指敲击键盘,回:“剪一个囍字窗花还给我。” …… 时音的那条回复本质是给双方一个台阶。 没真想要韩湛去剪一个囍字窗花。 翌日。 年二十九的早晨飘着小雪。 时音照常八点下楼,沿着台阶往下走,没走多少步,一楼大厅里的景象攸地撞进她眼眸中,她怔住了。望着数不清的剪纸,定在原地久久没迈动脚步。 晨曦的微光洒落进来。 光影昏暗。 她仿佛看见了韩湛坐在客厅地毯上,剪了一夜的窗花。从最开始歪七扭八的图案,剪到挑不出任何毛病。 时音走进客厅。 从无数剪纸中穿过。 那架她常躺的贵妃椅沙发上,放着一张最漂亮的红双囍窗花。 第66章 哄他 举高到眼前。 柔和的阳光从囍字镂空处透射进来,落进女人暗淡的杏眸里。时音注视着这抹光芒许久,佣人与她问好,她才回过神。 她仔细收好手中的窗花。 环顾四周。 并未见到韩湛的身影。 “他人呢?”时音问。 “先生出门了。” “这么早?有说去哪吗?” “跟陆先生一起走的,具体的地点没有说哦太太。” 时音点头。 她折返二楼主卧,走至梳妆台前,从抽屉里翻找了个合适的相框,将这张红双囍的窗花平整放了进去。随后又去了衣帽间,拿出装有那套改良款中山装的礼盒,看了眼里头的衣服和写好祝福语的卡片,确认无误,绑好礼品绳子,放置在旁边的高柜里。 恰逢管家来敲门。 早餐做好了。 请她下楼去吃。 时音应了声,离开的时候按亮了手机,找到韩湛那灰扑扑的微信头像,编辑内容发了过去。 …… 彼时。 Tank400车厢里。 昨夜几乎整宿没睡,韩湛靠坐在副驾驶座椅上,微阖着眼。手机震动响铃扰了他休息,男人眉心皱了几下,显然不悦。低眸看向亮起的屏幕,瞥到时音的微信头像,韩二顿时有了精神,坐起身的同时点开手机。 “(囍窗花图片)” “剪纸我看见了,我也收下了。” “(西红柿鸡蛋手擀面图片)” “韩叔做好了早餐,你外出忙事情,也要记得吃早餐。” 她发了四条信息。 有图有文字。 韩湛照着她的方式,举起手机拍了张车前方十字路口的实时图片发了过去:“我和陆承去一趟城南的烟花市扬。” 时音:“你左手伤还没好,能开车吗?” 韩湛:“陆承开。” 韩湛:“(陆承侧脸开车照片)” 时音:“注意安全,韩叔说下午包饺子,你要一起的话,我们等你。” 正在开车的陆承第三次偏头看身旁的好友,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时候还一脸躁气,低头看了眼手机,眉宇间的阴郁全然散去。 “时音给你发了什么?”陆承问。 “这么喜欢窥探夫妻隐私?” “有病。” 韩湛呵了声,“不跟你这种单身的人计较。” 陆承无语。 一脚油门驶过面前的路口。 车子途经城市中央的LED大屏,上面展示着时氏新上任不久的总监时音设计出来的第二系列新春款男士中山装,由于市扬太过火热,商品供不应求,排单量都到明年年底了。 陆承看到这衣服的时候,副驾位上的韩湛也看到了。 几乎是一瞬。 某人脸色沉了下来。 喜悦没了,得意也没了。 这回换陆承笑了,他握着方向盘,就算分心开车,也要转过头去笑韩湛:“不是很开心吗?怎么看到这套衣服就忽然冷脸?” 这套由时音原创设计的中山装,领口绣有青竹。 隐喻着宋斯年。 这点八卦消息陆承也是在上流圈子的群里偶然得知的,他能知道,作为时音法律意义上的丈夫,韩湛必然更加清楚。 如此。 陆承笑得愈发灿烂,“没关系啊,她心里装着的人不是你,但跟她领证的人是你。而且你不是觉得她有点喜欢你了吗?说不定再过个三五年,你就能分走她心里宋斯年一半的位置了。” 韩湛沉默。 脸冷得远胜过窗外的寒冬。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时音对韩二压根儿没男女方面的意思,顶天了也就是契约夫妻之间相敬如宾的友善和尊重。也就只有韩湛,觉得时音对他有感情。 - 韩湛是下午回的北山别墅。 买了许多烟花。 佣人们帮忙从后备箱搬下来。 时音不清楚韩湛去城南烟火市扬期间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他下车时脸色不好。她询问陆承,对方说:“男人一个月总会有那么几天,时小姐你放心,过一夜他就正常了。没人能比韩二更乐观,他睡一觉,就又是那副没心没肺、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的嘻哈样。” 陆承和韩湛是多年的挚友。 儿时就认识了。 论说了解,除了韩叔,没人比得上陆承。他说的话,肯定也有道理。但时音还是觉得,就算是天生的阳光开朗积极向上,自愈能力远超普通人,也会有情绪低落、需要安抚的时候。 就像阿修。 它是国际部队的军犬。 已然超越同类,拥有强大的精神世界。 即便如此,它还是会受伤,会疼会累会产生心理疾病。许是时音自己患有这类病症,明白这种困顿的痛苦,所以她更加希望,世界上每个不坏的人,都能拥有笑脸。 送陆承离开,时音回了屋子。管家说韩湛困了,在书房休息。她点了点头,去了趟厨房,十来分钟后拿着一盘小兔子形状的苹果上了楼。 书房不设锁。 时音敲门便进去了。 往里走了没几步,迎面撞上韩二深邃的黑眸。他哪里在休息?分明是坐在真皮沙发上开着LED投影仪玩Switch海外服游戏。 他注意到了她。 没开口说话。 目光却定格在她身上,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时音朝他走去,将手里的果盘摆在他面前的矮脚茶几上,温声说:“我学着之前你削苹果的样子削的,你尝尝。” 韩湛不语。 放下手里的游戏机柄,很给面子地吃了几块。 “今天出门跟人吵架了?” “没。” “丢东西了?” “不是。” “没留意脚下,在雪地里摔了一跤?” “我是个成年人。”韩湛被她逗笑了,掀开眼帘看她,无奈道:“老婆,八岁的小孩子都不会犯你说的这些事儿。” “八岁的小孩不高兴的时候会主动开口说。” “我看起来很丧?” “一点点。” “所以你拿着切好的苹果进来是——” “哄哄你。”时音接了他的话,没有丝毫掩饰:“我给你准备了一份春节礼物,不是今天临时起意,而是上个月月底就备好的。原本打算明天年三十送你,择日不如撞日,你今天难得心情差,去看看这份礼物吗?” 第67章 新年礼物 她又说给他准备了新年礼物。 不是看他心情不好临时去备的,而是上个月月底就备好了。 这无疑给了韩湛一束灿烂的阳光,他乐得手里还剩半边的兔子苹果都差点掉了。强撑了几秒钟,韩二维持住脸上冷丧的情绪,起身跟上时音的步伐,走的时候也不忘吃完老婆给削的苹果。 …… 书房与主卧离得不算近。 走路两三分钟。 这个过程中,韩湛脑海里浮现过几百种礼物的样式。也许是像上次她送白女士(韩母)五十大寿寿礼那样,送一块百达翡丽的手表。也许又是大多数人那样,送个袖扣或者男士剃须刀? 不管送什么。 她有这份心意,韩湛就很满意了。 当他来到衣帽间,看见高柜里摆着的四四方方带有时氏logo品牌的礼盒,韩湛还是怔住了。他定睛数秒钟,好像猜到了里头装着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时氏的新春项目,第二系列的设计产品都是由我负责。我原是打算将完稿的几幅作品递交上去,在跟其他部门同事对接的时候,很凑巧地看见了你陪阿修在雪地里玩。” “那天阳光很好,白雪纷纷扬扬地下着,你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白色的雪花落在黑色的你身上,忽然就勾起了我的灵感,也就有了那幅改良款中山装的手绘线稿。” 时音说着。 解开粉蓝色的礼品绳子,打开礼盖。 那套崭新的衣服完整地装进了韩湛黑眸里,应了他的猜想,他却蹙起了眉,眼神复杂地看向身前的女人,微哽的喉头沉淀许久,迟迟没吐出半个字。 衣领绣着青竹。 不是在隐喻宋斯年吗? 她却说这套衣服是从他韩湛身上获取的灵感,因他而生的。 韩二的沉默落在时音眼里,她权当他是心情不好的写照,没去追问他为何不说话,而是继续自己的说辞:“我从韩叔那问到了你穿衣的尺码,把衣服线稿发给产品部门的员工,同时也发了你的尺码表,让他们照着做第一套样衣。” “衣服打板出来,拿去拍摄了几张需要挂上官网的图片之后,我就要了过来。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样款式的衣服——” “喜欢。” 他回答的速度特快。 快到时音上一句话的尾音都还在唇边,快到她都错愕了半拍。 韩湛似乎自己也察觉到了,连忙补了句:“我这个人在吃穿用度上不挑。” “那就好。”时音点头,放下手里的礼盒盖子,道:“你现在试穿一下吗?” “可以试试。” “嗯,那你换一下,我出去等。” 时音离开衣帽间。 关好了门。 望着她身影消失,韩湛箭步走到高柜前,仔细打量礼盒里的衣服。他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第一时间发给了陆承。 陆承:“?” 韩湛快速敲字,“这是时音送我的。” 手机这头。 看着这简短的七个字回复,陆承仿佛都能联想到韩二得意洋洋的损样儿。如果人能长尾巴的话,韩湛此刻一定长了条很长的毛尾巴,不停地晃悠。 陆承:“那真是恭喜你了二少爷。” 对方发来转账。 ¥8888 韩湛:“心情好,提前给你发个压岁红包。” 陆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跪地猫表情包/” 这个表情发过去,对方便没再回复。不用想也知道,韩二少爷肯定是去试穿衣服了。陆承注视着聊天框许久,无声扬唇笑了。 从北山别墅离开那会儿,时音主动找上他,问及他与韩湛出门是否遇到了什么麻烦,才导致一向嘴碎幽默的韩二沉着一张脸下车。 在陆承的记忆里,除了管家韩叔,近如韩氏夫妇,远如圈内外众人,没人会关心韩湛,更不会在乎他是不是开心。 时音,是第一个。 那一个瞬间,陆承好像突然发现,为何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的韩二,会自作多情地觉得时音对他有感情。因为她真的很温柔,会细心留意身边人的情绪,在乎他们的点点滴滴,即便这个人只是和她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只是因利而聚的契约丈夫。 也因如此。 陆承撒了个小谎。 说韩湛是个心理承受能力很强的人,就算受到攻击,他也能自愈。果不其然,时音去哄他了,他也被她哄得阳光灿烂。 作为多年好友。 陆承希望他今后的每一天都能像这时这刻发自内心地喜悦。 - 除夕当天。 管家准备了鞭炮。 韩湛和时音站在门口的大红灯笼底下,在点燃引线那刻,他弯腰捂住了她的耳朵。新年的团圆欢愉被鞭炮声拉开帷幕,之后他们俩一起挂了门口的小灯笼,韩二终于不手残了,时音也没气得跑去和管家打小报告。 佣人下午都放了假。 偌大的别墅,只剩时音韩湛和管家。三人围着餐厅的欧式方桌坐,调好了肉馅儿包饺子。看着那一个个精致的鱼尾饺从韩湛手里出来,时音杏眸微睁。 管家笑道:“太太,先生打小就跟着我一起准备年夜饭,五六岁的他就会包饺子了。” 韩湛朝她抛了个媚眼。 仿佛在说: “老公是不是很厉害?” 时音:“……” 她也是跟他学坏了,在他得意的时候,就想去戳他脊梁骨:“包饺子学会了,贴对联和剪窗花怎么没学呀?” 韩湛闭麦。 给管家使眼色,奈何对方上了年纪没注意到,光顾着回时音:“先生小时候贴对联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剪窗花把自己手指头剪破了,跑到我面前哇哇哭,说再也不要贴对联,也不要剪窗花了。” 管家说得很有画面感。 时音好像已经看见少时的小韩湛,捧着自己出血的小指头‘哇’地一声大哭的景象了。她不禁笑了起来,韩叔也笑了,坐在对面的韩二捏着手里还未成型的鱼尾饺,瞥了眼下方的桌底,想立马钻进去。 …… 入夜。 暖和的客厅里三人坐在地毯上。 中间是扑克牌。 每个人脸颊都粘着不同数量的纸条。 时间过得很快,在时音没察觉到的情况下,凌晨跨年的钟声敲响。韩湛立马放下手里的纸牌,朝管家伸手:“韩叔,新年快乐。” 他给了时音一个眼神。 虽然不懂。 她还是学着他的样子做:“韩叔,新的一年万事如意。” 管家笑着,从兜里拿出两个金灿灿的红包,分别给到时音和韩湛手里。他起身离开客厅,走时乐呵地说:“先生太太,我去准备烟花。” 时音打算去帮忙。 刚准备起来。 身旁的韩湛忽地开口:“媳妇儿,跟我说句新年好话,我也给你一个红包。” 听到这话,时音停了起身的动作。说一句贺词就能得一个红包,这样的好事到谁头上都会接着,时音也不例外。她看着他,想了一句她觉得很好的祝福语:“韩湛,希望你新的一年,开心快乐,身体健康。” 话音落。 韩湛拿出了他的红包。 不同于普通的小长方形红包皮,他手里这个格外的大,有A4纸那么大。交到时音手里,她整个人都惊了。 沉甸甸的。 里头好像装了文件。 时音抬眸看了他一眼,在他挑眉的示意下,她拆开了红包。纸张抽出来那刻,最上方那行黑体大字撞进她眼帘:“时氏股份转让协议。” 是时氏所有股东联合起来,给他的那7%的原始股。 他转让给她了。 难怪。 他受伤住院期间,时音有次进病房,见到了律师。她那时还在想,韩湛遇到什么事需要请律师?原来,是在转让股份。 时音错愕良久。 窗外这时响起了烟花升空的轰鸣声。 伴随着火光而来的,还有韩湛磁性的嗓音,他说:“媳妇儿,明年的除夕夜,我们也会一起过吧?” 第68章 我只在乎我的妻子 时音站在窗前。 她望了眼雪地里披着厚重的大衣,点完烟火,笑着朝他们挥手的管家。又看了眼玻璃窗上的双人倒影,韩湛站在她身旁。 这是她过得最好的一个年。 喜庆温馨。 简单融洽。 所以在韩湛发出明年除夕夜邀约的下一秒,时音抬头往后看向他,给了答复:“嗯,会的。” …… 白女士打来电话的时候,时音和韩湛正在看春节联欢晚会的重播。 对方说准备了菜。 请他们俩去韩宅吃个饭。 韩湛手伤未愈,这趟出门是时音开的车。Cullinan驶入韩宅林荫道,时音放眼望去,以管家为首的乌泱泱两大排佣人站在院门口。 这样声势浩大地迎接她和韩湛? 下一秒。 悠闲靠坐在副驾驶座椅上的韩二开了口:“大哥在后面。” 听到这话,时音下意识抬眸看向车外后视镜,果然看见了韩征的车,就在距离他们俩四五十米开外的地方。 时音沉默。 将车安稳停靠在院外,熄了火。 给长辈拜年必然得带礼品,她和韩湛带的不少,几乎填满了后备箱。时音站在车门外,注视着不远处刚停下来的那辆迈巴赫,管家佣人们纷纷跑上前帮忙拎东西,将下车的人簇拥在中间迎着进宅院。 相反的。 他们这边很冷清。 静到能听见上头雪花被风吹下来的声响。 时音收回视线,见伤还没好的韩湛提着好几盒人参阿胶,独自往院子里去,交给站在屋檐下的佣人。他说这些东西有点重,不用她提,让她站在这等两分钟,等他收拾好,两人再一块儿进门。 须臾片刻。 随着韩征等人离开,林荫道陷入沉寂。 去而复返的管家小跑出来,似乎是什么东西遗忘在迈巴赫上,他捧着大公子的车钥匙到车前,小心翼翼开车门,拿出一盒西洋参。 “李管家。”时音喊他。 闻言。 管家停了步子,朝她走近,客气地打着招呼:“二少奶奶新年好。” “可以帮我和阿湛提一下东西吗?” “提东西……”管家呢喃,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见左手打着白纱布的韩湛正把几盒补品交到屋门口的佣人手里。给二少爷帮忙是应该的,但今天大少爷回来了,管家看了眼身旁的时音,喊住路过的佣人,责怪道:“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来了怎么不去迎接?” “大少爷他——” “眼睛长着都是干什么用的!快去给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拎东西!” 佣人连连点头。 照吩咐去办。 管家吼完这一通,抬头朝时音敷衍笑了两下,“二少奶奶,没其他事我就先进去了。大少爷工作忙,难得有个年假,又带着未婚妻回来,先生太太乐坏了呢。” 时音嗯了声。 望着对方身影走远,她返回车旁。离近了,听见正在提东西的佣人小声抱怨:“不是说不用理会二少爷吗?今儿怎么还要帮忙拿东西?还只让我一个人来拿。先生太太又不喜欢二少爷,要不是已故的老爷子下了吩咐,先生太太早就把声名狼藉给韩家丢尽脸的二少爷赶出去了——” “赶什么?” “二、二少奶奶——” 佣人吓得一哆嗦。 手上的东西差点都吓掉了。 她低紧了脑袋不敢抬头,连忙找补:“二少奶奶,我是新来的。是韩宅的老佣人们告诉我,大少爷事业有成,有望成为韩氏下一任家主,所以我——” “多叫几个人来拎东西。” “……”佣人一怔,没料到面前的人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鞠了鞠躬快步溜了:“好的二少奶奶,我马上就去做。” 时音站在原地。 任由冷风袭上全身。 “媳妇儿,在想什么?”韩湛不知何时走到她身旁,还拿了件暖和的大衣,披在她身上:“又要下雪了,冷得很,咱们进屋。” 时音抬眸。 视线定格在上方男人轮廓分明的英俊脸庞。 他笑着,跟往日自由散漫的神情一样,还是那么温情风趣,什么事儿都往眼里装,不往心里去。遭遇薄待,也只会勾唇一乐,云淡风轻的跟受委屈的人不是他一样。 时音佩服他乐观的心态、极强的自愈能力。 不像她。 会病到药都治不好的程度。 时音深吸了口气,同他一块儿进了院门。进玄关换了鞋,徐徐往大厅方向走。来的时候时音就听韩湛说,韩征和八大家族之一的安家大小姐订了婚,今天不止是来拜年,还带着未婚妻见家长。 进了门。 几道视线落了过来。 韩氏夫妇没在,只韩征和安家两姐妹坐着。端庄优雅的那个是韩征的未婚妻,机灵好动的那个是安妍的亲妹妹安乐瑶。 时音和韩湛落了座。 管家来上茶。 茶杯刚摆在时音手边,她喊了他,温柔道:“李叔,太烫了,给我换一杯可以吗?” 管家一愣。 维持着脸上的恭敬,点头应着:“好的二少奶奶。” 两分钟后,一杯凉了些的新茶端了过来,时音双手接着,纤细的手指摸了摸杯壁:“李叔,有点太凉了,喝了可能会感冒。” “抱歉二少奶奶,我再给您换一杯。” 第三杯。 第四杯。 第五杯。 时音还是不满意,她笑得乖顺,嗓音柔和像只羊羔,说出来的话却让管家咬牙切齿:“李叔,我入冬后身体不太好,信阳毛尖我喝了会失眠。” “二少奶奶您到底想喝什么茶?” 管家没忍住黑了脸。 他在韩家当了近三十年的管家,就算是大少爷刚进门的未婚妻安小姐,都对他礼待有加。这个时音,故意下他的面子,针对为难! “听不懂人话?”始终没说话的韩湛开了口,坐直身子的同时黑眸扫了眼面前的茶:“泡茶这种事都干不明白,有的是年轻力壮的新管家来替你干。” 管家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低着脑袋。 弯着腰。 半个字都不敢吭。 “阿湛。”韩征这会儿开口打圆扬,“李叔在咱们家做了三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能是过年这阵子太忙了,才会疏忽。去给小音泡一杯我带来的大红袍,女孩子冬天适合喝。” 管家擦着冷汗离开,“谢谢大少爷。” 人走了。 客厅里静了片刻。 安妍起身走了过来,试图以嫂子的身份与时音拉近关系。没等对方开口,韩湛先一步瞧见了她手腕上的龙凤镯:“爸妈给你的?” “是的。” “还没嫁进韩家就给这么贵重的东西。” 安妍不清楚他的意思,只笑着摸了摸手腕上的东西:“伯父伯母人好。” 韩湛冷笑了声。 没多说什么。 …… 午餐很是丰盛。 韩氏夫妇亲切地招待着准儿媳妇安妍,满心满眼都是即将成婚的大儿子。饭后大家陆续离开餐厅,时音中途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客厅里没人。 韩征带着安妍姐妹在院子散步。 时音环顾四周,都没找到韩湛的身影。她转身往外走,迎面撞上管家,对方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立马低了头,全然没了之前嚣张的气焰:“二少奶奶。” “韩湛心大,懒得跟你计较。我心眼儿小,可以一直让你泡茶。” “不会再有下次了二少奶奶!” 时音绕过他径直走了。 女人脚步声走远,管家才缓缓起身。他偏过头,望了眼时音的背影,长得那么乖,却是个性格刁钻的刺头。韩二在家确实如她所说,自知不受宠,所以也就不把旁人的冷待放眼里,不辩论,不争取,随便旁人怎么样,他都不在乎。 今天的韩湛忽然就在乎起来了。 差点把他开除。 管家拍了拍胸口,以后要对这两口子恭敬点了。 …… 时音迷路了。 绕了好几条过道,穿过露天的长廊,不知道走到了哪。 周围没有佣人无法问路。 她左右看了几眼,打算原路返回。抬起的脚还未迈出去,韩湛的声音忽地传来,她定了定,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挪了几步,透过中式镂空的白石窗,望见了里头祠堂里的韩湛和韩氏夫妇三人。 他们吵架了。 韩父解释着:“我和你妈妈给安妍的的确是韩氏传家的龙凤镯,但给音音的那只翡翠玉镯也有百年历史,是最上乘的镯子。” 白女士:“你不是打小就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这次为什么这样小心眼?安妍是阿征即将过门的妻子,是韩家的大少奶奶,那对传家的龙凤镯给她——” “要么去把镯子换成和时音一样的,要么我今天晚上找人砍了安妍的手。” “你疯了!” “我从来没和大哥争过什么,这只镯子,我不允许。”韩湛低眸看着面前的夫妻,一字一句清晰道:“我和大哥之间,你们可以偏心大哥。但我的妻子和大哥的妻子,必须一视同仁!” 我可以受薄待。 时音不能跟着我受委屈。 这两句话韩湛没说,站在镂空白窗前的时音却听到了。 第69章 跟你结婚很好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 众人齐聚客厅。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异样,仿佛无事发生过。 白女士从中央的椅子上起来,走至时音面前,将一对价值连城的龙凤镯交到她手里,笑道:“音音,这对镯子是韩家还没发家的时候,祖上传下来的。论说时间,比妍妍那对更久远。你上次来家里,叔伯婶婶们都在,人太多了,妈就没给你。趁着过年的喜庆气氛,妈把它送给你。” 龙凤镯很美。 复古的礼盒看着也沉甸甸的。 时音注视着它,神色复杂,没有开口回应,也没有伸手去接。身旁的人却替她接了盒子,韩湛一边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将镯子往她手里戴,一边笑着逗她:“收到礼物太高兴了媳妇儿?” 她抬眸看他。 眼前这张幽默风趣的俊脸,与祠堂里他沉冷坚定的模样重合。 从小的生活环境,决定了时音细腻敏感的内心,她往往比普通人想得更多,看事情更加深入。前后两次来到韩宅,无论是主人家的态度,还是佣人的目光,她一次比一次清晰地感受到,韩湛在这里不受待见。 他似乎也不太在乎被忽视。 韩氏夫妇明面上的偏心,他无所谓。 管家佣人们见风使舵,他一笑而过。 所以圈子里的人都说他好说话,平易近人,只要不触及他的逆鳞,他不会发火。时音与他领证后相处这么久,确实也没见他冷过脸。 今天是第一次。 他很生气。 在这个家里,对着韩氏夫妇,态度强硬地诉说不满。他从来没有为自己争取什么,破天荒的一次力争,是为了她。 两只手腕先后落下镯子的重量。 镯子冰凉。 他的手掌温暖。 时音定睛,迎上他温软的黑眸,这双带笑的桃花眼总是那么深情,他说:“我老婆长得漂亮,戴什么都好看。” 时音看着他,抿唇不语。 “今天怎么老发呆?”韩湛勾动她鬓角的碎发,勾至她耳后,露出那双白皙的耳朵:“媳妇儿,妈对你多好,把韩氏传家宝的镯子赠给了你,跟妈说句谢谢。” “谢谢妈。” “不用这么客气音音。”白女士笑着,脸上的笑容却格外勉强:“咱们都是一家人,这对镯子本来也是打算给你的。” 时音沉默。 没回白女士的话。 只无声地往韩湛身旁挪了半步,与他更近了几分。 …… 临近傍晚。 天色有点黑了。 外头的雪还持续下着,天气预报说要过了元宵才会放晴。 不同于来的时候那么冷清,时音和韩湛离开宅院,管家积极相送,库里南从林荫道驶走,开远了,后视镜里还倒映着管家的身影,对方站在院门口目送。 “李叔今天倒是热情。”韩湛说。 “他差点被你辞退,吓得心慌,也就端正了态度。”时音开着车,偏头看了眼没半分正形的男人,道:“你凶一点,这些墙头草就不敢造次。” 韩湛说:“那也只能换来表面上的恭维。” 时音却认为,“做做样子也好。” “怎么了媳妇儿?今天来吃饭不开心?” “我不喜欢他们冷漠忽视,对你不恭敬的样子。就算不能让他们心悦诚服,那也得让他们拿出顺从的样子。” “所以故意让管家泡茶,刁难他?” “嗯。” 韩湛眸光有了些许晃动,他剑眉轻挑,压下从心底涌上来的真实情绪,转而又用着平日里那副不正经的口吻笑着逗她:“还是结婚好,结了婚有老婆疼。” “我没和你开玩笑。” “知道。” “以后再回韩宅,或是再跟韩家的人见面,不要什么都无所谓。” “有我老婆在,谁敢欺负我?” “韩湛!” 时音拧眉瞅他。 眼神警告。 这带凶的模样落在韩湛眼里,就是温柔似水的关心。有句话说得好,爱的最高境界是心疼,他不在乎父母偏心,管家势利眼,时音却无比在意。 韩湛凝着她的侧脸,看了许久,久到眸子里只能装下她的样子。他薄唇轻启,语气压得很低:“老婆,做我的妻子辛苦你了。” 他名声不好。 形象极差。 圈内名媛们避之不及。 一没有父母撑腰,二没有显著的事业。安妍嫁给韩征,风光无限,人人都说她即将成为韩氏的主母,韩氏财团的总裁太太。而他韩湛,并未让她脸上有光。 时音读到了他的言外之意,只说:“在时宅做女儿的时候,我总是羡慕时青禾能得到爸妈的宠爱。在学校,我又羡慕时青禾朋友众多,人格魅力强,不仅同学老师们捧着她,连正在和我交往的宋斯年也被她吸引。” “后来我才知道,人在过得不好的时候,就会羡慕别人。住进北山别墅,韩叔变着法地做我喜欢吃的菜,阿修乖顺又可爱,院子里的树长得很大,人工湖的金鱼很漂亮,我常躺的那架贵妃椅沙发也非常柔软。” “韩湛,我的意思是,跟你结婚之后,我过得很好。” 胜过要嫁给韩征的安妍。 胜过千千万万的人。 第70章 有老婆的人归心似箭 韩湛最近很忙。 年初七全行业复工当天他离开北山别墅,说是要出趟国,大概一周左右回来。今天是他走的第八天,时音接到兽医馆的电话,说阿修的手术做得很成功,可以接回家休养了。 她上午出的门。 开的那辆加固好的保时捷Macan. 途经IFS商扬,时音停了车,打算去楼上的品牌茶叶专柜挑几盒,送给兽医聊表心意。时音站在玻璃柜前,认真听着柜姐的介绍。就在这时,楼下传来轰鸣声,她抬头望向窗外,见远处的某栋大厦楼下乌泱泱一群人,嘈杂热闹。 “国际名门Shine财团公司总部搬迁来了京城,落地在CBD中心。” “喏,就是那栋最高的摩天大厦。” “听他们内部员工说,公司开工的日子定在3月12号,据说是个非常好的日子,是他们高层领导人翻烂黄历,千挑万选出来的。” 闻言。 时音聚焦在茶叶上的眸光一顿。 这个日期于她而言不陌生,正是她的生日。 十几年前一个算命先生来到时家,看了她的生辰八字,她被判定为灾星,她的出生年月变成了晦气克家族亲人的数字。今时今日,全球十大财阀公司之一的Shine集团,却说3月12号是极好,他们将它定为公司开工的好日子。 “Shine财团聘请了一名很厉害的财经顾问,现在已经升为华国地区总经理,掌管Shine在华国的所有事务,也是京城总部的领头人。” “以医学化学工业和军火工业起家Shine财团本身就有着极强的经济实力,这位总裁加入之后,短短三年之内,将原本局限于南半球的业务拓展至全球,简直是商业奇迹。” “听说他年纪不算大,还长得相当好看。Shine财团的核心领导人Elton,好几次想把自己的小女儿介绍给他,试图让他做家族的女婿接班人,他都没答应。” “为什么呀?” “这种一步登天的喜事,正常人都不会拒绝吧?” “因为人家结婚了,他是个有妇之夫。” 在店内其他几名名媛千金的八卦声中,时音付了款,提着买好的茶叶出了门。Shine财团的名气很大,是全球顶级的财阀大公司,由二十几家名列前茅的企业组成,总领人便是Elton家族。 近半个世纪来,华国发展迅速。 Shine财团花了许多时间,费了很多功夫,都没能开拓华国市扬。时音大学期间去M国做交换生,有幸参观过Shine建立在马萨诸塞州·剑桥市的公司。 那天人很多。 不仅有HU(哈佛大学)里包括她在内的学生,还有熙熙攘攘的员工队伍。说是一位从京城来的顾问,是Elton老先生亲自请来的,想在他的策划之下,让Shine进军华国市扬。 时音站在人少的偏僻角落。 众星捧月的他被围绕在正中央,她只能瞥到他半片衣角,以及走远的模糊身影轮廓。有些人不用看脸,看身型,就知道是个老天爷赏饭吃的长相。 长得帅。 能力出众。 还拒绝了Elton老先生联姻的诱惑,坚定选择自己的妻子。 这个男人有点东西。 时音望了眼远处的五星大厦,高空作业的人员正在悬挂Shine集团的公司标志性牌子。她低眸,底下的林荫长阶驶来一辆黑色的加长林肯,车子停下,穿着西装的几人陆续下车。隔得太远,时音看不清,目光落到为首的人身上,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了,好像看见了韩湛…… 这个念头下一秒就打消了。 昨天晚上韩湛给她发了微信,包括航班信息。 他是今早从曼哈顿直飞京城,七八个小时,大概下午五六点到家,还让她跟韩叔说煮他那份饭,他在M国天天吃白人餐饿得想死,回来必须干两大碗饭。 所以,她是看花眼了。 时音利索收回视线,提着东西往电梯方向去。期间接到公司给她配的小助理打来的电话,对方询问:“时总监,下午有个研讨会,地点在京城大会堂,您去参加吗?” “帮我推了。” “那您今天下午还来公司吗?” “告假。” 时音说完,又给北山别墅打了个电话,是佣人接的,她交代:“我去兽医馆接阿修,大概两个小时回来。把厨房里的食材准备一下,我回来就做雪花糕。” …… 彼时。 五星大厦楼前。 陆承走在韩湛后方,一同进了写字楼。他困得想死,进了电梯打了四五个哈欠,边打边看身旁精神抖擞的人:“你嗑药了?” 订好了今早的航班回来。 谁知这厮昨晚提前结束了会谈工作,立马直奔机扬,坐了最近一趟飞机回了京城。 在M国这一周时间里,他们连轴去了好几个州市。陆承累得跟狗一样,每天沾着床倒头就睡,韩湛倒是有意思,夜里忙完了,京城是白天,还有力气拿着手机和时音发短信,问她有没有吃早餐,吃了什么,多吃了半个苹果?哇,老婆好棒。 陆承:“……” 他在回来的飞机上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韩湛? 眼睛都没闭过。 飞机落地,Shine财团的司机在门口接,一路上他也没阖眼。揣着给时音带的礼物,时不时看一眼手机,没有新的来电和短信,就点进时音的懒羊羊微信头像,来回点了几十遍。 半小时后。 大会议室的人陆续离扬。 韩湛拉开椅子,朝旁侧昏昏欲睡的陆承扔了条毛毯:“我让人准备了车,等会儿送你回公寓。也给你请了三天假,72个小时够你睡的。” 陆承爬起来。 擦了擦脸。 视线定睛在韩湛身上数秒钟,跟他打了鸡血的样子对比起来,自己就像抽了鸦片。陆承咂舌:“你丫的就不会累吗?” 韩湛:“年轻,身体好。” 陆承:“?” 韩湛睨了他一眼,拿起车钥匙箭步离开,光是看背影,都能看出他的悦色:“去时氏大厦楼下接我老婆,她今天会穿什么衣服?应该还是那件枣红色大衣。好饿,回家跟她一起吃饭。” 陆承:“……” 第71章 爱是常觉亏欠 开车回北山别墅的路上,孟希打来了电话。 说时青禾身边的人,有能力的没她听话,比她听话的没她便宜零成本,对方便还‘拿捏’着她养父的病,差使她办事。 又说时青禾和宋斯年要结婚了,两人几乎天天吵架。时青禾要一扬盛大的婚礼,宋斯年不同意,外界关于他们俩的流言本来就难听,还搞什么婚礼?请两家的亲朋过来吃个饭就行了。 最后又说:“韩二少来了公司。” 闻言。 时音烟眉拧起,“韩湛?” “是的二小姐,我看见二少的车停在楼下。” “走了吗?” “十分钟前刚走。”孟希猜着,“我跟着时青禾混迹上流圈子几年,听说鼎鼎大名的韩家二少是个不学无术且风流成性的纨绔子弟。他为什么忽然来时氏?难道他看上了公司女员工?谁这么倒霉,被他盯着了?” 时音:“……” 她轻咳了两声,交代道:“时青禾最爱的巴黎Scre品牌出了一条典藏款的婚纱,是传承系列的顶奢服装,近期就要在苏富比拍卖行进行竞拍。” “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她?” “嗯。” “前阵子时青禾被关进拘留所,名下的财产都被冻结了。她现在可以用的钱很少,全部身家加起来估计都不及这裙子的百分之一。” “就是要她买不起。”时音道。 “您这?”孟希不解。 “她手上有时氏5%的原始股。” 听到时音这句话,孟希恍然大悟。时青禾二十五岁生辰当晚,办了个非常隆重的生日宴,时氏夫妇将时氏5%的股份当成礼物赠给了她。 她最在乎面子。 一旦知道巴黎Scre品牌典藏款婚纱,势必就会拿下。 自己没钱? 宋斯年不给买? 那就变卖唯一能快速换成高额现金的东西:股份。 想到这,孟希愈发觉得自己眼光好,原来二小姐要的并不是时青禾的设计部总监,也不是时氏副总裁,她是要成为资本股东,在那偌大的会议厅里,一群男人中间,抢占一个位置,牢牢站稳。 …… 结束通话。 一条‘世界之窗’的游乐园会员消息弹了出来。 时音在十字路口红灯前停稳车,拿起手机,扫了眼内容。她前两天比较空闲,独自去了最近的一家游乐扬,工作人员说办会员年卡可以打八折。 她是个节俭的人。 立马办了。 入园后她玩了几次过山车,几趟空中大摆锤。除了有点想吐之外,体验感还行。当天晚上她就记录了一下睡眠时间,多了半个小时。上个月记录的是四个半小时,最近已经能睡五个小时整了。 下一秒。 韩湛的电话拨了进来。 刚接通,男人悦耳的嗓音通过中控的音响传荡至车厢每个角落,钻进时音耳朵:“媳妇儿,跟谁讲电话呢?讲了这么久,我打了好几次都没打通。” “和孟希。” “讨厌孟希。” 时音:“……” “孟希跟我说,她在时氏大厦楼下看见了你的车,你回京城了?” “是啊。” “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头的人停了两三秒钟,回:“刚到没多久。” 时音哦了声,那就说明她两个小时前在IFS楼上远望五星大厦,看见的那个模糊身影的确不是韩湛。 “不是说今早的飞机,傍晚才回吗?”时音问。 “外出太久想你了。” 他总是用甜言蜜语哄她玩。 次数多了。 时音也慢慢适应了。 不再觉得他的哄逗突兀令自己无所适从,但也不会当真。契约夫妻没有感情,他们俩是利益互通的伙伴,也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给予对方信任的益友,再进一步的关系,时音没想过,也不敢奢望。 “我在兽医馆接到了阿修,带着它正在回北山别墅的路上。”时音说。 “好,家里见。”韩湛回。 他又叮嘱了句让她开车注意安全。 集中注意力。 不许再让车子躺在绿化带里睡大觉了。 时音乖顺应着,挂了电话后径直往别墅方向开。她半小时后开进林荫道,远远便看见门口那辆熟悉的库里南,韩湛站在车门边,穿着件黑色的长款大衣,慵懒又随性。 冬日暖阳透过树叶缝隙落下来。 斑驳映照在他身上。 衬得他格外温柔。 管家也站在院门口等候,小跑过来帮时音开车门,很有眼力见地先带走了动了手术无法自行走路的阿修。 时音和韩湛走在后方。 两人并排走着。 他高她许多,她看他时仰着头:“我本来打算接了阿修就去做雪花糕,刚好你傍晚回来就能吃到新鲜出炉了,没想到你提前回京了。” 韩湛低头看她,弯着腰,诉苦道:“外面的饭太难吃了,我都饿瘦了。” 她定睛瞧了他几眼。 仔细打量。 “嗯,好像是瘦了。” “回来去时氏大厦楼下接你没接到,电话也没第一时间打通,命真苦啊。” 时音:“……” “晚上让韩叔做你爱吃的菜。” “雪花糕也要。” “我等会儿进屋就做。” “老婆真好。”韩湛注视着她,每一个目光都停留在她身上,尤其是这件枣红色的呢子大衣:“这件衣服真好看,显肤白。” 时音看了眼自己,“我出门那会儿随手在衣柜里拿的。” 韩湛:“很漂亮。” 他猜对了。 就知道她会穿这件大衣。 时音不知道他想起什么忽然这么开心,但情绪是会传递的,她眉眼也染上了淡淡的笑意,莫名也有了几分悦色。 …… 进家门后韩湛去了二楼书房。 洗澡换了套家居服。 他下来的时候客厅空荡,只看见阿修趴在那架贵妃椅沙发旁,右后腿打着石膏,抱着那本童话故事书,正阖眼睡觉。 也是被时音宠坏了。 没了半点昔日军犬的警惕心,能这么安稳地呼呼大睡了。 韩湛睨了它一眼,随后喊住路过的佣人,问:“太太呢?” “在厨房做雪花糕。” 得到回复,韩湛径直往那走去。 穿过悠长的走廊。 临近厨房。 他在隔音的推拉玻璃门前停了步子。 里头的时音系着一条懒羊羊图案的卡通围裙,黑长的头发简单挽起,双手沾着白色的面粉,聚精会神地捏制糕点。 柔和的阳光从百叶窗落进来。 洒在她身上。 从韩湛的角度,能看见温柔光影中她精致的侧脸,漂亮的杏眸,小而翘的鼻子,淡淡粉色的嘴唇。不需要过多的语言修饰,她光是站在那,就能让人感觉到时光美好,世界值得。 韩湛不禁想起: Elton老先生多次拉红线,想让他成为Elton家族的女婿,接他老人家的班。他数次拒绝,以自己已婚为理由。 这次前往M国办事也见到了老先生。 对方说他变勤快了。 以前只想着忙里偷闲,能偷一分是一分,现在却积极出席各大商会,能往上爬一寸就绝不只爬一厘。 老先生开他玩笑,说:“你父母推举你哥做韩氏的家主,心里不服,想超越他?” 韩湛从未有过这种想法。 也不在乎韩家众人。 他们想做什么,要推举何人做家主,继承韩氏集团,都与他无关。 至于勤快。 开始认真地工作。 那是因为…… 韩湛抬起眸子,顺着光照射来的方向望着不远处的时音,将她的身影一点一点完全装入自己的眼眸里。 因为他的妻子。 他想让她脸上有光,成为人人羡慕的对象。 她说和他结婚非常好。 胜过千万人。 可韩湛却觉得远远不够,他想让她过得更好,让她不管什么时候回忆起这段婚姻里的点滴,想到的只有幸福和快乐。 第72章 有没有开心一点儿? 厨房里。 时音将冷藏好的脱模糕点从冰箱里拿出来。 仔细切成块状。 依次裹上香甜的椰丝。 听到后方的脚步声,她以为是佣人,开口说了句:“帮我拿一个青花瓷盘。” 对方动作利索。 很快就将盘子递了过来。 时音:“韩叔新买的桂花甜酿,取一小杯过来。” 她陆续又吩咐了几件事。 这批佣人是年前更换过的,来北山别墅的时间都不长,还在熟悉业务中,对于物品的摆放,不是太清楚,之前她做雪花糕,请他们帮忙的时候,他们还会去请教管家,一来一回总会耽误些时间。 今儿不同。 这个‘佣人’很是机敏,办事速度很快。 于是,在第五次喊他做完事,接过对方递来的淡奶油,时音抬头往后看了一眼。只一眼,她顿住了。 韩湛就那么神态自若地站在她身后,在她错愕的注视之下,他伸手拂了拂她额前的碎发,擦去她面颊上沾着的白粉:“怎么了媳妇儿?” “我不知道是你。”时音说。 不然她怎么可能用吩咐的口吻去差使他? 他是韩二。 八大家族之首的韩家二少爷,再怎么接地气有烟火味儿,骨子里应该还是有着豪门公子哥的尊贵,不容他人置喙的上位者的骄傲。 像是猜到她的想法,韩湛道:“老婆亲自动手做糕点,我帮忙打下手是应该的。抛开这些不谈,单说你是我老婆这一点,你就是道理。” 时音蹙眉,“什么道理?” 韩湛:“老婆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站着绝不坐着,指哪打哪,去哪跟哪,事事听从,句句顺从,绝无二心。” 时音:“……” 她转回头继续摆弄糕点了。 韩湛绕到她身旁,伏低身子去看她的眉眼,“韩叔跟我说,我不在家这一周,你去游乐场玩了?” “嗯。” “还办了年卡?” “觉得那家世界之窗的游乐设施不错就办了。” “打算常去玩?” “是的。” “下次带我一起呗。”韩湛笑道。 时音杏眸抬起睨了他一眼,只听说赌场酒馆常有韩二少爷的身影,游乐场不符合他的形象啊,他也去? 时音没多问,只点头:“我准备去的前一天和你说。” 韩湛:“好啊。” 他来了之后,原本寂静非常的厨房瞬间闹腾起来,每一个角落都落有他的声音。时音不知道他怎么能有那么多话,不重样,一句接着一句往外吐,仿佛说之不尽。 “这个是什么老婆?” “鱼胶粉。” “用来干什么的?” “可以让糕点口感更有弹性。” “你在游乐场玩了什么设施老婆?” “过山车蹦床和大摆锤。” “今天早上吃了什么早餐老婆?” “西红柿鸡蛋面。” “昨天也是穿的那件枣红色的毛呢大衣吗老婆?” “不是,灰色的。” “后天元宵节汤圆你想吃黑芝麻馅儿的还是流沙花生馅儿老婆?” “看你喜好,我都可以。” “阿修身上的衣服是你给买的嘛老婆?” “嗯,逛商场的时候路过宠物店看到合适的就买了。” “以后逛商场能去路过一下男装店吗老婆?” “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挑,但我的眼光并不一定合乎你的心意,所以我选的你不一定会喜欢。” “喜欢,只要是你选的我都喜欢老婆。后院人工湖的锦鲤胖了不少,你喂它们吃什么了老婆?” “花架上多了许多多肉植物,你新买的吗老婆?” “……老婆?” “……老婆?” “韩湛!”不清楚他到底说了多少话,时音耳朵快要炸了,她扭头喊他的同时,将一块新鲜出炉的雪花糕塞进他嘴里,世界顿时清净了,时音扬唇:“尝尝味道。” 事实证明。 吃东西也堵不上韩二的嘴。 他一边吃一边跟在时音身后一边聒噪地念叨,说了老半天,韩湛提到一件事:“媳妇儿,宋家那边发来请柬,3月初举办宋时两家联姻的婚礼,宋斯年和时青禾的婚礼。” “知道了。” “我让人给你订了两条礼服,喜欢哪一条?” 韩湛按亮了手机。 时音低头。 一条是长袖斜肩收腰款白色鱼尾裙,一条是无袖一字肩藕粉色长裙,时音果断选择了前者,韩湛记下了,随口说了句:“媳妇儿,我发现你很喜欢穿长袖的衣服。” 游轮晚宴见金百莉,她穿的是长袖礼服。 白女士寿宴,她穿的是长袖千金礼服。 年前他叫了几个服装品牌方来北山别墅走秀,她挑中的衣服,无论是内搭还是外套,都是有袖子的,就连睡衣,也是长款。 韩湛这句话令时音精神短暂紧绷。 下意识握了一下小臂。 隔着加厚的毛衣,她葱白的手指收缩,重重地扼了那处数次。压下涌上心头的情绪,遮盖住鬓角冒出的些许冷汗,时音深吸了口气松开手,没去看身旁的人,先一步离开了厨房:“我去客厅看看阿修。” 韩湛看出了她的局促。 他以为她是听到‘宋斯年婚礼’等字样心里不舒服,便拿起灶台上装盘的雪花糕,迈开步子跟了上去:“老婆,走慢点,等等我。” …… 入夜。 时音泡了个澡。 热水将她整个人吞没,夺去所有呼吸,在即将溺毙的前一秒,她猛地伸手抓住浴池边缘,挣破水面坐了起来。 水渍糊满了她全脸。 顺着面颊往下滴。 时音失焦的双眼低垂下来,看向胳膊上大大小小的刀口疤痕。她有段时间病得很严重,失去了痛觉,整宿整宿睡不着,便蹲在墙角,用拆信等刀具划着自己的手臂。 想活。 又非常想死。 摔进矛盾纠结的泥沼,越挣扎,陷得越深。 “砰!” 烟火升空的响声扰乱了时音的思绪,女人空洞的双眸逐渐有了神韵。她定了定神,擦了擦脸上的水,从浴池里起身,裹了浴袍往外去。 五彩斑斓的火光映在夜空。 透过主卧客厅的落地窗,照在她单薄的身上。 时音被光吸引,朝光芒射来的方向走去,离近了,最先看见的不是绽放的火花,而是站在后院雪地里拿着蜡烛四处奔跑的韩湛。 空地上摆着年三十没放完的烟花。 摆了好多。 他点完这一桶又点那一箱,忙碌非常。时音无声站在窗前,安静地将他装入眼眸里。不知看了多久,房门被人敲响。 管家推门进来。 手里还捧着一个用玻璃盒装裱起来的粉色小鹿。 时音闻声转头看去,就听见韩叔说:“太太,这是先生外出给您带的礼物。” 距离拉近,时音才发现这个小鹿她曾见过。是好几天前,韩湛在微信上给她发了照片,那会儿这只小鹿还在纽约大街某奢侈品店专柜的橱窗里。 他说,这只小鹿很漂亮。 他说,想把看见的好看好玩的东西都送给老婆。 时音只当他在开玩笑,没想过他真的把这只摆件小鹿从大洋彼岸的M国,涉过千山万水带回京城,拿到她面前。 茶几上的手机‘嗡嗡’震了几下。 时音回过神。 走过去拾了起来。 【韩湛】:“老婆,洗完澡了吗?来看烟花。” 【韩湛】:“(阿修两只脚比爱心的图片)” 时音折回窗前,她低眸看向外头院子那刻,站在光影下的韩湛正仰头看她。两人隔空对视,她看见他敲字发信息。紧接着,她手机有新消息弹出来。 【韩湛】:“小鹿好看吗?” 【时音】:“好看。” 【韩湛】:“烟火呢?” 【时音】:“也很漂亮。” 手机铃声响了,他拨了个电话过来。时音与他相望,将手机放到耳旁,随着烟火升空和冷风呼啸的声音而来的,还有韩湛温软的嗓音:“有没有开心一点儿?” 第73章 不要生我的气 粉色的礼物小鹿。 打着石膏还被迫比爱心的阿修。 奔逐在院子雪地里忙得头发都被冷风吹乱的他。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哄她开心。时音握着手机,站定在落地窗前,望着远处的韩湛。在火光的映照下,他那双看谁都深情的桃花眼比平日里更加温柔。 时音紧了紧手。 心里有种形容不出来的滋味儿。 “太太。” “嗯?”时音回过神。 “这份礼物放在这里,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出去了。” “辛苦韩叔。” “您客气。”管家离开了房间,下到一楼客厅,就看见韩湛从外头的院子进来。雪花打湿了他的黑发,身前的双手也被寒风冻红。 管家立马吩咐佣人去烧壁炉。 拿起毛毯。 护犊子般心疼地往韩二身上裹。 “先生,放烟花这种小事我去做就可以了,您何必亲自去呢。年前受寒感冒发烧,又坠海弄伤了手——” “我没事。” “您浑身上下最硬的就是这张嘴。” 管家教育他。 韩二没半点少爷脾气,虚心听着。而后抬眸看了眼二楼方向,问:“她睡了吗?” “太太刚洗完澡。” “收到礼物的时候有什么表情?” “我没仔细看,应该是很高兴的,毕竟那只小恐龙是您从M国横跨大洋专程带回来的,太太是个心思细腻又温柔的好姑娘,定能感受到这份心意。” “韩叔,那是鹿。”韩湛纠正他,摸了下鼻子,又说:“我哪有什么心意?也不是专程带回来,只是刚好行李箱很空,顺便塞了进去。” “是的,今晚也是顺便放烟花。”管家接过佣人推来的另一架壁炉,推到韩二面前给他取暖,吐槽了句:“百年后挖开您的墓,发现哪里都腐化了,就那张嘴还是硬的。” 韩湛:“……” 管家又给他拿了条干毛巾,随后去厨房煮姜汤了。 客厅静了下来。 壁炉里的柴火‘滋滋’冒着星子,趴在贵妃椅沙发旁的阿修投来斜视的目光,韩湛睨了他一眼:“你还不高兴了?” 阿修伸出前脚勾住童话故事书。 仿佛在说:“她本来答应要给我讲故事,和你吃完饭,就白着一张脸上了楼,现在都还没下来,烦死了。” 韩湛不语。 找不到词去争辩。 今天似乎就是他把时音惹生气了。 做雪花糕那会儿,他绕在她身边说着话,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提到了宋斯年和时青禾的婚礼。上午收到宋家的请柬,看见女方那一栏写着‘时青禾’三个字,韩湛是乐呵的。 终于。 宋某光明正大结婚了。 娶的人是时青禾,日后就变成了时音名正言顺的姐夫,跟时音再无可能。明明顺了他的意,他却还要在时音面前提,私心地想让她知道这个消息,想要她彻底死心。 没想到。 触及到了她的伤心处。 把人给弄得失落了。 这是韩湛和时音领证结婚以来,头一次见她脸色苍白、虚弱无力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会原地摔倒。望着她上楼的单薄背影,韩湛后悔了,不该那么贱地在她面前提宋斯年的婚讯。她心里有宋斯年就有嘛,反正人已经是他的妻子,跑也跑不掉。 他花了半分钟时间哄好了自己。 然后去哄时音。 韩湛瞥了眼趴在地毯上的阿修,狗子看他不爽,翻了个白眼把头埋了下去。他走上前,伸手拍了一把它的狗头:“学什么不好,学时音翻白眼?” “汪!” “少管你?时音宠你,你翅膀硬了?” “汪!” “她就是宠你,我能拿你怎么办?” 阿修爬起来,不想听他唠叨,踉跄着步子往时音专门给它在客厅里搭建且贴着红色小对联挂着小灯笼的暖窝去了。 韩湛:“……” 没良心。 胳膊肘往外拐。 才跟时音认识多久,就心心念念向着她了? 韩湛捡起地上那本摊开的童话故事书,就近坐在柔软的贵妃椅沙发上。恍惚之间,他好像看见了时音的身影,她躺在这,用温柔的语气讲故事。 他伸手拿起她常抱着的懒羊羊靠枕。 上面还留有她的清香。 韩湛拂了拂抱枕上的图案,向来对谁都一身刺的韩二少爷,破天荒的收起了全部锋芒,眉宇间愧疚之情尽显。 …… 彼时。 楼上主卧。 时音蹲在茶几前,凝着玻璃盒中的粉色小鹿许久,久到手机亮屏响铃,她才蓦地抽回思绪。信息是她的主治医生发来的,对方连发了好几条语音。 最新一条语气分外急切,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医生对于人命的担心:“半分钟后我收不到你的回信,我会拨打报警电话!” 时音拿起手机。 发了一个先前从韩湛那存来的‘星星眼’表情包。 【荣医生】:“……是时小姐吗?” 对方试探性的语气,很明显是被她这个表情包给惊愕到了。 【时音】:“是我。” 她不想太麻烦好友墨莉,又没有关心她的亲人,便只能和金钱对等交易的主治医生约好,一旦她心理情况扭曲,控制不住想拿刀自残的时候,就按下快捷键,对方就会收到她的求救消息,第一时间联系她。 上次发病是半年前。 收到时青禾发来的宋斯年出轨的照片。 那一刻顿时丧失了呼吸的能力,浑身冰冷,图片上宋斯年和脸与她记忆里那个曾阳光开朗围着她转、想方设法逗她开心的少年重合在一起,她被恶心得肩膀都在发抖。 在快要窒息的前夕。 她拼尽全力按了快捷键,发送求救信号。 醒来时在医院。 荣医生就在她旁边,他说幸好他报警及时,晚半小时,她就失血过多死了。所以,十几分钟前收到时音求救信息那刻,荣医生吓得立马联系她。 打电话不接。 信息不回。 就在要拨出报警电话的前夕,她回信了,还回了一个超级可爱的表情包。 【荣医生】:“你刚刚是吃了药吗?” 【时音】:“没有。” 【时音】:“(粉色小鹿图片)” 【荣医生】:“真好看,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时音】:“嗯。” 白色的亮光倒映在时音巴掌脸上,她敲着字,不免有些自责:“实在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我目前一切安好,谢谢您担心我。” 时音发完信息关闭手机。 她隔着微凉的玻璃摸了摸这只十分精致的小鹿饰品。 起了身。 换了套家居服下了楼。 走进客厅,就看见韩湛躺在她常躺的那架贵妃椅沙发上,枕着她的懒羊羊靠枕,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时音走近,伏低身子想给他盖好被子。 刚捻住毯子一角。 下方入睡的男人忽地睁了眼。 韩湛睡梦中脑子还不太灵光,起身抱上她的同时,将脸埋入她颈间:“老婆,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第74章 对婚姻绝对忠诚 石化般僵持着身子半晌。 趴在她颈窝的人迟迟没再发出动静,她才缓缓低下眼眸,伸手小幅度推了推他,对方依然闭着眼,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他是在说梦话? 时音轻拍了拍他的面颊,试探地喊:“韩湛?” 叫了几声。 还是没有反应。 管家这会儿急忙从外头跑进来,手上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连忙说:“太太,先生他睡着了,喊不醒的。” “什么?” “我在给先生煮的姜枣茶里加了安眠的草药,打算收拾好厨房里的东西就来扶他上楼,没想到您下来了。” 时音点了点头。 同管家一道扶着人去了书房。 将韩湛安稳放在床上,时音帮他盖好被子,他睡得很沉,呼吸绵长,不禁让时音好奇,那味安眠的草药是什么?效果这样好,把他从一楼挪到二楼他都没醒。 她夜里总失眠。 或许喝点这个草药,能睡得长些? “韩叔,您还有那助眠的草药吗?” “有的。” “我可以喝吗?” “太太您——” “我畏寒,入冬之后食欲不佳,睡眠也不太好。” “我明天晚上给您煮一碗。”管家应着,想到什么,又说:“太太,先生有时候说话不中听,您别和他计较。” 时音拧眉。 不太明白管家的意思。 老实说,韩湛确实比较聒噪,长时间地听他碎语,耳朵是会有点吵,但时音从来没觉得烦,最多也就用雪花糕堵住他的嘴,那也是在和他开玩笑,并不是指责。 “身为圈内人,我也听说过您和宋家大公子的事。”管家很实诚,道:“您和先生领了证结了婚,正常人都会有占有欲和嫉妒心,先生看着很大度,能包容许多事,追根究底他是与您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丈夫,难免会滋生出不成熟的心理。” 听到这里,时音有点懂了。 下午做雪花糕那会儿,他转悠在她身边说了许多,最后转到了宋斯年和时青禾下个月初办婚礼的话题,还说给她订好了晚礼服。 她当时神经敏感。 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那双满目疮痍的胳膊。 无暇顾及他的言论。 也就没有想到他是在暗中试探。 联系他十分钟前在客厅里抱住她时说的呓语,让她不要生他的气,时音很快便想通了,她因病苍白下来的脸色,憔悴的神态,在韩湛的视角里,是为情所伤,是他故意提起宋斯年刺激到了她。 所以他放烟花。 让管家捧着那只粉色小鹿上楼送她。 甚至开口服软道歉。 都只是觉得自己让她难过伤心了,想弥补。 时音枯萎如死水的心底这一刻仿佛被什么东西突然击中,她低眸注视着熟睡中韩湛英俊的脸庞,这个在圈子里不务正业吊儿郎当的恶霸,在白女士(韩母)口中是没有心的自私儿子的人,实际上比谁都良善。 护短又体贴。 温柔又细致。 在自以为她是因宋斯年而伤心的条件下,还能想尽方法哄她开心,这脾气不是一般的好,角色互换的话,时音做不到他这样。 …… 翌日。 韩湛睡到大中午。 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大亮。 出国这一周太忙,又挤着时间赶飞机回京,还喝了韩叔加了安神草药的姜汤,他可谓是深度睡眠,十八级噪音都吵不醒的那种。 不过。 他昨晚做梦了。 梦见了时音。 想让韩二少爷在现实中同人道歉认错,那比登天还难。但是在梦里,他可以放下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同她说句对不起,下次不会再小心眼儿地拿着她伤心事去刺激她。 这句道歉在梦里效果挺不错。 时音守了他许久,一会儿给他掖掖被子,一会儿给他擦擦脸。他虽然困得睁不开眼睛,身体却能感受到她的靠近。 韩湛掀开被子下床。 洗了把冷水里。 换了条新的浴袍走出来,刚迈出下个步子,视线里兀地装下时音的倩影。她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杯温热的牛奶,看了他一眼,温声说:“韩叔准备了午餐,你洗漱好就下楼吃吧。牛奶我热过了,多喝几口垫垫肚子,你睡得太久了。” 韩湛原地愣了几秒钟。 黑眸定睛在不远处的女人身上,打量了她数眼。 这套碎花家居服。 昨晚在梦里她好像也穿的是这套。 同一套? 他不仅能在现实中猜到她穿的衣服颜色款式,梦里也能了? 迟迟没听见韩二出声,刚放下牛奶杯的时音抬头睨了他几眼,见他目光在自己睡衣上游离,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昨天晚上说我这套睡衣好看,今天中午打算又说一遍?” 韩湛:“?” “睡太久忘记了?” “我——” “你在楼下客厅贵妃椅上睡着了,我和韩叔把你扶上来的。” 话音未落。 韩湛黑色的瞳孔紧缩。 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被时音收入眼底,像是猜到他的想法,时音学着他平日里的语气,故意朝他走近,调侃道:“有人睡得太沉,特别虔诚地拉住我同我道歉,语气嗲嗲地说我错了,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哪有嗲嗲的语气?” “记起来了?” 韩湛:“……” 他咳嗽起来。 低着头一边咳一边往房门方向走。 奈何时音比他动作快,率先走到门口,挡了他的去路。他蓦地低头,刚好对上时音抬起的杏眸,近距离的对视,他从她漂亮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闪躲的模样。 不是梦。 是真实发生过的。 昨天晚上怎么就没把他睡死?他怎么就活了呢?不可一世的韩家二少爷,怎么能在一个小女子面前撒娇求和好? 注视着韩二红起来的耳廓,时音扬起眉眼,更改了语气,认真道:“我和宋斯年确实有过一段感情,这是我无法抹去的曾经。但过去的事早已成为历史,如今得宋斯年跟我再无关系,也影响不到我的情绪。” “那你昨天——” “初七复工之后太忙了,有点累。”时音找了个借口,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又补充了句:“韩湛,你放心,我是个讲理的人。只要我们还是夫妻,只要这段婚姻还继续存在,我就对你有着绝对的忠诚。对外维护你,对内关心你,不会多看其他男人半眼。” 韩湛眉心突突跳了好几下。 唇角无意识上扬。 他旋即低了头,不让自己的神态映入时音眼里。摸了一下鼻子,压着嗓音不冷不热道:“你不用这么正式,我其实也不在乎这些。” “我在乎。” “……”韩湛抬眸。 对视之际,时音告诉他:“韩湛,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一天是你的妻子,我就会一天坚定不移地向着你,无畏艰难,风雨不惧。” 第75章 良药 漫长的冬季终于过去。 冰雪开始融化。 天气预报说近期持续升温,日日都晴朗。 时音和主治医生约了今天复查,她准时到达了私人诊疗室,坐了两三分钟,穿着白大褂的荣医生推门进来。 她起身。 礼貌打了声招呼。 荣医生摘了脸上的口罩,给她倒了杯水,视线在她身上打量了好几番:“精气神比上次复查要好很多了。” 她是2-3个月复查一次。 上次是去年12月底。 时音扫了眼桌上的台历,翻到的那一页显示的是:2026年2月27号。 她重新坐下,双手接过医生递来的水,点头回答:“睡眠时间长了一些。” “现在夜里能睡几个小时了?” “五小时左右。” “进步很大。” 对于她这类中后期的病人来说,多睡五分钟都难得,更别说提高了半小时。许多人服用大把的药,做心理疏通几年都提高不了。 “可能是这段时间我参与了许多刺激性的项目,还有我的管家韩叔,他有一味助眠的草药,每天傍晚都熬一小碗安神茶给我喝。” 这些项目荣医生都知道。 先前听她说过。 也看过她截图发来的那篇所谓治疗抑郁症的帖子。 荣医生没反驳她的话,认真听完,随手拿起桌面上的一个装饰品,笑道:“我女儿前阵子出国玩,给我带的小玩意儿。” “挺可爱的。” “你平时逛精品店买这些吗?” “很少。”时音想了想,又说:“但是我先生逛的多,初七复工后他也出了国,回来的时候送了我一只粉色的小鹿。” “那只装在玻璃盒里的小鹿。” “是的。” “你发给我看过,确实很漂亮。” “他之前还给我买了只珍珠戒指,也很好看。” “你先生审美不错。” “他是个话很多的人,一分钟说的话比我一天还多,我总是好奇他的脑容量,到底要多庞大,才能装下那么多词汇。” “是个话痨啊。” “嗯,语言系统发达,能说会道的。” “楼下新开了一家咖啡馆,味道不错,等会儿复查结束,去喝一杯吧?” “下次吧。” “有什么要紧的事去做吗?”荣医生问。 “我和SC潮牌的经理约好了,下午去店里看看衣服。” “记得没错的话,这是一家男装店?” 时音点头:“是的,给我先生买。” 钟表不断转动。 桌上的茶水也见了底。 荣医生给她开了一张新的药单,送她离开。目视女人身影走远,消失在长廊尽头,学徒助理小声说了句:“时小姐看着比上次好很多,有精神了。” 所谓的有精神,是面色红润。 有生活气息。 而不是眼神间歇性呆滞,目光时不时空洞,面无表情,不管怎么找话题跟她沟通,她都很难吐出几个字。 今天竟然聊了大半个小时。 真是奇迹。 “老师,您和时小姐谈了什么?” “她的生活。” “哈?抑郁症患者也有生活吗?来这的每个病人,都复述不出自己周围的世界,也没有对未来的构想,每天活着就很艰难了。” 这话没错。 从事这行业二十几年的荣医生深有感触。 可他也没说谎,从时音给他发了求救信息,却在他拨打报警电话之前就恢复理智后,他就增加了线上与她聊天的频率,交流的过程中,他抓到了一个关键词:“时音已婚。” 她领证了。 有个新婚的丈夫。 从前找话题与她沟通,除了翻身报仇抢夺家产,其余的说什么她都没兴趣,半天都搭不上几句话。 最近变了。 聊起她的先生,她侃侃而谈,能说许多。她还要给他先生去买衣服,增添了不少要去做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有精神寄托。 喜爱的运动、暗恋的人、爱吃的零食甜品、子女后代、家族事业等等,都是支持他们活下去的动力。 时音缺少的就是这份动力。 荣医生一直在仔细寻找她身上的突破口,医者仁心,他担心日后她抢夺家产成功,失去了这唯一的支点,她的精神世界就会瞬间崩塌。 他找了很久。 足足一年都没找到。 原以为还会持续很长时间,没想到看见了曙光。 助理开口道:“老师,您说时小姐发给您的那篇帖子是不是真有效果?刺激性的项目可以治疗抑郁症?” “骗小孩玩的。” “那时小姐她怎么——” “她先生吧。”荣医生再次望了眼时音离开的方向,抹了把脸,笑道:“跟话痨日复一日待在一起,话也变多了。和她聊了半小时的天,聊得我嗓子都干了。” 助理挠头。 没太懂这个意思。 难道说刺激性的项目无效,时先生才是良药? …… IFS商扬。 在导购小姐的介绍下,时音挑了三套适合韩湛的衣服。她提着购物袋从店里出来,没走多少步,撞上了安家两姐妹。 三人相视、 彼此并不陌生。 除夕夜当天都在韩宅吃过饭。 安乐瑶率先开口:“好巧啊,这不是时音吗?哎,怎么没戴韩阿姨送你的那对龙凤镯,那可是韩氏传家的镯子,千金难求,不戴出来显摆显摆?” “乐瑶!”安妍将人拽到自己身后,与时音致歉:“不好意思啊小音,乐瑶在家里被宠坏了,说话没轻没重。” 时音脸上没什么表情,“没事。” 她绕过这两姊妹,径直往前方的电梯间走。步伐迈出的下一秒,就又听见安乐瑶抱怨:“姐,你怕她做什么?且不说她是时家不得宠的二小姐,圈内人人皆知的灾星。就论韩家的地位,你嫁的是韩征,韩氏集团的总裁,韩家未来的家主。她嫁的是韩二,碌碌无为没半点本事,只会给家族丢脸的庸才。” 时音停了步子,偏头看她:“什么?” 安乐瑶不顾安妍的阻拦,趾高气扬道:“我说韩湛一无是处,连我准姐夫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等我准姐夫上位韩氏家主,他更加是不起眼的尘埃,你们这讨人嫌的两口子趁早滚出韩家,别再惹人厌——” “啪!” 时音扬起手扇了她一巴掌。 动作利索。 没给人反应的时间。 安乐瑶整个人都懵了,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才发觉自己被人打了。向来端庄的安妍也错愕了几分,护住妹妹的同时抬头看面前的人,“小音你怎么能动手打人?” “啪!” 又是一巴掌。 落到了说话的安妍脸上。 没给安妍说话的机会,时音反手扼住安乐瑶扑腾过来的手,低眸看向安妍惨白下来的脸:“没管教好妹妹,你也该打。” 第76章 星星眼 安家是京城八大家族之一。 家族历史短。 凭借近一个世纪的发展跻身顶级豪门行列。 战乱时期安家将所有空中航线和机种无偿上交给国家,战争结束后,为了表彰,上面给安家开了红色通道,让安家参与华国民航国际化战略。 几十年的发展,安氏航空集团加入国际三大联盟,根据2025年Skytrax榜单显示,安氏仅次于卡塔尔航空,位于国际榜top2. 经济实力丰厚。 国内外人脉关系广泛。 因此,安家姐妹走到哪,都被人礼让三分。加上安妍与韩征订了婚,是众人眼里公认的未来韩氏主母,尊贵无比,圈子里的人就更加小心,不敢有任何得罪。 今天被人扇了巴掌。 还是姐妹两人一人挨了一个。 这怎么忍? 安乐瑶冲上去,扬起手就要扇回来,还未靠近时音,就被安妍拽住了:“乐瑶!” 来逛奢侈品潮牌店的人并不多。 走廊空旷。 时音扫了眼气急败坏、怒气都写在脸上、恨不得立马将她碎尸万段的安乐瑶。又瞥了眼明明也很生气,却还要强装镇定,维持大小姐优雅形象的安妍。 在两人的注视下,时音从包里拿出一张品牌服饰的钻石VIP卡,扔了过去:“拿着这张卡,去时氏名下任意品牌消费,不用付钱,免费额度一百万,就当我赔偿两位的医药费了。” 时音转身离开。 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尽头的电梯里。 安乐瑶气疯了,猛地将地上的磁卡踩烂。胳膊再次被人拉住,她扭过头冲安妍嚷:“姐,你总拽我干什么!” “这是外面,注意形象。” “我都被人打了,我还注意什么狗屁形象!”安乐瑶甩开她,愤愤不平:“除夕夜那天,白阿姨(韩母)送了一对更好的龙凤镯给时音,比你的精良,比你的历史悠久,比你的更能体现家族地位。” “你是韩家未来的大少奶奶,嫁的人是韩征。她算什么?一个终日浑浑噩噩二世祖的妻子,要不是韩老爷子生前立下遗嘱,韩家财产必须分韩湛一半,那混世魔王早就被踹出韩家,连带着时音一起,他们又怎么能抢你和准姐夫的东西?” “之前抢镯子,今天还被她当面打了。你咽的下这口气,我咽不下!” “所以扇回去?” “那不然?” “时音敢动手,就是拿准咱们理亏不敢对外说。”安妍拽牢了她,“你说的那些话,要是传出去,我变成什么人了?挑拨阿征和韩二关系的妒妇?没正式过门就贪图韩家财产的拜金女?别人会怎么看我?白阿姨韩伯父又会怎么看我?” 安乐瑶一噎。 心虚了。 浮在脸上的躁气也少了。 但还是不爽,争辩了句:“我骂她和韩湛那些话,不就只有我们仨听见?她要是去韩家告状,我死不承认不就行了?韩氏夫妇疼准姐夫,肯定会偏向咱们。” “头顶是什么?”安妍问。 “……”安乐瑶抬头,十几个高清摄像头映入眼帘,她再度卡壳了:“商、商场很多监控只能录像,录声音的又不多。” “万一这几个就是呢?”安妍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再次开口:“万一时音拿手机录音了呢?你能百分百保证,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没有被她录下来当成呈堂证供?” “我——” “差不多的年纪,时音比你心智成熟得多。你看她打了你,你还不能还手,也不能对外说。”安妍拉着她大步走了,“韩湛自己不行,倒是娶了个厉害媳妇,她是个狠角,不容小觑。” 安乐瑶冷呵。 觉得姐姐是规矩学多了,脑子生锈了。 韩湛和时音两口子有什么好怕的?草包和灾星,两个不受待见的垃圾,也就韩湛幸运点会投胎,生下来就姓了韩,不然凭他自己的本事,去安家给他们提鞋都不配。 - 保时捷Macan驶出商场。 往京城茶楼开。 时音在前方的十字路口停稳了车,她拿起手机,点开录音界面,里头新增了一段三十几秒钟的音频,正是半小时前在潮牌男装店外与安家姐妹的对话。 她病了之后养成的习惯。 荣医生叮嘱她,有事没事多说话,不想跟人沟通,那就和物品说,把说的东西都录下来,复查的时候分享给他听听。 之前她录的多。 对着懒羊羊图案的抱枕说,对着养的多肉说。 后来和韩湛结了婚,他有说不完的话,总是绕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念个不停。她不回他,他就一个劲儿地‘老婆老婆’喊,给她都喊出生理性反应了,出门在街上,听到谁喊句老婆,就会下意识抬头看看是不是韩湛。 有他在。 这个录音就闲置了。 她不需要再和物品交流,每天被动地参与到他的话题里,说的话就比她以前好几个月都要多了。 时音盯着屏幕上新增的这条音频。 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安乐瑶嘲讽的字眼。 她活在被指责嫌弃的环境里二十来年,已经对他人的辱骂脱敏了,不管旁人怎么说她,时音都不会有情绪波动。 骂她可以。 讥讽韩湛不行。 她伸出手,看了看自己还有点红的手掌心。暖和的阳光落进车里,洒在女人冰冷无神的脸上。手机这会儿震动了几下,备注名‘韩湛’联系人发来的微信。 时音点了进去。 眉眼瞬间变得柔和,眼神有了韫色。 【韩湛】:“老婆,我把阿修送去了兽医馆换药。” 【韩湛】:“(阿修打完麻药的照片)” 【韩湛】:“看它伸着大舌头翻着大白眼,像条傻兮兮的死狗。” 【韩湛】:“你在做什么呢老婆?” 【韩湛】:“又在画稿子?” 【韩湛】:“还是在时氏大厦里开会?” 【韩湛】:“我在来兽医馆的路上看见一个和你背同款包包的女生,还以为是你,乐得我立马踩油门追上去。看见那张陌生的脸,发现不是你,你知道我有多失落吗?所以,美丽的老婆,今天可以不加班,早点回家么?分点工作的时间给我,想和你共进晚餐。” 【韩湛】:“o( ??? )o” 第77章 宠宠我呗 时音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又可可爱爱的表情包。 她选中他发来的小表情。 保存下来。 而后在满屏都是他发来的信息中,给他回复了一句:“我要去趟茶楼,办完事就回北山别墅。” “老城区唱戏的那个?” “嗯。” “好,开车慢点。” 看着他的叮嘱,时音在收藏的表情库里,挑了一个从他那保存来的颜文字。 【时音】:“O(∩_∩)O” 茶楼今日安排的是昆曲。 正在上演牡丹亭。 时音进了门,上了二楼的单独包厢。她听了几分钟的戏,在听到杜丽娘还魂那一出的时候,门被人敲响,隔着一块单向的屏风,瞥向轮椅上时青禾的身影。 上次见她是绑架案事件。 在老洋房里。 距今也过去了二十多天。 这期间时青禾蹲了拘留所,后用‘怀孕’的理由胁迫宋斯年,得偿所愿被宋家人保释,即将成为宋家的儿媳。 终于要办婚礼了。 抢到了宋太太的位置。 她看起来并不怎么高兴,反而有些憔悴。与时音记忆里那个高高在上、骄奢放纵、被时氏夫妇捧在掌心里的时家大小姐很不一样。 “石老板,股份协议书我带过来了,价格还是按照先前谈好的来给吧?”时青禾开口。 屏风这边。 茶楼的小厮看了眼时音,照吩咐回:“约好三天前买卖,你却爽约。” “我最近麻烦事太多,抱歉。” “商业讲究诚信,既然你没按照定好的时间来,那我们这边只能按照先前给价的70%给你。” “少这么多,耍无赖!”孟希争辩。 时青禾却拉住了她,忍了忍,用着好语气同意了:“可以。” 签字盖章的流程走得很快。 交了股份转让书。 一张定金为五百万的支票递到时青禾手边,她拿了钱,离开了。外头的走廊上,孟希推着她往前走,试探地问:“大小姐,这买家来路不明,咱们也不清楚她的底细,您真放心把时氏5%的原始股卖给她?万一她不给尾款怎么办?” 时青禾满意地收好这五百万的支票。 她斜了眼身后的人。 目光轻蔑。 尖锐嘲讽:“跟了我三四年,也在上流圈子见了那么多大场面,还是改不了底层人狭窄的眼界。人家能豪爽地给出五百万定金,就说明对方不缺钱。” 三千万的尾款就是洒洒水。 肯定会按时打来。 “经过绑架案那事儿,时天宏程兰(时氏夫妇)两口子冻结了我名下所有不动产,车房也得他们俩点头同意才能卖。只有时氏的股份,能随时拿出来变卖,还能卖个大价钱。” “请个委托人挂上股市去卖,时间长不说,时天宏程兰也会发现。石老板是我自己找的买家,据说家里有矿,是个大富豪。” “有了这五百万,我就可以立马全款买下巴黎Scre品牌里,由知名设计师Aro设计的那套传承系列的婚纱。还有两周,我梦寐以求的婚礼就要到来,我一定是最耀眼的新娘!” …… 二十分钟后。 小厮送时音出茶楼大门。 外头飘起了小雨。 开春的天气就是这样阴晴不定,来的时候还是大太阳,不一会儿就下雨了。小厮正准备折返楼中去取伞,时音喊了他:“不用了,我先生在。” 听到这句话,小厮迈开的步子停了下来。他转过头,就看见不远处的屋檐底下,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身型颀长瘦高的男子倚在梁柱旁,隔得远,看不太清五官长相,都能一眼觉得这人长得极好,跟来往的路人不在一个图画层。 时音是踏出门槛那刻看见的韩湛。 不知道他会来。 却又不惊讶他的到来。 因为他总是出现在下班点的时氏大厦楼下接她回北山别墅,对于他等她这件事,时音慢慢习惯了。在她的注视下,韩二撑着伞朝她走来,走了不知道多少步,即将走到她面前的时候,时音主动走完剩下的距离,进了他的伞下。 “下雨了怎么不进茶楼?”时音抬头问他。 “里面人多,怕你找不到我。” “你长得又高又帅,乌泱泱一堆人站在一块儿,我都能一眼看到你。” “今天心情很好啊媳妇儿?” “嗯?” “都会哄我开心了。”韩湛弯腰朝她贴近,笑嘻嘻的:“没听够,再夸两句,详细一点儿,比方说眼睛是不是深邃有型,鼻子是不是立体挺拔,嘴唇是不是性感饱满,让人看了就很想亲?” 时音:“……” 她给了他一个白眼。 按亮车锁。 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利索上了车。 韩湛睨了眼伞下瞬间空出来的那个位置,连忙绕过车身到保时捷Macan副驾,麻溜进了车厢。看着钻进来就给自己系好安全带的男人,时音:“你不是开了车吗?” “叫个代驾。” “浪费钱。” “没办法媳妇儿,钱太多了花不完。” 时音:“……” 韩湛全然不在意她的无语,坐直身子,理了理衣角,看看中控上的懒羊羊小玩偶摆件,又摸摸正在喷洒白雾的彩色香薰:“我老婆人长得漂亮,车子也格外香。” “开车了。” “嗯呢,坐稳当了。” 时音瞥了他一眼,踩下油门往前走了。不远处有个水坑,她微打方向盘避让过去,下一秒就听见韩湛说:“老婆真棒,这么大个坑都被你绕掉了。” 时音:“……” 回北山别墅开了半小时车。 车厢里的声音没断过。 始终嘈杂。 路边绿化带的树枝斜了、小孩过马路没牵紧大人的手、城中央LED屏幕投的广告明星有点丑、我老婆这么漂亮星探咋没来挖掘、还好没被星探发现、不然全国几千万人都在跟我抢老婆—— “老婆,晚餐想吃什么?” “老婆,人工湖的锦鲤好像谈恋爱了。” “老婆,你新买的多肉叫什么名字?” “老婆,你约了明天去游乐场?我也要去。” “老婆,新华书社送了几箱新的童话故事书到家里,你今天累么,阿修不在,刚好把给它讲的那个匀给我呗。” “老婆,你昨天又给阿修买新衣服了?” “老婆,什么时候宠宠我?” 保时捷在北山别墅院外停稳。 时音按下熄火键,起身拿了车后座的购物袋,放进韩湛怀里:“给你买的衣服。” 第78章 喜欢到处显摆的韩二 屋内。 韩二少爷上楼试衣服了。 不同于往日的利索,这次格外磨叽,许久都没下来。 时音坐在一楼客厅的贵妃椅上,拿起手边的原创画册本,翻动着纸张。管家端着茶水进来,瞥见她摊开的画本上的线稿,是一条华丽无比的欧式风婚纱。 太太平日喜好不多。 空闲时就画稿。 一部分提供给时氏企业,另一部分是跟外国的某家公司对接。具体是什么管家不清楚,偶尔有天听到她讲电话,那头的人说的是英语,他问了一嘴,太太说没事的时候接点设计图的单子赚外快。 楼梯方向传来脚步声。 管家抬头。 见换了新衣服的韩湛徐徐往底下走,他竟然还弄了个头发去搭配衣服,难怪弄了这么久。 “媳妇儿,怎么样?” “领子没翻好。”时音起身,走到他面前,踮起脚给他理了理领口,“买了好几套呢,那些都试过了吗?合身吗?” “还没。” “不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老婆买的都喜欢。”韩二搂上她的肩,带着人往内部电梯方向去,推搡着快步走:“我上楼试穿给你看。” “在下面看不是一样的吗?” “楼下人多。” “都是熟悉的人。” “新衣服第一眼想先穿给你看。”韩湛道。 时音:“……” 不理解。 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上了楼。 两人身影走远,声音也逐渐消失。管家无声笑了笑,将视线从先生太太离开的方向收回来。就在这时,安静的客厅忽地响起铃声。 管家低眸。 贵妃椅沙发上时音的手机屏亮了。 有人给她打电话。 还是一通跨国远洋的号码。 管家连忙走上前,担心对方挂断,先行接了。那头的人以为是时音,率先用标准的英文礼貌开口:“Aro,我听说你答应了苏富比拍卖行,同意以五百万的价格将你不久前设计出来的那条典藏款传承系列婚纱卖给一位华国京城的时小姐?” 管家精通多国语言。 英文口语交流对他来说很简单。 “不好意思,我家太太在楼上,请您稍等,我把电话给她。” “……好的。” 那头的人应了声。 反应了数秒钟,惊讶道:“Aro结婚了?我以为像她这样清冷寡言的月亮,只会高高挂在天上。我几次给她拉红线,介绍我最帅气的弟弟给她,她都不要。” 闻言。 管家小得意扬了扬眉。 在心里感谢了一番老天鹅,不枉他多年给对内菩萨烧香,对外行善积德,给先生攒了这点难得的好运,娶到太太这样好的妻子。 …… 时音听见敲门声去开门。 最先映入眼帘就是管家藏不住笑容的脸,也不知道遇上了什么好事,这么开心。她接过管家递来的手机,扫了眼屏幕上的联系人,一边往露天阳台走,一边回:“嗯,是我同意以五百万价格将婚纱卖给时青禾。” “你以前的拍卖品,市场均价都是千万以上,这次价格定得有点低。” “没事。” “这样大方,那位时小姐是你什么人吗?” “仇人。”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数秒钟,自知问到不该问的了,旋即换了个话题:“刚刚接听电话的中年男人自称你为太太。” “是的,结婚了。” “动作这样迅速,一点风声都没透露。长得怎么样?有照片吗?如果没有我弟弟帅,我会生一个小小的气。” 韩湛已经换好了第二套衣服。 站在衣帽间门口。 痴痴地望着正在打电话的妻子。 时音与他对视了一眼,同他做了个‘再给我两分钟’的手势,随后回复那头的话,唇角有了很浅的弧度:“我觉得他是我二十二年人生历程里,见过我个人觉得最好看的男人。” 对方不信,“审美是主观的。” 时音纠正:“他帅得很客观。” “头一次听你这样夸一个人。” “我是在陈述事实。” “你这样说真是勾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过段时间我来京城,一定要让我见他。” “你不认生就好。” “开玩笑,我的语言组织能力可是Scre全公司最好的,没人能说过我。” “他可能会给你一点挑战。”时音道。 结束通话。 时音赶在两分钟之前拉开玻璃门进了室内,径直往衣帽间方向走。韩湛倚靠在门框旁望着她,在她走近的下一秒,立马跟了上去。 “老婆,你眼光也太好了,每套衣服都很适合我。” “你身材好。” 行走的衣架子。 脸也长得好。 时音不夸张地讲,她拿个麻袋过来套他身上,都会很好看。对于时音的夸赞,韩二毫不谦虚地照收,还举一反三地冲她挑眉,仿佛在说:“有这么俊的老公你就偷着乐吧。” 时音翻他白眼:“……” - 翌日。 风朗气清。 位于京城CBD经济中心地段的五星大厦里,员工们正忙着自己手里头的事,等待3月12号公司正式对外宣布营业。 楼上会议室。 门从两边打开,一众领导和骨干精英队伍陆续走出。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小声议论:“头一次见韩总上班工作的时候穿私服。” “你别说,韩总的私服很帅。” “能不帅吗?那可是他老婆买给他的。” 闻言。 熙攘的人群静了片刻。 十几双眼睛默契对视后,有人调侃:“开会期间韩总到底提了多少次他的衣服?” “最少十次。” “不止。” “我今早来公司,在电梯里遇到韩总,跟他打招呼,他说我这套西装很标志,说着说着就说到他自己的衣服上去了,说他老婆昨儿刚给他买的。” “可不是吗?一向在办公室里很少出来,只开会的时候露个面的韩总,我上午在茶水间倒咖啡,看见他穿梭在各个部门,说是看看一下各部的情况,查漏补缺。” “查啥呢?分明是显摆他的衣服。” “现在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他穿了套新的衣服,他老婆给买的。” 另一边。 无人的会议厅里。 韩湛拉开椅子起身,仔细理了理领口,又拂了拂衣角,仿佛椅子上的灰尘弄脏了他的衣服,要清理干净。 秘书走过来。 将车钥匙递到他手里。 韩湛箭步离开,走时笑了句:“下午的行程都延后,我回家接我老婆,陪她去游乐场。穿着她买的衣服和她一起去游乐园,真是惬意。小林,你也不小了,早点找个良人结婚啊,有老婆疼的滋味儿不要太好。” 秘书小林:“……” 第79章 她不甘心 京城一隅。 某高档公寓里。 被父母逼迫回来的宋斯年满身酒气,听到轮椅的声响,他更是烦得将手边的抱枕摔了出去。东西险些砸到时青禾脚边,她沉了沉气,忍住涌上心头的怒火,给了保姆一个眼神。 对方走上前。 将煮好的醒酒茶小心翼翼放在茶几上:“先、先生——” “滚!” 宋斯年厉吼。 保姆吓得浑身哆嗦,赶忙退到一旁。 时青禾推动轮椅过来,上下打量了眼毫无形象瘫躺在沙发上的男人,再怎么装也装不出好脾气:“宋斯年,我已经好声好气跟你相处,你别蹬鼻子上脸!” “得寸进尺的不是你?” “我怎么了?” “在拘留所谎称怀了我的孩子,用录像视频威胁我,让我不得不承认有这个孩子!”想起这些宋斯年就火气大,猛地站起身,猩红的双眼盯着面前这个让人恶心的女人:“婚礼定了下来,宋太太的位置是你的了,可你还是不甘心,三番五次跟我爸妈打电话,说你孕吐肚子疼,让他们俩把我弄回来!你肚子里有货吗!” 时青禾抿唇。 下意识捂了一下空空的小腹。 她不服输地辩解:“我搬进你的住所养胎,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可你从来没回来过,你知道外边的人都怎么说我吗?” 说她未婚先孕。 做小三。 不知廉耻。 抢了自己亲妹妹的未婚夫。 这个时候宋斯年不站在她身边护着她,那她真要被舆论淹死了! “宋斯年,你和时音交往的那些年,不拒绝我的示好,还跟我接吻上床,难道你爽的时候也是我逼你的?你自己敢做,却不敢承担,算什么男人!” 宋斯年一噎。 想说什么。 时青禾没给机会,推动轮椅上前,软声道:“斯年,我从前那么光鲜亮丽,是众星捧月的大小姐。失去了这双腿变残疾后就掉落了神坛,我的腿是因为你才伤了的,你该对我负责。” 宋斯年喉头哽住。 这话进到耳朵里,好像生吞了个苍蝇,咽下去觉得恶心,吐又吐不出来。他低头看向时青禾盖着毛毯的双腿,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时音的处境。 那一整年里。 他常说她刻薄。 时氏夫妇也说她欠了时青禾。 她在那个不被待见的家里生活了那么久,还遭受这样的精神虐待。此时此刻,感同身受的宋斯年心脏忽然很疼,他真的很该死。在音音最无助的时候,他非但不站在她那边,反而还落井下石、帮着时家人欺负她。 见宋斯年脸上显露的痛苦自责情绪,时青禾以为他是被说动了,对自己有了几分同情。她之前用的就是这个方法,屡试不爽,能在他和时音的恋爱纪念日上喊走他。这次使用起来,依然奏效。 因为她了解宋斯年。 本事平平。 自尊心极强。 在学业成绩和拥有超高设计天赋的时音面前,他找不到存在感。但在失去了双腿的她时青禾身边,他享受到保护弱小带来的满足感。 “斯年,我不怪你。”时青禾伸出手去拉他的衣角,温声说:“你把心从时音身上收回来,我们就能幸福地过日子。” 门铃声忽地响了。 宋斯年回过神,见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领着一群人进了屋,一件华丽奢侈的白色婚纱放置在客厅里。为首的人客气有礼,道:“时小姐,您在Scre品牌购买的传承婚纱已送达,这是账单,加上配送人工费共计502万。您过目一下,没问题就可以签字了。” 听到这个数字,宋斯年当即瞪大了眼睛。 他箭步冲了过去。 一把夺过男子手中的账单。 真的是五百万。 保姆送走Scre品牌的人,门关上的下一秒,时青禾迎上宋斯年怒不可遏的脸:“时青禾你是不是疯了!花五百万去买一条婚纱!” “你能不能看清现在的情况?我在宋氏没站稳,没有分红,工资顶多维持日常生计。而你,进了一趟拘留所,留下了案底,名下的资产都被冻结了!” “你爸在公司的位置也摇摇欲坠,时氏高层都在抗议,说要召开股东大会重新选董事长!没准下个月时氏就要改头换姓,你也就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时家大小姐了!” “抛开这一切不谈,就说目前的你。一双腿都残疾了,终身要人伺候,再贵的婚纱穿在你身上都是浪费!你又站不起来,到场的宾客谁会去看一个坐轮椅的新娘?” 宋斯年脸红脖子粗。 情绪过激。 鬓角的青筋暴起。 时青禾却更多的注意到他眼里的嫌弃,尤其是他目光落到她身上,打量她残疾的双腿,肉眼可见的鄙夷。 时青禾攥紧了双手,“这婚纱是我自己买的,没花你一分钱!另外你少在这危言耸听,我爸只是暂时遇上了麻烦,时氏不可能换董事长,公司永远都是我爸妈留给我的!” “时青禾你不可理喻!” “宋斯年你去哪!你给我回来!” 时青禾声音未落,只看见男人摔门而去的背影。她揪紧了腿上盖的毯子,保姆过来关心她,被她猛地推开。 时青禾不甘心。 为了成为宋太太,为了赢过时音,她牺牲了自己的腿才抢到的宋斯年。 得知时音和宋斯年约好去登山,她跟了上去。 本来是雇佣人提前计划好事故去弄时音,没想到跌下山的那刻真发生了意外,时音没掉下去,她却跌落山崖。醒来的时候她在医院,腿已经保不住了。 少时刁难时音。 让所有人都孤立她。 长大后抢走宋斯年,夺走她心爱的男人。 这次变卖股份斥巨资买下知名设计师Aro的传承系列婚纱。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想证明她才是时家最受宠的小姐,想让所有人知道,她比时音优秀,她比时音过得好。 第80章 o(╥﹏╥)o 彼时。 热闹欢庆的游乐场里。 韩二是似乎天生适合玩闹,超乎常人的充沛精力,大半个园区逛下来,上了至少八九个设施,时音休息了好几次,他却没有半分疲态。 此时此刻。 时音坐在长椅上休息。 她拿出手机,点开游乐园的电子地图,将十分钟前玩过的‘摇摆海盗船’标记个星号。看了看剩余的项目,选了个距离最近的‘鬼屋’作为下一站。 收起手机抬眸那刻,杏眸中倒映进韩湛的身影。他手里拿着两瓶水,正朝她所在的方向来,走了没几步,忽地跟路过的一群小孩说起话来。 隔得有点远。 时音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 只看见那些小娃娃抬起胳膊指了个方向,韩二便调头往那处走了。时音张了张嘴想喊他,话未出口,人已经不见了。 时音:“……” 她真的有点累了。 病了之后睡眠不佳,体力也跟不上。若不是这些刺激性的游乐设施可以辅助治疗她的病,时音是不会踏足乐园的,她喜静,人太多的地方她适应不了。 她靠向椅子后背。 手掌托着脸。 枕着旁边的观赏性云杉树根。 春日气温宜人,时音闭上眼睛浅眠,太阳光有点刺眼,她稍微倾斜身子。不多时,太阳偏了方向,她这边阴了下来,时音舒服地换了个姿势,继续阖眼休憩。 “慢点跑!” 尖锐的声音将时音吵醒。 她偏过头。 先是看见一个矮胖的中年女人,随后看见挨了一巴掌的年幼女童,后方还跟着个腿上打着石膏的小女孩。时音定睛瞧着,又听见那妇人吼:“就你有腿,就你的脚长得好跑得快?看不见姐姐受了伤行动不便吗?这么乐呵地跑是想刺激姐姐?” “妈妈我没有——” “说你两句就哭丧个脸,好像谁欠了你一样。” 妇人带着打石膏的女孩先走了。 被骂的小孩停留在原地。 耷拉着脑袋。 时音下意识起身,她慢了一步,有人抢先了。她注视着在女孩身前蹲下来的韩湛,他仰着头,眉宇柔和,深邃的桃花眼望着,轻轻拉住女孩纤细的胳膊,往她手里放了个可爱米奇形状的巧克力牛奶雪糕。 女孩握紧雪糕棍儿。 笑着跑开了。 这画面落进时音眼里,她有点定神,以至于韩湛走到了她面前,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萦绕上来,她才蓦地抽出思绪。 本能抬头。 眼眸中倒映进他俊美的脸,以及他身后刺眼的午后阳光。也是在这一刻,时音意识到,他其实早就折返回来了,见她在休息,便不出声地站在她面前,替她挡住日光。 “媳妇儿,吃个水果糖。” 时音低眸,看他递来的彩色糖果:“好大。” “慢慢吃。”韩湛放进她手里,让她捏紧了,才说:“你在这等我五分钟。” “你又去哪?” “之前遇到一群小朋友,看他们手里拿着形状可爱的雪糕,说是很好吃,就想买个给你尝尝。这不刚刚有个倒霉孩子被骂了,我就把雪糕送她了。” “你对小孩挺有耐心的。” 时音一直觉得,像韩湛这样的豪门公子哥,获得快乐的阈值很高,普通的人和事已经无法提起他们的兴趣,于是,新鲜感就变成了他们一生的追求,对人对事都不会一心一意,也就是俗称的:缺乏耐心。 今日瞧着。 他并非如此。 在弱小的孩童面前,他没有说教般的大男子主义,而是温柔细心地呵护。对于时音的夸赞,韩二勾唇,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道:“爱护祖国未来的花朵,是每个成年人应做的。” “年前去韩宅,屋子里一堆祖国的花朵,也没见你爱护。” “他们是烂泥。” 时音:“……” 韩湛朝她笑,“乖,等我几分钟,买雪糕回来给你吃。” 时音委婉拒绝。 奈何韩二少爷嘴皮子太麻溜,她话都没来得及说,人已经走出五里地,消失不见了。时音站在原地,看了看他离开的方向,又低眸瞥了眼手里的水果糖。 她之前说自己不太喜欢吃甜的,其实并不准确。 她不是不喜欢。 而是不能。 荣医生告诉过她,甜食能在短时间内带来愉悦,但后续会影响情绪,加重炎症反应或干扰睡眠,建议她能不吃就不吃。 她是个很听医生话的人。 几乎没吃过。 住进北山别墅,第一次吃甜食是韩湛的生日,她分到一块蛋糕,出于对寿星的尊重,她吃完了。之后给他做雪花糕,他总是时不时喂她一块,她本来挺担心吃多甜的会加重病情,谁知前些日子去复查,荣医生说她的病有了好转。 这些游乐项目真的有点用。 奏效了。 时音望了眼身后游客们正在尖叫的大摆锤,收回视线,低下脑袋试探般地尝了一口手里的糖果。甜甜的,带着一丝丝水果的清香,味道很好。 …… 去‘鬼屋’的路不远。 时音一只手拿着棒棒糖,另一只手拿着韩湛刚买来的米奇雪糕。走在她身旁的男人喋喋不休,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甚至连绿化带里种植的草,有几株长得比较稀疏,都被他说了一遍,说它年纪轻轻就秃了,真是可怜。 这么些天下来,她倒是习惯了他的唠叨。 见怪不怪了。 要是哪一刻他不说话了,她反而会惊讶。时音刚这样想着,想象就照进了现实。在踏进‘鬼屋’大门的那一瞬间,她周围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偏头。 见韩湛立在原地没动。 时音拧眉,打量他好几眼,瞧着他不太对劲:“韩湛,你是不是怕鬼?” 九十度俯冲的过山车和高崖蹦极,她下来的时候腿有点软,他像个没事人一样来扶她,边扶还边笑她:“不怕不怕,只是胆子小而已,不丢人,老公保护你。” 在上流圈子里,他也没有畏惧的人。 逢事必上。 被人怼了立马还回去。 日常生活中也没什么事能难倒他,仿佛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原来。 韩二也是有弱点的。 在时音的注视下,韩湛轻咳了两声,迈开步子径直从她身旁走过,徐徐往鬼屋里头走:“都是人扮演的,小意思。” 时音点头。 不慢不急跟上他的步伐。 阴森的灯光伴随着刺耳的鬼叫声传来,进入下一个拐角,一只长毛的怪物忽地从天花板掉落,韩湛吓了一跳,立马躲到时音身后,双手抱紧了她的胳膊,抬头看她,终于不嘴硬了:“……老婆,我好像有一点点害怕。” 时音被他逗笑了。 她低头看他,学着他之前的语气,道:“不怕不怕,只是胆子小怕鬼而已,不丢人。” 韩湛:“o(╥﹏╥)o” 第81章 “成熟”的韩二 傍晚。 返程回北山别墅的路上下起了小雨。 跟早春天气一样阴晴不定的,还有韩二的性情。管家撑着伞在院门口接男女主人,伞还没递到韩湛面前,他就进了院子。 管家:“……” 早上出门的时候,穿着太太给他买的衣服,那叫一个臭屁,恨不得把人工湖的锦鲤鱼都捞起来,让它们看看他的新衣。 中午那会儿他打电话过去,听先生的声音,心情也很好。说是去时氏大厦接太太,两人一同去游乐场玩。 在园区跟人吵架了? 钱被偷了? 无数个想法涌入管家脑海里,都被他一一甩掉了。先生是他看着长大的,抛开所有的东西不谈,先生最不同于旁人的就是那极好的心态,就算跌入谷底被万人踩,先生也能拍一拍身上的灰尘,笑着爬起来。 在先生眼里,除了生死,其余都不算事儿。 圈子里的人对先生统一的评价,就是没心没肺。对任何事都不上心,对任何人不感兴趣,谁也无法影响他的情绪。 如此。 管家再次瞥了眼韩湛离开的方向,走上前为时音撑好伞,护着她不让雨水弄脏她的衣裙,边走边试探地问:“太太,今天在游乐园玩得还开心吗?” “挺好。” “先生呢?” “被鬼吓着了。”时音说。 鬼屋有六个区域。 正常人走完大概二十分钟。 时音全程龟速挪动步子,因为一米八八的韩湛像个八爪鱼缠绕在她身上,一条手臂圈住她上半身,死死握住她的肩胛,另一只手牢牢抱着她的腰。 从鬼屋出来他就没吭声。 挠了挠头。 故作镇定往前走了。 下台阶的时候踉跄了半步,暴露了他的慌张。时音就在后面跟着,觉得他有那么几分难得的可爱。 听着她的复述,管家点了点头,明白了。 …… 夜色渐深。 春雨下得更大了。 雨水哗啦啦地拍打在大地上。 时音洗完澡出来,先是做了个血糖测试,她今天在游乐园不仅吃了个大糖果,还在韩湛的诱哄之下啃完了那只米奇雪糕。 她拿起采血笔。 扎进酒精擦拭后的食指指腹。 等了十来秒钟,数值显示,血糖是正常的。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响了,是市中心那套三居室的房子物业打来的电话。 年前装修好的。 租了出去。 这么晚了物业打电话来干什么? 时音滑动绿色按钮接通,那头的人客气道:“业主您好,我是咱们6栋的物业管家。有位先生一直站在楼下淋雨,吓着了许多住户,我们请他离开他也不听,只说要见您。近期京城新增了许多犯罪案例,需要我们帮您报警吗?” “哪位先生?” “我用企业微信给您发了照片。” 时音点了进去。 图片漆黑。 她稍微放大,宋斯年的身影清晰映入眼眸。还有两周就跟时青禾办婚礼了,忽然跑到她名下的房子去淋雨装深情? 时音:“立马报警。” 物业:“好的。” 警察五分钟后将人从小区里带走,时青禾接到电话,赶到朝阳区派出所,就看见坐在大厅椅子上,浑身湿透的宋斯年。 他是宋家大少爷。 合法且唯一的宋氏继承人。 在时青禾记忆里,他是高贵奢侈的,被千万人捧在掌心里的天之骄子。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狼狈,垂丧的眉眼,满身的污秽,三魂掉了七魄,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转念一想。 明白他是因为时音才如此,时青禾又恨得牙痒痒。 她攥紧了双手,给了身后的保姆一个眼神,对方推着她往前走。保释的手续比较简单,警察教育了几句话:“可以走了。” 宋斯年大步离开。 时青禾连忙追,在屋外的走廊上喊住他:“时音根本就不住在滨江壹号馆!你在楼下淋了几个小时的雨,她全然不知!” 闻言。 男人步伐停了。 宋斯年偏头看向她,语气冷漠:“中央公馆3栋的房子她退租了,她名下只有你爸妈送她的这一套房,她不住这住哪?” “她结婚了!” 宋斯年哽咽,表情痛苦,险些没站稳。 “她当然是和那个不知名的穷小子在一块儿。”时青禾朝他走近,“你死心吧,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不会再喜欢你——” “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 被戳到了痛处,宋斯年捂着胸口,神色阴鸷盯着面前的人:“时青禾我告诉你!就算办了婚礼,你坐上了宋太太的位置,我也不会承认你!等你肚子里没货的消息传出,我爸妈不维护你了,我就立马跟你离婚!我要娶的人始终只有音音,我的妻子只会是她!” 说完。 宋斯年冲进了雨幕里。 任凭时青禾怎么喊,都没能喊停他。她望着那辆路虎车呼啸驶离,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愠怒之余,还有些许的慌张。 宋斯年说到一定会做到。 再过两个月,她肚子没有显怀,或是编造个理由摔倒流产,宋氏夫妇就不会再护着她。那么,她的地位就会不保。 不行。 她一定要坐稳宋太太的位置。 这是她唯一能将时音比下去的东西,也是她牺牲了双腿换来的名利。时青禾定了定神,立马拨了通电话出去:“……婚礼晚宴之时,把东西加到宋斯年的酒水里,我要趁这个时机,怀上宋家的长孙,让他无论如何都甩不掉我!” - 北山别墅照明灯光熄灭了大半。 时音挂了电话。 下楼喝水。 遇到了还没休息的管家。 对方朝她走来,闲聊了几句,说起她给韩湛买的衣服,又谈起白天去游乐场的事,说到最后,管家说:“我看电视剧里男女主人公去鬼屋玩,都是女孩子害怕扑进男孩怀里,男子英雄救美来着。先生这么大的人还怕鬼,真是不像话。” 时音拧眉,纠正他的说法:“怕鬼人之常情。” “大男人的怎么能怕这些东西。” “话不是这样说的韩叔。”时音放下水杯,解释道:“无论是男人女人、大人还是小孩,只要是正常的人,都会有害怕的东西。有人怕蛇,有人怕高,自然就会有人怕鬼。” “一个人会受伤会疼会害怕,才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人。另外,其实我不太赞成男儿有泪不轻弹、受了委屈只能往心里咽,否则就不像个男人这种说法。” “世俗强加给男女的观念枷锁,在我这里统统不存在。我和阿湛是夫妻,他可以将北山别墅提供出来为我遮风避雨,我也一定可以在他沮丧受挫的时候为他兜底。” “韩叔,我先上楼了,您也早些休息。” “好的太太。” 管家目送她离去。 收回视线,径直往不远处的屏风背后走去。见到韩湛,管家道:“先生,是您想多了,太太压根儿没把您怕鬼的事放在心上。” 韩二沉默。 仔细去看的话,能看见他潜藏在黑眸下的悦色。 男人最忌讳的就是在女人面前出丑,尤其是自己喜欢的女人。傍晚从时音那得知他们去了鬼屋,管家就懂了韩二臭着一张脸回来的原因了。 管家靠近,小声说:“太太很在意您的。” “她是我老婆,自然在意我。” “所以,今晚能睡着了吗?” “我睡眠质量向来很好。” “是的,很好,一个人蹲在人工湖旁边看成双成对的锦鲤鱼看了四五个小时,我要是不套一下太太的话让您听见,您能坐通宵。” “我哪有这么幼稚?” “嗯,幼稚的是太太,是我,是别墅上下所有的佣人,您最成熟了,都快熟透了。” 韩湛:“……” 第82章 夸夸时音上线 翌日。 时音如往常一样七点起床。 她点开记录睡眠时长的软件,昨夜是五个小时零三分。时音敲字,给荣医生去了一条短信:“血糖正常,睡眠也没有受到影响。” 从前她稍微吃点甜的来缓解心情,夜里就更加睡不着。 血糖也升得高。 昨天在游乐场吃了那么多,身体却一切正常。 【荣医生】:“有空就去游乐园玩吧。” 【荣医生】:“再带上你先生一起。” 时音也是这么想的。 她昨儿出园区,就给韩湛也办了张年卡。少时独来独往惯了,她很适应一个人的孤寂生活。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增长,她觉得两个人也不错。 他话多。 听着他的闲言碎语很舒服。 他还怕鬼。 给她原本平平无奇的游玩之旅增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时音想,她也许永远都不会忘记3月2号她和韩湛初次一同前往游乐场,尤其是踏进鬼屋,他扔掉了所有伪装,出于人最原始的惧怕本能,攥着她的衣角,躲在她身后探着个脑袋的模样。 时音掀开被子下床。 简单洗漱后换了条早春款的长裙,搭着一件浅杏色的针织开衫。走到卧室床头柜旁,拉开抽屉,拿出里头各类药罐,依次合着水吞入腹中。 “叮!” 手机震了震。 小助理发来的信息:“总监,今天上午九点整召开股东大会,公司高层全部都要出席,您要准时到哦。” 时音:“知道。” 她下了楼,往餐厅方向走。走了没多少步,见餐桌上她平日坐的那个位置,摆放着一个白色的瓷盘,里头有个丑八怪煎鸡蛋,两块切开的小圣女果,红色的番茄酱划了一个弯曲的弧度,整体看上去就是:一个丑得人想哭的笑脸。 “先生,得用文火。” “大火就大火,小火就小火,文火是个什么火?” “文火就是火力较小且缓和的火。” “听不懂。” “您再不搅拌一下,银耳羹要糊了!” 时音眸光一顿,迈开步子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在快要走到厨房英式玻璃门前,她停了步子。视线里,韩湛正系着她那条懒羊羊图案的围裙,右手拿着勺,左手托着碗,动作僵硬地煮银耳粥。 管家在旁边指点。 效果不大。 韩二耳朵听着,嘴反驳着,手不听使唤着。眼见着锅里的银耳咕噜咕噜即将溢出来,管家连忙关火盖上锅盖,顺带拽了一把韩湛。喷出来的滚烫粥食掉落在灶台,狼藉一片。 管家:“先生,您实话告诉我,其实您是打算饿死太太的对不对?” 韩湛:“……” 韩湛拿起勺子撇了撇灶台上难看的粥,明明是按照管家说的来煮的,怎么跟管家做出来的相差这么多? 一定是粥的原因。 这盒的银耳质量太差了。 韩湛沉了沉气,“给律师打电话,起诉这锅粥。” 管家:“被告不存在了。” 他拿过韩二手里的汤勺,去收拾灶台上的污渍,边弄边说:“太太等会儿就下来了,不想被她发现您煮粥失败,就脱了围裙去餐厅里坐着。” “其实我做饭也还不错。” “是啊,外边餐桌上那个鸡蛋,煎烂了七八个才煎出一个稍微能入眼的。幸好您不是天天下厨,不然养殖场的鸡都要哭了,生多少蛋都不够您挥霍。” “韩叔,话可以不用说得这么直白。” “我以为我很委婉了。” “一点也不。” “所以——” “不准告诉时音我今早下厨了!”韩湛利索脱下围裙,理了理衣服,再三叮嘱:“外面餐厅里的笑脸鸡蛋也说是您煎的,等过些时日我练好了,再在她面前露一把大的。” “知道了。” 管家点头。 望着韩二匆忙离去的背影,韩叔无声笑了笑,喊了一旁的佣人去将他们提前做好的早餐装盘,随后自己去清理二少爷留下来的‘烂摊子’ 这厮昨夜整宿没睡。 大半夜的跑到他所在的客房,拿着本中餐早点食谱书,蹲在他床头,小声说:“韩叔,我明天想给时音做早餐,食谱我看不懂,您亲自教我一下?” 韩湛就没进过厨房。 根本不会做菜。 多年前被送出国留学,刚到M国没适应气温,他病了几天。年少的先生第一次下厨,照着教学视频给他煮面条,忘记放盐又放多了酱油,味道可以用‘难以下咽’四个字来形容。 可是。 少年捧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到他跟前,双手被沸水烫出了好几个水泡,头发也凌乱地耷拉在脸庞,额头满是细汗。 一遍又一遍喊着他:“韩叔。” 那一刻。 世间所有美味的东西,都比不过那碗细面。 同样,昨夜韩二出现在他房间,说要给时音做早餐,管家就明白了,那个在圈子里被众人排挤的‘灾星’,在时家不受宠的二小姐,被先生放进了眼里,装入了心尖。 …… 另一边。 时音快步折返回餐厅外的走廊。 深吸了几口气。 装着什么也没看见没听到的样子,迈开步子重新往里走。须臾片刻,她迎面撞上了刚从厨房出来的韩湛。 两人蓦地对视。 都有心虚。 韩湛虚得更加明显,也就率先开口:“我是去厨房看韩叔早餐做好了没,媳妇儿你今天起这么早?才七点二十。” 时音磕绊了下,“昨晚睡得早。” 她说着。 下意识瞥了眼餐桌上的盘子。 韩湛的视线被她带了过去,看见那盘子里的丑东西,他轻咳两声,笑着:“估计是新来的佣人做的,手艺不好,我让人拿走。” “我觉得挺好。” “好?” “嗯。”时音径直走过去,拿起叉子叉了一块圣女果放进嘴里,而后又咬了一口煎蛋。这个蛋有股烧焦的味道,好像还有点细碎的蛋壳。他大早上的起来做早餐,又是煎蛋又是煮粥,虽然都没成功,但心意很珍贵。 时音嚼着。 脸上的神色不变。 嚼了约莫十几下用力咽了下去。 “怎么样?味道还行吗?跟韩叔做的相比如何?” 韩湛一连三问,话问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有点急,想说点什么来掩饰,就看见时音抬头,双眸盈着亮光,夸赞道:“煎蛋很好吃,圣女果酸甜可口,摆盘也非常漂亮,一个很可爱的笑脸,这个新来的佣人太厉害了,让我来做我肯定做不了这么好。” 第83章 韩湛秒变韩小湛 细心如她。 没有放过他眼眸中一闪而过的亮光,以及剑眉挑起时藏不住的小得意。 上流圈子里传闻他是个混不吝,顽劣嚣张的世家子弟。韩氏夫妇眼中的他,是个不及大儿子万分之一,只会给家族丢脸的败家子。 时音却觉得他有点可爱。 被鬼吓到的时候。 笨拙地做早餐的时候。 还有明明很希望被她夸奖,在得到夸赞那刻又装着满不在乎、嘴比铁还硬的时候。 …… 天阴沉沉的。 时音开车到达时氏大厦下起了小雨。 保安撑着伞小跑过来接她,小心翼翼将人送进写字楼。自从时青禾落马,她升职为设计部总监,公司上下所有人的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变。 轻蔑的目光没了。 刻薄的语气没了。 每个人对她都散发着尊敬和善意,所见之处都是恭维和笑脸。 时音搭乘电梯去了三十楼的大会议室,最先看见的是坐在中央董事长席位的时天宏。男人眉心蹙得很紧,鬓角都发白了,想必过了一个很糟心的年,没睡一个好觉。 “陶总到了!” 陶勉进了门。 扬上的人顿时分割成两大阵营。 “时董事长,不是我们不顾多年的合作情份,而是您根本没把股东利益和公司的未来放在眼里,一而再再而三地偏心您那不成器的大女儿,数次将公司置于险地!” “这次召开股东大会,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投票选举新的董事长!必须让一个真正为公司考虑的人来领导!” 两派的人吵了起来。 时天宏这边的人说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管理公司二十来年,只犯过这几次错误,大家何必抓着不放? 陶勉的人则坚持更换董事长,大家的钱都是辛苦赚的,不是给时董用来去哄那时青禾胡作非为的! 于是。 公证人到扬。 开始了董事长投票选举。 作为被选人的时天宏和陶勉不投票,去除他们俩,还有78位股东。经过气氛高度僵持的读票环节,约莫一小时后,结果公布在LED大屏幕上。 平票。 8位股东弃票。 有效票数共计68。 两位各获得34票。 “时天宏,为了保住董事长的位置,给这些为你投票的股东送了多少好处?” “王总,请你注意言辞!” 秘书呵止。 会议厅里唏嘘一片。 平票怎么办?再投一次还是这个局面,总不能两位董事长吧?有人忽地提出:“之前为了救时总监,我们这群股东凑了7%的原始股与韩二做交换。照理来说,韩湛也是股东之一,他也可以投票!” “去联系韩湛!” “线上投票一样作数!” 几人喊着。 公证人员照做,去给韩湛打电话了。 坐在中央位置上的时天宏没说话,额前的青筋却隐隐显露。两分钟后,在听见公证人员回复的‘对方弃权’的话语,他暗中松了口气。 “不是有78名股东吗?去掉韩二,还差一个人呢。” “那人是谁?”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在找人。 最后一名股东,只要对方不弃票,那就是决胜的关键。投谁,谁就是公司新一任决策董事长! 这些议论声落进时天宏耳内,男人更加放心地往后仰靠,双手交叠放在身前,长舒了几口气,已然胜券在握。 “最后那名股东是时青禾!” 有人忽地开口。 陶勉党派瞬间陷入沉寂,各个的脸色都冷了下来。 是啊。 年前时青禾生日宴,时天宏让律师准备了5%的公司股份当做寿礼赠给了这个最爱的大女儿,让她成为了圈子里最年轻的资本股东。 时青禾出面,自然投自己的父亲。 那么。 陶勉就输了。 几名公证人员起身,正打算宣布结果,话还没出口,一道清亮的女声回荡在偌大的会议厅里,自始至终没开口的时音道:“李董您说错了,最后一名股东不是时青禾,是我。” 闻言。 厅内众人全懵了。 坐在老板椅上的时天宏更是坐直了身子,扭头看向后方安静的小女儿。时音低眸,看着父亲错愕的表情,平静道:“爸,姐姐私下把您送给她的股份卖了。” “不可能!” “一周前就卖了,过户手续都走完了。” 时天宏震惊。 黑色的瞳孔颤动了好几下。 他连忙让秘书去打电话,所有人的目光几乎瞬间定格在正在通话的秘书身上,在对方询问完事情,挂了电话,朝时天宏点头的那一刻,结果明了。 时青禾真的把股份卖了。 买家是时音。 最后一张宝贵的选票就在时音手里,她投谁,谁就是董事长。 陶勉党派的人立马朝时音涌来,时天宏也当即起身,拉住了女儿的手,赶在对家开口之前,与她打感情牌:“音音,爸知道这些年疏忽了你,那扬绑架案,二选一,爸更是委屈了你。但是你一定要相信,爸是爱你的,你是我的亲女儿,咱们才是血浓于水的家人!” “时总监,你可千万不要被所谓的亲情蒙蔽了双眼!那扬绑架案,时天宏全然不顾你的生死,开口就是救时青禾。我们这些股东虽然是因为利益才拼尽全力救你,但我们终究是在想方设法救你,比起危急关头将你抛弃的时天宏,我们还是对你不错的。” “音音,你别听他乱说!” “时总监,你一定要头脑清醒!” 双方各执一词。 吵得人头疼。 时音将胳膊从时天宏手中抽出,这一举动,两派的人都定住了。时音没去看时天宏,而是透过人群的缝隙,望向坐在另一边始终没出声的陶勉,光明正大和他谈条件:“陶总,我要时氏华中地区副总裁的位置。” “音音,爸可以给你!明天……不,今天下午爸就让人事部的经理去办升职手续……” “可以吗陶总?”时音再次问。 她没理时天宏。 半个眼风都没给。 两次的问话,足以证明了她的诚意。陶勉拉开椅子起身,径直朝她走去,主动伸出手低她半寸,朝她抛出橄榄枝。 在时天宏的注视下,时音回握住陶勉的手。 达成共识。 …… 股东大会历经漫长的上午。 于一个小时后结束。 时氏内部高层大换血,陶总上位成为新一任董事长,设计部总监担任华中地区副总裁。随着秘书的离开,会议厅空旷下来,只剩时天宏和时音两人。 时父坐在椅子上。 眼神复杂地盯着面前的女人。 她并没有看着这么乖巧,也不温顺恬静。相反的,她很会伪装,戴着一副柔弱小白兔的面具,心肠比蛇蝎还毒,比铁石还硬! “胳膊肘往外拐,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的白眼狼!”时天宏低声咒骂。 “这话早在多年前,算命先生来家里,说我命格带晦气,是个灾星的时候,你和程女士(时母)就说过了。”时音面无表情,伸手拾起桌上‘时董’这个工牌,举起来,拿在手里把玩,最后扔在地上。她抬眸,朝时天宏勾唇:“你输了。” 第84章 靠山 催对方转尾款。 奈何始终找不到人。 她有些烦躁,脑海里莫名浮现出那日在茶楼签完转让合同,孟希与她说,那位石老板身份不详,会不会给了笔定金就消失?她当时还骂了孟希一顿,嘲讽她目光短浅。 此刻。 看着久久拨不通的号码,时青禾陷入了沉思。她没来得及去多想,便让小保姆开车,送她回了时宅,因为管家在电话里语气特别急切,仿佛时家要破产一样。 宅院冷清。 时青禾进到屋里,沉闷的气氛令她呼吸困难,不给她反应的时间,时天宏冲上来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怒吼道:“时氏的股份你也敢卖!你真是胆大包天!” 这一巴掌力气很大。 大到时青禾差点从轮椅上摔下去。 她双目眩晕,大脑有点缺氧,唇角渗出的鲜血都在证明,这个宠爱了她二十几年的父亲,不仅脸红脖子粗地吼她,还动手打她。 曾几何时。 她不小心磕破点皮,爸妈都要让人把那块地移平,恨不得将她捧在掌心里呵护。这样的反差时青禾接受不了,她红着眼睛抬起头:“你们没本事把我从拘留所捞出来,才导致我留了案底,名下的资产被法院冻结!” “你们生了时音,她勾走了宋斯年,以至于我抢到了宋斯年的人却得不到他的心。他不愿意给我一扬盛世婚礼,甚至连Scre品牌的婚纱都不肯买。” “我是谁?时家的大小姐,上流圈子最负盛名的千金名媛。总统的女儿生日宴都没我阔绰,我是天上的月亮,是众人羡慕的存在。我的婚礼,所有的配置必须是最好的!” “所以,我卖掉了能立马到账一大笔现金的时氏股份。这能怪我吗?难道最错的不是你们俩?你们不生时音,我现在就不会变成这样!另外,时氏的股份是你们自愿给我的,我怎么处理,跟你俩有关系么?” “你……你……” 时天宏气得脸色煞白。 踉跄着后退。 话都说不完整。 抬起的手颤抖了几下又重重跌下。 勉强扶了一把墙壁,站稳了步子冲上前又要给她一巴掌,程兰跑了过来,及时握住了他悬空的手臂:“天宏,你不能再打她了!” “事到如今你还要护着她!” “她下周就出嫁了!”程兰加大声音,“宋时两家联姻,下周就办婚礼了。她是宋家的准媳妇,肚子里还怀着宋斯年的孩子!” 时天宏嘴唇紧抿。 握成拳的手抖了好几下,气得大脑充血双眸煞红,恨不得将面前这个没用的女儿打死,却又不得不放下手,不能动她。 时青禾笑了。 坐在轮椅上笑出了声。 “你敢打我吗?你能再打我吗?我高嫁进了宋家,成了宋氏唯一法定继承人的太太,你们日后还得仰仗着我来发扬时家。” “你这个不孝女!” “再不孝顺也是你们生的。”对于时天宏的指责,时青禾擦了下唇角的血,说:“千错万错都是你们俩的错,既然有了我,为什么还要生个孩子出来分掉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时氏更换了董事长,你被迫下台,那都是你们自己造成的。我劝你们俩对我态度好点儿,不然日后我生下宋家的长孙,成为真正的宋家主母,都不带理睬你俩的。” 时天宏差点气晕过去。 旁边的程兰也气到失语,久久发不出声音。 小保姆推着时青禾往客厅外去了,望着女人逐渐消失的背影,时氏夫妇先后倒坐在沙发垫上。时天宏高血压发作,呼吸不畅涨红了整张脸,当即尸厥了过去。 …… 在离开时宅的路上,时青禾看见了时氏易主的新闻。 董事长被换。 陶勉为新一任董事长。 华中地区副总裁的位置,赫然是时音的名字。她蓦地坐直了身子,给时天宏的行政秘书拨了个电话,问:“李秘书,时音怎么变成公司的副总了?” 对方将股东大会的情况和盘托出。 越往下听。 时青禾面色愈发白。 她拿着手机的力气再度收紧,手背显露指骨。时音竟然是最后一个股东,那天在茶楼,付了定金买走她股份的人是时音! 时音在算计她! 从游轮晚宴开始,时音就在谋划。先是通过金百莉女士的礼服,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名正言顺从公司一名不起眼的文员,一跃成为设计部的副总监。后又借着新春项目,让那群唯利是图眼里只有钱的股东们偏向她。 一步又一步。 算得精准。 走得稳当。 在她意识到被算计的时候,她已经掉进了时音的圈套。 “叮!” 手机响铃。 时青禾低头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很简短:“留心你身边的人,那位叫孟希的,她也许身在曹营心在汉。” 文字映入眼帘,时青禾眉心紧拧。 不可能。 孟希绝对不会背叛! 她拿捏着那个患有癌症需要高额疗养费进行化疗的老东西,那就是捏住了孟希的命门! 不过。 孟希确实有一长段时间没求她打钱。 也没求她去请陆医生。 再次看向信息,时青禾眼眸阴鸷下来,对着前头正在开车的小保姆喊:“掉头!立马去市人民医院!我要见孟希的养父!” 时青禾几乎没来过医院。 看望那老东西? 一个下等人,不配。 所以在她抵达市人民医院大楼,问及护士有关孟希养父的情况,对方说早已转院时,她唇角全然僵硬:“那老头不治病了?” “陆医生把人接走了,安排在陆家名下的私人疗养院里。” “哪个陆医生?” “肿瘤界的大拿,京城陆家的家主陆司御啊!你是找孟小姐吗?她人在医院呢,在主治医生办公室取她父亲的病例数据单,这会儿应该就下来了——” 护士之后说了什么,时青禾都没听。 她气到极点。 双手死死地握着轮椅扶手。 以至于在看见孟希的那一秒钟,便厉声喊住了她,猩红的双眸盯着这个叛徒:“孟希,你敢出卖我?我扒了你的皮!” 孟希停了步子。 两人对视,时青禾没从她脸上看出慌张。 她今天格外平静。 好似攀附上了某座夯实的靠山。 孟希:“你动不了我。” 孟希说着,往右后方侧了眸子。 时青禾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一眼,看见了站在孟希身后不远处的时音。隔空对望,时音无声挑动眉眼,仿佛在说:“我就是她的靠山。” 第85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抢了孟希的画稿,冒名顶替事件曝光。 她吩咐孟希联系公司产品部经理,意图毁掉时音的新春项目。 她交代孟希制造绑架案。 每一件事都经过她详细的安排,却都以失败告终,坏了她的名声,砸了她的千金形象,作为旁观者,时音名利双收。 原来。 最开始她就中计了。 她身边出了个忘恩负义的内鬼! 遭遇背叛固然气愤,幕后的策划人是时音,她被时音耍得团团转,才更令人恼怒!时青禾阴狠的双眸紧盯着不远处的时音,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 她横了眼身旁的保镖。 命令他办了孟希。 两名保镖互相看了一眼,又瞥向孟希身后的时音,都是为圈子里的达官贵人服务,自然留心着上流圈层的动向。时氏高层大换水消息一出,他们就都知道了。 于是。 两个保镖谁都没这个胆子上前,低着头轻说:“大小姐,时音是时氏现任的华中地区副总裁,又手握12%的原始股,成为拥有部分决策权的时氏大股东之一。” “金百莉女士亲自在国外推特上发表文章祝福她,还特意托M国驻京城大使馆的人拿着礼品送去时氏大厦。总统太太半小时前也为她写了贺词,光明正大抛出橄榄枝,邀请她去总统府聚餐。” 时青禾剜了眼说话的人:“她哪来的12%股份!” 不就只有5%? 还是从她时青禾手里诓走的! “大小姐,我们没有骗您。股份高于10%就需要对外公布,您现在可以上时氏官网,时音的全部信息都罗列在上面,清晰显示她是时氏大股东之一。” “听小道消息说,她额外7%的股份,是上次绑架案,时氏许多股东拼凑出来,拿去给韩二少爷做交换的。简而言之,时音和韩二私下也有联系。” “大小姐,我们只是用体力来赚钱的小保镖。时家不受宠的二小姐,我们自然可以听从您的吩咐去动手。可她现在是时氏拥有实权的副总,我们不敢跟她作对,更不敢动她护着的人。” “两个废物!” 时青禾咒骂。 本就被时父扇红肿的那半边脸更加狰狞。 她转过头,扫视站在几步外的孟希,冷眸警告:“你要知道这里是京城,我弄死你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孟希,你就是个贱人。还有你那养父,你以为攀上时音找到肿瘤界大佬陆医生为他治病,他就能好?别想了,他就是个短命鬼,用再好的药,住再昂贵的疗养院,也是白费——” “你闭嘴!” 父亲是孟希的底线。 听到那几句诅咒,她情绪顿时被挑起。迈开步子正要上前,时音握住了她的胳膊,将人拉到身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那瞬,扬起手对着时青禾的脸就是一巴掌。 周围的人不多。 清脆巴掌声传来时,七八双眼睛都看了过来。 保镖惊了。 推着轮椅的小保姆呆了。 站在时音身后的孟希也怔了好半拍。 就连被打的时青禾都反应了许久,火辣辣的疼痛从肌肤上传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挨了时音一个巴掌。她愕然地低头,碰了一下有血腥味的嘴角,再次抬头,视线里装入时音这张令人憎恶到极点的脸,时青禾伸手就要打回来:“时音,你敢打我!” 她速度不够快。 手臂扬至半空中,就被时音擒住了。 时音低头看她,“上次在宋氏旗下的婚庆店,我打了宋斯年一巴掌,那会儿就问过你,是不是打了他,忘记打你了。所以,不用惊讶,这是你应得的。” 胳膊被钳制。 时青禾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 身旁的保镖、后方的小保姆都像死人,不管她怎么使眼色,都不敢上前帮忙。时青禾费劲扭动手腕,望着上方时音冷淡无表情的脸,她喊着:“这里有人恶意伤人,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谁伤人了?” “有监控,时音你跑不掉!” “是吗?”时音偏头看向不远处那两个正在看戏的小护士,友善问:“有监控吗?” 迎上她的目光,护士立马心虚低头。 时小姐年后给医院捐了许多钱。 就前些天。 刚投进来五百万。 说是有人买了她一套婚纱,那钱放她银行卡里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捐给医院,给有需要的人一点帮助。 院领导乐得开花。 就差把时小姐当菩萨供着了,每次时小姐来,都会差人亲自接送。 听着时音的问话,护士立马回:“医院新修的大楼,设备还没安装好,没有监控。” 闻言。 时青禾慌了神。 再次迎上时音冷厉的眼眸,就又听见她幽森的嗓音,对着保镖和小保姆说:“她要报警,你们要是去了派出所,做笔录的时候,该说什么呢?” 保镖:“大小姐在来医院的路上脸就受伤了,是前任时董事长打的。” 小保姆左右看了两眼,也低头:“我、我没来过医院。” “你们!” “这就生气了?” “时音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不是在学你吗?”时音注视着她,道:“儿时你污蔑我偷你的糖果,警告家里的佣人站在你那边,让我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被时天宏程兰惩罚,在冷风寒夜里站了一晚上。现在我不过依葫芦画瓢把你做过的事返还到你身上,你就受不了了?” 时音笑了。 眼底却没有笑意。 近距离的片刻对视,她冷漠的黑眸深如寒潭,时青禾忽然觉得她很陌生,仿佛从未认识过她一样。这种陌生让时青禾背脊发凉,莫名生出了几丝恐惧。 这些被时青禾全然遗忘的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竟然记得如此详细,好似在脑海里回旋了无数遍,说出口的时候才这么流畅。 她记仇。 伺机报复? 没等时青禾开口,时音扔开她的手腕,径直往楼外去了。孟希连忙跟上,在门口追上了她:“二小姐,时青禾她——” “下周就要办婚礼,她不敢去报警。” “谢谢您。” 站在我身后。 为我出头。 这两句话孟希没说,时音听到了。她偏过头,与孟希说:“宋时两家的婚礼之后,上流圈子里不会再有时家大小姐,而京城西山监狱会多一名囚犯。” 孟希:“您要对付她?” 时音解释:“她不是说在京城,碾死你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吗?既然她会对你我造成隐患,未来某一天会变成一颗炸弹,那我就提前捏死她,让这颗炸弹没有爆炸的可能。” 第86章 老婆第一 时氏大厦。 股东大会在三十楼的会议厅里举行。 时天宏卸任了董事长一职,失去了统领公司的决策权,但他还握有20%的股份,依然是合法的时氏股东。本也该出席,奈何病倒了,听说病得有点严重,送去医院的那天晚上都昏厥过去了,在ICU躺了两天两夜才转危为安。 会议大致谈了公司未来三年的规划。 发展的前景。 战略的部署。 结束的时候已是傍晚。 众人陆续离开,时音拉开椅子正要起身,陶勉喊住了她:“小音?” 她停了动作。 转头看他。 陶勉和善笑道:“可以这样叫你吗?” 时音:“您随意。” “我听人事部的同事说,你昨天批了一份入职申请报告,是那位曾被时青禾抢夺作品,后又因为受时青禾的指使在公司新春项目上动手脚,以至于被辞退的设计部副总监孟希?” “是的。” “招一个有过犯错史的人进来会不会不太好?” “她是我的人。”时音道。 陶勉以为她怎么也会找补几句,至少也会打个掩护。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不带半点掩饰。开门见山地暴出自己的野心,清晰明了地告诉他,她挖了时青禾的墙角,从拉时青禾下马开始,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时音,“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陶勉回过神,笑道:“会议上谈的,有关时氏与近期入驻京城的Shine集团合作的事,全权交给了你,这是你成为华中地区副总的第一个工作,也是树立威信的机会。难度是有点高,但我相信你能拿下。” 时音礼貌点头。 脸上除了淡漠的客气,没其他表情。 她离开了会议厅。 背影很快消失在大门口。 旁边的几位股东先后走了过来,不约而同望着时音离去的方向,有人说:“她这冷冰冰的性子很不好相处啊。” “很傲。” “怎么说陶董跟她爸妈是同辈的人,论长幼尊卑,她也该做小伏低一点。” “脸上没个笑脸,还沉默寡言。” 几人议论着。 坐在椅子上的陶勉却不以为然,他看了眼时音坐过的办公椅,道:“这是公司,不是秦楼楚馆,没有那么多笑脸给你们看。” “陶董,我们是觉得时音不太尊重您。” “谄媚迎合是最没本事的尊敬,时音有野心有手段还有实力,她不需要低眉折腰。” 陶勉欣赏她的直爽,跟他握手合作,便全盘托出,不遮掩不隐瞒,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上流圈子里与她年龄相仿的人,要么啃老,要么耍混,她却孤身筹谋,试图打拼出自己的江山。 Shine财团入驻京城。 五星大厦年前开始修建,在还未正式落地京圈就提供了几万个工作岗位,给京城政府缴纳了上亿税收。 这次对外宣称本月12号剪彩营业。 无数公司想和Shine合作,就连韩氏集团都在争取这个项目,韩氏大厦已经连着数月灯火未熄,熬夜做策划案,试图结交这个国际大财阀团队。 陶勉将这个工作交给刚上任的时音。 是刻意刁难。 也是想看她本事到底有多大。 …… 走廊上。 孟希在门外等。 见时音出来,即刻跟了上去。二小姐言出必行,说好会用着盖有她副总钢印的入职文件,光明正大让她重新进到时氏,果然做到了。 昨夜孟希收到offer. 今早来报到。 人事部经理亲自在公司门口迎接,送上为她定制的工牌,笑脸盈盈地送她上楼,一口一个:“您是时副总特招进来的人,为您服务我很荣幸。” 两人先后进了电梯。 孟希按了楼层,道:“秘书办的人说,陶董让您去完成与Shine集团的合作案?” “嗯。” “我听说京城几百家公司都在竞争这个项目,连最大的豪门集团韩氏也在和Shine拉拢关系。韩氏总裁韩征,几次致电Shine驻京城总部的执行长,都吃了闭门羹。” 韩氏都如此。 他们时氏就更没辙了。 这项目交给谁都完不成,二小姐才上任,就拿到这么大的难题,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是陶勉故意的。 时音道:“他是故意的,看我上升的速度太快,怕我意图不轨,给我施压敲打,让我知道,虽然时天宏退了位,但时氏也没落到我手里。” 孟希拧眉:“那您怎么还接了这个烫手的山芋?” “我一定做不成吗?” “抱歉二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难度越大,做成后我在时氏就站得越稳。”时音望了眼电梯里变动的红色数字楼层,失焦的双眼只含着对争夺财产的欲望。 她没想再去取代陶勉。 也没想要整个时氏。 她要的,自始至终是时天宏程兰的全部身家。这一点,孟希跟在她身边数月,或多或少了解了一些。于是,孟希开口问了句:“未来有一天,您若是把时家的财产都拿到手,打算再做什么呢?” “捐给福利院。” “全部吗?” “嗯。” “再之后呢?您——” 孟希话还未说完,电梯‘叮’地一声到了。她便没再多问,只注视着时音单薄的身影走远,开走了停在车位上的那辆保时捷Macan. - 夕阳的余晖洒在城市中央。 大都市繁华。 霓虹灯逐渐亮起。 时音开着车,无神的双眼目视前方,在十字路口处停稳。等待红灯的过程中,脑海里不禁回旋出孟希问她的那句:“打算再做点什么呢?” 说实话。 她不知道。 她致力于抢回属于自己的那份财产,将欺负她的人踩在脚下。失败了,她就死。成功了,就把数亿资产捐给没父母疼爱的孤儿。 之后再做什么? 似乎没了。 手机铃声突然在寂静的车厢里响起,时音的思绪被强行拉回,她瞥了眼来电显示中‘韩湛’二字,空洞的双眸在未察觉之际有了神韵。 她接了电话。 韩二的声音传了出来:“亲爱的老婆,下班了吗?” “在回北山别墅的路上。” “我在吹糖人的摊子前边,好多小孩儿在买,有各种形状,老板说他不会画懒羊羊,你想要蝴蝶还是凤凰?” “你今天不忙了?”时音问。 他这几天非常忙。 早出晚归。 昨天更是凌晨三点多才回北山别墅。 作为契约妻子,时音也不好过问他在外的行踪。 “老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两个都要了。” “韩——” 时音话还没出口,就听见电话那头的韩湛跟摊贩老板说:“蝴蝶和凤凰各一个,再给我写个双人名字,就是您刚给那对情侣画的那样,男女名字间画个爱心……韩湛、时音,时间的时,音符的音,时音写前面,对啊我老婆,老婆为先,老婆第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