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小猫会出现在我家门口?》
1. 问题
秋荷是被胸口处的不适唤醒的,她的猫压在了她的胸腹,好大一坨,岿然不动。
天色还早,尚在黎明,她将猫从胸口推下去,翻了个身,侧躺朝里继续睡。
片刻后,一只白净的手伸了过来,按住秋荷的肩头,将她重新翻了过来。
秋荷困顿中睁开一只眼,她的猫又变成人了,她早习惯了她的小猫会化形为人了。
小猫趴在她身边,什么也没穿,黑色的碎发乱糟糟的,灰绿色的眼睛眨也不眨的注视着她,脸贴的很近,细微的呼吸洒在她的脸颊。
见她睁眼,他的喉间发出微弱的猫呼噜声,俯下身子,用脑袋蹭了蹭她的颈窝,又用脸颊贴着她的脸颊厮磨,就好像猫咪之间打招呼那样。
秋荷再度翻身朝里,嘟囔了一句:“喵喵,你先穿好衣服,天还没亮呢,我要继续睡。”
她的猫跟着她姓秋,名字则是全天下猫都会拥有的普通名字——喵喵,模样是最普通田园狸花猫,背上黑狸花,肚皮是白的,唯一神奇罕见之处在于他会变成人,而且变成的还是那种从头到脚赏心悦目的人,唯一美中不足的则是有时候他变成人光不溜秋的。
秋荷告诉秋喵喵,变成人后要记得穿衣服,但小猫时听时不听的,她也没什么好办法,毕竟人很难真的同一只小猫计较的,哪怕是一只会变成人的小猫。
秋荷叫秋喵喵先穿好衣服,秋喵喵没有听,而是又凑了上来,下巴抵在她的肩头,紧紧贴着她:“屋里好热,你开一下空调。”
现下正逢盛夏,秋喵喵这样黏在秋荷身上,饶是她只穿着睡裙,也出了一层薄汗。
她推开小猫,从枕边摸出空调遥控器,嘀咕道:“我教过你怎么开空调的。”
空调打开,一阵凉风送来,她又闭上了眼睛,但秋喵喵又凑了过来。
秋荷抬手抵着小猫的胸膛,将他隔在一臂之外,再度说道:“你穿好衣服,哪怕穿条裤子也行啊,况且你不是嫌热吗,热的话就别跟我挨这么近。”
秋荷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秋喵喵在穿衣服,她再度蜷缩身体,等待着困意袭来。
但没过一会儿,她又醒了,她的鬓角处热热的,痒痒的,是秋喵喵在用他那根带着细小倒刺的舌头舔舐她。
她再度睁开眼,时间还很早,不过刚刚日出,淡淡的橙色日照透过窗边薄薄的粉窗帘,洒在小猫的脸上,柔和干净。
“你要做什么?”秋荷无奈地转过身,揉了揉眼睛,“今天我不上班,没必要叫我早起的。”
秋喵喵依旧没穿好衣服,只是勉强达成了她那句“哪怕穿条裤子也行”。
日出时分的光线缥缈柔和而又半明半暗,绕在小猫的腰腹间,使得每一块肌肉的形状清晰明了,小猫则顺势笼在秋荷身上,使她不得不睁开眼注视着他。
“怎么啦?你这么早就饿了吗?猫粮还有一些,在客厅,你自己去找找。”秋荷微微笑了一下,抬手想摸摸小猫脑袋,她没太搞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
秋喵喵中途拦截了她的手,放到耳畔蹭了蹭,而后很有气势地按住她的胳膊,好像要拷问她,一瞬间让秋荷想起了狮子老虎之类的大猫占有猎物,但秋喵喵的强势只存在的片刻,很快就松开了手,有些局促地问道:“我没弄痛你吧……”
“没有,但是你这么早把我弄醒是要干什么?”秋荷勉强在小猫身躯下的狭小空间伸了个懒腰。
秋喵喵没说话,直直看了秋荷一会儿,俯下身子,用脑袋轻蹭秋荷的下颌处。
秋荷不明所以,抬手摸了摸秋喵喵后脑勺柔软的乌发。
秋喵喵喉间又响起了小猫特有的舒缓呼噜声,听得秋荷又有点困了。
“唔……”秋荷轻轻推了推趴在她身上的秋喵喵,他压在她身上让她喘不过气。
秋喵喵抬起身子,却仍直勾勾盯着秋荷,像是怕她跑了一样。
“你今早上怎么啦?”秋荷困惑不已,“你做噩梦吓醒了?”
秋喵喵摇头,又点头,又摇头。
在秋荷琢磨小猫的心海底的针时,秋喵喵突然问道:“你到底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池大哥?”
秋荷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打蒙了,在小猫的审视下,她回答说:“……更喜欢你吧,你是我唯一的小猫。”
秋喵喵不依不饶:“那池大哥呢?他算你的什么?”
“呃……他,”秋荷眼神飘忽,“他算是朋友吧……”
“是吗?”秋喵喵的手放在秋荷的左胸,“那为什么你说起他,心跳的这么快?比说喜欢我的时候快多了。”
“还有,”秋喵喵灰绿色的眼睛注视着秋荷,“你昨晚说梦话了。”
“我说什么了吗?”
秋喵喵认真道:“你叫了池大哥的名字——夜雨,却没有叫我的。”
接着,他感受到掌下秋荷的心脏骤然狂跳了起来。
秋荷脸有点热,想挣脱小猫的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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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卧室门口传来轻柔的叩门声和同样轻柔的说话声:“秋荷,喵喵,你们醒了吗?”
不等秋荷阻止,秋喵喵就答道:“我俩醒了,你直接进来吧。”
门外似乎犹豫了几秒,而后才是轻微的“咔哒”一声。
池夜雨推开门,映入眼帘的让他有片刻的凌乱。
夏天的缘故,秋荷的睡衣布料稀少,秋喵喵只穿了一条短裤,双腿跨在秋荷两侧,一手停留在秋荷左胸。
他搞不清状况:“呃……打扰你们了?”
秋喵喵:“你可以加入我们。”他觉得池夜雨应该跟他一样,都好奇秋荷究竟更喜欢谁。
“什么?”池夜雨有点惊讶,他没搞懂小猫这个“加入”是什么意思,耳廓有点红,挪开了视线。
秋荷默默捂住了脸,她的小猫经常搞出这种误会,人和猫的脑电波是对不上的。
秋喵喵从她身上起来了,片刻后卧室门关了,一片寂静,秋喵喵和池夜雨都走了。
又片刻后,卧室门开了,这次脚步声很轻,只有秋喵喵一个回来了,他坐在床边,说道:“池大哥刚刚敲门是想说他这两天有事不回来,还有早饭他已经做好了,不过他神色怪怪的。”
秋荷知道所谓“怪怪的”是什么,因为她现在也“怪怪的”,她依然捂着脸,觉得刚刚那一幕尴尬。
秋喵喵过来扒拉她的手:“你怎么了?”
秋荷无力道:“下次我没穿好衣服之前不准让人进来,还有别人进屋前你不要和我贴得太近,容易误会。”
秋喵喵揪了揪秋荷吊带睡裙的带子,奇怪道:“你这不穿着衣服吗?还有,误会什么?你的意思是池大哥误会了什么?他难道以为我要吃掉你?你放心好啦,我跟池大哥保证过我不会吃人的,你不用为我担心的,我和池大哥约法三章,只要我不吃人,他就不会杀我。”
秋荷挪开一点指缝,她的猫正认真注视着她,安慰她,而她,不知道怎么才能跟小猫讲清楚她和池夜雨尴尬之处。
算了,谁会和小猫计较呢,她叹了口气。
秋喵喵问她叹什么气,她说她在想她的生活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从早上一起床就“缤纷多彩”的了。
是从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从六月末的一场雷雨说起吧。
秋喵喵不同意,他觉得一切始于若干年前秋高气爽的一天,但秋荷觉得是六月的雷雨天,最后他也就同意是六月的雷雨天了。
2. 重逢
六月底的一天,临近下班时间,天色暗沉,几乎要低垂到楼顶的乌云预示着一场暴雨。
秋荷已经忙完了自己的任务,坐在工位上等待着下班,顺便祈祷大雨稍等片刻,等她到家再泼下来,她今天出门没带雨具。
差一刻钟下班时,一位年纪稍长的同事往秋荷这边走了过来,秋荷心一沉,知道今天注定早走不了了。
果然,同事过来问秋荷能不能帮她做完剩下的报表,同事孩子小,幼儿园又远,看天要下大雨,急着要走。
秋荷点头答应了。
办公室里总共没几个人,彼此都很熟悉,秋荷是里面最年轻的,没结婚没孩子,父母也不在身边,也没谈对象,无事一身轻,故而同事们有什么事总会央她帮忙。
秋荷基本上是每次都会答应,一方面她总是心软,从小又被教育助人为乐之类的,她也确实体谅年长的姐姐们既要照顾孩子又要照顾老人,上完班还要给一家人烧菜做饭,另一方面,她生性腼腆,别人只要再三央求,她就很难拒绝了,故而经常答应办公室姐姐们的请求,相应的,第二天她会收到一些小小谢礼,有时是小零食,有时是奶茶,起初她甚至还有点不好意思接受,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
除了偶尔麻烦秋荷加班外,办公室的姐姐们待秋荷还算不错,秋荷不太爱说话,有什么事就听听,然后笑笑,姐姐们都偏热情,遇到事还会帮着她在上司面前打圆场,护着办公室这个最小最不会说话的,故而大家都挺融洽的。
办公室的人都走了之后,就剩下秋荷一个了,她看了眼窗外,零星的雨点已经开始飘落,心知躲不过这一场大雨了,索性耐下心来,办公室认真填完了表格,又仔细核对了一遍,生怕填错了给同事添麻烦,最后打印出来装订好,放在同事桌上才走的。
回家路上雨出奇的大,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秋荷骑着电驴走走停停,抹走钻进眼睛里的雨水,直到在单元门楼下稳稳将车停在车棚,才长舒一口气。
雨浇的透心凉,秋荷从头到尾漉漉的滴水,走进楼道,身上滴的水绵延一线,像是蜗牛爬行留下的痕迹。
楼外簌簌不止的雨声中又是一阵雷声轰鸣,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秋荷甩了一把手上的雨水,进电梯按下数字十六。
秋荷住在十六层的东户,房子是合租的,两室两厅一厨一卫,她租的次卧,但自从半年前主卧租户搬走后一直没有新人入住,屋里只剩她自己,房东也没找过她,她基本上算是花合租的钱过独居的日子,还算安逸。
到了十六楼,秋荷下了电梯,漆黑一片,随着电梯门的合拢,从中透出的一点温暖光线也被扼杀,楼道黑乎乎的,秋荷下意识清了清嗓子,声控灯毫无反应,上个星期开始声控灯就时亮时不亮的,秋荷找过物业,但显然无人在意。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秋荷拖着一身水汽,往家门口走去。
门口鞋架处换好拖鞋,秋荷手伸进包里翻找钥匙,忽而天边划过一道刺眼闪电,整个楼道具是一亮,接着一声轰雷,她被吓了一大跳,手里刚找出来的钥匙也掉地上了。
她倒不是被雷电吓到了,而是刚刚闪电的瞬间,借着刹那光亮,她的余光看到了一个人影,个子不矮,距离她很近。
几秒内她脑中闪过了无数雨夜凶杀案,惊惧之中尖叫在喉,但还没等她喊,窗外又是一声响雷,时好时坏的声控灯“啪嗒”一声亮了。
光明霎时塞满了所有角落,楼道里什么也没有。
除了一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湿漉漉的特别脏的猫。
秋荷与猫大眼瞪小眼,而后又左右打量楼道,除了她和猫之外确实没有别人,她放下心来,惊异自己什么眼神,竟能凭空看出个人影来。
她蹲下来,伸手让猫闻了闻她手上的味道,小猫嗅地很认真,片刻后喵了一声,想蹭她的裤腿。
秋荷躲避不及,被猫抹了一裤脚的泥水。
“你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她问道,她一边困惑楼道里哪来的猫一边捡起钥匙开门,一面觉得小猫脏兮兮的怪可怜,一面在犹豫要不要放这么脏的动物进家门,但来不及想清楚,门刚开了一缕缝,她还没进去,那只脏猫就先往里冲了。
“哎!你别——”她阻拦不迭,没抓住猫,只摸了一手泥浆。
顾不得别的了,秋荷立马进屋抓猫,她怕这只泥猫上窜下跳,毕竟她没有拆洗沙发套和反复拖地的爱好。
但小猫没有乱跑,静静坐在瓷砖上,灰绿色的眼睛注视着秋荷,好像不太高兴,尾巴甩来甩去,泥水四溅。
秋荷小心靠近,小猫没有抗拒。
秋荷摸了摸小猫的脏脑袋,小猫好像蛮开心,甚至拱了两下她的手。
秋荷一把捞起小猫,扔进了卫生间的淋浴室。
她打开花洒,试探着给小猫淋水,这只猫好像和其他的猫不一样,没有躲闪,没有吱哇乱叫,也没有什么攻击倾向。
于是秋荷放心了,脱了身上被雨淋透了的衣服,跟小猫一块冲澡,花洒冲着小猫,流下一道道棕色污水,洗去一层泥浆后,露出它原本的颜色,是一只黑白相间的狸花猫。
秋荷觉得小猫特别乖,索性将其从头到脚都洗刷了个遍,顺便观察到这是一只有铃铛的猫,她好奇地捏了捏,小猫猛地跳开,甩了她一脸水。
她悻悻收手,专心清洗自己,温热的水流冲散了淋雨后的冷湿感,好闻的沐浴露味道带来令她心安的熟悉感。
但小猫似乎不太喜欢她的橘子味沐浴露,喵了两声,抬头盯着她。
秋荷一低头,对上小猫的绿眼睛,感觉有一点点怪,可能因为这次洗澡身边多了雄性生物,但小猫是小猫,又不是人,秋荷蹲下,亲昵地摸了摸小猫。
洗完澡,秋荷胡乱擦了擦头发,换了睡衣,又找了一条毛巾,胡乱擦了擦小猫,把它从卫生间放了出去,然后看着小猫爪子湿漉漉的在瓷砖上打滑,觉得怪好笑。
眼看潮湿的小猫要往沙发上跳,秋荷又立刻冲了出去,把小猫抱到餐厅的木质椅子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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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乱跑,就在这呆着。”秋荷说道。
小猫喵了一声,好像听懂了一样,老实坐在凳子上,埋头舔毛。
秋荷看小猫梳理自己,越看越觉得小猫眼熟,背上头上尾巴是黑色狸花纹,四个爪子是白的,左前腿一圈黑狸花纹,左肩一块白,还有那一双灰绿色的眼睛,都与秋荷大学时校园里的一只野猫酷似。
秋荷大学在外市宁城读的,离她现住的照城有三百多公里,她不太信学生围绕养尊处优的校园猫能走这么远,还恰好被她捡到。
在看到小猫翘起一根后腿舔尾巴根时,秋荷不再对小猫行注目礼了,转身去厨房捣鼓点晚饭,先给小猫煮了两个鸡蛋,又寻思明天怎么处理小猫,先看看单元业主群有没有丢猫的,如果是只流浪猫,她要收养还挺麻烦,猫粮猫砂不说,还有各种疫苗和手术,还得小心小猫抓坏房东的沙发……
她觉得麻烦,但又觉得小猫可爱,尤其是它竟然长得跟陪伴她大学四年的那只校园猫一模一样,她相当满意它那双灰绿色的眼睛。
秋荷内心天人交战,最后打算让小猫决定,要是明早她一开门小猫就跑了,那就算了,要是小猫想住下,她就收养它。
秋荷做饭糊弄,找几样东西放进小电锅,加水加盐酱油醋随便一倒,敷衍得很,口味也相当一般,比起泡面只强在健康一点儿。她也不是不会正儿八经地炒两个菜,但觉得就自己一个人,怪没意思的,糊弄糊弄得了。
秋荷性格内敛的过分,没人主动搭腔的话一天到晚说不了十句话,在照城好几年了,还是没有朋友,除了办公室的同事也不认识别人,总是一个人,经常怪没意思的,时时糊弄糊弄得了,也早就麻木了。
晚饭做好,秋荷端着自己的一碗豆腐汤放桌上,又找了个盘子放地上,给小猫剥出两个鸡蛋黄,她刷着手机短视频喝汤,小猫却不太乐意,用爪子拨弄得蛋黄像玩具一样在盘子里滚来滚去。
秋荷困惑,如果小猫不吃鸡蛋黄的话,她这里也没别的给它吃,除非它也爱吃豆腐。
小猫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仰起头看她,她也和小猫对视,片刻后她忽然记起来对于猫咪而言,对视是不友好的行为,于是她有些做作地挪开视线,去看小猫身后的客厅。
片刻后,她的视线被一个人影遮挡了。
“咣当”一声,秋荷手里的不锈钢汤勺砸在地上,她张着嘴,惊愕到连声音也发不出一点。
她亲眼看到小猫于一瞬间变成了人的模样——不长的乌黑碎发微微潮湿,还有几缕贴在白皙面皮上,一双异常干净的灰绿色眼睛,清澈到几乎有些愚蠢,带着出些许警惕与些许稚气,再往下是细腰长腿,优越的骨架比例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赏心悦目,唯一的毛病是□□。
小猫少年挡在秋荷面前,用那双绿色的眼睛直勾勾地俯视着她,淡红色的嘴唇开合,声音也很清澈,天然单纯,像是没被开发过的风景区。
“你欺负我。”
这是他对秋荷说的第一句人话。
3. 相认
小猫对秋荷说“你欺负我”,秋荷却一脸茫然:“我们见过吗?”
显然没有想到秋荷会是这样的回答,小猫少年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讶,而后歪着头,异常困惑。
他往前走了一步,离秋荷更近了,而后弯下腰,凑近秋荷的颈窝,鼻翼耸动,像是在确认她的气味。
半晌后,他抬起脑袋,几乎是贴着秋荷的脸,非常肯定地说道:“是你,我记得你身上的味道。”
秋荷有点说不出话,强烈的冲击让她不知所措。
她的脸倒映在小猫少年灰绿澄澈的猫眼睛里,他的呼吸微风一样吹在脸上。
小猫少年盯了她好久,最后后退了一点,弯下腰,一行脊椎骨在他光洁紧实的后背上凸起,秋荷注意到他连尾巴都变没了,也注意到其他部位一应俱全。
小猫少年捡起了刚刚她掉到桌子底下的不锈钢汤勺,递给她,又执拗的重复了一遍:“就是你欺负我。”
还没有从猫变人这场巨变中回过神来,眼看□□的小猫少年又继续靠近,秋荷下意识推开她。
小猫少年踉跄后退了一步,讶然注视着她。
秋荷也紧张地注视着小猫少年,似乎是察觉到秋荷脸上的防备,小猫少年脸上神情忽然有些破碎:“你,你真的不要我了?你说过最喜欢我的……”
“什么?”秋荷一直没搞懂情况,眼下好像是一只猫变成了人,一件衣服也没穿,然后指责她始乱终弃。
这太荒谬了,这不像是现实会发生的事。
“呃……要不,你先穿件衣服?”秋荷也不知道面对此情此景她为什么会冒出这样一句话。
小猫少年怔怔的,脸上神情更难过了,半晌扭过头去,不再看秋荷,颤抖着低低说了句:“你这个骗子!你果然不要我了,过去我一直都不穿衣服的,你也没嫌弃过……”
说完他就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似是要离开,秋荷一惊,慌忙跟上去,她搞不懂现状,但也不能让小猫少年就这样走了,且不说他是猫变得涉及什么灵异事件,单说他啥也没穿,猫不穿衣服正常,但他现在是人的样子,秋荷知道他是猫,可出了家门口,那就真说不清道不明了……
小猫少年异常敏捷,秋荷阻拦不迭,但小猫少年没能离开,因为他是猫,不知道怎么开门。
一人一“猫”在门口僵住了。
秋荷试探道:“呃,你那个,要不先别走?”
小猫少年黯淡的绿眼睛霎时亮了一亮,又惊又喜:“你还要我?”
秋荷始终没有跟上小猫少年的思路,不过从来都是人类管教猫咪,她试着稳住小猫少年,从而主导局势:“你安静点好不好,我问你几个问题。”
“好呀,”小猫少年欢快道,“我喜欢三文鱼味的猫粮,不爱吃磷虾味的,不过我翻垃圾桶的时候,发现玉米也很好吃,你放心,我吃得不多。”
秋荷沉默了片刻,面对着小猫少年热切的目光,艰难地问道:“你是谁?”
这个问题让小猫亮起来的绿眼睛又变成了风中飘摇的烛火,他错愕地呆了好久,才喃喃道:“你问我是谁?”
这是秋荷必须搞清楚的事,任谁也无法接受忽然出现一只猫,变成了人,颠覆了秋荷多年以来对世界科学的认识不说,而且这只猫话里话外无不指向她和猫之间有一段感情纠葛。
小猫少年浓郁的情绪让秋荷感到不安,她紧张局促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们认识吗?可能,可能是我记性太差了——”
小猫少年更难过了,吼道:“你分明说过最喜欢我的!学校里那么多猫,你说你最喜欢我!”
撞上秋荷不知所措的视线,小猫少年气势骤然断了,他垂下潮湿的眼睛,声音也颤地像秋风中的枯叶:“你……竟然不记得我了……”
秋荷的脑子飞速的转动,她上上下下认真打量小猫少年,从漂亮的脸到清晰的锁骨腹肌,然后修长的腿,又从干净的脚趾扫视至头颅半湿的乌黑头发,最终视线停留在小猫少年的灰绿色的眼睛上。
她回想小猫少年没变成人前的狸花猫模样,又联系小猫少年刚刚几句话,终于刹那顿悟——这只猫是她的秋喵喵!
她上大学时时常投喂校园猫,非常喜欢其中一只温顺狸花猫,给它起了全天下猫都会拥有的名字——喵喵,后来她实在偏爱它,又擅自在“喵喵”二字前加了秋字,好像同她一个姓就是她的了一样。
后来大学毕业,她给秋喵喵开了三个罐头,当做永别宴了,她确实舍不得它,也确实最偏爱它,但她那时没什么能力带走它,她觉得让它留在校园是更好的选择,毕竟总会有好心的学生,为它提供源源不断的食物,况且校园广阔,它留在那里天宽地广,自由自在。
秋荷清了清嗓子,唤道:“秋喵喵。”
这三个字太久不从唇舌间呼出了,听起来有些生涩。
“秋喵喵,我的喵喵。”秋荷的唇舌随着她的记忆一同复苏,“我想起来了,但是,你怎么变成——”
不等她说完,小猫少年迅速扑向了她,秋荷身子一僵。
但小猫少年只是紧紧抱住了她,几乎要将她揉进胸膛,他的脑袋埋进了她的颈窝,柔软的黑发摩挲着她的脸颊,喉间不断发出猫呼噜的声音。
带着微弱节奏的呼噜声使秋荷渐渐放松下来,她小心抬起手,用撸猫的手法,捋了捋小猫少年光滑细腻的后背,耳边的呼噜声更大了,她的也感受到指下肌肤的轻颤。
“你一直不回学校,我只好来找你了。”秋喵喵的声音沙哑又委屈,“我等了你好几年……”
秋荷讶然,她并不知道猫咪会这样长情。她安抚般抚摸小猫的后背,接连三次,快要摸到屁股时,都有些犹豫的停手了。
小猫少年呼噜着细声问道:“你怎么不摸我的屁股了?你以前很喜欢的。”
秋荷过去确实经常摸小猫屁股,甚至还会手贱戳它的铃铛,她从网上看到说猫尾根有很多神经,刺激强烈,有的猫很喜欢,她也没考证过真假,反正她每次摸,秋喵喵都是一脸的享受。
但现在,秋荷有点尴尬,秋喵喵现在变成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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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样了,虽然知道他是猫,但面对与人无异的身体,秋荷有点下不了手,她只好解释道:“可能因为你没穿衣服。”
秋喵喵松开了秋荷,困惑又委屈:“你是不是有其他猫了?我一直不穿衣服,你从来没嫌弃过,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秋荷不知道怎么解释小猫毛绒绒的,不穿衣服也可爱,但是人,赤身裸体的,感觉怪怪的,但她转念一下,秋喵喵是猫,不算人,但她又想,他现在确实是人的样子。
她被自己混乱的思绪搞晕了,只好问道:“喵喵,你怎么会变成人?”
“就是这样啊。”秋喵喵答得轻快,转眼间从人变回了狸花猫。
秋荷目瞪口呆,尚未走出猫变人所带来的冲击,接着又迎来人变猫。她呆滞良久,直到小猫“喵”了一声,竖着尾巴围着秋荷的脚裸蹭来蹭去。
秋荷很熟悉这个动作,过去在学校,每次她带着猫粮找到秋喵喵,秋喵喵认出是她,就会这样,围着她转,喵喵叫个不停。
多年前带着阳光滤镜的大学校园记忆涌入脑海,秋荷感伤之际又倍感欢欣,她是没想到她还能再见到秋喵喵的。大学毕业时她觉得她跟秋喵喵是要永别了,跟人不同,同学室友虽各奔东西,仍可以手机联系,可是猫,尽管它肯定留在校园里,但告别后便是彻底了无音讯。
现在眼前的猫确实是秋喵喵,就连它的叫声都让秋荷倍感熟悉,这种熟悉感渐渐盖过了面对猫变人这种灵异事件的惊愕恐惧,秋荷蹲下身子,就像好多年前在大学校园一样,肆无忌惮的抚摸秋喵喵,抚摸她的学生时代,也抚摸她最偏爱的猫。
她撸得用力,小猫挣扎,跑到餐桌附近时又被秋荷逮住了,小猫顺势摔倒,在地上打起滚来,秋荷按捺不住,伸手袭向猫肚子,小猫也不甘示弱,两个爪子轮流敲秋荷的手,没伸爪子,用的肉垫。
秋荷好玩,捏住了小猫的一只爪子,一下又一下的捏那块手感不错的肉垫,小猫有些不乐意,坐了起来,又在瞬间变回了小猫少年,紧贴着秋荷,精致的鼻尖几乎要戳到她的腮上。
秋荷被猛地吓了一跳,身子后仰,一屁股撞在桌子腿上,随着晃荡,刚刚放回桌上的汤匙又“咣当”一声掉在地板上了。
“我吓到你了?”小猫少年凑到秋荷脸前,眸色一暗,“你害怕我?”
“没有,”面对小猫少年审视的绿眼睛,秋荷有点心虚,“好吧,刚刚有点吧,但知道你是喵喵就不怎么怕了,就是惊讶,毕竟一般情况下猫不会变成人。”
她推开几乎要黏在她身上的小猫少年,揉着屁股站起来。
“是吗?猫咪不应该变成人吗?”小猫少年微微歪着脑袋,迷茫地眨眼,神色略显黯淡,“……你是不是不欢迎我这个样子来找你吗?”
秋荷立刻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奇怪,小猫怎么会变成人呢?”
秋喵喵反问:“小猫为什么不能变成人呢?”
好像小猫变成人是再正常不过的是一样。
秋荷答不上来,转而说道:“先吃饭吧。”
4. 留下
秋荷觉得秋喵喵过去吃猫粮的时候很乖,但如今上了饭桌,就有些一言难尽了,充分显示了猫就是猫,只是秋荷转身去厨房多拿一副碗筷的功夫,餐桌上便被搅得汤水淋漓,狼狈不堪。
秋喵喵站在桌边,俯身弯腰,小猫喝水一样伸出舌头舔秋荷那碗豆腐汤,又把手伸出去,捞了一块豆腐,嗅了嗅,吞入腹中,淅淅沥沥的汤水洒满了桌子。
他打算再捞一块豆腐,被秋荷出声制止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汁水横流的桌子,仿佛意识到闯祸,小声问道:“你生气了吗?”
秋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是一个人搞成这样,她确实会生气,但她性格向来温吞内敛,就算生气也窝窝囊囊,气气自己罢了,不会怎样,况且秋喵喵是猫,她怎么可能真的和猫计较。
“倒也不至于生气,就是,你来了我家,应该听我……的话?”
“听我的话”这句原应是陈述而非询问,只是秋荷突然觉得“这是我家应该听我的”似乎有那么点盛气凌人的意味,话到末尾,转了语调变成了一个问句,问完后又意识到秋喵喵是猫不是人。
但秋喵喵不作他想,只是很热切地点头:“我当然会听你的。”
于是秋荷告诉他饭前先洗手,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但还是乖乖照做了,只是洗完手后像极了爪子沾水的猫,猛甩几下手,水滴四溅。
秋荷说洗完手不是乱甩,而是应该用毛巾擦干净。
秋喵喵很乖地听她安排,伸出手叫她擦,她发现他的手掌竟然也有掌纹和指纹,不禁感叹猫变人还变得怪细致的。
秋荷又让秋喵喵在椅子上坐好,秋喵喵敏捷地跳上椅子,然后蹲下了,跟猫坐姿一个样,两条腿蹲着,两只胳膊撑着,手平放在脚间。
“呃……”秋荷发现这个姿势让她很难忽视小猫少年不着寸缕的某些部位,她下定决心过会儿就衣柜看看自己有什么衣服能给他穿。
“你先坐好。”她对秋喵喵说。
秋喵喵茫然。
秋荷意识到小猫理解的“坐”与她所说的不一样,她描述不清楚,最终放弃了言语表达,直接上手。
她把小猫按在椅子上,抓住他的小腿,慢慢舒展,使得他双脚着地,屁股呆在椅子上,她听到秋喵喵喉间惬意享受的呼噜声,选择无视,继而又抓住小猫少年的胳膊,使得他两只手放在餐桌上,而后她又教他怎么用汤勺,秋喵喵学了一会儿,笨拙地驯服五指与汤勺,舀了一勺豆腐汤放进嘴里,含混道:“是这样吗?”
秋荷点点头,视线落在了秋喵喵的嘴角,急道:“你先别动!”
小猫立马乖乖停住了动作。
秋荷发现他嘴角有一根头发,黑色的细细一根,蜿蜒在淡红色的唇边,好像是她的头发,可能是刚刚纠正小猫坐姿时掉进碗里的。
秋荷伸手去揪,失手揪到了小猫少年唇角柔软的绒毛。
小猫少年喉结上下起伏了一下,嘴角的头发似乎被吞咽进口腔深处了。
秋荷一愣,继而说道:“张嘴,你吃了一根头发。”
秋喵喵顺从地张开嘴,秋荷发现他有几颗相当尖锐的虎牙。
随着食指和拇指探入了小猫温热潮湿的口腔,秋荷终于拈住了那根调皮的头发,同时她也感到有什么粗糙湿滑的东西缠绕上了她的手指——秋喵喵在舔她的手指。
秋荷终于发现小猫变成人的百密一疏了,他舌头上的倒刺还在。
秋荷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猫咪其他部位的刺,不太自然地轻咳一声,迅速收回手,指尖夹着的发丝与小猫口腔的唾液连出一条透明的细线。
秋荷洗去了手上的头发与唾液,坐在了餐桌另一边,吃她快要凉透了的晚饭。她扒了两口饭,抬头去看秋喵喵。秋喵喵在专心降服汤勺,餐厅暖黄色的灯光衬得他五官很柔和,他注意到了秋荷的视线,略带满足地微微笑了一下,两颗虎牙若隐若现。
“很好吃。”他夸赞道,“比我自己翻垃圾桶吃的那些强多了,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
秋喵喵的话很真诚,牵得秋荷心底一阵酸涩柔软,她在同情小猫独自扒垃圾吃的过去,片刻后她又意识到,这也是今年她在照城唯一一次不是一个人独自进食的晚餐。
窗外仍然在下雨,雨依旧很大,秋荷透过窗户上滑落的水痕看着街上来来往往车辆,暖色的车灯在雨幕中模糊成一个又一个朦胧的光点。
秋喵喵没摸透人类进食的方法,汤匙与瓷碗碰撞的叮当作响,冲淡了窗外一刻不歇的寂寥雨声。
秋荷想起以往下雨时只有她自己,屋内总是安静潮湿,她忽觉得空落落的,忐忑问道:“喵喵,你会留下吗?”
“我就是来找你的呀!”秋喵喵立即说道。
他小心观察秋荷的神情,吞吞吐吐,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会赶我走吗?”
秋荷想了一会儿,说道:“不会。”
她不会赶走她的猫,尽管她不知道为何他会出现在她家门口。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悬着一颗心的秋喵喵笑了“那我会永远留下的,永远。”
小猫灰绿色的眼睛闪闪发光,诚挚认真地注视着秋荷。
经历了猫变人,秋荷没太多胃口吃饭,她更多的是带着好奇窥探小猫。
秋喵喵很认真地喝完了最后一滴汤,然后,他开始认真地……舔自己的手,就好像猫咪饭后一样,优雅,安逸。
秋荷过去不会将“舔手指”和“优雅”这个词联系在一起的,她一时有点呆滞,而秋喵喵凑到了她跟前,若无其事地伸出带着倒刺的舌头,舔了舔她上唇的皮肤,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嘴唇处的潮热触感吓了秋荷一跳,她一哆嗦,推了一把小猫少年,自己也往后仰,与小猫少年拉开距离。
秋喵喵被推得掉下了椅子,他坐在地上吗,满脸错愕,他们关系好的小猫都这样互相舔,她没有舔他,他觉得没什么,他主动出舌,她却就这样下意识地躲开了。
他看上去有些被刺伤,低垂着脑袋,声音很小:“你,你讨厌我……”
秋荷讶然,她觉得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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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和秋喵喵的脑电波始终没有对上:“我没有讨厌你啊。”
秋喵喵好像得到了一点希望,仰起脸,眼睛闪烁:“那你为什么要推开我?”
“因为你突然舔我的嘴巴。”
“这样不行吗?”秋喵喵委委屈屈的,
“当然不行啊!”秋荷答得理所当然。
“为什么?”
秋荷被问懵了,愣了几秒后终于反应过来了,猫之间舔舐表示友好和亲昵,对于人类而言则是大胆与越界,秋喵喵是猫,他意识不到这个问题。
她只好解释道:“我们人类只有最亲密的关系才有可能舔对方的嘴唇,你突然这样,容易叫人误会。”
“误会什么?我和你难道不是最亲密的关系吗?”秋喵喵这样问道,他凑到秋荷的腿边跪着,小心克制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腿,又抬头看着她,好像生怕她又推开他一般。
“呃……我们的关系?”秋荷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秋喵喵已经替她回答了:“你是我的主人。”
“主人?”秋荷觉得这个称呼有点怪,有点……不是那么的正经。
“嗯,你是我的主人……”秋喵喵重复了一遍,见秋荷犹疑,他重复时底气也不是很足了,最终低下头,看上去垂头丧气。
秋荷仔细思考了一下,又觉得“主人”这个称谓没有问题,目前她和秋喵喵是应该算是主人与宠物的关系吧。
她垂手伸向无比消沉可怜兮兮的小猫,安抚一般摸了摸他柔软的乌发:“好吧,我是你的主人了,你现在正式变成我的猫了。”
小猫少年骤然抬起头,眼中迸发出明亮星光:“所以,现在我可以舔你了吗?”
秋荷噎了一下。
小猫见她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试探着牵起她的一只手,置于唇吻间,似吻似舔舐。
小猫的动作很轻微,秋荷没有制止,但还是告诉他不用总是舔她,人类皮肤没有那么多毛发需要梳理,而且他现在是人的样子,一个人舔另一个人很奇怪的,尤其是舔嘴巴,只有非常特殊的关系才会这样,主人和宠物之间可以不必如此。
秋喵喵皱眉:“那什么关系才能互相舔嘴巴?”
秋荷斟酌道:“通常情况下是爱情吧。”
“爱情?”秋喵喵眨着灰绿色的眼眸,清澈但愚蠢。
秋荷尝试用她贫瘠的语言解释了一下,效果不佳。
但秋喵喵还是若有所思:“唔,我有点懂了,每到春天,爱情催使我们猫躁动不安,成双结对的钻进树林深处,是这样吗?”
“爱情跟进入发情期不太一样。”秋荷解释不清,“总之就是你们小猫的礼仪和我们人类不太一样,所以你要听我的话,乖乖的。”
“嗯,我会的。”小猫很乖巧地应了一声,蹭了蹭秋荷的膝盖。
忽然有了这么一个俯首帖耳的同伴,秋荷感觉心中本没有多少的控制欲膨胀起来,她抚摸着小猫的发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那么,走吧,喵喵,我给你找件衣服穿。”
5. 驯化
秋荷带着秋喵喵前往她的卧室,想看看自己的衣柜能不能翻出几件合适他的衣服。
但最终无果,秋喵喵只是看上去无害,实际个子挺高,骨架也不小,衣柜里的衣服于他而言都不太合身,除了一件买错了尺码,版型异常宽大黑色T恤。
秋喵喵顺从地让秋荷给他套上了T恤,穿衣服对他而言很怪异,脊背与布料接触的地方痒痒的很不自在,但秋荷不允许他脱了,他只好忍住了。
穿上T恤后,秋荷上上下下打量秋喵喵,不得不承认他变人变得很成功,穿什么破烂都能穿得光彩夺目,同时她也不得不承认,一件T恤远远不够,她的衣柜里暂时没有合适的裤子给秋喵喵穿。
她决定出门,去小区门口马路对面的超市一趟,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快获取合适衣物的方法。
要出门她就得换下身上的睡衣,她对秋喵喵说她要换衣服了,秋喵喵很淡然,没有闭上眼也没有走出房间回避的意识。
秋荷也没有计较,主人自然不会跟宠物计较这些,她揉了揉秋喵喵的脑袋,一面穿戴整齐一面想,猫就是猫。其实这样还怪方便的,和猫相处简单多了,如果秋喵喵真是个人的话,她要顾忌的就多了,肯定没现在这么自在了。
走到大门口,开了门,秋荷要出去,秋喵喵也紧跟着,他没穿衣服,秋荷不让他跟着,叫他在家等着,秋喵喵肉眼可见有点紧张:“你还回来吗?”
秋荷把秋喵喵推进家门,将他安顿在沙发上:“当然啊,我不回来上哪儿去?”
秋喵喵不太放心:“谁知道你会不会回来,有次你跟我玩了好久,又喂了我三个罐头,我以为你发达了,第二天还能继续找你要罐头,等了好久,结果你再也没出现了,树叶落了又发新芽,你一次也不出现。”
秋荷想起来了,毕业离校的最后一天,她想着以后恐怕没机会见秋喵喵了,特意带着罐头与秋喵喵告别,告别完她拖着行李箱离校了,没想过猫会一直等她。
秋荷心中微微起伏,她拉开窗帘,从十六楼俯瞰能见到一条马路,街灯熠熠生辉,她对小猫说:“你看,我出去了就沿着这条路走,你看到对过那家亮着灯牌的超市了吗?我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了,然后就回来找你了。”
秋喵喵灰绿色眼眸仍透露着不太乐意的神采,秋荷继续安抚道:“这是我家,我住的地方,我肯定会回来的,你在家等着我。”
秋喵喵遥遥望着街边万家灯火,最后嘟囔道:“其实也没关系,就算你不回来,我也能找到你,就像今天一样。”
“我肯定会回来的。”秋荷再三保证,同时也要求秋喵喵保证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不要干一些对人类而言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秋喵喵不解。
秋荷一时也举不出几个例子,就叫秋喵喵安心在家呆着,自己披上雨衣出去了。
等秋荷再度回家,所谓“奇怪的事”有了具象化的表现。
她拎着两身衣服,钱包空空,心在滴血,到家开门,没见秋喵喵的踪迹。
她心下一凉,以为秋喵喵走了,转而想了他不会开门,安心之余又听到阳台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蹑手蹑脚走近,发现一个小小的黑影,打开灯,一只狸花猫在花盆奋力刨土。
秋荷两眼一黑,她当然知道小猫这是要做什么,她一个箭步冲上前,拎着小猫进了卫生间,一通解释,甚至还用手机搜了几个小猫学会用马桶的视频给它看,它看明白了,叫了一声,跳上了马桶。
秋荷好奇地近距离观察小猫嘴周的呼吸垫,发现这个位置真的会随着小猫用力而“一努一努”的,难怪会有“屎努子”之称,在秋荷因为小猫的神情而发笑时,小猫结束了排泄,秋荷按下冲水键。
但小猫很似乎对马桶很新奇,围着前后左右绕了一圈,然后跳了上去,头往里探,像是要喝水。
秋荷眼疾手快,迅速拦下小猫,扔到地面。
小猫“喵”了一声,又变成了人。
这次的小猫少年身上没有不着片缕,依旧穿着那件黑色T恤,秋荷推测秋喵喵的化形术可以保持身上的衣物。
“不能喝马桶的水。”她对秋喵喵说。
秋喵喵茫然,问为什么。
“你不觉得很脏吗?”秋荷反问,“大家都在马桶里排泄。”
秋喵喵好奇地按了一下冲水按钮,随着水箱的轰鸣声,水流潺潺。
“可是这好像是活水,流动的水。”
“反正不准喝,不准碰!”
秋荷领着小猫到了厨房,翻找出一只带着小鱼图案的陶瓷水杯给小猫少年用,还有一只配套的带荷花图案的,她一直在用。
她往小鱼水杯里倒了凉白开,推到秋喵喵眼前:“你用这个喝水,这是你的水杯了。”
她也给自己的荷花杯子里倒了水,见盛凉白开的玻璃水壶要见底了,又烧了一壶新的,等着水烧开的功夫又在手机上选购起猫粮猫砂之类的,挑了半天突然意识到要是秋喵喵要是一直维持人的形态,好像就不需要这些了。
她想问问秋喵喵的建议,看看他想用猫砂吃猫粮,还是跟着她一样的吃喝拉撒,一抬头,却发现他在用那只荷花水杯喝水。
“你怎么用我的水杯?”秋荷没少在网上刷到猫咪不喝自己水碗的水,非偷喝主人水杯的水的小视频。
秋喵喵舔了舔嘴唇,认真道:“感觉你杯子里的水更好喝。”
秋荷不太认同小猫的理由,分明是一个壶里倒出来的水。她又问猫粮猫砂的事,秋喵喵说想来点猫粮,但不明白猫砂是什么。
秋荷意识到一直以来秋喵喵都是流浪猫,不知道如何当一只宠物,于是点开手机,搜了几个猫咪在猫砂盆上厕所的视频给他看。
秋喵喵奇怪人类为什么喜欢看猫咪如厕。
秋荷道:“因为猫咪不管做什么都很可爱呀。”
“你是说所有猫都很可爱吗?”秋喵喵眉尖蹙起,“我以为你只觉得我可爱呢。”
秋荷一时语塞。
秋喵喵幽幽叹了口气:“你要是喜欢看,那我就用猫砂吧。但以后你只能看我上厕所,不准再看其他的猫。”
“呃……我其实也不怎么爱看猫咪上厕所。”
秋荷又搜索各种猫砂的种类牌子,还有猫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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盆的形状大小,又叫秋喵喵也给点参考意见。
秋喵喵提出了一个问题:“猫砂盆都这么小,我上几次厕所不就满了?”
“我会给你铲屎啊。”秋荷给出了每一个合格猫咪主人都会给出的答案。
秋喵喵闻言陡然坐直了身子,脸瞬间红了,灰绿色的眼睛湿漉漉的,激动的不成语调:“呜,你对我真好……还会收拾我的……”
秋荷表示每一个养猫的人都会这么做,但秋喵喵显然难以平复,纠结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要学会使用马桶。
秋荷先是觉得轻松了许多,一不用花钱,二不用铲屎,但片刻后她又陷入了新的沉思,猫使用马桶和人有什么区别,秋喵喵需要用卫生纸吗?本着科学求真的原则,秋荷拉着秋喵喵在卫生间一通琢磨,实践出了小猫上厕所最合理的方案。
解决了这一不管是猫还是人都至关重要的问题后,秋荷又拉着秋喵喵回房间,叫他穿上她新买的衣服。
秋荷对买衣服没什么经验,她只晓得自己的尺码,不知道秋喵喵身高体重,导购问她要买什么尺码的衣服,她瞎比划,但没想到买回来的衣服都还挺合身。
秋喵喵的身架很完美,普通衣服能让他穿出不一样的感觉,秋荷很是满意,甚至产生了一种装扮洋娃娃的快感。
秋喵喵不适应穿衣服,不自在地拽拽领口,又拽拽裤腰,但秋荷揉了揉他的脑袋,他就又乐意穿了。
秋荷又领着秋喵喵洗漱,她去超市也顺便给秋喵喵买了一套洗漱用具,虽然也不知道他需不需要。秋喵喵学着秋荷的样子刷牙,鼻翼耸动,闻了好久薄荷味的牙膏,又犹豫好久,才动的手。
秋荷不太确定秋喵喵需不需要刷牙,猫好像不刷牙也不穿衣服,那猫变成人之后呢?
一直到洗漱完躺在床上吹着空调玩手机,秋荷仍在纠结这个问题,她甚至纠结出了更多的问题,比如猫变成人后到底是继续吃猫粮好呢,还是可以和人吃一样的食物呢?
她问秋喵喵,秋喵喵也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是怎么变成人的?”
秋喵喵说他想变就变,秋荷说她上大学的时候可没见他变成人过,秋喵喵琢磨了一会儿,说他是最近才学会变成人的。
“怎么学的?”
“就是这样啊。”秋喵喵变回猫,又接着变回人。
秋荷不得不放弃科学,综合她阅读志怪小说的经验,得出结论——秋喵喵修炼成精了。
“我没有修炼成精吧……”秋喵喵自己似乎也不太确定。
“那你是什么?”秋荷问。
“我是什么?”秋喵喵挠了挠下巴,思索了一番,最后理所当然地回答,“我是你的猫啊。”
“可是猫一般不会变成人的。”
“是吗?”虽然变成的人的样子,但秋喵喵灰绿色的眼睛里时常充斥着一种动物独有的混沌与懵懂。
他反问的语气太过纯真,以至于秋荷忽然也不太确定了,万一其实真的好多猫咪都会变成人呢,只是大家都不说而已,说不定办公室那个眼睛很大很爱吃鱼的同事就是小猫变的……
6. 晚安
秋荷怀疑周围人里有不少是猫变的。
这个想法固然荒唐可笑,但真正目睹小猫变成人之后,这个想法的真实性骤然上升。
秋荷当即在手机上搜索猫咪变人的相关内容,但没找到什么有用的,无非是三花猫相当于人类大美女之类的内容,她换了多个软件搜索,大同小异,一无所获。
她刷了好多三花猫是美女的视频,有意考证,转而问身边这位真正的猫同不同意这一观点。
秋喵喵点头,说大家都喜欢三花猫,而后眉头一紧:“你也喜欢三花猫?”
秋荷沉浸手机中的可爱三花视频,无暇他顾:“当然啊。”
接着她听到一声幽怨的叹息。
“如果我也是三花就好了。”
“为什么?我看网上说只有母猫才能有三种花色,你是公猫。”
“可你好像更喜欢三花,你只看手机里的三花猫,”秋喵喵声音微不可闻,“……都不看我。”
秋荷不忍小猫伤心,立刻表示:“我最喜欢你。”
话一说出口,秋荷觉得脸上发热,倒不是这话有多违心,而是她适应不了自己这么直白的表达。好在秋喵喵是猫,对宠物说这样热烈的话算不上过火。
秋喵喵显然是相信了,但很快他产生了疑问:“你最喜欢我,为什么没再回学校找我?”
“因为我毕业了。”
“毕业了就不能回去了吗?”
秋荷很难对一只猫解释清楚这个问题,毫无疑问她可以回去,但是她没必要回去。
她大学在宁城读的,如今在照城上班,两地相隔三百多公里,来回要花几个钟头,没什么要紧事她是不会去宁城的。从毕业到如今,四年了,参加完毕业典礼之后她一次也没回去过。
“我不是要紧事吗?”秋喵喵问道。
这个问题也让秋荷很难回答,通常对于普通人而言,有更多事要紧过一只校园流浪猫,她毕业时就知道日后自己很难再回宁城了,一直抱着同秋喵喵永别的心,她从没想过还能再见到他,也没想过一只流浪猫会一直记得她,等她。
见秋荷久久不答,秋喵喵勉强笑笑,低垂着眼帘,像是在宽慰秋荷也像是安慰自己,小声说道:“没关系的,反正现在我找到你了。”
他安静乖巧地伏在秋荷身侧,蜷缩成小小一团。
秋荷伸出手,补偿般的摸了摸秋喵喵的脑袋,理顺他凌乱的乌发,秋喵喵用脑袋轻轻拱了拱秋荷的手心,又笑了,乖巧又安心的,呢喃道:“你永远都是我的要紧事,最要紧的。”
秋荷小小愣了一下,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很少有人会将她摆在首位,而今一只猫说她是最重要的,她心中充斥着一种古怪的酸胀感,愧疚与欣慰掺杂,怅然与满□□织。
她只好温柔地抚摸她的猫,指尖划过了秋喵喵的眉心,额头,梳理他饱满后脑勺的乌发,继而沿着脖颈脊椎往下,隔着夏季单薄睡衣拂过后背细致皮肉,掌下的身体微微战栗,而后缓缓舒展,小猫喉间响起微弱的猫呼噜声。
随着秋荷的抚摸,秋喵喵渐渐闭上眼睛,他确实困倦,他餐风露宿了好几天才找到的秋荷,如今达成目的,他可以睡一个满足的好觉了。
卧室灯光柔和,秋荷倚在床头,一低眼便看到秋喵喵细密的睫毛在光洁肌肤上投下微小阴影,他的胸膛随着呼吸慢慢的起伏,渐渐睡深了,嘴巴微微张开,虎牙若隐若现,即便是人的样子,仍是一眼能看出小猫神态。
秋荷缓缓收走抚摸秋喵喵的手,转而拿起手机,搜索了一个问题,猫咪需要枕头吗?她在想秋喵喵留下的话需要添置什么东西。
片刻后,她又把问题改成了“猫咪变成人后睡觉需要枕头吗”。
什么也没搜到。
秋荷垂下眼注视秋喵喵,脑海浮现出了那个挥之不去的问题——他怎么会变成人的?
秋荷对于大学投喂了四年的流浪猫变成人这件事还算接受良好,她向来擅于接受现状,可能是她适应能力强,也可能是因为近些年人活得比较空洞麻木,很难被刺激到。总之,她没有太多的惊慌失措,也没有反过来质疑是自己精神出了问题。
但她多年来所受的教育还是让她觉得这种事不科学,甚至很不现实,现实乏味骨感,秩序井然,任何幻想和美梦都会被抹杀,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小猫少年。
她只在聊斋之类的志怪小说和幼时暑假乡下的夜间消暑故事中听说过动物化形为人,骤然想起那些狐狸精怪吃人脑浆,人脑子和豆腐一样嫩之类的情节,夜深人静,心里有点发毛。
秋荷觉得秋喵喵和狐狸精怪可能是一种东西,动物变成人,不就是那些志怪故事里的妖怪吗?所以那些精灵鬼怪的故事可能是真?所以这个世界真有神仙鬼怪的存在?
秋荷越想越乱,一直想到秋喵喵会不会想要吃掉她的脑子才打住。
她上网搜索,没找到什么有用的,却阅读了大量志怪故事,得出了一点结论,通常妖怪接近人目的有三种:报恩,报仇,还有老生常谈,最为常见的一种——一见钟情的爱恋,一般书生和狐狸都是这种情况。
秋荷没有找到符合她和秋喵喵的故事模板,秋喵喵可能是报她投喂四年之恩,也可能是报她不告而别一走了之之仇,至于一见钟情的爱恋,秋荷第一个否定了,她是秋荷,性格内敛无趣,生活同样平淡无趣,显然不是故事主角的配置。
秋荷叹了口气,看了眼身边睡熟的秋喵喵,关了灯躺下,继续看手机。
秋喵喵睡着后做了一个噩梦,梦里他醒来时回到了宁城的学校里,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午后阳光正好,校园里学生来来往往,他期待着从中发现秋荷的身影,却始终等不到。
挣扎着从噩梦惊醒后,秋喵喵发现肚子上盖着一条毯子,他稍稍侧头,立马就看到了秋荷,她背对着他躺着,仍埋头互联网世界,手机在黑夜中发出清晰的光亮。
他松了一口气,往她身边靠拢,睡眼朦胧中含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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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你在看什么?”
秋荷说:“我在查你怎么会变成人。”
“因为我想要找你。”秋喵喵想起方才的噩梦,声音发紧,“你不会走吧,你不会在我睡着的时候消失不见吧?”
秋荷答得很干脆:“当然不会。”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秋喵喵向秋荷贴的更近了,嗅到了她身上的气味,熟悉的气味让他无比安心,他张开嘴,用虎牙轻轻咬了咬秋荷的后颈,发出一阵含混的呼噜声,再度陷入满足的睡眠中。
秋荷在一通搜索无果后,她尝试自己发了个帖子:求助!毕业好几年了,大学喂的猫变成人来找我了,怎么办?
发出去没一会儿,她就收到了几条夜猫子的回复,大多是猫主人玩笑般询问怎么做到的,也想让自己家的猫也修炼成人,然后评论区互相玩笑,说什么叫猫咪学习三年修道五年成仙之类的。
秋荷犹豫一番,又重新编辑了帖子,加上了一句“我说的是真的,没有骗人,有没有懂这方面的”。
评论区依然像最开始那样,大家在讨论怎么教猫咪修炼,宠物有没有练气筑基之类的,偶尔有几个说话难听的,建议秋荷去精神病院看看。
秋荷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对万能的互联网感到些许失望,关了帖子,打开了短视频应用,无声地刷各种解压小视频,准备入睡。
在她即将被困意俘获时,手机弹出一条信息,有人通过帖子私信她,问她能不能发一张猫咪的照片,以便确认她说的猫变人是不是真的。
秋荷撑着困意断断续续地打字:猫现在变成人了,已经睡了,等明天我让他变回猫的样子再拍照可以吗?
对面很快回复道:人形的照片也可以。
秋荷支起身子,打开床头灯,秋喵喵被她的动作吵醒了,眼睛睁开一缕,露出一点灰绿色的眼眸,秋荷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道:“继续睡吧。”
秋喵喵重新往她的方向靠了靠,又闭上了眼。
秋荷拍了张照,出于安全考虑,没拍小猫少年正脸,还故意拍的很糊,然后试探性的给对面发了过去。
这次对面过了一会儿才回复:情况确实不一般,如果对您的生活造成了严重困扰,可以与我联系,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对面又接着发来了一串号码。
秋荷打开了通讯软件搜了这个号码,讶然发现号码的主人已经躺在她的好友列表里了,备注上写着“池夜雨”三个字,秋荷记得他,他是她的高中同学。
上高中那会儿大家精力旺盛,一度流行过用班里人名组诗对子,并不讲究平仄工整,主要为了娱乐消遣,释放一下文青情怀,“秋荷池夜雨,冷凇湖霁雪”是当时公认的最朗朗上口的一句。
于是在那么一段时间里,秋荷的名字总跟池夜雨挂钩,当然在更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人几乎毫无交集,高中毕业到现在为止,八年时间里两人从未出现在彼此的世界里,直到今晚,有一只猫变成了人。
7. 早餐
秋荷睡得很晚,醒的却很早,天刚亮她就醒了,往常她断不可能醒这么早,更何况昨夜凌晨才睡,叫醒她的不是十八个连环夺命闹钟,而是秋喵喵。
半梦半醒间,秋荷觉得眼睛湿漉漉的,迷迷糊糊睁开眼,一根粉色的舌头。
秋喵喵在舔她的眼睛,那根长着倒刺的舌头,小刷子一样一下又一下的扫着她的眼皮。
秋荷把秋喵喵推开,顶着一头乱发坐起来:“你干什么呢?”
秋喵喵无辜道:“你一直不醒,我看看你还活着吗?”
秋荷往窗外看,天刚蒙蒙亮,夏天天亮的早,现在还不到五点。
“时间还早呢。”秋荷重新倒在床上,闭上眼睛继续睡。
然而她没能睡着,因为秋喵喵趴在她身侧,喊了一声:“主人。”
这个微妙的称呼吓得秋荷一激灵,虽说她与秋喵喵确实是主人和宠物的关系,但是“主人”这个称呼,从一个“人”的口中说出来,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儿,怎么听怎么不正经。
但秋喵喵显然没有这方面的意识,他甚至又重复了一遍:“主人。”
语气异常亲昵。纵然音色非常清澈,秋荷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告诉小猫:“不要这样喊我主人。”
秋喵喵奇怪:“你就是我的主人啊。”
秋荷解释了半天也没让秋喵喵这只猫明白诸如“主人的任务”这种词汇调侃之中带着些许情色意味。
最后她无奈道:“反正别喊我主人就行了。”
“那我该叫你什么呢?”秋喵喵问道。
“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啦。”秋荷轻快道,“就像我会喊你秋喵喵一样。”
秋喵喵点头,又说:“可是我一直不知道你叫什么,你从来没告诉过我。”
秋荷一愣,仔细想想确实,人与人认识第一件事是互通姓名,人和猫的话好像没这一环节,就算有也好像是人单方面授予猫咪一个称呼。
于是秋荷正式介绍了一下自己:“我叫秋荷,秋天的秋,荷花的荷,你以后喊我秋荷就好。”
“秋荷?”秋喵喵新奇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在他唇齿间翻来覆去,又一点一点咽到心里去。多年来的执着和思念忽然间有了两个具象化的字符,他将秋荷的名字念了好几遍,而后傻傻地笑了。
秋荷问他笑什么,他说她的名字很好听,又很开心地说:“你叫秋荷,而我叫秋喵喵,我的名字也带着一个‘秋’,你把你名字的一半分给了我,其他猫都没有。”
“嗯。”秋荷当初给秋喵喵冠上自己的姓氏,确实是因为偏爱。
那时秋喵喵是校园里最好看的一只狸花猫,油光水滑的皮毛,甜蜜勾人的嗓音,以及异常温顺的性格,无论怎么摩挲,它都逆来顺受,久而久之,秋荷自然会爱上,毕竟谁会不爱好看又温顺的小猫呢?
秋荷闭眼回忆往昔,几乎又要被睡意俘获,但小猫又舔她的眼睛。
“秋荷,我饿了。”
她的猫呼唤她起来投食。
秋荷骤然意识到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一直以来她自己住,一切从简,早饭便可有可无了,经常时间来不及了就懒得吃了,等到了工位偷偷塞点零食就糊弄了。
她好久没正儿八经吃顿早餐了。
但秋喵喵不行,他是猫,饿了就该吃东西,养猫的人通常委屈自己吃的差点,也要让猫吃的好,不怕自己挨饿,就怕饿着小猫。
秋荷也是这样。
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洗漱。
她很少这么早起床,故而从来没有发现她住的十六楼能看到朝霞。
不同于下班时夕阳伤感的橙黄,朝霞是一种无比细腻的橘粉色,氲散在天边,又零零散散的投射进卧室内。
秋喵喵站在她身畔,凌乱的黑发与细腻肌肤都渡上了一层梦幻的粉边。秋荷很高兴有“人”在她身边,她指着窗外,分享美景:“好好看!”
作为一只永远天刚亮就起的猫,秋喵喵不觉朝霞有什么稀奇,但这是他头一次跟秋荷一起看朝霞。
“呜……”他喉间发出细微声响,激动地微微颤抖。
秋荷以为他饿坏了,打着哈欠往厨房去,厨房里别的没有,挂面倒是不少。秋荷不想煮挂面,因为她不会做什么卤子浇头,清汤挂面实在不好吃。
思来想去,秋荷打算去小区门口街上买点什么。
秋喵喵又想跟着,这次他衣装齐整,不再是光着的了,秋荷想了下同意了,但很快后悔了。
因为早上好多遛狗的,大大小小的狗狗们似乎嗅出了秋喵喵是猫咪假扮的人类,一见到他就想扑上来,而秋喵喵也暴露出了猫咪的本性,见到凶狠的狗就想跑,如此反复数次,狗追秋喵喵,牵狗的人被拽着跑,秋荷也跟着追秋喵喵,半小时过去了,还没出小区门口,人已经跑得气喘吁吁。
在第四次追上逃跑并企图爬上树的秋喵喵后,秋荷告诉他遇到狗不要跑,她会保护好他,她不怕邪恶摇粒绒。
秋喵喵感动,继而崇拜,得知秋荷不怕那些狺狺狂吠之物,他眼里的秋荷瞬间高大了不少。
秋荷带着秋喵喵去路边摊买了不少吃的,考虑到自己上班中午回不来,顺便把秋喵喵的午饭也买了。
一路上没再出现想要追逐秋喵喵的狗,秋荷拎着油条豆浆包子煎饼果子走在夏天凉爽的清晨,微风拂面,倍感惬意,她转头看了眼秋喵喵,皮相上好,赏心悦目。
秋荷很开心地哼起小曲儿来,有太多时间她孤孤单单一个人了,现在有“人”陪她,感觉大不相同。
虽然严谨一点的话秋喵喵不算人,只是变成人模样的小猫,但秋荷还是很满意,某种程度上和小动物相处要比同人类相处简单不少,她会把熟悉的猫带回家,肆无忌惮,但她不会擅自带人回家。
这些惬意在走进电梯时戛然而止,电梯里有一人三狗,秋荷认得,是九楼的邻居。她这一栋楼里住的人不多,时间长了邻里间都混了个脸熟。九楼这位阿姨以家中多狗而闻名,每次出门必定牵着三条狗,秋荷没少在电梯里与九楼的狗狗们见面。
往日这些棕色小狗们都很老实,只是今天,应该是见了秋喵喵的缘故,狂叫不止,几乎要掀翻电梯顶。
电梯狭小,秋喵喵无处躲避,狼狈不堪,几乎要把秋荷当成树,爬到她身上,搞得秋荷也跟着狼狈起来。
不光狼狈,还挺尴尬的。毕竟秋喵喵变成人了,还是看起来跟秋荷差不多年纪的异性。
电梯到了九楼,阿姨拉走三只狂叫的小棕狗,抱歉之余脸上也带着欣慰笑容:“谈对象了啊?”
秋荷一怔,慌忙解释,却又不知道怎么才能解释清楚,她又没法说秋喵喵是她的猫,谁会信啊,正如她没法跟秋喵喵解释清楚一些人类社会约定俗成的东西一样,她也没法用把秋喵喵的存在解释给别人。
秋荷只好尬笑,好在电梯门适时地关上了。
“谈对象?”远离小狗后,秋喵喵恢复了活力,“秋荷,你有谈对象吗?”
秋荷当然没有,除了上班和生活需要,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办公室的同事,她也不认识别人。
秋喵喵说:“你可以在路边留下一些你的味道标记,这样喜欢你的就会来找你了。”
秋荷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毅然拒绝,人类和猫咪在如何择偶上差距还挺大的,猫猫可能会喷尿,人嘛,正常人不会到处乱尿。
秋喵喵好奇了,在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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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找钥匙开门时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那你们人发情了怎么找□□对象?”
秋荷差点惊掉了手里的钥匙,猫说话都这么糙吗,她皱眉。
一整个早饭的功夫秋荷都在跟小猫解释人类伴侣是怎么形成的。
秋喵喵说猫咪之间往往直奔主题,然后,就没然后了,有缘明年发情期再见,秋荷说人类情侣往往要经历迂回曲折的过程。
“……大概会一起看电影,一起吃饭,一起出去玩,一起旅游。”秋荷根据身边人的例子总结出几条,“会经历暧昧,告白,分分合合,然后步入婚姻,生儿育女。”
秋喵喵似懂非懂,秋荷其实也对此不明不白。
“反正大概就是这样吧。”秋荷最后说道。
秋喵喵觉得过于繁琐,思考良久,问秋荷什么是电影,他也想看。
“看看这个周末我有没有空吧。”秋荷回答道。
昨天凌晨她也用同样的话回复了池夜雨。
发现那一串电话号码的主人是自己的高中同学后,秋荷踟躇许久,才编辑好第一条消息:好久没联系了。
发出去她就后悔了,这个开场白感觉是那种下一步就要借钱的。
她忐忑地看着聊天框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等了很久才等到了回复:秋荷?确实好久没联系了,八年了。
秋荷有点意外,没想到池夜雨还记得她,她还以为池夜雨要先问她是谁呢。
她在聊天框输入:是我,那个,就是我这里有猫变成人了。
这段文字令人感觉很荒唐,秋荷没想过会跟八年没联系的高中同学讨论这种问题,尤其是跟池夜雨讨论。
秋荷性格内敛的过分,学生时代始终是背景板和透明人,老老实实坐在自己座位上,跟多数人都没有交集。
多数人里显然包括池夜雨。
学生时代想留下深刻痕迹,成绩好、性格张扬、相貌出彩,三者必占其二,池夜雨只占了一点,长得好看。
剩下的就是那句不伦不类的对子“秋荷池夜雨”,秋荷对他的印象也就剩下这么一点。
此外她记得他总是请假,这也是秋荷对他记忆模糊的原因之一,她很少见到他,自然没什么相关记忆。
秋荷只记得有一个学期她坐池夜雨后排,他常常请假不来,少了前桌遮挡,秋荷早读犯困时多了几分胆战心惊。
有人问过池夜雨怎么成天请假,池夜雨说家里有事。
比起生病身体不好等理由,家里有事这个原因无疑暧昧多了,引人遐思,而高中生又是最能胡思乱想的,大家好奇这个家里有事有的是什么事,猜测纷纷,占大头的是怀疑池夜雨是某集团的大少爷,不来学校是处理家族企业。
但池夜雨很低调,不管是性格还是其他方面,久而久之,也就渐渐无人在意了。
八年之后,秋荷对他的记忆模糊到近乎只剩下一个名字。
池夜雨回复地很快:你和猫现在在哪里?
秋荷:我租的房子。
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在照城。
聊天框上又是“对方正在输入”,漫长等待后,池夜雨发来消息:挺巧的,我也在照城,什么时间有空见上一面?
秋荷凝固了,跟八年不见的同学见面怪尴尬的,见了面都不知道说什么,上学的时候就不熟,更何况现在。
池夜雨补了一句:是要跟你说一下关于猫变人的事,线上讲不清楚。
秋荷只好回复道:看看这个周末我有没有空吧。
池夜雨:好,最好尽快见面,你自己多注意安全。
秋荷:嗯嗯。
聊天框显示了一会儿的“对方正在输入”,但最终对面没再回复什么了。
8. 照城
吃完早饭,秋荷告诉秋喵喵自己要去上班,让他在家乖乖的。
但秋喵喵想跟秋荷一块,秋荷拒绝了,带猫上班,她会被上司叫进办公室谈话的。
秋喵喵又问,他变成人的样子跟她一块去也不行吗。
显然更不行,办公室多了个活人谁都会发现,而秋荷又没法跟同事解释这个凭空冒出来的,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年纪的“人”跟她什么关系。
秋喵喵很天真:“就说我是你的猫呀。”
“没人信的。”秋荷无奈,“总之是不可能带你上班的。”
秋喵喵失落:“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等到太阳落山的时候我就回来。中午我回不来,你自己吃点早上剩下的吧。”
秋喵喵点头,却又在秋荷出门时拦住了她,眼神闪烁,小声问道:“你还会回来吗?”
“我肯定回来啊,不回来我去哪儿?”秋荷百般说服,她的猫终于答应在家乖乖等她了。
这一天秋荷的工作效率奇差,显然是因为夜里睡得太晚,早上又起的太早,她坐在工位,看着密密麻麻的大小报表,昏昏欲睡。
一天下来,秋荷只有两个时刻是清醒的,一个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另一个是傍晚下班的时候。
下班的点一到,秋荷混沌的大脑也紧接着清醒了,她收到了上司提醒她任务截止时间的消息,意识到大事不妙,今天周四,明天周五,她手头的一批文件需要在周六前交上,而今天她几乎睡了一天,这意味着她必须加班加点的处理才能赶上进度。
秋荷犹豫两秒,还是选择了先回家,她不太放心秋喵喵一个猫在家。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没有错。
到了家门口,秋荷掏出钥匙,一开门就见到一只狸花猫在客厅的沙发上昏睡。
同时也看到了一片惨状。
沙发盖巾揉成一团,全部掉在地上,电视机后面的几根电线全被扒拉出来,盘根错节,阳台上几盆半死不活的花全部被推倒,花盆里的土洒了一地,还有,猫看起来在沙发的一角练爪子了,布艺沙发套上被勾出了大大小小的疙瘩线头……
秋荷震惊,紧接着心头冒火。
沙发上昏睡的狸花猫听见动静,见人回来,眼睛一亮,即刻跳下沙发,变回了黑发的小猫少年,上来就是一个拥抱。
“你回来啦!”
突入起来的冲击使得秋荷被抵到了墙角。秋喵喵缠绕着她,低头轻嗅她身上的味道,又蹭蹭她的头发。
夏天穿得单薄,秋喵喵拥抱的温度很快传递到了秋荷的肌肤,秋荷忍不住想,猫的体温是不是比人类的要高几度呢?
秋喵喵又发出满足的呼噜声了,秋荷推开他,指着一地狼藉,无奈道:“我去上班的时候你都在家做了些什么?”
“我在等你回来。”秋喵喵认真说。
这个回答让秋荷心头一软,最后一点火气也彻底熄灭了。她固然不喜欢收拾房间,但偏爱小猫这点直白的温存,毕竟这种回家时收到热烈欢迎的时刻很少有,这种有“人”等待自己的回家的感觉也很少有。
秋荷随便收拾了屋子,给猫定了诸如不准啃电线抓沙发之类的规矩,秋喵喵乖巧地答应了,但秋荷发现他其实没有没看去的那么老实,比如他会趁她在厨房忙活,偷偷抓几下沙发磨爪子。
晚饭吃的是早上的剩饭,秋荷一个人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觉得这样不用再做饭还省了不少麻烦,但有了秋喵喵,她有点犹疑,主要犹疑的点是秋喵喵跟着她吃低质量人类食物能行吗?
昨晚网上冲浪一晚她都没找猫变成人之后吃什么的答案。
她忽然想起池夜雨了,或许她应该问问他?毕竟他貌似是唯一一个多少了解一点猫变人这档子事的。
秋荷给池夜雨发了条消息:那个,晚上好,想问一下小猫变成人之后都吃什么呢?
池夜雨回的很快:通常不需要吃东西。
秋荷看向一旁秋喵喵,啃玉米啃得不亦乐乎。
她回复道:如果他想吃东西的话,能不能吃人类吃的东西?会不会对健康有害?
池夜雨那边过了很久才回复:应该可以。
秋荷放心了,在聊天框打了两个字:谢谢。
池夜雨:不用这么客气,有事随时联系。
秋荷回了一个表情包,没让这句客套话孤零零的落下。
照城的一家酒店房间内,叩门声响起,接着是服务生的声音:“池先生,酒店晚餐时间到了,有需要的话请您前往二楼餐厅。”
“好的,我知道了。”屋内的男人低头看着手机,温声应答。
手机对话框的那头发来一个很可爱的表情包,一只卡通兔子在发射爱心。
池夜雨没再回复,很明显这个表情包是对方出于礼貌才发送的。
这种看似亲昵,实则是礼貌的生疏让池夜雨觉得秋荷一点也没变,跟高中的时候一个样子。他还清晰地记着她的脸面模样。如果不是同事兼高中同学胡霁雪的提醒,他都没有意识到记着一个八年没联系的同学是多么不同寻常。
“高中同学?那不得八年没见面,秋荷秋荷……我怎么想不起来有这个人了?”今早上胡霁雪在电话那头咋咋呼呼。
“她高二坐在我后面,高三有段时间坐在你斜后方。”
“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隔着电话,池夜雨都能想象出胡霁雪皱眉拼命回忆的模样,他淡淡一笑:“那只能说明你记性比较差。”
“怎么可能!”胡霁雪一口气列出数个高中同学的名字,以证明她记忆力好得很,这回换成池夜雨困惑了,这些人名他都没印象。
胡霁雪又列出一排人名,池夜雨仍然一无所知。
“你……该不会就只记得秋荷了吧?”
池夜雨沉默了,但没否认。
电话那头也沉默了一阵子,而后响起的声音换了,池夜雨听出是冷淞的声音。
冷淞略带尴尬地轻咳一声:“咳,夜雨。”
“嗯。”池夜雨应答的很温和。
冷淞继续说道:“我听上面的意思,这次照城的事既然是你发现的,就交给你处理了。”
池夜雨和冷凇这些人,某种程度上不太正常,他们能看到另一个世界的东西,虽然不能说神通广大足以降妖除魔,但祛除游魂、勘探风水之类的是信手拈来。干他们这行的分散各地,任务委托有的是自己找上门来,有的则是由几个松散的组织下发,这些组织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名字是什么,统称为“上面的”。
“好,我会去的。”
这些年无论上面提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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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样的任务,池夜雨都是这么一个回答,不管报酬多少,也不管危险不危险。
每次听到这种回答,冷淞心里总不是滋味。
他年长池夜雨几岁,姑且算个前辈,算是看着池夜雨从小到大,自从十年前他的父母和哥哥意外身亡之后,池夜雨好像就转了性,但也说不出他具体哪里变了,仍然原本的性子,该笑会笑,该哭会哭,但说他没变吧,又明显的不对劲儿。
胡霁雪从小和池夜雨一块长大的,作为他的青梅竹马,她认为他别的都没变,就是心跟死了一样,冷凇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但也跟她一样毫无办法,只能对池夜雨多加叮嘱。
“总之,你注意安全,不要乱来——”他的话被池夜雨的轻笑打断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后面要说什么了,”池夜雨说道,“每次都是那么几句,翻来覆去,我早背熟了。”
“好吧。”冷淞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又试探着说道,“还有,既然你说你跟秋荷是高中同学,好不容易有联系,不如趁这个机会见见面,叙叙旧?”
冷淞想的是让池夜雨接触点他们这个圈子外的人,接触点工作以外的新鲜事,毕竟活人总不能就永远这么空洞麻木的过一辈子吧。
“嗯。”池夜雨应了一声。
冷淞没听出来池夜雨这声“嗯”里有什么含义,也不知道池夜雨对他刚刚所说的是同意还是否认。
挂了电话之后,他跟胡霁雪说起这事,胡霁雪信誓旦旦:“他肯定会去见秋荷。”
冷淞皱眉:“为什么?他们高中时关系很好吗?”
他竖起耳朵,想听点八卦,胡霁雪翻了下眼睛:“你想什么呢?夜雨要去处理宠物小猫,能不见宠物的主人吗?”
池夜雨确实打算跟秋荷见面。
一早他就搭高铁去了照城,只是他一直没想好怎么跟秋荷见面。他记得学生时代的秋荷非常内向,见一个八年不见的同学对她而言无疑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他试探着问她什么时候有空见一面,她的回答模棱两可,显然是一种委婉含蓄到几乎看不出来的拒绝。
其实池夜雨的任务也不是非要跟秋荷见面不可,他的任务是处理那只猫,他们这一行的都有很多种办法找到鬼怪妖邪。
池夜雨起身拉上了酒店套房的窗帘。不得不说酒店窗帘的质量很不错,相当隔光,漫天夕阳被挡在了窗外,失去了那些橘色的光芒,屋内一片漆黑。
片刻后,黑暗中凭空出现了莹莹一点亮光,池夜雨手中多了一根燃烧的红蜡烛。他凑近蜡烛,轻轻吹了口气,蜡烛没有熄灭,反而烧的更旺了。
明亮的火舌跳动着,连带着池夜雨的影子也满屋子乱晃。
“我要找的东西在哪呢?”他轻声问道。
他甩了甩蜡烛,融化的蜡油四散而下,却不像寻常蜡烛那样很快就凝固在地板上,而是碎在地上,碎金一般亮闪闪的,继而往一个方向涌去,留下一行散发着微光涟漪。
他将蜡烛贴近眼睛,透过火光去看蜡油涌动的痕迹,火焰在黑褐色的眼睛中静静燃烧。
“我大概知道了。”片刻后,他抬手掐灭了红烛,淡淡的烟雾升起,又很快消散。
拉开窗帘,沉郁的夕阳再度射入,屋内仍然整洁如新,没有火焰,也没有蜡油低落的痕迹。
9. 小猫
晚饭后,秋荷扶正了阳台被猫扑倒的花盆,修剪枯枝黄叶,顺便浇浇水。
年初她一时兴起,买了几盆月季,精心照料,可惜花草们蔫了吧唧,很不精神。
前几天端午节跟父母视频,秋荷母亲看到了这几盆花,跟秋荷说:“这花咋看着跟你一样,没点精神气。”
秋荷一听这话就丧气,她没几年就满三十岁了,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害怕父母,只是现在倒不是怕挨打之类的了,就是怕父母嘴里那两句冷不丁冒出的话。
母亲的话使得秋荷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各种搜查养育攻略,浇水施肥样样不拉,但几株月季依旧垂头丧气样儿,搞得秋荷也怀疑花草真被她传染了。
处理了花草,秋荷又处理电视机后面凌乱的电线,理来理去,足足花了半个多钟头,她在线头上发现了小猫的齿痕,扭头跟猫说不准咬电线,很危险,却恰好目睹了秋喵喵趁她看不见,变回狸花猫在沙发上练爪子。
秋荷毫不犹豫冲过去,从后腰揽住小猫,抱起来,然后带着它去了卧室,从抽屉里找出指甲刀,磨刀霍霍向猫爪。
狸花猫挣扎着从秋荷怀里逃了,轻轻巧巧跳到地上,又变回了小猫少年。
“你过来。”秋荷说道。
秋喵喵看起来不情不愿,但还是乖乖坐到了秋荷跟前。
秋荷抓起秋喵喵的一只手仔细看,瘦朗可见骨骼,肌肤异常的细腻。
秋荷暗自感叹猫变人变得真精致,拿起指甲刀,细细修建了秋喵喵的指甲。
秋喵喵僵直身子,只觉得掌心被触摸的地方很痒,想抽手,但一想是秋荷,便又默默忍着了,乖乖看着秋荷剪了他抓沙发套的指甲,又给他修出圆润的形状。
“不准抓沙发。”大功告成后秋荷再度警告。
秋荷觉得这要是她自己家自己买的房子家居也就无所谓猫抓不抓了,反正房子是她的猫也是她的,但现在房子是租的,她又不怎么擅长和那位油滑的房东打交道。
夜晚无事,秋荷试着教秋喵喵看电视。
往常她一个人住,下了班吃完饭就是往床上一趟玩手机,很少开客厅电视,考虑到两个“人”玩一个手机有难度,她决定跟小猫看会儿电视,顺便教教小猫怎么用这些电器,等她去上班了,小猫自己在家也不至于太无聊。
秋荷开了客厅空调,摆弄遥控器,点播了几个电视剧,问秋喵喵爱看吗。秋喵喵显然是头一次接触这些,眼睛发直,还走到电视屏幕前摸了摸。
让秋荷感到幸庆的是秋喵喵虽然头一次接触这些,但好歹还算聪明,不用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教,很快就自己捏着遥控器调台了。
秋荷没能陪她的猫看多少肥皂剧,昨夜没睡好的困倦如影随形,很快她就睁不开眼了,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昏睡过去。
再度睁眼时眼前是一张放大了的脸,固然好看,贴这么近还是吓人一跳。
那双绿幽幽的眸子吓得秋荷猛地一缩身子。
秋喵喵很受伤:“你害怕我?”
“怎么可能。”谁会害怕一只猫呢?秋荷推开黏在自己身上的小猫,打算回房间睡觉,小猫不情不愿,她便摸摸他的脑袋。
秋喵喵挺好哄的,摸摸他捋捋毛,眼睛就又亮起来了,好像无事发生一样,跟在秋荷身后当尾巴。
秋荷洗漱完躺床上网上冲浪,麻木地划过一个又一个短视频,一条又一条帖子,偶尔一些罕见猎奇的内容能吸引她的目光停留一下,比如一则帖子说近来天有异象吗,妖邪丛生,配图是夜晚的天空,秋荷没看出什么,评论区也是群魔乱舞,许多谜语人玄之又玄,什么灵脉波动啊什么风水变化的。
往日秋荷只会抱着好奇好玩的心态看看,但如今身边躺了一只“人”,她忍不住仔细瞅两眼。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秋荷手指一划,又继续看起别的。
与她看什么都看得索然无味不同,秋喵喵对什么都兴致盎然,尤其是一些美食店铺的广告,看得他直冒精光。
秋荷一度挺爱看这些美食,但也仅限于看看,她不太愿意一个人下馆子,但她在照城也没朋友。实际上说秋荷没有朋友也无可厚非,尽管她走到哪里都能跟大家都相处的很好,但大家与她的交往都不深入,往往只停留在同学同事的层面。
久而久之,秋荷总是独来独往,当地美食游乐广告看的次数多了,只看两三秒就知道后面是什么了,手指一动就划过了。
秋喵喵很新奇,作为刚刚变成人会说人话的猫,他当然会对人类世界的一切都很新奇。
秋荷说其实当人没什么意思的,一天天的,她沉沉一叹。
秋喵喵换位思考,也是,他当猫当久了,还觉得当猫没什么意思呢。
于是他提出了一个他认为对秋荷而言应该很新奇的建议,他可以领着秋荷对垃圾桶寻找美食,例如吃剩下的鱼骨头和啃完的骨头缝里的肉渣。
他希望这些新奇的体验能让秋荷开心。他找到她两天了,发现她多数时候神态淡淡的,这倒没什么,她大学的时候就一直这个样子,只是现在她眼睛枯槁,嘴唇干瘪,连眉尾也有着隐隐向下的趋势,浑身上下都没有半点生气。
但秋荷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的提议。
秋荷纳罕秋喵喵怎么会提出这样荒谬的点子,她狐疑地扫视小猫,疑心他是在故意挖苦自己或者开什么玩笑。
直到撞上小猫稚朴中夹杂着混沌的绿眼睛,她恍然明白小猫的心思。
小猫哪有那么多花花心眼子呢,他只不过是想带着秋荷体验他所知道的最好的而已。
秋荷鼻头微微发酸,说道:“等周末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就是你刚刚刷到的那家烤鱼。”
秋喵喵很高兴,抱住了他的主人,贴在她的耳边呼噜:“秋荷,你真好!”
直白,热烈,绝对的真挚。
这让秋荷脸有点红,她好久没有受到这样直接的肯定与赞扬了,以至于都适应不了,她匆忙推开秋喵喵,嘟囔着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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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直到关了灯,秋荷心里仍在小小的得意,连面上都浮现浅浅笑意,她不得不自己教育自己,秋荷啊秋荷,被猫夸一句就这么激动吗?你可别飘了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满招损,谦受益”,秋荷你……
秋荷晃晃脑袋,想把最后几句话赶出脑海,那语气语调也太像她的父母给她泼冷水了。
但很难驱赶,毕竟从小到大听了无数次,深入骨髓,现在父母不在身边了,到学会自己给自己泼冷水。
被小猫夸了一句的满足渐渐消散了,就好像一个膨胀的气球被扎了一针。
秋喵喵显然不知道秋荷在想些什么,他只是习惯性地趴在秋荷身边,蹭蹭她的短发,蹭蹭她的肩膀,就像猫咪与熟悉的猫咪之间一贯会做的那样,而后他的喉间会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他觉得变成人的一大好处就是会说人话了,他不用再围着秋荷裤脚喵喵直叫,能直接让她听懂自己的心意。
“秋荷,我好喜欢你。”他喃喃说道。
可能是黑暗之中的缘故,也可能实在是很困的原因,更多的可能是面对一只猫时不需要讲究太多,总之,秋荷的应答很直接:“我也很喜欢你,你是我最喜欢的猫。”
“呜……”夜色中小猫发出了一声激动的呜咽。
秋荷伸手随便摸了摸秋喵喵,也不晓得摸到了哪个软软的部位,使得小猫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呻吟,呼噜的声音也更大了。
猫咪的呼噜声稳定,舒缓,好像有着绵长的节奏,似乎会使人宽心。
秋荷在这轻微的声音中愈发困顿,彻底坠入梦香前她不忘轻声跟说上一句:“明天不要那么早叫我起床……”
但第二天秋喵喵还是很早叫醒了她。
秋荷一睁眼,屋里黑蒙蒙一片,屋外是沙沙雨声,拉开窗帘一看,雨还不小。
秋荷实在不想冒雨出去买早餐,煮了一锅难吃的清汤挂面,和秋喵喵应付了早饭。
“今天我应该会回来的很晚,你不用等我了。”秋荷想起了她工位上成堆的文件,她今天必然加班加点。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一点忐忑,因为秋喵喵一直担心她会不告而别来着。
“我会等着你的。”秋喵喵认真道。
“我的意思是不用等我吃饭,你要是饿了困了,就早点吃饭睡觉。”秋荷怕小猫担心,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回来的。”
秋喵喵咬断嘴边面条,咧嘴一笑:“我知道你会回来,所以我才会等你。”
“下班我就回来。”秋荷对小猫承诺。
秋喵喵道:“我现在知道你会回来找我啦。”
不过才两天,就抵得了四年不告而别,小猫就是这么简单,秋荷都没怎么用心,他就又这么又信任她了。
告别小猫,出了单元门,雨实在是大,稀里哗啦地压下来,掉进眼睛里,叫人压根看不清路,秋荷打消了骑电动车的念头,转而举着伞往一公里处的公交站牌走,顺便在路上祈祷别堵车,她不想迟到。
10. 夜雨
不得不说秋荷很倒霉,她赶到公交站台时,上一辆公交车正好离开,她只好在站台枯等,可能是下雨天的缘故,下一辆迟迟不来,好不容易等到了,坐上了车,半路前面又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堵了半天的车,一来二去,秋荷妥妥的迟到了。
灰头土脸回到工位打开电脑,半个上午几乎过去了,秋荷看了眼桌面成堆的文件,深知今晚下班绝对没法按时下班。好在她紧赶慢赶,在最后一班公交车停运时间之前交上了任务,匆匆离开。
秋荷这一整天的唯一一点幸运就是恰好赶上了末班公交车,她刚到站台,车就到了。
车上没几个人,车厢内满是灰色的水渍,秋荷坐在靠窗的位置,静静望着车窗外的霓虹灯,雨水打在车窗上,流动不止,彩色霓虹灯在水渍中氲散成一团团模糊的光点。
她不是第一次这么晚下班,以往还有更晚的时候,但这次与以往不一样,她盼着车能开快点,有“人”在等她,家里终于不是空荡荡的了。
秋荷不知道小猫在家里怎样了,琢磨着要给他也买个手机,这样联系起来方便,挑了半天,直到到站也没选出款式。
下了车,秋荷撑起伞往家走,继续低手刷手机网购,走了半天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小区门口跟公交站台也就一公里远,她不至于走这么久还没看到。
她觉得是自己天黑了不认路,加上一直低头看手机走过头了,停下脚步,往回看看,再往前看看。
不等她仔细分辨周围建筑,一阵大风夹杂着雨点骤然袭来,她手里雨伞撑不住,崩断了几根伞骨,脱手摔在地上。
秋荷揉着飞进眼睛里的雨水,弯腰去捡她的伞,却发现街边灯火忽然变得飘摇不定,先是路灯,紧接着街边商铺的霓虹灯,全都一盏接着一盏暗了下去,如同是被风吹灭了。
须臾之间,夜深不见五指,夏日的雨夜,安静寒凉。
秋荷被吓了一大跳,纳罕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大规模停电,正欲打开手机手电筒,却发现前方不远处出现了几团绿幽幽的光芒,在漆黑一片中格外清晰,像是什么东西的眼睛。
在某个刹那,尽管什么也看不见,秋荷依旧感受到了黑暗中有许多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视线骤然汇聚到了自己身上。
接着她听到了窃窃私语和掺杂着气音的低笑声。
冒着绿光鬼火不断往向她涌来,低语声越来越大,恐惧渗出,堵塞了她的四肢与血管。
秋荷呆住了,束手无策,连跑也不会跑了,只踉踉跄跄往后倒退。
没退几步,她撞上了什么东西,温热,带着呼吸,似乎是谁的胸膛。
有人扶住她颤抖的肩膀,附在她的耳畔,轻轻说了一句“别怕”,而后暗夜中凭空生出一道金红色火光。
秋荷看到了一支燃烧的红蜡烛,然后是托着蜡烛的一只手,修长有力,骨节清晰。
她沿着手臂看去,撞上一双倒映着烛火的眼睛,黑褐色的眼睛被火光衬得颜色很浅,很清透,眼尾弯了弯,仿佛对着她微微笑了一下。
这双眼睛的主人轻轻吹了吹红色蜡烛,烛火没有熄灭,四散开来,星星点点,如同投入湖泊的小石子,使空气波澜,泛起金闪闪的涟漪。
柔和的涟漪层层扩散,窃窃私语的鬼火安静了下来,消没于跳动的烛光之中。
片刻后,四周重新亮了起来,五彩斑斓的街灯重新喧闹起来,布满雨水的柏油马路在灯下亮晶晶的。
那只红色蜡烛雨中不灭,在潮湿雨气中照射出一片温和光泽。
秋荷于层层细雨中看清了蜡烛的主人。
他微微一笑,抬手掐灭了蜡烛,火光熄灭的淡淡烟气中,他撑开一把雨伞,群青色的雨布将他和秋荷含纳其中,雨落伞上嘀嗒作响。
最终是他先开了口,轻快温雅:“好久不见,秋荷。”
秋荷发现一滴适才未曾擦去的雨珠从他的睫毛滚落,像一颗坠地无声的钻石。
“好久不见,”秋荷怔了一小会儿,“……池夜雨。”
秋荷没有做好见这位八年不曾谋面的同学的准备,而池夜雨出现在这里也确实赶巧,先前他用蜡烛搜寻到了附近的邪祟,计划入夜后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没想到秋荷会这么突然出现了。
“好巧。”池夜雨说,“正好一直想找你呢。”
“嗯,好巧……”秋荷木木愣愣的。
池夜雨顺势提出送她回家,她竟忘了拒绝。
骤然目睹太多超自然现象,骤然见到多年没联系的同学,秋荷大脑运转不过来了,等跟池夜雨一块进了单元楼电梯,她涣散的神智回来了。
她开始觉得有点尴尬,或者,很尴尬。
电梯是一个狭小密闭且没有阻碍的空间,平常坐电梯碰到陌生人,秋荷都会觉得有点不自在,而比陌生人更胜一筹的就是这种认识但不熟的人。面对陌生人可以理所当然的不说话,假装看不到对方,但对这种认识却又没那么熟的人,无法忽视对方,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秋荷轻咳了一声,试图缓解尴尬。
池夜雨向她投来了视线,似乎以为她要说些什么。
两人目光短暂交汇,秋荷立刻闪了,她从未觉得电梯走得这么慢过。她垂着眼帘,视线不知道往哪里搁。
楼道的电梯装修的很精致,四壁光滑如镜,很清晰的照出人影。
透过电梯的镜面,秋荷发现自己裤脚被雨水打湿了一大片,头发也被风雨塑造出了一个难言的造型,她飞快地瞄了一眼镜面里的池夜雨,他穿着休闲,从头到脚一丝不苟,相当妥帖。
秋荷伸手理服帖自己的头发,然后,不由自主地又看向电梯镜面里的池夜雨。
她对他几乎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她记得他长得好看,但八年不见,他的模样早就在记忆中模糊了。
如今再见,秋荷沉入脑海深处的记忆被唤醒了,她想起大家说池夜雨眉眼清透,如同含着一汪春水。
池夜雨跟八年前比起来似乎变化不大,发型不是学校统一规定的那种平头了,时髦多了,学生时代十来岁时的稚气也褪去了,脸面骨骼棱角更加清晰,配上那双眼睛,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秋荷明白了这种感觉,其实池夜雨一直给人这种感觉,一种纵使不熟也觉得很好亲近的奇怪感觉。
秋荷把这种感觉归功于池夜雨的眉眼,一双可以用温文尔雅来形容的眼睛。不知是不是眼下两道卧蚕的缘故,他清亮的眸子里好像时刻含着淡淡笑意,使得他周身平添了许多温和气度。
秋荷正琢磨着池夜雨那双眼睛的妙处呢,透过电梯镜面,她跟那双眼睛对上了。
她脸上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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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忙挪开视线,好在这时电梯门开了。
她匆匆溜出电梯,脑海中抽调出一些礼貌客套的说辞:“多谢啦,那个,我到家了,不用再送了,真是麻烦你了……”
但池夜雨没有到此为止。
“我是来处理你那只猫的,”池夜雨说道,“还有刚刚的鬼火,你不想听听有什么说法吗?”
秋荷光顾着尴尬,都忘了她是因为什么跟池夜雨联系上的了。
“哦,哦,也对。”秋荷讪讪的,掏出钥匙开门,甚至忘了问池夜雨要怎么处置她的猫。
刚踏入家中,迎面一阵旋风,秋喵喵飞速扑了过来:“你怎么现在才——”
但这一次秋喵喵没能扑到秋荷身上。
池夜雨猛地将秋荷拦在了身后,右手食指与中指夹着一张黄色符纸,迅速点在了秋喵喵眉心,秋喵喵一动不动,仿佛被定住了,方才那盏消失不见的红蜡烛出现在了池夜雨左掌手心。
红蜡烛在秋喵喵与池夜雨之间燃烧,随着火苗一点点变大,两者之间的氛围凝固滞涩,秋喵喵灰绿色的眼睛渐渐变成了竖瞳,口中犬齿和手上的指甲越来越长,越来越尖利,渐显狰狞。
池夜雨催动烛光,灯花炸落,秋喵喵衣服裤子落了一地,变成了一只脑门粘着符纸的狸花猫。
“你现在说不了假话,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池夜雨严肃道,“你是什么东西?怎么变成人的?”
狸花猫动不了,灰绿眼睛竭力看向秋荷:“喵——喵喵喵!”
“那个,喵喵这个样子说不了话。”秋荷不明白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从何而来,小声对池夜雨说,“你要不先解开符纸?”
池夜雨神情肃穆,拒绝了秋荷的请求,秋荷这只猫远比他想得要棘手:“动物有了神智,不等化形便会先学人言,这只猫既然已经到了化形的地步,必然会说话。”
但,不会就是不会,狸花猫只会大喊大叫,用猫语喊叫。
秋荷再度说道:“它真的不会说话。”
池夜雨迟疑片刻,用手稍稍遮了遮蜡烛的光芒,小猫又变回人了,只是不着寸缕。
在场的人没有很在意这一点的,猫嘛,不穿衣服也正常。
池夜雨重新问了他的问题。
秋喵喵作答道:“我是秋喵喵,是猫,我变成人是因为我要找秋荷。”
这个答案不伦不类,池夜雨眉头微蹙,换了一个问法:“你在何处修炼的?修炼了多少年?什么时候能够化形为人的?”
秋喵喵脸上露出茫然之色:“修炼?我没修炼过,变成人的话,大概前几天吧。”
池夜雨诧异,他给小猫贴的那张符纸是冷淞画的,功效非凡,贴于妖邪眉心,可断除妖邪妄语。
按理小猫说不了假话才对,但他不明白,小猫不修炼,如何能化为人形呢?
他又问了小猫几个问题,诸如在哪出生长大,平时吃些什么之类的,最终判断出小猫说得确实是实话。
他顿了片刻,又问了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找秋荷呢?”
据池夜雨所知,动物成精缠上人类往往有特定的理由,这些理由通常异常朴直,由一些简单的执念构成,比如单纯想吃掉某个人类,他需要确定一下小猫对秋荷是否存在什么恶意。
秋喵喵说:“因为我不想等她了。”
11. 奇怪
池夜雨遇到了难题,从业多年,他没见过跟今晚一样的情况,他遇到了一只跳出常规的猫妖。
这只猫说它是前几天变成人的,如果它说得是真的,这将是建国后的首个案例,大家都知道建国后动物不能成精。
不光如此,这只猫从头到脚都不对劲儿,它都化形为人了,却连怎么修炼都不知道,简直天方夜谭。
但它偏偏没说谎。
众所周知,动物想要化形异常艰难,对先天灵智与后天环境要求极高,修炼渡劫关卡重重,百年难得人身,并且近代因着战乱等缘故,山川灵脉都被封存,逐渐沉寂不知踪迹,不光人难以修炼,动物更是不行,因此实际上现在不可能再有能化形的妖怪出现,即便有,也是上古留下来的。
在手机上刷到那条猫变人帖子的第一时间,池夜雨也觉得大概率是帖主在开玩笑,只是处于职业操守多问了一句,对面发来的图片他一眼看出端倪,但他仍旧没往动物化形方面想,不光他没这么想,冷淞和胡霁雪也没这样想,大家都觉得这又是一启宠物死后变成鬼魂缠着主人的事件而已。
直到踏进秋荷家门,亲眼看到小猫的一刹那,他才意识到它不是鬼魂,而是动物化形所成的妖怪。
几乎同时,他背后冒了一层冷汗,为自己的大意自责,更为秋荷的安危后怕,她和猫妖单独相处了两天之久,要知道普通人是没能力跟化形的妖怪抗衡的。
不过好在这只名叫秋喵喵的猫妖对人类没有任何恶意。
但即便秋喵喵没有恶意,一切也都充满不同寻常。
秋喵喵是一只快要八岁的猫,没有修炼,凭空化形,这种事在灵力充沛的古代也少有发生,在灵脉全部消失的现代更是毫无可能。
一番“拷问”无果,在秋荷的要求下,池夜雨揭下贴在小猫眉心的符纸,吹灭了蜡烛,放了小猫。
他看着自己套上衣都费劲的秋喵喵,又发现一点不对之处,作为一只化形的妖,秋喵喵弱的可怕,变成人之后不光没有任何特异本事,而且简直是手无缚鸡之力,甚至还不如本体猫咪灵泛。
秋喵喵对他敌意很大,龇牙咧嘴,他对秋喵喵也很警惕,最终是秋荷从中斡旋,勉强让两者认识了彼此。
“这是秋喵喵,我的猫。”秋荷跟池夜雨说,又转头对小猫说,“这是池夜雨,我高中同学。”
通常这样的介绍后两人应该握手,做出一副“幸会”的模样。
池夜雨伸出手,但秋喵喵没理会,尽管池夜雨含笑的眉眼很有迷惑性。
“所以,这都是什么情况?”在勒令小猫穿好衣服之后,秋荷转向池夜雨。
秋荷还算淡定,或许从接受猫会变成人的那一刻,世界上也没太多不能接受的事了。
池夜雨很难解释现下这个情况,他一件一件说起,先是刚刚在街头的鬼火,那是撞邪,原因多半与秋荷沾了小猫身上的妖气有关。
池夜雨给秋喵喵下了结论,断定他确实是能化形为人的猫妖,但是至于它怎么修炼化形的,还需要另做考量。
一边蹬裤子的秋喵喵很不满:“我说了我是因为要找秋荷,所以才变成人的。”
池夜雨没有理会一只猫的话,继而又说了说他自己。
自古以来都有一个神秘的职业,专门与另一个世界打招呼,这一类人往往有多种称呼,比如方士、阴阳先生、除妖师,发展到现代仍然存续,只是跟骗子混在一起,真假难辨。
秋荷眨眨眼,接受了池夜雨这是炫酷又诡异的身份,当自己的猫变成妖怪时,自己的同学是除妖师之类的这件事就没那么难理解了。
“你是什么时候学的这一行的?”秋荷问道,她从脑海搜刮出关于池夜雨的零星记忆,高中时看不出他有任何奇特之处。
“我从小就会,我们一家都是干这个的。”
“我记得上学的时候你总是请假,是因为忙着,呃,祛除邪祟吗?”
池夜雨轻轻笑了:“你还记得呀。”
秋荷被他笑得脸莫名有点红,转而问道:“那你说要处理喵喵,你要怎么个处理法?”
“我也不知道。”池夜雨也颇为头疼,“我之前一直以为它是鬼魂。”
秋喵喵闻言轻哼一声,听起来非常地不屑。
池夜雨说秋喵喵这种情况太罕见了,需要他回去跟其他人商量一下。
他这一行有一个非常松散的组织,平时各忙各的,神龙见首不见尾,遇到事的时候,又能很快联络上彼此。池夜雨的好友冷淞就负责联络接头这块。
秋荷担忧道:“你们不会要杀了他之类的吧?”
“这倒不至于,通常而言,只要妖怪听话,我们不会随意干涉。”
“喵喵他一直很乖。”秋荷立即表态。
池夜雨看向小猫,秋喵喵与他对视,警惕僵硬,吹胡子瞪眼地表情看上去不是很乖,如果秋喵喵现在变回猫,一定是炸毛飞机耳。
池夜雨收回视线,摊开手掌,从他的手心长出一朵红色莲花,须臾凝成一支的矮小莲花红烛。
他递蜡烛给秋荷,秋荷沉浸在近距离接触法术的震惊中,忘了伸手接。
池夜雨解释道:“猫妖身上妖气太重,你跟它过多接触不好,时间久了遮住了阳气,再遇上日子犯冲,容易同今晚一样撞邪,这个蜡烛你带在身边,点燃后能驱邪。”
“……谢谢。”秋荷找不出什么借口拒绝,局促地收下了。
池夜雨该解释的解释了,秋荷想问的也问了,她又不知道跟她这位老同学说什么了。
“呃,那个,你先坐,我去泡杯茶。”
池夜雨又笑了:“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秋荷又说:“那,你吃晚饭了吗?”
池夜雨迟疑了一下,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现在早就过了晚饭的点了,虽然他确实没吃,他一个人的时候都是饿了才想起吃东西,一日未必三餐,每顿时间也都游离不定。
“我想你要是也没吃,可以跟我和喵喵一块,我加完班回来,也没吃。”秋荷答得有些局促,她就随便找点话说,实际并不想池夜雨留下,一来她跟他实在还不是很熟,二来她做饭的手艺有点拿不出来。
好在池夜雨没有真的留下,他说还有事,要走。
秋荷送他到了电梯口,礼貌地客气了一句:“以后有空留下来吃饭。”
池夜雨多看了秋荷一眼,淡淡地笑了:“等你希望我留下的时候,我会留下的。”
电梯门缓缓闭上,秋荷在楼道里站了一会儿,看着显示屏的数字从十六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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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琢磨池夜雨最后一句话的意思,难道他知道自己不想他留下?
这让秋荷感到一阵尴尬。
在待人接物上的礼仪上,父母将她训练的周到齐全,谨小慎微,多年来用礼貌掩盖性格过于内敛的不足,未曾出过差错,不知道今夜哪里露了破绽,竟让池夜雨透过了那层名为礼貌实为疏离的面纱,直接看出了自己的本意。
回家后,看到秋喵喵中了符纸一脸菜色,秋荷有些心疼,不安道:“喵喵,你会怪我吗?”
“怪你什么?”秋喵喵很奇怪,“我只会喜欢你。”
“我的意思是,是我叫池夜雨来的……”
“我知道,但我不会怪你,”秋喵喵看向秋荷,绿眼睛弯弯的,咧嘴一笑,“我喜欢你,你做什么我都愿意,况且你是我的主人,当然不会伤害我,我们猫难道还不知道谁对自己好吗?”
“唉,喵喵。”秋荷摸了摸小猫脑袋,小猫的天真简单让她几乎愧疚。
秋喵喵顺势抱住她,轻蹭她的脸颊,他喉间溢出了舒缓的呼噜声,秋荷以为小猫又要黏在自己身上了,但小猫的呼噜声很快停止了。
他有点依依不舍又有些小心翼翼,挪了挪身子,离秋荷远了一点。
“怎么了?”秋荷奇怪。
秋喵喵嘴里嘟嘟囔囔,垂头丧气:“我就是突然想起那个池夜雨说的话了。”
秋喵喵叹了口气,再度抬起头时那双不谙世事的灰绿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担忧:“他说的是真的吗?你今晚碰上邪祟了……”
秋喵喵眼神闪烁:“我之前不知道我身上有什么妖气,也不知道会影响到你。”
小猫似乎为自己感到懊恼。
秋荷揽过像是被霜打了的小猫,让他往自己这边倾倒,她挠了挠小猫的下巴,安抚道:“没事,我才不怕那些呢。”
“可是……”
“可是你是我的小猫。”
“那妖气……”
“无所谓啦,反正池夜雨给了我一个红色小蜡烛辟邪了嘛。”
秋喵喵终于重新振作,嘀咕道:“这么看池夜雨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用的。”
糊弄完晚饭,洗漱过后关灯睡觉,小猫的这句话又从秋荷脑海里冒出来了,徘徊不止。
池夜雨也是有那么一点用的……秋荷忽然就想起昏暗夜色中骤然亮起的烛光,烛光映照在下过雨的街道,是一团不同于霓虹灯光的暖色光圈,光圈中的影子不止她一个,还有池夜雨的。
在恐惧、黑暗、不知所措时,池夜雨的出现好像有了那么一点神兵天降的感觉,他对她说“别怕”时,红烛飘逸明亮,眼中春水流转。
秋荷想起她还没有好好感谢一下池夜雨,在手机聊天框里精心编辑了一小段文字,不光表达了感谢,连带着表达了关心,顺便提了一嘴她脑海中记忆不多的同窗之谊。
简直完美无瑕。
照城的另一头,池夜雨结束了与冷淞的通话,刚退出通话页面,他就收到了秋荷的消息。
他握着手机,盯着那段消息看了好久,措辞礼貌,情感适中,相当得体。
池夜雨苦笑,按下锁屏键。
片刻后,又解锁手机,他学着秋荷的礼貌生疏回复,可惜学的不像:不用客气,以后说不定还会经常见面>
12. 生病
秋荷度过了一个兵荒马乱的周末。
前一晚答应带秋喵喵出去玩,结果早上一起床头痛欲裂,不知是空调吹多了还是昨夜被那些鬼火吓到的缘故,总之秋荷感冒了。
翻出感冒药喝了,正犯困呢,上司打来了电话,秋荷浑身一激灵,还是窝囊地接了。好消息是昨日她加班加点的工作没出问题,坏消息是甲方修改了部分内容,而秋荷又是负责这一项目的。
“听你声音不对劲,感冒了?”上司问。
“嗯。”秋荷没太指望上司能放她一马。
自秋荷入职以来,前前后后换了三任领导,最开始的退休了,后来的升职走了,现在这个姓白名沥安,年纪不算大,今年开春才走马上任,因为肤色极白加上又姓白,同事们私下里戏谑,给他起了个“小白脸”的外号。
电话那头白沥安犹豫了片刻:“严重吗?”
他的意思是他替秋荷处理,不明白的打电话问她,但有些东西实在不是几句话能交代清楚了,秋荷最后还是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了。
一到工位就看到白沥安在等着,见秋荷一脸菜色地推门进来,颇为惊讶:“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看着跟撞鬼了一样。”
“感冒了。”秋荷咕哝一句。
实际上白沥安的脸色看上去也不怎么样,眼底乌青,好像几个月没睡过整觉一样,他皮肤白,黑眼圈格外清晰,显得整个人都异常憔悴。
秋荷不怎么关心上司,但天天上班总会从同事哪儿听到点八卦,据说这位上司白天下班之后也不闲着,半夜还去打零工,有人在夜场电影散场时见过他。秋荷一个人闷在家里,没什么看夜场电影的兴致,也就无从考证传闻的真假。
忙活一上午,秋荷头晕脑胀,交完差匆匆走了。
路上经过菜市场,秋荷想着冰箱空了,买了不少菜,回家之后什么也不想干,吃了药倒头就睡,好在前几天网购的猫粮到了,就让秋喵喵自己吃猫粮充饥。
秋荷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天还没黑,一睁眼就看到她的猫床边守着她,她喉咙渴的冒烟,秋喵喵适时地递上了水杯,这让她莫名安心,总归不再是光她一个人了。
“这几天别用我杯子喝水了。”秋荷喝了水,哑着嗓子提醒小猫说,“别被我传染了。”
秋喵喵很担心她,但无计可施,毕竟小猫能有什么办法呢,只好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在她昏睡的时候舔舐她滚烫的额头。
灌了一肚子热水,秋荷病恹恹躺床上,听见“嘎嘣嘎嘣”的动静,是秋喵喵在咬猫粮。
她有点愧疚,她答应要带秋喵喵出去吃烤鱼来着,结果现在让他自己啃猫粮了。
但秋喵喵还挺快乐的,他挺喜欢这个猫粮,是他熟悉的口味,秋荷大学的时候经常给他买。
他还记得在大学校园,秋荷碰见他,便从书包里掏出一小袋猫粮,她晃晃猫粮袋子,猫粮颗粒与包装袋碰撞,发出悦耳声音,他听到了,火速赶往她的脚下。
几乎每次见到他的时候,秋荷都会从书包里掏出猫粮。
秋喵喵喜欢现在这包三文鱼猫粮,他觉得一定是秋荷知道他爱吃,所以才经常买,也感动四年过去了,秋荷还记得他的口味。
小猫的感动让秋荷坐立难安,她抬手摸摸坐在床边的小猫,小猫轻轻回蹭。
实际上秋荷不知道小猫的口味,也没下功夫钻研过,只是这家三文鱼口味的猫粮经常搞活动,价格总比别的猫粮便宜,所以她才总是买。
但猫的世界通常不用金钱和价格这些尺度,他们有其他标准衡量谁对他们好。
傍晚时分,秋荷被一通电话吵醒了,她喝完感冒药不久,困得睁不开眼,见来电的是房东,迷迷糊糊接了,脑瓜子云里雾里的,总共没听懂几句话,光听着房东说要来新租户。
“……你自己住了这大半年,也没收多收房租,哎,都知道现在不景气,我也体谅你,你也体谅体谅我……那咱就这么说定了……”
秋荷昏昏沉沉,只一个劲儿点头称是,压根没仔细听房东说了些什么。
挂了电话,秋荷又睡了,迷迷糊糊间感到秋喵喵贴在她身上。
“你小心被我传染了,”秋荷有气无力地警告,“你要是病了,我这样子也照顾不了你。”
秋喵喵小刷子一样的舌头扫过秋荷的眼睛,小声问道:“你不会死掉吧?”
他记得他有一些猫伙伴就是发热,然后就死了。
秋荷虚弱地笑了:“这倒不至于,人比猫有办法多了,感冒对我而言是小病,说不定明早上我就好了。”
但次日一早,秋荷的情况没有变好,反而有点恶化,她找出温度计,感觉不妙。
家里没有退烧药了,最快的办法就是下楼去小区门口药店一趟。
秋荷挣扎着穿戴整齐,一开门,门口站着个人,抬手正欲敲门。
秋荷困惑,池夜雨怎么又出现在她家门口了。
“早上好。”池夜雨微笑打了声招呼,又冲秋荷身后的秋喵喵点点头,“你也早。”
秋喵喵很不客气,语气不悦:“你又回来做什么?”
“从今天开始,我也住在这里了。”池夜雨指了指身后的行李箱。
秋荷眨了半天眼,终于想起昨天房东的话了。
“……小秋啊,按理说应该给你安排个女室友的,但是近来生意不好做啊,你多体谅,人我见过,看着怪老实的……”
难怪昨天房东东扯西扯说了好多,原来是要给她塞一个异性室友。
只是她没想到新室友这么快就到了,她之前仗着没什么人来,反正就自己住,没收怎么拾过房子,眼下地板灰扑扑的,角落里乱糟糟的,阳台还明晃晃地挂着她的内衣。
秋荷一阵窘迫……但她也不好意思拦着不让池夜雨进。
正僵持中,池夜雨忽然抬手,摸了摸秋荷的额头。他的手干燥温凉,覆盖在额头上说不出的舒服。
池夜雨的手只停留了片刻,很快便垂下了,在愤怒的小猫冲上来之前。
“你发烧了?脸色怎么这样差。”他声线温雅,与他那副含笑的长相很配。
秋荷一脸菜色,无精打采,两颊带着不怎么健康的病态红晕,她点点头,“嗯”了一声,嗓音嘶哑:“我正要出去买药。”
池夜雨说:“都这幅样子了,还是在家里歇着吧,我放下行李之后还要出去买些日用品,顺手去趟药店帮你买点药。”
秋荷不好意思麻烦池夜雨,下意识拒绝,但池夜雨微微笑了一下,又说道:“今后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不用这样客气,日后指不定我还要麻烦你呢。”
这话说得秋荷找不出由头继续拒绝了。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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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闷闷应了一声,拖着烧得骨头发酸的身体回床上躺下。
她难受地昏睡过去,没过一会儿便被吵醒了,醒来就看到秋喵喵和池夜雨在自己房间门口拉扯。
看上去是池夜雨送药到房间门口,而秋喵喵执意要他进来。
池夜雨拎着药,拿着一杯水,面露犹疑:“我这样直接进去不好吧……”
秋喵喵困惑,急促道:“有什么不好的?秋荷都要病死了。”
“不至于吧……”池夜雨将信将疑,被小猫强行拉进了房间。
这是池夜雨头一次进秋荷的房间。与他租住的主卧不同,秋荷居住的次卧面积要小不少,窗帘、床头柜、书桌乃至那盏小台灯都是粉红色,屋内东西很少,空旷而整洁。
秋荷在迷迷糊糊中被扶着坐了起来。池夜雨按照医嘱,分出花花绿绿的药片,又将水递到秋荷手里。
秋荷乖乖吞了药片,而后乖乖躺下闭上眼,有人轻柔地给她掖了掖被角。
她听到秋喵喵充满忧惧地询问:“她不会死掉吧?”
又听到池夜雨的回答:“可能吧。”
大概是看到了小猫惊恐的神情,池夜雨轻轻笑了,补充道:“放心吧,几率很小,何况我在呢。”
池夜雨的说话方式让秋喵喵在恼火跟不恼火之间徘徊。
在秋喵喵发火前,池夜雨又说:“过会儿她醒了,你记得告诉她量量体温,要是不超过三十八度,就不用吃这个——”
池夜雨指了指一板淡黄色的退烧药。
秋喵喵问怎么量体温,池夜雨说用温度计,但秋喵喵不会看水银温度计的数值。
“这个不难……”池夜雨随手教了教秋喵喵。
秋喵喵始终没学会,池夜雨却很有耐心,可能因为大多数人对猫都比较有耐心,也可能池夜雨天生一副好脾气。
烧得糊糊涂涂的秋荷比较赞成后面一点,池夜雨教小猫的声音勾起了秋荷脑海中一些沉在深处的记忆,她记得池夜雨高中时好像脾气很好,高中生大多没轻没重,有时玩笑毫无底线,而不管对方说什么样的话,池夜雨始终温和不变,当然也有可能因为他长着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天生就看着比旁人柔和几分。
池夜雨教了小猫许久,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因为他发现小猫是文盲,不识字,也不认识数字。
这对于一只猫来说无疑是正常的,但是对于一位能够化形为人的猫妖来说显然不正常。
化形意味着动物的神智与修炼都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通人言断文字只是最基本的一关。
“真怪,你竟然不识字。”池夜雨纳罕。
秋喵喵也奇怪:“难道别的猫认字?”
池夜雨说:“别的猫应该也不识字,但其他能化形的妖怪都识字。”
甚至有些妖怪文采飞扬,加上活得年岁久,见多识广,俨然一代大家。
秋喵喵产生了一种被拉踩的感觉:“或许我也该学学人类文字?”
“你……”池夜雨摇着头,皱眉回主卧了。
他只是在奇怪秋喵喵这只猫妖怎么会这么不同寻常。
但秋喵喵将池夜雨的摇头理解为了不相信与轻蔑,怒气冲天,但转头看到床上的秋荷,心里又缓和了不少,至少池夜雨比他这只猫更懂怎么照顾生病的人类,对于秋荷而言还是多少有点用处。
13. 晚餐
傍晚,夏日的燠热渐渐散去,秋荷从昏睡中悠悠转醒。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床头柜上摆着一杯水,秋喵喵不见踪迹。
她感觉身体舒服多了,坐起身来,趿着拖鞋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而后听到餐厅处传来说话声。
秋荷怔住,奇怪秋喵喵跟谁说话呢,片刻后反应过来,她睡糊涂了,都忘了池夜雨搬进来的事了。
秋喵喵和池夜雨在厨房。池夜雨正试图教会小猫如何用筷子,声调温和,小猫也乖乖听他指挥。
秋荷不知道她烧晕的那一会儿发生了什么,两“人”关系看起来还挺融洽。
见秋荷醒了,秋喵喵眼睛一亮,抛下了池夜雨和筷子,凑到秋荷身边,低头用脸颊蹭了蹭她的头发:“太好啦,你活过来了。”
“感冒而已。”秋荷推开了热情的秋喵喵,蓦然瞥见餐桌上竟摆着四菜一汤,自从她入住这套房子以来,她从没在这张饭桌上看到过这么多内容。
“你醒了。”池夜雨解开围裙挂到厨房门后,“刚想去叫你起来吃饭呢,怎么样了?感觉好点没?”
面对池夜雨的关心,可能是不太熟的缘故,秋荷有那么点小小的不好意思,小声说:“嗯,好多了。”
就是她好就没在家里见过这么正儿八经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了,有点被惊住了。
她有点局促地问道:“这是你做的?”
池夜雨点头:“就是好久不摸灶台,有点生疏了,也不知道咸淡合不合适。”
“用的你冰箱里的菜,”池夜雨拉开餐桌两侧的椅子,“先坐下吃吧,话说你从哪里买的菜,我没见附近有菜市场。”
“我下班路上有家蔬果店,”秋荷犹豫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你想要什么可以跟我说一声,我下班带回来。”
池夜雨说:“你买什么都可以。”
秋荷眨眨眼,琢磨池夜雨这话莫非是她买什么菜他都会做,也就是她买菜,他做饭?
还是别多想了,秋荷告诉自己,虽然他们是合租室友,但也只是合租室友而已,平常大家应该是各过各的,没什么交集。
但身边吃得不亦乐乎的秋喵喵直接将她心里的想法付之于口了,他问池夜雨:“所以你的意思是秋荷买什么菜,你就做什么饭吗?”
池夜雨若有所思:“也不是不可以。”
秋喵喵很开心:“那最好了,你做得菜比秋荷好吃。”
“是吗?”池夜雨似笑非笑地扫了秋荷一眼。
秋荷低头喝粥,一阵尴尬,不光因为秋喵喵揭露了她厨艺差劲,也因为秋喵喵提出希望池夜雨做饭,但她是不太好意思要求池夜雨做饭的,虽然他厨艺确实不错,至少今晚的四菜一汤味道不输饭店,但他们也还没熟到那份上。
秋荷之前也合租过几次,她与室友虽然住在一个屋檐下,但关系很淡,都是各自住各自,见面点点头,只有分摊水电费的时候能有点交集。
她觉得她和池夜雨做室友应该跟之前的没什么区别:“那个,倒,倒也不用专门给我们做饭,我会做……”
秋荷想说要是天天蹭合租室友的饭吃,怪不好意思的,但最后说出口的话硬梆梆的,倒显得好像她自己会做就看不上池夜雨的一样。
秋荷匆忙补了一句:“不过你做饭真还挺好吃的,看不出你还有这本事。”
池夜雨轻轻笑了,秋荷确定他是真的笑了,而非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给人他在笑的错觉。
“这其实也没什么,反正大家都得吃饭,我要有空就做点,没空的话也不会勉强。”池夜雨继续道,“你不用不好意思,就当陪我吃好了,毕竟人多了吃饭更香,比我自己一个人强点,况且我还得麻烦你下班捎菜回来呢。”
秋荷还想说点什么,但池夜雨挑了挑眉,笑道:“总不至于是我做的饭其实不好吃,刚才你夸的那两句只是客气吧。”
“不是不是,真的很好吃……”秋荷向来不擅长拒绝,最终还是同意了日后由池夜雨负责包揽厨房。
然后池夜雨笑了,他一笑起来眼中春水泛起涟漪,太久不跟异性接触的秋荷有些慌乱,忙低下头去,脑子里却在回味咀嚼方才的对话——池夜雨说两个人一起吃饭总比自己一个人强点,他说“就当是陪他吃”……
这话像是一柄小锤子,不轻不重在秋荷心弦上砸了一下,让她莫名觉得池夜雨可能跟自己有点像,她自己一个人吃饭一切从简,简单到糊弄,池夜雨大概也是这样。
实际池夜雨比她糊弄的还要厉害,她糊弄归糊弄,大多数时候一日三餐还是按点吃的,池夜雨嘛,不饿就不吃,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就随便塞点,久而久之,至使他的两个朋友胡霁雪和冷淞一度怀疑他一个星期也吃不了一顿坐在桌边的正经饭。
冷淞劝过他爱惜身体,胡霁雪也说他,她拿出他们小时候没天没地的赌约说事:“咱们几个赌过谁活得长,照这样下去,我保准比你长寿,到时候我赌赢了,你该给我什么?”
“哎,”她叹了口气,“到时候我真赢了,你不就死了,我还能问你要什么?你自己睡在棺材里逍遥,光留下一片伤心了。”
池夜雨听了觉得好笑:“那也不错。”
胡霁雪恼火:“你也要那样吗?”
池夜雨说:“当然不会。”
胡霁雪弯了弯唇,没能扭出一个笑,从小跟池夜雨一块长大,她最知道他这个人是很怪的,明明长了一副笑嘻嘻的脸,说话也和和气气,似乎很好说话很听劝,行事却永远不着痕迹的我行我素。
池夜雨不喜欢一个人吃饭,即便他长于下厨。每每一个人在家,面对能坐下六人的长桌,他总是会想起若干年前餐厅正中央投下的淡黄色灯光,明亮温暖,如同一件柔软的大衣,包裹着他关于家人的回忆。
他的父母总喜欢在吃饭时浅酌一杯,两人很恩爱,总会很有仪式性地碰碰酒杯,“叮当”一声脆响,哥哥好奇酒的味道,父亲便分出半杯,他也好奇,偷偷尝了母亲那杯,火辣辣的,又苦又涩。
事到如今,他仍记得烈酒的味道,暖黄的灯光,飘香的饭菜,家人的模样也都没变,只他一个人长大了。
好几年前年家里餐厅的灯坏了,那时他还在上学读书,刚毕业上班的冷淞找人给换了一盏新的,灯光更亮,颜色是复古的暖黄,他却不满意,觉得那暖黄色的光线映在瓷砖上冷冰冰的。
冷淞以为他不喜欢,又给他换了两次,最后一次的灯看上去高级多了,明晃晃的水晶大吊灯,最底下挂着一串风铃,风一吹还会响。
他看出冷凇花了大价钱,没再说不喜欢,折腾着冷淞继续换,毕竟他也知道不是灯的问题,而是四口之家只剩他一个人,空荡荡孤零零,撑不满餐桌四角,到处透风撒气,连灯芯里那点暖色也泄了出去。
家人离世后冷淞和胡霁雪吃饭时经常叫上池夜雨一块,但他不是很愿意,倒不是因为他讨厌他们,相反,他们三人之间的感情相当深厚。
他从幼儿园开始就一直跟着冷凇混,他与胡霁雪是对门邻居,一块上学读书,算得上青梅竹马,但自从冷凇和胡霁雪在一起之后,每次三个人一块做什么,他总感觉自己比较多余。
除去冷淞和胡霁雪找他吃饭,再就是偶尔应酬,他会跟一些不太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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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下馆子,这种饭局大多无聊透顶,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阵热闹非凡,饭局散场,一阵凉风,萧瑟落寞。
其实今晚上池夜雨没想着要做四菜一汤的,甚至他本来都没打算做饭,他早没了人要按时吃饭的概念了,只是小猫拿着猫粮袋子找他,问他秋荷能不能吃猫粮,小猫说秋荷生病之后不做饭也不吃东西,它很担心。
帮助生病的室友是应有之义,更何况室友是他阔别八年的老同学,池夜雨去厨房颠勺,小猫回屋陪秋荷,没一会儿,炒菜的香味溢了出来,小猫被饭香味勾进了厨房,往盘里抓了一爪子尝鲜。
“好吃!”小猫很满意。
小猫就是小猫,总是这样单纯,夸起人来很很纯粹,故而显得格外真诚。
于是乎,一个没留神,池夜雨四菜一汤齐全的端上桌了。
秋荷讶然池夜雨的厨艺,完全可以去饭店当主厨了,她就不行,做饭水平止步于吃了不至于会吐出来,这不能怪她,可能是遗传,她的父母就这样。
秋荷的父母从不把精力放在吃上,秉承着能咽下去就行的原则把秋荷喂大了,秋荷也不挑剔,或许刚曾经挑剔过,但每次随之而来的是父母严厉的训话,出于畏惧,秋荷选择了不挑剔,久而久之,养成了习惯。
秋荷的父母都很严肃,而这种严肃也延续到餐桌上,在这种氛围的笼罩下,似乎饭菜也都黯淡无光,沉闷无味。秋荷童年关于食物的美好记忆寥寥无几,偶有几瞬,都是源自外祖母。
外祖母脸上皱纹多,笑起来挤成一团,对秋荷慈爱且纵容,烧得一手好菜。秋荷不敢跟父母说的话总是等着到了外祖母家再说,外祖母永远向着她,一面听,一面端上琳琅满目的饭菜。
只有在外祖母家才会享受被纵容的快感,也只有在外祖母家才能尝到满桌的美食,长大之后的秋荷看到满桌饭菜,心底总会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温馨。
秋喵喵是饭桌上最沉浸的一个,尽管筷子很难驯服,但这影响不了他的食欲,这是他变成人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
在校园里当猫的时候,学生在的时候吃学生喂的猫粮,学生放假了就翻教职工家属区的垃圾桶,捡些残羹剩饭,剩排骨固然好吃,但眼前现做的热菜更有滋味。
“做人真不错,”秋喵喵说,“能吃这么多好吃的。”
小猫的话天真幼稚,使得身旁真正的人类,知道做人没那么容易的人,不由得对视一眼,几乎相视一笑。
秋荷很快错开视线,低下了头,却听到池夜雨轻轻地笑声。
她没好意思问池夜雨笑什么,她疑心他在笑她刻意地躲避视线,不过秋喵喵替她问了:“你笑什么?”
池夜雨温和道:“我只是觉得我们一块吃饭还挺好的。”其实从秋荷坐在他的对面那一刻起,他就产生了这一想法。
“是挺好的,好吃。”饭菜很合秋喵喵的口味。
秋荷也觉得挺好,不止是饭菜的口味。
过去她一个人,餐厅单调空阔,如今三“人”聚在一起,好像有什么盈满四壁,仿佛天地间的距离都缩小了。
她想起了去世的外祖母,于片刻中若有若无地触碰到了一些留存于过去的温馨的东西,方才与池夜雨对视的刹那,他的眼睛沉静柔软,她下意识察觉到他也想到了什么类似的,但她一时很难分辨那究竟是什么。
直到很久以后,一次偶然间再度说起这一次晚餐,秋荷与池夜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彼时那种奇妙的、仿佛笼罩一层橙粉色的、令人安心的感觉,源自于家的感觉,孤单太久的人骤然撞在一起,总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14. 审讯
天边晚霞颜色愈来愈深,晚餐步入了尾声,口舌与肠胃部满足的感觉传遍全身,窗外夏夜的晚风卷着植物的芬芳气息,吹得人慵懒惬意。
酒足饭饱后,池夜雨主动找了几个话题跟秋荷闲聊,无怪乎毕业这么多年没见,忙着做些什么呢之类的。
秋荷局促,毕业这些年,跟所有普通人一样平庸,按部就班的两点一线,死水一般的生活,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好吧,”或许是看出她的不自在,池夜雨说,“这么多年没见,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秋荷很好奇他怎么会法术,但她又犹疑他们这一行是不是能给普通人透露太多,她又跟他还不怎么熟,还是别打听太多了,最终她忍住好奇,有些突兀地问道:“你为什么突然搬过来了?”
话一问出口,秋荷觉得自己语气生硬,好像是在质问,匆忙缓了声调:“我的意思是,呃,有什么原因吗,不是不满的意思。”
池夜雨笑笑:“我明白。”
他指了指秋喵喵:“显然因为猫的缘故,我搬过来的主要目的是保护和——”
他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监视。”
“监视?”秋荷扫了一眼身侧饱到犯困、纯良无害的秋喵喵,对“监视”这两个字眼儿略感不适。
池夜雨解释了一番动物化形的特殊性,又表示他的“监视”绝不是影视剧里的“监视”,不是跟踪偷窥之类的,他只是单纯的过来生活,确保猫妖不会伤人。
“喵喵当然不会伤人。”秋荷自然是要维护她的小猫。
池夜雨点点头,说他仍有一些问题需要和秋喵喵确认一下,又问秋荷介不介意出镜,他现在需要同别人联络,商讨一些关于猫的问题。
“跟你那边的人吗?”秋荷不太情愿跟陌生人打照面,但出于礼貌,还是配合道,“不怎么介意。”
得到应允后,池夜雨从口袋摸出几张符纸摆在桌上,而后又摊开左手,一根红烛凭空出现在掌心。
在秋荷幻想猜测池夜雨会用什么样的奇妙法术跟人联系时,池夜雨掏出手机,拨通了视频电话。
短暂的铃声后,视频接通了,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清润温和:“夜雨,怎么现在才联系?你不是一早就搬过去了吗?”
男人的语气里带着些许责怪之意。
池夜雨没回答,只淡然地“嗯”了一声。
对面好像也拿他这个态度没什么办法,只好清了清嗓子:“好吧,那现在,猫妖,还有猫妖的主人——”
“秋荷。”池夜雨说。
秋荷怔了一下,片刻后意识到池夜雨是对手机那头的人说的。
视频里的人也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好吧,那就是猫妖和秋荷都在?”
池夜雨将手机翻了过来,屏幕冲着秋荷,是一个青年,三十左右,方正面庞,秀气眉目,一股书生气,文质彬彬的。
“冷淞。”池夜雨简短介绍,指了指桌上散落的黄纸符咒,“这些都是他画的。”
秋喵喵原本好奇地凑近屏幕,听到这话,又警惕地缩了回去。
秋荷有点紧张,扭出一个体面的微笑,礼貌道:“你好。”
“不用紧张,”冷淞笑呵呵道,“你跟夜雨是高中同学对吧?说不定咱们以前见过面,我大学的时候经常给他开家长会,去过你们教室好多次。”
秋荷仔细回想,好像确有其事,她记得一次家长会后,母亲回家后问起她前桌是谁。
“简直太不负责了,”秋母很是不满,“高中多关键啊,家长不亲自来就算了,怎么还找了个一看就还在上大学的毛头小子去!我看你班主任好像也挺不满意的,家长会结束还留下他了……”
如今回想来,彼时母亲口中那个毛头小子就是现在出现在视频电话另一头的冷淞了。
“你们这是刚吃完饭?”冷淞非常自来熟地问道,他那边屏幕画面下端是餐桌,桌上吃剩的饭菜还没收起来。
秋荷点头。
冷淞颇为欣慰:“真不错,夜雨搬过去也会按时吃饭了。”
他一直担心池夜雨这种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身体的人有天会把自己饿死。
池夜雨将话题拉回正轨:“冷凇,你不说要问一些事吗?”
“哦对,夜雨你把镜头往猫妖那边挪挪。”
秋喵喵的整张脸出现在镜头里,灰绿色的眼睛里充满警惕。
冷淞与猫妖隔着屏幕相互审视,片刻后,他沉声道:“夜雨,动手。”
最后一个字音还未完全消散,一张明黄色符纸迅速落在了秋喵喵眉心,池夜雨左手的蜡烛也燃了起来,噼噼剥剥爆下一串灯花。
“你又要对喵喵做什么?”秋荷警觉,伸出一直胳膊,将惶恐又气愤地秋喵喵往身后揽。
“只是要问他一些话。”池夜雨温声说,“符纸是定住他,使他不能撒谎,蜡烛则是另一层保险,防止有什么意外。”
冷淞也说不会对秋喵喵造成伤害:“我们需要问猫妖几个问题,从而推断他的危险性,评判他能不能留下。”
秋荷在脑海中飞速地琢磨冷淞这个模棱两可的“留下”,是说小猫能不能留在她身边,还是说小猫能不能留在人世间。
不等她反问,身侧的秋喵喵开口了:“你们问吧,反正我是要留下的。”
小猫的“留下”无疑是留在秋荷身边。
冷淞当即问道:“你什么时候第一次化形为人的?”
“找到秋荷的那天晚上。”
“日期?”
秋喵喵不知道,秋荷替他答了:“上个周三晚上。”
冷淞又接着问:“你怎么学会化形的,或者你怎么发现自己能化形的?”
“不知道,我睡了一觉,然后醒了我就跟过去不一样了,我知道能变成人。”
“跟过去怎么个不一样法?”
“过去好像只知道吃喝睡,还有巡逻领地,”秋喵喵认真回忆,“但有天中午睡觉醒过来,我发现不一样了,我意识到自己是猫,也知道自己可以变成人的样子,然后,我就出发去找秋荷了。”
冷淞迅速记下猫妖的话,听猫妖的意思是他在午睡之后意外开启了灵智。
这一点很不寻常,动物成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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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于灵智,没有灵智,动物始终是动物,浑浑噩噩,而有了灵智,动物能与人沟通,也能修炼,成为精怪,修炼大成,则化形为人。
众所周知,建国后动物不能成精,近代以来,战乱纷纭,百年间风云聚变,天地灵脉悄然消失,没有灵脉,世间再无修仙通天之灵气,没有灵气滋养,天下混沌动物再不可能生出灵智,无法成精成怪。
从冷淞太爷爷辈开始,他们这一行的就没再有碰上新生动物精怪的记录了,能遇见的都是清末以前留下的大妖,而这些大妖通常藏于深山,鲜少露面。
“你那天在哪里午睡的?”冷淞皱眉问道,他意识到猫妖这一特例不同寻常,百年未有。
秋喵喵说:“学校湖边的一棵树底下。”
“什么学校?”
秋喵喵不知道学校名字,秋荷替他说道:“宁城大学。”
过去上课时,秋荷从宿舍走到教学楼会经过一片人工湖,湖边不少柳树,秋喵喵总躺在路边的树下等她。
冷淞又絮絮叨叨问了好多问题,几乎要将秋喵喵不到九年的猫生刨根问底,秋喵喵能答的都老老实实答了。
兜兜转转,冷淞的问题又回归最初池夜雨问秋喵喵的问题:“你为什么化形呢?”
秋喵喵说:“因为我要找秋荷。”
“为什么要找她?”
“因为我不想一直等她。”
“什么意思?”冷淞全神贯注地盯着猫妖,根据先辈留下的文稿资料,妖怪往往异常狡猾,通常会带着各种不怀好意的目的接近人类。
秋喵喵回答说:“就是我不想等她,她总不回学校,我想她,就离开校园找她了。”
听起来秋喵喵对秋荷没有任何恶意,似乎就像他们这行经常处理的宠物鬼魂一样,单纯地想找到主人而已。
屏幕那头的冷淞沉默了一会儿,出声道:“夜雨,你觉得呢,他说的是真的吗?”
池夜雨透过火光注视着秋喵喵,烛光跳动在他的眼底:“他的回答没有什么破绽。”
“那好,”冷淞点头,继续审视着猫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问你。”
最后一件,秋荷与秋喵喵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漫长的“审讯”终于到头了。
冷淞问道:“你有没有吃过人?”
秋荷差点没忍住笑,这个问题怎么听怎么荒谬,一只猫还能吃了人了。
可能是看到秋荷面上表情一瞬间的起伏,冷淞又换了个问法:“或者你有没有吃过人类的心脏血液之类的?”
“吃过。”
秋喵喵声音不大不小,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屋内的一切都安静了刹那,只剩窗外传来的一阵听不真切悠远的鸣笛声。
刹那间火光大作,红烛绽放出璀璨光芒,飞出火星,池夜雨猛地一挥蜡烛,微风浮动,掀起桌上余下的纸张符纸,伴随着秋荷的惊呼,往秋喵喵身上飞去。
被符纸击中,秋喵喵坐不住,蜷缩着,喉间发出痛苦的呻吟,抽搐几下,变回了狸花猫的本貌。
“你这是做什么!”秋荷一把护住小猫,对池夜雨怒目而视。
15. 讨厌
秋荷抱住小猫,一脸戒备。
随着餐桌上几“人”脱离各自的座位,屏幕另一侧的冷淞看不清人影,只听到一阵嘈杂声,但也猜得出是池夜雨在处理猫妖,秋荷不能接受。
他沉静说道:“秋荷,猫妖已经尝过人的滋味,不能再留。”
“你在说些什么啊!”秋荷将虚弱的狸花猫抱在怀里,警觉地盯着池夜雨,生怕他又有什么举动,“喵喵是我的猫,你们要对他做什么?至少要给我解释清楚!”
电话那头冷淞继续劝道:“你读过志怪小说或者看过类似的电影吧,里面大多是瞎编的,但有一点是真的,动物修行不易,动辄百年千年,但也有速成的外门邪路,一旦踏上伤人性命的邪路——”
秋荷当即反驳道:“喵喵怎么可能杀人伤人的,你们别搞错了。”
“一旦接触过人心人血,妖怪大多……”池夜雨言尽于此,手中的蜡烛火焰更盛,敦促道,“秋荷,放下猫。”
秋荷没有理会,安抚着怀中颤抖的狸花猫,瞪着池夜雨,一步一步后退。
二人对峙,烛光跳动,两人面色均笼罩上一层红色火光。
沉寂中冷淞缓缓开口道:“秋荷,不要被猫妖迷惑了。”
“他叫喵喵,你不要再‘猫妖猫妖’的称呼他了。”秋荷又盯着池夜雨,尽力让自己显得凶狠强势,“还有你,你离远点,别想碰我的猫!放下你的蜡烛!”
冷淞语音紧了起来:“夜雨,尽快处理了。”
秋荷抱紧了小猫,毫不让步:“不行!”
但说真的,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阻止这一切,心急如焚,只能警惕惶恐地注视着池夜雨。
池夜雨看看被她严严实实护在怀里的猫,又看她满脸恐慌生疏地注视着自己,脸上神情竟然似有不忍,几瞬犹豫之后,他后退了一步,抬手掐灭蜡烛,火焰飘摇几下,熄灭了,弥散出淡淡青烟。
他忽然妥协了。
冷淞听到那边渐渐安静,试探问:“夜雨?”
继而他听到池夜雨轻声说:“秋荷,放松一点,蜡烛我已经熄灭了,不要再这样看着我了。”
随着烛火熄灭,屋内火光消失,窗外晚风吹入,稍稍拂去了些剑拔弩张的态势。
池夜雨说:“我暂时不会再动你的猫了。”
秋荷仍然没有放松警惕,疑心这是池夜雨诱使她放松警惕的阴谋诡计,她声音绷紧:“你去把手机拿过来。”
池夜雨乖乖听话,拿起餐桌的手机,举起来,使冷淞和秋荷能看到彼此。
秋荷要为她的猫鸣不平。
她抚摸狸花猫后背顺滑的皮毛,又翻过来摸他的肚子,接着捏捏猫爪子,揉揉猫脸,甚至将手指伸到猫嘴边,最后将猫举起来,向镜头展示,试着说道:“你看,他对人没有任何威胁,甚至比一般的猫还要温顺。”
狸花猫的灰绿眼睛半睁不睁,无精打采,任由秋荷摆弄,偶尔发出几声无力的喵喵声,一副弱小任人欺凌的姿态。
这一幕让冷淞有些尴尬,似乎他和池夜雨成了恃强凌弱的一方。
但出于谨慎,他还是说:“不要被猫妖迷惑了,尝过人类的妖怪……一般不能留下。”
“我说了他叫喵喵,秋喵喵,是我的猫,”秋荷少有的强势起来,连带着向来温吞的语气也变得毫不客气,“他之前是校园猫,一直呆在学校里,怎么可能吃人?变成人之后又一直跟我在一起,除了我和池夜雨他还没见过别人,怎么可能吃人!你们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随便用上法术欺负他!你们把喵喵变回人,好好问问他,他绝不可能吃过人。”
池夜雨的掌心又重新冒出了红蜡烛,灯芯燃起,他轻轻吹了一口气,星星点点的火星飞落,狸花猫身上的符纸转瞬成灰,只剩额间一道。
秋喵喵重新变成人的模样,身上□□,呼吸急促,摇摇晃晃站不稳,捂着肚子贴着墙面滑了下去,跪在地上蜷缩着,眼框发红,喘息声沉重。秋荷蹲下身子,抚摸他的脊背,她的小猫在颤抖,几乎令她心碎。
秋喵喵尽力挺起身子抱了一下秋荷,脑袋拱了拱她的肩膀,又无力的垂下。
“喵喵,”秋荷抚摸小猫少年的头发,温声道,“你告诉他们,你没有吃过人。”
“我尝过人血,”秋喵喵勉强抬起头,注视着秋荷,“尝过你的。”
冷淞与池夜雨的神情又变凝重了。
秋荷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秋喵喵什么时候尝过她的血了。
她刚上大一那年,秋喵喵还是一只半大的猫,玩闹起来没轻没重,一次秋荷用手逗他,他用爪子抓她的手,忘了收爪子,在秋荷手背划了三道,登时就冒出血珠。秋荷呆了,咬了人的猫也觉得犯错了,急忙去舔舐秋荷的伤口,猫一向用舔舐的方法处理伤口。
“应该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他吃过一点人血。”秋荷冲着手机摄像头伸出右手,手背上几道极浅的白色伤疤,“你们因为喵喵曾经不小心抓伤过我就断定他心术不正,是有些武断了吧。”
“呃……原来是这样啊……”冷淞讪讪的,他觉得是自己有职业病了,光想着鬼怪伤人邪魔外道之类的,动辄就如临大敌,都忘了寻常猫狗也会伤人了。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他尴尬地赔笑。
秋荷看向池夜雨,指了指秋喵喵眉心最后一张符纸,示意他除去。
池夜雨轻吹烛火,火星飘落,符纸消失。
秋荷搀起疲乏无力地秋喵喵,扶着他坐在桌边的椅子上,给他倒了杯水,一片安静中,只有小猫扶着杯子小口抿水声。
池夜雨再度熄灭了蜡烛,整座屋子的气氛终于彻底缓和了。
他翻转了手机屏幕,冷淞见是他,轻咳一声:“咳,夜雨,所以说啊,之前跟你说多跟普通人多接触接触是没错的,不然容易就像今天这样,缺乏生活常识,差点——”
不等冷淞的话说完,池夜雨挂了电话。
但很快冷淞又重新打了过来:“夜雨,你挂的太急了,还没叫猫妖立誓承诺呢,猫妖需要承诺——”
池夜雨打断道:“喵喵。”
冷凇一头雾水:“什么?”
“猫的名字是秋喵喵。”
冷淞诧异池夜雨回纠正他对猫妖的称呼,这让他觉得池夜雨好像抛下他站到猫妖那边去了,略感郁闷:“好,需要这位喵喵立誓,他得承诺自己之后不吃人也不伤人,才能留下。”
池夜雨目光投向了餐桌。
餐桌上余下一点饭菜,尚未凉透,晚风自纱窗穿堂而过,无端地掀起惆怅空洞,方才吃饭时的温馨感觉随风而逝,仿佛没有存在过。
感受到池夜雨的视线,秋荷投去了一个愠怒的目光:“他当然不会吃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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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夜雨点点头:“还是让他发个誓吧。”
他对秋喵喵说:“只有你能保证不杀人吃人,我才能让你活着。”
秋喵喵低头靠在秋荷肩头,装聋作哑。
池夜雨继续说:“也只有你保证不杀人吃人,才能继续留在秋荷身边。”
这次秋喵喵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说:“我保证!我保证不杀人不吃人。”
他当然要留在秋荷身边。
“听到了吧。”池夜雨对冷淞淡淡地说道,而后又一次挂了电话。
这一次冷淞没再打回来了,池夜雨朝着秋荷和小猫走近:“秋荷……”
秋荷仍然警戒:“还有什么事吗?”
“我……我想这样喵喵会好受一些。”池夜雨小心道。
他的掌心重新出现了燃烧的蜡烛,他轻轻掸了数下烛身,几滴烛泪落下,在地板上跳动,泛起淡金色涟漪,往秋喵喵的方向涌去。
它们跳到秋喵喵额头上,形成一个淡金色的光圈,起初极为明亮,而后渐暗,最终消失不见。
随着光圈的消失,秋喵喵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眼睛也跟着亮了。
身体恢复的小猫精神头也跟着恢复了,他恶狠狠瞪了池夜雨一眼,不由分说,飞速拉着秋荷回房间了。
“咔哒”一声,次卧的门关上了。
池夜雨站在原地,空气寂静到耳膜发痛,良久,默默转身,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洗刷碗筷,为这场不欢而散的晚餐收尾。
房门一关,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小天地,秋荷一下子彻底松弛下来,摊在床上,觉得无比疲倦,她这二十多年来一向谨小慎微,忍气吞声,从不与人争执,鲜有像今日这般,回想起方才,不免心脏狂跳。
秋喵喵挨着她躺下,然后舔了舔她的额头,带着倒刺的舌头小刷子一样沙沙作响。
“喵喵,委屈你了。”秋荷叹了口气,摩挲小猫的面颊,“被贴符纸的感觉应该很不好吧……”
秋荷有点后悔跟池夜雨联络了,但当初独自面对一只会变成人的猫,她又不可不能不求助于他人。
出于一些补偿心理,秋荷前所未有的抚摸秋喵喵,像摸一只真正的毛绒绒的猫一样,从头顶沿着脊椎轻捋,直到尾椎,反复数次,而后轻挠猫下巴按摩猫耳根,最后将手伸向了小猫的肚子。
秋喵喵化形后的身体赏心悦目,秋荷带着些惶恐,触碰了喵喵腹部紧实的肌肉,或许是她的抚摸太轻柔了,好像羽毛在挠痒痒,秋喵喵握住了她的手,揣进怀里。
秋荷也几乎被他拉进怀里。秋喵喵抱着她的手,脑袋上柔软乌黑的头发轻蹭她的胳膊,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舒缓的呼噜声。
“我讨厌池夜雨。”秋喵喵说,灰绿色的眼睛湿漉漉的。
小猫讨厌他是因为那几张符纸让他浑身上下难受极了,池夜雨来了两趟,符纸一次比一次厉害。
秋荷也觉得池夜雨与冷淞过分,他们一点也不尊重她的猫,让她的猫毫无尊严,受尽委屈。
她自然是要向秋喵喵的,也跟着说:“嗯,我也不喜欢他。”
池夜雨站在次卧门口,闻声愣住,半晌,放下了欲要扣门的手。刚刚洗碗时,他忽然想起他还没有道歉。
他头也不回地回主卧了,心中隐隐悒怏,只好琢磨明早要做什么饭,借此排解一下心中郁气。
16. 回暖
凌晨,胡霁雪飞机落地,跟同事告别,打着哈欠往家赶。
她是做导游的,眼看马上暑假旺季,她跟好几个同事被公司抓去外地培训了两天,刚刚结束。
池夜雨有他的红蜡烛,冷淞会画符纸,胡霁雪当然也不是单纯的导游,干他们这一行的多少有些不同寻常,只是在前者的对比之下,她显得正常多了,她没有那些火花乱炸的法术,只是用草药治病,不过草药的功效往往带着些神秘色彩,专门治疗驱邪收惊、法术所伤留下的后遗症之类的,其余诸如头痛脑热一类,胡霁雪舍不得浪费她自己收集的药草,再说当今时代,对于寻常疾病,医院和科学效率更高。
黎明拖着行李到家,胡霁雪发现冷淞屋里的灯还亮着,推门进去。
冷淞惊讶:“我还以为你下午才回来。”
“公司订的机票,肯定是凌晨便宜的缘故。”她斜坐桌上,瞄了眼冷淞正在翻的书,书老得不成样子,纸页泛黄,感觉一碰即碎。
她认真看了几行,发现都是灵脉的相关内容,奇怪道:“你怎么突然翻这些书了,是上边有传来什么消息了?”
所谓的“上边”实际是几个由一些至今仍不放弃搜寻消失近百年的灵脉的能人异士构成的松散组织,大家都以搜寻灵脉为目的,但不同组织间恩怨绵延数代,纷争不断,时不时大打出手。
胡霁雪、冷淞还有池夜雨算是这一行无组织无纪律的闲散人员,不属于任何派别,平时帮人看看风水驱驱邪,处理处理小鬼小怪,一般“上面”不愿搭理的活,都派给他们这些闲散人去干。
相较于其余两人,冷淞家大业大,善于打点,长于交际,偶尔能得到些风声,未雨绸缪,免得他们几个一不小心卷进“上面”的恩怨烂事里,一直以来过得相当平和。
只是这次有点不太寻常,冷凇隐隐觉得猫妖化形一事或许与灵脉脱不了干系,他犹豫是否要向“上面”的组织通信,却得到了新的噩耗。
“我同周边省份的同行联络过,”冷凇看起来有些头疼,“感觉最近上边乱了起来。”
胡霁雪不甚在意,反而有点高兴:“乱起来?又有什么事了?太好啦,又可以去黑市做生意了。”这些年每过几年上面就要乱一阵子,这段时间里暗流涌动,他们这一行的黑市无人管制,蓬勃兴盛,她总能找到需要的药材。
冷淞耸肩:“打听不清楚,好像什么人死了,什么人叛变之类的,总之现在几个组织都乱成了一锅粥,指不定会怎样,夜雨那边那只猫妖的事我想了想,最后没跟别人说,免得惹出麻烦。”
毕竟“上面”的人似乎不像他们这些闲散人一般老实平和,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是常有的事,冷凇一直秉持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原则,尽量不接触。
上次联系还是因为池夜雨意外接到了一个村子拔除清末老厉鬼的单子,他怕池夜雨这个没轻没重的把小命搭进去,不得已求助。事实证明他是正确的,村里的厉鬼不是清末的,而是年代更久的,显然不是池夜雨一个人能扛得住,但池夜雨回来之后老久没搭理他。
胡霁雪旁敲侧击,替他问出原因。他从“上面”找来的帮手视普通人人命如草芥,以村民性命为饵引出厉鬼,击败厉鬼后并不祛除,而是留为己用,但鬼这种东西留在身边能有什么用呢,大概率是害人用。
池夜雨对上边的人不满,连带着对“勾结”上边的冷淞也不满。
冷淞哭笑不得,叫池夜雨出来吃饭,一通解释,诸如为了你好,为人处世不得不圆滑等等说了一通。池夜雨就那么看着他,一双眼似笑非笑的,让他心里发毛,觉得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最后冷淞无奈,长叹道,夜雨啊,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该清楚啊,池夜雨垂下眼帘,终于肯搭理他了。
胡霁雪翻了两页桌上的书,竖排繁体看得她打了个哈欠:“灵脉,灵脉,真够无聊的,我去睡了。”
冷淞继续翻书,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他又尝试调查起了宁城,重点搜查秋喵喵神智开启的时间节点。
宁城是一个落后的城市,新闻大多索然无味,往往是商场活动,某地荷花盛开欢迎打卡,夏至日该吃什么之类的内容,看得冷淞眼昏,直到他翻到了一条与宁城大学有关的报道,宁城大学地质与气象观测研究中心发现6月24日宁城发生过弱级地震,级数很低,呼吁广大市民朋友不必担心。
冷淞记得秋喵喵说他走了五天五夜才找到秋荷的,而秋荷说她是在六月的最后一天遇见秋喵喵的。
如果没有猜错,秋喵喵拥有神智的时间节点与宁城大学观测到这一场极其微弱的地震有关。
冷淞继续翻找相关内容,但没一会儿就支撑不住了,他感叹自己老了,上了三十岁之后就熬不动夜了,一熬夜眼睛先受不了,干涩的要命。
他起身往窗前走去,远望风景。夏季清晨安静凉爽,黎明的凉风中,天边黛色在缓缓褪去,只留下一道月亮的残影。
而在唯美的风景中,冷淞骤然想起今天是周一,他早上八点得去监考期末考试,彻夜不眠仍旧清醒的大脑在此刻骤然嗡嗡作响。
没过一会儿,东方泛起粉色霞光,太阳的光芒斜射进窗外。秋喵喵安静地看着光影随着时间的变化移动,选了个合适的时机叫醒秋荷。
秋荷依依不舍地从梦境中醒来,又是周一,又要开始上班了。
她浑浑噩噩走出房间,去卫生间洗漱,扭了几次门把手都没有打开门,其内却传来一个温和声音:“稍等,我马上就好。”
秋荷浑身一颤,全身血液往脸上涌去,落荒而逃,此刻她无比清楚地意识到房子里多了一个同居的异性。
她逃回次卧,把睡衣换了,该穿的都穿戴齐全了才重新出去。
池夜雨也不在卫生间了,秋荷进去,小心地锁上了门。
洗手台上多了几件洗漱用品,秋荷刷着牙,目光上下打量了那只剃须刀良久,这是她生活中少见的东西。
她想到了秋喵喵,她的猫变成人可谓白面无须,不知道他把猫胡子变到哪里去了。
而后她又想到了池夜雨,显然是他的剃须刀,所以他脸上有胡子吗?秋荷打了个寒颤,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因为之前没有考虑过原来父亲之外的异性也会长胡须。
秋荷洗漱完,池夜雨做好的早餐也已端上了桌,是打卤面,昨夜剩的一点饭菜被池夜雨重新烧制成了面条卤子,味道相当不错。
食物香气四溢,但餐桌上氛围始终有点古怪,显然大家都对昨天的事留有记忆。
最终是池夜雨先提起,他表示昨天的事确实是他这边武断了,向秋荷和秋喵喵道歉。
池夜雨看向秋荷,秋荷到底是吃人嘴短,况且她本就不是强势的人,眼神躲闪一下,气势弱了,但还是说具体还是要看喵喵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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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毕竟昨天被贴符纸的不是她。
秋喵喵挺直腰板,态度强硬,高傲地发出一声冷哼,但高傲归高傲,池夜雨做得饭他吃得比谁都起劲儿。
饭后秋荷去上班,临行前看看在厨房刷碗的池夜雨,又看看吃饱了,抱着双臂一脸不悦盯着池夜雨背影的秋喵喵,隐隐担忧。
“呃,你们两个别在家吵起来了……”秋荷没忍住叮嘱了一句。
对于秋喵喵能否和池夜雨友好相处,她心存疑虑。
忧心忡忡赶到单位,同事们闲谈交流,上司白沥安路过秋荷工位时还特意问了一下她感冒好了没,以示关心下属,但很遗憾的是他没有达成目的,反而让同事都知道了秋荷发烧还被抓来加班的事,纷纷对秋荷同情,对“小白脸”的行迹表示气愤。
周一例会宣布了繁重任务,每个夏天七八月秋荷所在的办公室都会迎来避无可避的史诗级加班,很快所有人都只能顾得上同情自己了。
秋荷忙得连轴转,早出晚归只在家吃一顿早饭,中午晚上都跟同事一块,夜里下班回家,只顾得上摸摸小猫,累得到头就睡,以至于她都没发现秋喵喵跟池夜雨什么时候关系缓和了,又是什么时候变亲近了。
昏天黑地加了十天班,晚上临睡前,秋喵喵突然问道:“我能跟池大哥一起睡吗?”
“什么?”秋荷大惊失色,她从早到晚不着家,竟不知道秋喵喵什么时候开始称呼池夜雨为大哥了。
“我想跟他通宵打游戏。”秋喵喵扬了扬手里的手机。
秋荷为了联系方便给秋喵喵买了手机,之后就开始没日没夜的加班,没怎么教过秋喵喵怎么用手机。
秋喵喵拿到手机,没两天就学会了打游戏,秋荷一直以为小猫无师自通,今日一听,似乎是跟池夜雨学的。
她诧异道:“你跟他关系什么时候变好的?”
秋喵喵说:“你中午不回家,都是他给我弄吃的,很好吃。”
秋荷失笑,发现此前关于秋喵喵和池夜雨相处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小猫的脑回路远比她想得要简单多了,似乎哄好一只猫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投喂好吃的,抓住一只猫的要领就是抓住他的胃,而池夜雨恰恰在这一方面相当成功。
与小猫与池夜雨关系渐近不同,秋荷与池夜雨始终客气疏离,好像中间隔着层什么一样。
秋荷也不是讨厌池夜雨,甚至在习惯池夜雨入住后,还觉得还不错,她挺喜欢早上醒来就有热乎的早饭,也喜欢下班回去房子里有人,不再是简直空荡到有回音。
但自从池夜雨入住之后,秋荷缩小了活动范围,往往下班就回屋呆着,很少在两人的公共区域客厅和餐厅晃荡,不过见到对方时也会处于礼貌打声招呼。秋荷与前任室友都是这样相处的,一块合租了九个月,分别时不比初见时熟络多少。秋荷觉得合租室友之间各过各的也挺平常的。
还有一个秋荷很不想承认的原因是她过于内敛的性格,她或许擅长和猫咪相处,却短与同人打交道,她有点不知道如何跟异性相处,尤其是长得还挺好看的那种。
好在她与池夜雨的交集不算太多,她负责买菜,池夜雨做饭,偶尔池夜雨会发消息说酱油或者醋没有了,让她记得捎一瓶回去,一切都还算得上井然有序。
而这平静疏离的秩序都于一个难得的双休,秋荷加班半月后的一次周末中轰然倒塌。
17. 流水
周五下班,秋荷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眉开眼笑,毕竟这周末终于不用加班了。
去停车区推电动车,秋荷一路上听着同事们的交谈戏谑。
“小白脸终于放过我们了!”
“明天打算去哪玩啊?”
“害,还去哪儿玩?当然先在家里睡个昏天黑地啊!”
众人纷纷赞同,秋荷也跟着一块笑了。
夏天接近傍晚时分的风往往夹杂着青草的香味,秋荷在路上的蔬果生鲜店买了菜,慢悠悠地,汇入马路上下班与放学的湍急人流,往家的方向赶。
一打开家门,秋喵喵飞扑上来,抱住秋荷,贴着她的脸颊,亲昵地摩擦,直到秋荷受不了把他推开,一直以来每天下班都是如此。
秋荷没有养过猫,但通过秋喵喵,推断猫咪会等主人回家。
池夜雨在厨房里忙活,正在炒菜,油烟机轰隆作响,没听到秋荷开门回家的动静,秋荷提着新买的菜进厨房,他以为是秋喵喵进来看有什么好吃的,他这些天跟小猫混熟了,偶尔使唤一下,得心应手。
“你找两根黄瓜洗洗,过会儿凉拌了吃。”他说得很自然,不过又补充告诫道,“记得是用水洗,不是用你的舌头舔。”
秋荷一愣,反应过来池夜雨这是把自己当成秋喵喵了,但她还是乖乖照做了,打开水龙头,搓洗黄瓜的细刺。
流淌的水包裹着翠绿色的黄瓜,秋荷的目光却挪向了别处,她看向池夜雨身上的围裙,又注意到他握着锅铲的手,骨节分明,继而是小臂,线条流畅,肌肉紧实。
池夜雨扭头取食盐,发现一旁站着的是秋荷,微微笑了:“是你呀,我还以为是喵喵呢,今天终于早下班了,这些天早出晚归的,够辛苦。”
跟池夜雨撞上视线,秋荷有一种正好被抓住的感觉,些许窘迫,不过出于礼貌,她还是回应道:“你也辛苦,大夏天在厨房忙活也不容易。”
她看到池夜雨鼻尖带着一层细细的汗珠。
池夜雨听了她的话,只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秋荷有些不自在,可能因为厨房不大,却挤着她跟池夜雨两个人,她得找点事干。
于是她选择了切刚刚洗好的黄瓜,但很快,她就后悔了,她的刀工极差,在池夜雨的注视下,将黄瓜切得片不是片,块不成块。
“难怪喵喵说你不怎么擅长做饭呢。”池夜雨语气轻快之中带着那么一点调侃的意味。
秋荷脸上一热,池夜雨则顺手抽走了她手里的刀,手掌若有若无地触碰到她手背的半寸肌肤,她心跳乱了半拍。
自半个月前那顿不欢而散后的晚餐,这还是首次两人一猫再度一块吃晚饭。
这一次的晚饭终于从头到尾都十分完美。开到三挡的转头电风扇,夏天傍晚的晚霞,还有窗外的微风,可口的食物,温柔的人和天真的小猫,勾勒出一副温馨的、令人放松沉醉的画面。
秋荷无比希望每天都能正常时间下班,这样她将会拥有这种填饱肚子的同时也抚慰心灵的时刻。
晚饭末尾,池夜雨接了一个电话,先行离开,回了他的主卧,秋荷则尝试教会小猫如何洗碗。
秋喵喵对于洗碗的想法简单粗暴,猫咪搞清洁都是用小刷子一样的舌头,它们舔舐自己的毛发,毛发的灰尘污渍就会消失。秋喵喵理所当然地伸出舌头,被秋荷火速叫停了。
收拾好碗筷,秋荷无事一身轻,回到房间,打开空调凉快,叫秋喵喵变回狸花猫的模样,她抚摸小猫柔软光滑的皮毛,□□了个够,又拍打小猫的尾巴根,小猫舒服地直哼哼,半晌,坐起来舔尾巴根。
片刻后,小猫变回人的模样,喉间舒缓地呼噜着,眼眶还残余着方才被摸到全身绵软后留下的微微潮湿。但秋荷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她洗衣服去了。
衣服丢进洗衣机后,秋荷躺在床上,懒洋洋地问小猫想去哪里玩,她老早就答应带小猫体验人类的娱乐活动了。
秋喵喵说秋荷去哪儿,他就去哪,秋荷于是在手机上查询附近有什么好玩的,照城不怎么发达,娱乐活动不怎么丰富,秋荷查了好久,脑海思索计划,洗衣机“滴——”一声,打断思绪。
她取了洗好的衣物去阳台,阳台昏黄的灯亮着,池夜雨斜倚窗边,正在浇花。
秋荷骤然想起她有半个多月没想起那几盆孱弱的花草了。但那几盆花草很好,离开了她的照顾甚至更茁壮了,在她没察觉的时候长出花苞,盛开绽放。
盛夏的晚风从纱窗卷入,花香与刚洗过衣服上的香味交织在一起,昏黄黯淡的灯光下,人影与花影重叠。
池夜雨细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小小一片阴影,秋荷发现他即便垂着眼帘时,依旧带着似笑非笑的意味,他垂眸注视着花草,安安静静显得有点落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秋荷晾衣服,衣服撑子与晾衣架碰撞声清脆,与池夜雨浇水的潺潺水流声搀在一起,意外的和谐。
没过一会儿,池夜雨突然说:“我最近有点事,要离开一段时间。”
“嗯。”秋荷很礼貌地没有多问是什么事,尽管她有点好奇,池夜雨这一行的人和事对她而言都奇异又新奇。
不过最后池夜雨主动说了:“淄城那边有鬼怪一类的东西需要我处理一下,刚刚接的电话就是关于这事的。”
“淄城的鬼怪?哪一片的?”秋荷有些紧张,她就是淄城人,从小在那儿长大,直到大学工作才离开,不过父母仍旧生活在那里。
“不碍事,”池夜雨说,“小鬼罢了,不会是什么大问题。”
秋荷放心了,她想到池夜雨也是淄城人,就顺便提了嘴:“你还能顺道回家一趟呢。”
池夜雨淡淡一笑,眉眼弯弯,分明是在笑,眼底却分外晦暗。他重新低下头浇花,回主卧前告诉秋荷冰箱里有前几天他跟秋喵喵包的水饺,当时剩了不少,就冻起来了,他走的这几天,秋荷要是不想做饭,可以煮点水饺吃。
池夜雨离开后,阳台只剩秋荷一个,静悄悄的,她俯身去看她的花草,叶子翠绿,枝繁叶茂,花朵形态各异,妩媚动人,暗香浮动,刚刚浇完水,水珠晶莹剔透,点缀其间,饱满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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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荷不得不说池夜雨把她的花养得很好。
事实上,更宽泛一点来说,池夜雨将整栋屋子以及屋子里的一切都照顾的很好。
秋荷在阳台晾晒的衣物中发现了秋喵喵的几身衣服,不是她洗的,显然也不太可能是秋喵喵自己洗的(他一直理解不了穿衣服这个行为的意义,更理解不了洗衣服),故而只能是池夜雨顺手洗的。
此外,秋荷发现客厅地面一尘不染,几乎映出人影,沙发发套还有茶几上的小物件,无一不整齐妥帖,各就其位,最夸张的是卫生间,每一个角落都干干净净,甚至连马桶都一整个光洁如新。
似乎自从池夜雨搬进来,这栋房子就自动拥有了一台全自动吸尘器。
秋喵喵告诉秋荷,池夜雨平时会收拾打扫屋子,秋荷充满感激之余,又有些不好意思,客厅卫生间这样的公共领域,她也该多少拾掇一下,只是她拾掇的远不如池夜雨细致。
次日一早,秋荷总觉得应该跟池夜雨道别,但没见到他的人影儿,秋喵喵说他听见池夜雨还不到凌晨四点就出门了。
池夜雨不在,秋荷比平日放松了许多,只穿着轻薄睡衣在厅里走动,她问秋喵喵早上想吃什么,秋喵喵不知道,秋荷想了想,去冰箱找出冷冻的水饺煮了一锅。
厨房里也非常干净,油烟机甚至都被清洗擦拭过,干净到秋荷觉得任何蟑螂都不会在厨房出没,也干净到让她束手束脚,小心维持着灶台与地面的整洁。
秋荷没想到池夜雨在家务活方面会这样细致,实际除去打扫卫生之外,池夜雨手下的饭菜也相当细致,比如他包的水饺,小巧玲珑,比寻常水饺要小上一圈,褶皱细腻,腹部饱满皮薄馅香,淡米色的饺子皮薄到几乎能透出里面的馅料,馅是猪肉虾仁的,一口咬下去汤水四溢,鲜香满口。
据秋喵喵说,池夜雨包水饺的速度相当可观,擀皮儿的速度也异常惊人,但他对池夜雨的速度表示不满,他原想帮忙,但池夜雨太快,他只来得及包了三个水饺,一切就结束了。
秋喵喵用筷子熟练地夹起盘里一只奇形怪状的水饺,夹进秋荷的碗里:“你看,这个就是我包的。”
秋荷在小猫期待的目光下咬了一口,倍感失望,分明是一张饺子皮里包着一团面。秋荷不舍得伤小猫的心,梗着脖子咽了下去。
在小猫一塌糊涂的面蛋子衬托下,池夜雨的水饺愈发玲珑精致,秋荷其实挺惊讶池夜雨洗扫做饭样样精通的,在她身边的同龄人里,鲜有如此的。
秋荷产生了一个不太妙的想法,她觉得池夜雨什么都会做点或许是因为独自生活久了的缘故,她也是工作之后一个人住,才摸索着学会做饭的。
她忽然想起昨夜在阳台,提到回家这个话题时池夜雨笑容有点苦涩。
“喵喵,池夜雨有跟你提过他的家人之类的吗?”秋荷心底隐隐不安,她回忆高中时代,不记得任何关于池夜雨家庭的事,光想起彼时还是大学生的冷淞给池夜雨开家长会的事了。
秋喵喵不觉有他,答得轻快:“没说过,待会儿你要带我去哪里玩?”
18. 闲暇
临近正午,秋荷履行了良久之前的承诺,带小猫下馆子,她刷短视频刷到了一家烤鱼店,老早就像尝尝了,只是一直以来没有作伴的。
秋荷向秋喵喵介绍了她心爱的坐骑电动车,并让他坐在后座。
但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决定,秋喵喵身高腿长,坐在后座,折腿曲腰,极不舒服,反复调整才勉强坐下。
秋荷骑车带秋喵喵去了市区中心最繁华的商场,周末人流如织,秋喵喵处处好奇,偶尔暴露出一些猫咪本性,比如想抓住收银柜招财猫不断晃动的爪子,想玩弄舞动的水晶门帘,想去嗅闻化妆品专柜口红的味道,秋荷怕他乱来,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许他乱跑。
商场三楼有家新开业的冰激凌店为了揽客在搞活动,情侣亲吻可以享受买一送一的活动,门口的店员见秋荷牵着秋喵喵的手,立刻迎了上来,力邀他们进店。
秋荷本欲拒绝,但秋喵喵已然先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店员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半推半搡地扯着秋荷进店了。
恰逢周末,店里不少本市大学城的学生,多是成双成对。
“只要站在这个台子上,亲吻一下对方,就可以了。”店员指着前方一个粉红色圆台,热情介绍。
圆台上站着一对情侣,男生笑眯眯地亲了女生脸颊一口,领走了两个冰激凌。
秋喵喵看得津津有味:“这样就能领走两份冰激凌吗?好像还挺简单的。”
“是的,情侣之间一方亲吻另一方就可视为完成活动要求,”店员热情洋溢,“原本是要亲嘴的,考虑到大家不一定放得开,就改成随便亲什么地方都可以了,两位要不要也参加?”
秋荷摇头,秋喵喵却点头。
“为什么不行呢?”秋喵喵指着一对新登上粉红圆台亲吻的情侣说道,“这个动作也不难。”
“主要这个动作不适合我和你做吧……”
不等秋荷说完,店员就推着她和小猫站上粉红圆台了。
圆台也就二十厘米高,秋荷站在上面头晕目眩,因为小猫模仿着前人的动作,微微俯下了身子,她看自己倒映在他的眼里,而他的灰绿眼睛清亮稚拙,最终,他在她腮边柔软地啄了一下。
抱着两份冰激凌出店时秋荷两颊红彤彤的,她小声对大口享受冰激凌地小猫抱怨:“以后别这样,怪尴尬的。”
“怎么了?”秋喵喵懵懂,“用我的嘴唇碰一下你的脸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啊。”
“那是亲吻!大庭广众之下!”
秋喵喵全然不觉有什么问题,茫然低声道:“所以我做错了吗?”
秋荷自然不会跟一只猫计较,况且她觉得要怪也只能先怪她牵着秋喵喵的手,她给小猫解释亲吻对于人类而言的含义:“……通常只有情侣才会亲吻彼此。”
秋喵喵皱起眉头:“嘴唇触碰脸颊还有这样复杂的意思吗……”
不一会儿,他又若有所思,注视着秋荷:“我亲了你,那我们现在是情侣了吗?”
秋荷险些被冰激凌呛到,她咳了两声,无可奈何:“喵喵,你明白什么是情侣吗?”
“会亲吻彼此的。”秋喵喵回答地很快,然而他懵懂天然的灰绿眼睛暴露了他对此实际一无所知。
“不止是亲吻,情侣的关键应该在于,”秋荷实际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呃……可能关键爱情。”
“爱情?”秋喵喵细细咀嚼这个词,“不懂。”
“大概就是一种感觉,一男一女之间,呃,可能性别也不会卡得太死,呃,应该是……”
秋荷说不出来,她过去将近三十年的人生里缺失爱情这一环节。
小猫似懂非懂,忽然问道:“所以你应该和池大哥接吻?”
“什么?”秋荷这次真的被冰激凌呛到了,咳得眼泪差点喷出来。
“你和池大哥就是一男一女。”
“一男一女之间的感情也不一定全是爱情吧!”
秋荷迅速终结了这个话题,拉着秋喵喵匆匆往烤鱼店赶去,生怕秋喵喵的猫脑子衍生出更多关于爱情的可怕内容。
烤鱼味道不错,秋喵喵吃鱼暴露了流浪猫的习性,他在秋荷惊恐地目光下,将鱼骨头也细细咬碎咽了下去。
“鱼骨头很好吃,”秋喵喵掰了一小块放进秋荷盘子里,“我最喜欢从垃圾桶里找鱼骨头了,一直想找来给你吃,现在不用翻垃圾桶也能找到啦。”
鱼骨头白生生的,秋荷迟疑着用牙咬了几下,最终望而却步。
午饭后,秋荷带着秋喵喵逛了逛商场的男装店,给他添了几身衣服。不得不说秋喵喵化形相当成功,骨肉匀称,堪称衣服架子,至使服装店的店员赞不绝口。
谁会不喜欢别人夸自己的猫呢?秋荷一阵上头,轻飘飘的,冲动之下没管住自己的手,装扮心爱的洋娃娃一样装扮她的猫,拎着大包小包离开商厦时,钱包已然干瘪。
下去秋荷带着秋喵喵去了照城的海滨公园。
路上没多少人,秋荷车速快到飞起,飞快地速度让小猫恐慌,不由得揽住秋荷的腰。
“你慢一点!”秋喵喵揪着她的衣服尖声道。
秋荷稍稍降了速度。高大的法国梧桐的影子垂在柏油马路上,她载着小猫穿梭期间,迎面而来的风吹灌进她的袖口,吹得她轻薄的T恤鼓了起来。
风也在秋喵喵的鼻尖逗留,好像在玩闹,吹得他鼻尖痒痒的,他轻轻埋首贴上秋荷后背,压平了她灌满风的衣服。
耳畔是惬意的风,绿叶下光影交替,身边还有最熟悉的人,一切舒适放松,秋喵喵忍不住又暴露了一些小猫习性,两只“爪子”轮流交替,轻“踩”秋荷的腰部。
“你干什么啊!”秋荷受不了,她被小猫“踩”得要痒死了,忍不住笑,控制不了车把手,“梆”的一声撞路牙石上了,连人带猫一并飞了下去,秋喵喵猫一般灵敏,半空迅速调整姿势,只踉跄半步便站稳,秋荷则不雅又狼狈地跪倒地上。
“你搞什么呀!”秋荷从地上爬起来,又羞又恼。
他们摔在一个十字路口,来往车辆行人不少,由于摔得声势浩大,引得无数路人侧目,众多冷漠或好奇或担忧的目光骤然集中在身上,秋荷芒刺在背,红着脸扶起电动车,赶着小猫上车,骑上就跑,逃离人群视线的焦点。
一直逃到公园长椅上,秋荷才感觉出双手火辣辣地疼,低头一看,手心磨破皮,再仔细检查身体,膝盖破了一个大口子,正往外渗血,皮肉里嵌着细小石子。
秋喵喵垂头丧气,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
“唉——”秋荷仰在长椅,长叹一声,刚想伸出手摸摸秋喵喵以示安慰,秋喵喵却跪倒了她的脚边。
秋荷目瞪口呆:“倒,倒也不必如此。”
秋喵喵凑近她膝盖,伸出殷红的舌头,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腿,一点一点的,打着圈儿舔舐,细细剔除伤口中的细小石子。
温热的,麻酥酥的感觉沿着伤口边缘扩散开来。
半晌秋喵喵抬起头望着秋荷,唇角带着几丝妖异鲜红的血液,绿眼睛里莫名透露着渴望。
“喵喵?”
秋喵喵吓了一跳,舔干净唇边的血丝,问她:“还疼吗?”
“本来就不是很疼。”眼见公园小径上有人走来,秋荷急忙催促,“你快点起来,这样很怪。”
为时已晚,路过的行人用一种复杂的,难以形容的目光扫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秋喵喵,又好奇地扫视了秋荷。
秋荷无力地捂住了脸。
小猫不觉有什么不对,轻轻拉下秋荷的手,继续舔舐她手上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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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喵喵。”秋荷叹气。
“嗯?”
“好啦,这点小伤没什么的。”秋荷拍拍身上的灰土,“继续走吧,我带你去看海。”
照城是一个沿海城市,每到周末,海滨公园的沙滩上都会有无数看海的游客,沙滩金黄,海面却并不是很蓝,底色仿佛是一层灰色。
秋荷在照城工作了四年,对照城的海滩见多不怪,早就没什么感觉,秋喵喵却是第一次看海,他是宁城校园的猫,一只内陆猫。
白色浪花涌上金色沙滩,穿过花花绿绿的人类,又退回大海,秋喵喵忍不住站起身来看,倍感好奇。
“你也想下海玩吗?”秋荷坐在一把遮阳伞下的长椅上。
秋喵喵摇头,猫显然不喜欢水。
秋荷陪着猫看了一会儿海浪,兴许是因为中午吃得太多的缘故,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她对小猫说:“我有点困,要睡一会儿,你要乖乖的,别乱跑。”
秋喵喵听话地坐下了,秋荷微微后仰,倚在长椅背上,闭着眼睛,海风拂面,吹来海边玩闹的声音。
秋荷以为自己只眯了一小会儿,醒来时却发现已然傍晚,秋喵喵也趴在她的膝头睡了过去,天色渐暗,海天交界处泛起淡淡云霞,天边模模糊糊浮现出一轮白色月亮。
秋荷伸了个懒腰,唤醒小猫,带着他往公园的别处走。海滨公园的腹地是一片便民游乐场,她与秋喵喵各自占据了一个秋千,在暮色中荡了起来。
秋千越升越高,几乎要飞到天边大团橘粉色的云朵中,风中带着大海的咸湿味,也夹杂着草香味。
“我小时候就总是这样玩。”秋荷对秋喵喵说,她又指着滑梯处无忧无虑笑闹尖叫的孩童,“就像那样。”
荡够了秋千,秋荷与小猫将位置让给了吃完晚饭出来找小伙伴玩耍嬉戏的小孩子,他们两个又找了一把长椅坐着,静静看着西天云霞燃烧,太阳坠地,天幕深蓝,月亮高升。
即便距离儿童乐园有一段距离,孩童兴奋无忧的喊叫依然隐约可闻,再仔细听,还会听到夜风中隐隐有节奏极强的音乐,是广场那边传来的,好多中老年人正在跳舞。
偶尔有几个瞬息之间,孩童与音乐不约而同地噤声,于是星空晚风,皆是夏夜虫鸣。
“这就是人类的夏天。”秋荷说。
是一种无比鲜活的感觉。
自从上班之后,她一个人很少出门,很少有这种鲜活的感觉。
“要不是带你出来,我都忘了夏天是什么味道了。”秋荷对着小猫淡淡笑了,这种鲜活的感觉赋予生活动感,仿佛有人擦了灰蒙蒙的窗户,极为鲜丽的光线了骤然射进了死寂的屋内。
“我之前从来没跟你一起过夏天。”秋喵喵仰头看着星空,轻声说。
每逢天气转热步入夏天,大学就会迎来期末考试,秋荷忙碌不堪,没有太多时间与秋喵喵互动,再然后就是暑假,秋荷与小猫两个月见不到彼此,再次见到对方时,往往就是秋天开学的时候了。
“现在你跟我一块住,不过一起过夏天,而且冬天还能一起过年呢,”秋荷说,“你也没跟我一起过年过,春节都是寒假里,今年过年你可以不用翻垃圾桶了。”
秋荷与小猫在公园长椅安静坐了好久,等人群渐渐散去,才骑上车回家。
夜风凉飕飕的,街灯一盏接着一盏,被抛在身后,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在广阔天幕之下,与星光对峙。
回到家,秋荷点了外卖当做与小猫的晚餐,她一直想叫小猫试试美味的高热量油炸食品。
池夜雨不在家,秋荷自在了许多,洗完澡后,直接换了单薄凉快的睡衣,和秋喵喵一块摊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点播了一部电影,一边吃炸鸡一边看。
然而,接近十点时,门口忽然传来钥匙插入锁扣的声音。
19. 霁雪
池夜雨回来了。
在秋荷和秋喵喵因为电影里一个搞笑桥段爆发出一阵狂笑时,门口的锁芯悄然转动,池夜雨出现在家门口。
秋喵喵喜出望外,主动邀请池夜雨也来看电影吃炸鸡,池夜雨略一犹豫,答应了,坐在了秋喵喵一侧。
秋喵喵另一侧的秋荷脸上笑容渐渐消失,演变为尴尬。
尴尬地来源是多方面的,先是炸鸡渣子掉了一地,严重污染了光滑如镜的地面,丝毫没有尊重池夜雨的劳动成果。秋荷原本打算等吃完了再收拾的,没想到池夜雨中途回来了。
另外非常尴尬的一点就是,秋荷在池夜雨面前一直文静含蓄,但刚刚,秋荷确信池夜雨听到她跟秋喵喵肆无忌惮的刺耳笑声了。
秋荷低下头,脸上一阵热。
秋喵喵问池夜雨:“你怎么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呢。”
小猫问出了秋荷想问的问题,如果她知道他当天会回来,今晚她就不会如此放纵地呆在客厅了。
池夜雨说他赶了最早的一班车去,又赶了晚的一班回来,有些奇怪道:“你们以为我今晚不回来吗?”
秋荷讪讪:“我以为你回淄城会回家住一晚呢……”
池夜雨说:“家里没有人了,回去也是一个人,没什么意思。”
秋荷讶然,一时间不确定池夜雨的话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秋喵喵直接问出了她的疑问:“你家里人都死了?”
“嗯。”池夜雨语气平淡。
秋荷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揣摩池夜雨的语气,又偷偷看他的表情,语气平淡,神态一如既往的温和,似笑非笑。她思索不出她是该说点安慰的话,亦或是应该说点别的,还是假装无事发生,总之她绞尽脑汁又局促不安。
好在秋喵喵又继续说话了,他不觉得家人没了是一件大事,对于一只流浪猫而言,父母兄弟姐妹死亡并不少见,他选了一块蜂蜜芥末味的炸鸡递给池夜雨,就好像池夜雨刚刚回答的是晚饭想吃什么一般:“你尝尝,特别好吃。”
这一沉重的话题就在小猫的懵懂迟钝之中轻轻揭过了。
秋荷小心地瞅池夜雨,担心小猫的话令他感伤,池夜雨注意到她的视线,冲着她很友好地笑了一下。
秋荷抓紧低头,继续咬手里剩下的半块炸鸡,然而吃着吃着,又意识到一个巨大的问题——她穿得太随便了。
她没想到池夜雨会回来,洗完澡坐在客厅,头发还湿漉漉的,身上就穿了一层单薄睡裙,睡裙靠着两条系带松松垮垮系在两肩,裙边卷边,本就短款的睡裙几乎要卷到大腿之上。
秋荷很想去换件衣服,但现在去换衣服多少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她纠结一番,“正襟危坐”,忽视一切,努力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电视里放映的电影上。
电影与道士除妖有关,一通华丽特效后,天空霹雳,彩光大作,道士拂尘一扫,妖怪被抹除,四海升平。
秋喵喵看得津津有味,禁不住问池夜雨:“你们工作起来就这样吗?”
秋荷其实也好奇池夜雨这一行与电视影片所演绎的有何不同。
池夜雨表示否认,他说他的日常工作没有那么夸张,没有什么风雨雷电,红光绿光的特效,他也就点跟蜡烛。
“电影里道士杀了他的狐狸朋友,因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电影结局哀婉,秋喵喵无端平添一段愁肠,他突然问池夜雨,“是不是有一天你也会杀掉我?”
池夜雨轻轻笑了:“不排除这种可能。”
秋喵喵不悦:“我这几天还以为你和我是朋友了呢,原来还存着杀我的念头。”
池夜雨说:“如果你开始吃人,或者有类似行为,那我肯定会杀了你。”
他神态严肃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秋喵喵瞪着池夜雨,不满之情溢于言表,池夜雨却微微偏头,绕过秋喵喵,对秋荷说道:“明天我还要出去一趟,去济城找冷淞。”
“冷淞”二字无异于火上浇油,秋喵喵更为恼火,鼻腔中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他始终没有原谅冷淞那几张符纸所带来的伤害,毕竟冷淞没有道歉,更没有给他做过好吃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秋荷问池夜雨,她可不希望今晚这种尴尬场面重演。
她的这个问题莫名使得池夜雨眉眼间笑意更浓重了些。
“我会尽快回来的。”池夜雨说。
秋荷对这个答案不满,不光没交代清楚什么时候回来,而且听着好像她很期盼他回来似得。
次日一早,秋荷尚在睡梦中,池夜雨已整装待发,秋喵喵听见动静,溜到门口,好奇地探出脑袋偷看,池夜雨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直接走了。
这一眼扫视让秋喵喵本能的觉得不太舒服,秋喵喵一直不太喜欢池夜雨的眉眼,他觉得违和。
倒不是说池夜雨的眉眼不好看,相反眉眼是他长相中当之无愧的点睛之笔,天生一双笑眼,天然几丝笑意,如沐春风。
没人不觉得池夜雨眉眼和煦,除了秋喵喵,他不是人是猫,动物与生俱来的敏锐直觉让他发现不对之处。
常说眉目传情,和煦如春的眼睛自然要配上春风化雨的眼神,但池夜雨眼底断刀埋沙,木然冷漠,神态与长相近乎截然相反,这让秋荷偶尔觉得池夜雨似笑非笑,而秋喵喵的直觉更为敏锐,掠过皮肉直入眼底本色,偶尔撞上池夜雨不加掩饰的直白视线,觉得黑眸淡漠,自己的倒影映在其中,仿佛一块死肉。
秋喵喵躲回次卧,重新躺在秋荷身边,悄悄舔了舔她的额头,他还是更喜欢秋荷,至少她的视线总是那么的柔软。
动车风驰电掣,三小时后池夜雨顺利抵达了济城。
有时干他这一行的人也会感慨科技,比如高铁飞机代替了旧时一日千里的神行符,手机电话的出现让原本稀缺的千里传声本领不再珍贵,医药研发代替了工序复杂的巫术草药……池夜雨猜测再过几年就会出现什么抓鬼神器,用不着他点蜡烛了。
出了车站,池夜雨架轻路熟,前往冷淞家。冷淞在大学里教书,在学校附近买了房子,往日路上能碰见不少学生,现在放了暑假,空旷不少,只剩下蝉鸣不断。
池夜雨到了门口,敲门无人应答,便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当初冷淞执意给他一把备用钥匙,拍着他肩膀说:“夜雨啊,这也是你家。”
池夜雨听了,面上点点头,实际很少过来,冷淞的好意他心领了,但不认可,这显然不是他的家。
池夜雨坐沙发上等冷淞回来。
临近十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卧室传来,而后是轻快的哼唱声,听起来是当下大火电视剧的片尾曲,随着哼唱声越来越近,卧室门把手扭动,一个头发一团遭,穿着皱皱巴巴居家服的女人走了出来。
“霁雪。”池夜雨自然地与他的发小兼青梅打了声招呼。
“你来了啊,”胡霁雪睡眼惺忪,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哈欠,到客厅倒了杯水,“吨吨吨”吞了,擦擦嘴角,对池夜雨含混道,“你随便坐坐,我去拾掇一下自己,凌晨刚下的飞机,可把我累死了。”
胡霁雪趿着拖鞋回卧室了,十几分钟后,换了一身衣服再度亮相,乱蓬蓬的卷发服服帖帖,光彩照人。
胡霁雪相当漂亮,周身仿佛自带一层柔光滤镜,总映衬得周围一切黯然失色。因为容貌美丽,自小到大常得到纵容,久而久之,性格耿直,肆无忌惮。
“你看我之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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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东西发现了什么!”胡霁雪一屁股坐在池夜雨旁边,将波浪长发撩到一边,打开一卷相片。
是高中毕业照。
入眼是一模一样的校服,细看才能辨认出人脸,照片拍摄于八年前的初夏,众人不到二十,青春年少,脸上带着学生稚气,八年后各奔东西,年龄奔三,记不起旧日同窗的姓名,也被生活榨干所有灵气。
胡霁雪的做了美甲的手指在照片上划来划去搜寻着什么,最后停留在第二排一个女孩身上,留着时兴的空气刘海,扎着马尾,笑得灿烂,露出一排牙齿。
“这是我!”她兴奋道,然后又指着照片里自己身后的男生,“池夜雨,这是你。”
池夜雨留着男学生最常见的平头,站在胡霁雪身后,那张脸叫人很难说他到底笑没笑。
胡霁雪手指在照片的四排人里扫来扫去,花了好长时间,终于找到了那个不起眼的小姑娘:“秋荷。”
秋荷淹没在人群中,毫无特色,温顺而腼腆地微笑。
与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的胡霁雪不同,学生时代的秋荷沉默安静,以至于胡霁雪对她几乎没有任何印象。
“所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胡霁雪敲了敲照片上的学生秋荷,盯着池夜雨,笑容意味深长。
池夜雨看了胡霁雪一眼,淡淡道:“什么什么时候?”
胡霁雪挑眉:“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别给我装傻。”
见池夜雨继续沉默,她便继续说道:“就是上次处理猫妖的事,我听冷凇说你都制服猫妖了,就因为秋荷不同意,你就收手了,啧啧,这还是你吗?你知道冷凇怎么想的吗,他竟然问我高中时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他竟然怀疑你害怕秋荷,有所忌惮!”
胡霁雪没忍住发出一声嗤笑,冲池夜雨眨眨眼,露出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狡黠笑容:“要我说,这么明显的事,也就冷淞那个大傻子看不出来。
池夜雨说:“不要胡说。”
但是不要胡说什么呢,是不要妄加揣测他与秋荷呢,还是不要说冷淞是个大傻子呢?
胡霁雪才不会在意这些,她忽然想起什么,念了一句不伦不类的对子:“秋荷池夜雨,冷松湖霁雪,单从名字上看还是挺有缘分的。”
池夜雨心晃了一下,“秋荷池夜雨”这半句对子,是他与秋荷为数不多的交集之一。
刚上高中那会儿,班里同学精力旺盛,无处宣泄,一度流行起用人名对对子,几乎班里每个人的名字都被无情征用了,各种对子层出不穷,其中最为人广为称道的便是那句“秋荷池夜雨”,为了补全这半句,众人绞尽脑汁,一致结论“池夜雨”可以跟“湖(胡)霁雪”勉强对应,但“秋荷”却无人能对,最后还是胡霁雪补全的,用了冷淞的名字,从而“秋荷池夜雨,冷松湖霁雪”。
门口钥匙转动的声音响起,将池夜雨从回忆拉出。
冷淞提着电脑回来了,他在办公室誊录学生的期末成绩,一上午为了凑出几个六十分及格而绞尽脑汁。
胡霁雪说:“你可算回来了,夜雨都在这等你好久了。”
冷淞无奈表示实在难搞,他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不及格的,也没想到会花这么多时间。
胡霁雪说他是自找苦吃:“早跟你说了最后两个名词解释还有最后一道简答不要出那么偏怪难的内容,你非不听。”
“不是想让题目有点区分度嘛。”冷淞嘟囔,他抽了两张卫生纸擦擦眼镜,又喝了几口水清清嗓子,而后模仿校领导的架势,对着沙发上的两人威严地宣布开会。
胡霁雪毫不留情地大翻白眼,而池夜雨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多少带着些嘲弄的意味。
冷淞摸不到头脑,悻悻收回架势,直入正题。
20. 水汽
冷淞说的话题仍旧与猫妖有关,首先他断定秋喵喵化形一事与灵脉脱不了干系,然后他找出了那篇宁城大学地质与气象学院观测到极微型地震的报道:“这些天我查阅古籍与前辈的记载,几乎可以肯定,灵脉与山川地势关系密切,而地震则会造成改变山川地势的改变。”
池夜雨蹙眉:“所以你怀疑有灵脉藏匿在宁城大学处,那次微型地震改变了原本被藏匿的灵脉位置,秋喵喵机缘巧合之下偶然接触到了灵脉,故而化形?”
冷淞点头:“是,这是最合理和可能性最大的猜测,这几天我会抽空去宁城一趟。不过这件事我没有跟上面的说过,从我得来的消息看,上面彻底乱了,现在无人管理,无人拘束,谁知道那帮人会做出什么事来,我想先压着猫妖和灵脉的事,夜雨,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池夜雨问。
“倘若上面的人知道这些事,必然不会放过,按理说,咱们可以不管猫妖这档子事,你尽快搬走,假装不知道,就不会被搅进乱泥里——”
“我会管的。”池夜雨打断冷淞。
“霁雪也是说你肯定会管,”冷淞担忧之余又有几分欣慰,“那看来我们是想到一块去了,我就知道你会揽下,毕竟事关灵脉,关乎天下……”
冷淞对池夜雨心系天下的意识大加赞扬。
池夜雨小小惭愧了一下,他其实没有冷淞那种事事都往身上揽的责任心,他对灵脉倒不是很在意,他愿意管秋喵喵的事,仅仅因为秋喵喵姓秋。
胡霁雪瞄了眼池夜雨,又后看向一本正经、授课一般讲述灵脉重要性、对池夜雨无私精神大加赞叹的冷淞,嘴角浮现带着些许怜悯的浅浅嘲笑。
冷淞起身去书房,不一会儿拿了一沓符纸和一只木匣子来,对池夜雨说:“这次叫你过来,主要是要给你这些,符纸是我新画的,匣子里是霁雪的药,用不上最好,但也要以防万一。”
符纸和药匣抱在手里,沉甸甸的,池夜雨低头扫视符纸,又认真看了眼冷淞的脸色,见他大夏天里双唇惨白一片。
他们这一行的法术,过去都是依赖灵脉修行而成,灵脉衰微消失后,无法借力外在自然,只得向内向自身求索,比如冷淞画符,往往是鲜血与朱砂混合,这么厚一沓符纸,必然没少放血。
冷淞爽朗一笑,拍着池夜雨的肩膀说:“你不用在意,回头我多吃几盘猪肝就补回来了。”
池夜雨在冷淞处吃了一顿午饭,匆匆走了,下午回到照城的出租屋,秋荷与小猫不在,他从一沓符纸中找出有镇宅警戒作用的符纸,按照八卦阵法方位排布,从而确保住所安全。
这些事他没想好要不要告诉秋荷,他觉得似乎不应该打搅到她正常的生活。其实他也担心会吓到她,他的记忆中,学生时代的秋荷很胆小,她很怕老师,很怕上课回答问题,或许也会害怕他们这一行那些神神鬼鬼的玩意。
池夜雨重新打扫了客厅的卫生,而后发消息告诉秋荷他回来了,又问秋荷和小猫今晚回来吃饭吗?
秋荷回复说:不回去了,我带喵喵看晚场的电影,估计很晚才能回去。
秋荷与秋喵喵畅玩了一整天,恰逢暑期档电影上映,秋荷好久没看电影了,秋喵喵又是头一次接触,两“人”索性早上看一部,下午一部,晚饭后秋喵喵还想看,秋荷当然选择满足她的猫。
七点半多,秋荷带着她的猫走进电影院,理应十点散场,但八点出头,两人便灰溜溜逃走,为不自量力地选择悬疑惊悚片而懊恼不止。
不看电影了,左右无事,秋荷直接骑车带秋喵喵回家,说说笑笑到家门口,找出钥匙一开门,门一打开就看见——
池夜雨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滴水,腰间只裹了一条松松垮垮的浴巾,好巧不巧与秋荷打了个照面。
池夜雨以为秋荷会很晚回来,秋荷也没想过一推开门就是这幅场景,当场愣住。
数秒后,秋荷呆滞的眼神活泛了,视线流动,池夜雨发梢处水珠滴落,落在锁骨,停留一瞬,缓缓向下,淌过胸膛,流过随着呼吸起伏的腹间肌肉,继续往下,带着一抹迷人的水痕消失在低垂的浴巾中。
秋荷脸“腾”的红了,下意识后退一步,险些被门槛绊倒,仓惶而迅速把门关上了,重新将自己和小猫关在门外。
这一举动无疑让一切都更为尴尬。
“你干什么?”秋喵喵望着重新关上的大门,匪夷所思。
“怪,怪尴尬的……”
“什么尴尬?”秋喵喵不解,作为猫他一直理解不了人类对衣服齐整的执念,“他还穿着一条浴巾呢,我什么都不穿的时候你也没什么反应。”
秋荷小声说:“他是人,你是猫,人和猫又不一样……”
秋喵喵没来由地嗅出一点危机感,追问道:“那你更喜欢猫,还是更喜欢人?”
秋荷已读乱回:“猫好人坏。”
秋喵喵很满意:“池大哥跟我比起来也不至于很坏,至少他长得挺好看。”
“……我知道。”秋荷随口应付,她又不是瞎子,她刚刚看得一清二楚。
她心脏砰砰乱跳,眼前仍旧闪现池夜雨略带水汽的肉`体,他的肌肤上有着交错的伤痕,浅白色数道,水珠划过时有点晃眼。
他们那一行工作很危险吗?秋荷忍不住想。
她深深呼吸几次,平复心境,手重新放在钥匙上,她终归得进去睡觉,但她又不知道开门后该说些什么。
假如她活泼又大大咧咧,她一开始就可以随便开点没品玩笑应对过去,但与之相反,她生性内敛且敏感,善良而笨拙,这些特质排列组合到一起,注定了她在人际交往方面愁肠百结。
她能敏锐地觉察空气中的尴尬,却缺乏急中生智、随机应变的本事,往往下意识逃避,让本就尴尬的氛围更加尴尬,然后如今日般,站在门外不知所措,百般纠结,绞尽脑汁。
“咔哒”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
池夜雨穿戴齐全,只剩下头发仍然潮湿。
“抱歉。”
“对不起。”
他与秋荷同时说。
秋荷与池夜雨视线短暂交错,又很快挪开。
“抱歉,是我疏忽了。”池夜雨再度道歉,他敞开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秋荷低头拉着小猫速速跨过门槛,本想直接躲进屋里,但池夜雨叫住了她,他说有点事需要说一下。
池夜雨再度道歉,而后说起了符纸:“我在角落里放了镇宅的符纸,你平时打扫的时候见到不必慌张。”
秋荷点点头,沉默以对。
池夜雨又一次道歉:“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的,我当然知道。”秋荷低着头小声说,她并没有怪罪池夜雨,她只是非常不擅长处理异性关系。
她拿捏不住异性关系的界限,总觉得退一步似乎显得过于冷漠不近人情,而进一步则莫名暧昧。
她一时想不出该伪装出什么样的态度面对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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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面对小猫,她轻轻松松,面对人类,她脑子总不够用。
她逃回房间,打开空调,企图吹干刚刚出的一身汗。秋喵喵则对一切无所察觉,他钟爱的手游更新了,拿着手机兴冲冲跑出去找池夜雨玩。
大夏天的与小猫在外面玩了一天,加之刚刚尴尬地浑身冒汗,秋荷觉得身上又热又黏的,她打开一缕房门,听到秋喵喵与池夜雨打游戏的动静,趁着无人在意,溜进卫生间洗澡去了。
浴室地面被打扫过,干干净净,只玻璃上还弥漫着些许上一任使用者残留下的水汽,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尚未完全散去。
温热的水流从花洒中倾泻,带走了疲惫,抚慰心灵,秋荷觉得好多了,顺便也想好如何面对池夜雨了——假装无事发生,这无疑是妙招,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让生活继续维持原状。
但她的计划在洗完澡穿衣服的时候被打乱了,慌乱之中,她竟忘了带替换的衣物,而刚刚换下的衣物已经被她顺手丢进洗衣机了。
留给她的似乎只剩一条退路,光着身体跑回屋里。卫生间与她的次卧不过几步之遥,如果是她一个人独居,她会这样,但现在,她不敢冒险。
所幸她把手机带进卫生间了,忙给秋喵喵发语音:喵喵,去阳台给我拿几件衣服,送到卫生间来。
她的猫大字不识一个,她只能给他发语音,消息发过去后她其实有点忐忑,她猜秋喵喵在游戏中奋战呢,不知道能不能收到消息。
秋喵喵确实在血战,屏幕消息弹出,见是秋荷的,他第一时间点了进去,短短数秒的失误,他被敌方痛击,友方痛骂。
正如理解不了人类为什么进门前要敲门,秋喵喵也理解不了人类对衣服的“执念”,秋荷曾说过一个噩梦,她梦见自己在街上没穿衣服,秋喵喵始终不明白这算什么噩梦,街上的猫都不穿衣服,噩梦至少应该是街上的垃圾桶空空如洗,没有一点食物残留。
秋喵喵没有领悟秋荷语音消息的紧迫,他的战队还等他力挽狂澜,于是他把秋荷的指令传达给了池夜雨,正如平时秋荷告诫不准用爪子在沙发上乱抓,他也会传达给池夜雨一样。
但这次不似往日,此前他告诉池夜雨不准在沙发练爪子,池夜雨一笑,爽快答应,现在他让池夜雨送衣服,池夜雨面露难色。
“这不好吧……”池夜雨说。
“不好?什么不好?”秋喵喵反问,懵懂困惑。
池夜雨语塞,思考如何跟一只猫解释清楚诸如“男女大防”之类的内容,人类习以为常的习惯准则对于猫而言难以理喻。
不等他斟酌言辞,他的手机也“叮当”响了一声,秋荷发来一条简短语音:你在干什么呢?快点给我送衣服过来!
秋荷给秋喵喵发的第一条消息石沉大海,等待片刻,她又发一条催促,手指的水滴没擦干净,误触到了池夜雨的聊天框,而她本人对此毫无察觉。
听着语气急促的语音信息,池夜雨陷入沉思。
他对秋喵喵说:“你快点去吧。”
“等这一局结束就去,”秋喵喵不满,“你明明闲着呢,你快点去不就行了。”
“我去不合适……”池夜雨重复,他低头看着那数秒的语言信息,好像有点手足无措。
秋荷迟迟等不到小猫送衣服,又发了一条催促:快点!!!
理所当然的又发送到了池夜雨的手机。
秋喵喵“百忙之中”分出一只耳朵听池夜雨手机的动静,说道:“你看,在催你呢。”
21. 尴尬
卫生间的门被轻叩了三次,秋荷停下吹风机,打开一缕门缝,门外风和影子透进缝隙里,屋内带着沐浴露洗发水香气的水汽溢出,紧接着,一只手将她的衣物递了进来,衣物齐全,叠放整齐。
“谢啦,你继续玩去吧。”秋荷轻快道。
不等她说完,卫生间的门就被从外面关上了,接着是匆匆脚步声,逃走一般。
秋荷感叹秋喵喵网瘾不小,就这么着急打游戏,她继续吹头发,吹着吹着,后知后觉地品出不对。
首先她的猫不是一种很懂礼貌的生物,她教过秋喵喵很多次进门之前要先敲门,秋喵喵对此表示不解,门又没锁,为何要多此一举,一直不怎么听话,其次,她的猫不会叠衣服,而刚刚送进来的衣物不论大小,都叠得整整齐齐,最后,刚刚递衣物的手不像秋喵喵的手。
秋荷怕秋喵喵一时兴起,用沙发练爪子,隔三差五给小猫剪指甲,她很熟悉小猫的手,细腻柔软,几乎看不出关节,指甲也被磨得光泽圆润,纤细而秀气。
而刚刚递衣物的手,骨节分明,手背青筋清晰可见,没秋喵喵的细腻。
还能是谁的手呢,屋檐下一共两个人一只猫。
秋荷心惊,抓起手机,第一条消息是给小猫的没错,可最后发送的两条不知怎么发给了池夜雨,两条消息在屏幕上格外显眼,收件人的姓名也分外刺眼。
她没有勇气点开语音再听一遍,因为原是要发给小猫的,她语气没有客气,甚至有点颐指气使的味道。
而这两条带有命令口吻的消息发到了池夜雨那里,池夜雨最后还照办了……
血液一下子涌到脸上,秋荷不得不开窗呼吸些新鲜空气。
所以这算什么啊?前脚她撞到池夜雨洗完澡裹了条浴巾,彼此尴尬到互相道歉,后脚她就理所当然的让池夜雨给正在洗澡的她送衣物。
一切都变得混沌不堪难以解释了。
秋荷丧失活力,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
晚上秋喵喵回屋睡觉,兴高采烈地告诉秋荷自己的战队大获全胜。今夜秋荷异常疲惫,无论身体还是心理,只“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小猫,她麻木地刷手机视频,期望搞笑视频刺激大脑分泌多巴胺,尽快淡忘今晚的混乱不堪。
她没怎么搭理秋喵喵,秋喵喵却迟迟没有安静下来,他凑到她身边,大夏天热得要命,她不得不打开空调。她是知道秋喵喵这一招的,她的猫想吹空调,而她想节约电费,猫就凑到她身边,热得她不得不开。
打开空调后秋喵喵仍旧不安生,小刷子一样的舌头不停地舔舐秋荷,额角、耳边、还有后脖颈,殷切又认真,甚至带了点讨好的意味。
秋喵喵舌头深入睡衣衣领,秋荷痒到受不了,推开他,却发现他绿眼睛里满是焦急。
“你不要我了吗?”秋喵喵眼睛湿润。
“什么?”秋荷没跟上小猫的思路。
“我回来之后,到现在了,你没摸我一下。”
秋荷立刻抬手摸了摸委屈的小猫:“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你可是我的猫。”
见秋喵喵仍然郁郁不乐,她又补充道:“我最喜欢的猫。”
秋喵喵握住她的手,拉到脸侧,用脸颊轻轻蹭了几下,再度发出舒缓地呼噜声。
“唉,主要是今晚上太尴尬了,我办了巨大的傻事。”秋荷忍不住对她的猫吐槽。
有了秋喵喵之后,她生活质量大大提升,其一就是有能陪她说话的了,不管是不是人吧,反正她不用什么话都自己闷在肚子里了。
秋荷性格孤僻,没什么朋友,跟父母关系也不至于亲密到什么都说,大多数时候不管高兴还是委屈,都一人吞下,然后刷点搞笑视频麻痹忘却,自从秋喵喵出现,不光多了个陪她玩的,更是多了个能听她说话的。
猫有时理解不了她说的东西,需要她花大量口舌解释,但有一个极大的优点,他总会接受她的回答。比如秋荷加班回家,说起今天本来能早回家,只是同事又麻烦她帮忙,小猫问她能不能不帮忙,她说能,但是她不好意思拒绝,如果她的父母听到了,会反问“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指出她性格懦弱,再教育她为人处世的道理,要学会拒绝,但小猫从不多说,总会接受她给出的任何答案。
“我真不知道怎么搞得,”秋荷想起来依旧尴尬,“给你发消息,结果发给池夜雨了。”
“这也没什么吧,”秋喵喵困惑秋荷到底在纠结什么,“最后池大哥不也给你送衣服去了。”
“这就是最不应该的地方。”秋荷一想到池夜雨去阳台给她找贴身衣物又给赤身裸体的她送去,一阵难堪,脸颊发热。
秋荷脑袋埋进枕头,闷闷对秋喵喵说道:“你给我送衣服可以,池夜雨……不太行。”
秋喵喵没来由地生出一种被秋荷需要的满足感和自豪感,忍不住多问了一嘴:“为什么我行,池大哥就不行?”
“你是猫呀,”秋荷沉闷道,“但他是男人。”
“所以猫比男人好,对吗?”秋喵喵沾沾自喜。
“嗯。”秋荷答得有气无力,“你去把灯关了,早点睡吧,明天我还得上班。”
秋喵喵很听话地去关灯,但黑暗没有如约而至。
中途秋喵喵惊叫一声,扑到床尾,好像要抓什么东西,秋荷莫名其妙,没弄懂小猫突然搞什么鬼,凑近了看,是一只黑黢黢的虫子,密密麻麻数只长脚摆动,快速爬行。
好大一只蚰蜒。
似是感到周围的动静,大蚰蜒忽然调转方向,向着秋荷的方向极速冲刺。
“啊——”
骤变突生,秋荷没忍住尖叫,连滚带爬跳下床,拽住小猫,不许他用手指碰虫子,生怕小猫没点数被咬伤。
尖叫声引来了帮手,池夜雨出现在门口,一身干净的孔雀蓝睡衣,询问怎么了。
“蚰,蚰蜒,好大一只!”秋荷心跳飞快,语气惊慌。
“在哪呢?”池夜雨问。
“跑这里面了。”秋喵喵指了指床尾的衣服,刚刚秋荷落荒而逃,蚰蜒也被她的动静惊扰,径直钻进她放在床尾的衣服了。
对这种多足大虫子的恐惧压倒了一切,除虫已成当务之急,所谓男女之别人猫之分都退居其后。
秋荷退到池夜雨身后,池夜雨小心检查床尾的衣服,一件一件提溜起来,抖动,秋荷害怕大虫子陡然闪现,心弦紧绷,直到池夜雨拿起最后一件衣服。
直到拎起那件柔软的衣服时,精神高度集中于虫子的池夜雨才意识到自己拿起了什么——一件粉色蕾丝镂空内衣。
秋荷脑袋一空,池夜雨白净面庞泛起淡淡红色。
“啪嗒”一声,黑色虫子从内衣掉落在地,在狭小空间挣扎,四处乱跑,秋荷大骇,夺门而逃。
片刻后,池夜雨捏着一团卫生纸扔进垃圾桶,告诉躲到客厅的秋荷危机解除。
“谢,谢谢。”秋荷说得磕磕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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绊。
“……不客气。”
这种时刻,秋荷忍不住埋怨起池夜雨似笑非笑的长相了,总叫人觉得他在笑,好像在云淡风轻地笑盈盈看着自己。
但他脸颊的两团红晕又无疑昭示着他也不怎么自在。
两人相望一眼,又都迅速挪开。
秋荷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刚刚那种情形下她自然不会怪罪池夜雨,但尴尬实在难免。
“抱歉,我刚才……”池夜雨先开口了,却又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秋荷慌忙道:“……没什么,我应该谢谢你帮我抓虫子,还有刚刚给我送衣……”
秋荷想到刚才,又想到现在,尴尬的感觉全身游走,从头到脚,她额头冒汗,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个字被吞进了嗓子眼里。
“不,不用谢……”池夜雨声音同样发紧。
沉闷窘迫的氛围弥漫,笼罩在两人头顶,一秒钟都仿佛被拉长了十倍,最后仍旧是池夜雨先开口。
“你明天还要工作,早点睡吧,”他温声道,“……晚安。”
“嗯,晚安。”秋荷逃回次卧,心跳地飞快,想及今夜种种该死的巧合,窘迫到浑身血液发烫,都没空发觉这是她与池夜雨头一次互道晚安。
一系列巧合偶然,原本可以假装无事发生、轻轻揭过的尴尬事件串联到了一起,最终压垮了秋荷这般敏感慎微的人,难以翻篇。
面对池夜雨时,秋荷本就有些拘束,如今更为局促不安,骤然添了许多不自然,过分地客气,过分地小心,比如下班买菜回家,将菜递给池夜雨时,秋荷小心翼翼,生怕无意碰到对方的手之类的,再如对方传递物品,必然百般客气道谢,至于眼神视线,更是躲闪,估计再有小半个月,秋荷脑海中池夜雨的长相就该模糊了。
池夜雨察觉到了这一点,他试图与秋荷多说两句话,从而消泯两人间的微妙隔阂,但秋荷始终像一只惊弓之鸟,回避躲闪。
由于两人之间幽微难言的关系,饭桌的气氛变得有些凝固。
终于,钝感如猫也觉察到了不对劲儿,秋喵喵问秋荷:“你跟池大哥怎么回事?”
他想不明白:“你们也没吵架,也没惹对方不高兴,不就是你撞到池大哥衣衫不整,他抓蚰蜒顺手抓了你的内衣吗?这到底怎么了?”
他不理解。
秋喵喵的描述让秋荷觉得更不好了。
但笼罩在屋檐下的局促氛围没能持续太久,因为池夜雨忽然变得很忙,原本只照管本省玄学事件的他时常接到外省委托,一走就是五六天,冷淞说这是因为上面彻底乱了的缘故,上面乱了,下面也就跟着没了秩序。
池夜雨经常不在家,秋荷轻松了许多,但随之而来的是,她与秋喵喵的食物质量一落千丈。
七月下旬,池夜雨四天没回来了,他留在冰箱的预制饭菜被吃光了,秋喵喵只能吃秋荷索然无味的乱炖,痛苦到几近想要绝食,忍不住问:“池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秋荷不同不痒地指责小猫挑食,实则也有些想念池夜雨的饭菜,觉得比起指责小猫挑食,或许更应该怪池夜雨喂叼了他们的舌头。
她打开手机查看消息,池夜雨毫无音讯。
大概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尴尬,照顾到秋荷的想法,池夜雨回来之前都会发消息通知秋荷,往往能精确到几点几分,秋荷也会根据他的消息,判断今晚是在客厅陪秋喵喵看电视,还是窝在次卧玩手机。
22. 血液
池夜雨没有发任何消息,意味着他短时间内应该回不来,他上一次回来在半夜凌晨,造成了一点小小混乱,秋荷记忆深刻。
当晚秋荷于熟睡中被秋喵喵叫醒,她被黑夜中冒绿光的猫眼睛吓了一跳。
“你受伤了。”秋喵喵神色古怪。
“他怎么了?”秋荷一骨碌爬起来,打开床头灯。
她下午收到了池夜雨的消息,池夜雨说第二天凌晨回来,夜里听到动静不必慌张。秋荷半夜被秋喵喵叫醒,第一反应是池夜雨回来了。
“是你,你受伤了。”秋喵喵语气紧迫,“你哪里不舒服吗?你还好吗?”
“啊?”秋荷诧异于小猫的胡言乱语,“我受伤了,怎么可能?”
她好端端躺在床上睡觉呢。
“我闻到血腥味了,”秋喵喵眯起眼睛,鼻翼耸动,嘴巴微张,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秋荷觉得小猫露出的两颗虎牙格外尖锐。
“你身上流了不少血。”秋喵喵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耸动。
秋荷突然明白过来什么回事,一把推开小猫,从衣柜里找了件换洗衣物,往卫生间去了。
在卫生间内,秋荷隐约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然后是秋喵喵跑过去的动静:“池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秋荷不知道秋喵喵跟池夜雨说了些什么,总之数十秒后她昏昏沉沉从卫生间出,刚回来背上的包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池夜雨不由分说,将她拦腰抱起,大步往门口走去。
“我带你去医院。”池夜雨神态凝重。
“什么?”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秋荷来不及反应。
“喵喵说……”池夜雨欲言又止。
“我说你屁股在流血。”秋喵喵替他补全全文。
过于粗糙地描述使得秋荷脸红了,她算是明白了,这一只公猫跟一个男人说起她的月经,最后猫让人接受了她身受重伤的荒唐观点。
她颇为恼火,挣扎起来:“你放我下来!别听喵喵胡说,只是生理期而已。”
“什么,哦,这样啊……”池夜雨脸上表情迅速变化,由凝重转变为松了口气,还带着一点不自然。他轻柔地放下秋荷,臂弯处的重量消失,只剩几丝肌肤相触的余温。
“抱歉,我……”他为自己轻信小猫而深感懊悔,这点生理常识他不至于不知道,他应该多想一下,或许事关秋荷,关心则乱。
“没,没关系。”双脚重新踩在平稳地面上,秋荷又陷入了不知道说什么的境地,空气变得有些凝滞,前几日堆积的尴尬还未散去,如今又增一件新的。
她很想指责池夜雨,人怎么能这么没常识,就这么被猫骗了,但她内敛的性格让她闭口不言,毕竟她跟池夜雨又算不上多熟。
凝结的空气中只剩秋喵喵仍旧上蹿下跳:“生理期是什么?你还在流血!”
他转过身对池夜雨命令道:“你快帮她的屁股止血!”
秋喵喵的话让一切更不好了。
“唔,这个,秋荷自己会处理……”池夜雨轻轻笑了。
秋荷窘迫不已,抓紧拉着秋喵喵回次卧,禁止他再多说一个字。
秋荷花了好长时间跟秋喵喵解释什么是月经,秋喵喵似懂非懂,灰绿色眼睛布满担忧,好像怕她不舒服,一直大猫安抚小猫般地舔舐她的额头。
“总之,你不用那么害怕,只是正常的生理现象。”秋荷做出了最后的总结,摸摸猫脑袋以示安慰,“还有别舔我了,再舔就要给我舔破皮了。”
秋喵喵骤然收回舌头。
秋荷早上醒来,一眼就看到秋喵喵守在床边,眼中布满血丝,眼底挂着黑眼圈,显而易见的一夜未睡。
“太好啦,你没有死了。”秋喵喵说。他见秋荷醒了,凑过去蹭她的脸颊。
“生理期流血不至于死掉,”秋荷打着哈欠换衣服,“猫没有生理期吗?”
她知道狗狗会有,不知道猫咪的情况。
秋喵喵说正常猫屁股不会流血,要么是生病快要死了,要么就是要生崽了。
“你显然没有怀小猫,所以只能是快要死了。”
秋荷好笑:“我是人,当然不会怀小猫,而且这是正常的,不会死掉。”
秋喵喵仍旧不放心,他提议秋荷不要去上班了,秋荷拒绝了,她感觉还好,不需要请假,但秋喵喵说不安全。
秋荷奇怪:“有什么不安全?”
“血腥味……”秋喵喵闪烁其词。
“呃,这我没有办法。”
“这不安全……”秋喵喵喃喃道,“太容易想到吃的……”
猫妖灰绿眼睛闪烁着近乎狂热的诡异光泽。
秋荷觉得这是动物的本能,动物总会掩盖自己的气味,血腥味容易暴露虚弱的信息。
“放心好了,这又不是荒山野岭的,没东西吃人。”秋荷一边说,一边拍了拍小猫脑袋。
她没用多大劲,秋喵喵却被拍得浑身一激灵。
“对,没东西吃人。”秋喵喵不自然地重复道,然后底下头,没事找事一般舔了舔爪子。
秋荷沉默几秒,压低声音问:“喵喵,总不至于你会吃人吧!”
“我当然不会!”秋喵喵立刻说,“我不会吃掉你。”
秋荷抚摸小猫,教育他:“你要乖乖听话。”
穿戴洗漱好,秋荷带小猫去餐厅。池夜雨回来了,早餐又有了着落,秋荷喝着红糖薏米粥,觉得这粥是池夜雨特意为她准备的,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心里有点怪怪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连串尴尬事件后,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
这一次池夜雨没有在家里多待几天,晚饭时他说他又要出去处理鬼怪,这次是去临近省份,大概三天就能回来。
第四天,秋荷与秋喵喵吃光了冰箱里的预制菜,开始自己动手,秋喵喵不满,秋荷查看手机消息,池夜雨没有任何动静,秋荷判断他今晚不会回来了,于是与小猫放肆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吃菠萝。
对于上次在电影院看恐怖片被吓得中途离场一事,秋喵喵始终耿耿于怀,不顾秋荷劝阻,执意点播一部恐怖片。
离奇的剧情加上演技极好的演员,大夏天里看得秋荷后背凉飕飕的,剧情高潮处,主角躲避的安全屋外有东西要破门而入,一惊一乍的音效吓得她与秋喵喵近乎灵魂出窍,秋荷从秋喵喵手里抢过遥控器,把声音关了,一切顿时缓和下来,她和小猫甚至腾出嘴来,点评没有音效的辅助,画面看上去有点搞笑。
电视里安静了,秋荷却仍旧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先是咔嚓咔嚓声,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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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钥匙捅不进锁眼的动静,响了好久,安静了几息后,又响起了微弱的叩门声。
这些声音不是从电视屏幕中传来的,而是源自家门口,秋荷的肾上腺素再度急剧飙升,有什么东西在她家门口。
她僵木着犹豫了好久,最终拉着秋喵喵壮胆,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心惊胆战地朝门口猫眼看。
楼道的声控灯年久失修,很不灵敏,门外一片漆黑,只有敲门声断断续续,没有停止。
秋荷与小猫毛骨悚然,下一刻,楼道的灯骤然亮了,她看清了门口的东西,是池夜雨。
秋荷诧异他这次回来怎么没有提起通知,她早早地就把门从里面锁死了。
她解开门锁,一开门,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不等她说话,池夜雨往前走了两步,踉跄着倒在了她的身上。
秋荷觉得胸腹处凉飕飕的,很快又温热起来,滚烫的血液濡湿了她的衣服。
“喵喵,快打120!”秋荷当即命令。
“不,不行,”池夜雨声音微弱,从喉间挤出,“医院救不了,我房间有个木头匣子……”
秋荷招呼秋喵喵一块架着池夜雨回主卧躺下。卧室灯光明亮,池夜雨脸色惨白,双唇无色:“柜子里有一个木匣子,里面有一个绿盖子的瓶子。”
秋荷按照指示找到了那只木匣子,里面是各种稀奇古怪的瓶瓶罐罐,她找到里那只绿盖玻璃瓶,瓶身贴着“驱逐鬼气”的标签,里面装着一些淡橘色的粉末,像一罐跳跳糖。
“撒到伤口上……”池夜雨说。
秋荷小心揭开被血液浸透的衣服,赫然一道伤口,凶恶地横亘在池夜雨腰间,边缘参差,看上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啃了一口,深红色的血液从皮肉间不断渗出,流淌在腹肌肌肉线条上,凝结成一团随着呼吸微微颤抖的血冻。
更为离奇的是伤口处还隐隐蒸腾着黑色的雾气。
“小心,那是鬼气,不要碰到。”池夜雨气息微弱。
秋荷没见过这种场面,惨烈的场景与浓重的血腥气冲击大脑,她的手止不住的颤,哆哆嗦嗦的,洒起橘色粉末也没有准头。
洒下的大多数淡橙色粉末融化在血液之中,在秋荷思索要不要继续洒时,伤口处忽然燃起淡蓝色的火焰,池夜雨也因痛苦而颤抖起来。
“你,你没事吧?”秋荷惊慌失措,她伸出手,下意识想要熄灭莫名烧起的火焰。
下一刻,她的手腕就被死死攥住了,池夜雨用力太大,她几乎吃痛。
池夜雨的掌心一片潮湿,秋荷惊慌失措地看着伤口处火焰一点一点熄灭,而后她手腕处的禁锢也一点一点松弛。
安静之中只余下池夜雨沉重的喘息声,与秋荷惶恐不安的心跳声,以及伤口处仍旧缓缓流淌的血液。
在秋荷呆滞的时刻,秋喵喵悄然走近,他站在秋荷身边,目光不自觉地粘在池夜雨腰侧的伤口。
奔流的血液散发着腥甜气味,人血的味道闻起来与老鼠、小鸟、小鱼的味道都不一样。
秋荷听到了猫妖吞咽口水的细微动静。
秋喵喵灰绿眼睛流露出些许贪婪神情,圆形瞳孔渐渐拉长,虎牙越发尖锐,身体紧绷。
“喵喵?”
秋荷的声音响起,小猫身体骤然软了下来。
23. 缠绕
秋荷拽着秋喵喵离开主卧,回到次卧,她忍不住问:“你是怎么回事?你不会真的会吃人吧?你这个样子……怪吓人的。”
最后四个字敲下,秋喵喵眼睛顿时黯然,如同被雨浇透了,嗓音湿漉漉的:“你害怕我吗?”
“我……”小猫可怜兮兮地模样让秋荷说不出狠话,她也确实不怕他,毕竟谁会怕自己的小猫呢,哪怕他可能很凶。
秋荷叹了口气:“我是怕你对池夜雨做些什么,你还记得冷淞说过什么吗?如果你吃人,不光不能留在我身边,还会被处理掉。”
秋喵喵低着头,默不作声。
“你跟我说实话,”秋荷压低嗓音,“你真的想吃人吗?”
秋喵喵咬着嘴唇,嗫啜道:“我说实话的话,你会不要我了吗?”
“……不会,你是我的小猫。”
“我——”
主卧方向传来不小的动静,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打翻了,秋荷想起仍在流血的池夜雨,她一时顾不上秋喵喵的回答,严肃道:“喵喵,你变回小猫的样子,在这个屋里呆着,不准出去,听到了没有?”
秋喵喵委屈巴巴的,变回狸花猫,乖乖坐在地上。
“等我回来。”秋荷将次卧门一关,匆匆赶去池夜雨房间。
池夜雨正挣扎着坐起身来,无意间碰倒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他撑着身体稍一用力,腰腹间的伤口血流成河,秋荷三步并两步,忙上前搀扶,又在他腰后塞了只枕头,汩汩血流很快蔓延到枕头上,猩红一片,秋荷又一次提出去医院。
池夜雨摇摇头,指着那只装满稀奇古怪瓶瓶罐罐的木匣子说,声音很轻:“里面有止血的。”
秋荷发现了一包暗绿色粉末,包装上写着止血粉,她哆哆嗦嗦地将粉末洒向伤口,万幸,这次没再有什么火焰之类的异象,而且这包三无止血粉似乎颇有奇效,黏黏糊糊积在伤口处,真的止住了血。
“多谢。”池夜雨轻声说。
“你,你还好吗?”秋荷忐忑。
“还好,还好……”池夜雨说得很轻很慢,仰着头,闭着眼睛,额角处渗出一层薄汗,不知是痛的,还是因为屋里太热的缘故。
“还需要我做什么吗?”秋荷觉得他看上不是很好,失血过多的人轻飘飘的,好像一张快要被风吹走的白纸,她再度提议,“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池夜雨摇头:“这不是寻常的伤口,去医院容易说不清楚。”
“那还需要我做什么吗?”秋荷瞄了一眼池夜雨的腰腹,不由心悸。
“没什么了,你早点去休息吧。”
“伤口不需要包扎吗?”
腰腹间的伤口龇牙咧嘴般暴露在空气中,根据秋荷浅薄的卫生常识,应该消毒,然后包扎。
“需要的,”池夜雨说,“我自己来就好。”
他稍稍起身,像是要找什么东西,只一动作,伤口处便又渗出了血。
看到鲜血,秋荷立马慌了,忙道:“你不要动了,需要什么跟我说。”
池夜雨重新半躺在床上:“你找找木匣子里面,应该有包扎伤口的东西。”
秋荷找到了一大卷纱布,许多棉球,还有消毒的碘伏酒精等。
她瞅了一眼池夜雨,默默拿出一团棉球,坐在床边,小心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
随着或湿润或干涸的血迹擦去,池夜雨原本的肌肤浮现出来,这一次秋荷更清楚地看到了他身上的疤痕,一道又一道,纵横交错。
棉球擦拭至伤口处,一切更为触目惊心,止住血后,参差不齐的伤口裸露在空气中,看得更为清晰,肌肤撕裂,皮下□□渗透着血丝,仿佛随着呼吸微微颤抖。
秋荷没见过这种场面,手抖得厉害,控制不住力道,无意间牵动掌下伤口,伤口又渗出血丝,池夜雨抽了一口气。
秋荷手足无措,慌忙站起,找出刚刚没用完的止血粉,又给伤口糊了一层。
待到呼吸渐渐平稳后,池夜雨低声唤了一声:“秋荷。”
“嗯?”秋荷睫毛微颤,看向他。
他声音比往日低哑了许多:“别害怕。”
“抱,抱歉,弄疼你了……”
或许因为眼睫些许湿润,池夜雨眼睛比往日要明亮许多,他望着秋荷,微微笑了一下:“没关系,不是很疼。”
“我……”秋荷抓着棉球,垂着手,低着头,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
“别害怕。”池夜雨重复了一遍,温和,平稳,舒缓,像一阵不急不缓的夜风。
秋荷安心了一点,再度小心擦拭血迹,又按照池夜雨的指示,从木匣子里找到了药物,小心涂抹在伤口,最后是用纱布包扎,伤口面积不小,秋荷思索了一下最便捷的方法,用纱布需整圈缠过腰腹。
她拿着大卷纱布在池夜雨腰腹比量,然后说出来自己的想法,要池夜雨稍稍配合一点。
池夜雨坐直了一些,秋荷的两臂从他腋下穿过,他感受后腰痒痒的,是秋荷的手带着纱布绕圈,动作无比的轻柔,却也无比的难以忽视。
纱布一圈一圈的缠绕,手掌下是呼吸起伏的肉`体,耳畔是粗重而灼热的呼吸,秋荷用纱布缠绕池夜雨,池夜雨的气息却从每一个角落里渗入,几乎将她包裹。
秋荷手下的动作不禁慢了下来。
直到池夜雨的声音响起在头顶,听起来带着隐隐笑意。
“好了吗?”他轻声问。
秋荷心跳骤然加速,加快了手底的动作:“快了。”
最后匆匆给纱布打了一个结,秋荷松开了绕在池夜雨腰间的的胳膊。
她审视着池夜雨腰间纱布,顾虑自己的包扎手法是否专业的同时,察觉到一个没用的细节——池夜雨的腰很细。
这一无关痛痒的细节莫名让秋荷有点慌乱,她挪开投射在腰腹的视线,却没从池夜雨身上挪开。
沿着腰腹往上,她没有看到藏在沾满血污衣物下的胸膛,但看到了颈部的喉结,她好像看了什么不该看到东西一样,骤然跳过,而后看到发白干裂的唇。
“我去给你倒杯水喝。”秋荷跳起来跑出房间,在厨房烧水的噪声中平复心跳。
秋荷端着一杯温水回到了主卧。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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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池夜雨的杯子,从橱柜里挑了一只新的陶瓷杯,她的杯子画着荷花,给小猫的那只画着鱼,剩下一只画着荷叶的给池夜雨用。
池夜雨确实很渴,几口就喝完了,秋荷又去倒了一杯,这次池夜雨没有着急喝,只是捧在手心。
屋内静悄悄的,这让秋荷有些不安。她擅长一个人呆着,擅长安静的隐入人群中,非常不擅长处理这种只有两人,只有自己和对方面对面的时刻,她不知道说点什么合适,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合适,这种场景总让她想起被老师或者上司叫到办公室谈话。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局促不安,池夜雨轻轻笑了,先开口说话了:“秋荷,你还跟高中的时候一样,一点也没变。”
“……是吗?”秋荷不太认可,她高中毕业八年了,变化很大,至少这些年里,她少女时代的理想与活力早已在生活中彻底消磨殆尽。
“我是说你还跟以前一样,不怎么擅长跟人说话。上高中时,不熟悉的人跟你讲话,你也是现在这幅模样。”
“什么模样?”
池夜雨略一思索,说道:“像呆呆愣愣的胆小兔子。”
秋荷小小惊讶了一下。池夜雨的话与母亲对她的形容高度相似,只是母亲的形容更刻薄更不留情面,母亲说陌生人跟她讲话时,她呆愣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好像没有大脑。
见秋荷没有应声,池夜雨有点不安:“你没有生气吧,我其实觉得挺可爱的。”
“啊……没什么的。”秋荷反应慢了是因为她敏锐地捕捉到奇怪的一点,母亲知道她总是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是因为她是她的母亲,母亲当然会熟悉女儿,那池夜雨呢?秋荷记忆里她和池夜雨一点也不熟。
她这种各方面平平无奇,性格又非常内向的人,上学的时候在班里是透明人,毕业后一般也是第一个被忘记的。
“我还以为你应该早就忘了我呢。”她说。
“怎么会呢?”池夜雨苦笑,“该不会是你早就忘了我吧?”
“没忘。”
但也记忆不多,实际上秋荷早忘了大部分同学,还能记得池夜雨是因为那句不伦不类的对子——秋荷池夜雨。
毫无格律可言,不怎么朗朗上口,但其中有自己的名字,秋荷自然记忆深刻。
除此之外,关于池夜雨,她只记得一点:“我记得你总是请假。”
她补充道:“大家有些好奇,有人说你是某某企业的继承人,不在的时候都是在处理家族事务。”
池夜雨忍不住笑,牵扯腰腹伤口。
“你快别笑了!”秋荷见纱布里隐隐渗血,着急警告。
“不会有事的。”池夜雨出言安抚,最终还是乖乖止住了笑,又问,“那你信了吗?班上人的那些说法。”
“不太信,我觉得太戏剧性了,太不现实了。”
话一出口,秋荷就觉得好笑,论戏剧性和不现实,哪能比得上流浪猫变成人千里迢迢找到她,开口就指责她始乱终弃的故事呢。
“所以你请假的时候,都做什么去了?”秋荷还是有些好奇。
24. 交汇
对于学生时代的池夜雨,秋荷没多少记忆,仅存的一点记忆就是他总是请假不去上学,而记住这一点的原因,除了有一学期池夜雨是她的前桌,池夜雨不在,没人遮挡,她上课犯困比以往更胆战心惊之外,最主要的一点是关于池夜雨请假不上学的猜测很多,众说纷纭,传的神乎其神。
最广为人知的是家族企业继承人,还有一些与之相反的,比如家境贫寒不得以请假当陪酒郎补贴家用,还有一些悲情色彩的,如身患重病,请假都是去医院化疗了……
如此种种,花样繁多,当面对传闻中的正主池夜雨追忆往事时,秋荷忍不住好奇,询问他那几年到底请假做什么去了。
“唔,传闻也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某种程度上确实可以说我去处理家族事业了。”
池夜雨的回答令秋荷大吃一惊,几乎以为他是什么池少池总之类的。
“恐怕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池夜雨笑了,“如果说什么家族企业商业帝国的话,冷凇或许沾点边,至于我,普通人家罢了,我刚刚的意思是,我们这一行的法术大多都是家族传承,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之后,其实也能猜出当时我请假做什么去了吧?”
“其实猜不到,”秋荷略感惊讶,“你那时毕竟才十七八岁,又是高中,正常家——”
她猛地想起此前池夜雨提到过父母皆已过世,话说一半明白过来,既然池夜雨父母去世时间应该就是高中那会儿,那么正是因为父母去世,池夜雨才早早接替父母的工作,频繁地请假,外出处理鬼魂精怪。
后半句“正常家庭的小孩都忙着考学,哪里顾得上其他的”,秋荷觉得说出来可能有些伤人,咽了回去。
“所以你从十七岁左右,就开始做这一行了……”秋荷的视线重新落到被纱布包裹的伤痕处,声音都变轻了,“你们这一行很危险吧……”
池夜雨说:“一般不危险。”
秋荷表示怀疑。
池夜雨更正:“偶尔有点危险。”
“那你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池夜雨说:“这次比较倒霉,碰上做黑市生意的人了。”
秋荷觉得黑市这个词听上去无比遥远,跟妖怪一样,不像是她这种老实人能知道的东西。
池夜雨继续说道:“我这次回来发现郊外坟地的气势有些古怪,疑心是要闹鬼,便过去瞧两眼,结果碰上有人在挖坟,前不久我从冷凇那里听说黑市有人重金悬赏收购人骨骨灰,便猜那人应该是要偷尸骨去交易,我还没走近看清,那人听见动静就逃了,我只顾着追他,没注意坟地里打开的棺材里起尸了,一不留神就被伤到了。这次主要是比较倒霉,加上大意了,其实寻常鬼怪不至于伤到我的,大多数时候没什么危险。”
“是吗?”秋荷不太相信,“那你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伤疤?”
“那些是十来岁时初出茅庐,技艺不熟受的伤,大多只是无关紧要的皮肉伤。”
秋荷觉得他在轻描淡写,指了一下他的腰腹:“这样的皮肉伤?”
“当然不是,如果次次这样,我不早就死了。”池夜雨哈哈一笑。
见秋荷一脸惊恐,他又道:“这种情况是偶然,真的,毕竟现在人死了都火化,没有尸体,实在太久没遇到起尸这种事了,难免疏忽。只是这次回来之前来不及提前说一声,又是这个样子,大概吓到你了吧。”
“我不害怕,”秋荷垂着眼睫,隐约感觉池夜雨对受伤这事的态度有些轻浮,忍不住小声劝诫,“你之后还是小心点吧,伤口看着怪疼的,还有再有这种情况,最好快点回来,万一不小心死在路上了……”
池夜雨笑了:“死在路上?”
秋荷有点尴尬,怎么话说着说着就这么不吉利了呢。
但池夜雨满不在乎,轻巧道:“至少算是不错的死法。”
“不好,”秋荷很认真道,“这不太好。”
池夜雨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好吧,那我会小心。”
秋荷不知道他这话是敷衍还是认真的,只轻微点了点头。
池夜雨又继续道,“你和喵喵也要留意,你大概也猜得出我们这一行的人大多对灵脉非常在意,乃至为此不择手段,冷凇说最近黑市上开始有关于灵脉消息的悬赏了,喵喵化形的事就关系到灵脉,一旦风声泄露……总之你和他平时多加小心。”
池夜雨没有将他这一行对灵脉争执到你死我活的实情全部说出,也没有说你们最好乖乖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之类的,虽然这会是保护秋荷与猫妖安全最保险的办法。他不太希望吓到秋荷,也觉得不应该限制她,她的生活应该依旧往日一般平静无澜,在他的守护之下。
但秋荷仍旧敏锐捕捉到了不安全,询问:“我和喵喵需要注意些什么吗?”
“恐怕喵喵出门时需要遮掩一下身上的妖气,冷淞之后会画好相应功能的符纸,其余的你不必担心。”
“喵喵变成人的事影响很大吗?”秋荷有些忐忑。
池夜雨想了想,说:“还好,你不必担心。”
他会处理好这些的。
“会很危险吗?”秋荷不由自主地看向池夜雨的腰腹。
池夜雨安抚道:“不会。”
“不过说起来,喵喵去哪了?”他又问道。
“他啊,他……他,他晕血,呆这里添乱,我先让他回屋里了。”秋荷随便找了个借口。
池夜雨一怔,随即嘴角提出几丝淡笑,双眼微眯:“晕血?猫妖会晕血?”
“对啊,我也没想到。”
秋荷不怎么擅长撒谎,她自己是知道的,故而说话时目光没有丝毫躲闪,直勾勾地盯着池夜雨的眼睛,以示自己毫不心虚。
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也注视着她,眉眼和煦,流转的眼波像一汪春水,蓄着笑意,她与那双眼睛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她看到自己倒映在清澈春水之中,心脏狂跳了起来。
在她将要支撑不住挪开视线时,池夜雨放过了她:“好吧,我知道了。”音调温和,似有无奈,更多纵容。
秋荷只记得撒谎的人眼神会躲闪,却忘了自己一向勤于回避,从不与人对视,顶多跟猫猫对视。
“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池夜雨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晚安。”
“嗯嗯,你也晚安。”
秋荷起身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你夜里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别不好意思,直接喊我就好。”
她仍旧对池夜雨那道没有经过专业医护人员处理的伤口充满忧虑。
“好。”池夜雨答应。
秋荷轻轻关上了主卧的门,池夜雨脑海却仍然浮现着她关切柔和的眼神。
在很多年前他就曾见过这样的眼神,在一个连雨天,在一场葬礼之后,在一柄雨伞之下。
他觉得秋荷一点也没变,还是同与过去一样,柔软悯怀,笨拙地藏着,躲闪着,毫无棱角,悄悄散发着明亮的光泽。
秋荷回到次卧,狸花猫在床中央睡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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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她的脚步声,睁开眼,打了一个巨大的哈欠,四条腿绷直伸展,又爬起来,撅着屁股做了一个标准的猫式伸展。
秋荷指使道:“喵喵,下床,变回人。”
狸花猫跳下床,瞬间变回了黑发小猫少年。
秋荷又说:“……把衣服脱了。”
秋喵喵不加犹豫,上衣,短裤……
没有丝毫疑问,执行地一丝不苟。
“这样可以了吗?”睡眼惺忪的秋喵喵□□,眼眶微红,还沾着打哈欠留下的细小泪珠。
秋荷感受到了别样的满足感,一直以来她人微言轻,永远可以被忽视,但她的猫,总是听她的。
“再变回小猫,我要带你洗澡。”
秋荷把狸花猫里里外外从猫头到猫尾都洗了一遍,本想使用有着浓郁柑橘香味的沐浴露遮除去自己与小猫身上的血腥气,奈何狸花猫不从,秋荷无奈,选择了另一款香味极淡的沐浴露。
洗完澡,她扔掉了自己和秋喵喵沾上池夜雨血迹的衣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最后躺在床上,疲倦地刷手机。
秋喵喵照旧凑到跟前,小猫一样亲昵地剐蹭秋荷,秋荷伸手摸摸猫脑袋,小猫喉间发出阵阵舒缓的呼噜声。
秋喵喵趴在秋荷身侧,讨好地舔了舔她脖子上若隐若现地青色血管,忽然承诺道:“我不会吃人的。”
“好喵喵,我最喜欢的猫。”面对小猫,秋荷总能毫不吝啬赞美。
“只要我不吃人,我就能一直在你身边了,对吧?”
“呃,我也不确定,不过我希望你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
“那就好,只要你希望就行。”秋喵喵开心了,放心地蹭蹭秋荷的脸颊,鼻翼耸动,秋荷身上有着与他一样的气味,同一种沐浴露香气,这让小猫颇为满足,他忍住不深呼几口,而后忽然张微微着嘴愣住了,“你身上有池大哥的味道。”
“嗯?”秋荷脸有一点热,想起刚刚缠绕纱布时她是跟池夜雨离得有点近,但现在她完洗澡又换完衣服了,“别胡说。”
“真的有。”秋喵喵悒怏不乐,继续嗅闻,继而不安。
他异常认真地舔舐秋荷的耳后,在她的脸颊脖颈处反复磨蹭,最后变回狸花猫,用脑袋不断顶撞摩擦她身体的各个部位。
“你做什么啊?”秋荷受不了小猫过分的热情,坐起身来。
然而了狸花猫还没完,又在床上翻滚,接着又伸出被修剪过的指甲抓床单和秋荷的衣服,抓得布料上起了一个一个的小疙瘩。秋荷怀疑小猫这是在标记领地,她之前听说猫咪通过用头部蹭留下气味,用爪子留下痕迹,从而标记领地。她还知道,除此之外,猫咪还有一种更为野蛮的领地标记法。
果不其然,狸花猫屁股冲着秋荷,抖擞尾巴。秋荷一巴掌拍在猫屁股上,怒道:“反了你了!”
她知道公猫这个动作什么意思,她决不允许秋喵喵在家乱喷尿。
秋喵喵变回人,精神萎靡:“我不喜欢别人的味道。”
“那你也不能乱尿乱抓!”
“好吧,我会听话的。”秋喵喵委屈地趴下,缩成一团。
谁会真的和小猫计较呢,反正秋荷不会。她叹了口气,手指插入小猫少年湿润的乌发,一点一点梳理:“喵喵,你要乖乖的。”
头皮处酥酥麻麻的触感让秋喵喵舒服的几乎睁不开眼,从喉腔伸出挤出轻到几乎听不清的含糊话语:“我会的,但是你身上也不许有其他的味道,我不喜欢。”
25. 来客
秋荷早上一起来,先给上司白沥安打电话请病假,搬出感冒发烧的借口,电话那头小白脸不太乐意,问了嘴真的假的,秋荷装模作样咳嗽了两声,白沥安沉默片刻,忽然试探着问道,该不会你那边有什么事吧?
撒谎被抓,秋荷心脏漏拍,她这边确实有点事,她的合租室友昨夜重伤回家,她有点怕他死了。
“我能有什么事,咳咳,如果不是烧得厉害,我肯定就去了……”秋荷讪笑。
也不知道白沥安信没信,反正最后听他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说了句好好养病,还是批下假来了。
挂了电话秋荷就进了厨房忙活,秋喵喵一脸不情愿,明显不想吃秋荷做的食物。
“那你想吃池夜雨做的?”秋荷打开煤气和抽油烟机,痛心疾首,指责小猫,“秋喵喵,他都血流成河了,还要起来给小猫做饭?”
秋喵喵说:“反正他又没死。”
秋荷低着头翻找手机里的煎蛋饼的攻略,指挥秋喵喵帮她打两个鸡蛋,然而她的厨艺确实略逊一筹,鸡蛋饼总是糊底,散乱不成型。
秋荷焦头烂额的翻找攻略,耳边却传来沙哑的笑声,在抽油烟机轰鸣声的掩护下,池夜雨不知不觉地出现在她身边,一只手顺走了她手里的铲子,一手拧煤气,关小火力。
“火候要小一点。”他温和道。
“你,呃——”秋荷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到,下意识往后一退,险些绊倒自己,池夜雨眼疾手快,伸手在她腰间架了一下,免得她撞翻油坛子。
池夜雨换了干净的衣服,看上去比昨晚好些了,只是脸上明显缺少血色。
秋荷可不敢让一个伤员搀扶,忙扶着灶台站稳,小心观察池夜雨脸色,说道:“你应该躺在床上……”
“放心,我心里有数,”池夜雨手覆在平底锅锅柄,虚虚提了一下,按着肚子说,“比如我可以动铲子,但现没法颠锅给饼翻面。”
秋荷被他的动作吓了一大跳,神情紧张,唯恐其腰腹伤口开裂。
池夜雨发觉自己在厨房能帮忙,但惹得秋荷提心吊胆,不断瞄着他的腰腹一惊一乍,为了叫秋荷安心,他自觉退出,和秋喵喵一块乖乖坐在餐桌的椅子上。
他侧眼看着厨房里手忙脚乱的秋荷,总觉得自己昨夜的伤口和血浆吓坏了她,心底隐隐有些愧疚,她本就沉默内敛,不怎么敢跟他说话,如今又吓到了她……池夜雨微微摇头。
秋荷不会颠锅,只能用铲子将鸡蛋饼翻面,最终乘出一大盘煎得稀碎的鸡蛋饼。
轰隆作响的油烟机一关,周围安静下来,她听到了池夜雨打电话的动静,并非她刻意想听,而是电话那头的声音实在大,几乎要飞出来了。
“池夜雨!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一个歇斯底里的女声,“你又来这一套,又是这种不顾自己性命——”
“下次我——”池夜雨尝试打断,但失败了。
“下次?还有下次?”原本应该清脆悦耳的女声因为愤怒而尖利无比,“再有下次我就见不到你了吧?你要是死了,叫我怎么办!”
池夜雨握着手机,秋荷站在他身后的厨房里,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半晌,电话那头怒气冲冲的声音软了下来,近乎央求:“夜雨,你不为自己想一想吧,也为我们想一想吧……”
胡霁雪一大早就得知了池夜雨受伤的消息,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里,作为发小,她最清楚池夜雨性子的,自从父母兄长去世,池夜雨了无牵挂,遇事不顾性命,没少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她一直觉得照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池夜雨会伤势过重,不治而亡。
“……求求你别总是拿自己冒险了。”每次劝池夜雨,胡霁雪都觉得绵软无力,她太了解他了,知道他看上去一团和气事事好商量,实则倔得不行。
池夜雨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霁雪,这次真的是意外。”
“意外?”胡霁雪冷哼一声,池夜雨前科太多,她不怎么相信,“坟地里的僵尸就能把你伤成这样吗?别人不知道你的身手难道我还不知道吗?别找什么疏忽大意的借口了,就是你不在乎会不会受伤!你丝毫不知道爱惜自己的缘故!”
池夜雨没应声,电话那头也跟着沉默了,片刻后,电话那头的声音换成了冷凇。
秋荷在想“霁雪”是谁,这个名字听着无比熟悉,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秋荷池夜雨,冷松湖霁雪,她的高中同学胡霁雪。
秋荷对胡霁雪印象深刻,远比池夜雨深刻,甚至还记得她的长相,因为她长得实在漂亮,在一群不施粉黛的学生里彷佛自带美颜滤镜,经常有各种莫名其妙的情书神不知鬼不觉地堆满她的桌洞,也常有一些没脑子的二货为她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她经常处身于漩涡中心,一直是整个级部课间闲谈中时常提到的传奇人物。
而各种绯闻与漩涡中心的胡霁雪永远我行我素,即便没有美貌,仅凭直爽张扬的性格她也能折服所有人,她被众人的吹捧,却又不在意吹捧她的众人,越是这样,越是成为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秋荷这种本就黯淡到透明的人,站在她身边约等于人间蒸发了,唯一一次能跟她相提并论还是因为那句对子。
上联秋荷池夜雨,众人都觉得池夜雨与湖(胡)霁雪最配,却想不出秋荷该与什么相配,后来胡霁雪提议说冷松,班里没有叫冷松的,内向如秋荷自然也不会去问是谁,直到若干年后的今天——
冷凇胡霁雪,秋荷恍然大悟。
所以,“秋荷池夜雨,冷松湖霁雪”,除了秋荷自己,另外三个一直都有联系,而且貌似都是那一行的……
秋荷不知所措地想起“池夜雨与胡霁雪很配”了,端着一盘稀碎的鸡蛋饼愣神,都没发现池夜雨打完了电话,含笑注视着她。
“过会儿冷淞想要过来一趟,”早饭的末尾池夜雨说,他知道秋荷内向的性子,便又补充道,“可以不让他上楼来,我和他在楼下见一面就行。”
秋荷不着痕迹地扫过池夜雨腰腹,伤口与绷带藏在衣服里面,她始终认为池夜雨应该乖乖躺在床上,不易四处走动。
“你叫他来吧,正好我请假了,有空招待一下。”一想到招待生人,秋荷紧张地肠胃抽搐了一下。
她自小不太擅长与人来往,父母为纠正她内敛木讷的性格,训练了她面面俱全的礼貌和周全无失的待客之道,面对不熟悉的人,她就搬出父母教她的,表演得齐全周到,麻烦且累,不算很热情但不至于太过生疏,有距离感的同时也叫人挑不出错。
池夜雨忙说:“你没必要因为他来请假,不用招待他,他人挺……挺随和的,可以当他不存在。”
“不是因为他才请假的……”秋荷声音变小,视线掩盖弥彰地浅浅掠过池夜雨的腰腹,投向餐桌上的鸡蛋饼。
池夜雨笑了:“好吧。”
低头吃几口没滋没味的鸡蛋饼,秋荷忽然问道:“胡霁雪也来吗?”
见池夜雨面露惊奇,她又局促地解释:“我刚刚听到你电话那边的声音了,霁雪,是你和我的高中同学,胡霁雪对吗?”
“是她,不过她暑假里忙,应该没空。”
秋荷忍不住又问:“她和你一样,也是这一行的吗?”
池夜雨点头:“是,昨晚用的药就是她做的,我用蜡烛,冷凇会画符,她会炮制草药。”
“你们好像很熟……但我没记得高中的时候你们有什么联系……”
“我和霁雪家是街坊邻居,自小一起长大的,高中时我们私下联系不少,只是,”池夜雨笑了一下,“霁雪她太引人注目了,我俩商量过要刻意避嫌,在学校里故意装得不熟。”
“哦……”秋荷低下头,又夹了一块鸡蛋饼,慢吞吞地吃,凉透了的鸡蛋饼颜色寡淡,味道也寡淡,跟她本人一样,而且难以下咽,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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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梗着脖子咽下去,瞬间感觉胃里也凉透了。
秋喵喵对冷淞即将登门一事颇为不悦,他一直记得上次冷淞一通视频电话害得他饱受符纸之苦,但不巧的是,午后冷淞拜访,一进门就先掏出了厚厚一沓符纸摆在桌上。
秋喵喵龇牙咧嘴,冷淞毫不在意哈哈一笑,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摸了摸猫脑袋,可能是手法得当,秋喵喵几乎马上就被驯服了,收了爪牙。
冷淞说这是猫咪这种动物的天性使然,即便修炼成妖,本性难改。
这是秋荷头一次线下见到冷淞,真人长相远比视频通话的影像里还要有书卷气,不过自从他在沙发上坐下,他与池夜雨谈的都是法术啊符纸啊之类的内容,无疑是顶着一张秀才脸,干的都是道士的活。
席间冷淞说起灵脉一事,话题最终落到了秋喵喵身上,他去了宁州一趟,基本可以肯定秋喵喵化形与宁州灵脉脱不了干系。
“此前宁城大学地质与气象学院观测到了宁城发生微型地震,在加上6月24日下午3时28分这个时间节点,这个时间涉及到五行阴阳八卦,就不做太多解释了,总之就是恰好天时地利都凑到了,万中无一的巧合,早已消失藏匿的灵脉位置偏移,在加上‘猫’和,天时地利‘猫’和,喵喵应该是恰好出现在灵脉的气口,就是这个位置——”冷淞举着手机给池夜雨和秋荷看了一张照片。
照片毫无拍摄技巧,秋荷认出取景地是她母校宁城大学湖面的一角,是过去她读书时从宿舍到教学楼的必经之地,秋喵喵经常在这条路上等着她投喂。
在秋荷看来平平无奇的一张照片,却让池夜雨脸色凝重起来,他放大照片,指着湖边一颗歪脖子柳树下面的杂草:“灵脉的气口?”
秋荷怀疑他们这一行的能看到有些她这种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不过仔细想想也是,他们这一行能看到鬼魂,自然也能看到别的。
“不错,正是灵脉。”冷淞点头。
池夜雨问:“除了你之外还有人发现吗?”
冷淞大笑:“暂时没有,毕竟气息实在微弱,就算是刻意探寻,没个十天半月也决计不会发现,除非和我一样因为喵喵的事顺藤摸瓜,毕竟没人会想到千方百计找不到的灵脉不出现在山泽大川或者什么庙宇殿堂,反而出现在一所普通大学的杂草堆里。”
“你有跟上面的人说吗?”
“当然没有,且不说上面乱成什么样子,说出这一消息无疑是往粪坑里丢了一个炸弹,再者我发现这处气口气息微弱,我在宁城大学住了二十多天,走时气口的灵气明显比去时微弱了许多,据我观察是在不断减退,应该过不了多久,大概三四个月,灵脉就会重新被藏匿,昙花一现而已。
“而且说实话我觉得灵脉好像没什么实际用处,”冷淞皱眉道,“我发觉那处气口之后,尝试用灵力画符纸,效果与我用血做引子画出来的也没差多少,再加上现在科技发展,法术的用处越来越少,我个人觉得,人类不怎么需要灵脉了。”
“灵脉还有其他的用处,”池夜雨说,“我小时候在外婆家那边的藏书中好像看到过灵脉关系修道成仙,也关乎家国龙脉。”
“这是自然,灵脉确实神奇,否则喵喵怎么能突然化形呢,”冷淞冲着秋喵喵颇为慈爱地笑了一下,又对池夜雨说,“所以你什么时候能带我去你们池氏的藏书库转转?你们那边的藏书与我这边的互为比对互相补充,肯定能有更多发现。”
池夜雨与冷淞交情好过家族远方亲戚,但遗憾的是池氏族地有条规矩:“外人不能入内,我也无可奈何。”
冷淞大为失望,不过池夜雨又说:“等我下次回去,我可以找找那些书,给你拍几张照片。”
冷淞支棱了一下,又萎了下去:“算了,别回去比较好……”
一直以来池夜雨一家游离池氏族地,只有命悬一线或者死亡降临才会返回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