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才是真女主[快穿]》 1、1 窗外是b市最繁华的街道。 霓虹、led牌、车灯,五颜六色的光,无不在夜色里彰显着这片土地的繁荣和现代。 不过当这一切投射到中心楼王公寓,经过昂贵的隔音墙,再转到室内时,所有熙攘都消了声,一切色彩变成了窗户上寂静的点缀。 配着这些点缀,室内发出极快的键盘敲打和鼠标点击的声音。 顶级配置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最近一款十分热门的团体对抗游戏fog。 二十多岁的女子,眉眼偏俊,黑色及肩短发束在脑后,耳垂上别着一颗森绿色宝石,洁净的侧颜被衬托的越发雪白。 她游刃有余地操作着游戏人物,不过游戏里的战况并不好。 一条游戏播报——‘你的敌人四杀!’ 作为5v5游戏,队友四个被杀了,女子显然成了队中独苗。 她神色不动,没做评价。 但刚死去的队友却开始了。 毅不放弃-射手:【打野你他妈到底会不会玩!每波打团都不在,你有什么用!】 这字刚爬上屏幕。 作为全队唯一的独苗,打野奥卡在队友四双眼睛下,突然三段位移一个大招,准确猜到了敌方射手残血回城的位置,盲视野击杀后……头也不回走了。 敌方射手:【??】 这场景多少衬托的‘毅不放弃’自说自话有些尴尬。 于是他又道:【捡人头倒挺积极的,呵呵】 这看上去似乎只是一场普通对局,然而殊不知,女子桌面一块竖着的副屏上,正不停刷新着数以千记的弹幕。 【这射手真是又菜又嘴贱。】 【他怎么那么爱带节奏啊,他要是能带赢也就算了,还他妈每波都带个团灭!气死了】 【根本就是阿景一打九嘛,心疼】 【要窒息了,这辅助怎么一直跟着这傻瓜射手,还没看清楚谁是大腿吗?】 副屏顶端有一行文字,清楚显示着: 在线观看人数:9万 热度值:1000万 当前推荐位:游戏区第一 系统:“她就是祝景,您的任务对象。” 祝景,22岁,世界女主。 按原本的世界线,她毕业仅一年就成为了游戏界的现象级头部主播,随后受邀加入了tor职业电竞战队,在次年职业联赛中便荣获冠军。 接着再凭借她超高的人气效应,一力将电竞拉上当时的年度热词,把fpl联赛带上从未有过的热度。 再蝉联两届fpl冠军,功成身退后,又成为了uca俱乐部投资人,在行业里顺风顺水,算是非常完美的人生。 但现在变了。 她依然是现象级头部主播,但为人花心,不负责任,与多人保持恋爱关系,最后被她欺骗的女生们团结起来,曝光了她的行为。 随后她就被大批观众抵制,在直播界被封杀,从此沉寂下去,更别提加入职业战队了。 这两条世界线的区别很明显……原本片叶不沾身的事业线女主,如今堕落成了烂感情线反例。 看着屏幕里认真打游戏显得有些冷淡的女人,毕诺微觉意外。 但很快她的想法就发生了改变。 随着那名射手的不停甩锅,几分钟后,女子开了口。 她的声音带御,和着冷,像冬天的腊梅香,但微微上扬的尾音,又透着一丝淡淡的挑衅。 “你在狗叫什么?” 弹幕上划过: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 【阿景还是憋不住了,hhhh】 【景宝嗓子不舒服,就多休息啊啊,别理他了!】 【阿景怎么骂人都这么帅,嘤嘤嘤~】 【楼上+1】 “射手玩成提款机,全身上下只剩嘴硬的东西——” 毕诺唇轻抿。 系统以为她听着不适,连忙屏蔽了后面的内容,“这女主怎么这样。” 毕诺微微一笑,“挺有意思的。” 游戏里,那射手骂不过祝景,最后阴阳怪气打字道,【女人玩游戏就是这样的,没有大局观,啧啧】 祝景还没什么反应。 一直保护他的辅助站住不动了。 接着一道明显偏软的女声传出来,“开麦开麦,傻逼射手,女人玩游戏怎么没大局观了?” “人家打野10-2,就是捡人头不会玩没,你2-7,就血c,天下第一是吧。” “我知道你在听,别装哑巴,有本事就开麦!” …… 祝景勾了勾唇角,弹幕也跟着笑。 【哈哈哈哈,这射手撞枪口上了。】 【辅助小姐姐也憋不住了。】 【算是惹众怒了,哈哈哈】 射手当然没敢开麦。 话说高端局敢开麦的小姐姐一向骂人都是一个比一个凶的。 事情发展到了后面,反正也没他什么事了。 祝景带着小辅助接管了整场游戏。 又一次小规模团灭对面后,辅助‘小菠萝’开启了夸夸模式。 “打野姐姐,你好厉害啊。” “姐姐你快走!!我给你断后!!” “姐姐,你别回家啊,我给你加血!” 这待遇比之前对射手还要好几倍。 【完了,小迷妹+1】 【哈哈哈哈,这个辅助妹妹好可爱】 【阿景,你理理人家啊!!】 【这小菠萝话也太多了吧】 【嘤嘤嘤,我要能给阿景打辅助,我话比她还多】 在小辅助接二连三的热情攻势下。 祝景开了口:“你不是小菠萝,你是小可爱吧。” 她的声音淡淡的,但说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本来准备套盾的小菠萝,耳朵一酥,连技能都放歪了。 【????】 【姐妹们,我有不祥的预感。】 【不祥预感+1,景宝的小剧场又要开演了是吧!】 【我开始兴奋起来】 【老公,不要啊!!】 但接下来的画面明显就开始走偏了。 小菠萝去看视野被对面打野追着杀,“救命啊~姐姐!救命!” 原本在打红的祝景,红也不拿了,几段位移过去,“来我这边。” 小菠萝连忙往她那边跑. 【双向奔赴??】 【为了撩妹,红也不要了是吧!!】 最后接到人不说,还把追着小菠萝打的敌方打野给收下了。 小菠萝嚣张的站在敌方打野的尸体上回城,嘴上夸道,“姐姐,你好帅哦!” 祝景悠悠道,“那你爱上我了吗。” 小菠萝性格也很活泼,“爱上了,嘿嘿。” 她们两玩的忘乎所以,射手把听筒一关,直接开始摆烂了。 另外两个队友没什么输出,最后清线都难。 一时游戏还是走向了颓势。 但因为祝景的缘故,敌方也不敢大意,开始拿龙,准备最后冲刺一波。 不过……他们显然没料到就算这时候的奥卡,也敢孤身一人卡着视野藏进龙草。 小菠萝看的紧张,但知道祝景死了,他们三更守不住。 于是也猥猥琐琐地出了高地,在河道边,也不进去,就放放技能,试探试探。 敌方辅助除了最初排查过视野,就被小菠萝吸引到了河道。 敌方边路是个肉坦,没什么输出,就跟着辅助一起过来卡小菠萝的位置。 祝景方另两个队友也匆匆赶来,不过都没敢进河道,都只在边缘试探。 但……敌方辅助和肉坦一走,龙坑便只剩下打野、射手和法师了。 巧的是,这三个还都是脆皮…… 当龙血量到一万时,固定击飞动作出现! 祝景卡着时间,跳进了龙坑。 接着就是“三杀!”,“龙已被蓝方击败!”的游戏播报响起。 敌方辅助和边路:???!!! 小菠萝见状立马跳进河道,几人再配合将对面直接团灭了。 敌方打野被对位压制了一整局,终于忍不住了:【奥卡你个老阴比!!!!!!】 小菠萝欢呼,“姐姐,你真厉害!这技术都可以去做主播了!” 祝景悠悠往对面水晶走,“主播?” 小菠萝叠声道,“嗯嗯嗯。” 但祝景不给面子,“不想做主播。” “哦……那,我、我只是说说……”小菠萝有点小尴尬。 祝景开始点对面水晶,“你可以问问我想做什么。” 小菠萝被她牵着鼻子走,愣愣道,“那、你想做什么?” “想做你老婆,可以吗。” 伴随着‘可以吗’三个字,敌方水晶破了。 【胜利!】出现在屏幕上。 弹幕炸了。 【不可以!不可以!!!】 【阿景你是我老婆!啊啊啊!】 【楼上都在想屁吃,我跟阿景孩子都两个了,希望你们别不懂事!】 【我就知道景宝的小剧场肯定要炸一批人】 【前面的都醒醒,谁不知道景宝是渣女,这种苦,还是让我来吃吧】 也果然是渣女。 退出结算界面后,被撩得小鹿乱撞的小菠萝发来了好友请求。 刚刚还说做人家老婆的人,转眼就忽视了,开始了下一把游戏。 她显然没把刚刚的事放在心上,声音还是低哑中带着抓耳,“我今天嗓子不舒服,再玩一把,就下播了。” 弹幕全是心疼姐姐的话语。 系统点评道:“果然是海王。” 毕诺对此不置一词,屏幕暗了下来,空荡的室内重新归于黑暗,窗外的月色,堪堪扫过她下颌一片宛若冷玉的肌肤。 “把这具身体的信息传给我。”【你现在阅读的是 】 2、2 梦境游戏公司。 一周前上线了一款单机游戏——《夏天》。 故事发生在千禧年一个夏天的午后,主角是住在同一小区的两个小朋友。 清新浪漫的水彩画风,故事来源于生活又不同于生活,带着种现实与魔幻夹杂的叙事感。 这与华国现今游戏市场里大火的游戏种类完全不同。 所以在《夏天》还只是雏形时,就曾被人看好,认为其很可能引领华国游戏进入另一种风潮。 然而…… 令人失望的是,《夏天》上线一周,下载量甚至没有破千。 寥寥的几条评分还是自己公司人评的。 总经理办公室。 “我该有预感的,这种慢题材不适合市场,我们太冒险了。”策划组长王悦眼中带着血丝,看上去十分萎靡不振。 技术经理徐恒手里拿着烟,没点燃,只难耐地闻了闻,“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不都这样,只不过……” 未完的话是,只不过梦境太小,承担不起吃螃蟹失败后的风险。 仅仅这一次,梦境就处于快破产的边缘了。 办公室外工作区同样唉声叹气。 “我们是不是该准备准备找新工作了。” “游戏公司的特点就是这样,寿命短。” “其实我觉得《夏天》玩进去还是挺有意思的,为什么就没人玩啊。” “你下班都玩fog,何况是别人。” “fog主播祝景,一个人的热度就占了游戏区总数的70%,现在联机游戏当道哪有单机游戏活路。” “唉,说来老板也有三天没来公司了……” “创业水深的很,毕总这种普通富二代,刚出社会就亏了近300万,估计要放弃梦境了。” 前途堪忧,一众人都没什么兴致工作,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直到公司大门‘滴’的一声后。 “老板?!”响起一道惊呼。 就像一颗石子落入水面,初时不觉,却很快一层一层极有存在感地在整个公司荡开。 女人穿着身浅蓝色西装,踩着白色高跟鞋,长身如玉,步履沉稳。 她似乎注意到工作区奇怪的安静,偏头看来,洁白无瑕的面上,不带丝毫预想中的颓色,目若点漆中带着种清醒沉稳的力量。 她没有笑,但也没无视众人的目光,微微颔首,疏离又得体。 有机灵的同事回过神,“老板早。” 其余人也纷纷跟上,“早上好,毕总。” 女人道,“你们早。”接着便抬步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门合上后,办公区一阵呼气声,接着面面相觑。 “我怎么感觉……梦境还不会破产。” 也不是颜控,只是他们恍惚觉得三天后再出现的毕总,面上的那种平静与从容,似乎在告诉他们,事情并非没有转机。 原本没心思工作的人,心重新安稳下来,想起了自己还有什么工作没做。 人事小王看着各归其位的众人,砸了咂嘴,“没看出来,毕总原来是主心骨。” 毕竟之前几乎是王悦和徐恒在管事。 总经理办公室。 毕诺进来后,徐恒和王悦都瞬间直起身。 徐恒率先开口,“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毕诺朝着办公桌走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直入正题道,“还记得两个月前,mg公司想买断《夏天》的事吗?” “嗯,怎么了?” 毕诺在椅子上坐下,将一沓文件摊在桌上,“这是截获的各平台《夏天》的流量图。” 徐恒和王悦对视一眼,翻起文件来。 流量图缓步上升到一定程度,就不正常截断了。 “这是什么意思?”王悦不确定道,“难道……我们被限流了?” 毕诺点头。 梦境是小公司,没有设宣传部。 宣发基本是徐恒在做。 当时找了几个游戏大v推荐,但效果并不理想。 还买了游戏商店的流量,结果在最新游戏榜还是被排在了十几名开外。 本以为是自家游戏本身的问题,结果…… 徐恒忍不住握拳,“是mg干的?!”尽管是疑问句,但几乎是肯定了,有这样能量的也只有mg了! “就因为我们没卖版权给他,就要把我们赶尽杀绝?这也太霸道了吧!” 王悦着急道,“难道没什么法律可以制他?” 毕诺摇头,指尖在桌上点了点。 “mg干这种事早驾轻就熟了,我查了下,他上一年发布的十四款游戏,有十二款都是买的别家版权,而且他们有非常成熟的法务部门。” 徐恒咬着烟嘴,暗声道,“难道我们只能等死?” mg想捏死梦境,就跟捏死只蚂蚁似的,不过……他看了眼毕诺,“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消失三天又突然出现,徐恒眸子带上了点期望的神采。 王悦同样如此。 梦境,十点开了场全体会议。 会议宣布本司即将开始新一款游戏《轮回》的制作! 如果《夏天》的缺点是太悠闲文艺,给人的肾上腺素不够。 那么《轮回》将结合恐怖与悬疑为一体。 似乎是对市场妥协了。 会议室内。 “《轮回》将分为三部《精神病院》《瘟疫人间》《虚灵鬼蜮》。” “游戏策划由王悦负责,可以延续《夏天》的风格,在建模真实的世界里,增加魔幻的里世界,不过画风要变……” “技术实现这边,徐恒负责,《夏天》的游戏框架做得不错,但对于《轮回》来说太小了,这次需要用到热更新,其次是资源优化部分……” “原画组,一周之类,主角和《精神病院》的场景建模,都要拿出初级方案来……” 会议室里几十人,此时却只能听到坐在首位女子的声音。 她手中拿着只笔,但没有写写画画,只是一下一下在掌心敲击把玩,随着她这一下下的把玩,条条指令如流水汇向各个小组,让原本无从着手的开发进程,分条别列,变的切实可行起来。 王悦听得入迷,她和毕诺认识很久了,从没见过她像今天这样。 难道挫折真能改变一个人? 原本因为《夏天》上线失败而有些颓然的员工们,脸上也逐渐有了色彩。 会议到了最后,全场鸦雀无声,毕诺看了眼众人,淡声道,“尽管《夏天》上线失败——” 有人羞愧低下了头。 “但鉴于开发《夏天》时各部门的出色表现,公司决定分三批次,给全体员工调薪。” 低下头人又不可置信地重新抬起。 …… 在一片欢呼雀跃声里,毕诺走出会议室。 短短一场会议,改变了整个公司的面貌。 但相比员工们的天真快乐,徐恒和王悦就理智多了。 徐恒:“如果《轮回》继续被mg针对怎么办?” 毕诺:“这次我们的目标用户将放在国外,华国只是其次。” 王悦恍然,“怪不得你说要带上明显的华国色彩。” 华国风在国内买账的人不多,但对于海外市场来说,还算是个新鲜东西。 徐恒犹豫:“国内市场不管了?” 毕诺轻轻摩挲着指腹,“不是不管,而是选择从海外再渗透回来。” 相比国内游戏市场,玩家们反而迷信国外的东西。 如果到时候在国外游戏排行看到华国游戏,华国玩家多半会不管评价如何,都会下载一个试试看。 况且,明年m国最权威的游戏界奖项——金摇杆,将要增加一个新的分类,那就是最佳叙事游戏奖。 如果《轮回》可以拿到这个奖。 那么即便是如今已称霸华国游戏界的mg公司,也将无力掩盖梦境的光芒。 但还有一个最现实的问题。 “我们这次的预算是……” 不说《轮回》体量是《夏天》的三倍,毕诺还给员工涨了工资,那开销就更多了。 毕诺:“500万。” 徐恒:“……”你是不是驴我? 王悦对于毕诺一向有什么说什么:“500万不够,《夏天》都花了300万呢。” 毕诺:“所以《轮回》将分三部发表,这500万只是第一部《精神病院》的资金。” 徐恒松了口气:“那其他两部?” 毕诺在办公桌后坐下,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果第一部效果好,自然不用担心其他两部。” 如果效果不好,其他两部,自然也就流产了。 这算是梦境的最后一搏。 临走前,王悦还是忍不住回头,“我们真的要放弃《夏天》吗?” 她有些失落,这毕竟是梦境做的第一个游戏,花了那么多心血,最后却一点回报都没有。 她倒是真的把作品当做自己的孩子。 毕诺看了她一眼,声音轻缓了些,“不会,《夏天》的宣发我会另想办法的。” “嗯!” 有了毕诺这句话,王悦情绪显而易见的高昂了起来。 等走出办公室,徐恒开玩笑道,“这么相信毕总啊?” 王悦点头,“学姐很厉害的。” 人一走,空间安静了下来。 系统也终于有说话的机会了:“其实原主公司的事,您都不用管,只用管女主那边的任务就行了。” 毕诺转着笔,“一个自己都失败的人,怎么引导别人成功。” 系统默一下,好像也对哦。 “更何况——” “什么?” “如果引导失败,这世界总得再有个女主。” 她说的云淡风轻,但系统要是个人的话,这会儿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意思是如果女主不成功,她就要取而代之了?! 虽然也不是不可以,但…… “您之前不说她还挺有意思的吗。” 毕诺闭目养神,片刻后,“是挺有意思的。” “那——” 系统未完的话在毕诺轻拧地眉头中咽了回去。 过了片刻。 毕诺睁眼:“她晚上几点直播?” 系统老老实实道:“6点。”【你现在阅读的是 】 3、3 晚上再开播时,祝景的嗓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刚开播没几分钟,便涌进来几万观众。 她一边登录游戏,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跟弹幕互动。 【阿景嗓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 【今天直播什么内容啊?】 “fog单排。” 【景宝!景宝!做我老婆!】 祝景轻笑,带着点显而易见的轻慢,“行啊,我来者不拒。” 【啊啊啊,大骗子!】 说话间,排进了游戏。 不巧的是这局撞了位置。 哪怕祝景发了两遍她的战绩,三楼也一点面子不给,拿走了打野位。 迫不得已只能辅助了。 弹幕护短抱屈,祝景不以为意,转移话题,“想看我玩什么辅助?” 一时间粉丝们也忘了位置冲突,在弹幕上刷起了密密麻麻的‘猫咪’。 祝景看了眼阵容,“我很怀疑你们的居心。” 猫咪作为挂件辅助,常居背锅榜第一,突然众望所归,很难说不是因为想看她翻车的缘故。 虽说从阵容看……这局猫咪也不是不能玩。 粉丝无辜: 【我们爱景能有什么坏心思!】 【少冤枉人!(指指点点)】 【就是就是……】 祝景眸光轻睨,隽秀的眉眼透着光晕,轻易让弹幕停滞了几个呼吸。 “你们最好是。” 不管粉丝心思如何。 进了游戏不到五分钟,局势居然真朝着翻车的方向疾驰而去。 野区被反的比裤兜还干净的奥卡,气急败坏: 【你选个猫咪有什么用?】 【没给你让位置,就开始摆烂?你这种人真的恶心!】 祝景轻啧一声,“这什么品种的不粘锅?” 【这奥卡什么东西啊,干嘛嘛不行,甩锅第一名?!】 【他才是最恶心的,自己一级不留惩,队友没骂他就该谢天谢地,结果还反咬一口!】 【不会玩抢什么位子呀】 既然守野区卖力不讨好,祝景也不强求了,掉头去保射手。 把视野拉到下路。 小精灵,是个只有半步位移,但被动有加速效果,比较考验走位的英雄。 对面射手西蒙斯,有大位移,虽然身板脆,但爆发伤害很高。 按常理,小精灵前期被称为‘刮痧射手’,是打不过西蒙斯的。 但这个小精灵—— “玩的小号吧?” 西蒙斯的w技能如果击中对方,会有暴击加成。 普通情况下,小精灵位移很短,躲不过西蒙斯的w,除非利用上被动的加速效果。 这是谁都知道的,职业选手在比赛中也用到过,但知易行难,普通玩家很难做到,这个小精灵却做到了。 祝景扫了眼他的名字。 单字一个‘诺’,看不出男女。 或许是拉视野研究小精灵久了点。 祝景在河道被对面法师拦住了。 对面法师外号毒师,属于消耗类英雄,没有爆发伤害。 猫咪没有位移,利用草丛和被动,祝景足足拖了近十秒。 奥卡和法师明明都在可以支援的范围,但直到她被打成丝血,也没人朝这边看一眼。 【队友是瞎子吗,呜呜】 【硬生生被五级毒师毒死?也太惨了吧】 【队友不是瞎子,是搁这儿玩孤立呢。】 眼见是活不下去了,祝景放弃了挣扎。 但毒师却玩上了瘾,大概也带着被溜了十秒的报复心理,丝血故意不杀,就在她跟前亮标嘲讽。 祝景扯了扯唇角。 她是知道不少人会这样玩,但从没想过自己会遇到。 如果她是玩的其他英雄,这局不把毒师杀到‘超鬼’不会推水晶。 但没有如果,她偏偏就玩的是猫咪。 弹幕被气到了。 【刚刚谁让阿景玩猫咪的,站出来挨骂,气死我了!】 【这傻逼毒师杀个猫咪这么得意,过会儿有本事出去单挑!】 【心疼老婆】 就这样又过去三秒,一个人影,扇着翅膀,出现在视野里。 他没有过来,就等在祝景的大招范围内。 毒师一惊,立马释放技能,想按死祝景。 但祝景手更快,大招附身小精灵,瞬间和他拉开了距离。 小精灵位移短,这会儿也没地方刷被动,只能扇着翅膀,一颠儿一颠儿地带着头顶的猫咪回下路。 回去前,还给毒师亮了亮标。 【呜呜呜,小精灵不叫小精灵,应该叫小天使】这位显然把之前祝景撩妹的话活学活用了。 【+1】 【+10000】 【感动,下路离这儿可有些距离呢】 【我刚刚都看到了,他就是专门来接阿景的!】 【好可爱啊啊啊,刚刚还亮标帮阿景报仇】 补血回来后,祝景就跟小精灵连体了。 小精灵原本单挑就不输西蒙斯,有了猫咪附体,立即变成了优势方。 下塔被压着磨了一半。 对面原本还在搞奥卡野区的打野莱恩突然从地图上消失了。 祝景察觉不对,立即打信号。 小精灵也听话,收到信号马上后退。 但即便是退到了塔下,还是被莱恩追上了。 莱恩经济遥遥领先,同时有西蒙斯和牛头的配合。 三人越塔强杀。 一个小精灵,一个猫咪,都是没有位移且坦度不高的英雄,按理来说越塔强杀,轻而易举。 但没想到…… 这两人配合的十分好。 之前在野区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猫咪,这次极限承伤,段时间内刷了两次大招。 小精灵被护的硬是丝血没掉。 最后退一步,想着至少收个猫咪的人头。 却没想到一直走位风骚,一点伤害不肯吃的小精灵,居然用闪现过来给猫咪挡了技能…… 三人技能全交,牛头抗塔而死。 而对面还是零死亡。 再怎么不想相信,莱恩还是理智撤退了。 弹幕欢天喜地,觉得这下翻盘了。 但祝景并不觉得乐观,她捏了捏耳钉,“看对面给不给机会了。” 但显然,对面不给机会,几乎是立即就改变了策略,优先开始针对起下路。 莱恩和毒师,两分钟就来了三趟。 再一次被四人包围后,祝景两人死了。 中单贝芙:【猫咪不跟打野还想赢?】 奥卡阴阳怪气:【人家射辅连体,哪需要我们啊。】 贝芙:【保着小精灵有什么用,半天一个塔没推掉。】 …… 两人一唱一和的。 祝景作为体量级主播,平日黑粉也不少,面对这些都不过是洒洒水。 不过…… 她看了眼那个叫‘诺’的小精灵射手。 拿着全队唯一两个人头还被队友嘲讽,他倒是心态不错,此时正扇着小翅膀,兢兢业业打着奥卡的野。 【对,把奥卡的野区全没收了!】 【气死,他们跟死人一样从不支援,还在哪里叫】 【小精灵脾气可真好】 局势越发劣势起来。 尽管射辅两人配合默契到连祝景都有些惊讶的程度。 但射手的控场能力到底不如打野。 祝景可以拿奥卡带动全场,小精灵却不行。 慢慢地,观众也不在乎这局输赢了,输就输了,赢了让奥卡那种傻逼上分,心里更不爽。 既然祝景是挂件辅助,视角自然都聚集在了小精灵身上。 【小精灵好可怜,全局就他一个人在努力,最后还赢不了(挂件辅助不算人)】 【狠狠带入了,这不就是世另我吗,嘤嘤嘤】 【阿景下局带他飞一把吧】 【+1,怜爱了】 【+11111】 对于观众的呼声,祝景虽然不是有求必应,但也不会视而不见。 她无所谓带这个‘诺’一把,加上两人配合还不错的,算是有缘。 人间景-猫咪:【小精灵,过会儿出去别忙着开。】 诺-小精灵:【?】 人间景-猫咪:【跟我双排。】 这祈使句有些霸道总裁的味道,但很快就被人拒绝了。 诺-小精灵:【不好意思,这把打完我要下线了。】 祝景眉梢一挑:【我奥卡86%胜率】 她的奥卡跟这局的奥卡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 但一秒、两秒、三秒过去了,屏幕上静悄悄。 小精灵无视了她。 祝景沉默。 弹幕: 【hhhhhh,没想到阿景一把游戏能翻两次车!!】 【我敲,这小精灵有点高冷啊】 【开麦开麦,景宝被拒绝了一定是没开麦的原因!】 【开麦+1+1+1】 观众一窝蜂怂恿祝景开麦。 毕竟祝景的声音又御又冷,几乎是男女通吃,不信有人能逃过她声音的魅力。 祝景掀了掀眼睫,叛逆的很,“不开。” 心情正是郁郁,奥卡就不甘寂寞的跳了出来:【86%胜率的人怎么也要输了呀?笑了】 幸灾乐祸的好似他是对面的一样。 人间景-猫咪:【磕两响头给爹看看你有多孝】 【哈哈哈哈哈哈哈,迁怒了迁怒了】 【霸道总裁景,天凉王破吧】 【这奥卡跟狗皮膏药似的,烦死了】 这句话后,就跟解封了似的。 反正挂在小精灵头上,闲着也是闲着,祝景不客气地把奥卡骂到游戏结束。 输了游戏,祝景也不以为意。 她在直播间谢了波礼物,两分钟过去,正要开下一局时。 在‘最近游戏’列表里,看到了还处于在线状态的小精灵。 鼠标扫过去,弹出资料卡。 性别——女? 祝景挑眉,立即点了邀请。 弹幕沸腾了: 【羊入虎口了啊!!】 【看到是女生,阿景兴趣立马来了,很快的昂】 【是不是又要到期待的小剧场环节了??】 【我提前开始兴奋了家人们】 【前面的,你们别想太多,人小精灵搞不准直接都不会进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4、4 过了几秒,就在众人疑心,小精灵是不是真的不会进来时,她进来了。 祝景这次开了麦,“双排吗?” 诺:【不了。】 祝景扫了眼镜头,兴师问罪的意思明显,之前谁说开麦有用来着? 不过,尽管她常常是被动方,但扮演起主动方时,也同样得心应手。 “那加个好友,下次再一起?” 似乎是体贴地退了一步。 诺:【好。】 祝景轻笑:“你好高冷。” 回应她的是沉默。 祝景指尖在桌面点了点,突然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这次诺回复的很快:【?不是】 祝景声音低落:“你也觉得是因为我玩猫咪才害游戏输掉的吗?” 诺:【没有。】 但祝景就跟眼瞎似的,继续道,“你是不是觉得我骂奥卡,很没素质?” 诺:【没有。】 说完这两个字,似乎又怕祝景再找什么理由误解她,又额外补充了一句。 诺:【没有不喜欢你。】 “真的?”祝景声音听上去不怎么信,“你可以开麦吗?” 这两者明明没有什么联系,但大概两秒过去,诺头像下的图标,从听筒变成了麦克风。 祝景唇扬了扬,脸上带着与低落的声音不符的漫不经心,这显然在她预料之中。 诺的性格,从上把游戏来看,并不难猜。 做事认真,为人善良,性格内向。 表面上似乎不好接近,但实际属于外冷内热,只要找准切入点,就挺好靠近的。 【我giao,阿景的套路,这谁把握的住】 【大猪蹄子人间景!!】 【茶味好足,今天是绿茶景吗?哈哈】 弹幕纷纷吐槽,但一个声音出现后,又集体空白了半秒。 “喂,能听到吗?” 估计没怎么用过麦克风,女人的音量忽大忽小,但不难听出这声音…… 和祝景的冷御不同。 是一种温文成熟,像秋季辽阔天边的日光,带着饱满的力量,不刺眼,但也同样不可忽视。 【成、成熟大姐姐?/害羞.jpg】 【卧槽!这声音!恋爱了恋爱了!!】 【救命,肯定是个大美人!】 【家人们这次是真御姐!真御姐!】 祝景也有些意外,这似乎和她想像中的人设有些出入。 至少声音听上去不像内向那么简单,大概属于内敛稳重那一类。 但这点意外不妨碍她继续…… “能听到,看来你真的没有不喜欢我。” “嗯。” “那你没有不喜欢我的话,是不是就是喜欢我?” 颇为绕口的一段话后,麦克风对面沉默了,似乎不理解两者间有什么联系。 祝景弯了弯唇,点到为止,“开个玩笑——”她拉长声音,“你不会生气吧,姐姐~” 尾音微微上扬,和之前同样语调却是为了挑衅不同,这次带点意味不明的逗弄。 屏幕那头的毕诺垂了垂眼睫,事实上,决定接近祝景时,就对这样场景有所预料。 “不会生气。” 祝景:“也对,你脾气真好,被人嘲讽,也没生气。” “因为你嘲讽回去。” 祝景:“看来我还帮你出气了~那你不能因为我粗鲁就讨厌我。” “不粗鲁。”诺的声音温文尔雅,似乎十分真心,“你表达能力很强。” 祝景顿了顿,语调中带点笑意:“你这说法……还挺新奇。” 弹幕这会儿乱七八糟 【阿景居然叫别人姐姐,嘿嘿嘿】 【hhhhh,第一次听说骂人与表达能力挂钩】 【小精灵好正经啊!像个学究】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阿景在这个诺面前变受了吗】 【你不是一个人!】 祝景扫了眼弹幕,忽略那些‘受’的字眼,懒洋洋地准备结束对话,毕竟诺这样‘好孩子’,她逗弄起来,还是有些道德障碍的。 “你真的不玩了?” “嗯。” “那下次再玩。” “好。” 解散组队后,弹幕可惜: 【靠,还以为你们两有火花呢】 【说好的小剧场呢,你赔!捶墙】 【我哭了,这么快就be了?谁不知道景宝的下次就再没有下次】 在一片滋儿哇叫声中,祝景熟练转移话题。 “弹幕投票,都想看我下把玩什么打野。” 也果然,观众轻松被转移了注意力,‘小精灵’三个字逐渐翻篇。 毕诺退了游戏后,在书桌前看了会儿文件。 刚看完文件,电话响了,来电人毕泽,原主的亲弟弟。 “姐,你真把房子给卖了?”毕泽语气震惊。 “嗯。” 毕家是做餐饮起家,有点钱,但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 当初房价持续上涨,毕父拿出仅有的六百万现金,分别给一对儿女在b市买了房。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对的。 三百万的房子三年时间就涨到了五百万。 这件事他每年都要拿来证明自己有多明智,直到几天前知道了,毕诺为了搞她那个什么游戏制作,居然把房子给卖了。 “我靠,好勇啊,爸在家气的跳脚。” 他还真挺佩服亲姐的,为了自己想做的事,够破釜沉舟,“其他我也帮不上忙,你要是还缺钱可以给我说,我这里还有个七十来万,都是直播挣得。” 说到直播。 毕泽某种程度上算是祝景的同事,他们同属于一个平台——蓝鲸。 蓝鲸股东成分复杂,最大股东恒永企业,原本是做实业的,后来入了互联网,第一个投的便是蓝鲸。 之后在蓝鲸尝到甜头,便在其他多个直播平台也都入了股份。 这些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个企业与mg能够平起平坐。 毕诺站在窗边,看着夜色,“我不缺钱,但想要你帮个忙。” “什么忙?我是你亲弟弟,还用跟我客气吗。” “我公司前些天在游戏宣发上出了点问题,想让你在直播的时候带一带。” “好啊,我还认识几个大点的主播,要不我再给你买几个推广吧,我粉丝少,才几十万,恐怕作用不大。” “不行。” “啊,为什么?”毕泽疑惑。 毕诺简单给他讲了下梦境和mg的矛盾。 主播接推广,是要经过蓝鲸管理层同意的。 恒永企业虽然不怕mg,但也肯定不愿意为了个名不经传的小公司得罪mg。 所以只能通过没有经济往来的形式暗自做。 毕泽以前只在电视或小说里看到过什么商业斗争,还没想到现在居然发生在了自己身边。 尽管这事后面可能被蓝鲸管理层批评,但这种偷摸搞事的感觉还是异常刺激,何况他自觉还是正义的一方。 “行!那就交给我吧!姐你放心好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5 毕泽直播间 热度值:120万 在线观看人数:1万 藏在草丛的门罗,等了快半分钟,终于等到敌人从他眼前经过。 先w再q,最后释放大招,一套技能如行云流水。 然而…… 敌人才少了四分之一不到的雪条。 毕泽嚎叫出声:“靠!这游戏没法玩了,我门罗一个赛季前还是谁见了不喊声哥的顶级法刺,现在居然变按摩师了!” 弹幕: 【什么按摩师,你分明是修脚婢,专给人去脚皮的】 【门罗现在真不行了,杀不了人,清线能力又弱,还玩个屁】 【狗币策划,听不到我们中单玩家的呼声吗!】 风水轮流转,门罗给人按完脚,现在轮到人朱利安给他按了。 没了技能的门罗连滚带闪的,却还是被朱利安的长控制给留住了。 毕泽大叫声:“我是你爹!”然后屏幕就暗了下来。 看着复活界面,他松了口气,接着对着观众道:“放心,这波我死的很有尊严。” 【……???】 【当代阿q还得看毕老师,哈哈哈哈】 【素质主播,各位记得取关一下】 五分钟后,几乎是碾压的一局终于结束了。 弹幕还在怂恿他下局玩另一个法刺艾娃。 毕泽挥手,一改刚刚的郁郁,这会儿美滋滋道,“不玩fog了,我现在要玩别的游戏。” 【别的游戏?】 【mg最近倒是新出来了几款】 【那几款都玩过了,无聊死,都是新瓶装旧酒。】 【这年头谁还玩国产啊。】 毕泽:“诶,我说的这款就是国产,一个休闲单机游戏。” 【国产?休闲?单机?这debuff都加满了……】 【快点玩fog,别搞那些有的没的】 【+1,不想看些狗都不玩的游戏,浪费时间】 毕泽把自己频道从fog改成单机游戏。 他信心满满:“我要玩的这个,才不是你们见过的那些无聊的游戏可以比的呢,哼。” 毕泽平日里就多少有些讨打的成分在。 他的粉丝与他的关系,都是在骂和夸之间随意转换。 【行,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游戏。】 【呵呵,过会儿要是不好玩,你就等着被骂出翔吧】说这话的观众,甚至还带着毕泽直播间13级的粉丝牌。 《夏天》开篇是一段漫画展开。 用暖色的水彩,描绘了一个夏季里郁郁葱葱、蝉鸣人沸的小区。 接着是主人公,两个小朋友的出现。 他们似乎刚从外面玩耍回来,两人牵着手嬉笑着从一众人群中穿过,最后又在各自家门口散开,约定了下次再一起玩耍。 接着开场动画结束。 玩家成了两个小朋友中穿蓝衣的那个,站在房间里,小蓝自言自语道:“爸爸最近老是很晚回家,妈妈也偷偷掉眼泪,他们有什么秘密呢。” 【我靠,这开场动画做的不错啊,不如改行去做动漫吧。】 【这是千禧年的背景吧,有点怀念耶】 【之后就在家里转来转去解密吗?感觉这个题材很无聊啊】 毕泽操纵着小蓝从卧室里推开门。 原本普通的家,却突然变了。 变高变暗,有许多的门,家具也都拉扯成了奇怪的形状。仿佛进入了一个异世界。 游戏音乐也变的惊险起来。 【玄幻?】 【这该不是恐怖游戏,泽狗故意骗我们说是休闲。】 尽管毕泽自己也是一头问号,但还是嘴硬道:“这哪里恐怖了,你们这群胆小鬼,说是休闲游戏就是休闲游戏!” 接着他开始在家里乱转,试图找出男默女泪的线索。 但之前的家具,此时都变了个样,毕泽每个地方都去尝试一下,直到意外找到个向日葵形状的开关,‘咔嚓’一声打开。 他自信道,“这肯定有用。” 但等了半天也没反应,反而人物开始行动不变起来。 “怎么回事,我操作不动小蓝了。” 就这样过了四五秒,眼前出现五颜六色的光晕,犹如万花筒世界,小蓝长出了翅膀变成了一只小鸟。 “诶,这什么体验,特效做的不错啊。”毕泽傻笑着到处飞。 【感觉剧情莫名其妙的】 【那个向日葵的开关……我感觉像是煤气灶】 【我敲,这是煤气中毒了?】 【快别飞了,你特么煤气中毒!】 毕泽大惊失色,“什么,该不会休闲游戏里还有血条吧。” 没有血条,但眼前一暗。 他重新回到了最初的儿童卧室。 毕泽懵懵的,亲姐只说是休闲游戏,但也没告诉过,居然是有存档点的休闲游戏。 倒是弹幕聪明人比他多。 有不少是从单机区进来的路人。 【这好像就是小孩子的视角,家具变的又高又大,因为独身在家害怕,所以氛围也变的恐怖起来。】 【会飞的小鸟,是中毒后的反应。】 【这游戏是用的通感形式来表现的?很有新意啊。】 【这什么游戏?】 【同问游戏名】 “游戏名叫《夏天》,具体信息在屏幕右上角哈。” 那之后,毕泽居然把各种意想不到的死亡方式都触发了个变。 弹幕嘲讽他笨,恨不得替他上。 此时毕泽又站在一个很高的柜子上骑虎难下。 “该不会又要死了吧。” 正说着,游戏音乐突然变了,从惊险变的恐怖起来,小蓝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大,似乎有什么他害怕的东西在逐渐靠近。 “难道还有怪要打啊!妈呀,我姐骗我,呜呜呜,根本不是什么休闲游戏!” 接着一阵金属撞击声,那个怪物的爪子抓在铁门上,看样子马上就要进来了。 不知怎么的,毕泽踩得这个柜子也突然开始倾泻。 前有狼,后有虎! 就在他即将掉落的瞬间。 客厅门打开了,是个异常高大的黑影。 还不等看清,那黑影就立即扑向了他。 毕泽眼睛一闭,“死了死了。” 但睁开时,却发现他还在客厅。 而他以为的怪物,居然是个面目清晰的男人。 男人抱着毕泽起身,指了指已经变回正常形状的柜子,接着拍了拍他的屁股,好像意在教育他。 【还以为是怪物呢,感情是爸爸回来了。】 【啊,我知道了!那个金属刮门声,是钥匙串开门的声音,我小时候也最怕这个声音了!】 【熊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爸爸】 【但是爸爸回来了,你们看视角就变正常了,音乐也平缓了,说明小孩现在很有安全感】 接着不久,妈妈也回来了。 然后小孩被带进了儿童卧室,外面发出了不甚清晰的争吵声。 平缓的音乐又开始有了变化。 连一直正常的儿童卧室,都开始有变形的趋势了。 观众猜测,小孩这是害怕了。 毕泽东找西找,找到了一张画纸。 画纸上,画着三个火柴人,别的都看不清,但能看到三个小人脸上都挂着微笑,手拉手,幸福的模样。 他自言自语道:“爸爸妈妈看了我的画,可能就不吵架了。” 这显然是游戏提示。 毕泽连忙把画拿着出去。 夫妻果然不吵架了,不过又重现了男默女泪那一幕。 观众也开始好奇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该不是爸爸出轨了吧】 游戏逐步进展。 毕泽的热度居然渐渐爬上了单机区前十。 毕竟单机区很难见到什么新游戏。 甚至…… 【我靠,贵宾区第一个我没看错了吧,是我家景宝?!】 【啊啊啊啊,是阿景空降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6、6 满屏都是刷祝景的。 可怜毕泽还一无所知,兴高采烈讲解着自己找到的线索,根本没想到此时的他无人注意。 直到屏幕上飘起一道金色字体。 人间景:【嘘,看游戏。】 弹幕这才又消停下来。 实际有很多隐藏线索,比如床头柜的圣母摆件、抽屉里的氟西汀胶囊、掉在地上的红十字架。 但都被毕泽忽视了。 所幸考虑到一些粗心玩家的游戏体验。 安排了一个最明显的线索——化妆台上的长命锁。 毕泽捡起长命锁,画面发生了变化。 他躺在一个东西上,眼前是冰冷泛着蓝光的长廊,接着身体似乎失去了一部分东西,整个世界变的昏暗,人也开始变得透明单薄起来。 再之后,场景变成了家中,但仿佛是没有开灯的夜晚,四周漆黑一片,他行走的每一步都好像拖着很重的东西,缓慢又不受控制。 手指发出了滴答声,脚下也侵出了许多水,好像有湿润令人窒息的东西逐渐将他淹没。 直到一个声音,“妈妈~” 黑暗的世界亮了一点。 毕泽:“咦,那不是小蓝吗。” 虎头虎脑的孩子笑嘻嘻扑进怀里。 世界又亮了一点。 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老婆。” 黑暗的世界隐隐开始恢复正常。 睁眼开,窗外竟是白日,阳光洒满了整个房间。 之前在黑暗中从手足里渗出来的水,开始不受控制的从眼睛里流出。 毕泽:“这应该是妈妈的视角吧,该不会……家里闹鬼吧?!” 【……】 【你这智商还是告别游戏吧】 【氟西汀胶囊是治抑郁症,这个妈妈应该是得了抑郁症】 【开头蓝色的长廊是医院,医院加长命锁,妈妈是流产了吧。】 【这个通感看的我好难受,太真实了,好像回到我抑郁症发病时的样子……】 【抑郁症发病时真的有这种感觉?我还以为只是心里难过呢】 【不光心理,严重的会也影响身体!】 倒是引发了弹幕对抑郁症的一番讨论。 毕泽正想看看弹幕怎么说。 结果就看到了排在贵宾席首位的那个人。 “啊啊啊啊啊!” 一阵尖叫,吓的弹幕上全是骂声。 毕泽全然不管,只激动道,“景姐!!景姐!!我是你的粉丝啊啊啊啊啊!” 祝景没说话。 毕泽嘴咧到耳根,接着他又想起什么,连忙道,“景姐,这个游戏叫《夏天》,是款才上线不久的单机游戏,你要有兴趣也可以玩玩。” 人间景:【好。】 没具体说玩还是不玩。 但能回复已经让毕泽很满意了。 因为祝景的加持,直播间缓缓涨到了单机区第三。 这次毕泽更加卖力,力图展示出游戏的更多内容。 找到爸爸的线索后,照旧进入了一段记忆。 妻子怀孕了,本该是开心的事,可因为一个通知,让这件事蒙上了阴翳。 ——胎儿手足有缺。 接着是分歧。 男人想把孩子打掉,而妻子并不愿意。 争执不下,时间一点点过去,胎儿越来越大,最后却检查出危害到了妻子身体。 在妻子一次晕倒中,男人私自做出了去掉孩子的决定。 醒来后的妻子,面对空掉的肚子,泪流满面,接着不久就诊断出了抑郁症。 男人想做个好丈夫,可无论他做什么,妻子都无动于衷,甚至会因为他愈加痛苦。 本来独自否决了孩子的出世,他便心存愧疚。 加上无法让妻子好转,且被妻子厌恶,他也感到痛苦和无力。 于是越来越晚回家。 【爸爸好像误解了,以为妈妈见到他就哭是讨厌他……】 【就是,明明妈妈见到他时,世界都亮了!而且抑郁症很需要家人陪伴的!】 【还是真夫妻磕起来香。】 最后又废了一番功夫,解开两人的误会。 看着相拥的夫妻两人,毕泽正要进入下一个章目,他接到了毕诺的电话。 毕诺就说了两句,“可以了”和“出来吃饭”。 挂了电话后,毕泽美滋滋道,“不玩了不玩了,我姐叫我出去吃饭了。” 【狗主播,看的正起劲,你就要下播了?】 【天天直播迟到早退,比公务员还公务员是吧!】 【哪个大哥续个费,我不信跟姐姐吃饭比赚钱重要?又不是女朋友!】 毕泽不管他们,只去找贵宾席,结果发现景姐居然还在! 该不是挂在这里了吧? 毕竟贵人事忙,可能点开直播后,就去干别的事了。 正想着,他就收到祝景送的一个超级火箭。 毕泽嘴张成‘o’型。 他还没说话,弹幕倒是疯了。 【糊涂啊!!!老婆!!!!】 【给狗泽刷礼物,这不是暴殄天物啊!!】 【快点继续播,我景姐看着呢!】 毕泽摸了摸脑袋,犹豫不到两秒,决定爽约亲姐。 “那我再播一会儿。” 弹幕吐槽:【果然姐姐没有赚钱重要。】 毕泽点开下一章目,看着弹幕的话,不太高兴,“胡说什么呢,我姐肯定最重要的,而且这个游戏就是我姐公司做的!” 我是在给我姐做宣传呢,你们这些无知凡人懂什么! 当然这些他只敢在心里吐槽。 祝景倚在沙发上,一边喝奶茶,一边悠悠看着毕泽的直播。 尽管她直播时间是晚上的黄金时段6到10点,但平时不直播时也挺忙的。 不过今天恰好闲了下来。 无聊逛了逛单机区呢,又这么恰好看到了毕泽。 她对《夏天》这个游戏有点兴趣,所以听到毕泽要下播时,送了个超级火箭。 哪怕明知这样会让少年陷入两难。 祝景轻抿了口奶茶,听着屏幕里少年说游戏是他姐公司做的时,眉眼不动,但心里明白了,这是在营销。 不过她并不反感好的东西营销。 游戏进入下一章目。 小蓝站在楼下看着楼上某个房间,自言自语道:“我和小红约好今天七点一起玩的,他怎么还没来呢?” 不过刚进入场景,直播间就是一暗。 上面显示着一行小字——主播涉嫌违规,直播间正在整改中…… 弹幕齐刷刷的问号。 祝景偏了偏头,轻啧一声。 又要无聊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7、7 毕泽下了播,委屈巴巴去找姐姐吃饭了。 “呜呜呜,我的直播间被封了三天,非说我违规营销,但我都说了没有金钱交易,他们就是不信。” 毕诺端坐在他对面,拿着小汤匙搅动着眼前的粥,对此并不意外,“他们不是不信。” 毕泽含着牛肉丸子,眨了眨眼睛,“难道这么快就被mg发现了?” 毕诺淡淡道:“没想到你人气还挺高。” 毕竟毕泽在fog主播里就是小透明,时常排在十几名开外的位置,这次去了单机区,竟然排到了第三。 毕泽先是骄傲昂首,但很快又萎了脑袋,“其实跟我无关啦,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姐姐公司的《夏天》做的好,二是景姐来我直播间了……” “姐,你知道景姐是谁吧,就是那个游戏区的天花板主播祝景。这事要是她来干,主管才不敢封她呢。” 毕诺抿了口粥,没对祝景做评价,只道,“怎会与你无关呢。” 毕泽眼睛一亮,接着眼巴巴看着毕诺,明显期待着她再展开具体说说。 毕诺轻笑,犹如一副被珍藏的水墨图,徐徐展开。 “弟弟很可爱不是吗。” 毕泽耳朵一红。 妈呀,姐姐现在的魅力是连他都无法直视的地步啦! 蓝鲸内部消息其实很紧,但祝景自然有自己的渠道。 没多久就知道了毕泽直播间被封的真实原因。 祝景嗤笑一声,“mg也就这点本事了。” 经纪人王姐见怪不怪,“这年头不都这样,先来的把蛋糕全占了,然后拼命打压后来的。” 祝景兴致缺缺,“怪不得华国游戏越来越无趣。” 她自然是有几分真心喜欢游戏,不然也不会做游戏主播,此时看不惯这畸形市场,也是正常。 王姐于是特意嘱咐了句,“你可别想着做什么多余的事,别看你现在飞的高,但还是得按行业的规矩来。” 祝景懒洋洋应了声。 她能做什么多余的事?把她想的可真够侠肝义胆的。 但大概还是影响了些心情。 祝景晚上下播后,没什么睡意。 干脆选了款最近很火的惊悚游戏来玩。 这个游戏名叫《学校》,除了恐怖惊悚外,还有个卖点,他居然是联机游戏,需要2-4人组队。 在朋友和陌生人之间,祝景选择了陌生人。 狐朋狗友并非没有,但祝景并不想在这个独属于自己的时间段内,浪费任何情绪给别人。 她选择了人数最少的双人模式。 与她排到一起的玩家id是一串字母,大概是懒得想名字随便起的。 两人进去后,没有任何寒暄,就直接开始了游戏。 漆黑的夜里,昏黄的灯光,摇曳又诡谲的树影,两个穿校服的女孩,站在空荡荡的布满铁锈的学校大门前。 旁边是一间破败的保安室,黑黢黢的看不到里面,昏黄灯光下,只能看到保安室门口摆着一个香炉,上面还插着三只断掉的残香。 进入学校的方式,多半就在保安室里了。 祝景率先朝着保安室走去。 女孩自然地跟在她身后。 她抬脚跨过了香炉,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别把它碰倒了。” “嗯。”女孩应了声,也跟着跨了进来。 这声音隐隐有些熟悉,但祝景没有多想。 所幸保安室的灯还能打开。 保安室靠西边,立着一墙的铁柜。 没什么取巧的办法,祝景只能依次拉开,检查里面是否有线索。 枯燥的工作,直到在一个柜子里找到一份《新校校规》作为结束。 校规上写着什么诚实守信、团结友爱,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决定再找找别处的祝景,一回头就看到了自己的同伴。 女孩从进门就站在南墙前没再挪过脚,一直盯着墙上贴的大片通知看。 看样子是个新人。 祝景淡淡道:“不能收集到背包的信息,往往不是什么重要信息。” 女孩头也不回“嗯”了声。 这敷衍的态度还是很明显的。 祝景不再多说,毕竟她带人带习惯了,只要不拖后腿就行。 然而显然仅仅是‘不拖后腿’这么个要求,也无法实现。 祝景正在翻找到书桌下的抽屉。 游戏音乐变了,一阵急促的鼓点,诡异的音乐,加上有什么东西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现在游戏音效往往是环绕声,能分辨出脚步的方位。 祝景立即起身咔嚓一声将保安室的门关上了。 恐怖游戏潜规则,关门不杀。 关上门后,祝景还颇有闲情逸致,准备看看这个鬼长得什么样,然后一转眸,她就从保安室的玻璃窗口看到了她的同伴。 祝景挑眉。 她这才发现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保安室…… 女孩隔着玻璃与她对视了一眼,接着伸手去拉门,却无法打开。 而她的身后已经隐隐能看到一个高瘦的身影再逐渐逼近,甚至因为看到女孩而加快了脚步,诡谲的音效越发吓人。 到底是团队游戏。 祝景不可能真把她放在门外不管。 哪怕开门后一定来不及关上。 但游戏嘛,大不了就是双双回档。 但等她把门打开后,女孩没进来。 她动了动脚,就把香炉踢翻了,似乎是因为被关在门外生气了。 祝景拧眉。 瘦高的人影已经逼近眼前,青乌的面孔,发白的眼珠,一看就不是活人。 祝景扯了扯唇角,她回档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退出这个游戏。 美丽的夜晚,不是让她来照顾小公主的。 以为必死的局,女孩唤了声,“黄和光。” 急速靠近的高瘦鬼影动作一顿,随即尖叫一声,‘嗖’地消失了,恐怖音效也随之停止。 危险消失。 但祝景的态度并没有因此改变。 两人面对面站在门口,组队语音里是片刻的沉默。 女孩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不愉,主动解释道,“黄和光是校长的名字,就在你找到的那张校规上。” 这声音温文从容,即便解释也是不疾不徐。 祝景不应声,只悠悠看着她。 女孩又拿出一张黄纸,“这是贴在窗外的线索。” --遇见鬼魅莫慌张,呼名让其别张狂。 祝景收了黄纸,这次终于出声了。 是之前两人在fog组队时同样的语调,“在恐怖片里,离队的人,往往是第一个死的,知道吗~姐姐~” 尾音微微上扬,低迷酥耳。【你现在阅读的是 】 8、8 在翻倒的香炉里找到了钥匙。 两人从学校小门钻进去。 《校园》虽然偶尔有些解密的内容,但它实际偏动作更多些。 比如在走廊遇到阿飘,就要卡着视野藏进柜子里,然后利用道具将阿飘引开后再探索教室。 由此,祝景就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 大概是游戏的特意安排。 她的同伴明明在fog里看上去挺灵活的一个人,但在这里却总会遇到些意外。 比如之前想进保安室,结果一脚踢翻了香炉,还被她误以为是在发脾气。 再比如现在,她都藏进柜子半天了,偏她还卡在外面,死活进不来。 算算时间,阿飘也快过来。 祝景老神在在,“如果你求我的话,也不是不能帮你。” 女孩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继续沉默尝试着。 祝景轻‘啧’一声,打开柜门,把她拉了进来。 封闭漆黑的环境里,彼此说话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你有点倔啊,姐姐~” 她说话总给人一种似撩非撩的错觉。 “我叫毕诺。” “直呼其名多疏远啊。” 毕诺沉默一下,“安静点。” “嘶,过河拆桥?” 毕诺不再开口,似乎拿她没什么办法。 越是这样,祝景反而越想逗她,“嗯~” 这声后传来一道回应,不过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而是来自柜子外。 “同学……同学……” 这声音细长阴冷。 这下祝景安静了。 从透着微光的柜缝往外看,一张苍白中带着血污的脸越来越近,最后一双血红色的眼珠都快贴到柜缝上,朝里滴溜溜张望。 一边张望还一边唤着,“同学……同学……” 两人同时控制着游戏人物屏住呼吸。 感觉不到东西,阿飘不甘心地伸出指甲往柜缝里探。 祝景反应极快地避开,同时还不忘推毕诺一把。 细长的指甲从两人中间划过。 阿飘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才慢吞吞起身,又念念叨叨飘向别处。 祝景率先从柜子里出来,颇为嫌弃,“鬼跟她是同学。” 毕诺站在她身旁,“她的同学确实是鬼。” 祝景侧眸看了她一会儿,轻飘飘出声,“小白眼狼~” 毕诺眉眼不动。 系统忍不住吐槽:这海王可真是一套又一套的。 继续向前,两人走到一间教室。 这是间美术室,厚重的窗帘将窗户遮的严严实实,没有一丝亮光,只能靠着捡到的手电筒才能勉强看清。 灯光一晃,墙上到处贴着黑白色的肖像画,挂副挽联就像是某种群体祭奠现场。 不知道是画画的角度,还是什么原因,这上百双眼睛,无论从哪个视角看,都像是在直直地盯着她们两人。 不过被盯的两人都没什么反应。 一个吊儿郎当,跟在另一个身后,一副能躺就绝不带飞的模样。 另一个倒是认真,但也没什么害怕的情绪,更多在研究这些画的制作方式。 最后她们注意力都落在了室内唯一一副画架前。 上面的画是与黑白肖像画完全不同的画风,这是副油画,它有了色彩,但也因此更显诡异。 画里,是一艘船载着一个白衣人影,停在一个暗色小岛前。 祝景:“看出什么了?” “这是仿的一位瑞士画家的画,这画原名叫死亡之岛。” “死亡之岛?看来主题是死亡咯。” “这岛上的树是柏树,柏树在西方通常被种在墓前。这船的形状类似棺材,上面的白色人影暗喻着灵魂。岛上四周本该是环形的石崖,现在却改成了拱形。” 毕诺显得对这画颇有心得,看样子是真的认识。 祝景没什么异议,“这个拱形,挺像我们刚刚见过的学校大门的。” “就是它。” “所以……这画暗喻学校着就是死亡之岛,进入学校的人都得死?” “嗯。” 祝景挑眉,没再说什么,把画拾取了刚准备放进背包。 就仿佛触发了什么机制,门外传来之前阿飘的呼声,“同学……同学……” 声音顺着门缝飘进来,很怀疑这个家伙是不是又偷偷凑到门缝前窥视。 两人试着故技重施屏住呼吸,但这次阿飘就定定等在门外不走,似乎确定了两人在里面。 尽管游戏里的阿飘都很讲规则,不可以穿门过墙。 但问题是,随着阿飘招魂般的鬼叫,画室里的那些肖像,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本只是肩以上的人脸像,现在凭空变成了胸以上,多出来的手臂开始咔咔地扒起了画框,有种下一秒就要破框而出的既视感。 “看来要先把阿飘引开了,不过……”祝景视线落到毕诺身上,故意出难题,“谁去呢?” 毕诺几乎没有停顿,“你去。” 祝景轻笑,“真不客气。”接着懒洋洋道,“行吧,我去,你到二楼等我。” “嗯。” 祝景带着画先出门,阿飘果然追着她跑。 毕诺确定她们消失在视线范围,才从相反的方向上了二楼。 二楼与一楼有着同样的结构。 一片漆黑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手电筒晃过,也只能看到一条光束,就像是空气中有着浓稠的灰尘,连光都无法透过。 原本毕诺是想静静等祝景上来的,但情况又不允许。 漆黑的走廊被红光照亮,墙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死’字,一个个犹如诅咒。 一身黑白制服的中年女人突然出现在毕诺面前,她的声音尖利刺耳,就像指甲刮过墙面般令人难受。 “上课期间怎么在走廊游荡!” 毕诺拧了拧眉,调小音量,接着试图看清女人的面目,但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接着她就被抓住,场景一转便到了一扇门前,门上立着一个牌子——德育处? 急促的鼓点声,配上毛骨悚然的水琴声,提醒着她这个德育处恐怕不是什么好地方。 毕诺决定再尝试一下。 她学着祝景刚刚溜阿飘的方式,矮身从女鬼身边钻过,结果没两步,就一个平地摔…… 女鬼的声音更加刺耳了,尖的不像人类能发出的音阶,“逃避惩罚,罪加一等!” 现实里,毕诺直接双手离开了键盘。 “《学校》这种企图通过限制玩家的方式,来提高游戏体验,实在是愚蠢。” 系统安静如鸡,假装自己不在。【你现在阅读的是 】 9、9 毕诺就被关进了一个黑不见光的空间,只余耳边哗啦啦的锁链声响。 黑暗了片刻,眼前又逐渐开始变的光明。 她好像回到了以前的石城中学。 石城中学有着多如牛毛的校规,任何违反校规的行为被德育处发现了都将受到严厉的惩罚。 且这些校规不光多还细,学生们都疑心是教导主任故意为了惩罚他们订立的。 毕竟每次惩罚学生时,主任都是那么迫不及待,甚至兴奋。 但没人敢说什么,学生在这里犹如写下了条码的机器,不允许有除了学习以外的任何想法。 不过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意外,尤其是处于高压状态青春期的学生们。 谈恋爱是学校永远禁止的话题。 为此还规定了男女不能同桌、不能对视、走廊分出男女道、距离必须超过30厘米等一系列规定。 不过最后得到的结果却南辕北辙。 异性恋是少了,同性恋却出现了好几对。 主任气急败坏下,决定要好好惩罚这些胆敢违背校规的学生。 就如现在。 用铁链将学生吊在德育室后的小黑屋里。 尽管她不会做出抽人这样粗鲁的举动,但她会在学生额头整夜整夜地滴冰水,会在学生想睡时眼前放监狱里才有的审讯光。 每个被关进这里的人,出去后,都变了样。 但恍惚间,有个女孩被锁进了这里,许多招式都用过后,女孩却始终没有‘忏悔’,于是主任做了个决定,她要让女孩得到最彻底的净化。 火光浮现,高强的气压让眼前的视线变的弯曲。 耳边响起滋滋的声音,那是身体犹如牲畜般正在燃烧。 唯一清晰的就是正对着眼前的四角符号。 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烧死你,烧死你~嘻嘻嘻~”少女的声音在毕诺耳边响起。 她眼前燃起了与当初同样的大火。 毕诺拧了拧眉。 一个声音响起,“啧啧,离了我,你可真是狼狈啊,姐姐~” 祝景来了。 游戏里的祝景穿着校服,是最普通的建模脸,但总能在一举一动中看到她自己的影子。 她靠在门口,火光就如幻觉般消失了。 黑暗重新覆盖室内,唯一的光是她的手电。 那光照在毕诺脸上,有些恶趣味,“这什么?捆绑play,主任可以啊,年纪大玩的花。” 毕诺不语。 祝景轻笑一声,摸到开关,把她放下来。 毕诺一落地,手中多了一副画。 画中是两个手牵着手的女孩,她们身后黑蒙蒙一片,全图唯一的光源来自她们头顶的吊灯,从上到下的光,照在两张毫无表情的脸上显得有些诡异和阴森。 毕诺扫了一眼后,把画递给了祝景。 然而祝景一接过,画就哗的一下燃烧了起来,火势凶猛,其中短发女孩仿佛活了过来,咧起嘴,发出了刚刚毕诺耳边响起的‘嘻嘻’笑声。 毕诺还没说什么。 祝景就嗖的把画扔进了小黑屋,顺手还把门带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秒做完。 做完后又颇为嫌弃,“嘻嘻个头,莫非觉得自己很幽默?” 毕诺见她毫发无伤,原本想说的话也就咽了回去,转头观察起德育处设置来。 见她对自己不闻不问,祝景啧了声。 她为了救她,可是一路紧赶慢赶过来。 结果…… 果然是个小白眼狼。 德育处办公桌很少,只有两个,毕诺拉开更接近小黑屋的桌子的抽屉。 捡起一个铁盒子,盒子里,装着一个四角符号。 这个四角符号很眼熟。 是小黑屋里,女孩被烧死前看到的那个。 祝景也看到了,“这是什么?” 毕诺沉思了一下,“我好像在一本书上见过。” 祝景挑眉,随口问道,“什么书?” “《邪典》,” 说到书名,毕诺想起了,“这个符号是圣殿教的标志。”她若有所思道,“怪不得会用火烧。” “等等,邪典?”祝景抓住一个重点。 毕诺犹自思考圣殿教的事,漫不经心‘嗯’了声。 “你为什么会看这种书?” 《邪典》在全球都是禁书,只有特别渠道才弄到的。 祝景也是听家里在波士顿留学的表姐提过,说里面讲了十多个邪.教发展起来的过程。 内容详细具体到,让人怀疑是故意引导人创办邪.教的书。 祝景语气复杂。 毕诺却恍若未觉,“我做游戏有时候会用到这些东西,所以就了解了下。” “你是做游戏的?” “嗯。” 怪不得进了《学校》便是一副研究模样,遇到道具也要多看两眼。 祝景这会儿对毕诺有个初步画像。 一个天真的,好学的,在学生时代甚至多半是学霸的游戏开发员。 啊,好孩子啊。 跟她祝景可不是一路人。 祝景重新把话题放在游戏上,“你说怪不得用火烧是什么意思?” “圣殿教认为生殖是上天赋予每个人的责任,所以同性恋是邪恶的,应该被净化。” 作为女同的祝景‘嘶’了一声,单方面认为这个游戏在针对自己。 “所以画里那两个女孩是恋人?” “嗯。” “一个烧死了,另一个呢?” “应该也死了。” “你怎么知道?” 实际猜也知道这个学校的人多半都死了,但祝景就是故意唱反调,“说不定没有。” 毕诺情绪起伏很小,语调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 “画里的吊灯,总共有十头,其余八头都亮着,只有她们两人头上的两只是灭的,这是圣典教献祭死人常用的暗喻手法。” “啧,你很闲啊,还把吊灯数都数了一遍。”祝景口吻挑剔,没事找事。 毕诺顿了顿,“欧式吊灯通常都是十盏。”说完她转身往德育处门口走去。 尽管建模人物上看不出表情,但祝景感觉她刚刚那个停顿是在怀疑自己的智商。 她抵了抵牙龈,跟着毕诺出了德育处,幽幽道,“我劝你对我态度好点,后面用得着我的地方恐怕还多呢。”威胁的意思明显。 然而她那‘天真、好学、好孩子’的同伴,一言不发,十分高冷无情。【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10 出了德育处没有再遇到教导主任,祝景还颇有些失望。 在走廊的尽头,一间广阔的阶梯教室里。 两人找到了画里的另一个女孩。 不过不是以阿飘的形式,而是一具尸体。 女孩通身被红绳束缚着,悬挂吊死在讲台上。 她还穿着校服,尸身完好,悬空的脚下是一圈血红的蜡烛,长直的黑发覆盖了两边的脸颊,唯中间端端正正用红笔写了一个‘囍’字。 祝景绕着尸体看了一圈,“阴婚?” 毕诺没靠近,觉得这事有些说不通,“阴婚不是圣典教的做派。” 祝景不以为意,“一个游戏,不一定非要符合逻辑,说不定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堆积恐怖元素。” 这也确实是现在游戏的通病。 毕诺不置一词。 离开二楼上了三楼。 一出楼梯口,抬眼看到的就是一整条走廊的人脸。 隔着教室的玻璃窗,阴恻恻朝着两人看来。 安安静静,空无声息,但谁也不信这些只是人偶。 祝景本还有困意,这下人也清醒了,“全校的人恐怕都在这里了吧。” 毕诺似乎什么也把她吓不到:“我们怎么过去?” 祝景顿了顿,倒是想起什么来,突然笑了,“我说什么来着,风水轮流转,看吧,用得着我的地方来了呀。” 她语调微扬,带着点令人牙痒痒的顽劣。 毕诺不语。 越是这样,祝景反而越是觉得有意思。 “这样吧,你叫我一声景姐,我就带你过去。” 毕诺评价了两字,“幼稚。” 祝景默了默,“行啊,那我们用点不幼稚的方式——你叫我一声老公,我带你过去。” 漆黑阴森的走廊,成百上千张脸围观,也不丝毫不影响祝景的‘无耻’,她还悠悠补充道,“怎么样,这个方法够成熟吧。” “你……”毕诺说话了,祝景饶有兴致等着后续,甚至已经想象出她会如何控诉自己。 结果听到,“你为什么让别人叫你老婆,到我,却是叫你老公?” 她是单纯的疑惑。 但其中的内容,却让祝景想到某种可能,她顿了顿,“你认识我?” “我看过你的直播,祝景。”她连名带姓喊出了她的名字。 祝景沉默几秒后,有些意兴阑珊,“哦。” 尽管还是回复了个单字,但祝景的态度显而易见地冷淡了下来。 或许是下意识就要戴上面具。 她不再坚持刚刚那无理的要求,牵住毕诺就朝走廊走去。 每经过一间教室,就会有七八张人脸扑出。 之前在二楼捡到的锤子道具也有了用场,祝景一张张将人脸打碎。 道具本也只有一个,毕诺安静当着背景板,被牵着走了一路,直到避进了一间办公室里。 “谢谢。” 祝景‘嗯’了声,算做回应。 对于她的冷淡,毕诺恍若未觉,开始环顾四周。 这是间教师办公室。 书架上不少专业书籍,但偶尔也有几本明显与教学无关的书。 特别是一本名为《鬼俗》的书。 翻开第一页,书中就飘出一个‘囍’字来。 这线索给的够明显了。 毕诺道,“看来阴婚确实与圣殿教无关。” 祝景没出声,推开了东南角一间独立卫生间。 一具男尸,以赎罪的姿势跪在泛黄的马桶边。 他的身下氤氲着一大滩干枯的黑红血迹。 一段记忆扑面而来。 一对同性恋人。 其中之一,被关进了传闻中很恐怖的小黑屋。 另一个女孩,哪怕各种现象证明女友并没有供出她,但她还是陷入了不可自抑的恐惧中。 她的恐惧被一名老师发现了,于是老师就利用她的心理,多次恐吓。 每次都会对她描述,同性恋是多么的‘邪恶’,不被许可,如果被发现了,她将要受到多么严厉的惩罚。 女孩的心理防线逐渐被击破。 甚至也隐隐开始后悔。 直到女友被烧死的消息传出。 女孩恐惧崩溃之下,立即投入了老师的控制中。 但没想到被烧死的女友,转眼又以别的形式回来了,她用同样的方式烧死了主任。 至于女友,她没有见她一面,而是直接找上了男老师。 老师恐慌之下,为了平息她的愤怒,便做出了阴婚的事来。 但阴婚没有成功。 《鬼俗》里,阴婚成功有一个条件,两人中至少有一人是心之所向。 而这两人……都不满足条件。 这结果便是男老师,都完全没想到。 “不喜欢为什么要在一起,就为了解压?”祝景拧眉,语气中带着点掩饰不了的讽意。 毕诺看了她一眼,眸光轻动,将《鬼俗》收进背包后, “说不定本来是有爱的,但在发现女友背叛自己那一刻起,爱就消失了。” 祝景嗤笑一声,显然不认同,但也不欲与毕诺深入讨论。 但这次毕诺主动道,“你对感情很悲观?” “所以呢,有何指教?毕诺同学。” 祝景站在与毕诺有点距离的位置,全须全尾的叫着她的名字,丝毫没了之前‘直呼其名多疏远啊’的态度。 “没有指教,只是有些好奇。” “那……你为什么对我好奇呢?”祝景颇有意味问道。 毕诺淡淡道,“不是什么都有为什么。” 祝景推开游戏中办公室的门,声音从麦克风中传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懒散,“你知道主播,其实也算一种演员吗?” 她突然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 毕诺跟着她走进走廊,一边与她继续游戏,一边道,“你想说什么。” “但演员和演员之间也是不同的,比如直播这出戏,没有导演,观众的心理需要主播亲自把握……” 祝景能成为游戏区最大的主播,除了明面上那些东西,实际还有一点,她很能洞悉人心。 比如,在私下她其实不是个有闲心与人争执的人。 但在直播时,她知道怎么在观众最愤怒的时候,上演以直报怨的爽文戏码。 也知道怎么在弹幕风向不对,改变话题时转移注意力。 甚至就是撩妹,她也会控制在一定距离,游戏结束后的再见便是再也不见。 所以她知道,哪怕她和毕诺之间,看上去是她的话多些。 但第一个打破两人网络与现实边界的,却是毕诺。 不过,不必解释那么多,祝景直接问道,“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一个游戏开发员?”【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11 “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游戏开发员。” 站在走廊上的两人,毕诺又成为不幸的那个。 她看着脚下突兀出现的一圈红蜡烛,犹如之前教室里阴婚的那一幕。 “开发员?我不是。”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收紧,屏幕上光线扭曲,原本还能控制的人物,挣扎两下后,变成了一动不动。 祝景就在她旁边,见状没有犹豫,伸手拉住了她。 两个穿校服的女孩,此时手牵手犹如陷入梦魇,同时被束缚在某个力场中。 但即便游戏里毫不犹豫拉住她,现实中,她依然冷中带刺。 “不是开发员是什么?” 带着点追究到底的意思。 “老板。” “哟,老板。”祝景语气似讽非讽。 游戏中,两人被拉进了一条奇怪的走廊。 制作的很有哥特式风格。 廊壁上画着许多微笑着的人像。 尽头是一道渺小却耀眼的门。 还没理清其中的关系,身后的长廊便开始坍塌。 壁画上的人都犹如黑影,开始聚拢。 两人同时加快脚步,奔跑起来,目标是前方的那道门。 游戏人物疾跑,并不影响麦克风里的对话。 “我刚创业的时候,你也刚开始直播……那时候我经常会看你。” 毕诺声音好像在回忆。 祝景没说话,似乎在专心操作游戏。 毕诺继续道,“我创业时遇到了挺多事,心情不好的时候,看看你,又觉得没什么过不去。 所以……你也不必怀疑我有恶意,我也算是你曾经的粉丝。” 祝景声音听不出情绪,“曾经的,粉丝。” 重点放在曾经两字上。 毕诺恍若未觉,“嗯,所以你一出声,我就知道是你,包括fog那次。” 身后的建筑不停崩塌。 两人好似在一条悬空的长廊上,不停的往前奔跑。 雾状的怪物在身后,也不停尖啸着靠近。 那道门依然遥远,但是光芒却越来越亮。 祝景颇为不近人情,“煽情对我来说没用。” 何况还只是曾经的粉丝。 想到这里,祝景磨了磨牙,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介意。 毕诺一直是从容冷静的模样,此时居然发出了轻笑的声音。 她说,“祝景,我们打个赌吧。” “不。”祝景清楚不能被别人带着鼻子走。 结果听到她拒绝后,毕诺竟然真就不再提了。 祝景扯了扯唇角,语气不好道,“赌什么?” 并非真的要赌,但她就是好奇,这个毕诺到底想说什么。 毕诺,“我们公司快破产了。” 这话有些突兀。 但祝景却觉得这人大概是绕了半天终于回到正题上了,心里隐隐有些失望,不过又觉得这才正常。 她懒懒道,“想要投资?” 也不是不能给她个机会,毕竟能想出这种方式拉投资,某种方面也算人才吧。 “不,我只是想赌。 如果我们公司一年内成为华国最好的游戏公司……你就加入tor吧。” 祝景呼吸一窒。 连着屏幕上的那个校服少女,脚步一顿,差点被身后的崩塌空间给追上。 这会儿她倒是真的有些信毕诺的话了。 能知道这些的恐怕真只有最初陪伴她的那批粉丝吧。 “你最初的梦想,不就是如此吗,为什么现在不愿意了呢。” tor已经邀请过祝景了。 但世界线改变后的祝景拒绝了他们。 麦克风里,安静的只剩下呼吸声。 片刻后,祝景用了毕诺的原话。 “不是什么都有为什么。” 而毕诺看样子也不是真的在意原因,只平静道,“那你赌吗。” 实际还有许多疑惑。 但莫名,祝景没多少犹豫,“赌啊~” 语调微微上扬,带着点不想克制的兴奋。 一个快破产的公司,都敢夸海口说要做华国最好的游戏公司。 如果真有那时,她便是加入tor又怎样。 这不比她玩过的任何游戏都刺激吗? 黑雾与崩塌犹如附骨之疽,无论如何也没法摆脱。 两人逃跑的一路就像之前很火爆的神庙逃亡游戏般。 跳过一处阻碍后。 象征着光明的出口就在不远处。 祝景突然道,“凭我玩过那么多游戏,如果没猜错,在结束时肯定会有变故。” 毕诺笑了笑:“凭我做过许多游戏,告诉你,你没猜错,这个变故甚至就在脚下。” 墙上的画,尽管不明显,但毕诺还是看出了,这是两个图层。 从技术上来讲。 说明这个长廊的模型是拼接的。 既然如此,那…… 果然,跑了没两步,长廊陡然断开。 两者间裂开了三米左右的距离。 而游戏人物从之前的跳跃动作来看,几乎只有两米半的样子。 情况紧急。 祝景眉心微拧,思考着难道有什么道具被遗漏了。 这时毕诺开口,“你先跳。” 颇有些让她以身试错的意思,但祝景也没多想,反正是游戏,那就试试呗。 纵身一跃。 然而她的猜测没错,距离果然不够。 在不到一半的地方,就到达了抛弧线的最顶点。 裂缝下是漆黑的虚空,仿佛长着大嘴,正等着这个穿校服的小蝼蚁掉落。 视线开始下坠。 这时,毕诺也跳了过来。 她跳的高度没有祝景那么高。 甚至就像是特意向祝景身上跳。 两者相遇,毕诺一推。 祝景开始下坠的视线重新上升。 等她在对岸站稳,立即回头看。 是女孩坠落的身影。 心中一缩,脑中一片空白,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 麦克风里一道声音,“果然是故意设计的只让一个人出去。”语气中甚至还带着探讨和研究。 差点忘了是假的。 祝景心情缓缓平复下来,好像对刚刚没什么反应,寡淡地“嗯”了一声,转身独自朝着光门走去。 退出游戏,两人居然还获得了一个‘情比金坚’的成就。 也到散场的时候。 鼠标落在‘退出游戏’上,迟迟没有点下去。 祝景先开了口,“你们公司叫什么名字?” “梦境。” “再见。” “再见。” 结束游戏,已经夜里三点了。 窗外依然是火树银花,繁华的现实与游戏中破败的校园完全不同。 祝景站在窗前,静静看着。 一个游戏,居然让她情绪波动不小。 当然,这其中的功劳,恐怕大半都要归功于那个叫毕诺的女人。 曾经的粉丝? 祝景轻哼一声,半晌百无聊赖捏了捏耳钉。 松开头发,衣衫尽除,线条紧致的腰身,以及修长漂亮的长腿一览无余,她步伐慵懒进了浴室。【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12 再到公司。 王悦一见到毕诺,就扑了过来。 “学姐!《夏天》下载量超过三千了~” 实际三千也是个很低的数字,但与之前的几百比,已经好太多了。 《夏天》下的评价也多了不少。 尽管也有说无聊不如动作游戏刺激的,但更多则是好评,感谢夏天给了他们一场特别的体验。 毕诺对此没什么意外,和王悦拉开些距离,看到她眼下的青黑。 “昨晚熬夜了?” 王悦不太好意思挠挠头,“嗯,昨天在想《精神病院》要怎么设计。” 毕诺这两天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昨晚玩了下《校园》也有了些新的灵感。 “关于这个我有些新想法,过会儿你来办公室我们聊聊。” 王悦眼睛一亮,“可以现在就聊吗。” 王悦是毕诺在a大时的学妹,两人认识到至今,她都还是学生气十足。 毕诺对这样的孩子,总多几分耐心。 “先去休息一下。” 简单的陈述句,但不容拒绝。 王悦眨眨眼,唇角一弯,露出两个酒窝,“那我一个小时后再来找学姐。”说完就跑开了。 系统扼腕:“多可爱的孩子啊,不像女主,跟个逆子似的!” 毕诺挑眉,对此不置一词,转身去了办公室,她要忙的事还很多。 ‘逆子’祝景这会儿刚起床。 宽松的欧式背心毫不在意的将胸前曲线展露在外,光洁的双腿交叉架在客厅中央昂贵的木质茶几上。 她看着手机,眼也不抬地听着经纪人王姐讲她查来的东西。 “梦境,注资才五百万的一个小游戏公司,法人叫毕诺,跟毕泽应该是姐弟关系,被封的那个游戏《夏天》就是他们做的,不过得罪了mg,听说快破产了。” 祝景漫不经心,“啧,居然说的是真的。” 王姐,“什么真的假的,你查这个干嘛,想投资啊。” 祝景动了动身子,在沙发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没,就听人做了下白日梦。” 她说的莫名其妙,王姐也没准备追根刨底,转而给她讲起今天的工作安排来。 王姐讲的认真,但得到的却只是‘嗯嗯哦哦’的敷衍声。 她探头看了眼,就见祝景手机上那一列列的未读消息多的就像等着皇帝临幸的三宫六院似的。 一闪而过点开的是:【景姐,早安安~~/玫瑰花。】 某皇帝批复了一个【早啊】 然后又点开了下一个。 王姐无语了一瞬,“你要谈就认认真真谈一个,别老整这些有的没的。” 祝景嗤了一声,“认认真真谈一个?你看我像那种没事找事的人吗。” “既然不谈恋爱,你还老撩人家干嘛。”王姐还是觉得这样很危险。 祝景不以为意,“我可没撩。” 细看她确实每句都回的规规矩矩,但心知肚明的事,她就是保持着不拒绝也不负责的态度。 时间一晃而过。 也到了毕泽该解封的时候。 毕诺去他直播间时,他正跟粉丝聊天,“你们不知道,我爸那个人有多封建,每天都搞大家长那套,天天想让我从蓝鲸辞职,这次要不是我跑的快……” 【闭嘴,快点开游戏,婆婆妈妈的】 【你们懂什么,这是祥林嫂泽狗的保留项目】 看弹幕反应,估计平时没少吐槽毕父。 毕诺抬手给他刷了两个藏宝图。 就当补偿他这三天在家里受的苦了。 藏宝图是蓝鲸最贵的礼物,刷一个就会全站通知。 这会儿突然一个直播间刷了两个。 毕泽那些老粉们,齐刷刷的: 【???】 【狗泽傍上了哪个大哥?】 毕泽看着后台烟花特效,先是惊喜,“感谢这位——”等他看清id名后,这惊喜就变了味。 “呜呜呜,姐,你给我刷礼物做什么,”他痛心疾首,“你知不知道中间商赚差价啊!!” 一万的藏宝图到他手里也就三千了。 这一眨眼就亏了一万四。 姐姐的钱当然不是他的钱,但他也心疼啊。 诺:【支持下你的事业。】 虽然中间商会赚差价,但主要目的还是为他买热度和人气。 毕泽平日里日天日地,这会儿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居然有了点害羞模样,他乖乖道,“谢谢姐姐~” 【靠,这个人是谁!是谁夺舍了狗泽!】 【毕泽姐姐,请问还缺弟弟吗!】 【这就是别人家的姐姐吗】 直播间的热闹,毕诺看了两眼就下线了。 倒是毕泽的另一个‘姐’,前脚答应帮朋友忙,带一下一个星秀女主播。 后脚看到飘在头顶的横幅——‘诺’在‘中路的god泽’直播间送出两张藏宝图! 眉梢一挑,就点进了‘中路的god泽’的直播间。 毕诺这会儿已经走了。 但直播间的话题还围绕在她的身上。 “知道什么叫做别人家孩子吗,我姐就是这样的人,从小到大能拿第一的就没拿过第二……” 毕泽化身为姐吹,“我们家的食物链顶端,像我爸那样的老古板,跳脚也只敢背着我姐跳。” “什么学校毕业?” 毕泽虽然跟粉丝没什么距离,时常喜欢讲点家里的趣事,但还是有分寸,会注意家人的隐私。 “你只用知道是top3就行了。” “有没有男朋友?”他嘻嘻哈哈打着马虎眼,“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人间景-送出超级火箭一枚。】 【????什么情况】 【景姐又来送火箭了?】 【我没记错,景姐性取向是女吧!】 连毕泽都受宠若惊,上次祝景想看游戏,结果他被封了,他就觉得挺受之有愧了,这次…… “景姐,你有什么吩咐说就是了,不需要这么客气啊。” 人间景:【这是另外的价钱。】 祝景是蓝鲸的超级用户,每次发言都是金色,飘在屏幕上十分明显。 这话一出。 弹幕先是停顿了一下,接着就笑嘻了。 【哈哈哈哈哈】 毕泽还有点懵。 弹幕先道,【狗泽,快点说!你姐姐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或者女朋友也行啊!】 【居心不良啊景宝!】 毕泽今天收到的礼物数,倒是把人气冲上了fog前三。 不时有陌生观众进来。 【这主播谁啊,敢叫中路的神。】直播间名字为‘中路的god泽’。 【前面的,那个不是god,是gou,这个主播的爱称是gou泽。】 【你们先让让,他现在不是什么中路不中路了,而是祝景的小舅子泽。】 毕泽挺慌张的,虽然他个人喜欢祝景,但他也知道祝景风评挺渣的。 不怪他王婆卖瓜,弹幕虽是开玩笑,说祝景对姐姐居心不良,但他私以为很可能是真的。 毕竟姐姐那样的谁不喜欢呢! “哈哈,我姐平时很忙的,哪会谈恋爱。像玩游戏、看直播这些也压根没时间做,也就是今天来看看我。” 毕泽表面笑嘻嘻,内心咆哮,所以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祝景人精似的,毕泽那点道行哪里够她看。 青年说的话自以为隐晦,她一下就听出什么意思了。 唇角带着丝兴味。 人间景:【可她前天才和我玩游戏玩了个通宵耶。】 这个耶字就很灵性。 弹幕沸腾了。 【??????】 【不对劲啊,家人们!!】 【难道可以磕到真的了?泪目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13 一下播,毕泽就赶紧给毕诺打电话,他现在那颗受伤的心,只有听到姐姐的声音才能好起来。 “怎么了?”毕诺的声音温和从容一如既往。 毕泽立马告状般把直播间的事复述了一遍,末了还嘤嘤嘤道,“好丢脸啊。” 毕诺正在开车,听完整个经过,轻笑道,“她算是姐姐的半个朋友。” “半个朋友?”这是个什么关系。 毕诺‘嗯’了一声,没有解释。 毕泽眼睛一转,问起他最关心的话题来,“那个,姐,你们的关系是纯洁的吧?” “纯洁?”单纯的姐姐大人似乎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毕泽解释道,“就是没有超过朋友以外的关系。” 毕诺‘哦’了一声,“没有。” 毕泽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现在对祝景的滤镜也碎了。 这种花花蝴蝶,他姐那种母单选手肯定是玩过不过的。 挂了电话后,毕诺取下蓝牙耳机,有些好笑的回味了下这个词,“纯洁?” 暂时是吧。 fog最近搞了个5.5开黑日活动。 祝景被朋友ning拉着组了个队。 阵容可谓是豪华。 ning是退役职业选手,专玩对抗路。 辅助是国服辅助。 射手名扬也是圈里挺有名的绝活射手。 只中路相比来说稍微差点,是名扬的朋友,一个叫江城的主播,但巅峰排名也在前一百。 弹幕吐槽:【你们几个五排,确定不是去虐菜的?】 也正如观众们所想,几人一路连胜,有说有笑。 直到第五把,遇到了职业车——梦之队。 梦之队昨年刚拿了fpl联赛的第三名。 属于fog里第一阶梯的战队了。 打祝景几个主播,虽然没太轻松,但也没什么悬念。 最后以人头比4:12结束。 组队麦里,除了ning和祝景偶尔还聊两句,其余三个都沉默了。 祝景这把虽然是负战绩,但这边四个人头,基本都靠她开团拿下的,也算是打出了自己的操作。 梦之队的打野寂然,游戏结束后,特意给她点了个赞。 所以祝景的粉丝们都接受良好,这会儿笑嘻嘻的。 【顺风好兄弟,逆风生闷气!】 【太真实了,哈哈哈哈】 【有一说一,那个中路是团队短板】 【好了,几个朋友间开黑,就别带队友节奏】 不过别的直播间就没这么和谐了,尤其是表现稍差的中路江城。 而且倒霉的是,下一把又遇到了梦之队。 这把总人头比是0:9,在赛场上被零封是件很丢人的事。 虽然这不是赛场,但也够丢人的。 尽管祝景的战绩最差0-4,对面9个人头里就有她的4个,但被骂的最惨还是江城。 【圈子不同,不要硬融!】 【自觉点退出吧,不要给队友拖后腿了】 【真的看不下去了,现在什么人都能直播了?】 江城脸色难看,上把说他也就算了,但这把他一次点也没掉过,分明是祝景一直在乱带节奏才输的。 不得不说,粉如其人,他的粉丝在弹幕上维护道: 【你们也就是看我们江城粉丝少才一个劲欺负他!明明祝景的战绩最差,怎么没见你们骂!】 【就是,欺软怕硬!大主播就能欺负人?】 如果江城粉只是反驳他们主播不菜,那倒也就罢了,但这会儿他们把祝景拉了出来。 在江城直播间看热闹的祝景粉丝们瞬间就炸了。 【什么野鸡主播,也配来跟我们阿景沾边?人家战绩差,那是因为她一直在找机会开团!】 【你们家主播0-0是战绩好?保kda还以为别人都瞎,看不出来?】 然而无巧不成书,第三把居然又是梦之队。 ning忍不住感叹:“这匹配机制跟我们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祝景也啧了一声,毕竟谁也不喜欢输,“这把我必须拿豹女了。” 豹女,绝对的前期英雄。 没办法,从之前的两把来看,梦之队不可能让他们到后期的。 进了游戏,梦之队也亮标打招呼,估计也觉得惊讶。 这把节奏顺了些,祝景拿着豹女开局就入侵了对面的野区,率先拿下了优势。 不过打的好好的,江城突然在麦克风里冷声道,“你老吃我中线,我还怎么玩。” 组队麦聊天声一静。 正在吃他兵线的祝景眉梢微挑,没说什么,放下兵线走了。 弹幕: 【????这江城没事吧?等他从下路回来,兵早被塔吃了。】 【江城的粉丝都在直播间骂阿景呢】 【什么?】 【真的,我刚从江城直播间回来!!气死了】 节奏就是这么来的。 祝景不吃中路线,她就真不吃。 等江城在中路因为吃线被对面中野给杀了,她才又悠悠地过去。 都看的出来,两人在置气,但没明说出来,别人就是想劝也没法开口。 原本麦里ning还会说说话,到后面,都不吭声了。 被观众戏称“这就是传说中的哑巴车吗”。 无意外,这把又输了。 游戏一结束。 江城一声不吭直接退出了组队。 名扬跟江城是朋友。 说了两句‘你们好好玩’之类的话,也退出了。 ning无奈道,“怎么说,还玩吗?” 辅助丸子道,“看你们,我都可以。” 祝景跟没事人似的,任凭弹幕里吵得沸反盈天,她一边叉芒果吃,一边道,“玩呀,官方给我的任务是10把,现在才7把,还差3把。” “那得再找个中单和射手。” 射手好找,祝景列表里就有一个在线的,但中单…… 她看了眼弹幕。 观众五花八门推荐着自己喜欢的中单主播。 也不担心,被推荐的主播会不来,毕竟祝景这种体量的大主播,只要不傻,为了蹭蹭热度都会来。 不过祝景对这些名字都兴致缺缺,直到一个弹幕。 【小舅子啊,中路的神!!!阿景忘了吗!!】 估计是个毕泽的粉丝。 祝景颇有兴味的勾了勾唇角,回想起了那个不太聪明,但又有些有趣的某人的弟弟。 麦里ning还在问,中单要找谁。 祝景语带玩味,“等一下,我拉个中路的神。” ning茫然,“中路的神,谁啊?”什么时候fog里有了这号人物。 祝景懒洋洋道,“哦,我小舅子。” 【谁,小舅子是谁?中路的神又是谁?我错过了什么!】 【笑死,那天我在场,不知情的可以去看看‘中路的god’直播间的回放】 【等等,这人是叫‘小舅子’,还是我想的那个小舅子】 【前面的,就是你想的那个小舅子,此子家中有一美姐!】 【美姐???!!!】 毕泽这几天每次看到什么小舅子的弹幕,都假装没看到,势必要把这股歪风邪气给压下去。 结果这会儿正跟粉丝聊天呢,突然弹幕就被一股神奇力量给占领了。 “小舅子观光团打卡!” “+1” “+10000” “什么情况?”毕泽懵逼。 还没等人给他解释,他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来人正是祝景。 明白了,又是这个花花蝴蝶在搞事。 他想狠狠地把电话挂断。 但是…… 什么,五排?上单是ning,辅助是丸子,射手是括天,现在就缺一个强劲的中单? 舍我其谁?! 中路的神来了。 说实话,像ning,丸子,这些多少有些偶像包袱,不像毕泽。 他一进队,一个人就抵一个菜市场。 “ning神,我是你的粉丝啊!之前看过你s5比赛的视频,特别龙坑那波……” “丸子大大,呜呜,我时常渴望能碰到大大这样的辅助,不会放弃我们中单宝宝。” 他夸人都是夸到点子上,十分真诚。 没多会儿四个人就开始聊的火热了。 弹幕也都是:【这中单谁啊,好可爱啊。】 唯一被冷落的祝景轻笑一声,突然道: “诶,对了,阿泽,那天你姐跟我玩游戏,我们还得了个‘情比金坚’的称号,你说有趣不有趣。” 毕泽一顿,面色扭曲。 阿泽? 谁是阿泽,靠啊。 不过还是知趣地收了‘神通’,乖乖道,“景姐,我们还是快开始游戏吧。” 祝景轻哼一声,开始了游戏。 毕泽嘴巴能说,操作也不差。 与之前死保kda的江城比,他就敢打多了。 特别是一手门罗,开团小能手。 用他自己话说,敢操作才会有操作,不敢操作就永远没有操作。 有个能跟着带节奏的中单,打野也确实舒服多了。 三把下来,毕泽原本的六十多万粉丝,居然火箭般,涨到了快九十多万。 ning,丸子这些的好友位,他也要到了。 解散队伍前,他内心正感激祝景,毕竟这好处是能看的到的,他也不能忘恩负义。 于是客气道,“景姐,下次要打国服表现分什么的,我随叫随到。” 祝景拉长声音道,“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我奥卡的表现分还没打,那现在就打吧。” 到这里毕泽还觉得正常,毕竟做人要说话算话,现在打就现在打。 但…… 祝景又突然道,“对了,你说,把你姐叫上,我们三排怎么样?” 毕泽心里打了个突,下意识拒绝,“哈哈,我姐这会儿哪有时间——” 话没说完,队伍里多了一个人。 id:诺。 那种熟悉的丢脸感来了,毕泽甚至因为紧张有些结巴,“姐、姐、姐姐?” 祝景这才似乎是不经意道,“哦,忘了告诉你,我有你姐的好友,正好看到她在线,就先拉过来了,没问题吧?” “没,没问题。” 弹幕笑得打跌。 【我算看出来了,小舅子居然不同意这门婚事!】 【hhhh,不怪人家不同意,景宝渣名远扬】 【开个玩笑,不会有人当真吧】 ‘开个玩笑’的弹幕刚飘过去。 诺出声了。 “祝景?” 温文尔雅的声音,像条轻滑的丝带在耳边静静回荡,带着种莫名的心痒。 祝景直播间时常是开着摄像头的。 观众们就看到,自己那个没什么正形,老是懒散中带着桀骜的主播,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似的,突然坐直了身子。【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14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奇怪,祝景莫名有些不自在,她伸手捏了捏耳坠,“三排,来吗?” 毕诺:“我可能玩的不怎么好。” 跟祝景和毕泽比起来,她确实算业余。 祝景并不在乎,“随便玩玩就行。” 毕泽也插话,“姐,你放心好了,有我和景姐在,输不了!” 他这会儿也做好自己思想工作了,反正姐姐都说了他们是纯洁的朋友关系,他不能那么狭隘。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年轻了。 开局后,祝景的奥卡几乎是压倒性带飞全场。 十分钟里,对面的射手已经被祝景抓到0-6了。 他开全局喊话道:【奥卡你跟我是不是有仇!】 祝景没理他,在组队麦里,悠悠道,“我这手奥卡怎么样?” 也不知道在问谁,毕泽下意识接话,“那还用说,肯定厉害啊。” 不然他之前也不会粉祝景。 祝景轻‘啧’一声,也不知道在嫌弃谁。 俊秀的眉轻轻拧起。 从游戏开始,除了她和毕泽,另一个人就没怎么说过话。 也不知道在高冷什么,心里莫名有了点燥意。 “很厉害。”另一个人开了口。 像是三伏天里喝了瓶冰可乐。 祝景眉稍稍松了些,“我说过我的奥卡和别人的不是一回事,这下信了吧。” 这是还在记恨之前邀她双排没来。 毕泽逼逼叨叨,“信什么?” 而祝景只能听到,麦里毕诺低低地笑声。 她忍不住质问,“你笑什么。” “不要骄傲。” “哼,你是我的长辈吗?敢教训我。” “你不是喜欢叫我姐姐吗。” “那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 相比祝景又快又傲的语调,毕诺总是平缓从容的。 祝景梗了一下,明明是调戏的话,结果被人平白用来占了辈分。 下意识想反驳,于是脱口道,“那我要叫你老婆,你是吗?” 话刚说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对了。 以往她会撩妹,但也只撩陌生人,并且是那种大家都心知肚明,彼此不可能的陌生人。 但毕诺……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些不自在。 不过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祝景还是第一次觉得棘手。 这时毕诺笑道,“也不是不行。”调笑又略带包容的语气,看样子并没当回事。 祝景顿了顿,也笑道,“想得挺美。” 毕泽听的眼角直抽抽。 靠,这真的是纯洁的朋友关系吗。 连他直播间的粉丝也看得笑嘻嘻。 【毕泽这个灯泡怕是有一千瓦吧】 【哈哈哈,三个人的队伍里,却没有泽某人的姓名】 【这两人要是没一腿,我直播倒立拉稀】 毕泽龇牙咧嘴,“她们有四条腿,谢谢。” 他直接在麦里说的,反正她们也听不到他说话。 结果果然,两个姐没一个搭理他。 这局游戏结束后,结算面板上,祝景理所当然是mvp,不过还有个挺有意思的称号——团控达人。 奥卡的大招有控制技能。 她这把一整局都在抓人,就没闲过,控制时长居然是全队的74%。 毕泽倒吸口气,“好强。” 祝景玩味道,“没办法,我这人啊,就是控制欲比较强。” 毕泽无语,但也习惯祝景的风格。 但没想到的是,这话说完,她又悠悠来了句,“你不介意吧。” 毕泽没自作多情,反正不是对他说的。 果然有人回道,“不介意。” 祝景撑着下颚,指尖在脸颊上轻轻点了点,也没什么特别的缘由,总之这会儿心情不错。 弹幕也是嘻嘻哈哈一片。 快乐的跟过年似的。 【不对劲】三个字都快把屏幕挤满了。 正要开下一把。 毕诺麦里传出了另一个女声,“学姐——” 后面的话没听到,因为毕诺关了麦克风。 祝景勾起的唇微微拉平了点。 等了没两分钟。 毕诺重新开了麦,不过是来告辞的,“你们玩,我还有点事,要先下了。” 毕泽自然说好。 祝景也不带丝毫留恋,很干脆道,“那你下吧,拜。” 等毕诺走后,队里就只剩毕泽和祝景两人了。 毕泽现在对祝景观感复杂。 别人可能以为两人是开玩笑。 但他知道自己姐姐应该不是那种人。 这人难道以后是自己的姐夫? 他情绪复杂道,“还玩吗?”毕竟说好打表现分,现在才打了一把,应该不够吧。 结果他情绪复杂,祝景直接没了心情,看看时长,今天也播够了。 于是她挥一挥衣袖,对观众笑的可恶,不带走一片云彩,“不玩了,下播了。” 随后便不顾直播间里此起彼伏的挽留声,利落下播。 祝景下播后,有不少她的粉丝跑来毕泽直播间,问这问那的。 不过毕泽应付的滴水不漏,“她们私下是朋友,开个玩笑而已,哈哈哈……” 死祝景,留烂摊子给他。 别看祝景粉丝现在磕cp磕的厉害,等真有女朋友后,她的那些女友粉们可不是吃素的。 他姐一个素人,可怎么应付的过来。 唉。 但如果真是他姐喜欢的,那也是没办法的了。 祝景下播后,应了几个朋友的约,聚在一起吃饭。 有人看了下午的直播,跟她玩笑道,“还真是小舅子啊。” 祝景转着高脚杯,靠在椅背上,姿势懒散,脸上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并不说话。 倒是她旁边有人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阿景单身主义,她可只管撩,不管负责的。” 一群人哈哈大笑。 转而又八卦起,圈里最新发生的小道消息。 谁谁谁跟谁恋爱了,谁谁谁又攀上了领导。 蓝鲸的股东之间有什么龃龉。 听了会儿,颇有些无聊。 祝景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就看到了最新的好友请求。 毕泽? 下午她给毕泽打过电话,所以知道了她的手机号,并不奇怪。 祝景点了通过。 通过后,或许是太无聊,她发了个“?”过去。 毕泽看样子也在玩手机,秒回了个“?”回来。 祝景:【什么事?】 毕泽:【没事啊。/猫猫挠头】 他就是随便加个好友。 祝景扯了扯唇角,不跟他掰扯了。 合上手机,又跟身边朋友聊了两句,喝了几杯后,突然想到一个点。 酒意居然就次醒了几分,她重新拿起手机,点开了毕泽的朋友圈。 目标很明确的,她只看照片。 毕泽废话多,什么事都爱发发感想,遇到了些新闻事件也都要转到朋友圈里义愤填膺一番。 祝景翻到好一会儿,都快不耐烦时,终于看到了一张照片。 这是一家四口。 点开成全屏后。 祝景的目光只落在了那个女人身上。 看背景应该是在户外野餐。 照片边缘,中年夫妻在烧烤架边忙碌,桌子上还摆了不少水果吃食。 照片中间,穿着件白色防晒衣的女人,坐在户外椅上,手里拿着根钓鱼竿,很悠闲。 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她侧头看向了镜头。 隽秀的面孔,逆着日光,像是山谷的清风,化了高原的雪,星星点点的灿烂布满了人间。 毕泽在她身边比了个耶字。 她是谁,不必言说。 祝景莫名就出了神。 这会儿有朋友见她太安静,好奇地探头过来看时。 她下意识,按灭了屏幕。 像是独占欲极强的兽类,还未攫取,就已经把珍宝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面对朋友的疑惑,她轻描淡写敷衍了过去。 只余心跳声,略有急促,但也被掩盖在了觥筹交错的说笑间。 祝景神思微有些不属,星眸凝着酒杯片刻后,唇角突然缓缓勾出一个笑来。 然后毕泽又收到了一条微信。 祝景:【把你姐的微信给我。】 毕泽:【……】 搞了半天,你们连微信都没有? 祝景:【嗯?】 毕泽犹犹豫豫一会儿,还是给了,反正加不加都是姐姐的意思。【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15 祝景加了微信。 但直到晚上十一点,饭局都散了,那边还是没回应。 直到第二天起床,就着窗外的晨光,祝景半眯着眼看了下手机。 好友通过了,通过时间是凌晨三点。 没看出来,还挺爱熬夜的。 祝景坐起身,靠在床头,也不急着起床,先点开毕诺的朋友圈看。 毕诺的朋友圈跟毕泽的比,就完全两回事,清清冷冷的,一年里总共也就可能一两条动态。 祝景从头翻到尾。 最后返回聊天界面,截了张她朋友圈一年前的一条动态,那是张垂钓的图。 【喜欢钓鱼?】 本以为可能回复要些时候,毕竟毕诺看样子昨晚熬夜了,这会儿说不定没醒。 但没想到对面很快回复了,【嗯。】 两人甚至没问声好,自然而然就聊起来了,好像是很熟悉的朋友。 谁也看不出,两人昨晚才刚加了微信。 祝景:【起的这么早?昨天不是熬夜了吗。】 毕诺:【微信有提示音。】 祝景挑眉:【我把你吵醒了?】 毕诺:【嗯。】 祝景勾了勾唇:【抱歉?】 道歉就道歉,偏又要带着个问号,十分不诚心。 而毕诺未必没看出来:【接受你的道歉。】 祝景啧了一声,眉弯了弯:【你还真不客气。】 毕诺隔了会儿道:【因为你是祝景。】 莫名心有点痒。 祝景:【我是祝景又怎样?】 毕诺:【不怎样。】 这心里不上不下的,祝景轻啧一声。 又道:【那你还睡吗?】 毕诺:【要。】 祝景:【行吧,那你先睡。晚安?】 毕诺:【那我睡了。早安。】 明明也没聊什么,但就莫名舒畅。 好像说什么对方都能懂。 想到毕诺之前和她打的那个赌。 她甚至都知道她以前想打职业这件事。 祝景心情颇好在柔软的枕头上蹭了蹭。 其实做朋友也不错,要不……还是别撩了吧。 祝景年少时家境好,性格桀骜,不拿正眼看人,自然没什么真心朋友。 后来家境中落,出来直播,偏又有几分运气,声名崛起的快,围上来的朋友很难说没有各怀心思。 就算有真心朋友,彼此时常也很难说到一起去。 难得的,这次祝景居然有点舍不得。 再看了眼聊天列表,毕诺那绿色风景头像,在一水儿的美女头像里还挺明显的。 上午一般是祝景自己的时间,下午,就有工作要忙了。 今天是有个代言要拍。 祝景坐在化妆间,等着化妆师给自己化妆。 她的眉眼属于美中偏俊。 扮成古装的时候,自带着江湖女儿的风流。 化妆师还在夸赞她的五官精致,皮肤也好。 祝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倒是无聊中看着镜中人突然有了个念头。 她拍了张自己带妆照,发给了毕诺。 什么文字也没配。 两人的最后一条消息,还是晚安早安。 那边给面子的回了一声:【美。】 祝景唇弯了弯,有些自得,然后颇为自矜地合上手机,一个字没回,显得很高冷。 晚上直播时,祝景本是心情不错。 但直播间突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昨天还对她阴阳怪气的江城跑来直播间道歉了。 刷了几个火箭,嘴里说着什么,景姐大人有大量,就放过他一个无名小辈吧。 摆出一副可怜模样。 昨晚他在直播间带节奏说祝景的粉丝网暴他,祝景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搭理罢了。 这会儿居然还专挑她直播时间凑上来。 祝景微微偏头,“昨天?昨天什么事?我和青轻他们出去喝酒,玩到半夜,好些东西都忘了,要不你再给我讲讲?” 弹幕被她带着走,一水儿的问。 【怎么又喝酒了?】 【只有我注意到了是和青轻一起吗】 【青轻现在人气不行了,偏偏阿景还会念旧】 【江城能不能滚远点啊,装小白花给谁看呢。】 鸡毛蒜皮的小事,复述一遍只会丢人。 江城讪讪道,不记得就好,说完就灰溜溜跑了。 祝景心安理得收了他的火箭。 结果江城还真做的出来,等祝景下播后,居然在蓝鲸私信问她,能不能把刷火箭的钱还他。 祝景一个眼神也懒得给,掉价,直接把钱退了回去。 这些微的小事吧,以往是自己消化就完事。 但今天竟觉得是个不错的谈资。 祝景转头把截图发给了毕诺。 毕诺隔了几分钟后回道:【?】 祝景仰在沙发上,姿势放松:【有些主播真的金絮其外败絮其中。】 毕诺:【嗯。】 祝景:【我除外。】 毕诺:【嗯。】 除了‘嗯’以外就不会别的话了? 祝景啧了声,又突然想起毕诺说过,是她‘曾经’粉丝的事,磨了磨牙,颇有些恶劣道。 【你最近喜欢什么主播,我不介意给你透点内部消息。】 毕诺:【你。】 尽管还是一个字,但祝景却看的心中一跳。 接着,似乎尤嫌不够,她礼貌问道:【有什么内部消息吗。】 祝景轻吸口气,舌尖在牙根上轻轻抵了抵,【她和某个小白眼狼深夜聊天,算内部消息吗。】 毕诺:【小白眼狼恐怕不认同。】 祝景勾了勾唇:【才不管她认不认同呢。】 毕诺:【任性。】 祝景:【哼。】 想放过你的,但你自己要往我手中撞,这可真不怪我了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16 祝景决定狩猎,那动作还是挺快的,何况这种事对她来说算的上驾轻就熟。 短短一周,两人就到了每日都会聊上一会儿的程度。 有朋友给祝景发了条关于钓鱼的搞笑视频。 祝景看了眼,顺手就转发给了毕诺。 祝景:【你也这样吗?】 坐在岸边的钓鱼人正认真垂钓,结果发现有条鲫鱼居然在他脚边的水草里搁浅了。 钓鱼人:“大哥,我正在钓鱼呢,你尊重一下我!” 说完就把搁浅的鱼扔回了水中。 几分钟后,毕诺回道:【不受嗟来之食。】 一本正经的,让祝景想笑。 几日聊下来,她发现毕诺这人,表面是谭幽静的湖水,其下却并非以为的那么无趣。 不过光聊聊天,却还没达到她想要的程度。 晚上祝景有局,和几个朋友约在酒吧里。 五光十色的灯光昏暗暧昧,年轻男女们人头攒动。 祝景今天穿着也应景。 设计感极强的丝绒外套,里面是件粉色的露脐背心。 胸上大片莹白以及紧致的腰线自信地散发着它们的光彩。 黑色的短裤,配上及膝的黑色长靴。 她就坐在高脚椅上,端着酒杯,眉目轻垂,反光的鞋尖在空气中悠悠一晃,像是能夺人心魄的女王。 勾勾手指便让无数人,蜂拥匍匐在她的脚下。 不过尽管周围不少人目光停在她身上。 她却自始至终,没和他人来个期待中的视线交集。 同一个卡座都是认识的朋友,大家吆喝着玩拼酒游戏。 沸反盈天,还一个个都想跟祝景过过招。 祝景单手压着酒杯,只一只手就把一群男男女女给玩的哭天喊地。 不过自己到底也喝了几杯。 朱颜玉树的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嚣张,“继续啊。” 然后这么嚣张的人迅速得到了所有人的‘抵制’,被迫从游戏桌上下来。 她交叠着双腿,不在意有多少目光还在她身上,懒懒地往沙发上一靠。 抬着手机,便给毕诺发了条微信过去。 祝景:【没一个能打的。】 顺便还附了张图,拍的卡座众人,没有自己。 不过稍稍注意点就会发现,照片右侧的镜子墙里,完整展现了她现在模样。 珠辉玉丽,没一寸不美。 在喧闹中等待一个人的信息,还是件蛮特别的体验,至少她以前没有过。 毕竟玩起来的时候,哪还记得别人呢。 祝景撑着侧脸,饶有兴致等着毕诺发现那点小心机。 所幸毕诺没让她失望:【很美。】 她似乎并不吝啬夸奖她。 祝景微微昂首,带着点傲:【所有人都这么说。】 毕诺:【那搭讪的人应该很多。】 祝景晃了晃酒杯,粉色的液体微起波澜,别有意味道:【你会是其中一个吗?】 那边停顿了半分钟后,【当然,我的荣幸。】 祝景唇微勾,饮下杯中酒,兴之所起,拨了电话过去。 等电话接通后。 “什么时候见面吧,姐姐~” 她的声音总带着些不怀好意的逗弄,轻轻一个尾音,便仿佛含情。 听筒里有微微的叹气声,半晌,“好。” 温柔的一个字,似乎带着些宠与纵容。 祝景点了点酒杯,颇觉受用。 这次后,两人的聊天形式,便自然而然从文字变成了电话。 星期六起的有些晚。 还带着未消散的困意,祝景看了眼手机。 昨夜通话时长两小时。 但实际聊了一小时左右,祝景听着毕诺的声音,便觉得困的不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看样子,是她睡着后,毕诺又等一个小时才挂? 祝景勾了勾唇角,扔了手机,起床洗漱,等人坐在餐桌边时,才又打了电话过去。 她还没开口,毕诺先说了话:“起床了?” “嗯,”带着点懒洋洋的味道,“昨天太困睡着了,你还没说后来呢。” 昨天两人聊着聊着不知怎么扯回大学时去了。 祝景讲了个发生在她身上的趣事,就一定要毕诺也讲一个。 毕诺便也讲了个,不过不算什么趣事,而是她的大学舍友,偷了她当初做出来自娱自乐的游戏demo,去参加了全国大学生游戏设计大赛。 结果得了一等奖,被辅导员发在系大群里,另外的舍友转告后,毕诺才发现的。 对于该舍友的千求万求甚至跪在她面前,毕诺还是不留情面的揭发了她。 祝景听到这里,才放心睡着的。 “后来?后来她就被开除了。” a大对学生的品性看的很重,所以处罚的极为严格。 “啧啧,你之前跟她关系怎么样?” “可以。” “哇,没看出来,心挺狠呀你。”祝景说这话时其实是带着调侃的意思。 但不知怎么地,毕诺大概当真了,回答地蛮郑重的,“人理应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祝景挑眉,没放在心上,转而又道,“那时候你就喜欢做游戏了?” “嗯。” “怪不得不愿意把版权卖给mg。”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提到这个话题。 祝景一边喝着粥,一边想,其实她也不是不能帮忙,毕竟毕诺这人不赖。 加上后来她特意去玩了下《夏天》,确定梦境是有点东西的。 之前还说要成为最好的游戏公司,但从毕泽那次后,却又没见有什么新动静。 最初祝景是觉得,谈情说爱和现实最好不要有交集,免得变的乏善可谓。 但现在…… 难得见到还有坚持初心的人。 不过哪怕她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 毕诺也没有顺着她聊下去的意思。 “我要工作了。” 祝景把玩着汤匙,“哦”了一声。 电话挂断后。 祝景轻笑了一声。 这什么? 不受嗟来之食? 有时候主动要,她不见得愿意给。 反而这种,还愿意认真几分。 晚上直播时,祝景查房,理所当然就去了毕泽直播间。 毕泽这两天热度涨的蛮快的,当然也是托了祝景的福。 以至于他的粉丝全知道他和祝景的关系。 祝景一进去。 毕泽的大粉带头刷: 【狗泽,你亲姐夫来了!】 【姐夫驾到,欢迎欢迎~】 所幸毕泽这会儿正在犯贱。 看不到弹幕,否则又要嘴角抽搐了。 毕泽照例玩的他拿手英雄门罗。 门罗属于法刺,对面辅助鲛人却是刺客们的克星,谁敢近身她的c位,就直接一口咬住。 持续三秒的硬控,刺客必死无疑。 毕泽躲在草里喊,“鲛人没大!鲛人没大!” 莱恩作为刺客,一听鲛人没大,而对面的射手又如此猖狂,立马忍不了了,一个技能就冲进去要开射手。 结果瞬间就被鲛人咬住了。 蹲在草里的毕泽终于有机会上场了,大闪起手,冲了上去,瞬间把对面射手带走了。 末了还收了没大的鲛人。 拿了双杀他是美滋滋,不过可怜了头像已经灰下来的莱恩,正咬牙切齿在麦里道:“这就是你说的没大?” 这一出好戏,祝景直播间的粉丝们都看的笑的停不下来。 祝景弯了弯唇角,评价道,“他那一百个心眼儿恐怕全用在队友身上了。” 毕泽打完一波团,才知道祝景在查他的房,乖乖喊人,“景姐。” 祝景嗯了声,没说别的什么,呆了几分钟后,就离开了。 不过毕泽看着后台激增的订阅数,总觉得自己在卖姐求荣。呜呜呜。【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17 很快到了两人约好见面那天。 阳光明媚。 塞尔广场上人来人往。 路边停着一辆紫黑色外壳的跑车。 驾驶座上是一个穿着中性风衬衫的美人。 她左耳戴着只森绿色宝石,侧脸线条在日光下漂亮到耀目。 此时她眼睫轻垂,指尖悠闲地在方向盘上伴着音乐轻点。 很明显她在等人,且心情颇好。 直到一道电话铃声响起,电话那边说了句什么。 美人沉默两秒,再开口时,好心情消失了。 “你耍我?” 说这话时,她甚至带了点笑,不过任谁都不会听出她话里的不悦。 梦境公司。 突然的紧急情况改变了毕诺的计划。 会议室里,徐恒义愤填膺把桌面拍的砰砰响。 其余几个重要员工也面色沉重。 毕诺透过窗户看了他们一眼,对于电话那头的不悦道, “公司出了点意外,抱歉。” 电话那头嗤笑了一声。 毕诺眸光轻动,便听她道,“公司公司……得,梦境的老板可真是大忙人啊。” 这明捧暗讽的语调。 自然,对于她来说,梦境这样500万注册资金的小公司,也不过是一个代言的事。 作为顶层主播,祝景的经济效益甚至和某些一线明星比也是不差的。 明星有打投活动,主播也有。 两个月前蓝鲸的年度盛典,不过一周时间,祝景的粉丝便给她送了近三千多万的礼物,让她以高第二名一千多万的成绩,拿下了蓝鲸年度第一。 所以在祝景记忆里,只有她放别人鸽子的,还没有别人放她鸽子的。 毕诺没有说话。 祝景感受到了她的沉默,也不想思考自己是不是口不择言伤了人,再说分明就是她食言在先! 淡粉的唇轻轻抿起,带着几分沉郁的味道。 毕诺开了口,“外面天气热,你早点回去……今天是我不好。” 她声音轻轻,带着点哄的意思。 祝景紧抿的唇微微松开些,唇瓣上有道被压出的白色小月牙。 但她依然余怒未消,嗤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毕诺合上电话,没有多停留,直接迈步进了会议室。 “妈的,这群白眼狼!”徐恒拍着桌子,匪气十足。 不光技术部、原画部还有策划部,今天都有人递上辞呈,而他们的下家则是阴魂不散的mg。 毕诺对此倒没什么特别大的情绪波动,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员工宁愿赔偿竞业协议,也要去mg,大概也只能说明梦境现在还不够好。 “不要做无用的抱怨。” 毕诺一开口,徐恒就是再不甘心,也还是平复了下来。 “那接下来怎么办?他们好几个都是核心员工,短时间内没人能接手,我们项目怎么搞。” 毕诺之前定的目标是年底一定要把第一部《精神病院》做出来。 其中不为人知的原因是,金摇杆奖就在今年年后。 “我已经找过猎头了。”毕诺淡声道。 有人选择眼前利益,因为觉得长远的东西虚无且充满变动的。 而有人却拥有冒险精神,愿意为长远一搏。 “但现在梦境……”王悦犹豫。 现在的梦境便是猎到人才,也不见得能吸引人来。 “股份。” 会议室一下沉默下来。 这真算是抽脊卖血,穷途末路了。 “不过,就算是股份,以梦境现在的身家也只是一纸空文。” 毕诺转着笔,白玉无暇的脸上满是从容。 尽管她说的是件严肃的事,但她的神态依然不改轻松。 其余人都看着她。 “我会亲自去和他们谈——” 要用目前的‘一纸空文’去换人才,无疑需要一个很会描绘概念的人,而这个人目前也只有毕诺了。 “之后的工作,我可能不怎么在公司,你们把自己各部门的事情安排好……” 毕诺再打来电话时,祝景正在玩游戏。 伴着热血的游戏音效,尽情厮杀,手机铃声响了又响,她不是没看到,只是不想搭理。 不过是个女人,合则合,不合则罢。 还有谁离不开谁不成。 尽管这么想,等电话铃声结束,真没有再来电时,娟秀的眉心还是涌上燥郁。 末了她忍不住嗤笑一声。 就这么点耐性? 游戏里的角色,横冲直撞,看到有血条的就上。 半小时后,手机铃声又响了。 来电显示仍然是两个字。 敲击键盘的速度缓了缓,但还是没接,直到电话铃声响了六七遍,祝景才点了接通,“有事?”语气是刻意的冷漠。 “吃晚饭了吗?” 本以为她是来道歉的,没想到她不痛不痒来了句这个! 怎么?想假装放鸽子的事没发生过? 祝景笑了,气笑的。 “毕诺,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以为我——”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我在你家楼下。” 一句话让祝景把本来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她顿了顿,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向下看,没看到人影,但院里多了辆白色的小车。 祝景直接挂掉电话,拿起外套,往电梯走。 也不怕毕诺因此误会而离开。 毕竟她祝景什么都可能少,唯独身边女人不会少。 等走出电梯时,祝景神情已经恢复如常。 她拢了拢外套的拉链,耳边的碎发漫不经心别到耳后,弧线漂亮的脸颊微微上扬。 依然是那个淡定桀骜的祝景。 现在的时间是傍晚七点,太阳西落,天空只剩余霞成绮。 小区花园的梧桐树叶,随着风轻轻摇晃,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然后祝景就在这个场景中,看到了毕诺。 她半倚在车头,大概刚从公司出来,还穿着正装,不过没有刻板的外套,只余裁减得体白色内衬,领口放松的敞开。 西装裤下一双长腿也闲适交叠着。 她仰头看着那颗哗哗作响的梧桐树,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随后,好像察觉到了祝景的目光。 她偏头看了过来。 祝景不是没见过她的照片。 可是,照片和真人是不同的…… 至少这一刻,祝景忍不住顿足了。 毕诺有着墨一般的眉眼。 那墨不是普通的墨,而是用上古的松柏,再辅以各种香料,反复锤敲“十万杵”,最后汇成描绘美人的墨。 琼枝玉树般。 她见到祝景后,原本轻淡的脸上有了表情,唇边扬起了一丝笑,“祝景。” 祝景心跳微鼓,喉咙有些艰难的“嗯”了一声,这一声模糊不清,又随风飘散。 毕诺和她对视了片刻,没再开口说什么,只弯腰从副驾驶的车窗拿出了一袋东西。 袋子上是她之前聊天中提到过的碧辉园的logo。 碧辉园是家高档私房菜,不接外卖,只能是本人亲自去取。 不由让祝景想到了她中间没有来电的那半个小时。 垂在腿边的手指轻轻勾了勾,心中的气消散了几分。 “不要生气了。” 毕诺的声音,如同她们通电话时一样,带着点哄与宠。 祝景莫名耳朵有些痒。 她捏了捏耳坠,垂下眼睫,“我没生气。” 毕诺态度真诚,“是我不好。” “嗯。”往日里口若悬河,这会儿却不知道说什么。 毕诺举了举手中的餐食。 祝景抿唇,接过了她的东西。 这一来一往,就算揭过下午的事了。 默了默后,还是祝景主动问起,“梦境出什么事了?” “已经解决了。”毕诺轻飘飘一笔带过,眉眼里云淡风轻一片。 祝景看出她的自信,微挑眉,不再多言。 傍晚的风轻柔的在两人之间穿梭而过。 一丝碎发从毕诺白玉般的脸颊滑落到修长的侧颈,祝景指腹忍不住轻轻摩挲。 “你吃了吗。” “还没。” 祝景比了个手势,精致的眉眼带着些故意的漫不经心,“上不上去?” 毕诺摇头,“不上去了。” 祝景睨了她一眼,“怎么,怕我把你怎么样?” 她便是这样,一刻别人令她不爽,她下一刻便要回击回来。 所幸毕诺不与她计较,神色丝毫不变,解释道,“我今天要回家一趟,改天再来。” “哦。”祝景不咸不淡应了声,就站在原地,看着毕诺回到车上。 本不觉得什么,但车真的启动时,还是觉得这女人颇有些不知好歹,居然真这就走了? 空气里的风好像有点冷。 落日的余晖好像有点寂寥。 怎么连郁郁葱葱的树叶也开始萧瑟起来? 正情绪郁郁时,驾驶座的车窗摇了下来。 毕诺招了招手。 “干嘛?”祝景手插袋,没什么好颜色地走过去。 毕诺唇瓣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祝景拧眉,弯腰去听。 一个浅淡的吻,轻轻印在了她的唇上。 祝景瞳孔放大一瞬,看着毕诺,一时说不出话来。 而那女人做了这等事,偏还若无其事,挥了挥手道,“上去吧,我走了。” 直到车子离开了视线,刚刚还能勉强维持淡定的祝景,瞬间手握成拳,假意咳嗽般,遮住了唇。 上面的温度似乎犹在。 莹白的耳坠渐渐染上颜色,与天边的晚霞相映成辉。 有点丢人,她刚刚居然被这个吻给吓到了。 不过…… 咳咳,味道不错。【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18 祝景回家后,怀疑自己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 不过不得不承认,她一身神装还自诩高玩,但跟初入情场却意识一流的毕诺比,似乎差点新手的运气。 餐桌上食物散发的香味有些诱人,祝景依次打开。 几乎每个菜都是她爱吃的。 …… 这就是意识流的威力吗? 但想想毕诺那脸以及制服下肩窄腰细的身段,祝景喝了口水,未开封的筷子在指尖转了一圈,眸光微暗。 说不上谁吃亏呢。 蓝鲸。 祝景一向是晚上六到十点才开播。 其余时间,宁可少播,也不会多播。 但今天有粉丝居然在别的直播间逮到了她。 一看直播间名字——毕泽,好像又不那么奇怪了。 最近毕泽订阅涨的很快,为了回馈粉丝,策划着要做个活动。 偏偏点赞最高的,就是让他和姐姐双排。 在得到毕诺的同意后,毕泽找了个时间,开始双排。 说来他还没认真跟姐姐一起玩过游戏。 心里正想着要如何带飞。 祝景就过来买一送一了。 毕泽收到祝景的‘求邀’信号时,在心里骂:怎么,你自己就没有姐姐吗?天天缠着别人的姐姐不放! 不过表面上,他还是很乖巧的,“景姐。” 祝景对他架子端的不错,‘嗯’了一声,很有长辈范儿,但转头对上他姐时…… 毕诺在下路一死。 本来还在上路打龙的祝景,立马道,“谁杀了你?” 一副风雨欲来的霸总味。 毕泽没忍住,“景姐,现在天凉王破已经不时新了。” 祝景‘啧’了一声,“我这不是每个套路都想试一下,万一你姐就吃呢。” 毕诺一般不怎么爱说话,此时开口了,“不吃,谢谢。” 毕泽连忙强调:“听到没,不吃!” 祝景无所谓,“那我换一个,”说着便拉长了声音,“宝贝,要不要红,我帮你打。” 温柔呵护路线? 毕泽满脸麻木。 他们三说说打打的,粉丝们也当祝景是一如既往的在搞小剧场。 满屏幕都是【哈哈哈哈】,就没停下来过。 即便祝景喜欢逗毕诺,毕诺也不怎么爱说话。 结果最后的看点,居然还是落在了毕泽和祝景两人身上。 何况这两张嘴还都不简单。 毕泽在中路跟对面法师打的兴起,结果对面打野突然出现。 小命没了,毕泽忿忿不平:“也就是来人了,不然我早单杀了。” 正把上路单杀的祝景,很拆台的吟诗:“人走嘴还在,一嘴传三代。” 毕泽:…… 要不你还是去逗我姐吧,真的,再怎么霸道总裁我也不多嘴了。 等毕泽又一次死在中路,正又要嘴硬呢。 祝景提前道:“别叫,五个人抓你,死也该瞑目了。” 呜呜呜。 毕泽小白脸气成小红脸:“姐,你看看她!” 这次祝景闭嘴了没说话,似乎告状有用。 毕泽还没得意,他姐就缓声道,“她怎么了,很可爱不是吗。” 毕泽一张小红脸又变成了小青脸。 偏偏弹幕还一副磕到了,‘啊啊啊啊’的尖叫。 毕竟在她们眼里,一直是祝景单方面撩,而姐姐这会儿似乎终于心动了。 祝景捏了捏耳垂,轻哼一声,凤眸里带着些隐秘的得意。 这些人还不知道这女人私下有多喜欢她呢。 谈情说爱方面。 毕诺是合格的,甚至说是完美的。 天南海北,她什么话题都能接的上。 祝景和她沟通起来没有丝毫障碍。 并且与以往那些女人不同的是,她的付出从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 祝景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不喜欢别人做什么事,甚至生理期是几号,她全记得,并且会付诸行动。 不怪祝景会觉得,她一定很喜欢自己。 夜里通电话。 “把头发吹干了再玩游戏。” 祝景眼睛不离屏幕,给手机按的扩音,颇为叛逆道,“我不。” 毕诺放轻了声音:“你开着空调,不吹干头发,晚上着凉了怎么办。” 祝景不吭声,但敲击键盘的动静还是没停。 毕诺叹了口气,“乖一点。” 祝景这才拧眉,停下手中的动作,“知道了。” 不过等挂了电话。 本准备去吹头发,接到朋友的开黑邀请后,又一下把这事给忘了。 第二天,一觉睡到下午,结果一起床,果然感冒了。 祝景这段时间被毕诺惯成了习惯,第一件事就是给她发消息。 然而,两个小时过去了,毕诺都没回信息。 祝景倒也不怀疑她是故意不回,毕竟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 完美情人毕诺唯一的缺点,那便是把工作看的太重。 直到下午六点,下班的时间到了,她还没回消息。 祝景指尖有些烦躁地点了点桌面,到底还是给她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接了,“祝景?” 她的声音如常,看来没出什么事。 祝景先是眉头一松,但接着又拧的更紧了。 “你在做什么?” “我现在有点工作要谈,等晚些再给你回电话,好吗。” 祝景还没回答好或是不好。 那头就传出了别人说话的声音,似乎在问她是不是有事。 接着就听毕诺回了句‘没事’。 祝景也不必回答了,直接挂断了电话。 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如果是缺钱,只要讨好了她,什么会没有? 甚至连她的那什么梦想,只要讨好了她,要实现起来不也很简单吗。 祝景‘啧’了一声,漂亮的眉眼,在客厅明亮的灯光下,有些恹恹。 人总是贪心的。 说的晚些回电话,到了八点,却还是没半点动静。 祝景心头火起,哪怕人还感冒着,也立马跟朋友去酒吧玩了。 末了还特意给毕诺拍了张照片。 十点,搁在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 一起玩牌的朋友提醒了句,“阿景,你电话响了。” 祝景喝了口酒,瞟了眼手机,语气不怎么好,“我没聋。” 朋友‘嘁’了一声,接着又有些好奇,“这谁惹你了?跟吃了火药桶似的。” 祝景不回答,只掌着牌,敛眸打了几轮,等晾够了电话那头后,才点了接通。 “你在哪儿。”哪怕被晾了会儿,毕诺也依然是从容平静的。 “酒吧。”祝景懒洋洋道。 “哪个酒吧。” “嗤,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边静了静后道,“我过来接你。” 祝景直言,“我不想见你。” 毕诺轻声,“我想见你,阿景。” 祝景把着牌,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才道,“清风酒吧。” 片刻又特意补充了一句,“只给你二十分钟。”【你现在阅读的是 】 19、19 毕诺从酒吧门口进来时,祝景其实已经看到了。 不过她依然靠在沙发上,摇晃着酒杯,没有去迎一下的意思。 祝景他们玩的这个卡座算是大厅里最好的位置,属于单方面视野好,他们看得到别人,别人却不一定看得到他们。 毕诺今天换了身休闲点的着装,但她的气质还是很明显的与酒吧格格不入。 举手投足间都是克制、优雅,在云龙混杂的人群中,她自有股松柏之意。 以至于引了不少人侧目。 祝景撑着下颚,靠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帮她数着,有‘一、二、三、四……’个人去与她搭讪。 男女都有。 不过她都礼貌拒绝了,直到她渐渐走向她所在的这个方向。 祝景朋友自然也是个玩家,眼尖一下就看到了毕诺。 朋友还算好心,想到祝景一晚上心情都不怎么好,见到这么个美人,再差的情绪也得好上几分了吧。 于是哥俩好地凑到祝景跟前,指了指毕诺的方向,“别说姐们儿不关心你,看看那个美人,怎么样?” 祝景扫了朋友一眼,轻抿口金黄色香槟。 朋友没看出她这是个什么意思,以为又犯了摆架子的毛病,出主意道,“要不,我去帮你要个联系方式?” 说话间,那琼枝玉树的美人居然突然看向了她们。 朋友眼睛瞬间一亮,“诶诶诶,她在看我们!” 正准备催促祝景快点做决定,否则她都想去搭讪了。 结果就见祝景直接伸出手。 手心向上,微微抬起,末端就是不远处那美人,这是个很简单的召唤。 朋友一愣,“你干嘛?” 自来熟也不是这么搞得吧? 说着看向美人,只希望美人不要把她跟祝景当成一样的神经病。 然后就见一身林下风范的美人,尽管表情淡然,却真被召唤了过来。 五根手指修长白皙,自然地落在了祝景的掌心。 随后祝景微一用力,美人便坐到了她的腿上,两人瞬间呈现了一个极为暧昧的姿势。 朋友瞪大双眼:“!!!” 这不可能!难道就因为祝景长得好看,就能这样为所欲为?!! 这时美人唤了一声,“阿景。” 带着无奈又纵容的情绪。 朋友这才放下心里的酸味。 死阿景,认识不早说,害她在这里白费劲半天。 正要义正谴责,见色忘友的某人,先冲她挑眉,“你还呆在这里干嘛。” 朋友:…… 行,我走。 隐蔽的角落里只剩下两人。 毕诺即便坐在祝景腿上,也没什么害羞或不安的情绪。 她伸手碰了碰祝景的额头,“感冒好些了吗。” 祝景不回答,隽秀的眉眼轻垂着,昏暗的灯光在她的眼下打出一片沉默的阴影。 唯落在毕诺腰间的手漫不经心地隔着布料轻轻摩挲着。 毕诺又唤了她的名字,“阿景。” 温热的呼吸在两人间流动。 祝景抬眸对上她的视线,微微上扬的黑眸此时显得暗地过分。 “不如用别的地方试试。”她暧昧道。 同时目光也若有所指地落在毕诺颜色略浅的唇上。 这唇就像这人一般。 浅浅的粉,轻轻闭合着,像某种昂贵的粉色翡翠,既让人不敢亵渎,又诱人深入。 毕诺看了她一瞬,随后如她所愿,垂首吻上。 暖玉落在自己唇上,有什么东西从尾椎一路窜上头皮,祝景手下意识收紧,甚至想喟叹出声。 不过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浅尝了两下便和她拉开了距离。 毕诺看着她,似乎不觉得刚刚那样有什么问题。 祝景把她揽进怀里,睨了眼不远处几个装模作样的狐朋狗友。 似讽非讽道,“你倒是不害臊。” 明明是她又要抱又要亲的,结果人家顺了她的意,完事后,又倒打一耙起来。 毕诺声音就在她的耳边,“阿景,不也不害臊吗。” 祝景挑眉,手在她腰侧收紧,“你跟我能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祝景扯了扯唇,一时也说不出来,但总觉得是不同的。 坐了两分钟不到,祝景带着她从沙发上起身。 这人一来吧。 酒吧便也从一开始的热闹变成了吵闹。 也从一开始的灯红酒绿,变成了酒池肉林。 总觉得是配不上某人的。 走之前,祝景给一起来的朋友打招呼。 她牵着毕诺的手,眉上带着点风流,“我先走了。”也不用介绍身边人是谁。 其余人都给了个‘懂得起’的眼神,挥手道别。 毕诺的车就停在酒吧外。 祝景倚在车前,指尖把玩着毕诺的车钥匙,浑身具是风流桀骜。 她看着毕诺,眸光异常直白。 “今晚,我不回家。” 毕诺对她任何奇怪的要求都不觉得奇怪,“你感冒还没好。” 祝景哼了一声,拒不配合。 毕诺看了她一会儿:“去我家?” 祝景挑眉,有些意动,但片刻后,不知想到什么,神来一笔,“去梦境。” 毕诺似有疑惑,“公司现在没人。” 祝景轻笑,眉眼中带着丝邪气与肆意,“装不懂还是真不懂呀,当然是没人我才会去啊~姐姐~” 她不是爱工作的很吗,在她工作的地方留下自己的痕迹…… 一想到毕诺面上正经极了在工作,偏脑海中总又不小心想起自己的模样,祝景便觉得有趣极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20 毕诺办公室。 祝景一进来,就开始后悔。 只因为这个办公室,办公气氛太浓了。 靠墙一排置物柜,透过玻璃橱窗能看到里面全是文件。 办公桌上也都规规矩矩。 几乎没任何装饰的事物,没有什么心仪的摆件,也没有字画贴在墙上。 不过有块投影仪。 这种刻板的地方,都快让祝景回想起学生时代的痛苦了,以至于她瞬间萎了。 喝了酒,头有些晕,本来想在沙发上躺一躺。 偏一抬眼,就看到沙发旁一块白板。 白板上至少有三种字迹,显然之前有不少人聚在这里讨论过什么。 祝景有些洁癖,立即放弃躺一躺的想法。 目光再不经意扫过白板上的内容…… 游戏开发的价值呈现、维度把握与路径探索。 “你们做游戏还讨论这些?”她嫌弃的意思几乎溢于言表。 毕诺给她倒了杯温水,“偶尔会讨论一下。” 祝景接过纸杯,没喝,在手上把玩。 “要不我们还是去你家吧。” 她耳坠上不可一世的宝石耳钉在白炽灯照射下都快黯然无光了。 毕诺看着她,“不是你一定要来的吗。” 祝景美眸一扬,理所当然把责任归咎到她身上,“谁知道你办公室这么无趣!” 毕诺轻笑。 她的笑,按理来说会让人觉得清风拂面。 偏祝景认为这就是在对她的奚笑! 不等她出声怪罪,毕诺靠了过来,轻松把倚在办公桌前的她笼罩住,“怎样才算有趣?” 她的呼吸喷在祝景唇上。 有些痒,祝景忍不住向后仰了点弧度,露出一小节漂亮的腰线。 怎样才算有趣? 别的不说,至少这地方该再柔软些。 不至于像现在,这办公桌硬生生膈的她背疼。 不过刚刚还觉得萎了的某人,对上毕诺那双近在咫尺,深邃又明亮的眼睛,觉得自己好像又行了。 然而毕诺似乎只是逗逗她,说完这句,就起开身,只嘱咐道,“把水喝了。” 祝景扯了扯唇角,没滋没味得把纸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再抬头,就见毕诺站在白板前,拿着记号笔,正修改着什么。 祝景:…… 她拧眉朝着墙角的玻璃柜门看了一眼。 确定倒影出来的人影,还是如往常一样月眉星眼,足够在姬圈里风靡一片时,终于不得不承认,毕诺这个女人…… 她是真他妈热爱工作! 心里这样想的,嘴上也这么说出来了。 毕诺动作一顿,似乎也意思到自己的问题,放下笔,按了按眉心,“抱歉,突然想起点东西。” 没忍住就改了改。 祝景嗤笑一声,也不说接不接受她的道歉。 毕诺轻声,“要休息一会儿吗。” 祝景嫌弃,“你那沙发不知道多少人坐过。” 明明酒吧的沙发就能坐,偏到这里开始作起来。 毕诺想了想,最后道,“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时间有些晚了。 明天两人也各自有事。 她是认真地建议。 但听到祝景的耳里,就异常刺耳,两人因为工作的缘故平时并不好见面,现在好不容易见一面,就这样? 她看向毕诺,轻笑,“平时在电话里千依百顺,原来都是假的。” 或许醉酒的人情绪被放大,她这会儿明明在笑,毕诺竟看出了她眸中的委屈。 毕诺默了一瞬后,过来牵她,“我错了。” “你哪里错了?”祝景冷笑。 她本以为毕诺答不出来,毕竟这种哄人的话最是禁不起追问的。 偏偏毕诺温声道,“今天不该冷落你。” 心跳漏了一拍,好像有什么隐秘的心思被道破。 祝景眸中情绪开始复杂。 成年人,不该矫情的,甚至她以前也讨厌情人动不动抱怨不够关心她,或者冷落了她之类的话。 而她现在居然成了这样的人…… 祝景想要收回手,却被毕诺握紧。 坐到沙发上后,用酒吧同样的姿势,把她揽进怀里。 祝景有些别扭,抿着唇,要从她腿上下来。 毕诺声音落在她耳边,“乖一点。” 伴随着声音落下的,还有温热的吻,细密的、令人心痒的徘徊在耳边与项侧。 敏感的肌肤被触碰,祝景没忍住轻喘出声,耳垂悄悄爬上些暧昧的红晕。 但毕诺却同之前的她一样,只是浅尝便止,停下了动作。 祝景控诉地看了她一眼。 毕诺轻笑,和她鼻尖抵着鼻尖,即便没有继续亲密,可她的呼吸带着特有的香甜,像某种荷尔蒙笼罩着祝景令她神志不清。 她听到毕诺道:“这里不方便。” 祝景反驳,“挺方便的。” “你醉了,我不能趁人之危。” “我只喝了香槟,没有醉!” 一来一往中。 唇上有吻落下,桀骜难驯又总是乖戾娇纵的祝景此时软的不像话。 片刻后,一个声音拉开了距离,缓声反驳,“明明还有龙舌兰。”【你现在阅读的是 】 21、21 龙舌兰度数高,后劲挺大,最初还觉得自己龙精虎猛,做点运动完全没问题,结果纠缠没一会儿,祝景便开始犯困了。 她恹恹靠在毕诺肩头,“要是别人知道我在外过夜纯聊天,估计都会笑话我。” 毕诺扶着她躺在沙发上,即便此时此刻,她的一举一动都充满风度。 “没人笑话我的阿景。” “你的阿景?”祝景挑眉,似乎听到什么有趣的事。 “当然。”毕诺唇角微弯,带着一丝莫名的笑。 祝景没再争论这个问题,把目光扫向沙发对面的投影仪,声音懒洋洋的,“可以看电影吗?” 投影仪的遥控机就在沙发上。 毕诺打开投影仪,“这个连的内网,没有电影。” 祝景撇嘴,现在认定这劳什子办公室是真的一点可取之处也没有。 “不能看电影那有什么用。” “用来演示的。” “演示?” 不等祝景再问。 一段动画出现在眼前。 这是个漆黑的雷雨天,衣衫褴褛的男人,一边踉跄着往前跑,一边惊慌地回头看,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追在身后。 旁边低矮扭曲的树枝宛如人臂,泥泞小道上雨滴汇成小溪流淌,漂浮着不少宛如肢体的东西。 最后男人跑到一片空地。 视角陡然拉远,空地上出现了一栋庞大又老旧的建筑。 借着天边闪过的雷电,建筑上有几个大字——精神病院。 祝景困意都少了些,“这是你们新游戏的cg?” 尽管还没有配音,但仅仅是这动画画质的真实程度,都足够令人惊讶的了。 “嗯。” 《夏天》用的二维画风,走的创意游戏路线。 但刚刚这个,场景是三维,画质跟国际接轨,而且做的题材还是目前单机游戏里受众最广的恐怖悬疑类。 “我觉得这个能火。”祝景说的真心实意。 她本以为毕诺他们还在想如何挽救《夏天》,没想到已经在动手做新游戏了。 毕诺关上投影,“承你吉言。”她眉眼平静的仿佛早有预料。 祝景转过身,原本躺着的姿势,变成了趴在毕诺肩头,“不过……” “做单机游戏在华国可赚不了什么钱。” 毕诺声音轻缓落在她耳边,“我不是为了赚钱。” 祝景哼笑了一声,明明亲昵地趴在毕诺肩头,嘴上却不客气,“赚不到钱的都会这么说。” 毕诺扯了扯她的脸颊,随后又陈述了件事实,“刚毕业时,我的薪资已经开到了百万。” a大计算机专业25%的毕业生都能年薪百万,何况毕诺还属于最优秀的那批。 祝景倒是知道她的履历,懒声懒气:“你这种人来做游戏,本身就是浪费。” 毕诺轻笑,不疾不徐:“游戏并不比别的行业差在哪里,它甚至可以算是绘画、雕刻、音乐等传统八大艺术外的第九艺术。” “我想做出自己的游戏,做出华国的游戏,并且能随时间历久弥新,可以被人称为艺术的游戏。” 这次她的话尤其的多。 “何况……有一件想做并且坚持去做的事,本身就很美好。” “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找不到自己的目标所在……” 祝景半阖着眼没说话,毕诺的声音传进她耳里,却好像一直晃荡在脑中。 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找不到自己的目标所在? 大学时,祝景呼朋引伴惯了,那时候她还是个富二代,一天到晚不愁吃喝,和朋友们天天考虑的就是今天去哪玩,明天去哪玩。 祝景又算是半个网瘾少女。 在游戏上既是技术党,又是氪金党。 玩fog后,身边自然就聚了些臭味相投的朋友。 一天一群人约着去烧烤店吃夜宵。 当时店里正巧在播放fpl的比赛。 fog在几年前,还是很冷门的游戏,受众很少。 但共同爱好的朋友聚在一起,还是看的热血沸腾。 当时有人说:阿景,你玩的那么好,不如也去打职业。 吃喝不愁的祝景那时候还真觉得这个点子不错,喝着啤酒,笑的嚣张,“说不定真有那天。” 一群人也给面子,欢呼着约定,真有那时一定要去现场给她加油。 最初她是真有那个念头。 不过等家里破产后,她就只把这个游戏当成赚钱的工具。 职业?又累,又不自由,赚的钱也不如直播多。 图什么呢? 回忆着回忆着,祝景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一间干净简洁的小房间里。 头脑还没清醒过来。 门外传来了声音。 “学姐,早上好!”甜美的少女音活力满满。 “早上好。”一个声音平缓回复道。 是毕诺。 祝景半阖的眼眸睁开了。 休息室外,就是办公室。 王悦大咧咧凑过来给毕诺看她的眼睑,“我昨晚可没熬夜,你看我黑眼圈都没了!” 毕诺‘嗯’了一声,对她态度纵容,给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让她坐下说话。 偏王悦就要站在她身边。 “我昨天找建筑系的同学要到了个好东西!之前不是说医院建模不够复杂吗,你看!” 她摆出一叠图纸,两眼放光,“兴城204医院!据说当初是军事化设计来着……” 毕诺也低头去看,两人亲昵靠在一起。 说着只有她们能听懂的东西。 祝景眉心皱紧。 “咔”的一声,推开休息室的门。 “能不能安静点。” 她的声音发冷,再配上那张乖戾娇纵却又漂亮异常的脸,很有些睥睨四方的意思。 王悦被她吓了一跳,但细看后…… 惊讶道,“祝景?你怎么在这?” 看来她也是看过直播的。 祝景抱着肩,神态悠悠,没有回答的意思。 还是旁边的毕诺避重就轻替她道,“她借宿了一晚。” 王悦向来不是喜欢探究别人私事的人,毕诺怎么说她便怎么信,“那我过会儿再来。” 人颠颠地都快出办公室了,还特意回头,“祝景,我看过你的直播~游戏玩的不错哟!” 等办公室门关上。 祝景嗤笑道,“我玩的怎么样需要她说?” 总之就是一副对人很看不上眼的样子。 毕诺对此没发表意见,只起身给她整理有些乱的衣领,“多久醒的。” “那个女的一进来,我就醒了。” 祝景目光落在毕诺认真的眼睫上,突然又想到一个事情,“你办公室有休息室,怎么不早说?” 她可没忘,昨天毕诺是怎么敷衍她的。 还说什么不方便。 理好领口,毕诺抬眸看她,对上她那双控诉的眼睛,轻轻一笑。 “到底谁不害臊。” 祝景挑眉,毫不在意,“我还可以更不害臊点,”说着她目光睨向毕诺,唇角微勾,“就怕你受不了。” 毕诺轻笑没有接话,从抽屉拿出车钥匙,“走吧,我送你回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22、22 路边的风景平缓后退。 早晨的日光不算晒,清风也正好。 祝景手肘撑在窗边,“你平时跟员工的关系都这么好?” 毕诺知道她在暗示谁,轻声道,“她不光是我的员工,也是我的学妹。” “哟,学妹。”祝景阴阳怪气,好像学妹这个词就有什么猫腻似的。 早高峰,祝景家又在市中心。 毕诺一边看着路况,一边淡声道,“她还没毕业时就跟着我,到现在算来也有两年了。” 祝景扯了扯唇角,手上有些烦躁地转着手机,她和毕诺可才认识了一个月,而人家却整整两年了。 半晌,祝景不咸不淡来了句,“那可真是感情深厚。” 毕诺眉轻轻拧起,一向从容的脸上难得有了丝算是不愉的情绪。 她没有说话。 沉默在车内蔓延开来。 祝景还是第一次见毕诺对她这个态度。 就因为她对她的学妹说三道四吗? 心里有股无处发泄的郁气顶了上来。 到了小区门口,祝景一向张扬的脸上乌云密布,她推开车门就要下车。 “祝景。” 毕诺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全名全姓的。 祝景停了动作,声音里还带着冷气,“还有事?” 毕诺没有立即开口。 祝景抱起双臂,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不多说一个字,但不耐的意思明显。 又过了片刻,就在祝景忍不住要开口了时,毕诺说话了。 “我喜欢一个人,就从不会三心二意。”她说话时总有种很认真的感觉。 祝景眉心微微一跳,不用她说,自然也知道这个她喜欢的人,就是指的自己。 浑身的冷气散了些。 但面上还是有些过不去,祝景侧头睨了她一眼。 但毕诺没有看她。 只留下一个温如暖玉的侧颜。 毕诺不像她懒散的没个正形,她的脊背永远像天鹅一样,是笔直挺拔的。 但现在,这样永远从容自信,似乎万物不过心的人,垂下眼睫。 “你误解我,我也会难过的。” !!! 祝景哑了声音。 她竟第一次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很混账。 但凡遇到一点不顺,就要十倍千倍的回击过去。 可是…… 毕诺她……很好。 甚至好到有时她自己都觉得配不上她。 她只是在昨晚隐隐猜到了毕诺为什么后来不再是她粉丝的缘故。 所以当看到她眼里对那个学妹毫不掩饰的欣赏时,总忍不住发脾气。 祝景目光落在毕诺的眼睫上。 只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蝴蝶,随着那漂亮眼睫的颤动,整个心都揪起来了。 大概真是栽了。 直到那睫毛最后抬起,一双宛若星空的黑眸轻轻看了过来。 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有些涩然,“是我的问题。” 她握住了毕诺的手,唇落在她的指尖,一下一下又一下,好像这样就能偿还。 不过美人并没因此对她展颜,只收回手道,“你回去吧。” 祝景坐直了身子,紧抿唇,凤眸里盛满小心,“我下次不这样了。” 毕诺看了她一瞬。 祝景屏住呼吸,仿佛在等待审判。 随后毕诺倾身过来,祝景眼睛一亮,迎了过去。 她的唇角被印了一个吻。 毕诺静静看着她,认真道,“我现在不难过了。” 好哄的要命。 祝景笑了,往日乖戾的脸这会儿堪称明媚,她无赖道,“那再亲一个。” 祝景从车上下来,浑身的氛围很浓,以至于别人一看,就知道她恋爱了。 这个别人就是她的经济人王姐。 昨天祝景感冒了,请了一天假。 王姐便一早说来看看她病情怎么样了。 结果好家伙。 面若桃李,哪像病了的样子。 “你有女朋友了?”刚一进门,王姐就迫不及待问道。 毕竟这个问题对于她的工作来说很重要。 刚刚还满面桃花,浑身充斥着甜蜜气息的人,仰在沙发上,闻言看了王姐一眼,悠悠道,“我不会有女朋友的。” 王姐讶然,“那你这……” “不过……”祝景闭上眼,“确实有个喜欢的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23、23 王姐是搞不懂祝景到底怎么想的。 不过想来,没有女朋友,就不必跟粉丝透底,她倒也省事了。 王姐走后。 偌大的室内再次变的落针可闻。 祝景一下没一下把玩着手机,没什么预兆的,就开始想毕诺了。 逆着光,轮廓柔和到不可思议,根根分明的眼睫轻轻下垂,朱颜如玉的模样,轻易令人心痒到不行。 嘶。 暗吸一口气,祝景去了浴室。 昨晚睡着后,毕诺那女人就让她合衣躺了一夜,不该正经时,倒真是正经的让人牙痒。 布满褶皱的衣服,被随意丢到浴室某个角落。 祝景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 似雪的肌肤上,一道暗红的颜色,让她目光一顿。 向前走了两步,锁骨上有道明显的红痕。 祝景眼尾微眯,半晌后,发出低低的笑声。 最后撑着洗漱台把指尖按在镜中自己的红痕处。 凤眸轻睨,带着丝魅意,“哼,闷骚。” 再从浴室出来,祝景手机上多了不少信息。 抬眼扫过去,几乎都是关心她病情的。 【阿景,昨天没直播,听说你病了?现在好些了吗?】 【景姐姐,感冒了,就不要任性了,一定要吃药哦~】 …… 最近时间几乎都在毕诺身上,对好些人都没了印象。 不过祝景也不纠结,没印象的人想来也不是重要的人。 挑了几个还有点印象的回复了。 对面估计就在等她消息,她刚一回复,就又回了消息过来。 祝景仰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跟人聊天,聊了没几句,又开始觉得无趣。 她自我惯了,也不管别人是不是还在等,随手就把手机扔到了一旁不管了。 电视里,是蓝鲸的投影,正放着她常看的频道。 “小杨,听说tor春季赛失利后,组内成员有了大变动?” “是的,之前tor还有意让阿景来打野呢。” “阿景?是蓝鲸的祝景吗,她应该不会同意吧。” 一男一女fpl的解说正在做赛前暖场。 没祝景什么事,他们也东一句西一句的提起她。 毕竟,fpl因为没明星队员,加上在国际上华国的队伍也从没得过第一,fog的玩家们就时常觉得看fpl还不如看主播有意思。 而祝景作为fog最大的主播,理所当然就成了蹭热度的工具。 祝景对这些习以为常。 这场比赛,是tor和上赛季的八强队疾风比。 不过看了七分钟,祝景就皱起了眉。 新换的射野显然和其余三人配合不足,打野太怂,而射手又私心重。 祝景和tor的东家姜来是学生时的朋友,看了两眼,就觉得糟心懒得再看了。 结果半小时后,她就收到了姜来的信息。 【景姐,求求你再考虑考虑吧!】 之所以不打电话,是因为祝景把他电话拉黑了…… 上一次两人微信消息还是两个月前,那时候tor刚在春季赛失利。 不同的是,那时候祝景立马拒绝了,这次……她合上了手机,指尖有些烦躁的在膝上敲打,没有回话。 梦境今天来了位不速之客。 “毕小姐,可真是初生牛犊啊,说实话,我个人还是很欣赏你这样充满理想的年轻人,就跟我年轻时候,如出一辙嘛,哈哈哈。” 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朗声大笑。 徐恒在旁边冷笑,谁他妈跟你如出一辙,死肥猪。 倒是毕诺微笑着,语气平缓,“那我跟张总,倒是有缘。” 男人点了点毕诺,一副过来人的姿势,“你呀你呀,别以为张叔看不出来你心里的不服气。” “我们mg啊,真是一片好心,想培养你们这样的年轻人纳。” 毕诺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哦?如何培养?毕诺愿闻其详。” “听说你们最近又在搞个什么新游戏,说实话,叔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对自己的作品很看重。 但现在游戏市场啊,可不像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就比如你们之前做的《夏天》,”男人摊手做了个惋惜的姿势,“不就打了水漂了吗。” 徐恒呼吸都重了两分。 毕诺十指交叉撑在身前,没有发表言论。 于是男人又继续道,“这次这个游戏,只要你愿意,我们mg完全可以让你全权负责嘛,”说着他看了眼毕诺,状若好奇道,“听说毕小姐还是a大的毕业生?” “是。” “那我们愿意出这个数,”他比了个二的手势,“聘请毕小姐。” 徐恒挑眉,“两百万?” 男人笑了,摇摇头,“年轻人,胃口不要太大。”言外之意就是二十万。 徐恒也笑了,不过是气笑了,“去你妈的吧,臭傻逼。” 被骂了,男人依然笑眯眯,他不看徐恒,蔑视的意思明显,只对着毕诺道,“毕小姐以为如何呀。” 徐恒握拳。 毕诺拧眉,犹豫道,“张总,听说……mg今年的年度净利同比下降了8%?” 男人的笑容微顿,不过片刻后又笑着摇摇头。 毕诺话还没完,“网络游戏如今fog是大头,而单机游戏……唉,华国这市场不提也罢。 下个月又恰逢是mg的股东大会,毕诺侥幸,内部有几个朋友,听说董事会要重选? 不知道张总的叔叔张董……能否继续胜任。” 男人面色冷了下来,盯着毕诺不语。 “张总别误会,毕诺没别的意思,薪资都是其次,我们年轻人毕竟机会还多,但这作品就像我们的孩子,实在是不得不为它多考虑几分啊。” 张德章走后,徐恒还气的不行,拍桌子道,“妈的,空手套白狼,真的贱。” 毕诺拧眉,但没对mg发表什么看法,只道,“你的脾气该压一压了,像什么样子。” 徐恒不可置信,“你不说他,你说我?”甚至有几分委屈。 “我说他干嘛,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倒是你,对外是梦境的股东,对内是我的朋友,说你两句,也值得委屈?” 毕诺声音淡淡,但说的话还是让徐恒心中一暖。 他嘿嘿一笑,“行吧,下次我跟你学,我发现你这样的,反而更能气死对方,你没看到张德章走的时候脸都绿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4、24 晚上祝景直播的时候,破天荒起了给直播间改了个名字——冲巅峰第一。 【什么意思,阿景开始搞事业啦?】 【冲冲冲,巅峰第一,我们阿景回来了!!!】 fog巅峰榜每月定榜一次,祝景半年前就连续定榜过三个月,那之后就觉得没什么意思,很少再去冲了。 今天不知道怎么又突然兴起了。 祝景也没解释什么。 开播就直接进游戏,跟以往比显得正经的不行。 有大粉发弹幕红包,一时间弹幕上全是,【那个女人她认真了!】 复活间隙,祝景瞥了一眼屏幕,唇角微勾,虚空点了点众人,“中二病?” 玩了一晚上,祝景就从原本的2000多分,打到了2100,照这个速度,要不了三天,就能上巅峰前一百。 巅峰前一百,又都是大神,什么时候上第一? 或许两天,又或许三天,总之她是一定会上的。 晚上12点,巅峰赛闭赛,祝景也该下播了。 不过大概一天没见,今天又没怎么说话,粉丝缠她的紧,不停送礼物留人。 突然有人问到一个问题:【阿景,再有半个月就是你生日了,准备怎么过呀?】 直播间瞬间热闹起来,都讨论起这个问题来。 有几个大粉建议办个生日宴,邀请部分粉丝来参加,其余没来的,到时候可以看直播。 不过这个建议最后被祝景拒绝了。 她撑着脸,一双凤眼懒洋洋的,“别费心了,我今年就想过个简单的生日……” 和那个女人一起。 下播后,还有大粉不死心,打电话过来。 “阿景,今年橙子姐姐老早就在准备你生日宴的事了,你就来一起过嘛~” 橙子是祝景的榜一。 这会儿打电话的女生,也是祝景熟悉的id,不过记不清是榜六还是榜七了。 祝景靠在窗边,看着窗外夜色,“今年我生日有个私人聚会,让她别费心了。” “私人聚会?”不知道想到什么,对方敏锐道,“阿景不会有女朋友了吧?” 祝景沉默片刻后,选择坦白,“是有那么个喜欢的人。” 毕竟大粉和别的粉不一样。 她排得上名号的大粉至少是消费过百万的人。 给个交代还是有必要的。 何况…… 正好断了某些人的心思。 “哇,橙子姐姐肯定会伤心的。”女生叹气,“毕竟她那么喜欢你。” 祝景还是有分寸,时常海的妹妹也是线下认识的,不会玩到粉丝身上去,更别说榜姐们了。 她自认为,自始至终没给过橙子什么错觉,所以坦然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呢。” “话是这么说,可是——” 女生话没说完,祝景手机振动了下,抬眼一看,是毕诺。 原本兴致缺缺的眸光亮了。 她打断女生,“没什么事儿,我就先挂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之后便是毕诺的声音,像是沉闷的夜里带来的一丝山涧的风。 “睡了吗?” 祝景坐回到沙发上,勾着拖鞋,晃动着脚尖,故意道,“没,在跟小妹妹聊天呢。” 预想的吃醋什么的,毕诺都没有。 她轻声道,“昨天没睡好,今天就早点睡。” 祝景不满地撇了撇嘴,随后又想到了什么,再次勾起唇角,“我睡的挺好,只怕是某人没睡好。” 她指的是锁骨处的那道吻痕。 毕诺轻笑,意外地顺着她的话道,“是有些难熬。” 祝景挑眉,随后眼尾微眯,有些得意,“让你假正经,现在后悔了吧。” 毕诺从从容容,“机会还很多,不是吗。” 祝景‘嘶’了一声,暗示的意味很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没听说过?” 毕诺沉吟一下,“有道理。” 祝景脚尖不晃了,“所以?” “所以,周六可以邀请我的玫瑰吗。”毕诺顺了她的心意。 不过祝景又开始摆架子了。 她垂下眸,指尖在沙发上轻轻摩挲,发出沙沙的声音。 “玫瑰很忙的,如果不折枝,她就不来了。” “怎么忍心让我的玫瑰失望?” 她的语气太温柔,以至于祝景一下撰紧了指尖,好像这样就可以扣紧她微微发麻的心弦。 耳尖不自觉晕上点粉意,祝景假装镇定的‘嗯’了一声后。 挂断电话后。 也不知道哪来的精力,起身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最后眼尖瞄到置物架上的花洒。 一时兴起去厨房接了一整壶水,然后依次给阳台上各色花花草草浇起水来。 等整整浇了两轮,已经快夜里两点了。 窗外凉风吹过,祝景陡然回神。 她在做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25、25 s市边郊,白鹤山山顶。 毕诺收拾好野营的东西,看了眼车内模糊的人影,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车内的人这才不情不愿地出来,降尊纡贵坐到她身边。 这是祝景问的第六遍,“你确定我们今晚就在这看星星?” 本以为吃了烛光晚餐,就该找个情趣套房。 没想到毕诺把车开到山上。 最初她以为是要玩什么野外play,毕诺又不按套路地拿出了全套露营装备…… “今天的天气很适合观星。” 白鹤山虽不高,但因为周围没有遮挡建筑,加上地处郊外,光污染程度轻,所以视野十分开阔,是很好的观星点。 八月立秋,夜里温度适宜,伴着微风,看着星月,按理来说很有野趣。 但对祝景来说,只觉得遭罪。 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城市,连去旅游,也不喜欢去那种条件简陋的自然景区。 金尊玉贵惯了。 现在坐在一块牛津布上,听着山顶夏蝉的鸣叫,总觉得身上痒痒的,而且……会不会有蛇啊? 就在她不安份时。 毕诺把她揽进了怀里安抚道,“白鹤山露营地,已经算是个成熟的商业区了,没有你想的那些东西。” 被毕诺抱在怀里,好像蚊虫确实少了些,也没东西咬了,祝景舒服了点。 这会儿才有心情,抬头看天空。 没有光污染的天空,像一块幕布,遮盖住了整片山顶,星光闪烁的仿佛触手可及。 毕诺伸手指向天空,“那个是北极星。” 祝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虽然不想承认,但…… 总之,承认自己不足,不如责怪别人。 “你这样一指一大片我怎么认得出来?”理直气壮。 毕诺轻笑,揽着她肩的手碰了碰她的脸颊。 就在祝景有些别扭时,毕诺起身跪坐到她的身后。 毕诺身上总有股冷香,幽幽的和着夜风绽放。 她从身后握住了祝景的手,轻轻将头靠在她的肩上,两人视线合一,她指向了一颗星,不算太明亮,但还是很清楚。 “看到了吗?” 呼吸喷在耳边,祝景没忍住蹭了蹭她,然后点头。 “北极星,位于地轴上,被北斗和仙后座环绕,无论你何时抬头看,都会发现,整片星空都在围绕着它旋转。” 祝景一半思绪落在天空,一半思绪却落在她身上。 认真的女人,总在不停地散发魅力。 “……几千年来,每个夜里跋涉的旅人,只要抬头看到它,就不会迷失方向。” 随着她的声音到了尾声,祝景胸前落下一个东西。 是一条项链,星辰模样。 祝景挑眉,握住项链,回头看她。 黑夜里,她看不到毕诺的眼睛,但是能感受到毕诺的呼吸,就在她的额上,“现在送你一个北极星……希望它在你迷茫的时候,能为你指明方向。” 祝景低头看着项链:“听上去别有意味。” “嗯……” “意味着我的星域为你旋转。” 祝景抬头,看不清眸色,只声音异常平静。 “我想和你做,就现在。” 这大胆的话让毕诺都有些哑然。 祝景变坐为跪,面朝着毕诺,“你会同意的吧。” 毕诺没有回答。 片刻后,帐篷里,响起了若有若无的喘息声。 急促起伏的胸口上,银白色的北极星项链,星光凌乱。 第二天走的时候,祝景一改对白鹤山的不喜,“我觉得这里不错,以后可以常来。” 毕诺微微一笑。 祝景目光落在她侧颈自己留下的痕迹上,忍不住心中一动,凑过去亲了口。 毕诺没有看她,借着后视镜开始倒车,神色从容,“把安全带系好。” 时间很快。 祝景生日就要到了。 不过……她有点烦闷的是,毕诺似乎并没留意到这件事。 前一天晚上,她还旁敲侧击道,“你明天有时间吗?” “明天?”毕诺声音断断续续,似乎还在工作,“明天我要去公司,怎么,有什么事吗?” 长长的眼睫失望地垂下,心里抓心挠肝的不爽,却一定要云淡风轻道,“没事。” 晚上祝景在床上翻来覆去,觉得闷不吭声,最后吃亏的到底是自己。 不行,等明晚六点,毕诺下班后,就算她不知道,她也得让她知道。 并且还能利用她的愧疚心…… 想到毕诺会如何讨好她,郁郁一晚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第二日,祝景一觉睡到下午,期间有不少短信,都是来祝她生日快乐的。 还有朋友打来电话,问她要不要组个局,大家出去聚一下,都被祝景拒绝了。 这还是祝景第一次,生日时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 百无聊奈看电视,一直到下午五点左右,有人打来电话。 是祝景的一个大粉,“阿景,你在哪儿呢?” “在家。” 对面背景吵吵闹闹的,“快来兴隆酒店啊。” 祝景挑眉,“干嘛?” “橙子、芽芽、冯莱这些我们都在,给你搞了个生日宴。” 祝景拧眉,“不是说了不办吗?” “哪能真的不办啊,兴隆都被我们包场了,快来吧~” 说着电话那头又有了其他女生的喊话声,“对啊,景姐,快来呀。” 祝景有些烦,但又不能表现出来,这几个都是她的大粉,平时对她的支持也不是假的。 到底还是拿起车钥匙,出门了。 到了兴隆门口,芽芽早等在那里,她先解释道,“我们知道你不想大办,这次也没请别人,就我们这十来个。” 祝景点点头,没说什么,跟着她进了饭店。 “阿景!” 看到她过来了,本在大厅里聊天的几个女生都停了下来,开心地冲她挥手。 祝景也露出一丝笑,挥手做了回应。 她这会儿放平心态了,反正看今天这架势,是不可能露个脸就走人的。 祝景坐到她们旁边,眉眼一扫,“今天搞这么大阵势,有何居心?” “好啊,给你过生日,你还冤枉人。” 说说笑笑间,有人提道,“这次的发起人是橙子姐姐,我们可不居功。” 祝景看了一圈,“她人呢?” “去了趟卫生间,快来了吧……诶,来了!” 剪裁优雅的白色连衣裙配上及腰长发,容貌漂亮的女人从转角出来。 她看到祝景后,弯唇一笑,“阿景。” 祝景回了个笑,“费心了。” “不费心。”她说着走了过来。 本来坐在祝景旁边的芽芽此时突然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 祝景指尖微顿。 陈韵自然地坐到她身边,“总不能真留你一个人在家过生日吧。” “一个人?”祝景挑眉,看向对面的冯莱,“她没告诉你?” 她那天可是对冯莱说过,她生日要和喜欢的人私人聚会。 冯莱做了个摊手的动作。 陈韵神色不变,“告诉我了,不过……看样子,你们计划有变?否则也不会这会儿还在家吧。” 祝景笑了笑,没有接话。 兴隆的菜品在s市是有口皆碑的,各类珍馐摆在餐桌上,觥筹交错间,祝景喝了不少。 不过她酒量一向很好,几个女孩喝的又都是低度数的红酒,对她来说都不过是把唇瓣润红罢了。 借着举杯的空荡,祝景看了眼墙上的时间,七点了。 眸光微黯。 看来今天是不能和毕诺一起了。 正走神时,包厢内的灯光一下灭了。 服务生缓缓推进来一个插满蜡烛的蛋糕。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大厅开始循环播放,一群人嬉笑着把祝景围在中间。 唱歌时,大概是起哄,几个女生笑着把陈韵推到了祝景身边。 因为惯性,陈韵撞到了祝景身上。 祝景不易察觉地扯了扯唇角,但还是伸手把陈韵扶好。 “谢谢。” 陈韵难得有些害羞,站好后也没有离开,就此和祝景一起,被众人围在中间,唱着生日歌。 到这会儿祝景还觉得能忍受。 毕竟总不能甩个脸子,然后再被别人骂耍大牌,不懂珍惜粉丝心意,是个白眼狼吧。 直到后来,服务员推来了一大捧玫瑰花。 她脸色淡了下来。 所以,这才是今晚这场宴真正的居心?【你现在阅读的是 】 26、26 音乐声停了下来,陈韵拿起花,“阿景。” 她当然是漂亮的,如果在别的地方,想必也是许多人眼里的女神。 但祝景此时无心欣赏,她很烦。 别人当众告白总归是心里有底才会这样做,而陈韵,她自认为没给过她什么错觉,为什么这样没有自知之明呢。 陈韵看的出来祝景的情绪,眼睫有些失落地垂下,但也仅是片刻,就又重新抬起,“我喜欢你,你也知道。今天,我就是希望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几乎没有犹豫,祝景拒绝了她,“对不起。” 周围几个女生都有些可惜,但好像也是意料之中,转而担心的看向陈韵,倒是陈韵本人神色不变。 “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祝景拧眉,她自我惯了,喜欢她,她不介意,但是如果死缠烂打,她就会厌烦。 “我有喜欢的人。” 陈韵沉默了几秒,对其余人道,“你们先出去一下吧。”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看向祝景。 祝景也没反对,到底不是仇人,还是给陈韵留几分面子。 挥了挥手,几人便都出去了,临走时,还体贴的替她们把门合上。 包厢内空了下来,陈韵和祝景拉开了点距离,让氛围没有最初那么对峙,以便能好好交流。 她把花放到蛋糕车边,“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但也只是喜欢的人,不是女朋友不是吗。” 祝景奇异地看了她一眼,“连我喜欢的人都不是我的女朋友,你又凭什么觉得你能。” 陈韵抬头,眸中隐约有光,“我为什么不可以,我漂亮,又有钱,而且我还爱着你的全部。” 祝景不以为意。 她对别人的爱意是不会珍惜的,入耳的也就是漂亮、有钱两个词。 “听上去也没什么特别嘛。” 被否定,陈韵也不恼,她微微一笑,“至少你喜欢的那个人不行。” 祝景笑了,“你知道她是谁吗,就在这里大放厥词。” 何况毕诺也不是她能比的。 陈韵握在椅背上的手不经意收紧,但面上还是微笑,“我当然知道,毕竟你直播的时候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不是吗?” 这倒有些意外,祝景看了她一瞬后,依然在笑,似乎觉得她这个人就可笑。 “她现在是没什么钱,但你哪来的错觉,我是一个爱钱的人?” 钱是很重要,但也不是最重要的。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说,她做不到爱你的全部。” 这话听着竟尤为的刺耳,祝景面色一冷,“她怎么样,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她越是这样子,反而越证明她在意。 陈韵轻声道,“你很快就会知道我说的是对的。” 包厢内,有沉默在流淌。 片刻,祝景踢了一脚椅子,陡然发了脾气,“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她不傻,陈韵既然这么说,显然是有准备。 陈韵偏头,避开她的视线,轻轻摆弄着玫瑰花:“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这一年你热度太高,眼红的人很多,一周前有人想曝光你,但被我花钱解决了。” 祝景眸色微暗,“曝光我什么?” 陈韵回头看了眼她,笑着摇摇头,“你啊,这一年撩的妹妹可真不少。 可见,喜欢的人,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 而她就比较贪心,想成为特别的那个。 “然后呢。”祝景抿紧唇,隐隐猜出了什么。 “然后,我就把这些资料发给了毕诺,”提到这个名字,陈韵情绪淡了下来,“她不是喜欢你吗?那就看看她到底够不够真心。” 祝景心中一缩,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莫名的感觉,那种东西不能让毕诺知道。 心中闪过一丝害怕,但很快被愤怒掩盖。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到底不能打女人,祝景一脚踢翻了蛋糕车,三层的蛋糕哗啦啦砸在了地上,支离破碎。 陈韵对她的愤怒格外包容,甚至还轻声道,“爱你,是一种病吗?” 这把祝景恶心的够呛,还不等再说什么。 包厢的门转动了一声,似乎有人要从门外进来。 祝景心下一紧,有感应般侧头去看。 就这时,陈韵投入她怀里,动作极快地在她的下颌印上了一个吻。 毕诺接到短信,按照地址过来,看到便是这一幕。 两人外形容貌都不差,这样看上去倒挺登对。 四目相对,祝景慌张地把陈韵推开,不等她解释,陈韵先开了口。 “是我强吻的。” 她扶着墙,站稳身子,即便这样也不允许自己有一丝狼狈。 她朝着毕诺走过来,一身奥芙兰高定长裙步步生莲,经过毕诺时,她优雅一笑,“你别怪她。” 接着就走出门外,走之前还替两人把门关上,“你们慢慢聊。” 这通操作,把祝景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让她一下哑了声,不知道如何对毕诺开口。 毕诺从门口进来,看了眼祝景下颌印上的口红,没说别的什么,只先道了声,“生日快乐。” 祝景手紧了松,松了又紧,最后小心走过来,平日嚣张的眉眼,此时拧的很紧。 一双凤眼一眨不眨看着毕诺,生怕漏了她丁点表情。 “她是故意的!” 毕诺把玩着手上一个丝绒礼盒,“我知道。”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走到窗边,似乎是嫌包厢里玫瑰香味太浓,想要呼吸点新鲜空气。 窗外,是傍晚的颜色,犹如那天楼下初见。 夏末的风,带着温度,吹动毕诺的发丝,她手肘撑在窗边,逆着光,轮廓分明的脸上波澜不惊,让人很难看出她的真实想法。 这种平静,让祝景心脏缓缓揪了起来。 “你……” 不是因为刚刚的事,那就是因为陈韵说的那些资料。 她唇瓣动了动,却始终没继续说出什么。 她该如何解释?没法解释。 那些资料,不过是证明她确实如传闻一般,没有勉强也没有苦衷。 同样,和风光霁月的毕诺相比,卑劣的令人鄙夷。 “你想怎么样?”祝景这样问,带着股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毕诺没有立即回答,打开了手中的丝绒礼盒,祝景这才发现原来她进来时,手上还一直拿这个东西。 红色的丝绒礼盒,里面是颗戒指,看不清模样。 但恍惚是绿色,和她最喜欢的耳钉是同一个颜色。 祝景呼吸轻了几分,下意识开口,“不……” 然而不等她话说完。 戒指便顺着窗,被毕诺轻轻抛下,落入花园的树冠中,没有一点声响,犹如一滴水回到了海里。 “到此为止吧。” 祝景心中一钝,不知道是为了这颗戒指,还是为了这句话。 她看着毕诺,很难解释,人的情绪是怎么影响身体的。 可她就是能感觉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沉沉的坠落,视线都有些模糊了,这让她想要扯一扯唇角,表现的云淡风轻一点,都觉得没有力气。 她背过身,避免自己现在这样子被人看见,同时,像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远离了毕诺几分。 “不行。” 她想说的强硬些,但听上去却又那么没有力道。 毕诺声音从身后传来,明明是同样的语调,曾经是山涧的清风,现在却像高原的积雪。 “我们本也不是什么情侣关系,好聚好散罢,我也没时间,再陪你玩这种爱情游戏了。” 毕诺走了。 像是来处理了一件公司事务,干净利落,又轻轻松松。 祝景没有拦她,她不敢靠近,她甚至是害怕面对毕诺。 她怕看到毕诺冰冷的眼神,厌恶的眼神,但更怕看到是……那种‘人理应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的平静的眼神。 有什么东西在不停捶打心口,痛的她指甲紧紧扣进手心,甚至还感到一阵阵的反胃。 这样的情绪,她既陌生又害怕。 过去了不知多久,她又突然平静了下来。 说不定……说不定毕诺现在只是在气头上。 她握住胸前的项链。 她说过,她是她的北极星,她的星域为了她旋转。 或许,她只要再等等,等毕诺气过了。 她再去道歉,到时候她要让毕诺做自己的女朋友。 她会保证,以后再也不跟别的女生聊天,她只喜欢她。 这样两人就会重归于好,就像那天一样。 这样自我安慰着,心痛居然神奇的减轻了几分。 祝景长吸了一口气。 推开了包厢的门。 陈韵抱臂等在走廊上,她看到祝景出来,唇角下意识扬起一抹微笑,似乎料定两人会就此分道扬镳。 祝景也看到了她。 眸光微冷,但没表现出来,扬唇回了个微笑,“谢谢你,让我发现……我真的好爱她~” 她目光陶醉,似乎陡然明白了某种的真理。 陈韵微怔,停在原地看着她离开。 毕诺出了饭店。 系统感叹道,“这下女主的感情线总算走完了。” 让陈韵知道有人在对付祝景,算是解了她事业上的一次危机。 感情上,这次之后祝景大概率也会收敛她的海王属性。 最后会怎么发展,就看她自己的了。 毕诺把已经空了的丝绒礼盒扔进垃圾桶,伸手打了辆出租车。 “下次不要再给我接这种任务了。” 系统疑惑,“什么任务?” 毕诺关上车门,眉微拧,“需要改变女主感情线的任务。” 系统奇怪,看上去很轻松不是吗,但毕诺的要求,它总是不能违背的,“是。”【你现在阅读的是 】 27、27 戒指没有找到。 祝景在花园兴师动众,翻来覆去,直到天黑,也没看到一点影子。 可能掉进了湖里,也可能挂在了树上。 她一夜没睡,就坐在电脑前玩晚游戏。 游戏里的人物打打杀杀的音效,让空荡的房间,听上去热闹多了。现在她急需这些热闹。 第二天,八点。 是毕诺平日里起床的时间。 敲击键盘的声音停下,祝景揉了揉有些紧绷的太阳穴,企图让自己更清醒些。 她在心中预演,过会儿要如何如何认错,又如何如何对毕诺做保证,确定想说的都理了一遍后,她拿起了手机。 有些忐忑,又有些希望,她拨出了那个电话。 手机铃声响了三下。 毕诺接了。 “喂。” 她的声音一如往昔,清晰从容。 祝景熬了一夜,有些干涩的眼眶突然就湿润了。 她想到之前很多个日夜里,毕诺是如何用这个声音哄她。 “毕诺……” 她还以为她会不理她,会拉黑她。 她有些委屈,为毕诺的冷落委屈,但又知道是自己做错了。 她脑子乱糟糟的,刚刚预想的东西这会儿统统用不上。 “嗯,有什么事吗?” 毕诺听上去对她并不排斥,但也没太亲近。 祝景睫毛微颤,双手握住了手机,似乎这个小小的东西,能给她带来力量。 “毕诺,对不起,我不该三心二意,不该有了你还跟别的女人暧昧,我错了,你能不能原——” “等一下。” 毕诺似乎有些苦恼,但还是礼貌打断了她,“有个电话进来了,我可能要先挂断一下,不好意思。” 祝景僵住,她张了张嘴,没发出任何声音。 她的电话被挂断了,挂断前毕诺仍然歉疚道,“不好意思。” 这样足够礼貌又无足轻重的态度,比冷漠更令人害怕。 祝景坐在沙发上,一个小时过去,手机也没再响起。 …… 王姐过来的时候,就见到祝景倒在沙发上似乎是睡着了。 她绕到另一边,就看到她摔到地上的手机,以及茶几上还东倒西歪着几个空掉的酒瓶。 她满脸疑惑地上前推了推祝景。 祝景那张脸依然得天独厚,即便现在眼下有些青乌,被推着推着,她睁开了眼睛。 眼里情绪翻涌,但等看清是王姐后,又重归于一片寂静,她停顿了几秒,没有起来,翻了个身继续睡。 王姐皱眉,“这是怎么了?昨天不是还高高兴兴过生日去了吗,怎么今天就这么颓废。” 隔了一会儿,不等王姐再问。 “没什么。”祝景声音有些嘶哑答道,还带着点刻意的云淡风轻,“失恋了而已。” 王姐扬眉,有些震惊。 她既震惊祝景会用失恋这个词来解释一段感情,也震惊她居然会失恋。 不过事已至此,她轻叹一声,“去床上睡吧,要我去直播间给你请个假吗?” 祝景昨天就没开播,今天本来的安排是要和直播间粉丝一起做生日活动的。 “不用。”祝景闷声道。 她现在急需做些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夜里,祝景直播间。 标题依然是‘冲巅峰第一’。 她没开摄像头,取消了活动,只安静地打着游戏,不过从她明显更加暴力的玩法来看。 有观众猜测: 【这是怎么了?】 【昨天生日过的不开心吗?】 【开摄像头啊,阿景~】 今天直播间是双倍亲密度,为了哄她说话,不少观众送礼物。 祝景职业道德还是得有,她开了麦谢了一波礼物后,“别送了,我今天嗓子不舒服,不想开麦。” 快八点时,屏幕上有横幅闪过。 是蓝鲸的帝王号,本房间的榜一,橙子进入了直播间。 她一进直播间,就刷最贵的藏宝图,一个一万,一连刷了几十个。 祝景在满屏的【橙子姐姐大气!】中,直接把她拉黑了。 祝景直播间里久点的粉丝几乎都认识橙子。 【!!!???】 【什么意思?】 【和橙子姐姐吵架了?】 【不要啊,你们怎么了?】 王姐连忙打来电话。 “你是不是疯了,你把你家榜一给拉黑了?” 祝景的粉丝多,送的免费小礼物每天都是笔可观的收入,说是多依靠榜一倒也不至于。 但是她这种对待榜一的态度,别的榜姐们看了,哪个心里不犯嘀咕。 祝景关了麦,神情很是惫懒地仰在椅背上,‘嗯’了一声。 “怎么回事?”王姐敏锐察觉到什么,“你失恋的事跟她有关?”她随口就猜到了真相。 祝景垂眸,不出声。 王姐顿了顿,也不忍心骂她,但还是道,“快点把她解开,你还想在直播界混的话。 平时那么机灵个人,怎么这时候犯糊涂? 你以为你没有黑粉,没有对家?到时候白眼狼的帽子往你头上一扣,我看你怎么办!” 祝景沉默会儿,点进了游戏,“大不了不直播了呗。” 王姐被她这不痛不痒的声音气到了,难免语气重了两分,“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还跟你妈一样,是个情种?” 祝景鼠标一顿,但没说什么,继续选英雄。 王姐说了重话,完了又开始后悔,“唉,算了,小景,你想拉黑就拉黑吧,我去帮你控评。” 直播间果然在发酵。 什么‘白眼狼’‘忘恩负义’‘人一火就开始飘’之类的话时有划过。 但祝景什么也没解释,继续玩她的游戏。 期间有别的榜姐给她打电话,她也没接。 下播后,负面情绪又开始蔓延。 不过现在她认认真真把那些女生的头像都一个个熄灭。 就算再寂寞、再无聊,也不再拿别人对自己的喜欢来消遣。 人做错事总是会付出代价的…… 她不敢再做错了。 几天后,陈韵去了别的直播间。 或许为了报复又或许是为了别的。 那个主播同样是个漂亮的女生,游戏技术虽然不如祝景,但也还不错。 她甚至为了博眼球,还起了和祝景直播间一模一样的标题——冲巅峰第一。 不过不日祝景是真的上了巅峰第一,并改了名字,然而她的名字却还依然是这个。 最初有祝景的粉丝觉得好笑,“有些小猫小狗就永远只配当替身。” 然而后来这个替身越做越大。 陈韵走时,连带走的还有跟她关系好的两三个大粉。 这几个人都是神豪,想捧一个主播还是简单。 渐渐的这名不经传的小主播竟也被人称为了祝景第二。 连蓝鲸高层都看到了她的价值。 每每营销都要蹭上祝景的名字。 王姐愤愤不平去看了眼,小主播人美声甜,正在直播间说什么,各位姐姐放心,她才不会像某些人那样忘恩负义呢。 王姐觉得这些观众都瞎了,这种小绿茶也敢叫祝景第二? 回来给祝景抱怨,祝景反而没什么感觉。 “如果陈韵她们几个真想捧那个小主播,我也不介意帮她们带一带。” 听了她这话,王姐也释然了。 正主都不放在眼里,她又何必心急。 不过……相比事业,祝景最近令人担心的还是她的心理状态。 “你真的不去找个心理医生看看?” 祝景抿唇,情绪比刚刚说到小主播时强了几分,“不要再提这个话题。” 她显然不觉得自己心理有什么问题,这一切都不过是王姐的杯弓蛇影。【你现在阅读的是 】 28-30 第028章 28 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不过是失眠加上酗酒罢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偶尔, 她会点开毕诺的头像。 希望她哪怕发一条朋友圈也好,让她可以窥视她的近况,然而这个想法从没被实现过。 成年人, 想要消失在另一个人的世界里似乎很简单。 不像学生时期,再讨厌一个人,下次的星期一也总能再见。 月色,清吧。 不像酒吧那样灯红酒绿,只是在暗蓝色的环境里,歌者在台上弹着吉他, 时而是自由的民谣曲风,时而又是暧昧的情歌腔调。 祝景已经有快半个月没出门了。 失眠给她带来的问题愈发严重。 王姐忧心忡忡, 恰好祝景一个朋友电话打到了她那里, 便好说歹说把祝景给赶出了门。 清吧是给友人叙旧的地方, 所以卡座也都颇为适宜的布置上了绿植。 若隐若现, 即无人打扰,又不会完全与外界隔绝。 祝景坐在角落, 拿着透明的威士忌酒杯, 在大理石桌面上一下一下轻轻晃荡着。 百无聊奈又十分厌烦的看着, 杯中淡黄色的酒水,在旁边香烛的映射下, 波光粼粼。 今天这个朋友不是别人, 正是TOR东家姜来。 姜来本来是想旧事重提,再游说一下让祝景加入TOR的事, 毕竟继上次春季赛的失利, 换了两名队员后, TOR夏季赛也依然毫无起色。 但…… 等他见到祝景真人后,她的这个状态, 又令他放下了这个念头。 他以为是圈里传的那些事,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这样,不正是让陈韵她们得意吗。” 很巧,姜来认识陈韵,两家生意上也有过往来。 祝景抿了口威士忌,凤眸淡淡凝着酒杯,没有说话。 姜来拍了拍她的肩,“这可真不像你。” 以前大学时,祝景就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嚣张模样,就算后来她家里破产,也没什么变化,转头就在直播届又混的风生水起。 姜来觉得,她就是那种天生的聚光体。 她这样的人说不定去娱乐圈可以混的更好,不过她喜欢自由,觉得娱乐圈太束缚了。 也正是这个原因,她始终拒绝来TOR。 姜来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 祝景淡淡道,“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你们看到的,也不过是我想展示的样子罢了。” 她现在只是不想展示了。 姜来皱眉,正想说些什么,祝景一个‘嘘’的手势打断了他。 她手机亮了一下,‘毕’字开头的短信提示一晃而过。 原本淡淡的眸光陡然一亮。 不过等看清全名后,又重新黯然下来。 毕泽:【这世上只有一个祝景!景姐,我支持你!/加油.jpg】 大概是看了‘第二个祝景’的营销视频有感而发。 祝景情绪很钝,觉得什么都没意思,哪怕是她的弟弟。 指尖轻点,回了两个字,【谢谢。】 毕泽感觉不出冷淡,几乎秒回:【这不就见外了嘛,你是我姐的朋友诶。】 祝景晃了晃酒杯,沉默一会儿,到底没忍住:【你姐最近怎么样了。】 毕泽:【嗯?挺好的啊,就天天忙的不见人影,你们没联系过吗?】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嗯。】 祝景合上手机。 陡然发现,她们的感情甚至连个见证者都没有。 就是毕泽,也只当两人不过是朋友间的玩笑。 不想再想了,祝景给自己空掉的酒杯又续上了一杯威士忌。 长久失眠,造成身体困乏,然而她的精神却又始终是清醒的。 一个人仿佛被两股力量反复拉扯。 “毕诺!” 祝景听到这个名字,第一反应以为是自己喊出了声。 直到片刻后,那声音又喊道。 “这边!这边!” 金黄的酒液一晃。 她骤然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几乎瞬间,她就看到了那个女人。 从明亮的门口走过来,逐渐没入暗蓝色的灯光里。 可在她的眼里,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是人间不可多得的一抹月光。 皎洁的,美丽的,高高悬挂在蔚蓝的夜空之上。 今天是私下聚会,毕诺穿的也比较休闲。 她拿着车钥匙,闲庭信步找到王悦他们在的卡座。 “今天我们必须得庆祝一下!” “MG股东大会,那个张德章的叔叔果然被投下台了,笑死,之前还那么嚣张,哈哈哈。” “精神病院也只剩最后一个关卡,年前一定做的出来!” 他们几个叽叽喳喳,围着毕诺举杯,像是群兴奋的喜鹊。 毕诺抬手,“好了。” 几人安静了下来,以为毕诺要提醒他们不要高兴的太早。 结果她笑了笑,“今晚你们想玩什么,想吃什么,都我来买单。” “好耶!” “毕总大气呀~” 说话的正是前段时间毕诺亲自招来的框架大神时齐,也正是因为他,精神病院的开发进程加快了近一个月的时间。 毕诺和他碰杯,带着点随意,“调侃我?” 时齐笑的爽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哪敢啊。” 王恒不甘寂寞,转头就要跟时齐拼酒,时不时的还要带上毕诺一起。 王悦不会喝酒,但这会儿气氛到了,不喝好像不合群。 她拧着眉,就要英勇就义。 还没喝,手上的酒杯被毕诺拿了下来。 侍者端来一杯粉红色气泡水,插着柠檬叶,很适合小姑娘。 毕诺顺手给气泡水插上了吸管,换掉了她的酒杯。 王悦乖乖抱着气泡水,“学姐,你真好。” 毕诺摇摇头没说什么,继续和时齐聊天去了。 这温馨和谐的一幕落到隔壁人眼里,就刺眼极了。 酸涩和气恼一拥而上,但同时还有明知道自己没有资格酸涩和气恼的挫败。 那些她逃避的情绪,从那天起就不停在她心中沉淀。 即便沉淀,也还是让她辗转发侧,坐立难安。 但今天再见到她,原本沉淀的东西,好像被一根棍子搅动着再起风雨。 她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失去,不甘心就这样结束。 祝景陡然起身。 姜来讶异,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去哪儿啊?” 祝景转身向外,没有对他解释。 打着聚光灯的舞台上,歌者正陶醉地弹唱着陈年旧事。 渐渐将进入高潮时,音乐声却骤然停了下来。 清吧有不少人往舞台看了一眼,但也都没在意,仅仅一眼,便又收回了目光。 然后舞台上悄无声息换了一个人。 “蔚蓝的夜色,”清冷低迷的女声,像朵耳目一新的昙花盛开在夜里,这花香静悄悄传遍了整个清吧,“在天的尽头画了一个圈……” 仅仅第一句,就让许多人抬起头来看她。 姜来瞪大眼,看着台上的祝景,心里一万个想不通,发生了什么,怎么就突然去唱歌了。 但祝景不在意他,她不在意这里任何一个人,除了…… “辗转反折是我对你的思念……” 毕诺放下了酒杯。 王悦认出了台上那个人,表情几乎同姜来一样,不过多了一点是,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这首歌是唱给谁的。 舞台上,容颜不输任何明星的女人,坐在高脚凳上,低声吟唱, “你的发丝,你的容颜……你可不可以……” 她抬起头,目光准确落在一个人身上。 这个地方仿佛所有人都消失了,无论他们是惊艳,陶醉,欣赏或觉得吵闹。 只剩下那个人。 正垂眸把玩着酒杯的那个人,她知道她听到了。 “你可不可以再看我一眼,只需要一眼……” 酥麻如情人的低语。 “只需要这一眼……” 她甚至有些祈求。 那个人放下了酒杯……看了过来。!! 宁静的目光像是某种东西击穿了心脏,祝景觉得自己即刻死去了,但又神奇的活了下来。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忍不住露出了近半个月来的第一个笑。 “只需要这一眼……” “克制不住的妄念,就会蔓延……” “控制不了的爱恋,就会扩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祝景在清吧唱歌的视频,一夜就上了热搜。 她以前热度虽高,但很少出圈,基本只有圈子内的人知道。 但这次她出圈了,热度一路飙升,到了榜一的程度。 【啊啊啊姐姐杀我!!】 【这是新推的女团吗?哪个团啊?】 【呜呜,狠狠的带入了,姐姐,我同意你做我的老公!】 【阿景!!这是我们的阿景啊啊!!不过,你背着我们景粉跟谁表白呢??】 【同意楼上,她的目光一直看着对面,肯定有个人,不过太黑了看不清。】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我们景宝,蓝鲸房间号177,巅峰第一最强女野王!】 【什么鬼,野王?玩游戏的?】 【他妈的,现在玩游戏的都比有些爱豆会唱歌,掀!】 风起云涌,很多人动了。 祝景手机号被许多人拿到了。 做广告的,邀请她加入娱乐圈的,蓝鲸高层特意来安抚的…… 这些都不是祝景关心的。 她关掉了手机。 终于睡了这么久来的,第一个好觉。 第二天,177直播间涌入了大批陌生观众,以及原本的景粉们,还兴致昂扬等着她解释解释昨天晚上怎么回事呢。 但很快另一个消息,再次震惊了他们。 祝景开了摄像头,如第一次毕诺见到她时那样,肤白胜雪,眉目如画。 不过这次,她耳垂的那颗绿宝石,变成了项间的北极星。 她笑了笑,有些洒脱,有些从容,对直播间的人道。 “我要去打职业了。” 直播间瞬间一片混乱。 不过祝景依然在笑,她从没一刻这么清醒过。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要去站到一个,她能看到她的地方,成为一个,可以与她并肩的人了。 第029章 29 祝景加入TOR相当于临危受命。 毕竟常规赛时间已经过半了, TOR却还吊在12名。 如果进不了前10,那么季后赛都去不了,更别说总决赛了。 姜来给的条件很丰厚, 直接让祝景入了股。 祝景也没推辞,毕竟她能带来的,除了她本人以外,还有附加的名气和商业价值。 就比如在FOG论坛,原本寂寂无闻的TOR战队,现在也总是出现在首页, 被各路人马讨论了个底朝天。 其余几名队员的信息,更是被营销号们扒的干干净净。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景粉们就生怕这些队员到时候拖了祝景后腿, 毕竟祝景现在名气太大, 等着看她的人太多了。 TOR训练基地。 今天训练室的气氛有些沉默。 原本的五台电脑, 如今换掉了一台。 原TOR打野, 在知道自己会被替代后,即便姜来让他打一队的替补, 他还是自己申请回了二队。 电子竞技是残酷的, 现在坐在这里的人, 也不代表真的就能走到最后。 但经常人员置换,也确实是对士气的一种打击。 以至于祝景一进来, 就发现了他们气势的低落。 姜来带着祝景进了大厅, 拍掌吸引注意力后,“我给大家介绍一下, 这就是我们TOR以后的打野了, 想必你们也都认识, 祝景。” 辅助小伍,射手单安, 中单钱辛,上路明志,几人互相看了眼,都乖乖起身问好:“景姐好。” 祝景一只手还插在兜里,悠闲的神色跟拘谨的几人形成鲜明对比。 “你们好。” 时间紧急。 祝景加入战队后,也只有近一周的磨合时间便要上场。 想拿到前十的积分,那么接下来的三场bo3比赛TOR至少要赢两场! 酗酒这个毛病,因为训练,自然而然就戒掉了。 不过祝景最近多了个爱好,或许是那天的那一眼给了她希望。 夜里洗完澡,发间还有水珠低落。 祝景仰在沙发上,斟酌着字句,给毕诺发信息。 尽管毕诺一直没回过,但她也没制止不是吗。 每天控制着只说一两句,慢慢的,聊天记录里已经有很多了。 【今天教练让我改改打野习惯,说我平时直播的多,恐怕被对面研究透了。】 【看的出来,单安挺想打射核的,下次有机会就让让他,免得被人说是队霸。】 【你最近还有看蓝鲸吗?不要看那个‘祝景二号’。】 【当然你要看也可以,我没有要管你的意思。】 【毕泽用你的生活照跟我换了梦之队的签名照。我觉得你应该好好教育教育他,姐姐的生活照怎么能到处乱发呢?】 【不过,你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 一周过去,训练赛一切安好,是骡子是马也该拉出来溜溜了。 今天是祝景首秀的日子。 蓝鲸有FPL的版权,早早就在游戏区首页,挂上了祝景的大名。 平时只有一两百万热度的FPL频道,今天居然突破了千万。 就连以往一半都坐不满的FPL比赛现场,今天都挤满了人,还都拿的TOR的牌子。 以至于TOR的其余四名队员都开始紧张起来。 祝景习以为常,安慰了队友一句,“放轻松,别紧张。” TOR vs AW 战队。 AW战队,积分当前排名第六。 如果是原本的TOR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但这次多了个祝景。 无论是为了出名,还是有战略目的,一开局他们便围绕着如何搞崩祝景的野区来展开。 丢了半片野区后,祝景当机立断,转了思路,“小伍,你去保护单安。” 野核转射核。 小伍应声去了下路。 单安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他是队里年纪最小的,刚19岁,被姜来弄到TOR之前还只是个路人王。 今天…… 他就没见过FPL比赛现场有这么多人过,而且到处都是举的TOR的牌子。 虽然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冲祝景来的。 但手心还是忍不住冒汗。 祝景的视野在地图上消失了,她要趁着这个时间段疯狂发育,只要队友能帮她撑到三件套成型,有了秒人的能力,那么…… TOR下路拿到了一血! AW的野辅当时还在祝景的野区。 见状辅助立马下行,回到了射手身边。 只剩一个AW的打野,如果继续入侵野区,对上祝景还是有几分拿不定的。 FPL解说在直播里感叹,“TOR这手目标转移玩的非常利落啊。” “看来TOR准备转射核了,阿景被针对的太厉害了。” “是的。不过要我是AW,我也会针对阿景的,哈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队伍的压力来到单安这边后。 他的眉越拧越紧。 单安的对线技术事实上不弱,加上他的英雄是有些克制对面射手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前期的优势,在打野缺位,且被AW开始有意识针对后。 经济板上,他已经比对面射手低了七百多经济了。 一个平A,就5滴血!单安漏了一个炮车兵。 一百多经济没了,单安嘴唇一抖,开始额头出汗了。 心态对于职业选手来说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每个职业选手,心里都无比清楚这个道理,但总是难以做到。 下路3v3,单安出现了失误,3人团灭。 钱辛面色不好,因为他这波团开的很好,开了对面两个人,结果己方反而被团灭了。 “对不起。”单安声如蚊蝇。 小五安慰道,“没事。” 祝景尽管一直在猥琐发育,但也没忘记看队友的战况。 她看出了单安的状态问题,“放松点。” 这话一下点到了单安。 打野缺位,压力都在他身上,“你当然轻松!” 祝景挑眉,没说什么,她到底比单安大了几岁。 人紧张的时候,对什么都是有攻击性的。 “再坚持五分钟。” 她没说五分钟后怎样,但这好歹比‘放松点’给单安的鼓励大。 不就是五分钟吗,他可以的!就算后背都快湿透了。 时间很快到了五分钟后。 TOR :AW = 2 :4 所幸上路明志玩的肉战,尽管开不出来节奏,但能稳的住。 祝景出现在下路的草丛。 对面似乎有所感应,就连AW的上路都出现在了中路。 明志报点:“他下来了,你们自己小心,我过不来。” 祝景‘嗯’了一声后,对钱辛道,“你看着开。” 钱辛应了声。 对面辅助开始排视野,射手就跟在他身后。 等射手再向前走了两步,时机到了! 祝景:“开!” 但钱辛,犹豫了…… “射手净化还没——” 他话没说话,祝景自己上了。 到底是职业选手,开团会犹豫,跟团却基本不带犹豫的。 祝景一上去,AW的射手反应很快,立即交了净化。 然而他能躲过祝景,却没法躲过钱辛。 单安和小伍立马跟上。 但同时对面五个都全出现在了下路。 杀了AW的射手后,祝景走不掉了,她干脆反身断后,“你们快走!” 解说看的热血沸腾,“4V5,还换了一个,TOR这波赚了呀。” “不过打野没了,还是有点亏。” “确实,这波如果是中单去卖,* 可能好一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解说能看出来的东西,队友自然也能看出来。 钱辛有点愧疚,“这波我的。” 祝景嗓音带着轻松,“要相信队友,也要相信自己。” 她一语中的,别人都以为钱辛胆小,对操作不自信,不敢开。 但实际,钱辛是怕队友跟不上。 毕竟无论是以前的比赛,还是最初的那一波团灭,他经常面临的问题就是开了团,队友跟不上,然而他死了,外界还要评价他浪,喜欢掉点。 这样几波,自信便也没了。 钱辛点头,认真应道,“好。” 祝景颇为幽默道:“放心开团,输了我背锅。” 钱辛笑了一声。 队内氛围轻松了不少。 单安小拇指动了动,眉也渐渐松开了。 祝景开始接管游戏。 接下来,几乎是景粉们熟悉的场面,哪怕这是职业赛场! “阿景阿景阿景!!!” “看到没,我老公就是最强,呜呜呜,想哭怎么回事!” “阿景勇敢飞,爱景永相随~” 祝景的首秀,最后以4-1的战绩赢得了比赛。 姜来拿着摄像头进入休息室时,拍到的场景是—— 祝景拧着矿泉水瓶玩,精致的眉眼,在灯光下异常嚣张。 “说了让你们放轻松就放轻松,赢了算大家的,输了算我的,懂了吗?” 其余四个队员除了比较沉稳的明志,其余三人都一脸崇拜,乖乖道,“懂啦!” 明志按了按额头,好笑道,“加我一个,输了算我和景姐的好吧。” 演播室里,解说们对祝景留下一个评价。 ——敢打,敢拼,敢创造神话。 FPL多年来,终于迎来了它的明星队员——祝景。 无论是商业性、观赏性、以及能带来的话题度来说,祝景都将彻底改变FPL在华国疲乏的现状。 然而这些浪潮下,具体的人,比如祝景自己,这会儿还在自怨自艾。 毕诺什么时候才能理她一下,呜呜。 第030章 30 就在祝景战队为了总决赛的门票奋斗时。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十月, 梦境公司出品的《精神病院》上线了。 比预期提前了两个月。 没有任何风声就出现在了全球GAME论坛上。 文森是M国的游戏爱好者。 每周末晚上习惯去GAME上扫一眼有没有新游戏出现。 GAME是全球最大的游戏平台。 最新游戏排行榜里会出现一周内的新游戏,然后按照该游戏的人气积分进行排名。 这个对于普通端游来说,是难得的面世机会, 并且非常公平,一切按照玩家的喜好说话。 端游上新的速度不算快,这周排行榜里总共也就20来个,一下就能翻到了底。 文森作为游戏界老玩家,选游戏颇有些挑剔。 对很多游戏,第一眼先是看画风合不合眼缘, 第二眼才是看设定够不够新意。 翻了一长串都没个合眼的,正感到失望时, 他在排行榜第17位, 看到了一个游戏图标。 背景是一栋埋在雾里的建筑, 若隐若现。建筑前站着一个黑衣人, 他回头脸上带着张颜色夸张的面具。 文森去过华国旅游,认出这个面具居然十分像他在一个喝茶的地方看过的能喷火的人脸上带的, 还经常变来变去的。 往下一看, 果然, 制作方来自华国。 墨水一样的背景,以及一张色彩鲜明的脸, 诡谲的画风, 有种其妙的艺术感。 文森点开了游戏,游戏介绍很简单。 “被莫名的力量指引, 您将进入这座陈旧的精神病院, 等待着您发现其中埋藏已久的秘密……” 游戏截图里, 几个带着不同面具的人出现在不同的场景。 很明显这是款恐怖探险游戏,从详情页来看, 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设定。 但特别的画风,还是让文森决定给它个机会。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何况本也有两小时的试玩时间。 文森点击了下载。 像文森这样的人在世界上有千千万。 两小时后,评论区有了第一批试玩玩家的评论。 【天啦,这游戏太神奇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亚式恐惧吗?】 【不行,我必须得继续玩,我还想知道我新认识的朋友结局都怎么样了!】 【很高兴看到华国游戏的发展,加油!来自M国的华裔。】 【感觉隐藏了很深的秘密,希望能看到更多有意思的东西!购买了!】 《精神病院》的排名逐渐从17名上升到10名。 然而这都还只是刚开始的两小时而已。 徐恒从游戏发布后,就盯着后台的下载量不停刷新。 “3752……4896……6089……” 时齐在旁边敲击键盘,只偶尔会看一眼数据,“试玩人数多也正常,毕竟GAME平台流量高,重要的还得看销量。” 徐恒轻‘嘶’一口气,“你以为我不知道呢。” 徐恒如此,工作区的员工们就更甚了。 三两个围成一群,显然都在看论坛的评论,不时还发出些兴奋的讨论声。 毕诺从办公室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青年男女们一个个精神饱满,“毕总!” 毕诺看了眼时间七点半,都过了下班时间一个半小时了。 但也没问怎么还不下班,只问道,“都吃过饭了吗?” 七嘴八舌。 “没呢。” “哪有心情吃饭啊。” “我今晚就在公司了,不想回去了。” “哈哈哈,我也这么想。” 梦境总共也就是20来个员工,每个人都是精挑细选。 加上毕诺给的工资待遇又丰厚,上下拧成一根绳,有明确的目标。 再加上大部分人都是从《夏天》一路跟到现在,有共患难的经历,同事间的感情也都不错。 健康的企业文化,就让人很有归属感。 所以他们也都是真心希望梦境能越来越好,度过这次难关。 何况人的需求有五个层次,最高便是自我价值的实现,看到自己参与的游戏能广受欢迎,又何尝不是自我价值实现的一种表现呢。 毕诺面对二十来张年轻面孔。 “饭还是要吃的,”她露出一点笑,看上去极为平易近人,“你们投票决定一下,想去哪家饭店吃。我们半小时后出发?” 员工们也嬉笑起来,“行啊!” 其中一个活泼点的男孩喊道,“我来发起投票,你们都在微信群里踊跃参与啊!” 徐恒从办公室出来凑热闹,“哇,毕总你也太坏了,请客不叫我?” “少不了你。” 说笑两句后,毕诺和徐恒走到一边,“时齐呢?” “还在里面,说是优化一下游戏引擎。”说着徐恒有些佩服,“齐哥,这是真搞技术的,我的天,每天能在电脑面前坐十个小时,我高考都没这么努力过。” “之前让你转管理,你自己再考虑一下吧。” 毕诺留下这句话,也不等徐恒回答,转而说到另一个事,“国内版本号还要多久才拿的到?” “我都提前一个月申请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没下来,这中间该不会有MG……”徐恒现在草木皆兵。 毕诺指尖轻轻摩挲一下,淡声道,“再等等看吧。” 是人是鬼总会跳出来的。 最后一群人也不知道是想着给毕诺省钱还是怎样,投票选定了一家距离公司不远的火锅店。 饭店里,一群人还在兴致勃勃聊游戏的事。 毕诺收到了祝景的消息。 【今天季后赛结束了,你看了吗?】 【TOR第三名,进了总决赛,不过……我感觉打的有些艰难了。我今年如果拿不到冠军……】 你可以再等我一年吗。 这话含在嘴里,说不出来。 祝景叹了一声,手放在键盘上,却没有训练,只是盯着屏幕发呆。 姜来问她,“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休息两天?” “哪来的时间休息。” 她是半途加入的,训练时间本就不够,如果再懈怠,人家比赛时间可不会因为她推迟。 “其实今年总决赛要是能打到前四就已经很厉害了,不一定非要拿冠军,况且华国都好多年没拿过冠军了。”拿不到也不怕被喷。 祝景皱眉,“我如果不为了拿冠军,还打什么比赛?再说了,我以前玩L服的时候,不是没和别的区选手撞过,他们也是人,不是神。” 姜来举手做投降状,“我只是看你累。” 祝景懒得跟他再说,按亮手机,屏保便是毕诺的生活照。 眉目如玉的女人坐在沙发上,垂眸安静看着杂志。 她手指从毕诺的脸上抚过,突然又有些心灰意懒。 说不定,人家根本不在意她拿不拿冠军…… 手机亮了一下。 是毕诺,【加油】 原本还懒懒坐在电竞椅上的人,一下站了起来,或者说是跳起来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好像枯萎着就要进入寒冬的草原上,突然下了一场春雨,又万物复苏了。 祝景突然眼眶红了,有点委屈,但又不知道对谁委屈。 …… 毕诺合上手机,片刻后,她对服务员招了招手,“麻烦开一下电视,谢谢。” 电视屏幕里转播着FPL季后赛的现场。 祝景坐在台上,台下几乎是成片的欢呼声和灯牌,不知道的以为是什么演唱会呢。 她站在灯光灿烂的地方,对下面的粉丝挥手,闪耀的看不清她神色,但大概是……装的很坚强吧。 毕诺抿了口果汁,移开了视线。 一夜时间。 《精神病院》销量突破一万。 128rmb的游戏价格,GAME平台提成30%,梦境公司仅一夜,税前收入便是89万。 徐恒以掌击拳,兴奋道,“不说别的,反正是能回本了!” 时齐也带上了笑意。 王悦眼睛一亮,“那我是不是可以策划《瘟疫人间》了。” 她一句话把几人都给干沉默了。 毕诺轻笑摇头:“不急。” 徐恒拉长声音,“您可真是我的姐!您不休息人家员工也不休息啊?” 之前为了给《精神病院》赶进度,最后一个月,加班频率大大提升了,虽然给足了补贴,但员工也是人啊。 就在几人说笑之际。 一条消息缓缓爬上了热搜。 #梦境公司无耻媚外,一夜入账竟过百万! 同时国家新闻出版部门,突然收到了近三百封实名举报信。 信中一一罗列了梦境公司是如何无耻地通过游戏媚外。 超过一百封举报,这件事便会被下级部门定义为舆情,不多时,这些信被呈到了某位一把手的桌面上。 正在看文件的中年男人拿起了信,一目十行之后。 “嘭!”掌心重重拍在桌面上,“无耻!这个什么梦境太无耻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031章 31 #梦境无耻媚外, 一夜入账竟过百万。 发布这词条的是个游戏大V,在圈里还算有名,他在词条里细数了梦境在《精神病院》游戏里的三宗罪。 1.建筑原型是W国侵华时留下的战时医院!(附对比图) 2.展示了非常多华国封建习俗, 有故意丑化华国的嫌疑。(附游戏截图) 3.伤害了国人的军民情,我们华国一向军民感情深厚,梦境却污蔑华国军人杀死平民。(附游戏截图) 分门别类,可谓是有图有真相。 最后简单计算了,从GAME上显示游戏下载量是1W+,单价128rmb, 算下来可不就是夜入百万吗。 一波掀起千层浪。 很快这个词条就被顶上了实时热搜榜第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之前艺术界出事,现在游戏界又出事, 他妈的文化局到底做不做事?】 【为什么我们国家总有这么多媚外的华奸!】 【这种公司能不能滚出华国】 【刚刚查了一下梦境法人, 毕诺, 毕业于A大!那个专门培养华奸的学校!】 【操, 刚刚去外网看了眼,这个几把游戏居然已经登上了GAME新游戏排行榜第一!都去给它差评啊!】 梦境公司。 王悦神色沉重:“他们这根本就是断章取义。” 徐恒咧了咧嘴, 冷笑道, “妈的, 剧情讲究个起承转合,他们才玩了个‘起’, 就赶紧截图来黑, 也太不敬业了。” “我们要快点发消息澄清。”时齐点了点桌面。 王悦犹豫,“澄清的话, 就必须把设定掰开揉碎了讲, 那我们的游戏……” 还没上线, 游戏剧情就被剧透干净了,其中的损失不言而喻。 一圈人都说完后, 目光纷纷落回毕诺身上。 毕诺笔在指尖转了圈,做了决定,“去澄清,而且要快。” 对于流言,澄清如果不及时的话,那么效果将大打折扣。 徐恒挑眉,“那华国市场?” “国外已经够我们赚一笔了,华国这边不用急。” “好。” 几人应声,出了办公室。 毕诺起身,看向窗外。 倘若版本号都拿不到,还谈什么市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国家新闻出版部。 法令纹深沉的男人把一叠信封拍在桌上。 “哼!还天天让官方松绑松绑,你看这还没松呢,就能搞出这些事,真松了,岂不是更不像话了?” 清瘦点的男人把信捡起来看了一遍,眉也渐渐拧了起来,片刻,他转身对身边人道,“去把这个游戏的演示视频拿过来。” 《精神病院》的演示视频,因为是内部人录的,所以几乎全程没尿点,一直在疯狂通关。 别人可能需要一整天,这个视频却硬生生给压缩到了两小时。 主角被什么东西追到一座精神病院前。 面对这座古旧的大楼,先是给了个全写镜头。 部长‘啪’的按了暂停,“你看看,这房子不就是兴城204医院吗!我们华国那么多好建筑它不用,偏偏用这个W国侵华时留下的医院,是什么居心?” 桌子拍的哐哐响。 主任习惯了他这脾气,给他倒了杯茶,“部长,喝茶,先别急,我们慢慢看。” 主角进入大楼后,入目的就是阴森破败的墙体,漆黑的走廊,以及走廊两边犹如无数张嘴的房间。 本以为会遇到些恐怖的鬼啊怪的。 却没想到,主角遇到了‘人’。 好几个‘人’,奇怪的‘人’,都带着面具的‘人’。 他们分别出现,陪主角完成一段任务后,就消失,好像就是专门来接替帮助他的。 甚至每过一关前,主角先找‘人’也成了惯例。 这些人也有自己性格。 蓝色面具的少年,要先找玩具给他,而且他还喜欢吓主角,吓到主角后,就会发出得意的笑声。 粉色面具的女人,似乎爱上了主角,总会紧紧跟在主角身后,还抓着主角的衣角,会把自己贴身的香囊送给主角。 诸如此类过了五六关。 到了这个建筑最诡异的地方。 兴城204医院特殊地方,就在于它每一层的地面其实都是倾斜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于是从外面看上去只有五层的地方,实际却有六层! 而多的这一层,就藏着精神病院最深的秘密。 在这里,主角又遇到了之前的几个人,但这次他们面具都变成了青白色。 主任不怎么玩游戏,有些疑惑,“这什么意思?” 部长哼了一声,“在脸谱里,青白脸代表着鬼怪,暗示它们人性的丧失。” “好像没什么丑化华国的嫌疑嘛。” 屏幕上场景一变。 部长又哼一声,举起茶杯,“这不来了。” 主角每杀死一个过去帮助自己的青鬼。 都会有一段类似皮影戏的光影投在青鬼消失的地方。 蓝脸的少年因为喜欢男人被自己父母亲自送进了这里。 粉脸的女人因为想改嫁,被村民沉了塘,死里逃生后被路人送进了这里。 每一段都有声音。 “变态变态变态……” “贱人贱人贱人……” 这样五六个都是被社会或人之间的压迫下,送进了这里,成为了精神病。 主任轻轻拧眉,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按游戏里设定的年代,这些事确实是存在的,他们不否认。 但现在外宣方面,国外拒绝华国现代文化的输出,反而十分推崇那些讲述华国过去有多封建的文化。 其中目的不言而喻。 这游戏可能本身不带有那个意思,但如果真放任其在国外成了风气,或许真会对华国的形象产生影响。 部长看出了主任的心思,这会儿反倒不急了,“我倒要看看,它还有什么东西。” 然而后面出现的内容让他血压都升高了! 主角进入了第六层,每个房间闯开后居然都是实验室。 第一间,粉脸女人的尸体在这里,这次尸体上没有面具,她被束缚在椅子上,皮毛皆数掉落,尸体干枯的像一株稻草,旁边还有个破烂的如同大吹风机一样的东西。 “这什么!这猪狗不如东西!这分明是当初W国对我国民做过的干燥实验!” “他们想干嘛?” “虚无历史?” “想把当初的黑太阳实验粉饰成我国自己做的?” 果然,后面的几个实验室,一个比一个可怕。 而主角也需要利用各种解密手段逃出这些实验室。 在逃亡的过程中,遇上了举报信里描述破坏军民情感的场面。 那个徽章,尽管不是一模一样,但颜色还是十分相似。 徽章旁守着个浑身窟窿容颜可怖的青鬼,只要主角一拿起徽章,他就会展开追杀。 仿佛那个带着徽章的人是他的杀身仇人。 而且主角不知为什么,一直杀不掉他。 一个追一个跑。 就在部长快忍到极限时。 主角推开了一扇门。 门里的尸体与追杀他的青鬼穿着一样的衣服。 青鬼愣了。 他人生的那段皮影戏又戏剧般出现在两人眼前。 但和之前不一样,没有展示如何进的精神病院。 而是一段他死前的故事。 青鬼死前是个被细菌实验的人。 他身上千疮百孔,却一直像蛆虫一样活着。 他好想死。 直到一天,实验室闯进一个男人。 外面脚步声急促,显然有人追着他过来。 男人手里有把枪,看了他一眼,目光悲怆。 生命最后的两人,没有一句交流。 男人举起了枪,抵在自己的下颚上。 可是片刻后……那把枪射向了青鬼。 青鬼死前,目光落在了徽章上。 成为鬼怪后的他,只记得是带徽章的人杀了他。 原来…… 原来男人看懂了他的眼神,看出来他对死的渴望。 他把枪里的最后一颗子弹,送给了他。 青鬼的面具变了。 从青色变成了灰色,那是他最初的颜色。 他看了主角一眼,消失了。 随着青鬼那一眼,视角转变,镜头给到了主角。 主角……穿着和戴徽章的男人一模一样的衣服! 主任拧眉还有些疑惑。 部长却陡然懂了,他掩饰般低头口茶,想要平静,那拿着茶杯的小拇指却轻微颤动着。 带着面具的,都是死去的人,包括主角。 但他的面具却一直还保留着色彩,象征着他一直保留着人性。 游戏最初,主角总觉得身后有人在追他,大概是因为死前,他一直在惶惶不安被人追逐着。 他被指引着走进了这里,那股力量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因为这里,有一份他重于生命的东西。 那东西是他死前就一直在寻找,却一直没找到的东西。 那些最初帮助过他的人,都认识他,也知道他在找什么。 他们在主角自己都懵懂中,帮助着他一层层找到了这里。 最后,整个游戏陷入了黑暗,唯一亮起的,是一份写着‘黑太阳’三个字的实验数据。 结束。 制作人:华国-梦境公司。 办公室都沉默了。 最后部长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啊……” 原来从没忘记。 第032章 32 梦境在社交平台发布了澄清视频, 没有别的,就是申请版本号时报送的演示视频。 但梦境的官方号只有七八百个粉丝。 明明狠心买了不菲的流量,也跟限流了一样, 没有丝毫热度。 而挂在热搜上断章取义的东西,却评论都好几万条了。 徐恒又来烦毕诺了。 “你到底怎么想的,GAME上多了一堆差评,《精神病院》销量一下又少了一半,也不知道亏的谁的钱!” “皇帝不急太监急啊?” “他妈的,我看华国游戏界是完了!” “那个傻逼版本号也一直不下来, 狗官!” 简直‘妙语连珠’,毕诺按了按眉心, “不是发过声明了吗。” “那个声明被限流了, 现在MG是一手遮天了, 哼, 笑死,大不了我到时候出国了。” “说什么气话, ”毕诺叹了一声, “等着吧, 快了。” 徐恒眸中亮光一闪,“什么快了?” …… 徐恒总觉得梦境就是那小可怜, 十面埋伏, 孤军奋战,惨之又惨。 但这世间总有些东西, 是无法被抹黑的, 有些光芒, 是无法被掩盖的。 毕泽再次被蓝鲸管理以‘不能提起别的游戏’为由警告后,愤而打给了祝景。 网友‘教书匠小梁’, 看到热搜时与别人一样愤怒,但他选择给梦境一个解释的机会,等他特意找到梦境官方号,看完那整整两小时的视频后,红了眼眶。 知名游戏媒体人‘无是非欢’,起初下载《精神病院》是为了完成任务,但等游戏真的通关后,看着屏幕上那三个仿佛染着血色的字……他选择退回了酬金。 这一个个具体存在的人,终会由点到线,最后蜿蜒成河与海。 但现在,‘真理’还被大多数人掌握着。 直到…… 祝景:【这是我喜欢的人做的游戏(害羞.jpg)//@梦境工作室:澄清视频。】 限流? 她祝景就是顶流。 【!!???】 【你是不是疯了?大是大非面前别站队啊!】 【还有20几天就总决赛了!这时候搞什么事啊!】 【现在游戏界真的乱,职业选手也敢光明正大给华奸撑腰了,真无语】 【以前挺喜欢你的,但这次,对不起,我站在祖国这边!】 【我都替前面的尴尬,你们能不能先看看澄清视频?等着你们回来道歉。】 祝景给这句话点了赞。 这倒是提醒了后面正准备发言的人。 不为别的,就要看看这梦境到底怎么辩解的!笑死,还想他们道歉,假酒喝多了吧? 点开视频,两小时的时长,跟一部电影差不多了。 不耐烦的直接开启了两倍速。 视频上的弹幕量,几乎是条指数曲线,从精神病院建筑出现在屏幕上,便开始骂,越来越多,直到打开了那扇门…… 几乎是断崖式的沉默。 偶尔有几个没看懂的,还在问【莫名其妙的,这个男的怎么穿的衣服跟主角一样?】 最后‘结束’两个字,在屏幕上浮起。 有人先开口:【我收回之前说的话,梦境,对不起……】 然后评论如潮水一样涌来。 【我被打脸了,我哭的好惨,呜呜呜呜】 【热搜根本是污蔑,他们应该负法律责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呜呜呜,怪不得地点会设定为W国的战后医院!】 【代入感好强,还有小蓝小粉,他们都死的好惨,哭死】 【黑太阳是真实存在的,如果这个事真的可以传播到国外去,我们会感谢你的,梦境!】 【GAME上的差评能不能删啊?我对不起梦境……】 #祝景告白梦境 这个词条上了热搜。 有些讽刺,正经地澄清不行。 反而这种八卦式的,一下爆了。 国家版本局,转发了梦境的演示视频:【是一部好作品。】 颇有名望的游戏大V转发了梦境的演示视频:【衷心希望梦境能够大卖!一部《辛德勒的名单》,让全世界的人知道了纳粹是坏人,而W军国主义的暴行却鲜为人知,正是因为华国文艺作品在世界上缺失!】 还有无数道歉的。 GAME平台上有来自世界各国的玩家: 【不错的游戏,有许多华国元素,玩的很开心,感谢制作者。】 【没想到‘我’居然也是死人,剧情出乎意料,不过黑太阳是什么,是华国的一种隐喻吗?】 【这个游戏很好玩,制作者很有创意,我都快怀疑这些实验是真实的了,hhh】 【这些实验都是W国在华国真实做过的事!它们就被称为黑太阳事件!】这是来自华国的玩家。 了解了来龙去脉,爱好和平的外国玩家表示:【令人震惊,这是违反人道主义的,他们应该上军事法庭。】 《精神病院》的销量突然开始倍数增长。 王悦猜测,“可能是华国人买的。”毕竟时间上来算,正好是祝景上热搜后不久。 徐恒,“那有点亏啊,GAME会拿走30%的提成,而且我们在外网卖的本来就贵些。” 梦境工作室发布了消息:【我们已拿到华国版本号,不日将在国内上线,预计价格68rmb,烦请玩家耐心等待。】 明明比GAME上便宜了近一半,但还是有不少人选择在GAME上购买。 问原因? 没别的,不差钱,就当给《精神病院》买热度了,毕竟华国好不容易有个软文化开始反向渗透。 一周后,《精神病院》下了GAME的最新游戏榜,却排上了每月热销游戏榜!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每月热销游戏榜的流量是最新游戏榜的几百倍。 居然有W国玩家,把《精神病院》推上了国际版社交平台的热搜。 #华国游戏暗含辱W元素,要求GAME平台立即下架! 【笑死,正担心,这事儿闹得不够大呢!感谢W国网友送的热搜】 【哪里侮辱了,不过是把你们做过的事重现了一遍而已,甚至还远远不及!】 【我寻思没一点提到W国吧,你们跳出来真的不是对号入座?】 华国网友网上对线经验丰富,跟W国网友对线可谓全程笑嘻嘻。 GAME对于能赚钱的事,自然也是装聋作哑。 十月简直是游戏界的狂欢月。 以至于不少人都差点忘了,FPL一年一度的总决赛,在10月22日那天开始了。 总决赛没在华国,整整一个月的赛期。 到最后一轮时,祝景突然开始紧张了。 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搞得本来信心满满的姜来,也不安起来,站到她跟前搓手,“怎么了,是不是对上WG没信心啊?” 祝景烦躁,“我要是没拿到冠军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没拿就没拿呗,TOR都已经第二了!!这可是第二啊!!我以前想都不敢想啊!”姜来喜气洋洋拍掌,“反正我已经光宗耀祖了,嘿嘿。” 祝景看他没出息的样子骂了一声。 姜来不紧不慢找了个位置坐下,“你不就是怕表白不成功嘛。” 他算是看出来了,祝景有个屁的事业心! 难怪以前躺平,嫌打职业又累又没钱,突然一天就奋起了。 原来满脑子都是女人! “嗨呀,我不就信,得了第二还把那个女人拿不……嗯?” 手机弹出最新消息。 《精神病院》荣获金摇杆最佳叙事奖! 这可是华国游戏,第一次登上这样的全球性榜单…… 姜来愣愣道,“恐怕还真得第一才行……” 哪怕事后MG的游戏负责人在接受采访时对此事振振有词。 “这件事,其实梦境是站在了风口上。 一,这是金摇杆的第一届最佳叙事奖,叙事游戏本就少,所以给了梦境可乘之机。 二,利用了华人在外宣方面不满的报复心理,吸收了许多华人的票数。 三,因为其反战的内容以及高讨论度,符合了西方的政治正确。 四,……” 【四你妈,你懂那么多,你咋不去拿个金摇杆奖回来!】 【总之就是不承认《精神病院》本身游戏设计就很优秀呗】 【麻烦抄袭公司正确归因!】 【听说MG之前多方打压梦境?以至于《夏天》销量才几千?】 【楼上的,你没听说错,《精神病院》先在外网上线,就是为了躲MG!】 【真贱,这种垄断公司,国家不管管吗?@国家市场监管总局】 梦境竟然也有了一批数量不小的粉丝。 就在《精神病院》获得金摇杆最佳叙事奖的第二天,L国又传来喜讯。 TOR在总决赛里以3:2的成绩险胜WG,荣获了FPL记录上,华国队的第一次第一! 这一天,被游戏玩家们戏称为华国游戏界的元年。 而创造奇迹的两个人…… 各自的粉丝们陡然想起了,当初那个救危难于水火中的表白。 毕诺难得闲了下来,在郊外进行她很喜欢的活动,钓鱼。 水草肥美,阳光明媚。 粼粼的水波,清澈湛蓝。 毕父偷摸看手机,确定GAME最新报表里显示,《精神病院》销量突破300万。 300万? 300*128,个十百千……亿,咳咳。 他看了眼不远处闭着眼,也不知道在睡觉,还是在钓鱼的女儿,提高了声音。 “你呢,有这个成绩也不能骄傲,既然决定做游戏,就* 要好好——” 毕泽在玩手机,闻言故意打断,“爸,你不说搞游戏是玩物丧志吗?” 毕父瞪他一眼,“我说的是你,啥时候说过你姐。” 毕泽睁大眼,仔细回忆了下,好像还真是! “哇,老头!你也太偏心了吧!” 毕父伸手要打人。 毕母在削水果,头也不抬:“行了,你闭嘴吧,大老粗,还天天指望着孩子们回来继承你那饭店。” 毕父悻悻道:“饭店怎么了,你看看我烤的这个鱼,多有光泽。” 没一会儿,毕泽手机响了。 接着他起身去接了个人过来。 毕母眼睛一亮,这姑娘白净漂亮,一双丹凤眼,看上去十分精神。 难道是毕泽那小子的…… 姑娘看到两位中年人,微愣,随后礼貌道,“阿姨,叔叔。” 毕泽随意介绍道,“这是我景姐,牛比plus!” 毕母疑惑看了儿子一眼,这语气也不像是介绍女友啊。 毕父反而没想那么多,只当是毕泽朋友,和蔼点了点头,“过会儿一起来尝尝叔叔烤的鱼。” 祝景低声道了谢,目光一转,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毕诺。 她稍微踟蹰一下,还是迈步朝着毕诺走去。 毕父这会儿也疑惑了,问毕泽,“这不是你朋友?” 毕母看了眼毕诺那边,皱眉,“你别乱带人来打扰你姐,你姐好不容易休息一下。” 毕泽挑眉,有些调皮,“嘿嘿,她跟我姐,是那个关系。” “什么关系?” “嗨,成年人嘛。” 等毕诺睡醒时,就看到了祝景。 她蹲在她身边帮她撑着遮阳伞。 似乎撑的有些久了,偏她自己还在阳光下,白皙的脸被晒的微微泛红。 毕诺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祝景先笑了,是灿烂的、明媚的、几乎忍不住内心欢喜的笑,“阿诺,我拿了冠军。” 她双眸明亮地看着毕诺,像是讨要夸奖的孩子。 毕诺指腹微微摩挲,没什么情绪地应了声,“嗯。” 似乎害怕她的冷淡,祝景笑容收敛了些,有些着急,一下站起身想说些什么。 结果大概因为蹲的太久,腿一酸,居然没站稳。 “我不是故意的……” 她坐在毕诺怀里小声道,尽管是这么说,却又巴巴看着毕诺没有起来。 毕诺没有看她。 祝景缓缓抿起唇,眼眶都快红了,正要起身时,毕诺揽住了她的腰,淡声道,“别动。” 祝景心如捣鼓。 脑中瞬间就闪过了一万个念头。 孩子的名字都快想好了。(当然她们不会有孩子) 但几个呼吸后,却无事发生。 她低头看了毕诺一眼,却发现,她正看着河面上的鱼漂。 平静的河面鱼漂正在上下起伏,显然有鱼儿上钩了。 是怕她乱动吓跑了她的鱼吗? 毕诺的侧脸宁静如画,一双黑眸默默看着鱼漂,好像那就是她此时心神里唯一在意的东西。 祝景心里一酸,悄悄趴在她的肩上,毕诺的味道就像梦里时一样,但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今天大概是光彩夺目的祝景最乖巧的一天。 片刻,鱼漂不动了,鱼儿脱钩了。 毕诺也没什么可惜,松开祝景的腰,“起来。” “哦。” 尽管委屈极了,还偏要装作懂事,帮毕诺收了鱼竿,笑了笑,“我帮你拿。” 两人一回身,就正好撞上了三双眼睛。 那三双眼睛又瞬间颇有默契的转开,一个看手机,一个看鱼,一个看水果。 祝景后知后觉意识到,刚刚都被人看到了,而且是毕诺的家人,想到电视里那些棒打鸳鸯的场面,祝景心中收紧,立即去看毕诺的反应。 结果毕诺没什么反应。 遮阳棚其实挺大的,几人坐在一起,气氛有些沉默。 毕父等了半天也不见毕诺开口,没忍住瞅了一眼,才发现那不孝女已经在开始烤鱼了? 简直没礼貌! “咳咳,这个姑娘是……” 祝景手指有些不安地在腿上蜷缩了下。 她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鲁莽。 她只是一下飞机,就想见毕诺,偏偏毕泽说了地名,却没说他们爸妈也在…… “我叫祝景。” 毕母装作不经意,“祝景啊,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 毕泽现在重新拥有了祝景的粉籍,替她答道,“嗨,我景姐可厉害了,之前是FOG最大的主播,几千万粉丝呢!现在又开始打职业,刚在L国拿了冠军回来!” 毕母听了一长串,最后得出一句,“也是玩游戏的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祝景捏了下手,‘玩游戏’这词大概不得家长喜欢。 毕父拍了拍腿,“那挺好,跟阿诺有共同话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祝景意外抬头。 毕母也点了点头,“嗯。” 毕泽什么也没察觉道,大咧咧问道,“景姐,吃不吃水果?” 祝景没回答,看向毕诺。 毕诺也没反驳她父母话里的意思,伸手把烤鱼递给了她。 这场景和谐的像个梦。 祝景有些仲怔地接过烤鱼。 要走的时候。 毕诺去开车,祝景拉住了她的衣角。 毕诺挑眉,看向她。 祝景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以前和自己在一起时她似乎也没明说过。 她想要答案,但如果毕诺不愿意的话,没答案其实也可以…… 但好难过…… 她那双眼睛,简直会说话。 毕诺开了口,“不是见过父母了吗。” 祝景看着她,不确定道,“这……算吗?” 毕诺转身,“当然。” 隐秘的欢喜从心底蔓延开,乌云密布的天空好像终于放晴了。 祝景觉得自己从没像此时此刻这么快乐过。 她从身后牵住毕诺的手,十指相扣,轻声道,“我保证。” 保证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梦境游戏界的新起之秀,名声大噪后,最先做的,居然是以垄断为由起诉了MG。 他们提供的证据之齐全,很难不让人怀疑或许在很久之前梦境就为这一天做好了准备。 这个案子在开庭那天受到无数媒体的关注。 最后走出法院大门时,胜利的一方接受了采访。 “请问,梦境的未来会与MG殊途同归吗。” “屠龙者终成恶龙吗?”毕诺轻笑,“当然不。” 记者对毕诺很有好感,也笑道,“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了。” 毕诺点头,“梦境会证明这一点的。” 又问了几句后,毕诺看了眼时间。 记者们默契放她离开。 等她走出几步,有个年轻记者突然道,“毕总,还没问,阿景的表白成功了吗?” 这几乎是娱乐记者们都关心的问题。 毕诺没回答,只指了指就停在法院门口不远的一辆黑色迈凯伦。 车窗缓缓降了下来。 一个女人手搭在车窗边,她把脸上的墨镜取下来,冲一群人颇为不羁地挥了挥。 正是祝景。 第033章 33 曾经宽阔干净的街道, 如今地砖凹凸不平,早被各类蔓藤植物占领。 不时街道上还有模样畸形的动物一闪而过。 一行人总算找到一家从外表看上去还算完整的超市。 但一脚踢开后,入目却是早被一扫而空的破败场景。 “妈的!” 为首的男人骂了声, 一脚踩在末世前还印有总统先生尊容的旧报纸上,姿势粗鲁,一双小眼却又暗含警惕走了进来。 “都搜搜看有没有别的东西!”他对身边人吩咐道。 末世已经过去了两年。 如果按轮数算的话,人类也像韭菜一样,被死亡之神轻松割走好几轮了。 每一轮都只有十分之一的人能活下来。 离奇的传染病、极端变幻的天气,让这颗蓝星上任何东西都发生了变异, 尤其是人类…… 人类被迫走向了三个不同的方向。 一批仍然是普通人,不过经过自然选择, 活下来的普通人身体素质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高。 一批变成了兽人, 他们失去了理智, 与以往的人性割席, 成为了只有进食欲望的野兽。 同时大自然还赋予了他们捕食的能力,或是速度更快, 或是身体韧性更高, 总之不是普通人类可以对付的。 而最后一批, 则称之为变异人。 他们拥有堪比兽人的能力,但同时又拥有理智。 不过, 能拥有这得天独厚宠爱的人, 数量极其稀少。 能活下来的普通人已是千里挑一,而变异人则是万里挑一。 为首的男人便是一名变异人, 他的异能是比狗还灵敏的嗅觉。 尽管这异能很弱且没有攻击性, 但可以给小队避免非常多的危险。 也正因此, 他就算不是小队武力最强的人,却仍是他做了队长。 突然一股味道。 鲜活的、清新的、奇怪又熟悉的人的味道涌入鼻尖。 男人骤然停下了脚步。 他的嗅觉能闻到方圆一里的异物, 明明刚刚还什么都没有。 这种事虽然少,但也并非没有。 毕竟有些异能者或者兽人,就是能绕开他的探测范围。 他这一停,身后五个人都同时警戒起来。 男人仔细分辨着这个味道,“一个女人,二十岁左右,是个……普通人?” 他说完后,眉拧紧。 同伴问出他心中的疑惑,“普通女人怎么会独自出现在这里?”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是,他们小队已经连续一周一无所获了…… 男人沉下眼做了个手势。 小队立即分散开,拿着各自的武器,占据了超市里最适合战斗的位置。 等他们严阵以待,踹开那扇不知生死的木门时,看到的是…… 女人。 闭着眼的女人。 她双手合十躺在柔软的床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她五官精致漂亮,肌肤白皙柔美,犹如一朵绽放的娇嫩玫瑰。 和这个灰败黯淡的末世,格格不入! 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但此时男人已无法思考了。 他惊喜若狂。 这样的女人,这副模样,在末世里,就是珍宝! 而珍宝就意味着,食物,药材,石油……很多东西。 …… 或许人类社会永远逃过不过二八定律。 即便是末世。 还有无数人奔走在生存的红线上时,有些人已经衣食无忧,且有时间思考着如何给自己找更多乐子。 郎城,千年古城。 末世前是个景区。 末世后,仗着其优越的地理条件,成为了南方最大的幸存者基地。 幸存者基地,末世之初尚且由政府和军队把持。 但很快,人的异变改变了这种平衡。 热武器在变异后的兽人面前显得弱小无力。 或许有神射手可以击中每秒十米速度移动的兽人,但这样的神射手又有几个呢。 匮乏的物资,也让普通人越来越依赖可以在城外存活下去的异能者。 而相反,普通人对于异能者的价值又是什么呢? 很快,这种不平等,让利益相同的异能者们聚在了一起。 一年前,郎城发生了政变。 以苏鸿振为首的异能者组织成为了郎城的控制力量。 并且,十分现实的是,苏鸿振在末世之初,也曾属于政府的一员,还是一名青年政客。 但现在,他代表了异能者的利益。 所谓的二八定律,便是指,郎城存活下来的人里,异能者占了二,但他们拥有的物资,却是八。 不过他们也并非不给普通人活路。 只要有用的人,总能活下来,而没用的人…… 古城商业街。 曾经最大的酒吧,在苏鸿振的示意下,如今成为了酒馆兼交易中心。 步滢手下带回来个异常漂亮的女人,不多时就传遍了整条商业街。 末世里,刀口舔血后的精神生活十分枯燥,即便有电力,也没什么娱乐项目可以搞。 唯一令人兴奋的,也就是斗兽表演和做·爱。 一个是血性,一个是性。 哪怕许多人知道,这种传闻里异常漂亮的女人不是自己可以享受的,但也不妨碍,过过眼瘾。 酒馆里,人头攒动。 穿着黑色背心的女人坐在楼上最好的位置,拿着酒杯也不喝,就摇晃着,眉眼淡淡看着下面的人群。 旁边有人小声通报,“景姐,听说卢伍那边的人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 她淡淡的眉眼这才有了些情绪,唇角玩味一笑,没说话。 直到买卖开始。 那个传闻里异常漂亮的女人被抬了出来。 大概是下了药,女人顺从又柔弱地被束缚在展示架上。 即便看不清脸。 那及腰的黑发,包裹在贴身长裙里玲珑有致的身体,以及被束缚出红痕的柔夷,和那双雪白修长的大腿。 不仅围观的人群哗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郁景身边的手下也发出了惊艳的叹声。 “好久没见过这样的女人了……” 这样的女人在末世前,都是稀有物,何况末世后。 柔弱的,干净的,犹如受难的圣女般,吸引着人凌虐,发泄。 郁景不以为意,轻飘飘把目光移向酒馆门口。 两秒后,一个黑壮男人带着一群人说说笑笑跨了进来。 她悠悠放下了酒杯。 卢伍的目光几乎一下就黏在了展示架的女人身上。 就一眼,便觉得自己血液都烫起来了。 恨不得立马把女人身上碍事的布料全烧掉。 周围人看到他来了,纷纷让路,恭敬唤道,“卢队长。” 卢伍目不斜视带着几个人,两步走到舞台跟前,颐指气使道,“这个女人——” “我要了。” 郁景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哪怕音量不高,也足以整个酒馆听到。 卢伍微顿,回头看她。 郁景冲他微挑眉,好整以暇。 酒馆人这才发现,郁景居然也在酒馆! 不少人彼此对视一眼。 这可有好戏看了,听说前段时间,卢队的人在城外截胡了郁队的人。 当时是苏基地长亲自调和了,不过看样子,到底是结下梁子了。 卢伍的人和郁景的人,都分别站到了两人身后,两股力量泾渭分明,一个楼上一个楼下,战斗一触即发。 酒馆管事人出来说和,“哎,大家都是苏老大的人,因为个女人就闹起来,这——” 一个手势,就有人勒住了管事人的嘴。 卢伍看了郁景一眼,颇有些嘲笑的意味,“我怎么不知道,郁队长什么时候身下多了二两肉,也可以艹女人了?” 郁景轻笑,走到二楼栏杆前,指尖漫不经心敲了敲,“多二两肉有点难,不过让卢队长少二两肉还是简单。” “呵呵……大言不惭!” 几乎话音一落,两人瞬间就斗到了一起。 郁景是敏锐型异能者,来去如风,天生的刺客。 而卢伍是力量型异能者,且还有不低的防御能力。 郁景的人影出现在卢伍面前那一刻,他就已经硬化了肌肉。 谁也没法解释,这是什么原理,肌肤的突然钙化,坚硬如壳。 薄如蝉翼的匕首从上划过,轻飘飘地犹如落叶,只留下一道不疼不痒的白痕。 卢伍咧嘴一笑。 一拳带着上万磅的力道,朝着郁景胸前击去。 拳头带来的风袭来,郁景本体犹如能乘风一般,转瞬移开了位置。 寒光一闪,卢伍反应极快,硬化了掌心,一把抓住了郁景的匕首。 正心中得意之际。 下一秒,一把木仓对准了卢伍的眼睛。 郁景微微一笑,肌肤很硬,那眼睛呢? 眸光中杀意一闪,指尖扣动扳机。 “这是在做什么?”一道男声响起。 郁景脑仁骤然一痛,手指几乎是下意识松开了扳机。 眸色一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很快她若无其事收回木仓。 基地长苏鸿振来了,目前唯一已知的精神异能者。 三十来岁的男人,穿着身休闲装,很有气质。 郁景微笑,漫不经心道,“跟卢队长开个玩笑,卢队长不会介意吧?”说是这么说,她眼中的挑衅却分外明显。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卢伍脸色发黑,没吭声,如果不是老大来了,他可能就死在这了。 郁景那个疯女人眼里的杀意是实打实的。 苏鸿振装作不知两人刚刚的事,只笑道,“听说小郁对个女人感兴趣了?” 郁景手指勾着木仓扳手,有一搭没一搭转着玩,“漂亮的东西,谁不喜欢?” 苏鸿振拍了拍卢伍的肩,轻松给这件事画下了句号。 “老卢你那里女人也够多了,这还是小郁第一次对谁感兴趣呢,就大度些吧。” 卢伍一向听苏鸿振的话,轻易就应了。 没片刻,卢伍跟着苏鸿振走了。 酒馆瞬间就空下来一大片,其余人在两人打起来的时候就有多远躲多远了。 郁景手下耿环这会儿一脸期待,“队长,那这个女人?” 他们都知道郁景想要女人是借口。 现在借口用完了,那岂不是…… 郁景无所谓,指尖微动正要开口。 “她醒了!”有人惊呼。 郁景挑眉,侧头去看。 女人仍然柔弱的被束缚在置物架上,双臂高高悬挂。 可她抬起了头。 视线准确穿过人群和郁景对视。 很难形容她的眼睛。 像宁静的水,又像深邃的夜。 然而最动人的是,在这么多热切的人里,她的目光却定定落在了她的身上。 像只宠物店里的小狗,期待看着自己的主人。 郁景勾唇。 指尖并拢,做了决定,“送到我那。” 第034章 34 毕诺忍着胸口灼烧般的不适, 睁开了眼,她不动声色扫视了一圈环境。 最后目光落在台下那个容貌有些熟悉的人身上。 她拧了拧眉,不等说话, 系统已把信息传了过来。 “她就是你的任务对象,郁景。” 郁景? 毕诺:“她跟祝景什么关系。” 系统奇怪地‘咦’了一声,这才发现两者十分相似。 它查了几秒后,如实道,“不知道,我数据库里没有。” 毕诺掩下眸, 没再多说什么,开始接受任务信息。 原世界线里, 郁景是南方异能者的最强战力, 从而领导了整个郎城的异能者组织。 然后在末世十年里, 她带领着异能者围杀了无数兽人。 让郎城一度成为末世最适宜生存的基地。 多年后, 末世结束,人类生态恢复。 郁景的名号被无数人奉为救世主, 人们一致认为, 她为保留人类有生力量做出了伟大贡献! 不过现在世界线变了。 郁景不再是最强异能者, 现在的最强异能者是苏鸿振。 而且她对普通人的态度,也远不如原世界里那样能和平相处, 可能是受了苏鸿振的影响, 总之是十分的冷血无情。 基地的普通人们在异能者的长期压迫下,成立了个秘密组织, 而秘密组织的宗旨就是——杀光异能者。 不过普通人到底没干过异能者, 最后结局就是郎城基地化为灰烬。 南方也再难找到像郎城这样大型的且有天然城墙和护城河的地方。 普通人就算没死于此次内斗, 没了郎城的庇护,他们在兽人面前也是毫无还手之力。 而剩下的异能者也都各奔了东西。 郁景也同样消失在了茫茫丛林, 再不得消息。 苏鸿振。 很明显前后世界线,最大的异变来自这个人。 那……把他杀掉好了。 忽略某道目光,毕诺再次昏睡了过去。 这个身体不是世界原有的,而是系统硬生生塑造的,最初难免有些不适应。 再醒来时,毕诺躺在一张床上,四周一片黑暗,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仿佛被密闭在一个盒子里,但双手仍被束缚在头顶不得动弹。 就这样,一点一滴,过去了整整两个小时。 门把手转动。 房间里灯光一亮。 穿着黑色背心的女人出现在门口。 她也没过来,就靠在门框上,抱着臂,目光悠悠将毕诺从头扫视到脚。 毕诺没出声,只安静回视过去。 女人有一头利落的短发,穿着黑色背心与绿色工装裤,露出在外的肌肤泛着点野性的黑,那抱起的双臂线条饱满,充斥着力量的感觉,一双眸子轻轻睨过来,像只草原上的猎豹。 她开了口,“你这眼神——”有些玩味,“我还只在末世前见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经过一些生生死死后,那些干净的眼睛就会变的麻木萎靡起来。 郁景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了床上的女人片刻,最后她伸手。 “我很好奇,你——” 漂亮,干净,没有异能,没有伤口,甚至连头发也是碍事的长发。 那只能轻易夺人性命的手指,轻轻划过洁白的脸颊,一路向下。 纤长的脖颈,笔直的锁骨,最后轻易划开了女人胸前的布料。 活色生香的一幕,像是雪山雾霭,美的不可思议。 郁景触摸着她的肌肤,眼中带着点危险的打量,“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毕诺看了她片刻,不疾不徐,给了她一个很符合现实的理由。 “就像现在这样。” 郁景眉微微一挑,‘啧’了一声。 “那可不怎么干净了。” 不过尽管这么说,她的手却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直到整个身体压了下来。 那双宛如猫科动物般清醒的眼睛,饶有兴致观察了毕诺两秒后,露出牙齿咬在了她的颈上。 毕诺躲了躲,在她骤然加重的力道中,轻声道,“我手很痛。” 郁景笑一声,像是看穿了什么。 不过就像是猫不会介意老鼠的把戏般。 唇尚且流连在雪白的肌肤上,眼也不抬的,就挥手解开了毕诺手上的束缚。 女人没有不自量力的反抗,只是柔顺躺在她身下。 那双柔夷孱弱的揽住她的脖颈,双眸安静看着她。 郁景这才觉出点味儿。 怪不得人人都爱美人儿呢。 这身体如云似水,谁能不爱。 指尖向下,快到最后一步时。 女人动了。 右臂勾成十字勒住咽喉,膝盖一弯顶向腹部,非常标准的格斗姿势。 同时左手瞬间抽出了她腰间的匕首。 寒光一点。 却又瞬间尘埃落定。 郁景按住她还尚且泛着红的手腕,笑出了声,“哈哈哈,宝贝,你怎么这么天真?” “异能者和普通人的差距……可是到了能生殖隔离的地步。” “不过……你的格斗技巧不错,我很喜欢~” 最后一句几乎是贴着毕诺耳边说的。 同时指尖毫不犹豫进入某处,温暖的触感,让郁景眯起了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郁景。” 郁景都多久没听到谁直呼自己名字了,眸色微微清醒了点,但没应声。 女人没说什么‘放开我!’这样扫兴的话。 只软声道,“可以轻点吗。” 郁景抑制不住地想笑,最后叹道,“怪不得能活到现在呢。” 不过一会儿时间。 先是示弱,然后试探,在认清两人差距后,又迅速接受了现实,并且毫无包袱的,开始考虑如何让自己当前处境变的更好。 这大概就是……弱者的生存智慧? …… 作为郎城四大势力之一的郁景,很忙。 毕诺被她当做一只有点意思的小宠物,养在一栋二层高的小别墅里。 别墅干净整洁,除了绿化区的泥土干枯皲裂,没有一丝绿色,水池里也没有一滴水外,一切都恍惚生活在末世前。 有电,有水,有吃,有喝。 对于那些奔波在温饱线上的人来说,这属于过的十分奢靡了。 以至于当郁景三日后,准备再来睡她的时候,听到毕诺问‘我可以离开这里吗’,觉得可笑至极。 郁景手指在她的腰上摩挲,纤长的睫毛显得懒洋洋的。 “你知道普通人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吗?” 毕诺自然知道。 那是与‘岁月静好’的异能者区,完全不同的日子。 但现在的她,很需要力量。 “我想靠自己活下去。”美人垂下眼睫,显得很坚强。 这样的小白花套路有人吃,但那个人不会是她郁景。 郁景轻笑,“草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设,不如在床上骚一点,讨人喜欢。” 毕诺脸上露出明显的厌恶,“恶心。” 拎不清现状的人总显得很蠢。 郁景眸色冷了下来,意兴阑珊。 她没那个耐性去探究她到底是故意还是本性如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算是故意,她也不介意让她如愿。 不听话的小宠物需要教训。 “行啊。” 就如决定带她回来一样,郁景放她走,也同意的很随意。 等送他们去平民区的人过来,系统不忿道,“这个郁景坏死了!” 毕诺收拾着东西,闻言勾唇,“这种程度而已。” 而已? 系统腹诽:我看你是见人家长得像你前女友,容忍心才这么强的吧。 第035章 35 郎城是古城, 城中心的外圈,是古时候驻兵时的营房。 末世前,这些营房都是商店。 而如今, 它们又回到了最初的功能。 小小的房间,四张铁床,上下铺,能安置八个人,现在房间里已经挤了六个不同年龄段的女人。 趁其余几个都没注意这边。 “姐。” 脸颊凹陷、十七八岁的瘦弱女孩,用一双沾满泥土的手, 从怀里掏出半个馒头递到女人面前。 被唤做姐的女人,正在擦拭身上的煤灰, 听到动静抬头, 看到半个馒头, 本就有些黑的脸一下沉了下来。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 你管好你自己,我用着你来担心没东西吃?” 他们每天干活, 基地会在结束时发点食物, 这食物也就是仅仅够他们不被饿死的量。 女孩挖一天的水渠, 也只能领一个馒头,偏偏就这样她还偷偷省下半个来。 女孩抿嘴坚持, 哪怕她的唇皮皲裂, 轻轻一抿就有了血痕。 女人神色一暗,接过馒头。 看着女孩因为她的举动眼睛都亮了起来, 心里一痛。 她是医生, 能清楚感觉到, 小蓉因为长期缺乏维生素,生命的烛火越来越暗。 可她作为姐姐, 却无能为力。 两年前的天灾,全球气温上涨,五十多度的天气在现在也不过稀疏平常。 有些植物变异了,但更多可食用的植物却死的几乎灭绝。 剩下那些可以栽种的蔬菜,基地里不是没有,但多数都种在培养室里,成本高数量少,基本都是异能者的特供。 而他们这些普通人,也就能换点维生素片吃。 就这样,还有价无市。 她靠着运煤,每天能省下一袋方便面,也没地方去换维生素。 女人想到,异能者小队们,时而会招一些普通人跟随他们出城。 虽然出去的人十个难活下来三个。 但她可能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可是她要是死了,小蓉…… 这种绝望,是无数平民区人的现状。 好像被温水煮的青蛙,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进入死亡。 沉重的气氛,被突然推开的营房门打断。 一个女人,被明显是异能者的男人送了过来。 随后异能者男人什么也没说,留下女人就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女人站在门口,逆着光,整个右脸盖着片奇怪的黑色图案。 她穿着简单,浑身上下干干净净,在这个像沼泽的地方,犹如异类。 营房里几个女人几乎一扫眼,就把她打量了个干净。 浑身上下肉眼可见的什么也没有,唯一珍贵点的就是她右手拿着的那把行军刀。 行军刀…… 睡在姐妹花对面的红芸,算是这个营房里最厉害的女人,她双眼一眯,露出了些贪婪之色。 然而门口的女人,恍若未觉。 指尖微动,行军刀行云流水收回腰上,尽管半边脸全是黑色图案,但另半边,还是可以看出她原本姣好的五官。 她礼貌的对众人道,“你们好,我叫毕诺。” 这个毕诺的做派,实在是和她们这些苟延残喘的人差别太大。 这也侧面证明,这个女人或许不一般。 至于是什么不一般,总会发现的。 贪婪的目光不动声色敛了下去。 现场一片沉默,没人搭理她。 最后还是妹妹小蓉,不忍见她尴尬,弱弱道,“你好。” 不过等看到姐姐严忆眉头一皱。 那尾音就立刻收了回去,转身安静地收拾被子。 几乎一眼就能看出这个房内几人的关系远近。 东北角的四个,显然以那个三十岁颇为精明的女子为首,她一转头,其余人便也不带搭理毕诺的。 而西南的两个,应该是对关系很好的姐妹,年长的冷漠理智,年轻的有些胆小柔善。 很明显这里六个人,妹妹应该是最好的切入点。 但第二日,毕诺选择了和姐姐一起去拉煤。 这是还算人性的一点,基地强制让普通人做奴隶,但同时,他们也给了普通人机会,可以自己选择做哪个品种的奴隶。 算是物尽其用了。 “会开货车吗?”拿着本子登记的异能者翘着二郎腿,眼也不抬问道。 毕诺:“会。” “行了,去那边等着吧。” 毕诺站到了严忆身边。 严忆从始至终都眉眼冷淡,没有要和她说一句话的意思。 毕诺也安之若素。 分配了卡车后,最初还有点陌生,但也很快就上手了。 郎城原本是个旅游城市,没有任何物质。 想要有电用,太阳能提供的能量是远远不够的。 汽油柴油两年里能收集的几乎都收集遍了,而且这东西有保质期,如今也快到极限了。 于是目光便放在了距离郎城十来* 里的煤矿上。 火力发电,效率也是极底的,不过好歹能供异能者使用。 在郁景那里享受的‘岁月安好’里的电,就是这后方几百个普通人,犹如工蚁一样运煤、烧煤才换来的。 这和过去的奴隶没有任何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这里每个人都来自现代。 反而这样,清醒的跪着比迷蒙的人更加痛苦。 但兽人就是悬在他们头上的刀,令他们不敢反抗的刀。 同时异能者和普通人的区别,在他们眼里也大到令人绝望。 一天下来,毕诺身上也粘满了煤灰,显得脏兮兮的。 系统看的心脏疼,“要不,我再申请一下给您个异能?” 身份虽然是随机的,但这也太憋屈了。 毕诺不以为意拒绝了。 如果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其实这时候异能者和普通人其实已经相当于两个族类了。 她想得到普通人组织的支持,那她就必须得是个普通人。 她和严忆住在同一个地方,回去的时候,不免就同行了一段。 行到人少的一处后,一直沉默的严忆突然开了口,“睡我对面的那个女人叫红芸,没事别惹她,她哥哥在异能者队里当队员。” 异能者小队自然不可能每个都是异能者。 他们会吸纳一些强壮的普通人当队员,就如当初找到毕诺的那个小队。 就只有队长是异能者,其余人都是普通人。 毕诺领情,“谢谢。”顺便也给她一个消息,“你妹妹,好像得了坏血病。” 严忆眼神一暗,她沉默片刻,“我知道。” 正因为知道,才会想着跟这个明显不一般的女人留个善缘。 等她去了城外,小蓉恐怕就只剩一个人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知道一个地方有维生素。” 这个消息被女人以一种仿佛‘今天天气很好’的语气说了出来。 严忆心脏骤停,眸中转瞬闪过无数情感,半晌,一切情绪归于冷静。 “你想要什么。” 是个聪明人。 毕诺:“一个队友。” “做什么的队友。” 毕诺笑了笑,“你不必那么敏感,我只是想要个能在营房里和我一起对抗红芸的队友罢了。” 女人看了她片刻,尽管觉得不该怎么简单,但现在是她有求于人。 她同意了这个交换。 “严忆,我叫严忆。” 毕诺来了基地几天了,说实在还有些好奇兽人是什么样的。 一直听说,却一直没遇到过。 然而没想到,她当晚就遇到了。 夜里的平民区,除了每隔百米,有一根路灯外,没有任何的照明。 所有人都躺在自己的床上,或许在睡,或许没睡,反正没人关心。 这时任何一点动静都是很清楚的。 哗啦啦瓦片掉落的声音,在环形的聚居区里,像是被天然的音箱放大。 惊的所有人都睁开了眼睛。 有什么东西在这些平房间到处攀爬。 还发出了犹如骨骼踩在石头上,‘哆哆哆’多足动物般急促又可怖的声音。 毕诺微动,便听房间有人惊惧喊道,“兽人!是兽人!” 这两句后‘哆哆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似乎有什么默契,所有声音都霎时静了下来,甚至呼吸声都有意放轻了。 看样子这东西对声音敏感。 毕诺跟着调整了自己的呼吸。 所有人胆战心惊时,幸好,命运没有残酷的落在她们的房间。 这时候人都是自私的。 那东西在距离毕诺们不远处停了下来。 接着就是砖瓦被击碎,然后有人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啊啊啊!!——” 叫道一般戛然而止,像是被咬断了喉咙。 房间里的几人仍然屏着呼吸没一人敢动。 这片区,无数个房间,此时都犹如死去了一样宁静。 毕诺皱眉,这样坐以待毙总不是个事。 按照资料里,兽人即便速度变快,或者韧性加强,也不是人力无法战胜的。 但这些普通人们,显然都在等。 等什么呢。 正这般想着时。 系统在脑中对毕诺报信:“郁景来了。” 接着就是打斗声。 毕诺听到了嘶吼,兽人的嘶吼。 有些像杀猪时猪的叫声,但比那个更尖锐、洪亮。 通过铁床,毕诺能感受到她上床的女人正在不停颤抖。 ‘哆哆哆’的声音又开始响起来,但这次带了些慌不择路的味道。 它从毕诺的头顶跑过。 但没跑多远。 ‘咚’重物落地,‘哆哆哆’的脚步声没了。 战斗结束。 毕诺起身,在房里几人都一副‘你他妈疯了别连累我们’的目光中,打开门,走了出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几个异能者分散在四个方位,站在距离她百米远的房顶上。 似乎收到了什么命令,瞬间,几人脚步轻点,犹如武侠里飞檐走壁的功夫,快速消失在夜色里。 不过屋顶上还剩一个人。 她的脚下踩着一具横躺的尸体,从毕诺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那尸体微微起伏有些庞大的脊背。 欣长的身体在夜色里勾勒出宛如剑的形状。 她似乎知道身后有人在看。 手里夹着烟,漫不经心吞吐一下,倒映着那星星点点的火光,回头看来。 毕诺的眼神很好,清晰捕捉到了,她的目光中还残余着厮杀的兴奋,以及对于突然出现的人类的冷漠。 但片刻,她似乎认出了毕诺。 她出现在毕诺的面前,冰冷的手指勾起她的下颌。 冷淡的目光落在毕诺脸上那片黑色的图案上,好似自己喜欢的瓷器被什么不长眼的东西刮花了。 “这是什么?” 毕诺偏了偏头,“纹身贴。” 郁景微顿,似乎在疑惑那是什么东西。 明明末世才过了两年,她居然好像跟过去那个文明社会完全割席了。 毕诺从兜里拿出一叠,好似在逗她,又好似没有,“你要吗?” 第036章 36 郁景目光一扫, 最后落在毕诺的脸上,“看样子,你过的不错。” 毕诺‘嗯’了一声。 清亮的眸光, 哪怕在夜里,也宛如琉璃。 郁景看了她片刻,靠了过来。 和着夜风,她的呼吸还带着股淡淡的烟草味,近在咫尺。 毕诺躲开,“你……” 勾住她下颌的手稍稍用力, 就让弧形漂亮的唇再次贴近。 刚见过血,身体里的肾上腺素慢慢消退, 无法掩盖的空虚, 这会儿居然找到了可以补偿的东西。 郁景声音轻飘飘的。 “我当初买你时可花了不少钱, 以为一次就能两清吗?” 这个‘一次’指的什么, 两人心知肚明。 毕诺垂眸,“那你该去找收钱的人, 他们把本就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卖给了你。” “很有道理。” 郁景点头, 松开手, 唇角勾起个弧度。 “不过……你说我让他们把东西吐出来后,他们会怎么做?” 吃了亏, 他们不敢得罪郁景, 当然就会找到毕诺这里来。 毕诺抬眸,纤长的睫毛像它的主人, 清清冷冷, 但又时而能做出些出人意料的举动。 她突然揽住了郁景的脖子, 好似两人是亲密爱人。 郁景看着她,既没阻止, 也没靠近。 “我想了下,相比那些人,我还是更喜欢你。” “胆子挺大。” 郁景都奇怪,自己对她的容忍度竟可以这么高。 不过大概因为这容貌和身体? 但不可否认,她很受用。 手臂一揽,把她紧密抱进怀里。 唇不客气深入。 柔软的唇瓣侵染上湿意,她犹嫌不够。 几个呼吸后,意犹未尽拉开距离。 美人目光如丝,水润暧昧。 郁景指腹轻轻摩挲过她的唇瓣。 “队长。” 一个身影出现在百米外。 郁景可有可无应了声,没留下任何话,便和手下如风般离开了。 毕诺眉梢轻挑。 一切情绪转瞬即逝,她注意力回到还留着兽人尸体的房顶。 兽人,体型是人的三倍有余。 面孔大概是返祖了,模样犹如猩猩。 牙齿尖利,上面还带着些血和碎肉,应该来自之前惨叫的那个人。 它的肌肤是黑绿色,可以在森林里很好的隐藏。 四肢指甲锋利,脚掌也如手掌一般,修长且关节突出,从功能性上讲,变的更灵活了。 大概也正因此,它才能攀爬在屋顶上,快速移动。 毕诺特意留意下它伤口的位置。 郁景的搏斗经验丰富,既然出手,那就多是兽人的致命处。 记住几个位置后。 屋顶又来了几人,这几人行动有序,但不像异能者,大概是异能小队里面负责善后的普通人。 他们爬上屋顶,将兽人尸体装进一个袋子中,随后离开。 期间没说任何的话,对于蹲在那里的毕诺,也跟没看见似的,像是得了谁的吩咐。 毕诺跳下屋顶,转身回房。 结果发现房门紧闭。 她推了推门,门显然被人从屋内锁上了。 平房林立的安置区,在这个夜里,个个房门紧闭。 毕诺犹如一颗被暗涌排斥在的石子。 她敲了敲门。 一片沉默,没人应声。 她看着木门,思索着是从门锁处破开呢,还是从合页处破开。 门里传出严忆的声音,“等等。” 明显拉高了对她说的。 毕诺收回刀。 接着是争吵声,严忆和红芸的,不甚清晰,断断续续传来。 “让开。” “老子看今天谁敢开!” …… 毕诺平静等着。 没过几分钟,门吱呀一声打开。 严忆头发有些凌乱出现在门口,她看了毕诺一眼,“进来吧。” 说完就转身回去了。 黑暗中,红芸嘲讽道,“真他妈贱,天天清高个劲,结果不到一天,就上赶着给人当狗!大狗带着个条小——” 红芸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清楚感受到,一个冰冷锋利的东西陡然抵在了她的咽喉上。 然后是那个一直很礼貌的女人的声音,就在距她不到30厘米的地方。 “带着什么。” 红芸一点声音也不敢再出。 咽喉因为紧张不可自抑的动了动。 那薄薄的冰冷之物,就因为这点动静,又轻轻上前了几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丝刺痛。 红芸头脑一黑,手脚发冷,连忙出声,“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绕我一回!” “我是狗!我才是最贱的那个狗!姐,求求你……” 变脸之快,令人讶然。 她不断的辱骂着自己,无所不用其极。 越是这样,毕诺反而越是皱眉。 轻易反复的小人…… “毕诺。”黑暗中严忆唤了声。 虽然没说什么阻止之话,但毕诺知道她的意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在忌惮红芸的哥哥。 毕诺收回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刀尖在红芸项侧留恋地拍了拍。 “杀兽人有点难,但杀你,很简单。” 第二天,天光亮了。 昨天仿佛无人区一样静谧的地方,就像会吞吐魔法的巨兽,突然就吐出了无数个沉默的人行动物。 他们再观察昨晚出事的那个营房。 严忆顺着毕诺的目光也看了那营房一眼。 语气里带着忧虑,“按往常来说兽人进不了郎城的,昨天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郎城外的护城河有七八米宽。 兽人虽然爬墙厉害,但一向不喜渡水。 毕诺对此不做评价,转而问道,“什么时候去找维生素。” 严忆回头看了眼正在房里整理东西的小蓉,下了决定,“你把地图画给我,我后天就去。” “跟的哪个小队。” “步滢。他们小队一向以收集物资为主,比别的小队安全些。” 郎城老大苏鸿振,手下有四个队伍。 第一队,队长卢伍,力量型异能者。负责保护郎城,算是苏鸿振的亲兵。 第二队,队长郁景,敏锐型异能者,负责捕杀兽人或其他变异动植物,经常在城外做任务。 第三队,队长步滢,生物型异能者,末世前是个医生,现在负责管理郎城,她的手下,一般只在近城搜索些生活物资。 第四队,队长杭元,综合性异能者,末世前是个研究员,负责一些基建问题,水渠,火电厂,栽培室这些都是他在负责。 毕诺脑中过了遍这些人的资料,最后对严忆道,“后天我跟你一起出城。” 出城死亡率很高,严忆目光平静,看着人流,“这交易对你来说,可并不划算。” 毕诺勾唇,不置可否。 昨天是运煤,今天毕诺换了个‘工种’。 换成了纯劳力的挖水渠。 小蓉对着毕诺还有些怯生。 但想到她似乎跟姐姐关系不错,也就一路带着她熟悉流程。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流程,就是一人分把铁锹开挖。 这要是有辆挖掘机能省不少事。 不过如今柴油稀缺,倒是重回了农耕社会,不,农奴社会。 挖土没什么门槛,男女老幼能动的都可以干,所以人数是昨天火电厂的十来倍。 也因为人多,周围有异能者带着人在监工。 烈日之下,即便是身体素质已经有所提高的普通人,直射一会儿也有受不了的。 一个六十来岁的妇人倒下了。 她旁边或许是她儿子,又或许是别的谁,扔下铁锹去扶。 却被监工的男人给了一鞭子。 男人肌肉结实,明显是力量型异能者。 这一鞭子就把男人打的惨叫一声,鲜血直流。 这一鞭子后,异能者尤不尽兴,他啪啪啪又是几鞭子,直到惨叫的男人叫不出声了。 他才居高临下道,“基地供你们吃!供你们住!是个懂感恩的东西的话,就给我好好干活!要是谁再被我看到想偷懒,呵呵。” 所有人都安静的像只鹌鹑。 男人很享受人群对他的惧怕,转头跟旁边的人嘻嘻哈哈去了。 毕诺眉眼不惊。 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突然想到什么,看向旁边的小蓉。 小蓉缓慢挥动着铁锹。 年少稚嫩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唯一算的上血色的就是她鼻子流出的血。 感觉到毕诺在看她,她抿唇,露出个有些凄惨的笑,“我活不了多久了。” 毕诺沉默。 空气安静一会儿,大概因为心里憋了太久,很想倾诉,小蓉道,“要不是我,我姐姐其实可以过的很好的……” “之前有个姓步的队长,知道我姐姐以前是医生,想招揽她,但她因为我没去……” 毕诺‘嗯’了一声。 这一声好像给了她鼓励,她抬头,看向毕诺, “毕诺姐,我知道你厉害,其实……” 她语气有些急切,“其实我姐姐也很厉害的!她以前是最好医学院的学生,年年都拿奖学金,毕业后也在最好的医院留任。” “你别看她好像很冷漠,但其实很懂感恩的!” “你们联手,只要不得罪异能者……咳咳……咳……” 小蓉牙龈开始出血。 毕诺止住她的话,“我知道。” 眉轻拧。 看来应该加快速度了。 如果那个秘密组织一周内还不露头,她就得用点非常手段逼他们出来了。 “砰!”陡然一声木仓响。 水渠里所有普通人都是一颤,大概他们以为是异能者又杀了谁。 毕竟一年前政变后,军队的武器全被异能者组织管控了起来。 但毕诺瞬间察觉了不对,刹那抬头。 之前还嘻嘻哈哈的力量型异能者,已经倒地而亡了。 第037章 37 这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没有任何计划, 就仓促暴露了自己的底牌。 开枪的人,转瞬就被找了出来。 枪管内火药留下的硝烟味,在嗅觉异能者面前犹如明灯。 这件事, 立马引起了基地高层的重视。 死了一个异能者,而且还是当着那么多普通人的面死的。 难免不会让那些蝼蚁们,产生一种既然他可以那我也可以的错觉。 一个小时后,安置区所有普通人,都被赶到了中央广场上。 近万人挤在一起,场面十分壮观。 马上会上演一场杀鸡儆猴, 毕诺看出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严亿在她身边,也看出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低声骂了两个字, “蠢货。” 这个‘蠢货’指的谁, 两人心知肚明。 在安置区能拿到枪, 正说明了异能者小队里出了‘叛徒’。 一个忍不住, 连累的便是一堆人。 毕诺淡声道,“他们之前接触过你?” 普通人的身份让她们在这些事上, 是天然的同谋。 严忆也没瞒她, “嗯。” “你没有加入。” 严忆嘲讽的笑了声, “我还不想死,自然不可能加入。” 这也是安置区里, 许多还有能力的人, 但最后依然选择了顺从异能者的想法。 毕竟在他们看来,和异能者对抗毫无希望, 不过自寻死路。 广场上又被带上来十多名开枪男人的‘同党’。 这还是第一次, 异能者全部高层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他们在偌大的广场中央, 被一众异能者拱卫着。 首位气质儒雅的男人,是基地长苏鸿振。 他左手边, 颇为美艳且不时与他耳语,看上去关系挺亲近的女人,就是步滢。 他右手边落后几个身位,抱臂挺腰站着的黑壮男人,是卢伍。 另一个站在更靠后些的位置,看上去对这事儿不怎么感兴趣,带着个眼睛的男人,大概就是杭元。 郁景,也来了。 她远离这四人,独自靠在曾经象征着和平的女神雕像旁,神情淡淡抽着烟。 苏鸿振以前就是名政客,此时站在扩音装置前,露出了他标志性的微笑。 “大家好,我是这个基地的主人,苏鸿振。” 主人这两字,听得毕诺眉头微皱。 但现在她只是这上万蝼蚁中的一员,无人在意。 “我,保护了你们不死于兽人之手,给你们提供了安全的住所。” “同时,还为你们提供了工作,让你们在这个可怕的末日里可以平稳活到现在。” 他抑扬顿挫,很富有感情。 “但现在,有人想挑拨我们的感情!这是我们整个基地都绝对不能容忍的!” 严忆轻轻嗤了一声。 在一顿声情并茂的控诉后。 接着就上演对那几人的‘正义’惩罚。 滚烫的铁水注身,称为酷刑也不为过。 惨叫声通过扩音装置环绕着整个广场。 有意让全部人都能沉浸式体验。 其中一个男的,不知怎么挣脱了绳索,大叫着朝苏鸿振冲去。 苏鸿振眼也没眨。 男人就被一枪毙了头,一米八左右的身子,保持着惯性,前倾着‘嘭’的一声,栽倒在地。 开枪的人正是旁边抽烟的郁景。 她懒洋洋的,杀个人犹如杀了只小鸡。 指尖一转,枪松松悬挂在指尖,轻松写意递到了旁边人脸上。 那人恭恭敬敬收下了枪,插回自己腰间。 很明显,郁景刚刚就是从这里取出来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就是敏锐型异能者,反应快速度快。 如果正面进攻,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不过如果侧面的话…… 若有所感般,郁景目光扫了过来。 在两人即将对上之际,毕诺转开了视线。 异能者众星捧月离开。 只剩下广场上殷红的血迹,以及十几具死状可怕的尸体。 灼热的日光照在众人身上,没有一丝暖意。 在此之后,一切一如从前。 唯一不同的就是热武器仓库看守人换成了全异能者小队。 到了毕诺她们出城那天。 小蓉还是知道了。 小蓉拉着姐姐严忆的手,哭求道,“姐,你别去好不好……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不要去……” 她哭到抽噎。 然而严忆很冷酷,拂开她的手,声音犹如冰刃,“既然不想活,那就当没我这个姐。” 说完,她便走向等在门外的毕诺,一次头也没回。 …… 挂在树上的兽人被剥皮抽筋,森林东边有了动静。 急速奔袭的人身后带着什么东西正在快速靠近。 郁景立在树枝上,给藏在树林的人做了个手势。 原本还能看到的人形,瞬间都隐入了绿色中,网枪、麻.醉.枪、散弹枪早已布置妥当。 唯独郁景浑身上下干干净净,只握着把带着锯齿的条纹匕首。 这种匕首在末世前有特别的名字——捕鲸生存匕首,特别用来针对庞大且皮厚的生物。 跑在最前面的男人到了跟前唤了声,“队长!” 郁景点头,让他先行退下。 之后就从树枝上,快速窜出了三只大小不一的兽人。 先是网枪,唰的一声裹住了最小也是速度最慢的那只! 但兽人的力气大,高强度的尼龙丝也只能困住它两三秒,顷刻就被一掌撕破。 郁景直接与最大的那只穿梭在树林间打斗起来。 散弹枪打中最小的那只,陡然受伤,让小兽人发出了一阵尖叫。 这声音如指甲从金属物体上刮过,吱!的一声,让在场所有人头俱是一昏。 显然小兽人的能力不在速度,而是声音攻击。 郁景同样足尖一顿,就这片刻三米大的绿色怪物就追上了她。 尖利的爪子朝着她的肩膀抓来,耳边都能感受到那股腥风。 瞬间侧腰下弯,同时曲腿回踢。 但她并非力量型,这一脚没让怪物退后。 却让她有了足够的借力,瞬间,便离开了原地,落在了三米外的树枝上。 兽人尽管速度快,却没有她灵活。 两下便失了她的踪迹。 那边被散弹枪打中的小兽人,不停尖叫,嘴角已经有了血迹。 另一只竟聪明许多,一头冲进队员藏身之所,看也不看郁景一眼。 众所周知,一旦敌人到了近前,热武器就失了作用,为了避免伤及友军,必须冷兵器上场。 等郁景回来时,手下耿环过来汇报,“那个小兽人还活着,我们这边总共死了6个,不过都是普通人。” 都是普通人那就等于没死人。 郁景点头,下令回城。 然后在回去的路上,她遇着个有趣的事,主人公还是个熟人。 …… 按理来说,生活在末世的人,哪怕是他们这些后来被圈禁在郎城里的普通人,也该有过寻找物资的经验。 但严忆不知道为什么毕诺却好似什么都没有见过般,对丛林里的危险一概不知。 “小心!那个虫叫马——” 话没说完,变异后半米长的黑色千足虫,就已经被毕诺砍成了三节。 严忆张了张嘴,片刻找回自己的声音,“它叫马陆,幸好你没碰到它的臭腺,那味道很刺鼻,而且有毒。” 毕诺看了眼匕首上绿色的血液,“不好意思,是我莽撞了。” 她只是讨厌多足生物罢了。 严忆摆手,“能躲就躲,别主动招惹。” “它的毒性大吗?” “一般,可以引起过敏和红肿等。” 两人并行了几步,毕诺突然又问道,“有没有什么毒性大的东西,在这个森林里。” 她显然有所图。 严忆看了她一眼,“有。不过那种东西,往往变异程度也很强,不是普通人能对付的。” 说完她还特意又补充了句,“就算你也不行。” 毕诺挑眉,没强求,毕竟严忆在旁总不好跟着她去冒险。 然而没想到说什么来什么! 一张硕大的蛛网,连接了十来颗树,几乎将百平米的地方给堵了个彻底。 蛛丝透明坚韧,如果不是严忆突然像提线木偶般僵住,毕诺也没有看见。 她尝试着用刀去割,然而蛛丝就像钢丝一样,一点裂痕也没有。 严忆露出丝苦涩,“它应该就在附近,别试了,越试就越在告诉它,有猎物粘住了。” “你……快走吧,把我给小蓉的维生素带回去。” 毕诺沉默一瞬后,毫不犹豫转身。 严忆看着她的背影,到底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末世里的人性不就是这样。 只是……挂在这里等死的感觉可真难受啊。 蛛网开始颤动,严忆能想象到那个多足且带着复眼的东西,已经开始顺着蛛线朝她爬了过来。 她可以会被蜘蛛的唾液一点点消化成液体,然后再一点点吸食干净。 以前每天觉得自己过的是生不如死的日子,原来临死前发现,自己居然还是想活着的。 严忆自嘲地笑了笑。 不过只要毕诺能把维生素带给小蓉。 她便是死而无憾了。 但…… 刚刚离开的那个人影,她竟然又回来了! 严忆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最后一切情绪只化为恳求,“你快走吧!你打不过它的,它的蛛丝除非用火,普通的刀根本没有办法。 而且它就是我说的超级变异生物,它的麻醉毒素,便是普通异能者都会中招!” 郁景饶有兴致看着眼前这一幕。 生离死别? 她的声音带着丝不怀好意从对面树枝上传来,“小蜘蛛过来咯~” 严忆没想到这里还有人,先是一喜,但等分辨出声音是谁后,喜色消失了,“是郁景……” 在步滢车队上听到的,能拿普通人做兽人诱饵的异能者高层。 她之前还奇怪为什么那个兽人会进郎城呢。 这些异能者……真的该死。 毕诺对这声音置若罔闻。 她拿起手中的东西,是刚刚杀死的马陆尸体。 肮脏的东西,弄脏了她的手指。 这足够让毕诺往日总从容的面孔变的冰冷起来。 她说,“蜘蛛复眼虽多,但视力很差,捕猎多半靠的是触觉和嗅觉,但之前,你说过马陆有臭腺,我想,我们也不是全无胜算。” 严忆看着她说不出话。 毕诺想了想,又足够冰冷地说了两个字,“别怕。” 郁景扯了扯唇,轻‘啧’一声,坐在树枝上,犹如最佳观赏席。 第038章 38 当‘小蜘蛛’露面时, 它仅蛛身就整整有一米长!加上那八条长足,趴在蛛网上,就像一把绽开的大伞。 它顺着蛛网朝严忆爬来, 速度很快。 距离只有十来米时,毕诺将割破臭腺的马陆,迅速扔向蛛网各个方向。 突然的震动,以及刺鼻的臭味,让快速爬动的蜘蛛一下停了下来。 从毕诺的角度,能清晰看到它头顶挤成一圈的八只单眼, 左右转动,似乎在观察猎物究竟在哪个方向。 此时, 蜘蛛距离严忆只有五米了。 严亿咬牙, 控制住自己的恐惧, 屏住呼吸, 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她总不能给毕诺拖后腿! 尽管蜘蛛视线不好,但还是捕捉到了光影的变化。 十米远, 有个小虫子在不停晃动! 触肢兴奋的晃动两下, 它立马迈腿朝着那个晃动的东西飞快爬去。 然而见它过来, 小虫子转头就跑。 在这片地方横行太久的蜘蛛,哪怕追着离开了自己的网, 也势要把那小虫子给抓住! 八只足在丛林里扫过, 发出沙沙的声音,不用回头, 都知道它追的越来越近。 再往前两米, 是颗干枯的大树。 毕诺沉眸, 两步蹬上树干! 离地一米后,一个借力, 后空翻! 旋转在空气中身体,犹如一只纤细的孤雁,漂亮地落在了紧追其后的蜘蛛身后。 长臂一伸,握着的匕首就‘嗖’的一声尽根扎进了那脸盆大小的蜘蛛尾部。 受了痛的蜘蛛,发出吱吱吱的尖叫,四肢乱摆,尾部的纺丝器一翘就射出了大股的蛛丝。 坚韧的蛛丝黏在了毕诺身上,无法摆脱。 就这耽误的片刻时间。 布满毛刺的蜘蛛脚唰的挥了过来,犹如钢刷一般,毕诺的手臂瞬间见了血迹。 骤然的疼痛,没有让毕诺停下脚步,她瞬间离开了原地。 受伤的蜘蛛怒气冲天,转头朝着毕诺冲了过去。 末世后存活的树,往往树干粗壮,纵横交错。 毕诺身上还粘着蛛丝,穿梭在树干间,犹如一根针线,加上蜘蛛不停喷出的蛛线,树干间居然渐渐结出了新网。 网越来越多,一不小心,毕诺就会万劫不复。 严忆心脏都快跳出来时…… 蜘蛛不动了? 毕诺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被自己的网缠住,还在不停吱吱吱挣扎的蜘蛛。 没犹豫,一刀便插进了它最脆弱的腰腹处。 那八只诡异的单眼就这样失去了光泽。 大部分人都会有的误区,以为蜘蛛不会被自己的网黏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其实不然。 蛛网分为两种,横网和纵网,横网有黏性,纵网没有。 蜘蛛结网时,常常就踩在纵网上,再一圈一圈结出横网。 如果它不小心踩到横网,它的腿根就会分泌出一种油性物质,抹到足上,帮助自己逃脱。 但现在,是它的头胸部和腹部缠上了蛛网,想要逃脱,就需要大量时间润滑。 显然毕诺不会给它时间。 一时,树林重新回归了平静。 旁观的两人反应各不相同。 严忆先是震惊,随后才后知后觉产生了点劫后余生的喜意。 而另一个人…… 郁景则暗下了神色。 显然,她意识到自己被这个女人给骗了。 说什么靠着颜色活了下来。 呵呵,居然从第一句话开始就在骗她。 果然胆子很大。 不过有这样的身手和脑子,如果这不是末世的话,倒也正常。 别人看不出来,她却能看出来。 绕蜘蛛那段时间,无论是对距离还是方向的把控,一个不冷静,就可能把自己给* 陷进去,而毕诺,非常冷静。 想到女人身上带着血,瞳孔却极致冷静。 郁景突然就有点犯瘾了。 她摸了摸身上,却只有打火机,没有烟。 啧。 “郁景。” 正烦时,听到了她的唤声。 郁景没有应,只低头居高临下看向她。 她站在树下,朝着她伸手,“打火机。” 蛛丝怕火。 不过…… 郁景笑了。 别人对她避之不及,她倒好,搁这里跟她要打火机,还态度这么理所当然。 所以是为什么。 就因为……她们睡过吗? 郁景坐在树枝上,抛着打火机玩,恶趣味道,“我为什么要给你。” 毕诺偏头。 她做这个表情时,明明半边脸还贴着那个什么莫名其妙的纹身贴,却总有种坚韧又脆弱的感觉。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轻声道,“给你演了一出好戏,不够吗。” 郁景‘嘶’一声,竟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 把打火机扔到了她身边。 看着她收拾完自己身上的蛛丝,又朝着另一个女人走去。 郁景悠悠道,“同情弱者,是对自然的背叛。”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要被淘汰的终归会被淘汰,何必浪费时间。 这显然是她的世界观。 毕诺没反驳,但显然也不赞同。脚步不停,继续朝着严忆走去。 郁景扯了扯唇角,微微有些乏味,却听毕诺突然道。 “这世界,只一个人,那多无趣。” 这话有点意思,不因为善,不因为恶,只因为无趣。 郁景挑眉,“无趣?我怎么不觉得。” 毕诺回头,黑眸宁静,“你不杀我,不正因为无趣吗。” 阿呀,居然被她看穿了。 郁景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我现在不杀你,不代表以后不杀哦~” 话音刚落,她便夹起一把小刀,没停顿,朝着毕诺方向射来。 像极了喜怒无常杀人灭口。 ‘咻’的破空声,从远到近。 然而毕诺从始至终都眉眼不动。 小刀与她擦肩而过,一只悄悄爬到她身后意图不轨的变异火蚁,已然被钉在了树干上。 郁景看着她,唇弯了弯,什么也没说,走了。 严忆从蛛网上下来时,腿都麻了,但即便这样,她还是坚持先为毕诺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变异蜘蛛的毛刺不过刮了一下,那一片肌肤就像被钢钉刷过一般,血肉模糊。 严忆看的愧疚,“对不起。” 毕诺摇头,问道,“你之前说蜘蛛的毒可以麻痹异能者?” “嗯。” “可以收集吗?” 严忆思索一下后道,“可以,不过怎么带回去?” 郎城基地,城门有例行检查,即是为了搜刮物资,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带危害物质回去。 这种不明液体,肯定会被盘问。 毕诺想了想,指了指自己的衣角,“浸在这个上,回去后再溶解。” 严忆眼睛一亮,“可以。” 她也不去思考,毕诺要收集这个东西干嘛,直接就地开始解剖变异蜘蛛。 第039章 39 回到基地, 找到的物资都被收缴了一半。 所幸抗生素和维生素留了下来。 抗生素是给毕诺的。 维生素是给小蓉的。 严忆生死一遭,回来却没给自己留任何东西。 她不以为意,“能活着就是最好的了。” 小蓉等到了姐姐, 脏兮兮的脸上,又是哭又是笑的。 晚上她宝贝般抱着那瓶末世前不过几十块钱的维生素,偷偷避开同房其余人的视线,你一片我一片,要跟两个姐姐一起吃。 毕诺拒绝了。 末世后,人的身体素质得到提升, 何况她不久前在郁景那里好吃好喝。 即便来了平民区快一周了,也依然唇红齿白, 不需要补充那个东西。 倒是严忆。 她本也在拒绝。 毕诺看了眼她手臂上已经呈现鱼鳞状的肌肤, “你需要补充一点。” 毕诺一说话, 严忆就变了主意。 小蓉好奇看了两人一眼, 她姐有多固执她是知道的,现在居然能听动别人劝了。 第二天, 从工地回来。 严忆给了毕诺一个消息, “他们又来接触我了, 应该是听说了我两从城外活着回来的消息。” 去过城外且能活着回来的人,对于普通人组织来讲, 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加上之前失去了十几人, 现在他们急需扩张。 不过在两人中,他们只选择了严忆。 大概刚来平民区一周的毕诺还不得信任。 毕诺指尖在腿边轻点, “你要加入吗。” 严忆现在对毕诺知无不言, “很犹豫。” “从之前那件事你应该也能看出来, 他们的组织性很差,毕竟我怕死。” “不过……” “如果你加入的话, 那我也加入。” 严忆看着平民区里来来往往神情麻木的人们。 是,她怕死,但尤其怕像这样温水煮青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死。 她想到了一首诗。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怒斥吧。 怒斥光明的消逝。 毕诺的回答不出她所料,“加入。” …… 一间营房内。 浓眉高鼻梁的男人,曲着条满是泥点子的腿,毫不在意蹬在自己床上。 低头擦拭着自己手上的枪。 离他不远处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年轻,通过门上的猫眼,盯着门外,撇了撇嘴,“隆哥他们都死在城外了,那两个女人倒是运气好。” 见惯了死亡的人,同伴的去世,说出来时也只是有些可惜罢了。 男人没接话,继续做着自己手上的活。 一个矮瘦男人敲门进来,“头儿,跟严忆一起回城的那个女人说要见你。” 浓眉男人还没说话,倒是小年轻先皱眉道,“她怎么知道我们的?严忆说的?” 矮瘦男人摊手,“严忆说她自己猜出来的。” 小年轻嗤笑一声,根本不信,“这个严忆也真是够了,要我说,我们还反复招揽她干嘛,叽叽歪歪的,都死到临头了,还他妈怕东怕西的。” 浓眉男人声音磁性,“是我们需要医生,不是她需要病人。” 小年轻闭嘴了,显然他很听男人的话。 男人放下枪看向矮瘦男人,“她为什么要见我?” 矮瘦男人道,“说是想加入我们。” 小年轻扬眉,没说话。 男人站起身,一米九的个子,在这间小小的营房里,显得极为有压迫感。 他将枪放到房梁后,漫不经心道,“想加入就加入吧。” “不过,见面就不必了,只要我们目标一致,互不相识反而最好。” 小年轻赞同,“就是,前段时间暴露了那么多兄弟,谁知道这人是不是异能者那边来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再说了,我们老大也不是谁都能见的。” 矮瘦男人眼里带上一股莫名的兴奋,“但她说会有份投名状给你。” 男人挑眉,“投名状?” 小年轻露出些嘲笑之意,正要开口,矮瘦男人已经迫不及待补足了剩下的话。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说就今晚,一条异能者的命!” …… 在严忆去答复的前一晚,营房里发生了个小插曲。 大概用的时间有些久了,毕诺脸上的纹身贴失去黏性掉了下来,哪怕她很快又换了新的,但营房里还是有人看到了。 不过各人反应并不相同,小蓉是惊艳,严忆是忧虑,红芸则偏开头假装没看到。 总之当时一切平静,无事发生。 但第二天晚上,小蓉失踪了。 严忆急的团团转,等了十来分钟就等不下去了,对毕诺道,“我出去找找。” 毕诺点点头,继续垂眸玩着自己的小木棍。 红芸瞧了她一眼,唇角勾起点弧度,和身边人换了个眼色。 又过去了半小时,小蓉没回来,严忆也没回来。 红芸漫不经心道,“你不去找找?” 毕诺置若罔闻,像是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红芸眼角抽了抽,随后恶狠狠看了眼隔壁床的中年女人。 那中年女人之前在营房里从没什么存在感,这会儿突然结结巴巴道,“我、我突然想起,我下午回来的时候,好像看到小蓉去电厂那边了。” 红芸接话,“你怎么这会儿才说,那严忆岂不是找错方向了?” 她们一唱一和的。 红芸又悄眼去看毕诺,“就那病秧子,这会儿还没回来,运气好,估计是晕倒在哪个角落了,要运气不好……啧啧。” 毕诺终于有了反应,她从床上坐起来,拿着匕首走了出去。 红芸眉眼一松,露出些恶毒之意,随后想到什么,连忙跑去三人的床边翻找。 反正这几个人在她眼里,都是死人了,她们的东西也理应是她的了。 安置区没通电,夜里就几盏路灯,这还是为了方便异能者过来监视他们的。 安置区到电厂那边有段没灯的夜路。 毕诺慢悠悠走在路上,就被人突然一把推进了旁边的厂房里。 厂房里绑着两个人,正是失踪的小蓉和严忆。 毕诺没时间看她俩状态如何,因为她身后的铁门被人悄悄锁上了。 瓮中捉鳖。 显然,对方的目的就是冲着她来的。 只这片刻,严忆两人身后转出个男人。 这男人只一眼,毕诺就确定了他是个异能者。 男人长着一双吊梢眼,直勾勾盯着毕诺看了片刻,然后大笑。 “郁队长没有那二两肉,果然是不懂女人的奥妙啊,居然就这么把你给丢到了平民区,暴遣天物呀。” 卢伍跟郁景争人的那天,他也在酒吧。 本以为从此跟美人无缘了,没想到只是缘分未到。 他美滋滋朝着毕诺走过来。 毕诺神色警惕,抽出了腰间皮套里的行军刀。 男人看了眼她手中的刀,轻蔑一笑。 “美人儿,我劝你还是识相点好,我可是高贵的异能者。” 他一副恩赐的模样,“如果你识相的话,我就答应你,以后只用服侍我,天天好吃好喝供着。” 他越走越近,大咧咧地就到了毕诺的攻击范围内。 毕诺出手了。 她的刀很快! 甚至可以跟弱一点的敏锐型异能者相提并论。 但眼前的男人,他拥有着与卢伍如出一辙的力量型异能! 尽管他不如卢伍,但眼前这女人更不如郁景! 硬化后的肌肤,在她的刀下,如铜墙铁壁。 他嗜着笑,看着女人灵活移动,犹如大象在看一只蚂蚁,蚂蚁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眼见女人速度越来越慢。 她手臂上的旧伤也似乎重新裂开,渗出了血迹。 男人趁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指甲扣进伤口,女人浑身一颤,疼的连匕首的拿不住了,‘叮’的一声匕首落在了地上。 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落入了自己的手中。 男人一脚踢开碍事的匕首,放声大笑,“都说过让你别再挣扎了,我可是异——”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根细小犹如牙签的东西,趁着男人解除了肌肤硬化,一下扎进了男人的胸口。 男人低头一看,女人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巴掌大犹如玩具的小弩,而那根‘牙签’,就是从这里射出来的! 他徒手扯出牙签,一寸长的东西,一半都染上了自己的血迹。没有生命危险,但他彻底怒了,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过家家——” ‘呢’字还没出口。 跟女人相比极为高大的身体,‘咚’的一声就倒下了。 同时门口发出一声异响。 毕诺朝着声音看去,正是把她推进来,然后替男人关上门的人——红芸的哥哥。 红芸的哥哥吓得浑身颤抖,他万万没想到情势变化如此之快,他悄悄推门想要逃跑,结果却忘了铁门刚刚被自己给锁上了! 毕诺举起手里的小弩,脸上冷漠的不含一丝表情。 男人反应极快,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一边磕头,一边道,“饶命啊!姐!我是被逼的!真是被逼的,我也不想的!求求你!求求你!!我们都是普通人!……” 这模样跟当时的红芸简直一模一样。 毕诺冲他招了招手,平日里犹如清风的声音,这会儿听到男人耳里恍若丧钟。 “过来。” 男人是跪着爬到毕诺面前的。 他颤颤巍巍抬头。 毕诺拿出那根沾着血的木刺,轻声问,“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男人不敢不答,“不、不不知道。” 毕诺好心替他解答,“这种神经毒素,无论是普通人还是异能者……七秒,碰了它后只有七秒~” 说着,她拿出另外一根,悠悠地,却又完全出乎男人意料的,插进了他的侧项。 几乎立刻,男人额头的汗就落了下来,大叫了一声,惊恐着拔出木刺。 “七,七……”他喃喃道。 毕诺打断他,“啊,这是另一种毒素,你可以活两小时~” 她微笑着看向男人,“不过,两小时后……” 劫后余生,脑中一片空白,男人恨不得亲吻她的鞋,“姐,姐,我错了,我什么都听你的……” 旁观了全程的严忆,解开束缚后,有些不明白,问毕诺道,“还留着他性命干嘛?” 在她看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毕诺站在黑暗中,目送着男人将实际只是被麻醉了还没死去甚至连意识都还是清醒的异能者,扔进了粪池。 “我需要他处理尸体,而且异能者死亡的事,还需要他来遮掩。” 她现在还无法对抗整个异能者组织。 她还需要男人回小队后编个理由,把异能者死亡的事,掩饰成他去了城外。 严忆看了眼那个又从粪池急冲冲跑回来生怕超过两小时的男人,担忧道,“但那个什么神经毒素是假的,你放他回去,不怕他反口吗。” 毕诺淡淡道,“他怎么反口,只要异能者尸体被发现,嗅觉异能者一闻就知道是他把人扔进去的。” “他说是被我们威胁的。” “他没证据,毒是假的,异能者组织不会相信他。 何况,就算异能者组织信了,我们会死,那他同样也得死。” 异能者组织对普通人的原则一向是:宁可错杀,不可少杀。 严忆彻底服了。 这人脑子他妈怎么长的,一步算十步? 小蓉在旁边插不上话,但她超级激动,她终于知道姐姐们在干嘛了! 姐姐们在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第040章 40 毕诺走后, 营房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无他,只因为她说的话太令人震惊了。 最后还是小年轻没忍住,“老大, 你别听那女人危言耸听啊!她不过是杀了个异能者,有什么了不起的!” 纪庐双手撑在下颌处,正思考着毕诺的话,这会儿听他这么一说,眼也不抬,“你脖子不疼了?” 小年轻一哽,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刚刚他听着听着,觉得那个女人实在嚣张, 就想给她点教训瞧瞧, 结果被反教训了, 这会儿脖子上还留着一条浅浅的血痕。 房间里另外一个五六十岁, 看上去有些智慧的男人叹了口气,“纪庐你决定吧, 我们都听你的。” 纪庐停顿几秒后开口, “言老, 我觉得她说的可行。” 他语气沉重,“我带领组织这么久也没做过什么像样的事, 一群人浑浑噩噩的, 上次还因为组织不当,损失了十几个兄弟。 这个毕诺一个人, 可以杀掉异能者, 而且还不留下任何痕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或许她说的对, 我们这样的组织,有手有脚, 却没有脑子,其实是很危险的。” 小年轻握紧拳头,“就算你把领导权交出去了,我也不会听她的,其他兄弟们也不会服的!” 纪庐抬头,神色凝重。 “你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在这里,哪个成员不是因为反对异能者才聚到一起的? 所以搞什么拉帮结派那一套?只要能达成目的,组织由谁带领,又有什么区别!” 另外一个矮瘦男人蹲在墙角,“但是她如果意图不轨,不把兄弟们的命当命怎么办。” 纪庐语气平缓下来,“这个我自然会分辨,也不是她让我们做什么就无脑去做什么的。 何况,她也说了,她不会停手的。 现在只是第一个,接来下再有几个异能者死于她手,异能者组织那边肯定会有怀疑。 她一个人倒好隐藏,怕的是,到时候遭殃的是我们,所以还不如早早联手。” 小年轻‘切’了一声,“她第一次是运气好,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那个能耐‘不停手’。” 然而打脸的是。 不过两日。 又一个异能者死了。 这次谁都知道人死了,但并没有在基地引起什么波澜,只因为这人的死因很寻常。 男人死的那天,是他在煤电厂监工的日子。 因为嫌室外太阳晒,加上喝了点酒,人又困,就躲去厂房里睡大觉了。 结果煤堆上一袋近五十公斤的煤,不知怎么滑落下来,压在了他的胸口上。 几个小时候后,同队换人时,过来寻找,这才发现他一个体力异能者,居然就这么被压着窒息而亡了。 队友检查了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外伤。 嗅觉异能者也来检查了,但现场在男人进了厂房后,就没有任何人再来过的气息。 所以最后得出了结果,是意外去世。 这消息传到纪庐那边,他便不再犹豫了。 其余几人就算有什么意见,也再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纪庐同意和毕诺联手。 不过有个前提,他需要知道毕诺接下来的计划过程,否则难以放心。 对此毕诺也没拒绝。 “普通人和异能者的武力差距太大,我们的战略目标,需要首先放在武器的获得上。” 纪庐拧眉,“这个我也知道,问题是现在异能者那边把看守武器库的人全部换成了异能者,我们的人靠近不了。” 毕诺指尖轻点,“从下到上无法插进人手,那就从上到下好了。” “什么意思?” “现在看守武器库的人都是卢伍的人,也只有卢伍的人最得苏鸿振的信任,你说,如果卢伍死了呢……” 纪庐张了张嘴,半天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要杀卢伍?!” 卢伍,可是基地里战力最高的那批人。 毕诺这些手段,杀些普通的异能者可以,在卢伍那里恐怕就难以行通了。 “有点难,但并不是不能。” 等毕诺说完全部计划后。 纪庐神色复杂,“你好像并不需要我们。” 毕诺淡声否定了他的想法,“一个人的成功,改变不了什么,只有一群人的成功,才能起势。” 只有这种势,才能真正对抗全体异能者。 …… 毕诺取下了纹身贴。 漂亮的眉眼,在整个安置区,都变的瞩目起来。 美貌,有时候是一种灾难,有时候又是一种武器。 毕诺不过暴露了半天。 她就被带走了。 依然是之前那栋小别墅。 不过这次她的待遇好了许多,至少不是被绑在床上,而是关在房间里。 等了近半个小时。 郁景从外面回来了。 她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湿意,发丝末端的水迹,顺着修长脖颈,暧昧的滑进了衣襟里。 她在毕诺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随后才举起水杯,悠悠看向毕诺,“当初是谁说想靠自己活下去的?怎么?不过半个月就坚持不了了?” 毕竟毕诺长的漂亮,把脸漏出来,唯一的后果,就是成为异能者的禁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郁景看来,她这样做,就是对自己服软了。 毕诺平静道,“我可以靠自己活下去。” 郁景挑眉。 毕诺沉默片刻,又道,“我只是突然想见你。” 郁景举着水杯的手微顿,凤眸微眯,“见我做什么?” 毕诺垂眸,长睫根根分明,垂在身边的手轻轻攥起,似乎不想回答。 郁景‘哦’了一声,拉长语调,“我明白了。” 毕诺看她。 郁景放下水杯,伸手微一用力,就把人拉到了自己腿上。 她弯了弯唇,带着些恶劣,盯着毕诺的眼睛,低声道,“欠操了是吧。” 本以为这样粗鄙的语言,足够让女人变色。 没想到女人莫名弯了弯唇。 郁景眉心轻拧,“笑什么?” 毕诺挣开她的手,趴在她肩头,声音落在耳边,“郁景,你猜,我有多了解你。” 女人身上有股淡淡的松柏木香,宁静致远,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不过郁景知道,这是假象。 郁景眉心懒懒的,带着些兴味,“哦?有多了解我?” “被普通人利用,你讨厌普通人……被异能者利用,你讨厌异能者……可是这世上,除了普通人就是异能者。 所以啊,郁景,你到现在都只有一个人,很可怜。” 郁景表情冷了下来,没心思追究她怎么知道这些,只轻笑一声,掐住毕诺的脖颈,“你说是我可怜,还是死人更可怜?” 女人低低笑出声,喉结的震动就在她的掌心。 但她仍然不知死活道,“你喜欢一切激烈的东西,只有那样才让你觉得活着。 你喜欢杀戮,你喜欢性。 你认定弱肉强食……” 毕诺和她目光对视, “可那样并不公平。” 郁景摩挲着她喉间的肌肤,有些可惜,过会儿这里的温热就要变的冰冷。 “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可言。” 女人环住她的脖颈,甚至没有试图去挣开她的手掌,“当你允许强者可以压迫弱者时,那你就承认了你可以被更强的人压迫。” 郁景淡然,“这是自然法则。” 毕诺低头,吻轻轻落在了她的唇上。 郁景望进她的瞳孔里,那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宛若星河。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陡然,她的瞳孔一缩。 被毕诺环住的项后,突然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进了肌肤里。 郁景眸光微暗,明明掌心就落在那根纤细脆弱的脖颈上,却直到失去意识,都没有用力拧下去。 很奇怪,或许是野兽的直觉。 她总觉得,毕诺看她的眼神……其实并不带杀意。 她任性的、奇怪的、无法置信的,选择了放任这个直觉。 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让她身体失去了控制,但意识却是清醒的。 她能感觉到,毕诺将她抱上了床。 然后在她耳边,悠悠道,“根据自然法则。郁景,我现在可以对你为所欲为了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041章 41 还是当初那张床, 手铐甚至还留在床头。 这倒也方便。 如今两人位置完全颠倒。 毕诺却没如她说的那样为所欲为。 她对那方面一向比较淡。 她点燃一根郁景的烟。 这末世里每找到一包烟,付出的代价恐怕都很大。 但显然郁景是个放纵自己享乐的人。 呼出一口烟雾,毕诺垂眸, 看向郁景的身体。 她有一张和祝景一模一样的脸。 轮廓漂亮,五官精致,哪怕整日风吹日晒,本尊毫不爱护,但依然不损多少颜色,反而带着点别样的风情。 扣在床头的双臂, 修长又肌理饱满,如同她的腰线, 有力漂亮, 以及向下双腿, 紧实且不带一丝赘肉。 她的身体犹如她的人一样, 野性,像随时可以疾驰在草原之上不受任何约束的野兽。 郁景的手指小幅度动了动。 这毒素在不同强弱的异能者之间效果也并不相同。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或许她很快就可以睁开眼了。 似乎犹嫌不够激怒某人。 毕诺突然又来了点兴致, 指尖轻巧拨动, 两下解开了郁景胸前的扣子。 她收回手, 本只欲欣赏欣赏。 然而却看到了郁景胸口上,那个四角星辰的纹身, 和祝景的一模一样。 抽烟的动作微顿。 毕诺指尖落在纹身之上, 轻轻抚摸。 很好。 她说了不要感情线。 对方就干脆把人纹丝不动的给送来,生怕她认不出来。 或许这抚摸刺激到了郁景, 她突然睁开了眼。 纵然身体还不能动, 但不妨碍她用冷冰冰的目光射向毕诺。 本还坐在床边的女人, 迎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 弹落指尖的烟。 整个人便压了过来。 她的技巧显然比当初还是个雏儿的郁景好多了。 手指所过之处,激起阵阵战栗。 唇落在北极星上,刚刚洗过的肌肤就像特意为了迎接此刻。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她身体上舔舐。 郁景唇轻抿,眼尾泛起了点不易察觉的红。 被扣在床上的手腕下意识紧握,能感觉到药劲在缓缓过去。 可是从身体各处涌上的陌生感觉一浪胜过一浪。 好像是另一种药效,更令人沉沦。 女人直起腰,黑发如瀑散落,一双深沉悠远的眸子,朦胧间美的不像凡物。 她抬起了她的腿。 颜色清淡的唇,悠悠印在了小腿上,唇瓣轻合,贝齿微含。 郁景闭上眼,压下嗓心想要发出的声音。 花心碾磨,水声四溢。 …… 郁景恢复身体控制后,居然没对毕诺喊打喊杀。 她扯掉手铐后,看了眼正撑着侧脸安静看她的女人。 扯了扯唇角,凉凉道,“呵,技术不错。” 说完后,就开始找烟。 像是掩饰某种繁杂心情,没找到烟,怒从心起,一脚踢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椅子应声而碎。 毕诺从床上起身,捡起扔在床角的烟盒递给她。 郁景看了眼她不着寸缕的身体,接过烟后,偏开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诺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下颌亲密的搁在她的肩上。 “阿景,不要生气。”语气带着点哄。 郁景扯开她的手,向前走了几步,到窗边点燃烟,淡声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毕诺表情平静,“没有目的。” “没有目的?” 如果说之前她还会信,被麻醉一次后再信那就是傻子了。 郁景哼笑了一声,靠在窗边,突然回头看她。 “你从哪里知道我以前的事?” 她吐出一口烟气。 毕诺淡声道,“平民区近万人,总有别人知道。” 郁景唇角缓缓挂起一丝莫名的笑,窗外暗色的天空,将此刻的她尽数笼罩。 “当初在场的人,可全都被我杀掉了,无一人幸免……你的别人又是何人?” 从生物学上讲,越高级的生物变异起来就越困难。 末世初期。 人类的异变是最慢发生的。 那时候外面已经有了不少变异的动植物。 为了增加存活几率,最初,还是个普通人的郁景曾经度过了一段和人群一起生存的时光。 这时光并不美妙,吵吵闹闹,各怀心机,不过好歹这不美妙是平等的降临在每个人身上,以至于对她个人来说,也不觉的出奇。 直到郁景异变出了异能。 最初人群狂喜,他们围着她夸赞她讨好她。 原本该是轮流去做的事,因为郁景总能安全回来,他们就不愿意再去冒险,便慢慢成了什么都拜托郁景去做。 郁景无所谓做或不做,哪怕她有些厌烦这些人坐享其成的模样,但到底还保留着末世前那一丝最后的道德观。 何况那时候城市里还没出现兽人,无论是找食物还是药品,对于她来说都是举手之劳。 当然也有些人,不愿意把性命尽数交托给别人。 但这些人无一例外,最后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所以在郁景眼里,那些还勉强有些可取之处的人结局都是死了,反而是那些苟活的、手心向上、指望着她施舍的人却活了下来。 也就是这些人,在她第一次遇到兽人而受伤的时候,把她锁在了门外。 无处可躲,那就战。 她奋力杀死了当时对她来说还异常强大的兽人。 这群人的胆小怕事,也让他们在这次的危机中,又活了下来。 毕竟要是开了门,郁景并不能保证自己可以让他们幸免于兽人之手。 然而与兽人搏斗后,她伤的更重了。 昏睡中,她听到了他们的讨论。 【虽然她一直在帮我们找物资,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谁让我们中只有她变异了呢】 【我们刚刚没开门把她锁在门外,她肯定会记恨我们的】 【她伤的这么重,以后不能再找物资了不说,醒了说不定还会害我们】 【变异者根本已经不是人了,他们就是有理智的兽人而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群手心向上,朝着她乞讨的东西,居然在悄悄谋划着如何趁她重伤时,杀掉她。 呵呵。 她帮他们锁好了门,浇上了汽油,然后再添了一把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熊熊烈火中,只能听的到他们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些人,已经是当时那条街上最后的幸存者们了。 所以……哪来的别人? 毕诺没有回答。 郁景也不强求,只微笑道,“我最讨厌人骗我了。” 随后,她笑容消失,再次问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毕诺走到她身* 边,似乎妥协了,轻抿唇道,“我杀了两个异能者。” 郁景挑眉,片刻后想到了什么,“卢伍手下那两个?” 她倒是听说了,卢伍手下一周内没了两个队员,倒没想到居然和她有关。 “嗯。” “你不是掩饰的很好吗。”郁景目光微深。 “其中一个我扔进了粪池,但杭队长近来有意要修沼气池……” 毕诺牵住郁景的手,“我怕东窗事发。” 这话落后,空气中安静了片刻。 接着郁景噗呲笑了,她把毕诺拉进怀里,显然消了怀疑,语气中甚至还颇有些趣味。 “你的爪子倒是利的很。” 带着烟味的唇重新在毕诺耳侧暧昧的流连。 第042章 42 毕诺肩上的伤恶化了。 要不是郁景自己留意到了, 还真难从毕诺那张冷淡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真是只烈性子的猫,不过……太温顺的话,养起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从室外拿了管药膏, 郁景扔到毕诺手上。 随后就靠在门框边看着,完全没有要进来帮忙的意思。 毕诺接过药膏,单手给自己上药。 肩前的部位还算方便,肩后时就有些麻烦。 郁景看着她侧着身子回首上药,光洁的脊背配上向前收拢而显得弧度极为漂亮的肩,整个人就像一副构图美妙的画。 特别配上她那张冷淡到近乎圣洁的脸。 很有西式油画的气息。 不过就这么个人, 刚刚却骑在自己身上…… 脑中闪过一些不适宜的画面。 毕诺的声音打断了她,“阿景。” 郁景不动声色抬眸, “嗯?” 她递过药, 神情自然, “帮我擦一下吧。” 郁景扫了她两眼, 从门框上直起身,语气似讽非讽, “你倒自来熟。” 无论是唤她阿景, 还是使唤她做事, 都自来熟的很。 但尽管嘴上这么说,她还是接过了药。 毕诺看着她熟练上药的动作, 问, “阿景经常受伤吗。” 郁景凤眸懒洋洋垂下,“当然。” 哪怕是末世里被人视为幸运儿的异能者, 也同样要与危险相伴。 郁景小队的人, 从异能强弱来讲, 可能并不都是异能者中最厉害的那批,但他们的战斗力却公认是最强的。 原因很简单, 与别的队经常在城内做任务,或者出城做任务也会谨慎避开变异生物不同。 他们队往往是主动出击,捕捉异能生物。 这个强,就是无数次与生死擦肩而过后得来的。 郁景掀起眼睫,想起当初和毕诺见得第一面。 “你知道,狼和羊的区别吗。” 毕诺没回答。 她继续道,“每个人在最初生下来的那一刻其实都一样,但后来,一部分人会分化出狼心,另一部分人则会被驯化出了羊心。 当狼羊有区分的那一刻,羊就注定了要跪在狼的脚下。” 毕诺垂眸。 从这段话来看,郁景本该是个不甘居于人下的性格。 原世界线里也是如此。 但她又为什么愿意奉苏鸿振为主…… 哪怕苏鸿振异能很强。 但在这个世界的设定里,压根没有无敌的人。 就比如郁景,她的异能对于毕诺来说很强,但毕诺也并非拿她完全没有办法。 对于苏鸿振,郁景也该亦然才是。 擦完药,毕诺问道,“阿景,我平时能出去吗。” 此话一出,郁景伸出手,用虎口卡住她的下颌,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脸侧,眸光淡淡,“出去干嘛,还想杀异能者?” 她自然清楚哪个群体更符合她的利益。 她不在乎个别异能者的死亡,但也同样不会放任毕诺继续这样的行为。 毕诺没有说话,只是拉着她的手腕向下,唇瓣落在她的指尖上。 郁景有些兴味,压了压她的唇瓣,“美人计?” “阿景。”美人唤了声她的名字,唇瓣一启,舌尖划过她的指腹。 湿热的触感,让郁景眸光一暗,半天找回自己的声音,“出去可以,但晚上我要在这里见到你。” …… 异能者街道两边近百米都有人在摆摊。 摊位上的东西,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街道上来往的人里,有异能者也有普通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普通人出现的比例甚至还不低。 原因很简单,异能者想要统治整个基地,他们也同样需要人。 在城外布置陷阱、探路等需要人。 在城内值班、监工、种植、建设、医疗这些也需要人。 一些弱点的异能者可能还不如优秀的普通人有用。 一个视力型异能者,只能远望,不能透视,在野外树木众多的情况下,战斗力还比不上一个身强力壮的普通人。 一个听力型异能者,在城内照样没有一个知识渊博的教授有价值。 但苏鸿振就是要强制性订下了异能者优于普通人的规则。 从某种角度,毕诺有理由推测,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拉拢整个异能者群体和他绑到一起,从而维持自己的统治地位。 街道尽头,有几人聚集,正在看些什么。 毕诺驻足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这方向看到的正是煤厂。 旁边传来骂声,“妈的,这群废物,肯定天天偷懒,基地每天都要限电,根本不够用!” “就是,这一万人,一年消耗的物资都够我们吃十年了,真他妈养了一群猪。” 毕诺轻笑。 说话的几人没瞧见,却有一人目睹了,他问道,“你笑什么?” 毕诺回头。 男人带着副黑框眼镜,穿着身白衬衣,文质彬彬的就像末世前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此时他正好奇看着毕诺。 是杭元。 毕诺偏头,唇角弯了弯,“他们死到临头了,还大言不惭,你不觉得可笑吗。” 杭元挑眉,“哦?为什么说他们死到临头了?” “平朔煤矿是个只有十万吨的小型煤矿,基地建立两年了,如果我没猜错,矿就快要见底了吧。 你说没了能源,基地还会存在吗? 没了基地,他们这些靠着吸别人血活着的异能者又会怎样呢?” 尽管她在反问,语气中居然有些期待之意。 杭元神色微变,但很快他又掩了讶色,笑道,“美女,你可真会开玩笑,平朔煤矿是末日后才开采的新矿,你怎么可能知道吨数?” 毕诺手插兜,“我末世前是S大的学生,学的就是能源勘探,不巧……” 她微微一笑,“郎城方圆百里,都是我的研究课题~” 杭元目光一亮。 垂在裤边的手甚至激动的有些颤抖。 “学妹!是学妹啊,我以前也是S大的学生,不过毕业的早,对了,你是哪个系?” 毕诺这才正眼看他,“你也是S大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杭元大手一挥,热切引路道,“来来来,学妹,我们去那边的酒馆,好好聊聊。” …… 系统看着眼前的校友见面会有些无语。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S大校友见面会,却没一个是S大的学生,你说有趣不有趣。 第043章 43 两人一起回忆着在S大里埋头搞学术的快乐时光。 “学长以前是什么专业?” 杭元叹了口气, “医疗器械,偏电子工程方面,不过现在末世, 唉,这些学过的都没用了。” 说着他看了毕诺一眼。 毕诺点点头,一副赞同模样,但并没有接话。 他于是只得自己把话再捡起来,“不像学妹你研究的是能源勘探,这专业到现在, 基地都很稀缺呢。” 毕诺表情冷了下来,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学长作为异能者, 对基地的发展可真重视。” 杭元连忙正色道, “学妹, 我虽然是异能者,但我跟其他异能者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 “其实, 我一向提倡异能者与普通人和谐相处, 说实话, 大家都是人类,现在生存尚存在问题, 何苦内斗呢。” 毕诺冷笑一声不语。 杭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说到底,现阶段的主要矛盾, 就是物资的极度匮乏。 学妹, 或许你也听过我的名字, 杭元。” 毕诺喝了口水,神色平静, “原来是杭队长。” “我们设计的培养室,如果能源够的话,完全能种出足够基地所有人吃的东西,而且还能扩建郎城,到时候普通人也——” 毕诺打断了他。 “杭队长把我当小孩哄骗呢,就算能种出足够所有人吃的东西,又怎么样。 物资同样也只会流向异能者手里。 如果你真的和别的异能者有所不同,还是先有所行动,再来讲这些大道理吧。” 自己的话术没能让对方上当。 杭元表情有些变化,就在思考软的不行,要不要来硬的时。 又听毕诺道,“让我帮助异能者,我宁愿死。” 虽然语气淡淡,却总给人一种下定决心的坚毅。 杭元轻吸口气,此时要真来硬的,说不定一个不小心,人就没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杭元转眼又变了策略。 他苦笑一声,颇为无奈,“学妹何必一杆子打死所有异能者,何况,我看你面色红润,也不像受了苦的样子啊?” 毕诺轻声道,“人受的苦,并不只是肉眼可见的。” 说完就起身告辞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杭元拧眉思索片刻,对旁边人吩咐道,“去查查她的情况。” 普通人在异能者社区,必然是依附着某个异能者的。 凭毕诺的那副长相,杭元猜测她说的‘并不只是肉眼可见的苦’大概是指那个方面。 最初他猜测的人是卢伍,毕竟卢伍好色几乎是众所周知了,他脑中都已经思考好要怎么找卢伍要人了。 结果小弟传来了消息——她是郁景的人。 郁景? 杭元倒吸口气。 郁景的性格可比其余两个队长难缠多了。 要是她喜欢的东西,就是基地长出面恐怕都没用。 …… 郁景晚上一回来,就听手下人汇报,今天毕诺见了杭元,而且看上去相谈甚欢。 她没说什么,挥手让人下去,眸色却暗了暗。 相谈甚欢? 进了门,毕诺正坐在一楼的客厅里看书。 末世里的书没什么价值,几乎没有异能者收集,所幸郎城末世前本身就有书店,毕诺便捡了两本回来消遣。 “看的什么?” 毕诺闻声抬头,露了露书的封面,“小说。” 郁景坐到她旁边,手自然的搭在她身后的沙发上,轻易就把人拢进了自己的手臂范围。 “今天见了杭元?” 毕诺也没隐瞒,“嗯。” “你倒是能耐。”郁景语气里没听出什么情绪,但莫名就不像什么好话。 毕诺声音平静,“杭队长跟我聊了些能源勘探的事,我以前学的这个。” “能源勘探?” 郁景自然知道基地能源短缺的事,但她注意点不在这个上。 她颇为玩味道,“真够巧的啊。” 这么巧遇到了杭元。 又这么巧,毕诺是学能源勘探的。 毕诺合上书,抬眸看她,“你想说什么。” 郁景撑着侧脸与她对视,一双凤眸喜怒不明,“看来我这小庙是容不下你这大佛了?” 毕诺沉默片刻,勾唇一笑。 郁景挑眉。 毕诺道,“阿景不必妄自菲薄。” “哦?”郁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双长腿悠闲地翘起,“愿闻其详。” 毕诺放下书,“谁能从你手上抢人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郁景指尖在膝盖点了点,“光人在又什么用,心不在岂不可惜。” 毕诺眉心轻拧。 郁景那双弧形漂亮的凤眸悠悠看着她。 毕诺片刻后,轻声道,“我的心永远在阿景这里。”她的神态认真的像是在说什么不容置疑的真理。 呼吸不可察地窒了窒。 片刻后,郁景抬起毕诺的下颌,眸色微暗,“嘴倒是挺甜……过来我尝尝……” 夜里。 郁景站在阳台边,看着夜色,一下没一下抽着烟。 室内的光在她身上仅仅勾出一个颀长的轮廓,她的表情在夜里并不能看清。 毕诺走到她身边。 刚刚轮廓看上去还有些寂寥的人回头,整张脸落在灯光中,上面的神色却是轻松惬意的。 郁景伸手把毕诺揽进怀里,暧昧的气息落在耳边“怎么,抽根烟的时间,就想我了?” 她的气息都带着股尼古丁的味道。 毕诺没回答她这个问题,问道,“你很喜欢烟?” 郁景悠悠地又吸了口,“算不上喜欢,不过挺有用的。” “提神?” “不止。在野外,可以预判兽人。” 这说法颇为新鲜,毕诺看向她。 “兽人捕捉猎物靠的就是味道。”说着她唇瓣微动,一团烟气氤氲在空气中,随后这团烟气顺着风向飘远。 “所以……他们会从风的方向来。” 而这时候,她也会像风一样,与之搏斗。 这或许是末世里,唯一让她觉得有趣的事。 毕诺看向城外,黑眸似水,“我想跟你一起去城外。” 郁景侧头看了她片刻,随后唇微扬,“行啊,等你伤好之后。” 第二天杭元犹豫着还是来找郁景要人了。 他言辞恳切,“郁队长,这是关乎我们基地的大事!” 郁景正带着人要出城,轻笑,“杭队长,能让我开心的事才算大事。” 杭元语塞,“你……” “怎么?”郁景挑眉看他,“杭队长有什么不满?” 杭元是综合异能者,也就是什么都会一点,但又什么都不强,跟郁景要打起来,简直是自取其辱。 他扯了扯唇角,只能默默阴阳两句,“呵呵,哪敢。” 从郁景这边要人失败了。 杭元就指望着能像上次一样再遇到毕诺。 结果监视了郁景别墅近一周,都没见人出来过。 他都开始怀疑,郁景是不是把人给关起来了。 直到卢伍回来那天。 杭元才把人堵到。 “学妹,我知道你在郁景那里受了委屈,”杭元仿佛感同身受,眉头紧锁道,“学长也不是没想办法把你救出来,但这个郁景一向做事仅凭喜恶,上次我去要人……唉。” “不过,你放心,学长还会帮你想办法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诺唇微动,似乎有些感动,片刻后道,“谢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态度一松,杭元便觉得有戏,“其实我们也不是拿郁景没办法,她上面还有个基地长呢。” 要是能把矿源地图拿出来…… 毕诺,“苏鸿振,呵,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杭元眼皮一跳。 苏鸿振是精神系异能,唯吾独尊,控制欲很强。 他们异能者平时私下都得以敬称称呼,毕诺一个普通人,却敢张开就来,简直不要命。 毕诺垂下头,手紧握成拳,“学长,整个基地,除了你我都不相信其他人了。” 杭元有些意外,他好像也没做什么吧? 毕诺抿唇,“我知道是你一直劝苏鸿振别对普通人逼得太紧,也只有你们队的异能者,没有虐杀过普通人……” 杭元神情微动,他没想到,他平日里那些微不足道的恻隐之心,竟还有人看到了眼里。 “平朔的煤矿还能坚持半年,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带着你队里的人还是提前两个月走吧,郎城就快发生变故了,你……” 毕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咽了回去,起身告辞。 “等等,学妹你别走啊!” 我靠,你要说就说完啊,什么大变故? 难道郁景要篡权?说实话他一直有这个担心。 还是普通人要造反?讲道理,这万一普通人造起反来,郁景他们是不担心,他们队可都是弱鸡啊喂! 或者有兽人潮?小说里面,可是经常出现啊! “哈哈哈,杭队长!”一道雄浑的男声打断他的胡思乱想。 还在拉扯的杭元和毕诺同时回头看。 是卢伍。 卢伍本是笑眯眯准备跟杭元打招呼的,结果这一下就看到了回过头的毕诺。 见到女人漂亮的脸,他先是目光一亮,随后眯眼,思索片刻后,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了。 这是那个本该属于他,最后却被郁景抢走的女人! 第044章 44 卢伍伸手就去抓毕诺。 纤细的肩, 一掌可握。 毕诺压抑住想要动手的冲动,下一瞬,就被卢伍拉到了跟前。 带着股腥味的男人, 痴汉般闻了闻女人颈间的味道。 毕诺看了杭元一眼。 就这一眼,惊醒了还没反应过来的杭元。 他连忙把毕诺拉了出来,“卢队长,冷静点!” 卢伍看着自己空下来的掌心,不悦地睨向杭元,语气不怎么好, “杭队长想跟我抢人?” “哪里的话啊,这是郁队长的人。 卢队长你和郁队长两都是我们基地的重要人物, 何必因为点小事起龃龉呢。” 杭元一边拖住卢伍, 一边给毕诺使了个‘走’的眼神。 毕诺确实没看错, 杭元大概是异能者高层里, 唯一还剩点人性的人,这大概也跟他以及他队里的人大半是研究人员有关。 聪明的人总是明白, 人力是有限的, 永远不要小瞧一个尽管弱小却同样拥有智慧的群体。 杭元到底是四队长之一, 虽然战斗力不强,但在苏鸿振那里还是有几分面子。 卢伍要把人弄伤了, 也不好交代。 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人转身离开。 等人完全消失。 杭元松开卢伍的手, 拍着他的肩,“卢队长,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卢伍气的把桌子拍出裂痕, 看向杭元时, 带上几分轻蔑,“果然是书生, 杭队长就这么怕郁景,连她的女人都护成这样?” 杭元呵呵一笑,“听说上次在酒馆,卢队长就和郁队长因为这个女人打起来了?” 还差点被杀了,这事可瞒不住。 提到之前的事,卢伍表情变了变,随后扯了扯唇角,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那是之前,现在郁景有本事再动我一下试试,呵。” 杭元好奇看他。 然而卢伍却没解释的意思,只目光落在毕诺消失的方向,颇有些不怀好意。 毕诺一个普通人,郁景会放她出门,自然也会让人看着她。 既是监视又是保护。 在她眼里,毕诺有些本事,但也难以与异能者正面硬碰硬。 所以她身上发生了什么,郁景转头就都知道了。 手下的人颇有些不忿,“这卢伍居然敢碰队长的女人!” 相比而言,郁景反而情绪淡淡。 不听话的猫咪,就该受点教训。 她想她之前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她不喜欢毕诺与杭元接触,然而毕诺无视了她的意见。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杭元是个好去处。 何况毕诺那么聪明,单从利益角度讲,杭元就比她郁景好拿捏多了。 何况杭元还洁身自好,对普通人态度也颇为暧昧。 呵。 郁景跨进客厅,没有看到以往坐在沙发上看书的人。 她缓步上了楼。 在卧室门口听到了洗浴的水声。 在郁景字典里,可没有隐私两字,她神色冷淡,伸手推开了浴室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诺就站在洗漱台前,水龙头的水流被开到最大,发出哗哗的声音。 她没有看镜子里倒映的郁景。 她垂着头,双手合十,不停捧着水然后淋到自己身上。 水珠四溅。 本宽松的白衬衣被水浸透后,都贴着身子,勾勒出了她肩窄腰细的曲线。 她不停清洗着,一遍又一遍,直到洁白的肌肤擦拭出明显的红痕。 郁景皱眉,出声打断,“好了。” 然而她的声音,毕诺置若罔闻。 到底没忍住,走到她身边,握住手腕,微一用力,把人转了过来。 不知道是沾了水,还是别的什么,以往清冷的黑眸,此时泛着水雾,眼眶还带着淡淡的红。 不过她的瞳孔依然黑白分明,但静静的,又仿佛压抑着许多东西。 像只本可以驾驭水花的天鹅。 突然凌乱了羽毛,傲骨下露出了些令人怜惜的脆弱。 郁景不由自主摸了摸她的眼睑,声音是自己都不知道轻和,“好了。” 毕诺垂眸,安静片刻后,抬起下颌,把自己还泛着红的颈项送到郁景的唇边,“郁景。” 郁景目光露在她的肌肤上,轻轻应了声。 仿佛声音再重点,这送到眼前的天鹅就要振翅飞走。 天鹅说,“吻我。” 郁景眸光一暗。 女人似乎不知道自己的魅力,语气里还带着点渴求。 “我只想要阿景的味道……他好脏。” 郁景轻吸口气,毫不客气,附身在她的颈上一寸寸留下自己的痕迹。 唇齿恨不得将人吞吃入腹。 和着水珠,犹如一块上好的冷玉,郁景几乎没法克制自己。 后知后觉的,郁景突然有了股,自己的珍宝差点被人沾染的愤怒。 耳边落下毕诺的声音,“我要杀他。” 起伏的心跳,陡然平静了下来。 郁景轻笑着抬头,看了眼毕诺,吻向她的眼睫,“好啊,不过……” 毕诺看她。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得自己动手。” 今天这美人计倒是进步了不少。 “嗯。” “你倒是自信。” 郁景做事一向随心,既然应了,就不会反悔。 坐在沙发上,她当着毕诺的面,把一把枪拆开后又组装上。 “这枪叫格.洛克17。” 说完,她抬头把枪挂在指尖上,递到了毕诺的面前。 基地即便有军火库,但枪依然是稀有物件。 就算是郁景的队员,也常常是出城时能带枪,回城后却要把枪归档。 一把枪再加上毕诺本身的格斗能力,她至少能单杀百分之七十的异能者。 “谢谢。” 郁景毫无心理压力受了这道谢。 但等发觉毕诺的注意力全被枪转移后,又扯了扯唇角,“会用吗?” “不会。” 意料之中,毕诺末世前是个普通大学生,末世后又是个普通人,哪来的机会摸枪。 郁景拉着她走到门前,双手从身后拥住毕诺。 毕诺眸光微动。 这姿势倒是很像当初在白鹤山顶,她给郁景指北极星时的姿势。 果然风水轮流转啊。 郁景不清楚毕诺心中所想,她淡声道。 “格.洛克17,没有外部保险可以直接开枪……有效射击距离50米,初速度360……瞄准每秒10米移动的目标,校准为1/2个身位,不过如果是速度型异能者,比如我,需要提前预判……至少50米的位移。” 似乎觉得自己说了个笑话,郁景轻笑一声后,又转回正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三点一线,上平中正。” 她带着毕诺的手指,‘砰’的一声枪响。 门外的树干一晃,上面仅剩的干枯树叶全数掉了下来。 最后她轻声在毕诺耳边道,“要杀卢伍的话,你只有一次机会,他的弱点就是他的眼睛,一次不中后……死的人就是你。” 随后注意力似乎又被眼前朱润如玉的耳垂转移开。 唇一下下落在耳垂上。 “阿景?” “收点学费” 盘根错节的树林里,随时都有危险。 郁景队伍里的异能者成员通常有男有女,但普通人却基本都是男的。 所以当多了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个漂亮的女人时。 一众人自然都有自己的揣测。 他们不敢对郁景不满,但不乏时而用冷漠的视线打量毕诺。 这里不是一个漂亮废物应该出现来证明自己宠爱的地方。 又是一次捕猎行动。 各种陷阱的中间,是一具高挂着的麻醉后的兽人躯体。 红色的血迹顺着它的脚尖不停滴落。 第045章 45 兽人的血里有种特殊物质, 极易吸引同类。 只要挂出新鲜的兽人血,方圆几里的兽人都能被吸引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普通人在小队部署里,属于火力压制的第一线。 等兽人距离再近些, 火力失效后,才是异能者出动的时间。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时间总无法掐算的那么准确。 异能者接应不及时就会有普通人牺牲。 这种拿命去拼的活动,理所当然的也没人愿意跟毕诺守一个方位。 毕竟新人,保不齐就会出问题,她自己死也就算了, 还多半会连累到跟她一个方位的队友。 毕诺倒也无所谓,拿着队里发给她的麻.醉枪, 目光紧盯着丛林深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一阵轻微的响动。 她侧头一看, 她身边还是过来了一个人。 男人没说话, 只一言不发握着自己手上的步.枪。 男人在末世前是个职场精英。 末世后, 起初也靠着脑子杀过几个为非作歹的人。 但等到人类中出现了异能者后,原本还能靠着智力弥补的东西, 一下就拉出了巨大差距。 不过他一直信奉的就是狼性文化, 对于生存这种事, 他计算的很清楚。 加入郁景小队,对于他来说, 就是目前最好的一条职业发展道路。 如果留在平民区, 照异能者的压榨程度,他的身体机能只会越来越差, 且心理状态也会被消磨。 所以他必须加入异能者小队。 所幸他人还算聪明, 末世前也经常健身, 相比普通人还是有优势的。 加入异能者小队,也不是终点。 如果去别的队长手下, 那他也永远是小队里的底层。 但如果是郁景这里,只要他有能力,几次任务后,就可能成为小队长。 这种能提升地位的事,他自然不会放过。 而这次,来到毕诺身边,他同样是因为看到了晋升的机会。 郁景的女人,如果他能保护成功,多少会在郁景脑海里留下印象。 并且据他观察,这个女人从头到尾还算冷静,应该不至于危险一来,就吓得双腿发软。 那么只要第一波火力攻击后,撤退时带上她,应该并不难。 男人默默做好了打算,蹲在了距离毕诺不远的位置。 不过,等兽人来时他原先的所有计划都瞬间被打乱了。 前去探情况的异能者回来了,他比了个手势——‘四’。 四个兽人! 几乎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在异能者出现后两秒,丛林里,变异鸟类发出了粗嘎的惊叫声,随后是拍着翅膀飞上天空的动静。 显然,兽人来了! 毕诺的瞄准点一直放在被悬吊着的兽人身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办法。 快速移动的兽人,无法瞄准,她只能提前预判。 指望着兽人会一出现就直奔着这只诱饵而来。 异能者们早已不见了踪影,包括郁景,大概是藏匿了起来。 一时间目光所及,就是一群拿着热武器的普通人。 几个呼吸间,丛林里窜出几头兽人。 这还是毕诺第二次见到这个东西。 兽人作为人类目前最大的敌人。 它远比末世前人们想象的丧尸可怕。 黑绿色的肌肤,修长且灵活的四肢,轻易在树干上悬挂攀爬,他们的眼睛和人一样,黑白分明,滴溜溜乱转,看上去极有灵性。 不过也只是看上去,哪怕它们曾经的亲人站在眼前,它们在撕碎后也照吃不误。 毕诺没急着动手。 这些兽人显然已经有了警觉性。 它们围绕着诱饵不停移动,没有急着上前。 似乎还在观察周围的环境。 一群人屏住呼吸。 陷阱就设在诱饵的周围。 但突然,一只兽人,不知道听到或闻到了什么。 抬头看向了这个方向。!! 众所周知,兽人的速度,普通人无法匹及! 一旦被它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砰”有人开了第一枪。 连锁反应,瞬间‘砰砰砰’枪声激荡起来。 先是远射程的步.枪,狙击枪,然后是重火力,接着是短射程的散.弹枪和麻.醉枪。 这些枪声,压根没射中兽人,反而让它们立刻警醒起来,躲开了陷阱的位置。 毕诺旁边的男人用的是后坐力较强的步.枪,近百米的射程,一枪擦中了最初发现他们位置的兽人。 兽人龇牙咧嘴,锁定了这个方向,显然被激怒了。 男人转身就跑,余光里却看见,毕诺还拿着麻.醉枪,一动不动。 麻.醉枪只能算辅助装备。 三发针管,射完就跑,几乎没人指望麻醉针发挥什么作用,所以算是最轻松的任务。 结果这女人倒好,不知道是吓住了还是怎么的,这半天,一针都没射出去。 男人本身就被锁定了,原先想着升职的念头也不翼而飞了,只能仁至义尽喊了声,“快跑!” 随后也不管她听没听到,自己一马当先,朝着异能者指定的位置跑去。 毕诺没动。 原因很简单。 这是她能瞄准兽人唯一的机会。 兽人急速奔跑的过程里,每秒三十米的移速,中途随便偏点角度,普通人就是想预判,也根本不可能。 但这次,它是追着人过来的。 线路唯一,从远到近,几乎是条直线。 麻醉.枪射击速度十一米每秒,兽人的移动速度三十米每秒。 从它在一百二十米的位置被击中,到它快速靠近,毕诺有三秒的反应时间。 三秒。 可以做很多事情。 ‘咻!’ 麻醉.枪的破空声。 扣动扳机后,12m/s的射击速度加上兽人30m/s相对速度,最终速度是40m/s。 尽管和步.枪相比* 差距还是很大,但针管已经稳稳尽根没入兽人的眼睛。 兽人脚步一顿,霎时发出尖锐如猪叫般的声音。 但这个东西很记仇,转瞬疼痛就转为对毕诺的恨意。 原本锁定的目标也立即发生了变化。 麻醉效果延迟时间是两秒。 完全足够兽人跑到毕诺面前。 不过扔下麻醉.枪的空档,兽人已经到了毕诺跟前三米。 手掌拍在树干上,借力垂直向后倒去,兽人尖利的爪子刹那擦过她的额头。 甚至能感觉到指甲勾住了她的头发。 心跳急剧加快。 格.洛克17的枪声差点没掩住她的心跳声。 兽人被击穿腹部的同时,麻醉生效的时间到了。 尽管末世后人体素质得到了提高,但这两个动作做完,毕诺就感觉浑身发软,眼前出现一瞬间的黑暗,显然是肾上腺激素爆发的后遗症。 这个身体……太差了。 她还在不满自己的弱小。 却不知其余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毕诺解决了一头,还有一头也被来接应的异能者们解决了。 不过…… 百米远的树干上,郁景一个人对上了两头。 那两头光凭大小,就能看出是四个兽人里最强的两头。 快速移动中,其余人几乎无法看清它们完整的模样。 他们穿梭在十到二十米高的树干上。 其余人也只能远远看着,想支援,但一是速度跟不上,二是热武器容易误伤队友。 战况焦灼。 毕诺捡起了麻醉.枪,她瞄准了三人之间的某个位置。 原本跑远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他刚想拦,“别开——”枪字还没出口。 针管已经射了出去。 毕诺射的地方,目光所及是空无一物的。 这几乎是一发明显的空.枪。 但一秒后,原本空荡荡的树干,落下了一只兽人。 毫无所觉的兽人,自己稳稳接住了这只麻醉针。 兽人并没立即倒下,只愤怒的叫了一声,继续去追郁景。 显然以为是郁景用了什么方法弄疼了它。 毕诺默默收回了枪。 她只是发现兽人喜欢借力的树枝从粗细程度上来讲,其实与它们的体重是有规律的罢了。 预判的这一枪,中了当然好,没中也罢了。 但所幸,她猜对了。 两秒后,中了麻醉.枪的兽人陡然晕倒,从树干上磅的一声掉了下来。 原本还在溜怪的郁景勾唇,迅速从防守转为了进攻。 半分钟后,战斗结束了。 一时间众人都没说话。 普通队员不说话,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是无fuck说的震惊,这女人怕是从哪来出走的枪王吧。 异能者队员不说话,是怕被郁景骂,他们一群异能者还不如个普通人有用,这会儿降低存在感才是上策。 总之此时的中心是郁景。 修长有力的双腿轻松落在了毕诺的面前。 毕诺和那双还带着兴奋余温的双眸对视了一瞬后。 视线陡然发生了变化。 她被人拦腰抱起。 毕诺莫名其妙。 随后郁景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还带着汗意和血腥味的胸腔发出阵阵震动。 她嚣张的,得意的,无所顾忌的说道。 “哈哈哈,看到没,我的女人!” 第046章 46 恭维声此起彼伏。 毕诺一战成名, 至少在郁景的队里是这样。 谁都知道有这么个女人,虽然是普通人,但很强, 第一次出手,就带走了两头兽人。 不过这些流言传到外界,多数人只是一笑置之。 心想,郁队长这是遇到真爱了?但用这种方式给自己女人贴金也未免太假了。 哪怕之后又有几次消息传来,信的人也少之又少。 不过,‘毕诺’两个字, 还是在异能者社区变得有名起来。 又一次任务结束,其余人在收拾战场。 毕诺蹲在一颗竹子前。 这个地方在山谷里, 谷内温度比外界低了十多度。 以至于好几种在外界已经灭绝的植物, 在这里, 居然变异成功了。 比如她眼前这颗竹子。 竹身和人一样粗。 按比例来讲, 它可以成长到几十米。 但现在这颗竹子不过几米高,叶片泛黄。 用手指一摸, 竹壁还是软的。 毕诺绕了一圈, 果然在竹身一半的高度, 看到一个黑洞。 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还不等验证。 身后落下一人。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灼热的掌心握住她的腰,略一用力, 就迫不得已转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眉目张扬的女人下一刻就要压过来。 考虑到这竹子这会儿可不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 毕诺伸手挡住了她的脸。 郁景动作一顿, 被挡住的唇抿起来,显而易见的不悦了。 毕诺垂眸, 指尖轻轻拂过她脸颊上不知在何处溅到的血迹。 “乖一点, 竹子里有东西。” 后半句说的什么郁景完全不在乎, 只纠缠前半句,收紧放在毕诺腰间的手, 语气恶劣,“你让谁乖一点,嗯?” 毕诺摸了摸她耳边微微柔软的绒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安抚般亲了亲她的唇,声音轻软,“除了阿景,还能是谁。” 明明是偷换概念。 郁景居然也觉得很有道理。 大概是被顺了毛,心里舒坦些了,又重新回到最初的问题。 她朝竹子抬了抬下巴,“里面有什么?” “可能是竹笋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想要?” “嗯。” “让开点。” 毕诺应声站远了点。 郁景从旁边人手里接过一把唐刀。 轻轻一劈,竹子就断开了,露出了空空如也的内部,原本白色的竹壁,变成了黑色,犹如被烧焦了一般。 更加确定里面有虫了,只是不清楚攻击性怎么样。 毕诺,“小心点。” 郁景没说话,顺着横刀口,一刀向下,人粗的竹子,被片成了一个截面。 一只橄榄球大小的白色虫子拥挤的趴在一段竹节内。 被叫过来拿刀的队员,看到这么只…… 哪怕颜色晶莹剔透,但身上一节节的,黑头白身,不停蠕动着的大虫子,还是忍不住露出恶心的表情。 明明蜘蛛、甲虫这些危险性高的还能接受。 郁景把唐刀顶在肩上,语气随意,“变异蛆?你要这东西干嘛?” 毕诺沉默了一瞬后,也懒得纠正她这个称呼,“末世前,它是可以吃的。” 显然是想看看,变异后,它是否可以食用。 郁景神色古怪,轻‘啧’了一声。 她用刀尖戳了戳虫身,确定这东西只会蠕动,没有攻击性后,带着点妥协,“行吧。” 然而‘行吧’后,几分钟过去了,没人行动? 郁景看向毕诺,刚好毕诺也在看她。 不等人开口。 郁景挥手,妥协道,“得得得,那个……” 说着她视线开始环顾四周,显然在挑选别的‘受害者’。 “队长,我来。” 一脸精英相的男人站了出来。 毕诺扫了一眼,认出了他是谁。 第一次出任务时,蹲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 郁景点头示意他去。 男人找了个背包,把那只橄榄球大小的虫子塞了进去,随后面不改色背在了肩上。 回去的路上。 毕诺和郁景是一辆车。 看着窗外飞快后退着末世特有的萧瑟景色,毕诺道,“为什么这么久,基地还没找到可以育种的变异动植物呢? 步队长不是生物型异能吗。” 生物型异能对动植物的特性能直觉性分辨。 基地食用的肉,还是末世前的腌肉以及养在恒温室里未变异的禽类。 所以基地每天要花费的电量都十分可观。 这也是杭元不停想要找新能源的原因。 如果找不到新能源,基地也就失去了稳定的食物供给。 到时候恐怕基地的人就得过上电气时代以前靠捕猎生存的生活方式了。 郁景单手操作着方向盘,神情闲适,“步滢?她在研究别的。” “别的什么?” 郁景勾唇,看了毕诺一眼,“这可是个机密,不过……” “你可以猜一猜,我给你三次机会~” 显然这机密在郁景心里也没那么重要。 毕诺垂眸,思考了片刻。 步滢的存在感很低,但基地管理的方方面面都有她的身影。 而她和苏鸿振又似乎是男女关系。 苏鸿振这个人,野心旺盛,控制欲强,最大的目标,恐怕就是维护自己的地位。 再联想到每次郁景抓的兽人都要送回基地…… 显然他们在研究变异机制,但这肯定不是最终目的。 “他们在研究如何让异能者变的更强?” “宾果~” 郁景打了个响指,不吝夸奖道,“我宝贝可真聪明。” 这个答案,令人惊讶,但又很符合上层的思维。 就仿佛百年前,人类陷入战火,科学家们也不曾考虑如何让人们过上更好的生活,而是不停研究着武器的更新换代。 不过从世界线来看,这东西现有科学根本只是在做无用功,他们百年内都不可能研究明白。 白白浪费了科学资源。 …… 回别墅后,没多久精英男就把背包送了过来,同时还递了投名状。 他的名字叫任行。 一段自我介绍结束后,他压低了声音,“毕姐,说真的异能者再好用,那也是队长的人,但我就不同了……” 他意有所指。 毕诺看了他一眼。 这人放在古代,倒是个搞宫斗的好手。 眼见正经官升不上去,就开始走外戚路线? 不过毕诺现在确实缺人手。 等晚上郁景回来后,毕诺便提了句。 郁景随口就应了,还给她多分了一个。 从某种程度来讲,郁景还算好说话,只要给出符合她逻辑的理由,她没有不答应的。 多分的那个人,第二天到毕诺跟前报道,居然还是熟人。 纪庐身边那个小年轻。 青年这次学乖了,在毕诺面前老老实实地汇报了组织这段时间做的事。 总计26个成员,渗透进了各个异能者队伍。 严忆也到了异能者社区,已经被步滢小队招揽了。 接下来,能做的事,就只能靠毕诺自己了。 第047章 47 越是这种时候, 越不能急。 何况…… 任务想做的完美,引导郁景始终是大头。 系统弱弱道:“我还以为您都忘了这件事了……” 毕诺坐在沙发上翻着小说,淡淡道:“没实力的时候, 总没那个心情。” “现在有了吗?” “一点吧。” …… 被验证可以食用的竹笋虫,烤制好后,送到了别墅。 郁景从楼上下来,正看到毕诺坐在餐桌前,眼眸低垂,拿着西餐刀安静分割着。 那样子好似在西餐厅里吃牛排, 旁边还得有个拉小提琴的。 不过餐盘里的东西,即便已经被切成了小节小节的, 但还是能看到最初的形状。 郁景对此不作任何评价, 绕过餐厅, 直接走到客厅, 捡起沙发上的皮质枪套,往腿上绑。 “你要出去?”毕诺声音从身后传来。 郁景‘嗯’了一声, 一边检查枪套有没有戴牢固, 一边漫不经心回复道, “队里有点事,我要去处理一下。” 毕诺看着她的背影, 放下餐刀, “不尝一下吗?” 郁景没应声,无动于衷的背影看上去有些高冷。 “竹笋虫靠吸食竹汁长大, 很干净的, 而且体内含有丰富的营养物质, 口味鲜美。” 毕诺带着点诱哄的味道。 “阿景,吃一点吧。” 不过郁景哪怕不挑食, 但到底没缺过食物,让她吃不喜欢的东西,那也是不会愿意的。 她直截了当,淡声拒绝了,“不吃。” 确定皮套戴牢固了,把枪插了进去,郁景直起身。 还没转身,腰就被人从身后抱住。 毕诺手臂纤细,虚虚环着她的腰没用什么力道。 郁景挑眉,回过身看她,心里已有某种预感。 果然刚转身,就被女人用唇喂了某个东西。 她长了张极具欺骗性的脸,模样漂亮到圣洁的地步,但那双黑眸里时不时又透出些真实本性来。 总之不如表面那么纯良的。 “阿景是害怕了?” 比如说这话时,表面疑惑,眼里分明是戏谑。 郁景看了她一瞬,接受了她的喂食。 最后尝了尝味道,只要不看到那东西的模样,其实还不错,甚至有股奶油味? 不过…… 郁景摩挲着她揽在自己腰间的手,凤眸微眯,“少用点这种色·诱手段。” 女人轻笑道,“阿景该反思一下,这招为什么每次都对你有用。” 郁景微顿,片刻后反应过来,抬了抬她的下巴,“你倒是清楚的很。” 毕诺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指从下巴改到自己脸颊,这姿势亲昵,转移话题也转移的理所当然。 “阿景既然不吃,那过会儿我给杭元送一些过去吧。” “杭元?”郁景目光凝在她脸上,“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遇到卢伍那次,是他给我解了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诺垂眸,神色淡了些,似乎提到‘卢伍’就情绪不怎么佳。 郁景看了她片刻,收回手,“随你。”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毕诺去找杭元的时候,他就站在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商业街尽头。 听到脚步声,他回头微笑道,“学妹,你最近可是出名了。” 毕诺在郁景队里发生的事,他自然不可能没听说。 毕诺没应声,只抬头看向远处。 那里是平民区一角,远远能看到不少黑点在移动着。 “学长似乎很喜欢从这里看他们。” 杭元摊了摊手,“也只能在这里看了,我可不想去他们跟前看。” “为什么?” “或许跟君子远庖厨一样的道理吧,眼不见为净。” 毕竟平民区里普通人的面貌用末世前的话来说,是非常的没有人权。 杭元带着点清醒的沉沦。 伪善且承认自己的伪善。 “听说培养室的蔬菜供给异能者社区后,其实还有剩余。” 但剩余的菜宁愿切碎了喂牲畜,也不会分给平民区的人。 杭元黑框眼镜下的那双眼睛,带着点清醒的残忍,“患寡不患均,多的那点菜,最多提供给百来人,但平民区多少人?一万多人,怎么分?所以不如一点希望不给。” 毕诺对他的观点,也不意外。 只道,“培养室种植总不是办法,即便有更多的能源,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学长有想过寻找变异后的新育种吗?” 杭元笑了一声,看向毕诺。 “学妹,你恐怕还不明白一件事。” 毕诺挑眉。 “末世前,培养新育种,动轴都要5-10年,何况是现在呢。 现在我们可一年内能源都成问题了,到时候异能者还好,总能在基地外存活下去。 但普通人……恐怕就惨了哦~” 分明在点毕诺。 不过毕诺不以为意道,“在我看来,这不是的能源问题,这是能力的问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要建立一个生产力富足的城市明明很简单,但整整两年过去了,你们异能者为了保持自己的优越性,还沉迷于落后的奴隶社会。 何况我也不同意你说的异能者还好,普通人却惨了的观点。 就比如……我和你。 学长应该听说过我的事。 就该知道,我一个普通人想在基地外存活下去很容易,但你却不一定了。” 甚至还有大批的什么听觉,视觉,味觉异能者,这些人同样没什么战斗力。 杭元扯了扯唇角,“行,可能部分异能者也挺难过的,但肯定是普通人更难过。 而且学妹也未免把基建这种事想的太简单了吧。 你知道仅仅一个煤电厂,我们要从零建起,其中要复原多少技术吗!” 末世前学术发展已经细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了,每个综合技术都由很多细小技术组成。 他们队里倒是有一个人之前的研究与燃煤电力有关,不过他研究的是汽轮机冷端系统,让他构造一个电厂,却是懵逼的。 也不是没有能单人主持一个完整项目的。 但那种级别的专家,呵呵,恰好他们没有。 现在基地非常缺乏人才,只要是学基础科学的,哪怕才刚刚大学毕业,也都被他收纳进队里了,不过就算这样也不过百人。 毕诺带着点疑惑,“为什么要从零开始建呢,郎城百里远就是A城,A城是有名的工业城市,里面能有建立电厂百分之八十的器件。 剩余百分之二十,只要知道设计图,建起来不很快吗。” 杭元顿了顿,“A城是哪儿?”有名吗,他怎么没听说过。 “难道你们磨煤器,凝汽机这些都是自己做的?”毕诺不可思议看他。 这目光好像是在质疑他的智商,杭元挽尊道,“没有,我们从别的电厂卸了些能用的材料,只有找不到的,才自己在研究……学妹你、似乎对这些也很了解?” “嗯,毕竟能源勘探不怎么好就业,所以我还申请了能源与动力学的学位,这种老式发电模式在新能源面前都快过时了,不过我还是研究过……” 毕诺淡声道, “护城河上游十来里,在甘于峡口,可以水利发电,用螺旋涡轮机…… 学长之前想建沼气池,最后失败的原因,就是技术太原始了,大体量的沼气池发电,必须用到燃油机…… 变异动物的入侵,可以建设护城电网…… 还有通信问题,局域网的建设,其实还算简单……” 杭元对这些完全插不上话。 不过如果毕诺说的这些都能实现的话,那基地的未来…… 他目光越来越亮。 不过这一切到最后都归为一个话题。 “但这一切的建设,都有一个前提,它们很需要人。 不光建设,后期的维护,生活物质的生产等等一系列。 学长,人力在哪个地方都是很重要的资源。 哪怕是顶尖的异能者,就像郁景,她也不想过上茹毛饮血的日子。 我们完全可以回到像末世前那样富足且充满安全感的社会,每个人都各司其职。 孩子有学可上,图书馆可以再建起来,甚至就是精神娱乐方面,也不像现在一到夜晚就寂静无声。 异能者和普通人,其实是可以双赢的。” 毕诺用很平静的语气说出了一番完全让人无法平静的话。 杭元目光复杂。 他看向毕诺,沉默半天,叹了口气,取下自己的眼镜用衣角擦了擦。 轻声道,“虽然我也想回到过去,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苏鸿振是压在所有人头上的大山,以及他的大批追随者,都是狂热的‘异能者优先’份子。 他们不会同意什么‘人人平等’,何况这些人还代表着现今的最强武力。 “学长。” 杭元正沉浸在莫名的失落中,闻言漫不经心应了一声。 “你只需要一直支持赢得那一方就好了。” 杭元诧异抬头。 毕诺回视他,唇边勾起一道莫名的微笑。 现在苏鸿振赢,他站在这一边,她不怪他。 不过等她赢的时候,可要一视同仁啊。 毕竟杭元的队伍,在未来郎城的重建里,还是很重要的。 收编比消灭他们的收益更大。 费了这么多口舌,她可不喜欢做无用的事。 第048章 48 毕诺也不是每次都跟着郁景出城。 郁景是个人喜好狩猎。 而对毕诺来说, 什么事最有用,什么事就是她的喜好。 就像现在。 小别墅的后院,干瘪瘪的没有任何绿化。 但好歹比房间内敞亮些, 毕诺在院里铺了一张木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桌上是几张一米来长的白纸。 她一手拿着直尺,一手拿着笔,两三小时下来,就手绘了五六张电厂、电网的设计图。 每个图上的尺寸都标的清清楚楚。 没有一丝涂改,好像在落笔前,这些数据便早在她脑中存在了。 关键器件的生产厂家, 她也贴心的把地址备注在下面。 可谓是保姆级教程。 画完后,目光略微检查了一遍, 就把图纸一卷, 交到了小年轻手里。 “送去给杭队长。” 小年轻本名叫汪方。 最近经常帮她跑腿送这些东西。 他是亲眼看着毕诺一笔笔画出来的, 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心里颇不得劲儿, 感觉这东西送到杭元那里,不就是让异能者变的更强吗? 不过心里再多不理解, 他到底没有多嘴, 只因为在来之前, 就跟纪庐保证过,多做事, 少说话。 但年轻人的心思, 毕诺一眼就看出了。 她一边用湿毛巾擦手,一边缓声道, “民生相关的东西, 越早建设越好, 以后我们也用的上。” 汪方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 这是在对他解释吗? 明白的同时还有些微的受宠若惊,平时毕诺话很少,感觉挺冷漠的。 汪方愣愣‘哦’了一声,接着又怕这回答太敷衍,连忙补了句,“知道了。” 毕诺点头,“去吧。” 图纸送达时,杭元正和一个华发早白的中年男人在办公室讨论问题。 图纸送来后,两人的话题自然就落到了毕诺身上。 中年男人末世前是个物理教授,末世两年里,眼睁睁看着亲人全部死去后,在他心里他自己就只能算苟活了。 或许他对这个世界唯一的用处,就是把自己知道的东西留下来。 但……苏鸿振夺权后,基地回到了野蛮状态。 如果不是杭元力保,他这个年纪这个身体,恐怕早在平民区没命了。 但他们寥寥几人活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象征人类最先进文明的航天物理生物等各个方向的珍贵数据,被泯灭在无人守护的研究所里。 这些瑰宝的失去,他们无能为力看着,真是心在滴血啊。 甚至就是现在保留的一些东西。 没有人才继承的话,也很可能让科学发生断层。 等他们这一代过去后,有预感,人类科学大概会倒退百年。 人才是多么重要啊。 但…… “好可惜。” 看着桌上这些明显展示着女子资质不凡的图纸。 既可惜于她无心和他们走上相同的道路,也理解她的选择。 “小女孩未来的路还很长,选择了一条更有希望的路,无可指摘。” 毕竟这时候的基地,选择搞科研,几乎是无望的。 相比中年男人的惋惜,杭元表情就复杂多了。 小女孩? 这特么是妖怪好吗。 不过……她确实选了条更有希望的路。 但挺难走的。 郁景很少受伤,今天回来时,手臂居然受伤了。 一开始毕诺还没发现,因为她的行动几乎跟以往一样。 先是去洗澡,洗完澡,换了身衣服下来,见毕诺在画图,就自个儿在旁边玩飞镖。 等快吃饭时,毕诺抬头,才发现她胳膊上绑着纱布。 握住她的手腕,看着她手臂处乱七八糟的绑法,“伤口见水了?” 身上还带着点沐浴香,分明是洗过澡下来的。 被握住一只手腕,一点不耽误郁景抬起另一只继续投飞镖。 ‘咻!’ 镖针轻松命中十米外标靶的中心。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郁景不以为意‘嗯’了一声。 视线悠悠从标靶收回,就对上了毕诺的眼睛。 那双黑幽的眸子里,一瞬似乎氤氲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但也只一瞬,等她再想探清时,毕诺已经松开她的手转身朝着屋内走去了。 空下来的手心失去了某种温度,牵连着伤口,多了些不舒服。 郁景‘啧’一声,握紧了手心。 将那点奇怪的感觉化为灰烬。 但不等余温彻底泯灭。 毕诺又出来了,拿着碘酒和纱布。 郁景坐在桌边,单手撑着脸颊,看着毕诺重新给自己上药。 女人的目光始终只落在她的伤口处,眼睫轻垂,带着点专注,一瞬不瞬。 这角度能看到她清冷的睫羽,挺翘的鼻尖,以及平直的唇角。 总的来说,有些冷淡。 气氛颇为凝滞。 郁景垂眸,指尖点了点桌面,挑起个话题,“是个兽人,有点狡猾,让它给跑了。” 然而她的话题,等了半晌,也没人应声。 郁景指尖缓了下来。 在她眼里,毕诺一向目标明确。 从最初脱离她,到后来的回到她身边,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目的。 但不管什么原因,总之扮演起她情人时是称职称责的。 就算她在她眼皮底下要做些什么,她也不在乎,就当各取所需好了。 但现在…… “怎么不说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本撑着侧脸的轻松,变成了抬着下颌,从上到下的审视。 毕诺没有抬眸,安静几秒后,淡声道,“不想说话。” 她倒是直接。 郁景扯了扯唇角,微微一晒道,“为什么?” “心疼。” 她说的平平淡淡,普普通通。 以至于,第一瞬郁景还以为是个别的什么同音词。 但等下一瞬,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后…… 还在上药的手臂突然就有些痒,没忍住摆了下。 “别动。”毕诺冷冷道。 郁景抿唇,探究地看向毕诺的眼睛。 然而毕诺看也不看她,那纤长的睫毛像纱帘,把人分隔两端。 片刻后黑眸突然抬起,“明天中秋,就别出去了。” 目光水般沁透,刚一对上,便觉得心头不适,像以前玩打火机里的点火器一样,麻麻痒痒的,怪不舒服。 郁景错开了视线。 沉默一会儿后,捏了捏指尖,“嗯。” 第049章 49 郁景在家才待了半日, 就觉得无聊的厉害。 明明是某人叫她留下的,偏偏一早就不见了人影。 最后还是在书房找到了她。 这别墅的书房很简陋,不过是一张实木桌子和一把四角凳, 就这毕诺也在里面坐了整整一上午。 郁景眉眼恹恹,窝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个人玩着围棋。 毕诺其实也不是在做多重要的事,只是要考虑育种的准备工作。 最重要的种子都还没找到,育种区建起来也无济于事。 这方面她还挺需要步滢那边对现在人类体质的研究数据的。 不知道严忆情况怎么样了。 消磨会儿,一上午过去了,等毕诺出了书房, 一眼就看到了窝在沙发上的郁景。 郁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但并不抬头。 一只手撑着脑袋, 受伤的那只则闲闲把着棋子玩。 毕诺走近, 颀长身影模糊印在棋盘上。 郁景依然无动于衷。 眸光微转, 毕诺弯腰, 柔软的唇瓣轻轻在她的侧脸印了一下。 郁景这才懒洋洋抬眼。 一双长腿悠悠搭在一起,占据着整条沙发。 毕诺:“要我陪阿景玩吗?” 郁景不冷不淡, “你是大忙人。”怎么都带着点讽味。 还真是熟悉的语调。 毕诺屈膝与躺在沙发上的她视线平齐, 黑眸里带着些微的笑意, “那阿景是什么?” 郁景不吭声,绷直指尖去够对面阵营的棋子, 这姿势明显会扯到伤口。 毕诺握住她的手指, 把她的动作拦了下来。 白皙的指尖代替了她,取下一颗黑棋, 吃了她的白子。 郁景看她一眼。 正巧她也看过来, 眉目如画, 笑意盈盈。 她吻了吻郁景的手指,接着刚刚那句话道, “阿景,是大美人。” 清风般的声音带着点赞叹。 穿着欧式背心,短发长了些,落到性感的锁骨。 无论碎发如何凌乱,郁景的五官一直是无可挑剔的。 俊眉秀眼,桀骜乖戾。 很好的把握在毕诺的审美线上。 她的视线太过直白。 郁景不怎么自在的动了动,片刻后,轻哼一声,“花言巧语。” 线条张扬的凤眸半掩着和她错开视线。 “还玩吗?”毕诺好心转移话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郁景扫了眼被她握着的一只手,没回答,只用眼神示意,她要玩,快点把手松开。 毕诺假装没看到,“不玩了?那好吧。” 说着就帮她把棋盘扫到一边。 郁景扯了扯唇角,到底没有阻止。 然而毕诺到这里还没结束,得寸进尺的坐到了她旁边。 自然地将她半拥进怀里。 郁景被迫收回撑着脑袋的手肘。 “干嘛?” 毕诺指了指旁边一挪小说,“看吗?” 郁景瞟了眼书名。 《邪少的甜心宝贝》《霸总的天价娇妻》《我的宝石新娘》 郁景:…… “不看。” 她阖上眼,眼不见为净。 偏偏毕诺担心她无聊,好心给她提供有声版本。 她承认毕诺的声音很好听。 但是这样青山流水的声音读着这些文案…… 郁景接受能力再强,也依然觉得这一幕古怪。 “……缚深拍下了天价钻石那天,接到记者采访,他微微一笑道,是送给我的妻子张然的。 一时间整个娱乐圈都惊呆了,张然?是那个全网黑的张然吗……” 郁景嗤笑一声,“怎么全是拍下什么钻石,宝石的,这东西真那么有用?” 毕诺放下书,看了她锁骨一眼,那颗星辰纹身还在呢。 “大概……有吧。” 毕竟当初她看上去可是很喜欢。 郁景挑眉。 片刻后,“只有这些书了?” 毕诺无辜,“书店里能找到的只有这些。” “其他应该都被杭元给收走了。” 郁景懒洋洋把玩着毕诺手指,“你喜欢什么就去找……”说到这里顿了顿,改了一个字,“就告诉我,我让人去取。” 改之前大概想说的是,‘就去找杭元’。 毕诺轻笑。 郁景指尖一停,凤眸轻睨,“笑什么?” “阿景,吃醋了吗?”她轻声问道。 郁景伸手将她整个人勾了下来。* 贝齿咬住温唇,没用力,但绝不算温柔。 “少脑补些有的没的。” 她轻声应道,“好。” 黑白分明的眸子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润。 知情知趣的女人陪在身边,就是令人愉悦。 这是一下午郁景亲自体验出来的。 晚上吃过饭。 外面天已经黑了。 不过并不能看到月亮,大概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了。 末世一向没什么好天气。 毕诺洗完澡出来,看到阳台上明灭的火光,就知道郁景在那里抽烟。 她走过去,站在郁景身边。 “中秋快乐。” 郁景没立即吭声,大概觉得这话说的挺没意思的,“现在谁还过中秋节啊,都是孤家寡人,还有亲人的能有几个。” 她语气里没有寂寥,就是有点不领情的冷漠。 毕诺不受她的影响,双手搭在栏杆上,姿势轻松。 “人是有感情的,哪怕不是血缘亲人,只要有在意的人,那就算亲人。” 郁景叼着烟,深吸一口,侧头看她,瞳孔的光明明灭灭。 带着点趣味和不以为意,“你想说你和我?” 毕诺笑而不语。 郁景哼笑,“怎么不答?” 毕诺取下她的烟,就着她的唇痕吸了口,轻声道,“语言的力量挺大,但又没有很大。 亲人两个字份量太重,一句话承担不起。” 似是而非的回答,但也算是否定了两人是亲人的意思。 郁景凝视片刻她看向黑暗的眼睛。 明明是她先不信,但等毕诺真否定时,心里又不悦起来。 “那你祝我中秋快乐做什么。”声音冷硬。 毕诺偏头,唇角勾起一丝笑。 带着点洒脱与随意,“我喜欢阿景,祝阿景中秋快乐,有错吗。” 本随着呼吸燃烧的烟火,悄然一滞。 郁景移开目光。 片刻后,在黑暗中嗤了一声,“都末世了,还说什么喜欢不喜欢,小说中毒了吧。” 毕诺低低的笑声伴着风传来。 无端令人恼怒。 毕诺转身,背抵着栏杆,伸手够到了郁景的腰。 郁景看了她一眼,无言地松开了指尖还在燃烧的烟。 下一秒,两人拥到了一起。 毕诺与她鼻尖相对片刻,温热的呼吸交缠。 她身后一轮莹白满月摇啊摇地从漆黑云层里探了出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唇齿相依的味道就如朦胧的月光,将人儿温柔恍惚的笼罩。 次日出城。 毕诺也在队伍里。 到了目的地,一群人开始分工。 毕诺现在手下也带了几个普通人,她安排完几人的方位和顺序。 一回头,就看到了倚在树边的郁景。 她抱着臂,姿势还挺酷的看着她,显然是在等她。 毕诺扬眉,走了过去,“怎么了?” 毕竟郁景每次出城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除非任务完成。 一向是神出鬼没的。 郁景看了她一眼,从兜里取出个东西,手一勾,是一条钻石项链。 毕诺顿了顿,随后唇角有了笑意。 郁景眼里的得意还没蔓上来。 毕诺,“你也中毒了?” 郁景扯了扯唇角,“挺记仇,要不要?” 毕诺没说要还是不要,直接解开了领口,露出一片莹白的肌肤,“给我戴上。” 郁景喉结微动,双手拿着项链环到毕诺颈后。 看着那银白色链条印在如雪的肌肤上,中心一颗闪烁的钻石,不怀好意地顺着领口落进深处。 那里甚至还有个暧昧的吻痕。 毕诺看着她盯着自己移不开眼的模样,勾了勾唇,“漂亮吗?” 郁景并不开口。 只用指尖带着点自己都不曾发现的不舍蹭了蹭那吻痕,深深看了毕诺一眼,离开了。 郁景和毕诺的互动没想过瞒着谁。 方汪又是交代要照顾毕诺的人,本就一直注意着她,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幕。 一时情绪复杂。 等毕诺从那边回来。 他犹豫下,还是压低了声音提醒道,“你可别陷进去了,她现在对你不错,但等她厌了你,你又怎么办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诺看了他一眼。 方汪见有戏,便又继续道,“你要记住你的身份,你是个普通人。” 毕诺笑了笑。 方汪不解拧眉。 才听她道,“不过两年,异能者和普通人,居然就跟以前的贵族和奴隶一样,有了门第之见了?” 她语气玩味,显然没引起重视。 方汪有些恨铁不成钢,“她杀了那么多普通人,你难道不讨厌她吗!” 毕诺偏头,沉吟一下。 大概心情不错,不介意对这个眼睛还算单纯的少年多说一句。 “我也杀过很多人,很多善良的无辜的人。”尽管不是这个世界。 系统看了眼这个目露惊讶的少年。 可惜的摇了摇头。 一颗少男心,碎的稀巴烂。 不过它的宿主……可能真的无法只用善恶来定义。 第050章 50 一天的任务完成后。 回了城, 小队就原地解散了。 郁景倚在古老城墙下抽烟。 时不时抬眸看一眼毕诺那边,在登记枪支和货物。 几个关系比较近的高层过来找她。 耿环打头,“队长, 前天我们捕捉的那个变异兽,检查结果出来了,可以吃,不如我们晚上到酒馆烧烤配小酒?” 其余人也附和。 郁景看了他们一眼,不置可否。 耿环是人精,眼睛一转, 看到那边的毕诺,拔高了声音冲毕诺喊道, “毕姐, 晚上跟我们一起去吃烧烤吧!” 毕诺闻声回头, 看向郁景。 郁景高贵冷艳, 面无表情。 还是耿环道,“队长就指着你陪她呢!” 说这话时, 郁景‘啧’了一声, 偏开了头。 毕诺点头。 一群人短促欢呼了一声。 这时候看着可真像一群正常人。 汪方站在毕诺旁边, 悄然拧眉。 女人和异能者们相处的这么和谐,心中不免有些危机感。 还在平民区的兄弟以及老大, 都把希望都放在了她身上, 但…… 唉,到底是个不了解的人。 她真的可靠吗? 相比汪方心思复杂。 毕诺就随遇而安多了。 收拾完战利品, 朝着郁景走去。 其余人自然把郁景身边的位置留给了她。 毕诺第一件事就是抬起郁景受伤的手臂, 检查了下。 郁景垂眸看她, 任她动作。 异能者体质比普通人好多了,毕诺之前还等了好长时间才好的伤, 郁景这两三天,都好的差不多了。 这么一群人走在街道上,别的异能者几乎都慑于他们的气势,自觉让开了道路。 耿环一脸兴奋,“酒馆推出了新品果酒,一直没时间,这次可要去尝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人搭话,“果酒度数低喝着有什么意思,还是得干白的。” “你倒是找几瓶白的出来,吹牛谁不会。” 一群人争论着,直到在下个转角遇到另一群人。 六七个,都是异能者,其中三个还都是基地重要人物。 苏鸿振穿着一身米白色休闲装,显得极为儒雅。 他手弯处带着一个美艳女人步滢。 步滢穿着玫瑰色旗袍,跟他很是搭配,两人就像一对末世前的上流社会夫妻似的。 而卢伍跟在他们身后,就跟一保镖似的。 但他多半还会为此感到骄傲,这会儿跟其余几个异能者大声说笑,显得既畅快又豪迈。 几人从楼道出来,抬眼就碰到了郁景他们。 双方和谐的气氛皆是一滞。 “是小郁啊。”苏鸿振先开口,眉梢一扬,显得有些惊喜。 郁景抱着臂,也打了声招呼,“基地长。” 郁景身后其余人在她喊过后,也跟着道,“基地长好。” 按理来说,毕诺在一群人中并不突出,但几秒过去,苏鸿振那边的目光居然不约而同都落在了毕诺身上。 步滢一向不怎么喜欢郁景,靠在苏鸿振身边,听着他们打寒暄,一双美眸轻飘飘就扫向了别处,直到看到毕诺那张算是惊艳的脸,目光顿时就变的挑剔起来。 步滢爱美,人尽皆知。 不过她可只喜欢美在自己脸上。 至于卢伍那是不必说,一看到郁景,脸上的笑意一下就没了。 再扫到她旁边的毕诺,心里的不甘和愤恨都快化成实质了。 而苏鸿振…… 他为人谨慎,是下意识扫了毕诺一眼。 不过这一眼,毕诺就感到仿佛有根针倏地扎进了脑仁。 似乎在试探什么。 但也只是这一瞬,下一刻,系统从休眠状态惊醒,对毕诺识海展开了防护。 “什么东西!” 等确定是什么后,系统惊呼,“这个苏鸿振异能不太对啊!” 毕诺眸光微暗,她本以为苏鸿振的异能类似于精神催眠。 毕竟这个世界人类变异的方向,几乎还处于生物层面。 比如听觉,视觉,嗅觉,以及人体极限速度等。 从类别上,可以归为开发了人体潜在的基因能力。 而苏鸿振这种可以隔空实质化的精神力,根本不符合世界设定! 至少与别的变异体系完全不同。 毕诺和苏鸿振短暂交锋了半秒。 相比毕诺沉默,苏鸿振则是瞬间警惕起来。 他的精神力探测,居然对一个普通人失效了。 任何例外都是不应该存在的。 眸中有杀意一闪而过。 郁景若有所觉,凤眸轻抬,带着点打量,“基地长?” 苏鸿振微笑着将杀意掩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发出了邀请。 “小郁,我们正去斗兽场呢,你也来吧。” 耿环几个都不想去,但这儿没他们说话的地方。 只能眼巴巴看着郁景,希望她能拒绝。 不过自家队长的性格他们清楚…… 果然,郁景应得很快,“嗯。” 但应完后,毕诺没有错过她眼中片刻的惊疑和沉郁。 系统,“她拒绝不了苏鸿振的要求。” 毕诺,“为什么?” “她被苏鸿振下了精神禁制,除非特别违背心意,她都会合理化苏鸿振的要求,常常会下意识答应。” 毕诺沉吟。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这才是世界线走偏的根本原因? “别的人呢?” 系统扫了下周围,“只有她,没有别人。这个精神禁制挺高级的,他应该只能给一个人下。” 偏偏那个人就是郁景? “苏鸿振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很难不怀疑。 系统:“这个不知道,我得上报一下,应该是出漏洞了。” “禁制怎么解除?” “你得让她自主产生反抗苏鸿振的意志,她毕竟是女主,只要她愿意。” 脑中对话许久,实际也不过一瞬。 毕诺看了郁景一眼,沉默跟着他们一起朝斗兽场走去。 似乎察觉她情绪不怎么对。 前面有一搭没一搭跟苏鸿振聊天的郁景,突然回头,对毕诺扬眉道,“累了?” 这一下倒是把所有人目光聚集到了毕诺身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而毕诺并不像一个普通女人,成为视线中心后,会觉得站立不安,也并不会懂事地说没有。 她轻轻“嗯”了一声。 郁景扯了扯唇角,懒洋洋地说了声,“娇气。” 接着就对毕诺伸出了手。 毕诺握住了她。 随后,对一直观察着她的苏鸿振微微一笑。 苏鸿振眸光微闪。 他身边同样留意着她的步滢眉头一皱。 这是做什么,仗着有几分姿色想勾引她男人?当她是死人吗? 轻哼一声,步滢撩了撩她的卷发,“郁队长还真长情,这么久身边都没换人?可惜是个普通人,怎么不找个异能者女友呢?” 郁景扫了她一眼,言语淡淡,“异能者都丑,没她漂亮。” 步滢撩头发的手一顿,随后嗤笑道,“哪是没她漂亮,我看是没这她手段厉害吧。 听说……她虽然是个普通人,但除了郁队长,我们卢队长还有杭队长都对她有意思呢。” 苏鸿振挑眉,“哦?”他扫了毕诺一眼,对郁景道,“那小郁就要收收心了,一个普通人而已,别让她太上台面。” 步滢得意一笑,轻蔑看了毕诺一眼。 毕诺无言片刻,还以为步滢为人低调对付起来可能会较为棘手,没想到……还挺‘单纯’的。 本不想搭理步滢的郁景,勾唇一笑,余光扫过旁边的卢伍,“他们再有意思又如何,不属于他们的人,多看一眼都是僭越,嗤。” 僭越这个词,带着明显的贬低。 卢伍怒目而视,“你!” 郁景冷下脸,“怎么?” 苏鸿振自然不可能看着他们吵,不过……卢伍和郁景对立也正是他想看到的。 眉眼带着纵容般的无奈,“好了,斗兽场到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051章 51 所谓斗兽场, 原先是个篮球场。 后来被人用钢筋焊成了底层是牢笼,但上面却可以观赏的地方。 这算是末世后,基地里排得上名号的娱乐活动了。 别管有钱没钱, 各自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玩法。 有钱就押注,没钱就拿命下去赌。 到斗兽场的时候,兽人已经上场了。 尽管被铁链拴住了双腿,但不妨碍它在这个硕大的铁笼里活动自如。 它浑身是血,看上去受伤严重,但即便这样依然在笼子里到处攀爬, 又愤怒又紧张的冲着周围人吼叫,攻击力十足。 当它稍微有些放缓的趋势, 周围人就疯狂起哄, 用手里一切可用的东西, 木棍水瓶不停敲击笼子, 发出哐哐的声响。 回音刺耳,激的它又加快速度攀爬, 更加愤怒的冲着笼子外的人嘶吼。 一个男人, 就是在时候被暴力扔了进去。 他的眼睛刚倒影出兽人的身影, 干枯的唇刚张开,害怕的叫声还没从喉咙里涌出来。 兽人就如箭矢般冲过去。 尖利的爪子愤怒地刺穿了他的胸腔。 毫无抵抗之力, 四肢犹如豆腐般被撕碎。 血液伴着血肉, 烟花般绽放。 围观的人发出兴奋的喊叫。 连苏鸿振也忍不住拍了拍铁栅栏,为这绝对的力量感叫好。 扫了圈几人的神态。 卢伍握紧双臂, 肌肉隆起, 盯着兽人, 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步滢则在鼻尖挥了挥手,美眉蹙起, 显得对这些血污挺厌恶的。 而郁景则抱着臂没什么表示,毕竟这些兽人当初就是他们队捉回来的。 或许余光察觉到了毕诺的视线,侧头看来。 眉梢轻挑,无声询问她‘怎么了?’ 毕诺摇了摇头,移开视线。 这像是一场舞台剧。 平民男人的出场不过是个小小的开胃菜,用来验证兽人的强悍。 之后才是正戏的开始——异能者与兽人的搏斗。 裸着上身,身强体壮的男人,挥舞着双手,笑嘻嘻从台前走过。 进铁笼前特意向苏鸿振这边鞠了一躬。 苏鸿振在崇尚暴力的异能者队伍里拥护度从来不低。 苏鸿振点点头,当回了一礼。 男人开始了和兽人的搏斗。 兽人对普通人犹如不可战胜之物,而异能者在它面前却有一搏之力。 他甚至能接住它的爪子。 这样的前后反差,无情衬托了异能者的‘英勇威猛’。 毕诺目光平静。 而她身后的汪方却开始脸色泛白。 汪方接触的异能者可以说一直是底层。 在郁景队里,他也看不到郁景战斗的场景,只知道她神出鬼没。 其余异能者则看上去也没比毕诺厉害多少,以至于他一直觉得异能者也没什么了不起。 但今天,他才意识到两者的差距原来这么大。 或许为了在苏鸿振面前表现,男人渐渐将战场引到了这边。 尽管郁景和卢伍几人都在,兽人不可能有逃脱的危险。 但等那只庞大的黑绿色怪物,张牙舞爪从远到近倏地趴到了他们眼前的铁栅栏上时。 还是带来了瞬间的肾上腺素飙升。 毕诺眸光微闪。 而汪方直接退后了一步。 所幸周围没人注意到他,但他还是为自己后退的这一步,脸色难看。 平时捕猎兽人大多靠的团队协作,并且提前布好陷阱,如果陡然遇到,凭它们的力量与速度,胜负还真是难料。 尽管斗兽场里,男人没有把兽人弄死,但坚持了一刻钟,已经符合要求了。 场间休息,又到了拿平民来喂食的时间。 这场景,毕诺不欲多看,带着汪方转身走了。 郁景只看到了她离开的背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鸿振‘咦’了一声,“她怎么走了?” 郁景盯着笼子里血肉模糊的场景没有说话。 倒是步滢凉凉道,“估计是对她同类的遭遇感同身受了呗。” 周围有哄笑声响起。 就仿佛一群狼,看到瑟瑟发抖的羊时,那种得意。 郁景抬眸,淡淡扫了他们一眼。 笑声瞬间没什么底气地低了几分。 苏鸿振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仿佛长辈般,“到底不是一路人,收收心。” 女人可以免疫他的异能,自然是要解决掉的。 但同时,他也不能让郁景因此对他有了嫌隙。 不过他可以等,等到郁景厌了的那天。 左不过一个普通人,两人能有多深的感情。 一出斗兽场,汪方压低声音喃喃道,“我们真的能杀掉他们吗?” 显然这个年轻人被打击到了,突然没了自信。 毕诺脚步不停,言简意赅,“能。” 汪方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 毕诺看了他一眼,“遇到困难不害怕,勇敢面对,就已经胜了一半了,反之亦然。” 只要害怕了,那就先输了一半。 汪方神色一凛,握紧拳,又重新变的坚毅起来。 毕竟这些人不是他们害怕就能不面对的,那还不如勇敢起来。 毕诺看向出入斗兽场的人流,眸色微深。 何况,不同类型的异能者各有各的长短。 比如卢伍那类,怕的就是灵活。 其余功能型异能者在战斗方面除非配合得当,弱点就更明显了。 最困难的反而是郁景这一类灵敏型异能者,天生适合战斗。 兽人也同样。 兽人的速度,普通人应对起来毫无办法。 好在她提前做了准备。 不过这个准备大概只对她一人有效,别的普通人恐怕无法效仿。 但也够了。 郁景回来时,天色已经暗了。 大厅的灯亮着,一进门,就看到毕诺坐在沙发上看书的背影。 郁景脚步先是一顿,随后又恢复如常,取下枪套挂到沙发边的壁挂上。 她弯腰坐到毕诺身旁,手落在她身后的靠背上,虚虚呈现一个环抱的姿势。 “你现在跟他们不同了,以后遇到这种事,不必那么敏感。”她淡声道,“你要学会适应。” 只要毕诺在她身边,以后这样的场面就不会少。 强者就不要把无谓的感情花在同情上。 毕诺没有抬头,“不,我跟他们是相同的,我跟你们才是不同。” 郁景暗了神色,“你现在是我的人。” 毕诺轻笑了一声,似乎有些不以为意。 郁景指尖颇为烦躁地摩挲下沙发布料。 最后手臂落了下来,揽住毕诺的腰,缓和了语气,“下次不去看了。” 毕诺依然不语,指尖轻动,手中的书又翻了一页。 古怪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郁景拧眉,“都说了不去看了,你还生什么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诺摇了摇头,缓声道,“我没生气。” 尽管这么说,她却始终没有抬头。 莹白的侧脸,透着股冷玉般沉静的淡漠。 说不上来的不快。 郁景合上了她的书。 这次毕诺抬起了头,黑眸淡淡,“怎么了?” 心里火起,郁景冷笑一声,“没怎么。”接着长腿一抬,从沙发上起身,出了门。 两人有了矛盾。 耿环是第一个察觉到的。 哪怕从两人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毕诺言谈自若。 队长也还是一贯的神出鬼没。 但她们一整天都没有肢体接触了!这是最明显的。 之前自家队长就跟撸猫似的上瘾,现在…… 郁景身边的人能看出来,毕诺身边的人自然也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相比耿环和汪方的不参与,之前投靠了毕诺的精英男就上心了。 他知道从能力方面讲,毕诺当之无愧是普通队员里最强的。 哪怕她和郁景没了那层关系,从有用的角度讲,她也不会离开队伍。 但这对于整个队里普通人的待遇来说,就很有影响了。 之前考虑着毕诺的关系,普通队员的待遇不说多好,但那些异能者队员至少能对他们做到表面的和谐共处。 要是毕诺失了宠。 以后普通队员在队里就容易成为被欺压的对象。 就如卢伍队里那些普通队员一样。 所以当毕诺回了别墅。 精英男就送来了一个箱子。 毕诺看了眼旅行箱大小的箱子,“这什么?” 精英男神秘道,“那方面的道具。” 毕诺挑眉,有了点猜想。 随后精英男打开箱子,证明了她的猜测。 毕诺无言片刻。 之前说他适合走外戚路线,搞宫斗,可真不是冤枉了他。 第052章 52 郁景有自己专门的锻炼场所。 最初是对器械和身体核心的训练。 后来这些都淘汰了。 她开始拿真实的兽人练习。 捕捉的兽人越厉害, 越是会留下来。 最开始,训练场里的兽人还会束住双脚,后来就完全放任它们行动。 等郁景能轻松打败它的那一刻, 它的利用价值就消失了。 找到下一个能替换的兽人后,原先的兽人就会送到研究所或斗兽场去,榨干它们最后一丝价值。 室内传来金属和躯体碰撞的闷响声。 耿环看了眼时间,也知道快到结束的时候了。 果然,几分钟后,郁景从训练场里出来。 她额头出了些细汗, 但也仅此而已了,以至于她眼角眉梢都带着点厌倦, 显然这只兽人的强度已经让她提不起兴趣了。 这点也是令耿环咂舌的地方。 他们这些人, 愿意战斗, 性格是一方面, 最终目的却始终是为了能让自己过的更好。 而郁景,她愿意战斗, 却是因为本身就喜欢战斗。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唯有热爱能抵岁月漫长’, 简直不是人。 郁景对耿环的内心活动并不知晓,也不在意。 只问道, “上次逃掉的那只兽人, 还没追踪到?” “没有,感觉那只兽人比别的更聪明些, 自从把您伤了后, 它好像就知道要躲开我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郁景不语。 尽管不满他们的效率, 但知道这种事也急不得。 做完简单拉伸,她出了训练场, 习惯性就走到了回小别墅的路。 但下一秒,她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眉间烦躁之色涌现。 耿环跟在她身边,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不说,做个存在感极低的木桩。 反正聪明人就别插手上司的感情生活。 过了几秒,郁景转了方向,去了异能者街道。 基地实权人物就那么几个。 尽管他们很少出现在人前,但街上大部分异能者都认识他们。 所以,郁景才走了几百步,就被周围的称呼和注视给搞烦了。 在视线可见的范围内,挑了家饭店。 异能者街道的店背后要么是苏鸿振要么就是步滢。 但这家就那么巧,是杭元开的。 杭元队里普通人多,又多是些书生,不像郁景他们能经常出城赚外快。 为了养这么些人,他在开源方面,还是废了些心思的。 郁景两人上了楼,就在门口看到个熟人。 精英男张坚。 经常出现在毕诺身边。 郁景对他有点印象。 张坚见到两人,原本斜靠着墙的身子一下站直了,“队长!耿哥。” 郁景没应声,凤眸一晃,将店里可见范围都扫了一圈,没有其他人。 像是知道她的心思,耿环问道,“你一个人?毕姐呢。” 张坚心里拧巴了下,有些犹豫。 他是跟着毕诺出来的,自然知道这会儿毕诺正在包间里见杭元。 但……先不说两性关系。 就单说作为郁队长的人私下见别的队长,谁心里都会犯嘀咕吧。 他不过犹豫了片刻。 郁景就知道了答案,轻轻摩挲指腹,眸色平淡道,“人在哪儿?” 她声音再怎么平淡,凭她是郁景,都足够有压迫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张坚见瞒不过,迅速选择了倒戈,伸手指向东南角一道门。 郁景直接走了过去。 耿环没跟过去,站在门外,占据了原先张坚靠着的地方。 他都不过去,张坚就更不能过去了,只能老老实实,安静等在耿环旁边。 或许‘隐秘空间’‘一男一女’两个词组合一起,很容易让人想歪。 但在毕诺和杭元两人眼里,对方的价值都远超过性别的概念。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杭元拿出一个盒子,“喏,你要的东西。” 盒子里是个耳廓形状的金属制品——助听器。 毕诺检查着助听器的零件。 杭元在一旁补充道,“看上去是不太美观,但按你给的图纸改造后,功能保守估计是以前的十倍有余。” “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 在之前杭元介绍自己专业是医疗器械时,毕诺就有了个想法。 这个想法在之后实战中,也越来越明确。 想狩猎速度型兽人,或是面对类似郁景这样的异能者。 唯一能给自己争取点先机的,就是利用助听器。 就如郁景说过,兽人,从风的方向来。 只要她能提前听到三十米外的动静,那么兽人的袭击,她就能有一秒的反应时间。 一秒,她至少可以射出一枪。 灵敏型异能者亦然。 哪怕人就站在她身边,只要动了杀心,心跳和呼吸声音就会发生变化。 不过,这个方法大概只有她能用,别的普通人无法效仿。 因为助听器等量放大了所有的声音。 一般人很难从指数增长的声音信息里,分辨出哪些声音是有用的。 而且还有一点…… 杭元正色道,“我先提醒一句,你听觉正常,用了这个很容易听力受损的,搞不好会耳聋。” 毕诺弯了弯唇,“我知道。” 杭元挑眉,亲眼看着她没有丝毫迟疑戴上了助听器。 明明是个普通人,但她坐在那里,举手投足间,总有种对未知命运的不惧与坦然。 杭元声若蚊蝇道,“你这样让我想到了一句古话。” 哪怕他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量,但通过助听器传到毕诺耳里,宛若擂鼓一般。 毕诺随口接道,“什么?” “朝闻道,夕死可矣。” 为了拥有能和别人对抗的力量,哪怕变成残疾也不悔。 明明她现在已经可以过的很好了。 毕诺抬眸看向他,手指突然放在唇上,做了个安静的姿势。 黑眸似墨,沉醉如海。 杭元一顿。 接着毕诺道,“有人来了。” 她听到了。 听到了靠近的脚步声,不算急促,但也绝不平稳,还似乎有些熟悉。 来人打开了门,毕诺看过去。 是郁景。 两人目光交汇,但下一刻,毕诺移开了视线。 她的注意力重新放在了助听器上。 郁景唇角不可见地下坠了一瞬,同时扫向房内另一个人杭元。 圆形桌上,杭元就坐在毕诺旁边的座位,而不是谈判时略显疏远的对面。 见郁景看过来,他语气平静,打了声招呼。 “郁队长。” 郁景并不迂回,推门进来,直接问道,“你们在聊些什么。” 杭元抱臂,这是个拒绝的身体语言,“无可奉告。” 郁景目光从杭元脸上扫过,勾唇,露出个轻蔑的笑。 随后也不关心杭元做出什么反应。 脚步不停,目标明确地朝着毕诺走来。 杭元皱眉,他倒是能对郁景冷言冷语,但担心的是,之后的后果却要毕诺承担。 毕竟毕诺现在还是郁景的人。 他们之间暗流涌动,都与毕诺无关。 她沉默着把耳廓上的助听器取下来,装进了盒子里。 盒子刚合上,郁景就从身后拿走了它。 “你要什么告诉我就够了,不需要……” 话没说完,郁景看到了里面的东西,“这是什么?” 杭元冷笑了一声,“认都不认识,还大言不惭呢。” 郁景扫了杭元一眼,其中的耐性不多了。 杭元今天也不知哪里来的孤勇,总想刺她两句,正要再开口。 毕诺站起身,“你们聊吧,我有点事,就先告辞了。” 再多的硝烟,都被她淡淡的声音浇灭。 杭元按了按眉心,挥手道,“你先走吧。” 毕诺点头,随后转身。 然而郁景就站在她身后,两个位置之间,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不过下一秒。 郁景冷着脸给毕诺让开了位置。 内部的事内部解决。 她今天总要让杭元长长教训。 她的直觉敏锐,在杭元的眼里她分明看出了一丝觊觎。 毕诺错身而过,但又没完全离开。 她停在了郁景身前。 “阿景。” 郁景眼睫轻抬,落在毕诺的脸上,眉心微皱,似乎在不耐她怎么还不离开。 毕诺偏头,“你还真要跟他聊呀?” 一时间,室内两人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毕诺伸手,勾住了郁景垂在腿边的手指,轻轻晃了晃,“一起回去吧。” “我好想你。” 郁景手指微动,声音冷静,提醒她道,“我们是一起出的任务。” 不过才分开了两小时,哪来的好想她。 “可你在城外一眼也不看我。”语气平淡,但莫名听出点低落。 郁景看着她,扯了扯唇角,“胡说——” 再葱郁的树叶也没遮挡住她的身影。 女人弯起唇角* 。 郁景止住了未完的话,她意识到她的故意。 不过看着她轻笑着雨过天晴般的脸。 眉心平展开来。 她便是放纵她一些又如何。 没了收拾杭元的心情,郁景给他留了个警告的眼神,与毕诺并肩离开了。 包间里被剩下的杭元,沉默一会儿,叹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郁景并没有忘记最重要的东西,“你要助听器做什么?” 毕诺这才想起助听器还在她手里。 脚步一停,伸出手。 郁景看着她伸出来的手,顿了两秒,轻抿下唇,把手放进了她的掌心。 她知道,末世前的情侣,是喜欢做这种事,虽然她觉得有些过于矫情,但…… 毕诺些微诧异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十指相扣后,伸出另外一只,“助听器给我。” 郁景也没非要个答案,把助听器递给了她。 两人牵手走出几步后,郁景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指尖一缩,但在毕诺发现之前,又不动声色扣了回去。 贝齿轻咬唇瓣,一向随心所欲的脸上居然露出点懊恼神色。 第053章 53 到家后, 郁景去洗澡了。 毕诺坐在书房里适应助听器的时间,系统上线了。 “查出来了,苏鸿振是重生的。” 重生? 毕诺眉梢微挑, 没说什么。 系统继续道,“他从末世五年重生回到了末世元年。 他原本的能力是催眠,但比较弱,催眠人数有限,且意志坚定的人还不受他的影响……” 苏鸿振本身就是个颇有野心的政客。 起初他就只把郎城当成踏脚石,但谁也没想到末世来了。 他是死在了郁景手里。 当时郎城基地已经成立五年了, 同样有异能者组织。不过那时候,郁景才是组织首领。 不同于苏鸿振, 郁景的野心根本不在人类社会里。 所以郎城的管理她压根没插手, 一直由政府把持。 而政府的人也够聪明, 给了郁景他们这些异能者足够的空间, 并且促成了互惠互利的相处模式。 当时虽然异能者的地位高于普通人。 但普通人凭着一些后勤工作,也能获得资源。 再后来, 研究所找到了可以种植的粮食。 异能者更多的就变成了一种拥有特殊能力而存在的守护者。 苏鸿振既是异能者, 也是政府一员。 但他对这样的结果很不满, 末世后,政府里的那些普通人凭什么还能继续骑在他头上。 他可是异能者。 于是他煽动了部分异能者发起政变。 但事情最终还是败露了。 郁景亲自处理了他们这批人。 结果一睁眼, 苏鸿振就发现, 他重生了。 郁景出了浴室。 扫了眼客厅,没见到毕诺人影。 她也不去刻意寻找, 长腿曲起, 坐在沙发上, 自顾自开始下棋。 这算是她在家唯一的消遣了。 及肩的碎发湿润着,还有水珠滴下。 然而头发的主人, 压根不在意,纤长的手指夹着玛瑙做的棋子,举手投足都是恣意。 能看出她的心情还不错。 但玩了一会儿后,别墅里仍然安静的就像只有她一个人。 发出一个鼻音后,扔下棋子,坐到阳台开始抽烟。 外面的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天际还带着点余晖。 院里的那颗死了很久的树,它枯槁的枝干印着残阳,颇有些萧瑟。 郁景眸色淡淡。 身后脚步声突然传来,柔软的毛巾覆在她的头上,将水珠轻轻拭去。 郁景没回头,吸了口烟。 “下次别离家出走了。”身后人道。 嘶。 离家出走?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郁景本不想提这事,结果还被人先抢白了。 郁景淡声道,“明明是你无理取闹。” 她当时都做出退步了,偏她还得寸进尺。 身后人不说话了,默默给她擦着头发。 郁景察觉到她的沉默,夹着烟没吸,顿了顿,改了口,“我不是说你有错,只是……” “我之前告诉过你,同情是对自然的背叛。 我见过很多人,他们原本能活下来,但因为亲人的逝世或周围人的悲惨遭遇,总是郁郁寡欢,觉得生不如死……最后也就真死了。” 这样的人不在少数。 能活下来的,都是心硬的,或者说麻木的人。 敏感柔软的心,在这里并不合适。 “可我不喜欢这样。” 郁景不置可否。 毕诺轻声道, “我不是同情谁,我只是不喜欢这样。这个世界明明很嘈杂,但又像是寂静无声的默片。 人与人之间是攻击,是戒备,是疏离。 我可以认识很多人,但其实一个也不认识。 他们有什么样的过去,最开心的是什么,最悲伤的是什么,都一概不知。” 末世后的天气总是炎热的,而毕诺的声音就像流水,清凉的从耳里潺潺而过。 “好像有一层薄膜,把我们分开,让我们无法思考明天,也不曾考虑未来。 我不喜欢这样。 我喜欢花,喜欢草,也喜欢人,无论悲伤喜悦,都喜欢。” 如果之前有人告诉郁景,有个人会在某天跟自己述说心事,她肯定嗤之以鼻,认为这个人找错了对象。 可当这个人是毕诺时……就好像有什么力量裹挟着她,无从反驳,毫无办法。 她拉住毕诺的手,不在意头发到底干没干,扣着她的腰,把人抱进怀里,叹了声,“娇气。” 可不是娇气吗。 别人挣扎在温饱线,哪会有时间埋怨自己不喜欢这个世界。 毕诺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上,“我其实也不认识你,你的过去,都一概不知。 我只知道,你是郁景,不喜欢软弱的感情。 耿环这样的人在你眼里都只是工具……那我呢,我也只是你的工具吗。” 郁景亲了亲她的唇,手指喜爱地拂过她的脸颊,面上却淡淡道,“没见过哪个工具,像你这样肆无忌惮的。” 何况,她分明是聪明的知道自己对她不同,不然哪会这般有恃无恐。 “我的过去,也没什么好了解的,在末世前,就是个商人,后来有了异能……” 烧掉那群幸存者后,她其实还加入过别的队伍。 但人都是一样的,坠入恶总比坚守善容易,好笑的是,他们的目的,除了生存居然还有为了她这张脸来的。 这些应付起来还算轻松,不过后来不知为什么,突然多了许多异能者追杀她。 那时候的她,还没有现在这么强,困难挣扎中,是苏鸿振救了她。 苏鸿振把她带回了郎城基地。 她看出了他的利用之心,但她不怕被利用。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之后就是苏鸿振政变,他成为了基地长,而她成了四大队长之一。 异能者和普通人分裂了,她为了自己的利益,自然要站在异能者这边。 她冷眼看着基地的发展,这一年里,没什么开心的事,也没什么悲伤的事,直到毕诺出现。 好像也没有多么特别,但就像是一颗石子落进了水池,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毕诺听着她的叙述,整理了系统之前给的信息。 苏鸿振重生后,异能变强了,他欣喜之余,原本没完成的念头,再一次出现,他要控制郎城。 他一个个解决掉政府里那些有拥有不小影响力的政客。 继而又收服了原本属于郁景的手下,杭元、步滢等。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解决掉郁景,这个人在末世前给他留下的阴影太大。 然而,尝试了几次,那些人居然都失败了。 无奈下变了策略,他试图去收服她,这一试居然还成功了。 之后他尝到了甜头,毕竟郁景在对付兽人方面,确实很有用。 不过他始终不放心,生怕郁景将自己取而代之,于是又费尽心思,给她下了精神禁制。 毕诺勾唇:“那要谢谢苏基地长救了阿景。” “利用罢了。” 郁景不想再谈别的,她的注意力这会儿全部落在怀中女人的香甜上。 唇顺着耳垂一路向下,手在腰际蠢蠢欲动。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诺握住了她的手腕。 郁景抬头,唇轻抿,不满写在脸上。 “去床上。” 郁景和毕诺重归于好的速度太快。 耿环看的咂舌,不过转眼他表现出来的就是对毕诺的更加尊敬。 或许别人不知道。 但他清楚,郁景在之前是个什么样子。 然而毕诺,在两人身份完全不对等的情况下,一步步走到现在。 甚至队长分明动了真情。 别人只当她是姿色了得,他反而觉得毕诺很有手段,这样的人还是别得罪为好。 就这样过了几天。 一个普通的早晨,煤厂出事了。 起因是杭元的沼气池把煤厂茅厕里的排泄物抽走了一半。 之后茅厕里,漂浮起了一张人脸。 尽管这张脸已经泡的发胀,但他的衣物还算清楚。 这个人……是卢队长的人! 一个异能者。 卢伍知道这个消息后炸了。 不是为了这个人的死亡而愤怒,而是在基地里,他的地盘上,居然有人偷偷杀了他的人,而且还瞒了他这么久! “是谁!必须给我查出来!” 卢伍刚在女人身上发泄完,裤腰带还没系好,就大声嚷嚷道。 平民区的营房里,原本犹如沙丁鱼的人群,突然涌进了大批的鲢鱼。 惊慌、恐惧、嘈杂和暴力在每间营房上演。 小蓉原本满脸茫然,直到听清楚这些异能者突然出现的原因,小脸瞬间变得苍白。 目光下意识看向一个人。 正巧那个人也看了过来,是红芸。 当初正是红芸的哥哥,在毕诺的威胁下,把尸体扔进了茅厕的,所以红芸也是知情的。 两人对视了一瞬后,红芸率先移开了目光,她面上不动声色,落在膝盖上的手却紧紧握了起来。 郁景起的一向比较早,得到消息时,正在院里玩飞镖。 耿环讲述完全部经过,猜测道,“不知道是谁干的,难道是杭队长的人?” 郁景淡声道,“我的人。” 耿环睁大眼,“啊?” 毕诺还在楼上睡觉,郁景放下飞镖,“别吵醒她,走吧。” 她当然还记得,毕诺当初是为了什么回到她身边。 既然之前在酒馆的钱货交易她并不承认,那这次呢。 郁景想着,脸上居然露出一丝愉快神色。 她到底还是觉得这世上没有白得来的东西,越珍贵的东西,越要付出代价,这样才是她习惯的模式。 第054章 54 最先卢伍的怀疑目标, 下意识就放在了煤厂里的普通人身上。 但等回过味来。 卢伍又想,不对啊,普通人怎么杀的了异能者呢?于是怀疑的目光就落在了杭元身上。 煤厂是杭元一手建成。 他虽然和卢伍没什么利益冲突, 但不保证他手下的人没异心。 装饰豪华的客厅里。 苏鸿振刚起床不久,他穿着身丝绸睡衣,坐在餐桌边吃早餐。 卢伍和杭元两人一人坐一边对峙着。 卢伍抱着臂膀,“煤厂里的异能者,除了我的人外就是杭队长的人,总不能是普通人杀的。” 杭元抬了抬下滑的眼镜, 不以为意道,“万事皆有可能嘛。” 卢伍冷笑一声, 正要再说话。 苏鸿振慢条斯理剥着鸡蛋打断了他, “别急着吵, 情况调查清楚了没。” 卢伍对苏鸿振态度就端正多了, 正色道,“死的人叫方鹏, 跟我是一样的力量型异能者, 他尸体没外伤, 检查发现是窒息而死的。 所以我才说这不可能是普通人动的手,多半是异能者里用了什么催眠手段。” 说到催眠手段, 苏鸿振扬眉。 杭元也笑了声, “我们基地能催眠的,可就只有基地长, 卢队长难道在怀疑基地长?” 卢伍一拍桌子, 直起身, “你他妈胡说什么!” 苏鸿振皱了皱眉,这时一人进来了, 来人手里抱着一堆东西。 “基地长,这是在平民区搜到的。” 苏鸿振看了两眼,不确定道,“弩?” “对,就是弩。我们询问了藏着弩之人的同房,有人交代,这些人都是有组织的,他们一群人经常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 苏鸿振眸色冷了下来,放下鸡蛋,没了胃口,“又是他们,这次抓了多少人?” “十六个。而且还都是刚加入不久,我们怀疑,他们都只是些底层,人群里应该还隐藏着更多。” 苏察察觉到了危机。 随便一抓,就是新加入的,而且还这么多,那么没发现的…… 杭元之前听说过这个组织,不过到底了解不多,不由好奇问了句,“他们这组织到底想干嘛?” 卢伍哼笑了声,“想干嘛?杀光异能者,拯救全人类。” 杭元咂舌,“杀、杀光异能者?”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喃喃道,“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苏鸿振挥手,让人收走餐桌上的食物,对手下人道,“给郁队长带个话,让她去把这些人查出来。” 手下应了一声,正要转身离开。 “等等。”苏鸿振眸光微暗,又补充了一句,“让她杀一些人,以儆效尤。” 卢伍不满,“为什么不让我去做。” 他就想不通了,明明苏老大待他比郁景亲近多了,可好多事偏偏又交给郁景去做,这不是侧面说明了,在苏老大心里,他的能力不如郁景吗。 别的也就算了,这次,他的人被杀了,也让郁景去查? 苏鸿振淡声道:“她最合适。” 呵,以前她仗着异能强,把持着异能者组织,还天天摆出一副人人平等的模样,可把他恶心的够呛。 现在他就看着她杀许多人,染上许多鲜血,就心里越畅快。 卢伍被一句话堵了回去,心里不忿,一出了房间,脸色就阴沉沉的。 倒是他手下一人给他出了个主意,“队长,我知道还有个人肯定有问题。” 卢伍皱眉,“谁?” “当初方鹏手下的一个普通人,是他说方鹏出城了,才误导了我们这么久,他肯定知道点什么。” 卢伍眼睛一转,“那个人现在在哪儿,马上跟我去找!” 几人走了几步,卢伍又特意停下脚步,阴恻恻盯着他们警告道,“别告诉郁景。” 他这次定要让苏老大对自己刮目相看。 抱着这样念头的卢伍,找到男人的住处,结果发现大门敞开,里面空无一人。 从隔壁房抓了个人,“这房间的人呢?” 被抓住的男人胆战心惊道,“被、被郁队长带走了。” “艹,明明只让她调查平民区,她却把手伸到了我这里了!” 不过,不管卢伍多愤怒,等他在监狱找到郁景时,就只剩一具尸体了。 “你把他杀了?”卢伍双目圆睁。 郁景用毛巾擦着手上的血迹,闻言看了他一眼,“有问题?” 卢伍咬牙道,“你把我的人杀人,难道不该给个解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给你解释?”郁景笑了,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你是个什么东西。” 卢伍握拳,肾上腺素飙升,身体隐隐有硬化的趋势。 郁景停了笑,冷冷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想找死?” 郁景的情况特殊。 卢伍可以确定,因为苏鸿振在,她不会对自己主动出手,但如果他自己凑上去就难说了。 而且死了一个他后,苏老大再生气,也不可能让郁景也折了去。 思绪起伏,片刻后,卢伍松开拳,阴恻恻留下句,“走着瞧。” 说完转身离开了。 郁景对这种事后放狠话的行为,嗤之以鼻。 耿环从旁边房间出来,“那些人怎么处理?” 顺着他来的方向,还隐隐约约有骂声传来,什么异能者必死。 郁景眉眼淡淡,“杀一半,留一半。” “是。” 处理完一切,郁景回到别墅,刚进院子,迎面遇到了一个人从室内出来,是汪方。 看来毕诺已经知道早上发生的事了。 郁景勾了勾唇角,想着毕诺此时可能正在担心,然而她会告诉她,她都已经解决掉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而好心情,在捕捉到汪方眼里一闪而过的恨意时,消散了些。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足够娇气的女人,在闻到她身上的血腥味后,恐怕并不会像想象中那么欣喜。 果然。 坐在客厅看书的女人,见她回来后,第一句话,问的便是,“你杀了多少人。” 不过这语气里没有生气。 她双腿交叠,姿势放松坐在沙发上,书搁在膝上,漂亮精致的面孔轻轻看着她,似乎只单纯好奇。 郁景模棱两可给了个词,“一些。” 杀了‘一些’人。 毕诺轻笑一声,交叠的长腿晃了晃,似乎觉得很有意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今天的感觉和以往并不同,郁景不喜欢她这种对自己轻慢的态度,淡声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毕诺勾唇,轻声道,“真是一条好狗。” 郁景皱眉,“你说什么?” 毕诺合上书,“我说你,真是一条苏鸿振的好狗,”她语气既感叹,又可惜,“他让你咬谁,你就咬谁。” 郁景凤眸里情绪暗了暗,但片刻,居然觉得好笑,“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本不想让她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气,但这会儿却再不愿顾忌。 她朝着毕诺走去,“这就是农夫与蛇吗?” 她在毕诺身前站定,弯腰与她四目相对。 “那些人就算我不杀,别人也会杀,反正都是死,我用来把你洗干净,难道不算一件好事?” 她尽管微笑着,但不难听出语气中的怒意。 即便这样,毕诺依然不领情,“我不需要你这样。” 看上去真是白眼狼到了极点。 郁景直起身,失了笑容,冷声道,“我就是对你太好了。” 说完一脚踢翻了旁边某物。 咕噜噜滚出了一地的道具…… 毕诺本还能淡定敲击膝盖的指尖霎时顿住。 “这都是什么。” 郁景看着形似某物的东西,浑身气息甚至比刚刚还冷,她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你他妈很想男人吗?” 毕诺沉默片刻,“这是给女人用的。” 郁景冷笑,“用的着你强调?” 毕诺眸中闪过丝无奈,“我说的用和你理解的用,可能有些不同。” 第055章 55 郁景不想听她说任何的话, 心中突然闪过个念头,“你是不是喜欢杭元。” 这念头一出,酸涩的顿感瞬间充斥了心脏。 这感受既汹涌又陌生, 只能将手指扣进掌心才稍能缓解。 而与她相反,毕诺放松了坐姿,不如刚刚那般对峙,带着些疑惑偏头看她,“跟杭元有什么关系?” 郁景不回答,只一瞬不瞬看着她。 她隐隐觉得自己不该这样, 但她也不想去探清这种情绪的源头。 让她剖析自己的心,与解剖自己内脏又有什么区别。 仿佛手无缚鸡之力的同时又赤.裸裸走在大街上供人围观。 她冷了眉眼, 刚硬起城墙, 便听让她心绪不定的对象突然道。 “想试试吗, 阿景。” 她最初还没反应过来, 试什么?直到毕诺的手环上了她的腰,眼中兴味明显。 郁景笑了, 气笑的。 拂开她的手, 微昂着头俯视她, 一字一顿,刻意道, “恶心!” 然而女人总是很难被影响情绪, 即便这样依然云淡风轻,看上去虚伪至极, 没有真心。 她牵住她的手腕, 一用力, 把她拉到腿上。 搂抱着她,语气暧昧诱哄, “试试吧,我的阿景。” 郁景自然是有能力离开的,但她气到极致,只想嘲讽,“你骂我是狗,那想和狗上床的你又是什么?” 说到这里,勾了勾唇,皮笑肉不笑,看向毕诺。 毕诺抚摸着她紧绷的腰线,清冷的脸上瞳色瑰丽,“阿景,我不讨厌你是狗,” 她的声音轻轻,像是爱人低语,“我只是嫉妒……” 郁景呼吸微窒,便听她说完最后一句话。 “嫉妒,你的主人不是我罢了。” 她的野心和狂妄在这一刻初显。 从前的温柔体贴这一瞬间变的极富有攻击性。 本该愤怒的郁景此时居然忍不住心跳剧烈起来。 就像当初在野外看到的那双血色下极致冷静的黑眸后控制不住的心动一样。 最后在她唇落下来之前, 郁景扯了扯唇角,轻哼一声,“做梦。” 毕诺也不介意,悠悠道,“那一定是个美梦。” 两人的矛盾就像尖锐的石子,被潮水带来的细沙悄悄掩埋,但终归落下了铺垫。 平民区传来消息,卢伍大开杀戒了,就连他小队里收编的普通人,最近都噤若寒蝉。 血色染红了整个基地,街道上人流都少了一半。 而苏鸿振还在开办聚会。 在郁景去参加聚会的档口,汪方送来了严忆的消息。 “异能者之间无法受孕。” 毕诺挑眉,“步滢研究的东西还挺杂的。” 原以为会一直白费功夫研究如何增强异能呢。 看来苏鸿振已经在考虑如何创造后代了。 “早说过了,他们异能者根本不算人类了,生殖隔离,就证明了这一点。”汪方对异能者的厌恶几乎不加掩饰。 毕诺轻声反驳,“异能者之间无法受孕,又不代表异能者和普通人不行。” 毕竟异能者算是某种基因变化,不同异能者变化方向不同,基因差别是一加一,但异能者和普通人之间就只是一加零。 汪方拧眉,想要辩驳,但一时又没想出什么好的理由。 毕诺也不在意,只道,“把这消息递给杭元。” “为什么要告诉他?”汪方下意识问道。 毕诺指尖轻点,勾唇,似乎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这下,杭元学长,为了人类存续,就算再不愿站在我这边也只得愿了。” 毕诺说的自然,然而她忽略了一件事。 “为什么要让他站在我们这边?我们的初衷不应该是杀光异能者吗?”汪方突然愤怒,他看向毕诺,好似她是个背叛者。 毕诺轻‘嘶’一声,好像确实忘记告诉他们自己的最终目的了。 “我的初衷可从来不是杀光异能者。再说了……” 她看向汪方愤怒的眼睛,“赶尽杀绝这种事,是会触底反弹的,你们哪来的实力大言不惭?” 汪方不听她的解释,握紧拳,执拗道,“就因为你爱上了郁景,所以你违背了承诺。” 对于郁景,毕诺还有心情哄哄,对于别人,她只会冷淡。 “你去告诉纪庐,如果他愿意,我们可以继续合作,如果不愿意,那么我也不介意换一批。” 她可有可无的态度令人愤怒,然而不等汪方再开口。 敲门声传来。 精英男张坚进来了,相比较汪方总是有太多自己的想法,张坚的工作态度就端正多了。 “毕姐,探清楚了,就在明天,卢队长会出城。” 他说话时,视线不经意与汪方对上,但也就一个眨眼又离开了。 汪方清楚,毕诺说的另一批人就是以张坚为代表,生活在异能者区的普通人们。 他心中微微发苦,牺牲了那么多兄弟们,最后得来的居然也就只能是与那些杀人凶手们共存吗。 和张坚谈完卢伍的出行路线后,房间又只剩下毕诺与汪方两人。 见汪方沉默太久,毕诺抬眸看了他一眼,才发现这个刚成年的小年轻,居然就站在房间的角落里,默默红着眼眶。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诺淡声道,“不是让你去告诉纪庐吗。” 汪方不吭声。 毕诺放下笔,“出去。” 汪方拧手,瓮声瓮气,“你明天要杀卢伍,一个人不够。” 毕诺沉默。 这大概也是纪庐他们和张坚们的区别。 张坚知道她想杀卢伍,但绝不会多问一句,甚至等两人利益相违背的一天,他也能瞬间背叛她。 这个利益至上的群体,与那些异能者唯一的区别就是不会异能罢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纪庐他们,尽管偏执又愚蠢的认为杀光异能者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但始终多了一丝人的感情。 毕诺垂下眼睫,重新拿起了笔,“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郁景呢。” “她?”知道毕诺不爱听,但汪方到底没忍住,小声反驳,“她才不会为了你去杀卢伍呢。” 郁景多么执着守护异能者组织利益,几乎是整个基地有目共睹的。 从日常相处汪方能看出来,郁景对毕诺有喜欢,但指望末世里的人,为了这点喜欢,背叛自己赖以生存的组织,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第056章 56 同一时间苏鸿振的宴会已经到了尾声。 全程没说别的, 就释放了一个消息——郎城基地要开始扩张了。 究其原因是能源快用完了。 散场时,杭元作为四个队长里脾气最好的,身边被探口风的人围满。 他被问的烦不胜烦, 余光里看见郁景从人群中穿过,那些死活不让他走的人,见到郁景,却自觉让出一条通道来。 直到背影消失在门口,也没人敢拦一下。 杭元眼眸微眯,闪过些思索。 不过想的不是宴会里这些事, 而是毕诺…… 他其实很好奇,郁景知道毕诺的那些打算吗。 估摸着宴会快散了, 毕诺从浴室出来, 果然就见卧室床上多了个人。 打开灯, 眉眼略显锋利的女人此时合着眼躺在床上, 像只回到栖息地的禽类。 不过她并没睡着,垂在床沿外的手还一下一下悠闲地点在床沿上, 看样子只是在闭目养神。 毕诺转身去客厅。 没走两步, 郁景的声音幽幽传来, “去哪儿?” 毕诺回头,对上她看过来的目光, 指尖不以为意卷了卷湿润的发尾, “吹头。” 郁景看了她一瞬,在体贴放她离开或是霸道让她留下之间, 没怎么犹豫, 做了选择, “过来。” 对于她的任何要求,毕诺总是宽容顺从的。 回身坐到她身边, 也不拘谨,从旁边抽了张毛巾,开始手动擦拭发丝。 美人垂首拭发,露出半截皓颈,仅仅一张侧脸,就漂亮的像画般。 这对喝了不少酒的郁景来说,心痒难耐。 手掌刚落在腰上,美人出声问道,“基地能源不够了?” 一句话没了气氛。 郁景‘啧’了一声,收回手撑在脑后,故意曲解,“怎么,怕了?” 毕诺不接她的话茬,只道,“明天我也要出城。” 郁景挑眉,毕诺有段时间没出城了,经常就在书房研究怎么建设基地。 这次突然改了主意……难道真怕了? 毕竟能源没了,基地也就名存实亡了。 她沉默一会儿,不咸不淡道,“就算没了基地,我也能带你活下去。” 养一个人并不困难。 尽管语气不怎么好,但这倒是自从两人上次争执后,难得温情的话语了。 毕诺垂眸看过来。 郁景淡淡和她对视。 片刻,毕诺唇角勾起点弧度,她放下毛巾,俯身靠近郁景怀里。 不够干燥的发氤氲着香气,海藻般铺落在郁景胸前。 郁景原本悠闲垫在脑后的手肘,过了两秒,还是抽出接住了主动送过来的美人。 美人纤白的手指点在她下颌,“可是……没了基地,我活不下去……” 郁景不置可否,手掌游离在她的腰际,等着她下文。 美人卷了卷自己的发尾,“城外,刀耕火种的……没什么意思。” 还当要说些什么呢。 郁景扯了扯唇角,把美人的浴袍揉乱,“娇气。” 她总是觉得她娇气,哪怕她杀过人,杀过兽,知道她其智若妖,也知道她的话少真多假。 但就是觉得她生活在这个末世,就像朵娇花生活在贫瘠的土地上,格格不入,易于凋零。 “阿景不娇气?”似乎是好奇。 郁景哼笑一声,颇觉新鲜,这种词怎么可能与她沾边,“你觉得呢?” 美人不回答,只是松开自己的发尾,手指这便朝着她娇气的地方去了。 郁景眸光沉了沉,又觉得这时候这娇花看上去倒是鲜活了几分。 第二天,落日广场。 郁景带的第二队全体都在这里集合,但今天的落日广场有些不同。 卢伍也带了近百人聚集在这里。 耿环瞄了好几眼,压低声音,“队长,卢队长他们要跟我们一起出城?” 郁景倚在车门上,翻着杭元做的建议收集植物图集,眼也不抬,“嗯。” 耿环觉得有几分奇怪,毕竟他们队可一直跟卢伍队不怎么合,现在居然…… 他试探道,“我们就这样免费给他们开路?” 郁景:“他要真能找到能源,不介意给他两分面子。” 耿环挑眉,为了能源? 过了没几分钟,毕诺回来了。 郁景合上图集,“出发。” 车子从城门依次开出。 卢伍这会儿才放下手头的事,看向车队的背影。 盯了两秒,他志得意满的哼笑一声,“她怎么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旁边的男人恭敬道,“还能怎么说,我看她怕的很,脸都白了,只能事事听队长安排了。” “怕?倒也未必,我看她胆子大的很,不过现在被我发现了,再想飞也没用,翅膀都给她折咯。” “那肯定,之前也不过仗着些雕虫小技……” 郎城* 向北近百里的路早被清理干净,一路无事,郁景看了眼副坐。 “事情处理好了吗?” 她开了口,话头就落在了车里,自然等着人捡起来。 毕诺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没有。” 郁景指尖在方向盘上点了点,对此不置一词,毕竟她并不真的关心事情进展如何。 类似异能队员和普通队员起摩擦这种事,在以前就不算少见。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以前吃了亏的普通队员并不声张,现在估计是觉得有了毕诺,就指望着她出头了。 “阿景。” 毕诺不过唤了一声,郁景就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了,毕竟她的女人可一直觉得自己和异能者不是一路人。 郁景淡淡道,“这是他们的事。” “你是队长,这是你的队伍。” “尊严只能靠自己获得,没有靠别人命令来的。” “尊严如果只和拳头有关,没任何秩序可言,那我们和兽人又有什么区别?” 和兽人有什么区别? 郁景扯了扯唇角。 前几天骂她是狗,现在又觉得她是兽人。 “我不是什么大善人,别对我抱有可笑的幻想,你早该明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知道毕诺想干什么,对于建立秩序,帮助普通人这种事,她的答案是,“我没时间陪你玩这种天真的游戏。” 毕诺轻叹一声,说不清是个什么意思,郁景拧着眉有几分烦躁。 一会儿后,毕诺转了话题,“杭元给你的图集呢,放哪儿的?” “后座。” 毕诺侧身去拿图集,郁景扫了眼她的表情。 眉目平静没什么愁绪,似乎刚刚的争执没放在心上。 本轻拧的眉便也自然抚平了。 第057章 57 卢伍队伍和郁景二队并不完全同路。 开了六十来公里, 在高店路服务站,两边就要分道扬镳了。 卢伍走时,派人过来对郁景表示感谢。 郁景面也没露, 就让车队继续前行了。 再过了十公里,与公路隔了一座山的地方是末世前著名的大棚蔬菜种植地。 毕诺让郁景停车,“我去看看。” “挺听杭元话呀。”郁景虽然停了车,但语气有些凉凉。 毕诺去握她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你知道,我对兽人不感兴趣。” 郁景手掌一番, 就反客为主把她握在掌心,五指如玉, 把玩一番后, “带几个异能者去, ”说着不知想到什么, 扯了扯唇角,带着点讽意, “你那几个小弟, 遇到危险, 还不知道谁保护谁呢。” 郁景惯常就这样,一不高兴便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常人恐怕难以忍受, 但毕诺偏偏觉得兴味。 她凝视她的侧颜片刻, 突然倾身,用唇碰了碰她的脸颊。 随后在郁景还没反应过来之前, 下了车。 郁景看着她离开后, 指尖在方向盘上烦躁点了点, 最后到底碰了碰自己脸颊上被亲过的地方。 轻轻‘啧’了一声。 语气里却带着点儿难以察觉的惬意。 站在路边目送车队离开后。 毕诺身边还跟着十来人,她看了汪方一眼。 汪方会意, 带着几个人开始笑嘻嘻给异能者找烟。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座废弃的乡村小学。 除了唯一的教学楼外,就是个水泥板子做的没有围墙的操场,因为长久没有人光顾,周围矮灌都把板子顶裂了。 如此萧瑟荒芜的地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卢伍就站在这里,他抽着烟,眉峰紧拧,等的不耐烦了。 直到操场另一头出现一个女性的身影。 不耐烦的气息一消,他意味不明哼笑了声,嘬着烟狠吸了两口。 女人走到三米外的距离,停下脚步。 卢伍,“还算你有自知之明。” 女人沉默片刻,“我只是想活着。” “想活?”卢伍扔掉烟柄,向前两步,不等女人反应,便单手掐住了她的脖颈。 他压低了声音,“所以就敢杀我的人了?” 女人以前清高的很,遇到他看也不看一眼,但现在在他手里,苍白无力,只能双手握着他的手腕,祈求他饶她一命。 她声音断断续续,“我……走投无、路……” “走投无路?我看你分明很有心机,连郁景都被你耍的团团转。” 一边说着,一边欣赏女人喘不上气的模样。 直到看到她白皙的肌肤泛起了窒息的红晕,才大人大量松开了手。 “咳咳咳!” 一得到喘息,女人便不停咳嗽,片刻后,她狼狈抬头,声音却意外平静,“如果不是能把她耍的团团转,卢队长又怎么会绕我一命呢。” 即便这时候,她都显得极有生命力。 卢伍舔了舔牙龈,目光定定落在她的眼睛上,随后大笑道,“哈哈哈,心机也有心机的好处。” 接着他狠声道,“我要郁景死!” 毕诺眉目平静,“她死了,我能得到什么?” 她狠心狠情谈条件的模样,让卢伍很高兴,不过…… “得到什么?让你活着就是对你最大的奖赏了。”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不接受。” 卢伍笑了一声,轻浮拍了拍她的脸,带着点轻蔑,“你不接受?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我告诉你,你是反叛组织成员的消息传出去,哪怕是郁景都保不了你。” 毕诺垂下眼,似乎终于怕了。 卢伍不得不承认,这女人似乎很对他胃口,所以他不羁再多花点时间,让她自己想透。 然而他的宽容,得到的却不是想要的回报。 阴冷天气并不明媚,但金属质地的尖刺反射的光还是很明显。 卢伍表情来不及变化,瞬间启动了异能,他的身体立即硬化,然而细如牛毛的尖刺却是朝着他的眼睛飞去。 后背一紧,那根尖刺‘叮’地扎在了眼角,硬化后的肌肤,如磐石,一点痕迹不留掉在了地上。 冷汗后知后觉渗了出来。 怒火瞬间点燃,卢伍一巴掌甩在了毕诺脸上。 毕诺发出一声低沉的喘,就被这个巴掌的力度带到了地上,接着咳了一声。 她吐出口血,牙掉了。 卢伍蹲在她面前,掐住她的下巴,“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哈哈,” 毕诺边咳边低低的笑,“你都没、咳、查一下你的人是,咳咳,怎么死的吗。” 卢伍虎口用力,恨不得把毕诺的下颌捏碎,“那又怎么样,我命贵的很!你买不起!” 毕诺轻笑一下,似乎有些轻蔑。 随后撇开眼道,“要杀就快点杀,不然郁景,咳,来了,你恐怕没法交代,咳咳。” 卢伍脸一黑,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拿郁景来压他,“我需要交代什么,她郁景又算什么东西! 何况,郁景这会儿恐怕都到南陵了,怎么可能来。” 毕诺垂下眼,不再说话。 卢伍看着她狼狈的侧脸,心头微动,恶意道,“既然不听话,那留着也没用了,不过在你死前……物尽其用一下吧。” 郁景来的时候,入目便是,毕诺衣衫半解被男人压在地上。 看不到她的脸,但是那双离开时还被她捏在掌心的手,就那么毫无生气的搭在水泥石板上。 苍白又无力。 在来时,她还能思考这件事的古怪之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在看到这一幕时,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撞在了她的心上。 她没法思考。 她心痛的像是刀割一样。 她必须用什么东西来缓解这种痛楚,无论什么,比如…… 眼眸带着骇人的冷。 比如,那个男人的命。 第058章 58 卢伍还在撕扯, 只一个锁骨,就白的晃眼。 他妈的,这本早就该是他的。 眼中难掩兴奋, 但末世几年的谨慎,还是让他突然捕捉到一声异响。 脚步声,只一下。 是……皮靴踩在水泥石板上的声音? 躺在他身下的毕诺也突然有了反应。 两人几乎是同时朝着那声音看去。 郁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卢伍神情一变,原本拉扯衣服的手迅速变了方向,向上朝着毕诺的脖颈抓去。 然而那个声音更快,刚刚还在二十米开外, 下一秒就出现在身前。 几乎生物本能,卢伍又放弃了钳住毕诺的念头, 双手交叉挡在头部。 一声闷响, 他整个人被踢中, 从毕诺身上一下掀了出去。 毕诺甚至还没看清郁景的神色, 他们两人便打做一团。 明明是敏捷异能的郁景,这次居然用的是拳拳到肉、硬碰硬的风格。 她那双军靴, 靴底很硬, 在家里能踢碎大理石地板, 但现在,这双靴子踢在卢伍身上, 只让男人偏了偏身子, 犹如蚍蜉撼树。 不过卢伍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他虽然力道和防御很强, 但郁景速度太快, 就像只鱼一样滑溜, 让他无从下手。 本来他还能硬气,一声不吭。 直到郁景拿出她的捕鲸匕首, 这把匕首杀了无数兽人。 看来是动了真火。 卢伍再不管顾及面子,出声道,“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你难道真要跟我过不去!” 郁景那双总是带着讽意的眸子,此时看着他,好像看具尸体,波澜不兴,没有任何情绪的投射。 卢伍心头暗骂,但想到基地里的苏鸿振,到底也没那么担心,还能一边打一边说话。 毕诺合拢了衣襟,站在不远处安静旁观。 但就这副仿若置身事外看好戏的模样,让余光里扫见的卢伍又记恨上了。 他充满火气对郁景道,“她不过是个婊子,偏你还这么稀罕!” “她送上门来给我操,你要气不过,大不了我还你七八女人!” 他嘴上不停,手上却也不敢放松。 郁景的捕鲸刀突然晃动一下,一个假动作,朝着他的眼睛插去。 卢伍立即偏头,但幅度很小,硬生生用太阳穴换了位置。 耳鬓留下一道深深的白痕。 卢伍突然意识到……她是真的想杀他! “郁景!” “你要是敢杀我,苏鸿振不会放过你的!” 然而以前百用百灵的名字,这次却没能让女人停下动作。 两人焦灼的缠在一起。 尽管郁景被卢伍打了两拳,但卢伍额头的汗越来越多。 他清楚,长久共事,郁景早就知道他的弱点,再纠缠一会儿,这刀就会离他的弱点越来越近。 综其原因,不过是因为一个女人! 操!居然还真把郁景给迷了心窍。 顾不上再隐瞒了,“她是反叛组织的人!” 这一声居然还真让郁景垂下眼睫,看了他一眼。 眼见有戏,卢伍一叠声道, “我说的全是真的!她同寝室的人交代了,当初她杀我队员就是故意的!” “她靠近你也是故意的!” “你别忘了,他们组织的宗旨就是杀光所有异能者!” “你也是异能者!” 郁景身形慢了一拍,卢伍眸光一闪,越说越快, “你以为她爱你吗,她在利用你!” 甚至还福至心灵道,“就连今天也是她故意勾引我,就是为了让我们两反目啊!” “你忘记苏鸿振的话了吗!” 有破绽! 卢伍迅速抓住机会,一掌拍在了郁景的胸前。 这一掌用了十成力,足够击碎一个异能者的骨头,哪怕是郁景,也不可能不受伤。 卢伍乘胜追击,手向腰间摸去,刚刚被郁景缠的太紧,他的枪还一直没来的及拿出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眼见胜利在望,卢伍兴奋的不掩杀意。 但下一瞬,‘砰!’一声枪响,打在了他的腰间。 接着是金属破碎的声音。 枪、枪碎了? 卢伍愣愣看向发射方向,是毕诺。 来不及思考。 她有枪为什么不早点用? 又或是…… 她可以精准击中他的枪,为什么不直接杀他。 眼珠一痛,卢伍失去了意识。 视线最后,是捕鲸匕首那足够寒冷的刀面,上面模糊倒映着郁景如风暴眼般阴冷的神色。 杀了卢伍,郁景喉头溢出一股腥味,她能感受到她的肋骨断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咽下了上涌的鲜血,她转身看向了毕诺。 毕诺手上的枪,正是她送给她的那把格.洛克。 但她没有用这把枪杀卢伍,而是用的另一把——一个叫做郁景的蠢货。 毕诺迎着她的目光走过来,面色如常,似乎没有听到刚刚卢伍对她的指控,只是看着她的面色,眉心微皱,“你受伤了?” 说完伸手,似乎要扶她。 然而还粘着粉白液体的捕鲸匕首,这次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毕诺停下动作,黑眸宁静。 郁景冷淡道,“把枪扔地上。” 她在怀疑她。 毕诺安静了两秒,顺从地把手里的格.洛克扔在了地上。 郁景脚踩在枪上,直视着毕诺,眼里的温度就像曾经对着除了毕诺以外的任何其他人一样。 她不再是特殊。 她对她道,“滚。” 第059章 59 毕诺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做错了。 让郁景和苏鸿振关系破裂, 本就是她的任务。 但在此之外,她似乎也做不到对郁景的难过无动于衷。 是的,难过, 她好像总能看穿她。 无论如何遮掩与假装。 但奇怪,她对此本该早有预料,真面对时,却又会忍不住产生点……怜惜? “我可以解释。” 郁景觉得可笑,“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难为她这段时间的动情演出。 “我让你滚,懂吗?” 匕首恶意压深, 天鹅般长颈渗出一道血线。 郁景压低声音,“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毕诺垂眸, 退后一步, 和匕首拉开了距离, 就在郁景以为就到此为止时。 一队人突然从围栏外的丛林里钻了出来。 不是熟悉的面孔, 是……卢伍的人。 而卢伍的尸体现在就躺在她们身后。 不再和女人纠缠,郁景看向几人, 握住匕首的五指骨节收紧。 尽管她现在甚至连弯腰把地上的枪捡起来都做不到, 但她面上沉静的仿佛还是基地那个被所有人仰望的郁队长。 所幸, 来的三个人,都只是普通人。 郁景看着他们的站位, 在心里模拟出杀他们的方案。 只要他们再走近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这几人甚至不问问卢伍情况, 就远远停在了围栏处,举起枪, 对准了她。 啧, 意外的谨慎呢。 不过就算如此, 她郁景也不是那么好杀的。 忍着胸口碎裂般的疼痛,郁景硬生生便要发动异能, 但下一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诺姐!”领头的人喊了声。 这个称呼像针一样,让郁景猛然泄了口气,她脊背一弯,喉头涌出股腥甜,不过紧抿着唇,没人能看出来。 哦,差点忘了,她身边的女人可是大名鼎鼎反叛组织的人。 上一个是卢伍,现在轮到她了吗。 “卢伍死了,去通知他们,武器库那边动作快点。” 女人平静对几人布置下任务,好像她郁景已经是个死人。 “是。” 说完话,几个人没立即离开,目光警惕落在了郁景身上。 不过毕诺打断了他们的目光,“这边交给我。” “是。” 几人离开的就像他们出现那般突然。 郁景缓缓转头看向毕诺,咧嘴笑了,她一笑,便再也遮不住口腔里的血色,“交给你?真自信啊。” 但并不显狼狈,反而有几分癫狂。 “阿景——” “不许叫这个名字!咳” 这个名字只会提醒她之前有多蠢。 毕诺放轻声音,试图像以前那样哄她,“我不会伤害你的。” “呵。” 懒得再听。 郁景的匕首再次袭来,但这次毕诺抓住了她的手腕。 到底是受了重伤。 但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还第一次,让毕诺觉得棘手。 这一来一往,不过半分钟时间。 一阵轻风吹过。 毕诺面色一凝,不再思考这些,转头朝着丛林看去。 心头某个念头一闪而过。 下一刻,郁景证明了她的想法。 “哈哈哈哈……”她笑声没什么力气,但带着点咬牙切齿的畅快,“让你滚,不滚,现在……兽人来了,那就跟我一起死好了!” 她手腕一用力,利用惯性把毕诺扯到跟前。 空着的另只手,像是她们互相博弈的关系一样,抓住了毕诺另只手腕。 没有时间了,毕诺毫不犹豫率先松开了她,哪怕她手上还拿着匕首。 但明明下定主意,只要她敢放开她,就立刻杀掉她。 她会死,她也不能活着。 可那匕首杀兽人时那么快……只需要轻轻一下,就能扎透她的脖颈,她…… 匕首停在脖颈一毫之处始终没有落下。 然而回报她的是,小弩射出的金属尖刺,森寒地插进了她的侧项。 郁景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只安静看着毕诺。 手里匕首铛的一声落在了水泥石板上。 她知道这个毒,是她主动投入她怀抱的那天…… 阴天有点冷。 她想要想点别的东西来缓解自己的疼痛。 可是呆了片刻,除了毕诺似乎又什么都想不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疼啊……我好疼…… 毕诺…… 那双总是带着睥睨又时常似笑非笑的眼睛,此时弥漫着雾气,低抗着越来越近的黑暗,执着地看着那个拾起枪的身影,越走越远。 第060章 60 毕诺握紧枪, 藏身在教学楼旁一颗大树后。 开到最大程度的助听器甚至连百米外树叶飘落的声音都能听清。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海量的声音信息灌入耳朵。 她仔细分辨着。 ‘沙沙沙’ 它踩在了树干上,但没有笔直的朝这边奔来,而是走走停停。 竟像是人类在靠近猎物时的谨慎。 郎城方圆百里的兽人按理来说早被清理干净了。 但这就是任务, 从她出现改变了剧情那一刻开始,她原先知道的东西便成为了刻板。 毕诺放轻呼吸,目光紧盯着风来的方向。 直到一个绿色身影出现在射程范围。 “砰!砰!砰!” 没有任何停顿的三枪,呈现一个严谨的三角,将兽人的前进路线全部截断。 近在咫尺的枪声回射到助听器里,伴随着刺痛的耳鸣声, 那只兽人从树上掉了下来。 解决了? 不对! 掉落的绿色身影后猛然窜出一只更大的兽人! 毕诺瞳孔微缩。 明明脚步声,只有一只。 那说明, 这只兽人在来时便一直提着同类尸体做盾! 它有智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 有智慧又如何, 只要路线固定, 百米的距离, 也够她再一次射出子弹。 目标,准星, 照门。 三点一线。 毕诺放轻了呼吸。 然后在她扣动扳机时, 兽人行动方向却突然改变! 它的目标不是她, 它朝着操场去了,那是郁景的位置! 原本平静的心湖陡然起了波澜。 无论多难都不曾叫过的名字。 “系统。” 系统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不过……它们的限制一向很多, 如果要出手相助的话, 是要宿主付出代价的。 “要用您的健康交换。” “换。” 爪子落在水泥石板上,四肢同长体型庞大的兽人, 用着人类无法企及的速度向郁景靠近。 倒在地上, 脖颈还插着尖刺的女人, 眉心不可察地拧了拧,似乎正陷入某个噩梦。 这是一片森林。 她能感觉有什么危险的气息从四周如潮水绵密地包裹住她。 可她的身体丝毫不受控制, 四周参天的枯木此时就像牢笼…… “滚开。”熟悉的冷漠声音突然在梦中响起。 即将淹没她的危险气息,瞬间被委屈代替,好像下意识就觉得被骂的人是她。 毕诺拦在了兽人身前,她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纤细的白色身影和庞大的绿色兽类闪电般交缠在一起。 快速变动的身形,看不清招式。 五…… 六…… 七…… 第八分钟,毕诺的枪抵进了兽人的嘴里。 随着一声尖利到突破天际的叫声。 一声闷响。 结束了。 十…… 就如灵魂瞬间被抽出身体,一直挺拔的脊背突然一矮。 膝盖砸在了水泥石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手颤抖地再也握不住枪。 耳中助听器缓缓松动,最后顺着温热的血水掉在了地上。 被她保护在身后的人,手指艰难的动了动,但太细微,以至于轻风都不曾留意。 再醒来时,是一个封闭的房间。 房门由钢铁制成。 这地方郁景认识,是基地关押异能者的地方。 她躺在只有一米宽的铁质床上,盯着天花板沉默片刻,又闭上了眼睛。 累,沁透心脾的累。 好像……从末世开始吊着她的那口气,突然没了般。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但陷入黑暗时,那道越来越远的背影却始终在她的脑海浮现。 她厌恶的拧紧了眉。 既是厌恶那个人,也是厌恶自己。 厌恶自己凭什么控制不了脑海。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细微的声音,“队长!”耿环压着嗓子喊。 他是特意从外面溜进来的。 “……嗯。” 郁景闭着眼,可有可无应了声,也不管耿环能不能听到。 所幸,耿环的听力一向很好。 他快速交代着郁景昏迷过去后基地发生的事。 “是苏鸿振!他知道你杀了卢伍后很生气,把你关在这里,还不知道准备怎么处置你。” 他语气急切,然而房间里一片安静。 耿环耳根都贴在门缝上了,还是一点回应都没得到。 “队长,你怎么想啊?是呆在里面任人宰割?还是……出来?” 所谓出来,就是反了苏鸿振。 这个念头实际早在耿环心中盘旋已久了。 现在卢伍都死了,就是个绝佳的机会啊! 他妈的苏鸿振,不光独.裁,还给不了他们二队应得的待遇。 房间里还是一片安静。 耿环有点担心,别是又昏过去了吧。 但他检查过啊,队长回来时,只是肋骨断了,对异能者来说,尤其是队长这样厉害的异能者来说。 肋骨断了,也就是一个星期的事。 “队长?” 没有动静。 耿环顿了顿,突然提起另一件事,“对了,还没告诉你,毕诺姐和杭队长下周要结婚了。” 几秒过去,就在耿环将要失望,以为连这个名字都没用时,里面传出了声音。 她似乎是不认识这个词,像是幼儿学语般复述了一遍,“结、婚?” “是啊,结婚,这恐怕还是末世里第一场婚礼呢。”耿环故意用羡慕的语气道。 房间里又没了动静。 但这次不需要她回应,耿环便自顾自说下去,“苏鸿振听说你和卢伍起争执就是因为毕诺姐,于是对她起了杀心,但杭队长力保,还表示,毕诺姐之后会是他的妻子,谁也不能杀她。” 房间里安静了会儿,开了口,不过并不提刚刚那个话题,“我怎么活下来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知道,是张坚把你背回来的。” 张坚,毕诺身边的人。 郁景垂下眼睫,“那个兽人呢。” “对了,那个兽人!是之前从我们手里逃掉的那只!它恐怕一直在留意你的踪迹……不过听说被毕诺姐杀了。” 说到这,耿环咂舌,真厉害啊,她一个普通人。 那只兽人,可是连他们几个都没抓住呢。 墙外发出两声鸟叫。 有人来了。 耿环连忙道,“我先走了,队长!你先养伤,明天我再找机会来。” 郁景手指划过项间的伤痕,脑中离开的背影被某个血色的身影替代。 但那血色似乎是她极为害怕的东西。 仅仅只是想一下,便觉得心疼的不行。 不不不。 那只是梦。 “只是梦。”她喃喃道。 这样想的时候,便觉得平静多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061章 61 “咳咳” 刚走到门口, 杭元就听到一阵压抑的轻咳声。 转过门框,看到的就是毕诺坐在书桌前边咳边写东西。 那样子跟交代遗言似的。 杭元就没这么揪心过,他皱起眉道, “你休息会儿吧,不用这么急!” 但女人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杭元脸上闪过一丝懊恼。 他又忘了,她已经听不到了。 兽人的音波攻击,通过助听器放大,把毕诺的耳膜震碎了。 也许是她从出事到现在都表现的太从容,以至于他总忘记这一点。 光线晃动, 毕诺察觉到了。 她转过头,如画的眉眼带上苍白的雪色, 但并不减其高华。 她停下笔, 出声道, “有消息了?” 杭元把手里的纸条, 放到她桌上,然后对着她的视线, 放慢说话速度, 让她能够看清自己嘴型, “汪方送来的。” 毕诺打开纸条,上面写着, 卢伍死后, 他们队里的异能者忙着内斗,争谁做下一任队长, 组织已经趁机把人安排到了武器库旁, 现在已经运走了大半。 毕诺看纸条时, 杭元在旁边探头探脑。 一个字没看清,毕诺已经把纸条递给了他。 杭元拿过纸条, 一边打开,一边假意推迟,“这、不好吧?” 而毕诺早已转开头了,看不到他说话。 看完纸条,杭元摸了摸下巴,重新把毕诺视线招过来,“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婚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杭元挑眉,婚礼啊…… 想了想还是绕不开一个名字。 “郁景呢?她的态度是什么?” 毕诺注意力重新落在书桌上,提起笔,并不回答这个问题。 想不透这是个什么意思。 杭元回忆着那天他到场时的情形,推断到:郁景被毕诺利用,杀了卢伍后,转头就被毕诺攻击了,但之后毕诺又杀了兽人,等于也救了郁景一命。 所以……郁景到底会是个什么态度? 正思量着,一个熟人来了。 严忆。 自从社区分开后,毕诺去了郁景那儿,严忆去了步滢的研究所,两人就没再见过了。 严忆来只一件事,给毕诺看病。 她是医生,在末世前几就是个很厉害的医生。 但即便这样,摸到毕诺的脉象时,她还是露出了束手无策的神情。 杭元不死心:“怎么样?” “看不出来什么问题,只是非常虚弱……”甚至是将死之人的脉象。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 毕诺对于她来说,是绝境里带来希望的人,所以一时是无法掩饰的难过。 杭元也不吭声。 三人中反而当事人毕诺,露出点轻松的笑,问起别的事,“妹妹怎么样了?” “小蓉挺好的,现在还在聚居区里。” 说完似乎觉得太短,显得不够活跃气氛,便又补充道,“她也是个傻的,怕红芸告状,偷偷把人绑起来,还是纪庐去把人放了,否则差点坏了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事儿毕诺没听过,有些意外,随后笑道,“长大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直在姐姐翅膀下的小姑娘长大了。 这种长辈的语气。 严忆听着难过,沉默片刻后,她突然想到一个人,“对了,还有办法,步滢!步滢是生物异能,她现在医学上的造诣比我高!” 杭元眼睛一亮,“她可算有点用了。” 严忆,“她没什么战斗力,等婚礼那天,我就把她控制住。” 对于他们的计划,毕诺没有参与。 她心里清楚,系统给的身体,不是人为能治好的。 所以她现在时间真的很紧。 水利发电、能源勘探图、居住所再规划、基站,局域网通信。 末世活下来的人才太少。 她现在多留下一份东西,杭元他们便能少研究几年。 生活在聚居区的普通人们……又能在生命的寒冬里,熬到第几个年头呢。 距离婚礼还有两天。 异能者禁闭室里,郁景已经出来了。 不是自己出来的,而是苏鸿振把她放出来的。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卢伍,便不能再失去郁景了,否则整个基地的战斗力都要下降不少。 所幸,他的异能是控制。 他亲自来接郁景。 他坐在郁景对面,放缓了声音道,“你杀了卢伍,其实一开始我是很生气的。” “你知道,你们两是我的左臂右膀,现在却自己人打起来了。” 耿环等在保卫区外,心里很是忐忑,他作为和郁景接触最多的人,如何看不出,他队长实际是个没有权利欲的人。 这很奇怪。 但真就出现在了他身边。 本身内动力就不足,现在再被招安……唉。 室内的苏鸿振还在说,“……但我想这或许就是一山不容二虎,也怪不了你什么,这件事啊,我们就到此揭过了,以后我们基地……” 等两人谈完出来,耿环留意着郁景的表情。 然而她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什么情绪都没有。 耿环一时就没敢开口。 直到两人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了异能者街道上,那一串在末世里很突兀的鲜红‘囍’字。 两人脚步没停。 只听到耿环说了声,“还有两天。” 没头没尾,但都听懂了。 距离婚礼还有一天。 杭元拿着‘囍’字进来,贴在了毕诺时常坐的沙发后的落地窗上,对于毕诺疑惑的眼神,他的回答是,“去去晦气。” 透过落地窗向下能看到他在这栋大院里,布置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安保网。 杭元一边贴,一边面朝着毕诺,好笑道,“我现在可在你这外面布置了层层安保,这感觉* ,啧,好像在玩公主保卫战。” 毕诺摇摇头,不以为意。 贴完囍字,杭元欣赏了下自己的劳动成功,突然转头对毕诺道。 “要不……我们真结婚吧? 给郁景戴绿帽子,估计能把她气死!哈哈哈……” 笑了半天,没人应声。 看向毕诺,结果人目光早就落在书上了。 他算是发现了,毕诺现在仗着自己聋了,遇到不想听的话,就把目光移开。 看不到嘴,就听不到了,偏还拿她没办法。 杭元遗憾地最后看了眼那个‘囍’字。 第062章 62 这段属于杭元管辖的街道, 像是在阴云遍布的末世,开出一抹红霞,显得极其童话。 郁景平静地从这个童话经过, 回到了属于她的地方。 不过,她并没有进去,在大门前便止住了脚步。 她盯着院子里那栋漆黑没有人迹的别墅,眼神陌生,似乎是第一次见。 “有烟吗。”她说了今天第一句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耿环掏出一根,连着打火机也递到她跟前。 郁景垂着眼点烟, 有些凌乱的短发遮住了她的侧脸,无法看清里面的神色, 只能看到一道冷漠的下颌线。 她身上甚至还穿着出城时的外套, 衣服上的血渍早干涸成乌黑色。 莫名的, 既狼狈又孤寂。 耿环握拳, “队长,我们去把毕诺姐抢回来吧。” 抢?郁景看着指缝间明灭的火光。 毕诺是个什么样的人, 知道的还不够深吗。 结婚? 不过是又一次利用罢了。 只是……这一次的利用对象从她换成了杭元。 郁景想扯出一个奚落地笑。 但大概太累了。 唇角的肌肉不受控制, 并没有笑出来。 片刻后, 她对耿环道,“你回去。” 耿环有些失望, 看着郁景, 唇开合几下,到底什么也没说, 走了。 家里的棋还是之前的样子。 黑白对立。 郁景坐在沙发上盯了会儿, 一个人开始下起来。 只不过这次没人会坐在她身边打乱这一切。 莫名的, 没什么感觉的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 但郁景眼里没有一丝波动, 好似她已经和这个器官分开了,心脏的感受属于另一个不必关心的维度。 直到……一张卡片送到了她手上。 封面上的字是她今天见到最多的字——‘囍’。 这是一张喜帖。 一张……由毕诺亲自操笔写的喜帖。 她的名字和别人连在一起。 郁景面无表情看着,看着……然后,她用打火机点燃了它。 夜里警报响了。 “队长!有人闯了防护网!” “谁!”杭元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边问边拿枪,“是不是苏——” 话还没问完。 手下,“是郁队长!” 拔枪的手一顿。 杭元先是面色一缓,随后又有些咬牙切齿,“这个死郁景。” 不是来杀人的,是来抢人的! 毕竟要杀人,明天婚礼也能杀,偏只有抢人的,会今夜来,因为她就不愿意让婚礼这件事发生。 “队长,开不开枪!” “开个屁!”说完一想,杭元又补充了句,“除非他们先开。” “是。” 杭元到现场时,郁景已经破开了第一层防护网。 他心里直飚弹幕。 她到底是怎么找到红外线匣子的! 眼看着郁景故技重施,就要跨入第二层防护网了。 杭元皱眉,犹豫了下,还是喊道,“你别动!” 他到底不想她死。 第二层跟第一层不一样,它的开关装置根本不在那里,那是个陷阱! 然而郁景只是抬了抬头,就平静地走进了第二层。 仿若献祭般。 杭元咂舌,随后意识到什么。 她那个抬头,不是在看他!是在看…… 顺着她刚才的视线望去,杭元看到了那扇落地窗,上面还有他亲手贴的囍字。 那道纤细的背影,倒映的那么明显! 果然受伤了。 天罗地网,再敏捷又能怎样。 “队长!” 耿环焦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杭元似乎也在喊什么。 什么也听不见。 郁景擦了擦唇角的血。 她发喜帖的目的不就是如此吗。 既然她请君入瓮想看这场戏,那就演给她看好了。 就像现在这样,站在那里,头也不回。 看着她为她生为她死。 但又如何。 就算死,也只能是我的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郁景终于跨过了第二层,但跨过的瞬间,便单膝跪在了地上。 杭元看的眉心一跳。 耿环拍着铁门,大声喊毕诺的名字。 最初,他是有私心。 他一直想利用毕诺,让郁景彻底反。 但是……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妈的,共事这么久,郁景让他从原本小瞧她,到后来钦佩她,成为她的二把手。 他觉得她不至于被这样对待。 她是有不好的地方,她逞凶斗狠,她冷漠无情。 可是…… 可是,她是会默默替队友善后的队长,是帮助基地杀了无数兽人、解决了无数隐患,一直在付出的队长,是本有能力拥有一切,却始终只喜欢训练与抽烟的队长。 耿环眼眶都红了,喊个不停。 杭元翻了个白眼,“她耳朵听不到,你喊个锤子!” 耿环一哑。 这句话,郁景听见了,她看向杭元。 “对啊,就为了救你,现在耳朵聋了,也活不了几天了。”杭元没好气,又带着点故意的刺激。 活不了几天…… 郁景睫毛轻颤,扶着膝要站起来。 “你别动!我去把人带下来。” 杭元看的眉心不停的跳,但又觉得输得不冤,不过嘴上不会承认的。 嘟囔道,“也不晓得演苦肉计给谁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而,窗边那个人回头了。 郁景一眨不眨不看着她。 她的唇,似乎唤了声……阿景? 郁景心头一涩。 她握紧拳,脑中一片空白。 只呆呆看着她,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窗边,似乎是下来了。 毕诺一来就是所有人的视线中心。 她走到郁景身前,眉心微皱,似乎有些心疼。 她蹲了下来,视线与郁景齐平,随后她伸出了手。 她的手干净的好像这世界里唯一的救赎。 郁景几乎是贪婪地注视着她。 从那天起,仿佛游离在世界之外的人,现在终于活了过来。 郁景没有一刻,觉得这个世界这么真实过。 她没有立即伸手。 知道她会唇语,她轻声问道,“你耳朵怎么了?” 毕诺神情自若,轻笑道,“听不到了。” “是为了我吗?”仿佛在寒暄。 毕诺思考了一会儿,“嗯。” 不是梦…… 郁景轻轻抿起唇。 她真的来了。 在那片森林里,她挡在她身前。 她握住了毕洛的手,但没有借力站起来,而是翻转手背,把脸贴在了上面。 睫羽像蝴蝶般的翩飞。 犹如信徒般虔诚。 “你是我的,”她坚持道,她知道这很霸道,很讨人厌,但…… “我也是你的。” 在这荒芜的世界里,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 我此时,从内心深处,卑微的祈求你。 带着我,去有你的世界,无论去哪里都好,只要在你身边。 “你想对付苏鸿振,杭元不行,他太没用了。” “……只有我……我来杀他。” 第063章 63 警报解除后。 郁景便不能再多留, 否则人多耳杂,传到苏鸿振那里,又平起波澜。 不过毕诺回房后并没立即熄灯。 一开始还有留意房间里光影是否变化, 但一会儿后,心思就沉进了写文件中,忘了时间。 直到喉咙压抑不住痒意,虚掩着咳嗽出声。 眼前出现了一只手,端着杯热水,送到了她面前。 毕诺弯了弯唇角, 回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女人。 “阿景。” 郁景凝视着她,抿唇应了声, “嗯。” 其实她今天已经很累了, 可她控制不住想见她。 她想问她, 那只兽人是怎么死的, 她为什么挡在她身前……是不是,她心里除了利用之外对她也有其他…… 但当从窗外翻进来, 看到她的背影时, 又什么都不想问了。 她的身体是肉眼可见的虚弱了很多。 即便这时候也不忘忙碌与建设基地。 她心里装着很多东西, 感情对于她来说或许没那么重要,但…… “你的伤怎么样了。” 这句让郁景回过神, 眼见毕诺的手快抚上她腹部, 她侧身避开了。 毕诺看了她一眼,并没生气或是怎样, 只轻声问道, “怎么了, 嗯?” 上弯的尾音,很温柔。 郁景偏头, 还带着点一时转变不过来冷淡,“有点脏。” 血渍,灰尘,以及她本身,都很脏。 然而她眼里洁白无瑕的女人毫不在意她的冷淡或污浊。 腰被环住的触感,让郁景睫毛一颤。 她的力道很轻,似乎是怕压到伤口。 她说,“无论阿景什么样,我都喜欢。” 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脸颊的肌肤上。 墨香逼人。 郁景回头,和她的眼眸近在咫尺对视着,喉结微动,片刻后她低声吐出两个字。 “骗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第一眼,便惊艳无数人的女人,即便她面无表情站着都能引的人众相追逐。 何况当她露出一丝浅笑,像冰雪初融时盈盈绽放的一朵白梨花。 她温柔又纵容,“骗你,我是小狗。” 怎么会是小狗,明明是罂粟,让她如此沉溺的罂粟。 那罂粟倾身过来,吻住了她的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唇上细微的触感顷刻传遍全身。 连伤口的痛意都变成了麻痒。 满腹的情绪似乎有了发泄点。 一直僵在腿边的双手,抱紧了她的腰身,试探着用舌尖尝了尝。 随后被接纳了…… 一吻完毕。 看着郁景眼中情绪少了大半。 毕诺暗自轻叹,真好哄啊。 摸了摸她眼下的黑眼圈,“先在我这里休息吧,明早再走。” “……嗯。” 被安置在床上,郁景看着那个不远处伏案在灯光下的身影。 连续几日不曾放松的精神就有了隐隐的困意,但她始终睡不着。 ‘她活不了几天了’ 这句话犹如一把剑,一把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然后杀掉现在这个似乎拥有了一切的她的剑。 毕诺起初不知道郁景一直在看她。 但当她压抑着咳嗽两声后,怕把人吵醒,下意识朝她看去时,才发现这一点。 那双眼里清醒的没有丝毫睡意。 她有些无奈,“不是让你休息吗,怎么一直盯着我?” 郁景并不答话,只是看着她苍白的面孔,有些出神。 凭什么。 凭什么,上天如此不公,让她拥有后再次失去。 又凭什么,那些人可以让她如此殚精竭虑,她…… 毕诺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坐到了她身边。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郁景掩住眼中的阴暗,平静道,“你不写了吗。” 毕诺掀开被子,躺在她旁边,语气轻松中带着点玩笑,“不管啦,毕竟……阿景最重要嘛。” 郁景默了默,没说话,想揽她的腰。 然而毕诺并没有就此躺下,她有些突然道,“我读诗给你听好不好。” “为什么要读诗。” “因为……‘爱读诗的小孩,不会砸玻璃’?” 说着她轻轻笑出声,似乎为捉弄了她而开心,“你刚刚的眼神,让我感觉你就很想砸玻璃耶。” 郁景抿唇,长睫带着点不开心的感觉。 毕诺指尖抚在她微拧的眉心,眸光宁静。 坏小孩。 “不是一切大树,都被暴风折断 不是一切种子,都找不到生根的土壤 …… 毕诺的声音永远不疾不徐,带着仿佛能抚平这世间一切不平的能力。 郁景到底抱住了她的腰,在这个情绪几经翻覆的夜里,仿佛游子有了皈依,她闭上了眼。 “不是一切呼吁,都没有回响 不是一切损失,都无法补偿 不是一切深渊,都是灭亡 不是一切灭亡……都该覆在弱者的头上”【注】 …… 第064章 64 杭元婚礼, 在基地里算是件大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婚礼现场布置在一个豪华院落里,没有末世前那么繁文缛节,但也能看出主人公的重视了。 四周围墙上绑着粉色的气球, 头顶悬空的是迎风飘扬的彩色丝带,院落中间铺着一条很长的红地毯,尽头是一个舞台。 不时有人应邀进场。 杭元一身西装,就在院里迎宾。 直到邀请的人已经到了七七八八时,有人过来通知,苏基地长到了。 杭元听到这话, 连忙往门口走,去亲自迎接。 苏鸿振一露面, 那种斯文气甚至比杭元这个末世前搞学术的还重。 他一身亚麻色的休闲装, 手腕上带着串文玩, 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 看人时总是一副亲和模样。 但是他的亲和中,又总带着股上位者居高临下的味道。 杭元心里腹诽着衣冠禽兽, 表面上还是立刻露出了八颗牙齿。 “基地长能亲自来参加我的婚礼, 深感荣幸啊。” 苏鸿振拍了拍他的肩, 微微一笑,就带着七八个护卫先一步进去了。 基地长的到来, 立即让现场气氛热了起来。 苏鸿振在首位坐下, 漫不经心回应着周围人的问好声,手指轻轻碾动着手串, 隐在镜片后的眸子, 带着丝隐约的运筹帷幄。 他今天并非真是来参加婚礼的, 毕诺这女人游走在他几个队长间,还是让他很不安啊。 这种不安分因素, 还是杀了的好。 至于杭元……妻不贤夫祸多。 他以后会明白他的苦心的。 “对了,杭元,你的新娘呢。” 苏鸿振微笑着,似乎是漫不经心的提了句。 杭元把人护的再紧,今天婚礼总不能不露面。 杭元一边给苏鸿振倒茶,一边道,“她上次在野外被兽人伤了,身体不好,不能见风,我就没让她来迎宾,还望基地长见谅。” 苏鸿振接过茶杯,闻言看了他一眼,没有喝,把茶杯放在了桌上。 茶杯和桌面发出一声轻微碰撞声。 这态度就表示,他不高兴了。 他的护卫直接站起身,沉下脸,“杭队长,这就不礼貌了吧,她难道不应该出来给基地长敬杯茶吗。” 显然有很多人关注着这边,看到这动静,周围议论声都是一静。 “这……”杭元显得有些为难。 周围看客倒是不错过这个讨好苏鸿振的机会,纷纷出声。 “对啊,基地长都亲自来了,面也不露也太不像话了。” “这女人怎么回事,恃宠而骄吗……” 杭元被一群人声讨,最后无奈妥协道,“行,我这就去叫她过来。” 他放下茶壶,身影不过刚消失在视线范围。 一道声音就从院落的斜上方传来。 “苏基地长。” 这声音不紧不慢,但出现的很突兀。 众人抬头看去。 就见容颜昳丽的女人,手肘闲闲搭在二楼窗台上,一身白衣,冰肌玉骨,神色从容地看下来。 苏鸿振就这样和她的目光对上了。 两张面孔上的表情是有些相似的,但不同的是,苏鸿振总要用很多外物来彰显自己,而毕诺,不过一身白衣,一个眼神看过来时, 那种从容的雅字,正是苏鸿振一直想要模仿的东西。 “你——” 有人指向她,正要出声责备时,又突然哑了声。 因为她身边露出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而男人手里…… 架着把机枪!! 属于末世独有的谨慎,瞬间,一半异能者都站了起来。 包括苏鸿振的护卫们,也立即挡在了他身前。 就在众人眼里闪过丝轻视,不过一把机枪,算不了什么时,一阵窸窣声。 下意识回头看。 就见婚礼大院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上,而墙头全是黑压压的枪口! 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基地长!” 苏鸿振被护卫拱卫在中间,神色不变,微微一笑,感叹了声,“果然……妻不贤,夫之祸啊。” 之前的杭元必然是没这个胆量的。 但……他们难道忘了,他是什么异能了吗? 苏鸿振抚了抚鼻梁上的眼镜,高声命令道,“放下枪!” 这声音带着精神控制向四周辐射开来。 他身边的异能者们都控制不住放下枪,何况墙头那些他用精神力一扫,就知道是普通人的人呢。 眼中的满意,直到看到了二楼窗口淡淡看着他的毕诺。 握着手串的指尖下意识捏紧,他差点忘了! 这个女人,不受他异能控制。 到底许久不曾亲自拿枪,苏鸿振抢过护卫手中的枪,还没来得及抬起。 毕诺就先出了手。 “砰!”一声枪响。 惊醒了被催眠的人,同时子弹也直直朝着苏鸿振射去。 然而下一刻,就被他身边的护卫扑过来,用躯体挡住了! 苏鸿振眸光一闪,幸好,他身边的护卫都被催眠过。 他们会用生命守护他的安全! 毕诺一枪不中消失在窗口。 架在墙头的枪支同一时间,开始射击! 上百把枪支,顷刻响彻了整个异能者街道。 一个没资格参加婚礼的异能者,遥遥看向这方向,茫然问了句,“放鞭炮了?” 苏鸿振下了死命令,“保护我!突围!” 毕诺就在楼上,看着苏鸿振在几个异能者的掩护下,冲出了重围,向外逃去。 纪庐架着机枪,守在毕诺身边,“接下来怎么办?” 毕诺捏了捏自己的手腕,刚刚开了一枪,后坐力似乎让它挫伤了。 “让杭元去认认人,”她语气清淡,“有救的,就留下,没救的,杀了吧。” 苏鸿振被人掩护着,退进了一条巷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此时有些狼狈,透明的镜片上还溅上了血沫。 他冷笑了声,“呵,看来,我还是太仁慈了,早该杀了那个女人!” “他妈一群废物!就这样被一堆普通人给围住了?还有,郁景呢!她怎么没来!” 没注意身边亲卫都不再出声,苏鸿振一人兀自发泄着。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在这呢~” 郁景?! 苏鸿振眼眸微眯,下意识觉得不对。 果然,下一刻,他身边的人就全倒下了! 苏鸿振心里一寒,但转瞬又想起自己给郁景下的可是最强的精神禁制。 “郁景,你难道忘了?是我救你了!” 郁景出现在他面前,那双微微上扬的眸子此时安静看着他,显得有几分无害。 苏鸿振一喜,以为有用,继续尝试蛊惑道,“你不能伤害我!你应该保护我!” 郁景有些无聊地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突然道,“我喜欢一朵花。” “什么花!我帮你找啊!” “她……”她顿了顿似乎不知道如何形容,“她有些娇气,有些华贵,对生存的环境要求很高。” 苏鸿振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顺着她,“基地什么环境培养不出来!我保证——” “可她要的环境是……太平盛世耶。” 苏鸿振一怔,这才知道她说的花,是毕诺! 他表情有瞬间的狰狞。 “郁景!再没有比我更信任你的人了!那些普通人怎么可能与你平起平坐!而且这些年,你杀了那么多普通人,不怕他们翻旧——” 郁景杀了苏鸿振。 她看着他的尸体,“所以,对不起,你只能死了。” 婚礼院落。 双方达到暂时的和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杭元站在搭好的舞台上,拿着麦克风,“我们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和平发展,共同寻找出路,实不相瞒,我们已经找到了新能源,所以各位——” 有人打断了他,“杭元!你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基地长可还没死!” 杭元微笑,“不急,你们难道不好奇,为什么郁队长今天没来吗?” 还能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你抢了人老婆,才不来的吗。 他们的心思几乎写在脸上。 杭元扯了扯唇角,“我和毕诺可是纯洁的合作关系!” 话音未落,院子的大门被人从外打开。 还不等存活的异能者们动心思。 苏鸿振的尸体就被人扔了进来,他手腕上的珠子磕在地砖上,清脆地滚了一地。 郁景出现在门口。 异能者里,再没人敢说话了。 杭元握住麦克风,“好了,看来我们可以继续谈了……” 这场权利交替,有个前提,无论是杭元、郁景、还是纪庐……他们唯一能够达成的共识是—— “首先,必须确定的是,我们的新基地长时毕诺。” 没人反对。 在场被迫留下的异能者就算想反对,看着毕诺缓步下楼,身边那一字排开,持枪的有普通人也有异能者后,嘴也就紧紧闭上了。 郁景就靠在门口,抱着臂,看着红毯另一头的她被众人包围着,众星拱月般。 他们面上或有担忧,或有隐愁,但更多是能够看到希望的喜悦。 好像他们是一群志同道合之人。 而她却很遥远。 “等一下。”麦克风里传出毕诺的声音。 并不突兀,平缓顺滑,如玉石落地,好听极了。 郁景就在这时,看到了毕诺突然望来的目光。 “郁景,”她唇角微弯,许久不曾地唤了她的全名,“要结婚吗。” 毕竟……她站在那里,眼巴巴看着她时,就让她很想哄她。 郁景一怔。 随后,毕诺伸手,朝着她的方向。 她没有过来,也不准备单膝跪地,她就众星拱月地站在人群最中心,伸出手,等着她走到她身边。 郁景突然觉得自己这一刻,软弱的一塌糊涂。 就像摔跤后的小孩,没人在意时,就会自己拍拍灰站起来不觉得有什么,但一旦有人在意时…… 她声音有些哑,“要。” 第065章 65 基地长换人了。 相比于异能者们听到这消息后的震惊。 集中区的普通人们就平静或者说麻木多了。 哪怕新基地长是个同类。 所以当小蓉热泪盈眶, 对营房里其他人喊道,“是毕诺姐姐!新基地长是毕诺姐姐!你们都忘了吗,就是之前——” 被卢伍抓去审问的红芸并没死, 她就蹲在墙角,一边在生水里泡着比石头还硬的馒头,一边冷冷道,“是她又怎么样,她能给我们吃还是能给我们喝?” “她——” 小蓉语塞,因为她知道, 毕诺是人不是神,在这个时候, 基地本就不剩下多少物资了。 就算给所有人平分, 得到的结果也只是——大家都吃不饱而已。 但她倔强道, “她至少不会欺负我们。” 红芸冷笑一声。 那些被招揽去了异能者社区的普通人们, 一部分成了爪牙,为虎作伥, 另一部分则是不闻不问, 默默吸着他们的血。 无一例外。 …… 新的基地长办公室, 设在一个只有一层高的平房小院里。 毕诺指着市建地图上那些被异能者们刮分了的街道,“这些东西都得收回来。” 杭元犹豫, “没必要这么急吧, 现在正是收拢人心的时候……” “如果一开始,不建立起新的规则, 之后会更难下手。” “可那些异能者……” 他们现在本就对毕诺做了基地长暗自不满, 如果再逼他们把手里的东西交出来, 恐怕…… “如果现在做不到,以后就更做不到了。” 这支杂牌反叛队伍, 现在还有个共同目标,那就是推翻苏鸿振及他手下的权力结构,等目标达到,且稳定下来后,人心便会开始散了。 无论是耿环、纪庐甚至杭元。 他们都会继续追求最大化他们群体的利益。 所以,此时此刻,就是最好的时刻。 杭元见她坚持,也就不再多说,只是…… “那他们肯定得恨死你。” 毕诺不以为意。 倒是刚推开门的郁景,听到这话,“‘他们’是谁?” 杭元呵呵两声,闭上了嘴,告诉了她那还得了。 所幸郁景看了他一眼也没再追问,她走到毕诺身边,牵起她的手腕,轻轻揉捏。 这里上次开枪时,挫伤了。 她没说过。 但郁景发现了。 毕诺任由她动作。 旁边的杭元被这一幕酸到了,好在,很快他就不孤独了。 郁景道,“我把步滢带过来了,让她给你看看身体。” 毕诺看了她片刻后,无奈轻‘嗯’了声。 步滢是被严忆压过来的。 进门前还在吵吵闹闹,骂声不断,“严忆,你个白眼狼!狼心狗肺东西!吃里扒外,亏我对你那么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等进了办公室,见到郁景后,就好似老鼠见了猫般,立即闭了嘴。 她下意识错开郁景看向别处。 这一看就和饶有兴致看着她的毕诺对上了眼。 步滢的生物异能是一种第六感,她能准确看穿生物躯干的特性。 比如谁身上有寄生虫,谁中毒了,谁快病死了。 这些她都能一眼看出来。 而毕诺的身体,她一看就知道,很虚弱,最多还能活半年。 但她嘴上并不这么说,“你快死了。” 这话一出办公室几人俱是一默,连郁景握着毕诺手腕的手都是一紧。 但紧接着她又道,“不过……我能治好你。” 至于六个月后……到时候再找理由呗。 这下几人目光都炙热起来。 而毕诺轻轻一笑。 步滢一下就紧张了,“你笑什么。” “你,有点小聪明。” “我真可以!你相信我,现在也只有我能救——。” 毕诺轻声打断,“我不喜欢听谎话。” 步滢噤了声,不知道为什么,毕诺声音轻轻柔柔,但挺让人害怕的。 但她这一作态,也很明显表示毕诺说对了,她真的在说谎! 情绪几番转变,毕诺能感觉到身边人气息不稳。 她手腕一转,把郁景有些凉的手握在掌心,叹了一声,“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还有半年。” 她本不想告诉郁景的。 有个确定期限,就仿佛每天都在倒计时。 可如果不告知,她又总是在不安。 她捏了捏郁景的手,带着点轻哄,“其实半年也不短了。” 郁景看着她,弧线漂亮的眸子里满是阴郁。 她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只是无力扯了扯唇角。 原来,这就算不短了。 办公室几人都沉默着,但毕诺并不想为此多浪费时间。 思绪回到正事上。 步滢喜欢玩弄小聪明,但相比她异能可以发挥的作用来说,又无伤大雅。 但她作为苏鸿振女友的身份…… 毕诺问步滢,“你恨我们吗。” 步滢一怔,然后干笑道,“不恨。”这时候谁敢说恨啊。 “我们杀了苏鸿振。” “他啊,”步滢恍然,这才知道毕诺为什么问她这个问题,“我只是喜欢最强的。” 严忆似乎知道她这个特性,冷笑了声。 步滢便仿佛被刺激到了,理直气壮道,“这是生物本能,我有什么错!” 毕诺不评价她的本能,只点点头,“既然这样,那我们可以谈谈了。” “谈、谈什么?” “你的异能。” “我的异能?” 毕诺从抽屉拿出一个玻璃瓶子,玻璃瓶子里装着只手掌大小活蹦乱跳的虫子。 这虫子看着很像…… “蝗虫?” “嗯,它如果食用的话,有没有后遗症?”对于现在的基地,饥饿是第一件要解决的事。 “我……我感觉它是可以食用的,但可能有别的问题。” “比如。” “腹泻,气闷,严重的会过敏之类的,但不会危及生命。” 毕诺点头,对她这异能很满意。 杭元也收拾了心情,死别,在末世并不少见,他们能做的只能接受。 “这是什么种变异来的?沙漠种听说很难吃。” “东亚种,在月亮湾那边发现了成群的。” “我记得,成群后的蝗虫,有毒?” “嗯,已经开始释放氢氰酸了,但还算轻微,之后人工培育的话,可以降低毒性。” “那挺好,这也算是肉啊,而且蝗虫耐高温,繁殖能力惊人。” 要在末世活下去,再依靠以前的罐头、方便面这些食物肯定是不行了,人类需要适应更多末世后变种的食物。 哪怕起初会难吃些,甚至会腹泻过敏,但只要能活下去,就有无限希望。 他们几人讨论着,郁景一言不发,但她也始终没有离开。 因为…… 毕诺眸中带着点笑意。 这手一牵,就仿佛对猛兽下了某种封印,她总是不会主动丢开的。 三个月,郎城基地有了大变化。 这次不光异能者们,连聚集区的普通人们,对‘毕诺’这个两个字,也如雷贯耳。 起初是做工时报酬变了,不再是罐头馒头,而是虫子菜叶子,这些东西甚至比罐头还难吃,且有些本就在病中的人吃了还会拉肚子。 人们绝望惯了,只当是基地现在甚至连罐头馒头都舍不得给他们了。 但没想到,基地为此还派了医生下来。 并且不光检查* 了腹泻,还排查了所有人的身体,不过……没有治疗方案。 只能熬,因为基地也没有药。 但病了的人可以申请额外的食物和缩短工期。 再之后,就是集中区的人被分批迁出了营地,他们住上了正常的房子。 然后…… 基地实行了积分制。 他们开始可以自由选择职业,做工,得到积分,然后去街上购买自己想要的食物。 对,就是以前那条只能异能者逛的街道! 不过……基地的食物,这几个月来,种类确实多了点,但还是很难吃。 蝗虫就不说了,还有变异仙人掌、切叶蚁这些黑暗料理,没办法,末世后,存活下的东西,就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了。 以至于有个普通人,不知道怎么捣鼓出一种把亚蝗虫做的好吃的方法,在街上卖了一次后,居然大赚了一笔,听说连郁队长都特意买回去给基地长吃了,然后那人后来还特意写了个牌子《基地长都爱吃的蝗虫》,真放屁,不过吃了一回,基地长就爱吃了?真该判个虚假宣传。 哦,对了,基地最近还在收集法律方面的建议,虚假宣传这事,真该写上。 不过异能者欺负普通人的事情还有很多。 于是基地又成立异能者监管协会,每个异能者都得去登记,说清楚自己是什么异能,并且还要签署承诺书,遵守基地规则,违反就会得到相应惩罚。 不过普通人也不是什么软柿子。 人类就是一种坚毅的生物啊。 明明几个月前,还麻木、要死不活的,这段时间,居然开始闹事了。 原因是他们想和异能者一样自由出入基地。 当时闹得有点大,不少人围观。 而基地长又正和郁队长散步,听到动静,就都亲自来了。 起初基地长说了两句,一群人还在吵。@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直到基地长大概因为吹了风咳嗽了两声。 场面一下安静了下来。 没错,现在全基地都知道基地长身体不好,这事的宣传,还得靠基地长那群极端狂热的簇拥者们。 在他们眼里,基地长那就跟耶稣圣母没两样。 一旦有人比如在酒馆说了基地长坏话,或者住基地长隔壁晚上打牌闹得太大声,吵到了基地长休息。 都是会被围殴的。 所以基地长一咳嗽,闹事的众人已经感觉自己被某种神秘力量锁定了。 不过后来基地长还是给了个让他们满意的解决方案。 给他们发了变异动植物的科普册,通过测试的,才被允许出城。 …… 郁景刚从城外回来,便径直去了毕诺的办公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现在已经很难在郎城附近发现兽人痕迹了,但只要遇到一个,就算百里她也必须追杀死。 毕竟唯一放过的那只,每每午夜梦回,都是一根针扎在她心里。 推开办公室门。 今天意外的,居然只有毕诺一个人。 看到她来了。 毕诺放下笔,偏显冷淡的眉眼,轻轻一笑,像是幅绝世的水墨画,墨迹高洁,又留白余韵。 “阿景。” 她唤着她的名字,伸出手。 郁景快走了几步,接住她的手,到她身前,低头看她。 眸子黑白分明,没有血丝,手腕轻柔,不显僵硬,眼睑下也光洁没有青乌,看样子没有劳累,而且听话的午睡过了。 郁景松了口气。 然而毕诺又时常不让人省心。 拉着手,就让她坐她腿上。 郁景有些犹豫,但被她握着手摇了摇,这若有若无的撒娇,她一向承受不了。 被她一勾,落在怀里,一吻,便没忍住,吻深了些。 直到发现她脸颊红了,才停下,这才发现她刚刚居然为了接吻,一直忍着不咳嗽。 这会儿见她起身,眸中闪过些可惜,接着便是控制不住的咳嗽。 郁景蹲在她身侧,把她手放在胸口,既自责,又痛惜,“不行……” 不行,我的心都快疼死了。 毕诺听了句‘不行’,抽出手给她看,带着点刻意的逗弄,“谁说不行的,你难道不喜欢吗。” 她的五指纤长漂亮,她当然是喜欢的。 况且,她也没有一处是她不喜欢的。 郁景握住她手,吻了吻指尖,“喜欢,喜欢的要命。” 毕诺看了她一瞬,随后笑了笑,仿佛只是在不经意间笑谈,“那我可不要你的命,你得好好活着。” 郁景垂眸,眼中有雾气弥漫,但随后,她笑了。 带着点她骨子里的霸道。 “这可不行。” 她把毕诺的五指贴在自己脸侧依恋的蹭了蹭着,随后她仰起头,只为了确定郁景能准确看到她的唇形,不错过她说的每一个字。 “毕诺,你不喜欢最初那个世界,我如你所愿了,而我,不喜欢没你的世界,你也要如我所愿。” 毕诺用指腹碰了碰她的肌肤。 她有很多办法能让郁景在她死后必须活下去。 可是…… 她叹了声,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 “我们还会再见的。” …… 六个月后,一个晴天。 毕诺又一次病重。 近来整个基地长小院的气氛有些沉重,大家都有预感了。 小蓉一个人偷偷找了个台阶哭。 杭元听着呜呜的声音,起初来以为闹鬼了。 “你在这哭什么?” 小蓉遮住脸,“我,我就是觉得我很没用。”到现在还是控制不住会哭,一点也没有别人那样坚强。 杭元一屁股也在台阶旁坐下,看了看天空片刻后。 “哎,没用就没用吧,能在末世没用,其实也很幸福了。再说了,以后找个厉害的老公不就完事了。” 小蓉怒了,因为这话,也实在太瞧不起人了,居然连找个厉害的老公都出来了! 她一怒甚至连哭都忘记了。 杭元也没发现自己正在被怒视,只当自己的劝解有用,“哎呀,其实我也挺没用的,但我一点也不慌,以后找个厉害的老婆就行了。” 哦,原来他不是看不起她,而是他这人就是这么拉。 呜呜呜,小蓉继续哭。 杭元一惊,“咦,你怎么又哭了!” 呜呜呜呜! 杭元几乎是把安慰自己的话,拿了出来,“其实吧,也不是非要像郁景那要动不动杀来杀去的才厉害呢!” 小蓉不理她。 杭元:“你现在是弱者,但如果弱者能坚持本心,就已经很厉害啦~” 小蓉哽咽,“什么本心?” 杭元想了想,“善良的,珍贵的品质。 你看强者明明很容易做到,但却没几个人做到。 而弱者连生存下去都很难了,你却能做到,所以我觉得你很厉害了。”说着他竖了个大拇指。 小蓉喃喃道,“可是这些都没用,帮不了别人。” “怎么帮不了,最近你毕诺姐姐不是开了个学校吗,我觉得你可以做基地第一个幼儿园老师,我们队里那些老教授可做不了这个,这就很厉害啊!” 小蓉眼睛一亮,好像找到了某种能支撑起自己的力量。 “好,那我要做基地第一个幼儿园老师!” 隔壁耿环和纪庐一直轮班负责院里的保卫,自然发现了这两人。 正好轮班,他两在旁边一边抽烟,一边光明正大偷听,听到这儿,耿环疑惑道,“我们基地有幼儿园了?” “有啊,”纪庐很淡定,“不过只有园没有儿。” 没有儿? 耿环噗呲笑出声,随后又想到之前环境确实也没人敢生孩子。 不过…… “现在倒是可以生的时候了。” 有伟大的生命逝去,又有新的生命降临。 可以怀念,但不必沉溺,继续向前走吧,人类。 #八卦:听说基地的第一个母亲,居然是步滢,她的孩子,emm……成分复杂,她自己做实验,不知道怎么搞到了严忆的卵子,这其中,啧啧啧,乱啊。 #号外:我们伟大的毕诺基地长去世后,第二任基地长将由杭元先生担任,而他的妻子,正是我们郎城第一幼儿园院长,被孩子们亲切的称为‘严蓉妈妈’的严蓉女士! #头条:影视剧《混沌期》讲了一个穿越女回到混沌期提前遇到基地长毕诺的爱情故事,一经播出,就被众多网友一星差评下架了,骂称,官配纪念碑到现在每年情人节都还送满玫瑰呢,就敢拆人家cp了?郁队可不是吃素的,也不怕人晚上找上门! 第066章 66 洛阳王城。 太子司徒彦今日在华林园举行清谈宴。 华林园作为皇家林园, 高台厚榭、奇花异草、自是极尽妍华。 恰又时值七月,绿野成荫,夏花绮丽。 白玉做的长亭, 以珍贵的碧绫为幕,隔绝了炎炎日光。 稀有的冰石,首尾相衔,驱逐了余下暑意。 珍馐置于琉璃器皿中,身穿绫罗的侍人们流水般奉上。 接踵而至的宾客们,各个锦衣博带, 气质风流。 这是一场由太子发起的洛阳各大世家子们聚集的雅宴。 这些出生于锦绣窝里的郎君,高贵为骨, 雅儒为肤, 谈笑中尽是超脱尘世的道庄玄理。 周边伺候的侍人们深深低下头, 好像多看一眼, 便是对这些神仙公子们的沾污。 太子司徒彦位于珠玉之中,也不显平庸。 他一身白衣, 端坐上位, 出生皇室本就优越的五官, 敷上珠粉,更显人面如玉, 气度不凡。 然宴是雅宴, 却也并不只为雅宴。 今日,是司徒皇室与皇后母家杨氏, 一同为司徒彦准备的扬名宴。 恰时有人提出, 前有竹林七贤, 风流雅致,今日何不效仿, 来个华林七贤呢。 这消息传到王城另一头,长乐宫。 “华林七贤?” 身着华贵罗绮,侧卧在美人榻上的王室少女,摇了摇手中的象牙团扇,笑出声,“我这王兄啊,为了名声可真是不折手段。” 她说这话时,偌大王殿,近百侍人皆是躬身屏息,不发一言。 唯独跪在她榻前,十指如葱为她剥着荔枝的俊逸男子,莞尔一笑,“公主不在乎名利,别人却未必。” 少女扬眉,弧线柔美的双眸微微下阖,朱红艳丽的花钿在她白玉般的面容上,十分殊丽。 她勾住男子的下颌,向上轻慢抬起,“子昂这话可说错了,本宫怎会不在乎名利? 不过是…… 这洛阳世家上下瞧我这公主不起,所以啊~只得沉沦在这酒色中。” 公主自我贬低的话,别人自是不敢接。 子昂只柔声转了话头,“酒色又有何不好……” 能从众多男子里脱颖而出陪伴在公主身侧,自然是姿色不俗的。 他顺着少女的指尖仰首,细长的颈项紧绷,露出一道光滑的曲线,他仰望着目光睥睨的少女,眼中情意流转,“子昂便愿永伴公主身侧。” 这番表白并未令少女动容,她摩挲着他的肌肤,突然道,“你敷粉了?” 只这一句,男子便下意识紧张起来。 敷粉之风在洛阳盛行,其实不算什么大事,但奈何今日时机不对。 此刻公主正因太子恼怒,而太子……又有个众所周知的爱好,便是敷粉。 公主性格乖戾,恐会迁怒。 “我……” 还没想好该如何解释,就听公主缓缓道,“子昂~你瞧,司徒彦那样的人都能自封华林七贤,本宫却觉得,你也不差……” 他一个下人如何敢与太子相比。 子昂冷汗津津。 但……公主身为他的主人,所言所行他则更不能违背。 司徒彦宴会还没完。 清远的琴声绕梁而过,宴上的郎君们各显身手,高雅学问接踵而至。 定下的‘七贤’里,除了司徒彦外,其余六人也皆是洛阳素有声名的士人。 之后再经过皇室与杨氏助推……未来想不闻名于大晋都难。 想到这里,司徒彦微微一笑。 然而下一刻,听完下人附耳传来的消息后,他的笑容冷在了脸上。 一刻钟前。 颍川公主的华盖宝车载着七位美男从西阳门出宫,浩浩荡荡经过了洛阳大街。 其间,这七位美男,各个面敷珠粉,鬓影衣香,或坐或立或抚琴或吟歌,皆是姿容绝伦、风华出众,引得女郎们竞相追逐,掷果满车。 然而这都不是令司徒彦生气的地方,毕竟颍川做的荒唐事多了去了,真正令他生气的是——这些男宠竟敢也自称为华林七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司徒彦一怒下,捏碎了紫檀小几一角。 若说她不是故意,又如何令人相信。 “司徒景。” 他咬牙唤出这个名字。 一个母族卑贱的庶公主,凭什么次次与他作对! 同时,哪怕不用听这名字,也对任务对象有所猜测的毕诺,指尖点了点身前的小几,气氛宁静。 系统颇为识相放低了声音,“那个……查过了,她是自主投射进来的……” 时空局的任务空间,不是可以玩闹的地方,有着严格的规定。 就连毕诺,曾经的帝国新星,最年轻的联邦少将,如果不是因为菲尔纳战役……也是不会被送到这里来服役的。 更何况是权限更高的自主投射…… “她是谁。” “上面没说……” 毕诺敛袖将自己小几前的茶杯斟满。 系统观察着她,本还难得人性化的有些心虚,慢慢的就抛之脑后,只顾得欣赏美色了。 哪怕刚刚进入这世界。 跽坐于茅屋草席之上的女郎,素衣宽袖,长发如瀑。 一颦一动,也比刚刚华林宴中的士人们,气度更加优雅。 然而有些事,系统能抛之脑后,毕诺却不行。 她曾经出生于安格鲁——安格鲁是颗低等星,她从低等星一路爬上帝星,进了联邦第一军事学院,又以第一名的成绩从政治军事系毕业。 再凭着能源战役中的优秀表现,成为了联邦升职最快的准军级少将。 那年便是以高傲著称的第一军事学院,也以毕诺作为招生招牌。 她的野心不需要掩饰,并且也以此为傲,她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一切。 但又如何,在她一只脚已经踏入联邦政治舞台时,因为一个交易,就成了牺牲品,进了时空局…… 所以,即便她和阿景曾经是那样亲密的关系。 在确定她是为她而来时,仍然不能不让她思考她的目的…… 不过眼下,她的声音依然平静。 “任务信息。” “是。” 这是个久远的年代,后人将其称为晋朝。 社会上下由皇室及世家们共同把持。 当今晋王司徒刑,荒淫昏聩,后宫佳丽无数,子嗣众多,但其中为外人知道的,也就太子司徒彦,以及尚未及笄便被赐了封地的颍川公主司徒景。 太子司徒彦自是不必说,母亲杨皇后,出生自陈平杨氏,顶级门阀,身份十分高贵。 而司徒景的母亲,则属于颍川兵家刘氏。 在这个讲究世家门楣的年代,兵家就是寒门,属于粗鄙低贱之流。 更何况……刘氏在没攀上晋王前,还是以强盗发家的,令人十分不耻。 若不是北边战乱,大晋连失三州,颍川机缘巧合成为了新的晋北边境。 刘氏也不敢以功相挟,让司徒景尚未及笄便有了封邑。 世界背景说完了,便是司徒景的世界线。 原世界线的司徒景,虽然也被赐了颍川封号,但本人却很低调。 胡人第二次入晋,一度打到了皇城洛阳边。 那时的晋王已经是司徒彦了,然而这位名士皇帝虽对自己十分自信,但其实没丝毫军事天赋,纸上谈兵、任人唯亲,最后致使洛阳城破。 城破之日,司徒彦暴毙。 此时颍川公主站了出来,扶持了弟弟司徒齐于健康建立了新晋。 新晋保留了晋朝有生力量,也使晋人度过了难得和平的十年时光。 直至司徒齐成年,司徒景对权利也并不留恋。 最后因其功绩,被封为了镇国公主。 但现在世界线变了…… 司徒景如今与其父是如出一辙的荒诞淫靡,且勾结刘氏,处处与太子司徒彦作对。 最后还谋杀了父亲司徒刑,毒死了兄长司徒彦,以女子之身登上皇位。 然而这个时代是皇权与世家共生的。 朝堂由世家控制,世家们不接受这样的君主,她便没有士人可用,政令就无法畅通。 就连民间对她的骂声也如潮水般不停歇。 司徒景唯一会的应对方式,就是杀掉反对她的人。 然而越是如此,反对声音越大。 于是,在她当了皇帝三十一天后,就被朝臣与执金吾联合给关了起来。 之后便是权臣执政,胡人二次入晋,天下大乱。 毕诺看着信息里,司徒景那犹如儿戏般的上位,默默不语。 倒难得她有了回野心,不过就是这手段既肤浅又稚嫩,尽管她这一世,尚未及笄,确实算是年纪还小。 而此时这位在未来会上位三十一天的女皇帝,正和侍女在讨论男色。 子昂领命离开了长乐宫。 贴身侍女上前服侍,“公主可是觉得徐子昂不美?” 颍川闭目仰在美人塌上,神色慵懒,“尚可。” “那公主为何不愿与之欢愉?” 听到这,系统悄悄看了眼毕诺。 然而毕诺那张清冷如玉的面孔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淡淡抿了口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视野里情景继续。 少女睁开眼,那双眼睛实在美丽,如春花妩媚,纤长的眼睫又如簌簌羽扇。 “美着美矣,但与我相比,却也只是玉瓶与瓦砾,呵,还不知道谁欢愉谁呢。能与我共枕的郎君,至少应当肌肤比我白,姿容比我美才行。” 侍女惊讶,“奴还未见过比公主更美的人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少女轻哼一声,有些自得。 系统:…… 这就是未来的女皇帝?6。 第067章 67 南阳近日突然流传起了一篇赋。 赋有名, 为岐山。 作者为徐州卢氏七郎,卢逸风。 卢氏与陈平杨氏同为大晋顶级门阀,清贵无比, 而七郎又正是卢氏这一辈中风采最为出众的麒麟儿。 七郎数日前游至南阳岐山,拜隐士而不得,却写下《岐山赋》。 岐山赋,看似赞山,实则讲述了七郎在岐山与隐士之女相遇的故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此女姿容绝丽,交谈中富含宇宙, 令七郎一见倾心,为此做下岐山赋。 赋中, 女郎被比为岐山。 才华如山, 险峻高耸, 美貌如山, 悠远流长。 由此,南阳士人皆好奇, 此女为谁。 有知情者答, 岐山隐士, 毕氏安郎,安郎之女, 名为阿诺。 毕氏阿诺, 由此声名远扬。 …… 时间拉回数日前。 卢逸风陪母亲回南阳探亲,几日都宾客如云, 不得安宁, 好不容易寻了空隙, 游览岐山。 岐山风景秀丽,山腰处骤然竹林入眼, 时下君子爱竹,不出意外,此处便有隐士居住。 行数步,茂林修竹中果然有间茅屋。 实际七郎也不是特意来寻毕父拜访。 但名士就讲究行随意动、乘兴而起,既然遇到了,他便敲了那扇门。 而开门的,就是毕诺。 在得知毕父不在家时,卢七郎就该离开了。 可是天性却令他移不开脚步。 喜爱美色的天性。 门楣处孑然而立的女郎,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即便身处茅屋之中,也耀乎白日照屋梁,皎若明月舒其光。 是如此的风华动人。 于是素来被人赞神色不兴,雅量过人的卢氏七郎,此时也禁不住紧张。 为留美人相谈,下意识脱口道,玄庄无为何如? 实际这问题本是准备询问毕父的。 毕氏安郎,非无名之辈,此前官拜九卿,但却坚奉儒学,对玄庄不屑于顾,最后又因直言获罪,被贬谪出洛阳。 所以在敲门前,卢逸风心中便埋着这个问题。 隐逸后,安郎你对‘无为’的看法是否改变了呢。 然而此时却不小心问了女郎,女郎恐会因无法回答而难堪。 卢逸风兀自后悔,却听女郎道,“你说的是哪种无为呢?” 卢逸风笑道,“无为便是无为,不分哪种。” 女郎却摇头,“无为是分种类的呢。” 接着七郎便听到了那番令他震惊,辗转反侧,最后写入岐山赋的话。 “无为有大道与小道。 大道无为,顺应天命、民心,做该做之事,不强求。 如黄河之水,善疏不堵。 遇雨则避,遇饥则食,实属自然。 而小道无为,则强求顺服,不谙世道,遇雨不避,加诸彼身;黄河之水,任其倾覆。 言谈中无君无官,却又享清名俸禄,实则尸位素餐。 从而…… 小有勤劳耕种的小民无处伸冤,大有……野心勃勃的胡人虎视晋南。” 时下名士以‘无为’标榜,然而却又在朝中为官。为官又不作为,怎么不算尸位素餐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女郎站在门楣内,目光清明,区区几尺,却仿佛遗世独立。 “所以郎君,你问的无为是哪种无为呢?” 卢七郎哑然无语。 ……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父回来后,毕诺并没提起有人拜访的事。 直到那篇赋传上了岐山。 竹林青翠,日斜午后,两人正在石桌上对弈。 执黑棋的,是处于知命之年的中年郎君。 郎君眼角眉梢都带着岁月的痕迹,但神色安宁、仪态儒雅,一身蓝衣,稳重又通透。 他就是毕诺现在身份的父亲,有安郎之称的毕安。 而执白棋的,便是毕诺了。 一场棋局终了。 棋盘上的白子,有着超越年龄的智计。 毕父放下棋,看着自己曾经养尊处优的手因为长久隐居而变的粗糙,何况是更为娇嫩的女儿呢,他叹息了声。 “你八岁随我上山,如今也有十年,而身为父亲却不了解女儿的心思,是我的过错。” 毕诺无言,又听毕父道,“你回洛阳去吧。” 毕父看向自己那即便一身素衣也难掩高华的女儿。 这样的女郎,若是成长在洛阳,当是受世人追捧的晋国明珠,然而她却陪着他,在这山野浪费了身为女郎最珍贵的十年时光。 洛阳繁华尊贵,但也阴晦污浊。 他当初以失望之心离开,自以为女儿也不该多留。 然而,现在看来,他的女儿分明有入世之才,也有入世之心。 他身为人父,又如何能使孩子的志向得不到舒展。 只是…… “前途险峻,刀风剑雨,你一女子……” 说到这毕父顿了顿,只因为下面的话到底有些违背他向来正直孤傲的品性。 “你一女子,如若不支,凭岐山赋,想来世家男儿也会对你趋之若鹜……” 毕诺微微一笑。 明白他的父母之心。 不过她摇了摇头,“刀风剑雨,无所惧。” 毕父又是一叹,这一叹却含着些欣慰。 他不再提刚刚的话题,转而说起毕氏复杂的家族关系。 毕氏起家于太原,虽不算顶级世家,但也算一流。 不过对于世家,想要存续,最重要的便是人才。 直到毕父这代,毕氏便已经有了没落的趋势。 所幸又出了毕父,因才高性洁被举荐,直至位列九卿。 正当是该回馈家族倾心培养的时候,毕父又因性直,不与浊流同污,便遭贬谪。 毕氏复兴的希望落空。 不过如今毕氏倒也并非完全无名,在洛阳还有毕父的弟弟毕崇,毕崇虽才性平庸,但自毕父贬谪后,他便成为了一族之长,如今在朝中任五品朝仪大夫。 而所说的复杂之处是,毕崇与毕父兄弟两的关系并不好。 毕父从小深受族内外偏爱,毕崇则籍籍无名。 培养毕父倾尽家族之力,而毕崇则是野蛮生长。 毕父因才高性洁被清流举荐入仕,而毕崇则是因交好权臣之子入仕。 在毕父被贬谪之后,两人发生了前所未有的争执。 毕父因弟弟不行直道责怪于他。 弟弟则因为毕父受尽家族厚待而有负恩义嘲讽于他。 最后不欢而散。 毕父隐逸于南阳。 兄弟两数十年不曾有书信往来。 不过估计是怕毕诺听到这里对叔父有惧意。 毕父又补充道,“虽然我们兄弟有龃龉,但不及后人,你放心去洛阳,他会妥善待你的,只是……” 他停下声音。 毕诺抬头看他。 毕父神色有些复杂,或许是想起了自己这一生,但最后还是坚持道,“只是……阿诺,儒家言,但以直道行天下,不以枉道媚众生……” 毕诺默然无语。 直道…… 恐怕她从一开始便不是。 大晋士人行走于世间靠的便是一个‘名’字。 名士在世家的号召力犹如将军与士兵。 一个人只要成了名士,那么他的话就有人信奉,他做的事就有人追捧。 司徒彦想要扬名,所以举办了华林宴,而她想要扬名……则利用了卢逸风。 茅屋在竹林中是完全隐匿的。 如果没人引路,并不能发现这里,而毕诺改变了竹林布局。 是她将卢逸风引到了这里,所以才有了岐山赋。 儒家言,但行直道。 可于乱世之中…… 离开岐山,毕诺看着被她恢复如初的竹林,一声叹。 可于乱世之中…… 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 第068章 68 洛阳大道往西, 住的都是些世家贵族,毕氏到底也曾辉煌过,所以老宅也在此处。 毕崇有一女, 今年刚及笄,花骨朵般的年纪,与同巷几个世家相处的姑娘约在一处,聊着近来洛阳的趣事。 这趣事的对象,就是洛阳的风云人物,颍川公主。 对于前几日的‘华林七贤’事件, 她们自然是取笑为多的。 只是取笑完,又免不了为太子不平。 “她附庸风雅闹尽笑话也就罢了, 偏还连累了太子的清名。” 司徒彦一向风评不错, 颇有名士风范, 自然更得世家男女们的心。 不过有人话峰一转, “但太子本也不该评什么七贤。” “为何?” “七郎都不在洛阳,怎么能评七贤呢。” “对啊, 七郎都不在!” 一群世家女们, 本衣着光鲜的游戏于花园中, 此时俱都哀怨起来,“自从七郎离开洛阳, 再没人与名士们相约于洛水, 整个洛阳都变的不再风雅起来了!” 毕希同样以为然。 众女正幽怨时,其中一女郎抚掌笑道, “你们还在洛阳对七郎念念不忘, 却不知七郎在南阳风流快活, 已为别的女郎做赋啦。” “什么?!”众人皆惊,连连追问。 毕希也双眸明亮, 兴奋地转身聆听,心想不愧是七郎,果然风流雅致,至情至性! 这当然是有名士滤镜的。 倘若换成别人,哪怕是太子司徒彦,都可能有贪色之疑。 可做赋的人是卢七郎耶。 等听完全部故事后,别的女郎或是赞叹七郎文采斐然,或是赞叹那岐山阿诺言语深妙,唯独毕希神色古怪。 “那个……你可是确定了,那隐士为毕氏安郎,而女子名为阿诺?”她拉住讲故事的女郎。 女郎确定地点头,随即见她面露古怪,问道,“怎么了,难道阿希你——诶,对啊,你们都姓毕,莫不然是阿希你的族人?” 毕希深吸口气道,缓了缓才道,“毕安正是我伯父,阿诺就是我的堂姐,只不过……伯父在我五岁那年便带着堂姐离开了洛阳……” 毕希很喜欢听名士的故事,但又觉得那些山川、雅谈,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晋人们的事,与她十分遥远,但这次……故事却发生在了她身边…… 回去时,走过宣槐巷,她手上拿着央求别人写下来得岐山赋,嘴里念念有词。 她反复地读,最后都快把岐山阿诺说的话背下来了。 她脚步越来越快,脸上也盈满了快活的笑容。 是她的姐姐!虽然从五岁后,就再也没联系,可她们是亲亲的姐妹,而且她的姐姐还如此的厉害!就像名士一样呢! 少女裙摆飞扬,入门便问门吏,“我父亲回来了吗?” “郎主已归家,不过现在正在书房。” 毕希有些不乐,父亲的书房不让随便进出,看来也只好在前厅等他了。 不过去了前厅,才发现主塌上,父亲每日必喝的茶汤竟一动未动。 “究竟是何事,父亲这么着急?” 服侍的仆人答道,“似是南阳来信。” “南阳!”毕希倏地站起身,心脏砰砰直跳,难道…… 不等她多想,毕崇从书房出来了。 毕崇尽管眉眼与毕安有些相似,但因为长久呆在朝堂中,眉心有着深深的刻纹,显得十分严肃。 不过女儿却是不怕的,急急问道,“父亲,是谁的信!” 毕崇拧眉,表情看不出什么东西,只沉声道,“你伯父的女儿阿诺几日后会到家,令人把西厢房收拾出来。”* 毕希抚掌欢呼。 此时毕松正从外归家,毕松为独子,为人沉稳有度,见妹妹喜形于色,问起原因。 毕崇也觉得莫名,“你与阿诺又不熟,高兴什么?” 毕希神秘地拿出了岐山赋,明艳的小脸上尽是光芒。 “姐姐来我家,就如皎月入怀,自然应当高兴!” 时下正值七月,日光炎炎。 出了南阳向北往洛阳去,途中要过长江。 毕诺立在江边,观察片刻水位后,眉心微皱。 就是水源富饶如长江都出现了干涸迹象,何况其余地方。 连锁反应,这干旱恐怕还不止将连累长江流域的人民,洛阳再往北,羌胡鲜卑的草原又当何如。 稍稍沉寂的边境线恐怕将再次动乱。 “女郎,喝水。” 她的思绪被打断,毕诺回头,见是玉怜,便问了句,“容方好些了吗?” 说及此,侍女玉怜抱怨道,“当初她说自己有超过五铢钱的价值,我看是唬人的呢,从南阳开始便晕牛车,现在还躺在车上,也不知道谁是侍女谁是主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诺轻轻一笑,轻盈的裙裾负手立于江边,宛如画中人。 “我收下她,又并非真为了五铢钱。” 玉怜止住抱怨,看着自家女郎满是倾慕,“那是当然,女郎性高洁,如何会为阿堵物动心,不过是心善罢了。” 毕诺笑而不语。 心善么,也算不上。 不过当容方跪在她身边恳求,只需要一串五铢钱就能买下她,并保证以后一定会让毕诺得到超过此的价值时。 毕诺便真买下了她。 哪怕做保证时容方自己都很没底。 但勇敢本就是很难得的品质了。 回到牛车时,容方已经站在车辕边了。 毕诺看了她一眼,“没事了吗?” 容方行了一礼,“谢女郎关心,不过还请女郎上车,快些行路,入了夜若还没进襄阳,外有流民,恐生事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本不过是担忧的话,但玉怜却很不爱听了,瞪她一眼呵斥道,“闭嘴石头脸!女郎如蒹葭玉树,便是上天都只会深爱,又怎么会遇上事端。” 容方一怔,似乎是这句话内容太多,以至于她一时无法反应。 毕诺哈哈一笑,率先上了车,留她们自个玩闹。 车轮滚动,不久后车外传来了对话。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并非石头脸。” “你通身如石头般平平,说话也如石头般生硬,怎的不是石头脸。” 容方面容清秀,不说与毕诺相较,便是站在玉怜身边也真如石头般灰扑扑的,加之她又确实不如玉怜口齿伶俐,一时只吐出个‘你……’便没了声息。 过了襄阳复行数日,终于快到洛阳了。 与别处相比,洛阳便是还没进城,就能感受到其繁华。 洛河边车马拥攘,尽是来游玩的洛阳男女们。 第069章 69 锦衣系履, 珠粉敷面。 洛河的风都带着潺潺的雅意。 哪怕玉怜自诩从小便为世家婢,颇有见识,此时也不免有些露怯。 她小声问, “女郎可要临水一观?” 毕诺在车内,闭目养神。 车行数日颇为疲乏,且料想到了叔父家后,恐怕还得有番交际。 “直接进城。” “是。” 入洛阳城关,需报上家门。 ‘毕氏’本不该起什么波澜的,但今日…… 城门一士人‘咦’了一声, 放下手中茶汤,问道, “车里可是毕氏阿诺?” 他的声音朗朗, 听上去倒没什么敌意。 不过似乎因身份较高, 只此一问, 城门侍卫便出手将车拦了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刀戈之下,玉怜容方这等侍女自是不能应付。 毕诺掀开了车帘。 当前不过日入之时, 天边晚霞辉煌灿烂, 车内女郎刚一露面, 眉如远黛,目若寒星, 众人一时尽不知究竟哪边的光芒更甚。 大晋向来对美和雅十分推崇。 从玄理上讲, 便是性与才是否合一的关系。 当下人普遍认为,人的品性与才华是一致的, 此处的才华也包括了风度和仪态。 所以无论士林还是普通民众, 都对美姿仪十分推崇。 因此毕诺不过刚一露面。 之前还十分严厉的侍卫们态度一下变的和缓起来。 而城门原本行色匆匆的男女老少们, 一时间皆驻足观看起来。 然而女郎似乎并不觉的自己容色有何特殊。 她对坐在胡床上气质十分孤高的中年郎君行了一礼。 声音如玉石相击,清冽非常。 “小女便是毕诺, 敢问尊君有何教诲?” 被众人拱卫的郎君原本只是随便一问,此时眉梢一挑,眸中多了几分有趣,他突然问道, “前日有闻岐山赋,毕氏阿诺,你既觉得无为不好,那儒教又如何啊? 譬如你的父亲,最后就遭到了贬谪。” 两侍女都面色微变,无论什么时候揭人短都是令人不喜的行为,何况还言及了女郎的父亲。 但这种事,便是两人有护主之意,也绝插不上话。 何况…… 在大晋士人圈的规矩里,一旦话语带上玄理,那么就算入了清谈。 清谈中无论发难方如何,接下来的应对,都会成为品评一个人优劣的依据。 预料入了洛阳会面对很多类似情况,却没想过原来在城门就会有第一遭。 毕诺轻笑一下,随后道,“小女在岐山时,有一乡人常因友善而被邻里所欺,所有人都笑他,唯小女知道,他的善良并没过错。 就如过去,被贬谪也并非家父的过错。” 郎君扬眉,麈尾一挥,还不等他说话,又听毕诺行了一礼道,“污浊的河水容不下清澈,低矮的鸡群排斥着白鹤……”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竟是把整个洛阳都给骂了! 周围有私语声响起。 郎君面色微沉,麈尾也不挥了,“既如此,你又为何来洛阳?洛阳却是容不下你了!” 身居高位的郎君发怒,其余人皆噤声。 唯女郎不为他的疾声厉色所动,言语从容,“这便是小女与家父的不同。 家父伤心时,认为洛阳非白鹤之所。 可在小女看来,人理常伦,善恶于心,泾渭分明。 即便没有儒教,人们也天生向往着仁与博爱。 白鹤会被鸡群排斥,不过是数量还不够多罢了。 一个善良仁义的人于污浊中,就如星辰于黑夜,可以指引迷茫的人,所以——我来了。” 女郎跽坐于牛车上,却宛若在高堂之中,如玉的眉眼凛然又高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郎君看了她几眼道,“小儿猖狂,居然也敢把自己比作星辰。” “尊君见谅。黑夜无光中微弱的萤火自比为星辰又有什么过错呢。” 女郎举止有度,恭敬有礼,是当下十分稀有的儒学做派。 然而她的言辞却又狂狷自信,带着玄学的真我超脱。 这实在是…… “哈哈哈哈!” 中年郎君抚掌大笑,片刻后,叹道,“安郎好运,竟生如此宁馨儿!”接着便转身离去。 宁馨儿在当下是长辈对晚辈极高的称赞。 周围原本因两人正在玄谈而不敢高声的行人们,此时声音渐渐大起来。 晋人爱看美人,之前的‘竹林七贤’尚且引起围观,何况是此时的毕诺。 拥攘中有人问左右,“这人是谁?” “这是毕氏阿诺呀!” “毕氏阿诺?” “对,毕氏阿诺!” 一时间便到处是喊声,跟后世的动物园差不多,甚至还有人掷水果。 毕氏阿诺! 毕氏阿诺! 这似乎就是洛阳风尚,城门侍卫对此也是放任的态度。 最后还是毕诺出面,请众人放行,这浪潮才算平息下去。 洛阳消息一向传的很快,毕氏阿诺的事迹瞬间传的沸沸扬扬。 宣槐巷。 毕希在家中收到了消息。 她喜形于色,疾步走向前厅,但没有进去,只在门口喊了声,“母亲!姐姐到了!姐姐到洛阳了,我去门口迎她!” 喊完,毕夫人连她脸都没瞧清楚,就只剩个匆匆跑走的背影。 毕夫人出嫁前也是世家女,被教育的便是息怒不被人看出来,而毕希这个样子,颇令她无奈。 她对身边的老妪道,“也不知道,阿希为何这么推崇她的堂姐,两人尚且一日都没相处过。” 老妪扶着夫人起身,笑道,“小女郎就是一颗赤子之心呢。” 另一头,毕诺好不容易摆脱路人。 容方十分贴心地把收集来的信息报上来,“女郎,刚刚那位使君正是洛阳令,姓冉名卓。” 毕诺了然了。 冉公并非什么名门之后,不过却善清谈且颇有政见,属于洛阳的老牌名士。 十年前,与毕父正是十分交好的朋友。 所以为难是假,助力是真。 牛车缓缓停在了毕府门口。 一直等在门口的小女郎,莫名预感到了什么,目光紧紧盯着车门。 如她所愿,一个身影从车内出来。 白衣如仙,长发如瀑,随后那人抬头看了过来。 是天边的皎月呀…… 毕希呼吸停住,‘姐姐’两字就在嘴边了。 一个声音却十分不合时宜,“女郎,请从这里下。” 容方伸手去扶,因为她发现车辕上居然粘上了果汁,想必是之前行人们掷果时留下的。 绝不能让此沾污女郎洁白的裙裾。 这其实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玉怜欲言,但见女郎都伸手给容方了并不责怪,便又止住了。 只是毕希唇边的笑容淡了些。 毕诺下了车,再次看向门口气质娇俏的小女郎,“是阿希吗。” 小女郎微微一笑,行了一礼,“堂姐。” 毕诺点头回礼。 接着两人便向毕府内去。 毕府宅院位于洛阳西城,寸土寸金,虽不是很大,但也贵雅别致。 青砖铺路,草木繁盛。 不过刚走了几步,身后就传来一声惊呼。 毕诺回头。 就看到了容方从台阶上摔了下去,接着就是毕希的声音,十分理所当然,“小人怎能与仕女并肩。” 小人时下便是指身份低下的人。 毕诺眉微挑。 而摔下台阶的容方,惶然看向前方的毕诺,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但被玉怜从身后拍了拍肩。 这意思就是让她不要多生事端,到底女郎是初到洛阳。 容方懂了那意思,将头深深低了下去,伏跪在地上,闷声道,“奴有错,请女郎责罚。” 一时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毕诺身上。 包括毕希。 毕希是期待堂姐能惩罚这个无礼的侍女的。 毕竟侍女怎么能和妹妹相比。 不过让她失望了。 毕诺淡淡道,“起来吧。” 毕希抿唇。 周围侍人莫不敢出声。 容方有些踌躇。 毕诺看了她一眼,若有深意,“你的主人是我。” 第070章 70 毕诺拜见完毕夫人就告退了。 对于毕希做的事, 她没有提起,态度不冷不淡。 等她走后,毕夫人看向自己的女儿, 先前还十分推崇堂姐的人,又怎会突然一言不发。 毕夫人目光一扫,问左右道,“发生了何事?” 仆人上前说完经过后,她皱起了眉,“就算是奴婢, 那也是属于你姐姐的私物,她才刚入洛阳, 你便给起下马威了吗?” 毕希坐直了身子, 委屈又不服, “我没有那个意思!那婢女举止无礼, 犹如村妇,跟在姐姐身侧, 如美玉染瑕, 只会与姐姐声名不利!” 譬如卢七郎那样的名士, 他们身边的奴仆哪个不是训练有素呢。 毕夫人叹了声,“你姐姐传自儒家, 从小熟读礼记, 难道还不比你更懂礼数吗? 让此婢女留在身边,想来是因为更讲究‘仁’字罢了。 反倒是你, 如此恃强凌弱, 怕是难再得你姐姐的喜欢。” ‘难得喜欢’一下说到了毕希的痛处, 毕竟之前是那么期待。 但现在…… 想到毕诺淡漠的样子,鼻尖微酸, 她有些心虚但又觉得便是有错也不至于被如此对待。 她转开头,“有姐姐也没什么好的,隔壁周家姐妹就从小不和……” 回到房间后。 毕诺开始试琴,琴弦七根,声音低沉悠扬。 诗、酒、琴、棋里,最能先声夺人的莫过于琴音。 她信手拨弦,自成曲调,但片刻后还是止住了。 只因为这琴声……实在功利心太重…… 所谓名士这种事,看来还真只能是伪装。 毕诺摇了摇头,眉眼平静,继续调音。 待一曲成调,已是半夜。 打开门,才发现容方居然一直跪在廊外。 或许因为弹了一夜的琴,多了些思绪,毕诺难得有了与人交流的意思。 平素里一举一动优雅有礼的女郎,在月色下矮身在女仆身前,与之平视。 “你为何跪在这里。” 容方察觉到女郎的注视,将自己头埋的更低了些。 “是我让女郎刚入本家便失了脸面。” 说完她伏跪在地上。 庭院月光寂寂,她的视线只能看到女郎瀑布般的发丝因为蹲下的动作垂在地面,像印着月光的丝绸一样美丽又高贵。 女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脸面不会因为人本身外的他物而失去。” 容方嘴唇微微颤抖,“容方愚笨。” 女郎沉默片刻,笑了,“你不愚笨,相反很聪明。” 看,这不就会用‘愚笨’为借口,来遮掩对她话的不赞同。 或许因为琴音平缓、月光柔和,也或许因为女郎总待她宽容似海,让她轻易便失了分寸。 容方抬起了头,对上女郎幽深的视线,发自内心疑惑,“女郎大概是这样,但奴却做不到……” 就如今天一样。 为什么呢?她不明白。 毕诺却明白了。 这个从南阳乡野,挣开束缚,扑到她车前的女孩,除了生存外,其实并不只想做一个婢女。 她想要脸面,超过五铢钱的脸面。 手肘撑在膝上,女郎拖住侧脸,她纤长的眼睫微微下阖,在眼睑上印出一道阴影。 “容方,胡人将领在攻打汉时一定要学孙子兵法,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忽然不相关的话题让容方怔了怔。 “因为、因为孙子兵法精妙?” 女郎摇头,“因为啊——”她的声音兴味,“汉人将领多照此书。” 容方哑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啊,容方,如果你要达到一个目的,但前方却多有险阻——” 女郎看向书房内那犹如高墙般的书典,声音轻灵却充满诱惑,“你能做的,就是去了解它,然后翻越它。” 这一刻女郎似乎再与往日不同。 她不像远在天边皎洁的月,而是……奔腾在草原上,目光充满欲望与力量的兽。 次日,毕崇轮值回家,毕诺前去拜见。 毕崇一句也不提毕父,只是对毕诺做了些学问上的考校。 完事后,毕诺行礼离开,毕夫人从厢房过来询问情况。 毕崇坐在主榻上,起初神色沉默,片刻后才叹了口气。 “神情明秀,风姿详雅,被赞为宁馨儿确无夸大……” 毕夫人便懂了他为何叹息。 家中两个孩子,毕希和毕松,成长在洛阳却皆是平庸,反而是兄长成长在南阳乡下的孩子成了才。 不过叹息也只是暂时。 时下家族就是一体,家中有了优秀的后代,就如芝兰玉树生长在了自家的庭院,只有高兴的道理。 毕父也是因此说,兄弟间的矛盾不会累及后代,毕竟毕氏本就人丁稀少了。 毕夫人轻柔地为夫君理了理鬓发,“就是不知道她的志向在哪里,若是能以美名嫁到卢氏,那毕氏门楣想必也有所增益。” 说及此,毕崇摇头,有些不解,“她似乎并无嫁意。” 毕夫人,“不嫁?” 王城未央宫同时冒出了这两个字。 未央宫作为皇帝的寝宫。 香木为栋,杏木为柱。 金铜铸造的凤首高高俯瞰,鲛纱笼罩的宫殿宏伟华丽。 身形富态的晋王司徒刑,斜依在鸿羽帐后,身边有貌美侍人轻柔按摩其颈项。 那双长期沉迷酒色浑浊的眼睛,此时微阖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台下一对儿女争吵。 司徒彦惯是喜欢装成名士模样,一身月白锦衣,站在壮丽大殿里,仿佛白玉落进金银堆,显得尤其清高些。 他叹息一声道,“颍川今年也十五了,是时候定下亲事了,怎能说不嫁就不嫁呢?” 实际司徒景和他都清楚,他是为上次华林七贤的事儿来的。 皇族惯会伪装。 司徒景位于他身侧,一身紫色鱼尾裙裾,配上明艳妩媚的脸蛋,便是天生的富贵模样。 她总是极尽奢华的,手里便是把崭新的白玉扇,扇面掩唇一笑,“皇兄,你该知道妹妹只喜欢美人儿,那陈荣相貌丑陋,哪里与妹妹匹配?要真嫁的话——” 她目光天真憧憬,带些女儿家的娇态,“听说瑾之表兄现在还无妻?” 杨瑾之,杨氏麒麟儿,在洛阳唯一与卢遗风齐名的男子,卢遗风以清闻名,而杨瑾之则以贵闻名。 即是内定的杨氏少族长,也是杨皇后亲侄儿,司徒彦的亲表兄。 便是总一副风度过人模样的司徒彦,此时也没控制住脸上鄙夷的表情,“自知这件事,看来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 司徒景悠悠道,“难道我一公主,还配不上他一世家子?” 她这当着父皇的面,刻意挑拨皇族与世家的关系,当谁听不出来呢? 司徒彦甚至不需要特别找理由,理了理袖子,笑道,“你身为女子,未婚配便豢养男宠,如此违背妇道,不相匹配难道不应该吗?” 不守妇道? 司徒景心中冷笑,面上却并不发作,只犹如一团无处上手的糖糕,甜丝丝的。 “皇兄,亏你日日以玄谈为傲,名士们尚且以‘不从礼教’为风尚,我一小女子,便是不守妇道又如何? 再说了——礼教又哪里是为我们皇族设立的呢~” 这话一时让司徒彦无从还嘴,他厌恶的皱了皱眉,最后做出一副懒的交流的高傲模样,“呵,田舍儿妄学馨语。” 低贱的人妄自学别人高雅的语言。 世家自傲清贵,玄谈哲理被认为是世家子们才能做的高雅之事,即便是司徒景,出生皇室和兵家,也只落的个俗和贱。 这几乎立刻戳到了司徒景的痛处。 她向来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看不起她的身世! 原本还笑盈盈的脸蛋,瞬间就阴了下来。 可是她的愤怒在未央宫里又显得那么无足轻重。 即便她身后有兵家刘氏,却也远在颖川。 至于父皇,今天能因为司徒彦一句话便把她唤来,已经说明了她的势弱。 大殿安静几息,司徒景握紧了手中的团扇,面上已是风平浪静。 她仰头对高台上一直如局外人般的晋王道,“父皇,昨日颖川刚送来一对儿趣物,今日听唤,女儿便特意给您送来解乏了。” 司徒刑听到这话,才有了些反应,他睁开眼,目光第一次落在台下女儿身上,“哦?” 司徒景拍手,从殿外便进来了一对儿如并蒂莲般的双生姐弟。 姐姐如红莲,明艳美丽。 弟弟如白莲,纯洁羸弱。 两人往哪儿一站,殿内的烛火仿佛都亮了几分,同时亮起的还有晋王的眼睛。 “好了好了,你们两真是吵得我头疼,都退下吧。”他几乎是迫不及待说出这话。 至于那对双子,自然不在这退下之列。 躬身出了未央宫。 司徒彦看向司徒景的目光犹如见到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 “呵,女儿给父亲送情人?” 太荒唐了! “司徒景,你还是应当看的长远些才好呢。”这天下未来到底是他的天下! 司徒彦说完,便甩袖离开了。 司徒景看着他的背影,冷冷一笑。 手中崭新的象牙扇不过一日就被主人捏碎。 她冷眼看着未央宫外巍峨壮丽的宫殿群,仿佛借着此看到了城墙外同样壮丽宽阔的万里江山。 这天下属于谁,却还不定呢。 或许见她长久未动,贴身侍女惠姑担忧询问道,“公主?” 司徒景扔掉手中已经坏了的扇子,连带着刚刚的一应情绪。 她声音漠然,“出宫。” 至于出宫干什么?当然是玩乐。 几个美丽男宠被唤来陪侍,其中自然有许子昂。 许子昂因为上次事情办的不错,最近在男宠里隐隐有了领头的趋势。 别人斟酒,他便坐在距离司徒景最近的位置,温声讲些洛阳的趣事儿。 这趣事儿免不了有近来风头正盛的毕氏阿诺。 司徒景斜靠在隐囊上,把玩酒杯,听完听完他的讲诉后,悠悠道,“难不成这洛阳要出个女子卢遗风了?” 许子昂笑道,“说不定这两人最后还为一家呢,毕氏在岐山赋后出山,想来正是为了婚姻吧。” 说到婚姻,司徒景不由联想到己身。 嘴里的美酒瞬间没了滋味。 这次她算是推脱了,但杨氏和司徒彦必不会罢休。 想到那些不尽人意的婚姻对象,尽管婚后尽可拿他们当摆设,可大婚当晚却少不了共处一榻。 司徒景放下酒杯,心中戾气渐重。 恰时,车外街道不知出了何事,人声突然开始鼎沸起来。 司徒景压了压眉,不等她问,侍人便进来告罪,“公主,前面有名士出行,人群竟相拥堵。” 司徒景冷哼一声,“名士?挂上徽章,我倒看看,哪个名士敢堵皇室马车!” 司马家的徽章一亮,原本拥堵在马车前的行人慌忙让路,一些世家的车辆也默默侧出一条通道来。 然而往前行了数步后,开始有渺渺琴音入耳。 在这喧闹嘈杂的街市,那琴音仿佛来自另一个纬度。 宛转悠扬,像是山涧清流,缓缓穿过人群,直抵司徒景心里。 这高山流水般的清雅,令原本躁动的情绪莫名平息下来。 似乎能想象到琴者此刻温尔从容模样。 司徒景挥手,让人停下马车,没了刚刚的戾气意。 若是这人能弹出如此琴音,她倒也不妨让他一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曲终了。 司徒景问,“弹琴者谁?” 侍人回话,“毕氏阿诺。” 司徒景意外挑眉,原来就是她啊。 掀起门帘向外看去,洛阳西大道的街头,拥攘着许多人群,吵吵闹闹的,也不见抱琴者所在。 司徒景问道,“她为何在此处弹琴?” “听说原是来请杨侍中赏琴的,不过因侍中不见,她便于闹市一曲,隔墙请侍中一听。” 被拒绝后,就隔着墙,在人门口弹一曲? 司徒景兴味一笑。 弹得普通也就罢了,偏还弹的如此出彩……这不就是打定主意要踩着侍中扬名吗。 当然,与她这俗人的‘恶意猜测’不同,周围人皆惊艳倾慕。 杨侍中名杨毅,是杨氏族长的从弟。 他身份清贵,且十分善琴,在士林有美称为——琴侍中。 但今日…… 有人叹息,“听过如此雅音,其余弄弦声,都如弹絮尔。” 也有人夸赞,“毕氏阿诺,能兴之所起,身处闹市也与山林无异,皆是心远则地偏的缘故啊!” 但更多的,按后世的话来说是踩一捧一。 “琴侍中闭门不听此曲,难道仅因为毕氏阿诺是白身吗?恐怕是因为……琴侍中并不是真的爱琴吧?” 杨毅为人高傲,得罪的士人不少,一时众人皆以为然。 就连车内的男宠们为在司徒景面前显示风雅,都如此说话。 司徒景原本还唇角带笑,觉得杨家的人被踩十分活该,但后来在众多夸赞声中,脸上的笑又慢慢消失了。 明明如此有心机之事,凭什么因为她是世家女,便能美化到如此地步。 倘若是她来做,这些人又必是另一番嘴脸。 说到底不过是世家圈了地,告诉外人,这些东西只有他们能玩罢了! 心情烦躁,连带着对这毕氏阿诺都不满起来。 恰好许子昂又在说,杨侍中今日闭门不见毕诺实在是没有风度。 司徒景冷笑一声,“侍中是什么职位你们难道不知?若是每个敲门的人都见,他一天什么都不用做了,只等接客吧。” 左右原本议论的声音消失了。 他们面面相觑,毕竟谁都知道公主与杨氏不和,但今日却怎么反常了? 许子昂内心忐忑,正想着如何找补,惠姑一声惊呼解救了他的困境。 “公主,快看!是毕氏阿诺!” 人群中抱琴者出现了。 司徒景不甚愉悦的抬眼看过去,这一看却滞住了。 女郎抱着琴,一身素衣,信步从人群中走来。 耀眼的日光独独将其照亮,夏日里珍贵的清风都只流连在她的裙摆。 周围声音都消失了,一时只听见了她的木屐声,一步一步,平缓又从容。 人们摄于她的风采自发分出道路,没人敢止住她。 只因时下人皆信鬼神,如此谪仙般的女郎,必是深受上天眷顾啊。 司徒景怔怔看着她,这一刻她才知道为什么司徒彦老是一身白衣,原来是想模仿这样的风采啊。 女郎似有所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来。 她的目光其实很平静,不带审视,但轻易就让人自惭形秽。 对视那一瞬间。 司徒景只觉得心慌的厉害,她‘嗖’的拉下车帘,挡在了两人之间,但仍觉得她的目光似乎透过了车帘,如影随形,令她浑身都不自在。 甚至不自觉坐直了身子,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 车里其余人也因此回神,不明就里,但许子昂已自觉找到了原因。 还能为什么,必是因为不想见到毕诺呗,刚刚他都因此说错话了,这次必不会再错了。 “这毕氏阿诺确实风采过人,但也实不知事,杨侍中公务繁忙,这回啊,倒是遭了无妄之灾了。” 本来司徒景心神都还飘在车外,这一句倒是把她拉了回来,睨了许子昂一眼,“什么公务繁忙?不过是长了双狗眼,不识货罢了,还自觉清高厉害的很,呵。” 这下,同行们看向许子昂的目光就是非常同情了。 许子昂暗恨自己多嘴,又想法找补时,惠姑再次解了他的困境。 “公主,那女郎朝着您的马车行了一礼!”她语气惊讶。 毕竟时下士人皆以不畏权贵为风骨,这样芝兰玉树般的女郎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公主的马车行礼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司徒景紧了紧手,“她,她知道我是谁?” “应当知道,伴美出行且有司徒家徽,非公主莫属。” 伴美出行? 司徒景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给人留下了怎样的第一印象。 虽然事实如此,但莫名就不希望她因此看轻自己。 何况……都对她行礼了,出于礼貌她也是该和她说两句话的。 深吸口气,有点紧张,但更多的却是种古怪的期待,司徒景拉开了车帘。 然而却只看到了毕诺离开的身影,距离车子不远,空气中似有似无还能闻到股雪松的清香。 司徒景张了张唇,到底没有发出声音。 只慢慢抿起了唇,默默地看着女郎离自己越来越远。【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071章 71 美好的花朵错过了, 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何年了。 司徒景拉上车帘,没来由感到厌倦,对空洞乏味宫廷生活的厌倦。 华贵的牛车由侍卫开道, 沿着西大道徐徐向城外山阳别业驶去。 然而原本想要放松的心却不由越来越冷然。 于此同时,杨府里本该公务繁忙的侍中杨毅,此时拍案而起,“陈恒你误我啊!” “之前是你说这毕诺遇风则扬,易乘他人而起声名,但如今我把她拒之门外, 她却同样有了美名,反而是我杨毅成了个俗人啊!” 陈恒是杨毅门下的谋士, 颇有谋略, 此时便是被埋怨了也并不着急。 他微一躬身, “侍中勿恼, 现在这情况,不正说明了属下之前的猜测没错吗? 不过……属下觉得奇怪的是, 这毕氏阿诺为何选上侍中, 若要论琴, 为她写下岐山赋的卢七郎不是更合适的对象吗?” 五十来岁却依然把眉毛修的漂亮的杨毅冷哼一声,“她恐怕是知道了我和她父亲的事, 报复来了。” 十年前, 毕安还在朝中任职时,杨毅便曾在雅集上借琴声嘲讽过他。 俗话说‘贫学儒, 贵学玄’。 而毕安不光学儒, 还不通音律, 不懂艺术之美。 这样的人如何配被评为二品任清官? 之后,毕安因直言获罪, 他在其中也有推波助澜的作用。 由此有了‘报复’的猜想。 陈恒思索着,联系起最近一件实事,“之前因侨州之事,清流们心灰意冷,以至于皇上近来正有补偿之意……” 陈恒话没说完,但杨毅还是懂了,手握住案几,面色沉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今日之事恐成话柄。” “如此,恒有一计。” “何计?” “这毕氏阿诺风姿卓绝、光耀照人,那么……把她引荐给皇上如何?” 陈恒捻了捻黑亮的胡须,潺潺道来,“皇上近来不正有补偿清流之意? 毕氏阿诺作为毕安之女,若能入宫,也算表达了陛下对清流的愧疚之情。 同时……也* 能防止此女继续在洛阳扬名。” 毕竟作为曾经的政敌。 毕诺越是声名远扬,杨毅过去的事也容易被攻讦。 杨毅惊喜扬眉,觉得这个办法实在妙,但转而又有些担心,“若她不愿意入宫呢。” 毕竟清流可向来以不惧权贵为风骨。 嘴上说入宫是好事,但大家都清楚,清贵的世家便没人愿意与皇室联姻,何况还不是正室呢。 陈恒挑眉,“儒家不常言道,忠君为上么,若毕氏阿诺能入宫,令孔圣人的雅音时时环绕皇上身侧,这正是国家幸事啊,若是不愿,岂不说明其言行不一?” 杨毅哈哈大笑,“此计甚妙!此计甚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车停到毕府门口。 毕诺先下来,容方跟在她身后替她抱着琴。 走了两步,容方小声提醒,“女郎,是大郎君。” 毕诺抬眸,这才看到从另一条道回来的堂兄毕松。 毕松一身天蓝色儒袍,模样堂堂,沉稳又正气。 他见到毕诺也有些微惊讶,但转而笑着打招呼,“堂妹。” 毕松比毕诺大两岁,再过一月就该行冠礼了。 毕诺回礼,“堂兄。” 两人自然而然就此并肩回府。 走在花石小道上,毕诺步履从容,神色淡淡,并不为身为堂兄妹却无话可说感到尴尬。 但毕松就不然了,可若说共同话题……他这两日也算听过许多堂妹的事迹,长辈眼里的宁馨儿,难免会让同辈觉得有距离。 主要他也知道自己不擅长名士间的那些雅谈…… 犹豫片刻,还是主动夸赞起毕诺的音律来。 他从外间回来,自然是听闻了,毕诺今日论琴的事。 毕诺笑了笑,谢过他的夸赞,但没有要就此深聊的意思。 毕松一时就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 还是毕诺转而聊起,“听说堂兄在河间王府上任职?” 可惜这也并不是什么好的话题。 毕松神色复杂,“是……任的参军。” 说完他便留意着堂妹的表情。 尽管河间王司徒邑又为宣武大将军,在大晋绝对算是权臣。 从军事上讲,除了雍州都督卢远以及颍川刺史刘危外,就属河间王势大。 但时下世家子作为权贵属官已经算是下策了,毕松偏还任的是参军而不是司徒这样清要的职务。 因为此,之前毕崇便骂过他,身为世家子却做兵家事,实为逆子。 都近半年了,他也还不曾得到过父亲的好脸色。 然而意外的是,他以为只会更加清高的堂妹闻言却没什么轻视之意,只含笑看他。 “没想到堂兄文质彬彬,竟还有做冠军侯的志向。” 冠军侯恐怕千年只一个,封狼居胥,何等风流人物。 毕松一下脸颊羞的通红,连忙摆手,“哪里算得,虽名义上是参军,但从没上过战场,只是处理些案牍文件罢了!” 毕诺笑而不语。 毕松便看出了她的狭促,于是也就一笑道,“堂妹果然与常人不同。” “有何不同?” “你不觉得兵家事低俗吗?” 厅堂就在前面,马上也到两人即将分开的时候。 毕诺轻理衣袖。 她的装扮一丝不苟,及腰黑发走动时每一个弧度都那么优雅有礼。 她看上去是如此合乎世俗观念的完美女郎。 但她的话却是,“有何低俗。只可惜我身为女子,否则看着晋北沦陷,还在洛水吟诗抚琴,哪有拿枪上马杀敌快意。” 说完便淡然一笑与毕松别过了。 徒留毕松目送她的背影。 几日后的一天。 阳光甚好。 毕诺于廊下,斜倚着隐囊晒着日光看书。 上好的左伯纸研妙辉光。 玉怜和容方也坐在一旁,动作轻盈地整理着从南阳带来的书典。 容方近来跟着毕诺学典。 相比玉怜对待这些书籍天真自然的态度,她举止间就慎重了许多。 玉怜嘲笑她,好似捧着什么黄金似的。 容方认真道,“就是黄金。” 是她本不能触及的东西,只因女郎的不吝下教,才给了她新的生命。 这样简单的日常,被一道圣谕突然打断。 宣毕氏阿诺进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平静的毕府顷刻犹如沸水。 对着厅堂上因想与毕诺一起入宫而被拒绝,面沉如水的伯父。 毕诺宽慰了句,“无须担心。” 转身便与宦人离开,身影犹如孤鹤。 毕崇撰紧了手心,只觉仿佛又看到兄长离开洛阳的那一日。 莫非…… 我们毕氏的芝兰们就只能被践踏吗! 青砖黛瓦富丽堂皇的晋王宫,还是第一次见。 毕诺难得反思着,自己是否太过无趣,来了洛阳几日,竟也没好奇过皇宫是何种模样。 不过…… 在东绕西绕,觐见之路不是在前殿而是后宫,毕诺对上了司徒景惊讶的目光时。 指腹轻轻摩挲。 任务好歹开始走上正途了。 隔着数十步外的女郎,微微颔首以示问候后,便不停留的离开了。 司徒景差点以为自己做梦了。 她看向身后的惠姑。 惠姑证明了她没做梦,“咦,公主,那不是毕氏阿诺吗,怎么进宫了?” 司徒景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眉渐渐拧起。 那里是未央宫,无论她是来见皇后还是见皇帝的。 似乎都并不美妙。 不过好像也不关她的事。 虽然这般想着,却还是下了令,“去问问怎么回事?” 说完目光就又重新回到玩了半日的棋盘上,只不过这次落子却慢了不少。 很快有人来回话,“禀公主,正是陛下口谕,宣毕氏阿诺入宫。” “陛下?” 司徒景捏着玛瑙做的棋子,垂眸看不清神色,只听其声音淡淡又带着些微嘲意。 “惠姑,看来我就要多一位……庶母了?” 第072章 72 未央宫。 几百平米大的寝宫。 哪怕是白日, 几步一盏的青铜雁鱼灯都在行道上闪烁着光芒。 高高台阶上,是莲花纹的四屏帷幄,白玉做的美人榻上, 就是毫不在意形象斜倚着的晋王司徒刑。 不过那本来斜倚的身子在见到台阶下行礼的女郎后,缓缓坐直了,肥胖的脖子伸直了,一双浮肿浑浊的眼镜情不自禁瞪大。 甚至特意撩开了眼前纱般轻盈的帷幄。 “你,你抬起头来。” 他语气小心,生怕是哪来的仙女儿, 稍微大声点就会飞走。 等毕诺抬起头后,那可谓冠绝洛阳的容貌, 令司徒刑久久不能言语。 杨毅头戴纱冠, 站在旁边, 揽须而笑。 暗道, 这次毕氏阿诺在劫难逃了! “毕氏阿诺,你的父亲可是曾官拜九卿的毕安?” 毕诺垂首, “是。” “听说你受你父亲的教导, 精通儒学?” “是。” “还曾自比为星辰, 志向是引导黑夜无光之人?” “是。” “如此我且问你,陛下于未央宫, 如北辰, 居其所而众星共之,是否?” “是。” 女郎宛如被控制的人偶, 只能垂首一声声应和着侍中的话语。 “常闻上行下效, 你若欲引导世人, 理应入宫,以陛下为先, 是否?” 有些犹豫,但最终,女郎还是唯唯诺诺应了声,“是……” 司徒刑双眼一亮。 而杨毅也哈哈大笑,什么才若岐山,胸怀宇宙,还不是拜倒在自己的辩才之下! 司徒刑目光如贼灼灼盯着台下的毕诺。 “既然小娘子认为是这般道理,何不上前?” “但……”美人拧眉,“民女尚有一问。” 杨毅不悦。 而司徒刑则大手一挥道,“只管问来。” 女郎声音清冽,潺潺流出。 “圣人称名正才言顺,且又有不在其位不谋其职的道理。 民女学典多年,深知位于皇宫有引导规劝皇帝之责的,只有两种身份。 第一种便是经学博士,而第二种——” 她抬首,似只是单纯疑惑,又似意味深长,“则是中宫皇后。” “请问陛下,我是什么身份呢?” …… 一阵诡异的沉默。 经学博士,被一致略过,而皇后…… 杨毅咬牙切齿,若不是此时有皇上在旁边,他定时上去给这女郎两巴掌! 当今皇后正是杨氏嫡女,他的从妹,而她又是何种身份竟也敢有如此妄言! 然而相比他的愤怒,司徒刑的反应就暧昧了。 “这……” 他看了看杨毅又看了看毕诺,竟有些难以取舍的样子! 杨毅吸了口气。 突然反应过来此计最大的问题在哪里! 毕氏阿诺会经营名声,又是清流之后,若再因其容貌受皇上宠爱,若是就此把持了后宫,那…… 正在他后怕之际,宦人来报,“皇后到!” 一身华贵垂髯服,围裳边缘绸带飘飞,身后跟着数十侍女的妇人,浩浩荡荡走了进来。 …… 花园里。 司徒景话音一落,惠姑惊讶睁大双眼,随后一边扇着羽扇,一边惋惜道,“其实诺女郎人挺好的……” 司徒景垂眸,心中不以为然。 不过见了两面,就知道人好不好了? 不外乎是见她对自己行了两次礼,不像别人那般避之不及罢了。 不过…… 想到那惊鸿一瞥。 本该悠闲的棋盘就变得尤为碍眼,她信手挥乱棋子。 柳叶般的眉拧起,片刻后,她站起身,色彩殊丽的间色裙在这绿意盎然的花园中宛如娇花绽放。 她止住了正要替她整理腰间玉圭的侍女。 恹恹道,“把皇后引到未央宫去。” 就当补上对这两次的回礼好了。 至于结果怎么样……看她自己的造化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未央宫中,皇后刚一露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司徒刑便把帷幄一闭,一副不想相见的模样。 杨皇后也跟没看到他的动作般,兀自雍容笑道,“从兄入宫,陛下竟也不唤我来相见。” 杨毅微笑行礼,“娘娘。” “从兄。”杨氏也回了一礼道,“你们今天——”说着她目光似乎不经意扫到了台下的毕诺,“咦~这是哪家的女郎,竟生的这般美丽?” 杨毅与她唱合。 “正是前九卿毕安之女,毕氏阿诺。” 杨皇后惊讶,几步走到毕诺身边,追问道,“可是前有岐山赋,后又有城门之辨的才女毕氏阿诺。” “娘娘谬赞,”毕诺行礼,“民女愧不敢当。” 杨皇后执起毕诺的手,宛如十分看好这个后辈,“有何不敢当的,阿诺有才又有貌,倒是令我联想到了家中侄儿瑾之……”颇有些暗示在。 杨瑾之,与卢逸风齐名的洛阳双壁。 恐怕这世间任何一个世家女子,在皇上和杨瑾之间都不会犹豫吧。 帷幄里晋王的身影动了动,但到底没出声。 杨皇后得意一笑,转而又问道,“对了,还没问,小娘子来未央宫是为何事?” 这一问,倒是令人不好回答。 杨毅这会儿已经没了让毕诺入宫的打算,可该如何与娘娘唱和,且不令皇上察觉呢。 既然身份高的不言,毕诺就开口了,“禀娘娘,阿诺此次正是为请入宫而来。” 杨氏一顿,目光如风刃直直射向毕诺。 原本只虚握着毕诺的手,指甲也顷刻收紧。 她在警告毕诺,别不识好歹。 但女郎就跟看不懂她的警告般。 “民女常以星辰自比,又妄自想要指领迷途之人。 圣人且道,言而必信,期而必当,所以恳请陛下和娘娘,令民女不失信于人。” 一时间,皇后和杨毅都面色难看。 唯独帷幄内的司徒刑突然抚掌笑道,“好、好。” 说着就要伸手去够帷幄,准备大肆夸赞一番,果然还是清流之后忠心啊! 不过毕诺的声音却没就此停下。 “方才侍中所言,上行下效,君为世范,民女深以为然。 不过,民女又自以为才疏学浅尚无法成为陛下的老师……” 够帷幄的手一顿。 杨毅嘴巴微张。 “但听闻颍川公主即将及笄,却还不曾学过圣人典籍。 所以…… 还请令民女成为颍川公主的老师吧。” 一时大殿寂静,各人脸色皆是变化个不停。 连拱首服侍的侍者们都脊背生汗。 这、这……这岐山女郎,莫不是把殿里各主子都当猴在耍? …… 本在花园呆的无聊,是时候该回长乐宫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因为毕诺的出现,司徒景也就不急着走了。 览翠园没长乐宫里玩乐的东西丰富,且这里属于妃妾游玩的地方,也不能让男宠来陪侍,左右就只有花草。 司徒景无所事事就在烈日下浇起花来。 看着因曝晒而恹恹的花草灌上水,变的晶莹碧绿,倒意外的挺有成就感。 正沉浸着,一道声音响起。 “殿下,玉簪花虽然喜水,但过犹不及,不可再浇了。”平缓又清冽的声音在夏日颇为沁人心脾。 司徒景回头,就见在之前那个遥遥与她相见过的女郎,此时就站在几步外的长亭下,一身白衣,眉目沉静,却不知道已经注视了她多久。 莫名这日光就有些烫脸。 司徒景挑眉,状若自然地收回了花壶,不冷不淡‘哦’了声。 片刻后,她把花壶交给旁边的侍女。 提步回了长亭。 越近似乎越能闻到之前萦绕在车前的雪松香味。 而明明之前对她表现的十分尊敬的女郎,此时目光却如影随形的落在她的脸上。 很失礼。 但司徒景倒没有怪她的意思,就是觉得有几分异样,不甚自在。 到底身份使然。 越是不自在,就越下意识端起公主的架子。 她看向毕诺,凤眼睥睨振翅欲飞。 “你成我庶母了?” 而对面风姿卓绝的女子本还神色淡淡,但听她一言后,眼眸一弯,笑了出来。 “没有。” 她声音柔和,又笑的好看。 司徒景正看的专注,却又听她道,“我只是成了您的老师。” 司徒景一顿,“?” 第073章 73 “老师?” 隐在宽袖下的五指突然紧握。 司徒景对这个身份的印象并不好。 大晋对女子的约束因为礼教势弱的原因并不苛刻, 尤其是世家的女子,常常六岁起就和兄弟一样开蒙学习了。 而她身为公主,自然也有老师。 公主的老师被称为主傅, 秩六百石,是公主的属官。 而曾任她主傅的人前后也有三个了,虽不是什么一流大儒,但也皆颇有名气。 便是这样的人,也都嘴上尽是君子,行为却全为小人。 任职期间, 享受了俸禄却并不教学。 甚至被人提起是司徒景的老师,还做出一副受辱模样, 极力与她划清界限。 先后三个皆是如此! 司徒景深恨, 于是便暗自下定决心再不要老师! 但现在…… 哪怕眼前的女郎, 她对她的印象不错, 可也还不至于此。 于是冷着脸,“我不同意。” 气氛片刻沉寂。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惠姑在旁替公主打着羽扇, 都下意识放慢了速度, 心里为这刚出生的师生关系捏了把汗。 司徒景不再看毕诺, 只看向亭外花草。 心想着,士人最重面子, 她这般拒绝后, 恐怕毕诺会觉得受辱,从此对她避而远之。 但即便如此, 她也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而预想的拂袖而去没有出现, 女郎仍然语气温和。 “公主是觉得诺才疏学浅, 不足以担任吗?” 自然不是因为这个! 司徒景抿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恐怕毕氏阿诺再怎么才疏学浅,教她也是绰绰有余。 不过……她居然不恼? 那些有点名气的士人们可是个比个的傲。 这般想着, 就又回头去看,便对上了毕诺的眼睛。 幽静包容。 不傲慢,不讨好,不卑不亢,清透且……善意。 司徒景心中一动,装作不在意问道,“你想做我的老师?” 无关其他,只是本心,便是想做她老师的吗? 但女郎的回答是,“权宜之计,公主见谅。” 是了,这大约是在未央宫为了脱身说的托词罢了。 司徒景指甲掐进掌心,有些难受又有些似乎本该如此,她面无表情道,“哦,原来是权宜之计。” 女郎温文有礼,“是……诺虽虚长公主几岁,却哪里足够做公主的老师呢,不过因为遇到了些难处,便仗着与公主有几分情谊,就妄自用公主名号做了托词。”? 司徒景唇微张,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女郎话说完,“所以现在全盘告之,还希望公主不要恼我。” 她在说什么呀!情谊?她们哪有情谊? 可是…… 她要是特意追问过去,岂不显得她在乎。 司徒景唇轻咬,凤眸又恼又亮。 心里起伏不平,面上却沉稳极了,“既是权宜之计,那我就暂且同意了,但你以后不可摆老师的架子在我面前。” “自然。” 说完这事,毕诺便要告辞。 司徒景却一时并不想答应,颇为生硬地转移话题道,“我下棋差一人,若是你没什么急事……” 实际她怎么可能差人,但毕诺又怎会拆穿。 想到来时就见她一人在亭中下棋,竟也颇为雅趣,这想法直到视线落在棋盘上…… 她失笑,“公主说的棋,原是指双陆吗。” 双陆是一种赌博棋盘游戏,司徒景之前一个人架势十足的,却是在玩赌。 司徒景也意识到什么。 有些尴尬,但很快就坦然了,毕竟她是名声在外的不学无术。 “你会玩双陆吗?” “不会。” 司徒景唇无意识微微下沉点弧度。 但很快又听毕诺道,“不过公主可以教我,诺自幼聪颖,学什么都很快。” 她这话说的…… 司徒景唇却又勾了起来,“你也未免太自信了。” 随即心里就想着,毕诺不会玩,那她就能多赢几局,好好展现展现自己的厉害,也让毕诺钦佩自己。 两人于棋桌两侧坐下。 结果才玩了两局,司徒景笑盈盈的局面就开始逆转了。 接连输了三把后,她的本性遮掩不住了,宽袖遮住棋盘,“你怎么可以算棋,这还玩的有什么意思!” 这无理取闹的模样,旁边的惠姑都看的汗颜。 但毕诺接受良好,她放下手中的棋子,沉思片刻后道,“公主见谅,我拿起棋,便会下意识思考,似乎无法做到不计算。” 她语气歉然,神色无辜。 好像后世的学神面对学渣的回应,我只是随便学学而已。 司徒景张了张嘴,一时想不出话反驳。 毕诺看着她,微微一笑。 司徒景这才反应过来,轻哼一声,“你打趣我。” 毕诺不语,微笑着看了眼天色,“这次恐怕是真要告辞了。” 毕竟家中还有长辈等待。 这回司徒景不留了,她安静看着毕诺起身整理裙裾。 还没分开,就觉得失落起来。好像短暂的热闹过一般。 她司徒景作为公主,但其实从出生就没有过与别的女郎相处的时候。 有时她的车架驶过洛阳大道,见到街道边有挽着手一起出游的女郎们,也曾好奇过那是怎样的感受。 今天才知道,原来是这样轻松吗。 “公主。” 司徒景轻‘嗯’一声,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理。 “如今我已经是您的老师了,那么我该何时来为您上课呢?”毕诺问道。 司徒景顷刻坐直了身子,对啊,她们现在不像那日偶遇时毫无关系,而是有师生名义呢。 “明日吧。”她装作思考了下道。 还是惠姑小声提醒,“公主,明日是休沐日。” 司徒景一晒,正要改口。 毕诺微笑道,“没有关系,便是休沐,我也想与公主相见。” …… 司徒景呆坐着,目送毕诺身影从花园消失。 才有些犹疑地问向惠姑,“你可听到她刚刚说什么了?” 惠姑耿直道,“听到了,毕女郎说明日想见公主。” 其实身在宫中,侍人们表达忠心时,说的远比这肉麻多了。 那些司徒景都能无动于衷。 但这会儿…… 她心跳有些快,或许是夏日躁热。 掩饰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轻声呵斥着,“无礼!” 却同时又红着耳朵。 这反常一直到了夜里。 辗转反侧。 看来茶还是不能喝的太多! 第074章 74 毕诺刚出宫门, 才被容方迎上,旁边过来一个侍人,“冉使君遣我来问, 女郎可有需要帮助之处?” 冉使君,城门与毕诺问难的长辈,他身为洛阳令想必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毕诺感念他的关怀,“请谢过使君,诺一切安好。” 侍人点点头,不再多言, 似乎就只这一句。 直到毕诺请他留步,询问道, “不知使君何日有空, 诺欲上门拜访。” 侍人这才回头道, “使君提前吩咐过, 女郎若问,便随时都可上门。” 还真是名士做派。 她若不提, 他便不问, 颇有些蝴蝶自来的意思。 回到毕府后。 一下车就见到了在门口等着的毕松和毕希兄妹。 “堂妹!” 毕松还好, 见她完好松了口气,倒是毕希小脸煞白, 站在门框边, 一副被吓的不轻的样子。 “姐姐……” 毕诺看了她眼,点点头没有多说, 只道, “先回正厅吧, 想必叔父叔母都等急了。” 两人自然无异议,一起回了正厅。 叔父毕崇虽早收到消息, 知道毕诺无事,但还是一直坐在正厅等她回来说明情况。 待稍微喝了点茶汤,毕诺就大致说了下在未央宫的遭遇。 几番起伏下,毕崇扶着凭几的手收紧,两道浓密的眉毛紧皱,“这次你算是避过一劫,但恐怕从此就被杨毅盯上了。” 说着他看向毕诺,又想起这一切都是因为一曲琴音引起,心道到底还是太年轻,才高气傲,不明白人心,于是嘱咐道,“你以后无事就别出毕府了,读书抚琴在哪里做不得。” “叔父的意思是……阿诺以后为了躲杨氏,就只能窝在这方寸之间了?” 毕诺跽坐在洁白的独榻上,虽语气平淡,但一个‘窝’字,总感觉在嘲讽长辈胆小。 毕松和毕希此时都说不上话,在旁边一言不敢发。 叔母李氏倒是想说点什么,但看着毕诺脊背挺直,神色清俊,只仿佛看到了大伯毕安,最后也只是一叹。 毕崇绷着脸,“不然又能如何,杨氏势大,我们毕氏如何能比。” “叔父,”毕诺缓缓道,“难道您希望毕氏就到此为止了吗?” 从毕崇与毕父的矛盾看来,他无疑是十分在乎家族前程的。 果然,毕崇眉梢一扬,看向毕诺,“我自然不希望。” “那叔父应当知道,人之道是损不足而补有余,没有的将会愈发没有,家族前程同理,如逆水行舟,没有不争不抢就能得到的。” 毕崇双眼睁大。 毕诺放下茶杯,清邃的双眸被眼帘轻轻遮住,举止多么优雅。 “还有一事叔父恐怕不知,我会与侍中斗琴,不过是以直报怨罢了。 当初我父因质疑党锢之祸而被贬谪,其中离不开杨氏的推波助澜。 毕竟……党锢之祸的策划者就是大司马杨乘,而将我父牵连进去的人则是侍中杨毅啊。” 她一番话说的轻巧。 毕崇却吓得坐直了身子,“什么?你说党锢之乱的背后之人是、是杨乘!” 大司马杨乘,位列三公的大晋第一名士,同时他还是可以品评天下士人的大中正官。 除此之外…… 他还是杨氏族长,杨毅从兄,杨皇后亲哥哥,太子亲舅舅,且也是崩坏世界线里,那个笑到最后的权臣。 “他,他为什么这么做?” 毕崇仍不敢相信,只因为杨乘名声太好,可以说是天下士人的榜样,有‘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的美称。 “因为月旦评。” 党锢之祸首当其冲的人叫杜邵,为太学生首领,名重一时,若只这样也就罢了,他却组织了一个叫做‘月旦评’的集会。 每月举行一次,品评人物,褒贬公卿。 后来蔚然成风,几乎成了大晋的民间舆论中心。 一经过他们称赞的人就闻名遐迩,而被他们贬过的人则无立足之地。 身为大中正官的杨乘自然不允许这种东西存在。 “叔父数十年,在官职上毫无进益,难道不奇怪吗?” “当初是吾父,现在则是叔父与诺,毕氏一代之后恐怕会成为寒门,这难道是叔父想看到的?” …… 毕诺一句一句,把毕崇问的冷汗津津。 他看向自己的侄女儿,只觉得只此一身,或荣耀灌身,又或是万劫不复,但……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卯时。 天空蒙蒙亮,微风习习,这已是一昼之内,最凉爽的时刻了。 花园里绿竹瑟瑟,时不时传来簌簌的舞剑声。 毕诺一身窄袖胡服,拿着把三尺长剑,一套武技下来,行云流水。 怜玉在旁边,一边捧着汗巾等待,一边分外陶醉道,“你说我家女郎怎滴这般完美?” 容方能说什么,当然只有点头。 剑法系统是有的。 不过说来,她的剑法,恐怕也只能达到普通剑客能自保的水准。 毕竟来了大晋,需要她学习的东西太多了,经史子集浩瀚如海,也就没有那么多时间放在武技上。 差不多练了半个时辰,毕诺收了剑势,感受了下清晨的微风道,“准备一下,我要进宫。” “是。” 长乐宫。 青铜香炉燃烧着沉木香料。 司徒景撑着下颚,惫懒地看着门口,原本恍惚没有焦距的视线,随着一个身影慢慢专注起来。 她今天意外的没有穿白色,而是一袭青色裙裾,仿佛从清晨的雾中走来。 像碧波,像丝竹,也像岐山。 毕诺问她,“殿下想学什么。” 司徒景目光悠悠流连在她的脸上,心想她什么都不想学,但好歹得给自己的新主傅一点体面,于是道,“你是老师你决定。” 毕诺对自己是经史子集样样都要求精通,但对于她的学生却没那些要求。 “那庄子吧。” 庄子常以故事的方式隐喻道理,比其他的会更加有趣。 司徒景仿佛每个厌学的学生一般,无力的扯了扯嘴角,“我听说你家传儒学,原来也精通老庄?” “略通一二。” 修长洁白的手指拾起玉如意压住书页,嘴上在谦虚,但神态却十分坦然,真让人疑心其真心程度。 司徒景也是听过她的清谈传闻的,想到一点,突然有些兴奋,她探过身子,目光明亮,“那你到底是觉得儒学好还是玄学好呢。” 这些外人并不知道,而她今日说不定会成为第一个知道的人呢。 毕诺摇头,“没有好坏,只有适宜。” 实际她是真心这般认为,但司徒景以为她在打太极,小小嘁了一声。 这语气倒让一直垂眸整理书卷的女郎抬起了眼。 司徒景自个时,就随心所欲,想看就看,但一旦和她的目光对上,就默默移开视线,只留半边脸颊给她看。 正在不自然之际,又听到毕诺问,“殿下昨夜没睡好吗?” 眼下带着些乌青。!! 司徒景脊背挺直,语速极快道,“我睡的挺好!” 所幸女郎似乎也只是随便问问,得了答案就又把视线放回了书卷上。 司徒景目光便又悄悄回到了她的脸上。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像鲛纱般轻薄的云朵,极速朝她涌来,又轻柔的擦肩而过。 司徒景茫然环顾四周。 身下是蔚蓝无际的海水,头顶是洁白耀眼的天穹。 她本应该害怕,但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在这云际就是她生长的地方。 她可以心之所至,展翅翱翔。 直到一个声音,“殿下?” 啊,是她的新主傅,毕氏阿诺! 司徒景连忙去寻,只见那美人阿诺正被云朵簇拥,往日里从容的脸,此时有些苍白,似乎很害怕面前的场景。 司徒景心中突然涌现力量,一念飞到阿诺身边,牵住了她的手。 这才令美人不觉得害怕,重新展颜。 随后……美人感激地抱住了她! 司徒景心跳如鼓。 再看周围,云朵都变成了彩色。 还有长着漂亮羽毛的鸟也飞来环顾在她们周围…… 书房内。 毕诺尝试唤了一声‘殿下’,见对面人毫无反应,便也就不再唤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合上刚讲了个开头的书卷。 往日深沉难以探到一丝情绪的视线,此时静静落在了少女熟睡的眼帘上。 片刻后,她起身,将人拦腰抱起。 鹅黄色的飘带摇曳在青色的垂髾上,像是绿野上盛开的朵朵迎春花。 怀中的少女不知梦到何物露出丝笑容。 毕诺看着她,目光柔和。 把将她安置到一旁的美人榻后,才悄然离开。 第075章 75 直到太阳西斜, 司徒景才醒过来。 空荡荡的书案上,是金色夕阳印下的窗花形状。 惠姑一边给她整理着头发,一边道, “公主,是毕主傅把您抱上榻的呢。” 司徒景手指缠绕着自己的鹅黄飘带,神色复杂,“她为什么会这样?” 不怕她,而且还……如此亲近她。 空气有金色浮尘飘动。 惠姑双手伶俐让坠马髻成型,听到公主的* 疑问, 理所当然道,“她作为公主属臣, 关心公主自然应该。” 司徒景没说话, 眼睫低垂, 却扯了扯唇角。 她在宫里生活多年, 比谁都懂,没什么是应该的。 若不是她联系上了刘氏, 恐怕到现在还被宫里视若无物呢。 她轻轻握住压过书页的玉如意, 像是好不容易得到了件珍贵的礼物。 喃喃道, “不论什么原因,我总会让她知道与我亲近, 是不会吃亏的。” 刚刚梳理完毕, 有侍女进来通传,“公主, 金戈回来了。” 司徒景闻言放下玉如意, 面上多了些天潢贵胄的冷漠。 “让她进来。” 金戈一来, 其余人便都躬身退了出去。 “殿下,颍川来消息, 陈郡的郡守之位,将由张载迁补,而大郎君恐会被调任汝南。” 司徒景冷笑了声,“连个小小郡守之位都拿不下,就这,刘氏还想接管豫州? 我看外祖父也一把年纪了,还是早早回乡养老算了。” 金戈垂头不敢接话。 司徒景骂完后,又有些意兴阑珊,或许真如那些人所说,血脉如此。 兵家出生的刘氏,再怎么扶都上不了台面。 除了会打仗这一点,无论怎么想把人放入政坛,都屡屡受挫。 有自身能力不足的原因,但也有被世家排斥的原因。 也因为如此,刘氏才会紧密与她结合在一起,因为想要摆脱兵家的宿命一跃成为名流贵族,唯一的捷径,就是巴上皇氏。 空旷泛着沉香味道的殿堂没有其余杂音,除了纸张被翻动的声响。 承载着张载生平爱好的纸页被悉数查看完毕。 司徒景理了理飘带,“他不是很喜欢吃五石散吗,呵,真是风流雅士……” 眼羽轻轻垂下,在眼睑上投下一道阴影,“那不如……食散后,将一壶冷酒灌下,让他在极乐中死去,也算全了这番风流。” 这盘棋,不让她玩,那大家都别玩好了。 …… 再说毕府。 诸人都知道诺女郎成了颍川公主的主傅。 本还担忧自家风华出众的女郎,会被那不学无术的公主为难。 结果第二日就收到了公主送到府上的大批宝物,珊瑚、玉石、孤本一应皆有,价值不菲,还美名称为束脩。 李氏有些犹豫,世家重清名,颍川公主本就名声不好,作为她的老师,还能有理由可找,这若收下大批财物,恐怕…… 但经过一段时间相处,李氏知道自己这个侄女自有主意在,便是身为长辈的她也不好擅作主张,于是遣人去问毕诺的意见。 届时毕诺正在练剑。 听闻司徒景送了礼物来,长剑置于身后,眉眼一派轻松,“当然要收下。” 名声固然重要,但不该成为负累。 同样,也是时候去拜访冉使君了。 冉使君身为洛阳名士,是如今朝堂上仅存的几位清流人物中的重要一员。 相比较毕父,他则更懂得些谋身之道,留的此身在,也方能做更多有利于天下的事。 可叹他的同好们,固然也认可他的观点,但往往做的却是另一回事。 比如今日,在他府上的就是前段时间因为侨州的事,毅然以病相称,宣称要告老的祭酒王大人。 但无论官场如何,作为代表这大晋文化顶端的人物。 他们私下还是会有诸多雅好的。 比如今日的相聚,就是因为冉使君得了篇真迹,为书品第一的稚川先生所做的《快雪时晴帖》。 两人正碰头品评时,有人来报——毕氏阿诺来了。 王祭酒听过这名字,也知道是毕安的女儿,但还没见过真人呢,于是笑着捻须道,“你们叔侄相谈,多我个闲人旁观如何?” 冉使君一边示意管事去把毕诺迎进来,一边拉住王祭酒的手,“哪有什么闲人,说来子重你还不知道,阿诺昨日成了颍川公主的主傅呢。” 王祭酒眉梢微挑,有些意外,“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甚清楚……” 两人正聊着,毕诺到了。 王祭酒初的一看,就只见女郎信步而来,杂裾翩飞,姿容俊秀,高华不凡。 “毕氏阿诺,见过两位长辈。” 冉使君和王祭酒对视一眼后,两人皆笑。 令阿诺起身后,王祭酒叹道,“果然是宁馨儿啊。” “使君谬赞。” 夸过毕诺的恣仪后,便问起了毕父的情况。 得知他在岐山也算怡然自得后,两人这才又你一句我一句的考校起毕诺的才学。 大概这个时代见长辈都是如此。 由其是对于有才名的后辈,期待越高,问的也就越发深奥起来。 毕诺入乡随俗,对于他们的考校,始终从容平静,不见难色,无论哪本典籍都能回上一二,且时常还有新颖的见解令人耳目一新。 冉使君还好,问两句也就罢了,但王祭酒作为祭酒,管理太学院,本身就是经学博士首席,博古通今不在话下,竟越谈越兴起。 最后还是冉使君道,“好了子重,你不需要休息,阿诺也该口渴了。” 王祭酒这才停下话头,感叹道,“阿诺去教颍川实是可惜。” 他在夸奖毕诺,但言谈间同样是看轻司徒景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诺喝了口清茶,只道,“正因为她顽劣,所以才更需要人教导。” 随后冉使君便又问起了那天入宫到底是这么回事。 等了解了始末后。 冉使君叹了声,“现在皇上是越发的昏庸了。” 王祭酒冷笑两声,“不然我何必告老呢,圣人言,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我看现在就是这个时候呢。” 天下政治清明的时候,就出来做事,昏暗的时候,就躲藏起来。 冉使君摇头叹息,但随后却又想到件事,看向毕诺,目光和蔼,“说来,阿诺当初入城门时,还说要与黑暗中散发萤火之光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王祭酒复又好奇起来,“哦?” 毕诺笑了笑,“想来能令两位长辈如此感叹,应当不止阿诺入宫的事吧。” 王祭酒不语,一副不想多提的模样,还是冉使君道,“阿诺应当知道朝廷在金口设置了侨州之事。” “然。” 所谓侨州,就是收容北边因战乱而南迁的流民的地方。 “唉,但如今侨州却城门大关,不接受北民进入。” “这是为什么?”毕诺一副很疑惑的模样。 冉使君便又道,“还不是侨州现长官常康,说这些北民从胡地来,很可能已被策反,成为了内应。” “有那种可能,但十几万人总不会全是内应吧。” “对啊,当时你子重伯父便如此说。于是那常康又道,虽不全是内应,但十几万人被胡人赶回来,恐怕目的就是为了消耗大晋的粮食呢。” 毕诺,“他这般说,恐怕是已经把北民当做非人的物品了。” “唉!实在可恨!北民何其无辜,本就是我们没保护好他们,令他们背离故土,千里迢迢想要回晋,却又不允许他们入城!” 说着冉使君便哽咽了声音,染红了眼眶,实在情之所至。 只觉得要是自己,为了回家跋山涉水,临到家门,却被觉得是坏人是没用的人,而拒之门外,多么委屈啊。 王祭酒却极其冷静,淡淡道,“我们上奏朝廷后,皇上却也很认可常康的话呢。” 一时书房内,气氛沉郁。 片刻后,毕诺轻声道,“使君……或许还有别的办法呢。” 这下两双眼睛都立即看了过来。 大概两位老臣为人正直久了,没想过其实很多事,直行不通,便因势利导,促使此事不得不成。 一个皇帝可能不爱民,但不可能不爱财,也不可能不爱惜自己。 司马刑会认为常康说的有理,不外乎是觉得接纳了北民,既损耗了他的财产,还可能从生命上,给他造成威胁。 毕竟侨州距离洛阳不远。 但如果他发现,常康说的不接受北民,只是不接受普通北民,却同样会接收那些富有的北民,同时收受了大量贿赂,以此赚的盆满钵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同时,又言之凿凿道,有些北民听说了侨州闭门之事,为了存活,竟甘愿当起了胡人的先头兵。 以此质问常康,是否早就通敌,才刻意关门拒收,逼迫北民叛国。 听完毕诺的讲述,两位长辈既惊又喜。 祭酒抚掌笑道,“阿诺真是福星啊,我和你冉伯父可真是老糊涂了,这么简单的道理却想不明白。” 毕诺摇头,“两位长辈只是太正直了。” 冉使君摆手,“哪里是太正直了,我看我们不如阿诺呢,既能做高雅经学,又有务实韬略,实在不可多得啊。” 祭酒也极为认同,“然也,然也。” 这般被轮番夸奖,起先毕诺还能谦虚,但后面,便也只能面带微笑,任由他们说去。 第076章 76 至此, 毕诺便忙起来了。 除了入宫,还时不时被王祭酒叫去谈学。 而对司徒景的教学上,她秉承着一点, 以讲故事为主。 有时候惠姑去侍茶,就见平日里乖戾的殿下,乖乖趴在书案上,双目专注地看着毕主傅,也不知是沉浸在主傅的风华中,还是沉浸在瑰丽的书中世界里。 这样几日, 洛阳城里却渐渐有了流言——毕氏阿诺贪图阿堵物,弯腰事权贵!@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谓‘权贵’, 必然不是指有正经本事的高官, 而特别指有权有势却又没有德行的人, 颍川就是这样的人。 “究竟是明珠染尘, 还是原本就追名逐利只为待价而沽?犹不可知啊。” 宣槐巷几个世家女子游园时这般谈论道。 毕希为此和她们大吵一架。 那些人还笑道,“可怜的阿希, 这毕诺压根就不稀罕与你一起玩, 都多少日了, 也不曾见你们一起出过家门,想来人家是‘名士’, 哪会搭理你, 就这样还为她与我们吵架,实在伤了姐姐妹妹们的心。” 她们嘻嘻哈哈, 却把毕希气的红了眼眶。 留下句‘不耻为伍’便跑开了。 还是那条巷子, 但与听到‘岐山赋’时的欢喜不同, 这次是泪珠子不停地往下掉,心里委屈恼怒不必说。 既恼她们说堂姐的坏话, 又委屈被她们猜中了姐妹的不和。 末了回到家,在花园里碰到了罪魁祸首毕诺,毕希恨了她一眼,招呼也不打一声,兀自跑开了。 虽然跑的快,但毕诺还是看到了她哭的像个花猫似的,停下脚步,“这是怎么了?” 但花猫本人已经跑远了,没法回答,倒是容方猜测道,“可能与外界对女郎的传闻有关。” “传闻?”这些东西自然传不到毕诺耳朵。 直到容方点破,毕诺这才知道了此事。 “想来与琴侍中有关吧,看来又得去找他论琴了。”毕诺一副无奈的样子。 容方抿唇一笑。 这传闻对毕诺影响不大,倒没想到她身边除了毕希外,还有一人也被影响了。 长乐宫,今日的侍人们似乎尤为的行色匆匆些。 毕诺若有所思,踏进书房,就见司徒景已经坐在书案后,等着她了。 她今日是礼节十足的跽坐着,目光平静看着毕诺,带着股拒人千里的矜贵气质。 毕诺与她目光对上,没说什么,拿出了今日要讲的书,是时候讲史了。 书刚刚翻了一页。 一只手压在了书页上。 这只手修长如葱,养尊处优,半月的指甲是淡粉色,像她主人一样漂亮。 不过……今日它主人的眉眼尤为冷淡。 毕诺温和道,“怎么了?” 司徒景被她这么一问,便觉的聚了一天的气顷刻便十之去九了。 但一想到那些流言…… 今日她是来了,可下次却说不定什么来,或许慢慢的就会再也不来了…… 司徒景脊背崩的很紧,她缓缓道,“你或许应该和我保持一点距离。”说完便直直看着毕诺,不错过她的一丝表情。 她现在仿佛一只凭借着本能在捕猎的猎手。 一点点探得猎物的真心,若是如意,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如意……便有不如意的应对方式。 她的伪装看上去很有效,猎物丝毫没被惊动,只从善如流的松开了书卷,同样跽坐好,做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为什么呢?” “你已经躲过入宫一劫了,”司徒景垂下眼睫,声音平静,“不是说权宜之计吗,现在若不保持距离,恐怕会又有别的劫难。”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诺知道她是在讲流言的事,“殿下是在关心诺吗。” 司徒景不答,只道,“你不必转移话题。”颇有些咄咄逼人。 然而她的气势总是被毕诺和光同尘,“倘若殿下真的关心诺,正应当好好读书,让别人也知道诺并非在做无用功。” 司徒景今日却偏是要跟她唱反调,“我一个公主学那么多又有什么用,难不成做了一个博学的公主,可以多给我些封邑不成?” 这话说完,毕诺看着她的眼睛。 她的目光清透,仿佛能轻易把人看穿,司徒景目光有些微躲闪。 “原来殿下是这样想的。”似乎有些失望。 司徒景唇缓缓抿起。 而女郎已经合上了今日特意为她带来的书卷,声音淡了些,“就比如史书,殿下应当知道,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知得失,而以史为鉴,则可以知兴替。 倘若殿下对现状不满,就应当充实自己。 若是殿下觉得现在这样,已然是荣华于一身,永乐无忧了……那便随你了。” ‘那便随你了’几个字语气轻轻,犹如一叹,却令司徒景心中陡然一空,仿佛突然要被人放弃了般。 她怔怔地不知该如何应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书案对面的女郎已然起身,洁白的衣袖如白鹤翅膀一划而过,“今日公主无心学习,诺便改日再来。” 说完,漫步离去。 只余司徒景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呆坐着。 她不过是……不过是想听她说她不在意罢了。 白鹤是无法被捕捉的白鹤,她属于天空,若得到她的一顾就已经是幸事了。 但现在,她说错话了。 改日,又会是何日呢…… 第077章 77 不入宫, 倒额外多了些空闲时间。 翌日,毕诺在花园的亭中拨弄琴弦。 琴上方是一篇名为《碣石调·幽兰》的古谱,这还是从司徒景送的东西里发现的。 《碣石调·幽兰》的作者传闻是孔子。 春秋时期, 孔子周游列国,都不得重用,一次在返回鲁国途中,见山谷兰花盛开却与杂草为伍,于是有感道,这兰花犹如贤者不逢时与鄙夫为伍也。 这是一篇杂糅着清远、惆怅与不得志的乐谱。 毕诺试图将琴音复刻出来。 不过因为此琴谱为燕乐半字谱, 只能窥得大致音律,诸多遗漏与生硬之处, 还得靠她自己补全。 于是反反复复, 琴声才从断断续续到渐成曲调。 恰时毕希从园中经过, 驻足听完了她的完整演奏。 一曲结束, 毕诺尚且在揉弦感受琴音的余韵,思索还有哪些不足之处时, 毕希疾步走到她跟前。 毕诺有些意外。 毕竟从那天后, 毕希可对她是敬而远之。 毕希双手撑着石桌, 似乎这样能给她力量,她看着毕诺, 明丽的小脸上紧张无处掩藏。 “姐姐入洛阳那日, 是阿希做错事了!”她几乎是喊出来的。 这话出口后,余下的便仿佛早在心里演练过许多回般脱口而出, “我不应该那样对姐姐的婢女。”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毕诺微微一笑, “没关系, 姐姐现在原谅阿希了。” 毕希得了她的原谅,先是心头欢喜, 但又复想到她现今的处境,之前即便得罪了权贵也不愿困住脚步,现在却因为那些流言而闭门不出。 以及刚刚那首曲子……悲从中来。 她知道,尽管姐姐面上平静,但内心一定非常难过,否则如何弹出那样悲伤不得志的音乐呢? “阿希觉得姐姐是出淤泥不染的人,”她眼眶微红,“既然已经成了颍川公主的老师,便既来之则安之好了,况且不论外界是何言论,姐姐一直是我家的皎月。” 到这里,毕诺才明白,她大概是误会什么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微微一笑,拨动琴弦,用一串欢快的小调消弭她的悲伤。 状若感叹道,“还以为阿希会因为姐姐不再是别人口中的名士,便对我敬而远之呢。” 毕希很爱哭,强调道,“我才不会。” “如此么,那阿希便不用担心姐姐了。” 毕诺垂眸,指尖的音乐几乎是随心所欲的转换,或悲或喜,或轻快或苦闷,转而却如一谭深泉,幽深而静谧。 “琴声并不代表心声,传闻也不代表本人。 我已受王祭酒邀约,一月后,将会参加下一轮的太学院论道,彼时,究竟是沽名钓誉,还是真材实料自有分辨。” “无论美誉还是毁誉,都不过是波涛前进路上的峰与谷罢了,只要本心不变,当无所畏惧。” 这便是君子的雅量吗。 毕希如此近距离感受到了姐姐遗世独立的风采,脸蛋都激动的烫起来了,唇舌有些打结道,“阿希、阿希知道了。” 不过还没等到太学院论道。 一件令整个洛阳为之一振的事情发生了——卢七郎回来了! 卢七郎的影响力用后世的话说,就是大晋的‘顶流明星’。 不过不同的是,他这种明星,是一种集风趣、优雅与才华为一体的士林明星。 关于他的传闻,真是一天也讲不完。 身为卢氏这样一个顶级世家的麒麟儿,他的志向却不在朝堂,只有游山玩水、玄谈做赋,才是他的爱好。 较为著名的便是他与他的朋友们每月的洛水雅集。 若说太学院的论道会等于高级学府的座谈会。 那么洛水雅集,就是名流雅士们的文化沙龙。 他们聚会的日子,几乎也是去洛水游玩的人最多的时候。 而隔日,毕诺便收到了他的雅集邀请。 大概是怕她一个女子心有顾虑,还特意提到,此次参加集会的还有他的从姐卢邈思。 卢邈思正是三大军权人物之一的雍州都督卢远的独女。 也素有才名,不过因为身体不好,极少出门。 但卢逸风与她感情甚笃,便趁着每月洛水雅集的时候,都会约她出来透透气。 毕诺收下了帖子。 论道会她要参加,洛水雅集自然也要参加。 美誉毁誉虽不过是波涛的峰与谷,不必投入过多情绪。 但若是能推动着波涛,更快向着目的地而去,那就不是件坏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在日光明媚的时候,相约于洛水之畔。 行走于芳草鲜美间,观那蓝波浩渺,真是洛阳一绝。 秦时有祠洛水歌。 “洛阳之水,其色苍苍。祠祭大泽,倏忽南临。洛滨醊祷,色连三光。” 但这风光,在一群锦衣博带的郎君们说笑着联袂而至时,洛阳女郎们的目光便再难停留在洛水之上了! 便是许多郎君们,也同样是倾慕的看着他们。 “啊,是七郎!” 风采俊逸的正是许久没见的卢七郎。 “还有玄之,允道,这样的名士!” 高矮胖瘦各有不同。 这群人挑选了一处风景优美之地铺上竹垫,挂起帷幔,吹着洛水的风便聊了起来。 不多时,又有两位女郎前后到了。 先到的是卢邈思,她从车上下来,入目是洛水风光,可还没看两眼,便掩唇咳嗽起来,周围婢女一副如临大敌模样,偏她眉眼淡然,仿佛早就习惯如此。 令旁边想要搀扶的婢女退下后,迈步朝着卢逸风所在的地方走去。 卢邈思风姿自然也是极为出众的。 她就犹如于风雪中毅然绽放的傲梅,却轻易并不让人欣赏。 围观的人们也赞了她的风华,但并不如前面的郎君们多,只因为这人太过遥远,虽知道她的名字,可关于她的事情则是少之又少。 但这稀稀拉拉的讨论声,却随着另一个女郎到来后,骤然大作。 若说卢邈思是风寒傲梅,那么这女郎,就像悠远的天山积雪。 眉远黛,目青山。 轻易惊艳了所有人的目光。 “啊!是毕氏阿诺,她怎么也来了?” “难道她也是来参加雅集的?” “哼,若是以前,她可能是来参加的,但现在做了颍川公主的主傅,七郎定是不会再搭理她了。” “就是,事权贵的俗人一个罢了。” 众人议论着,却见女郎已经迈步朝着雅集而去。 刚刚才迎了丛姐的卢逸风,此时也以同样的礼节,来迎接道,“好久不见啊,阿诺。” 他笑声朗朗。 毕诺微微一笑,“对七郎是好久不见,但诺在这洛阳却到处都听着七郎的传闻啊。” “非也,非也,女郎的传闻也不遑多让啊。” 说这话的却不是卢逸风。 毕诺往后一看,就见带着漆冠的圆脸郎君正把头卡在两片帷幄之间,光明正大的偷听两人说话。 卢逸风摇头一笑,介绍道,“这是玄之,只需记住,这是个狭促之徒便可。” “非也,非也……”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随着两人斗嘴的声音传来。 毕诺逐步走进了这个在后世都颇有美名的洛水雅集。 第078章 78 卢逸风的朋友们跟他都很像, 皆是不拘一格,放旷不羁的人物。 对于毕诺的到来,他们也不在乎身份, 不在乎性别… “只有一点,你得先与我辩难才行。”一位风度高逸、道士装扮的郎君如是说道。 “他是允道,十分善清谈。”卢逸风手搖麈尾,虽然体贴介绍了名字,但丝毫没有替毕诺推迟的意思,只道, “阿诺可千万不要轻敌呀。” 毕竟士人间相处,没有别人代劳的道理。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人格, 若想被人看重, 便只能凭自身才华与气度。 这也是毕诺自我要求必须精通典籍的缘故。 近十位名士, 此时都或坐或卧, 品茶做画,一言不发, 全然是将舞台给了毕诺和玄道。 大概也都有想一探她深浅的意思。 而第一次来雅集的女郎也不以为杵, 优雅抬袖, 做了个请的姿势,“然。” 如画的眉眼微微一笑, 真如玉石透剔, 皓质不凡。 卢邈思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没什么别的表情, 只是抚了抚放在身侧与她形影不离的竹萧, 似乎在拭去灰尘。 允道于是问道, “言与意的关系何如呢?” 语言究竟能否完全表现内心的含义呢? 毕诺不过思索两息,便道, “得意则忘言,语言当只是听者与说者间的工具。 庄子说,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 她的声音清润,语调不疾不徐,节奏起伏都自有章法,便是不听其内容,都入音乐般好听。 何况她引经据典信手拈来,一场辩难下来,就已经令雅集众人感叹‘岐山女’原来并非夸张。 如今‘岐山女’已然是毕诺的代称了。 即便如此,女郎也没什么自矜得意的神色,雅容涵养上便更令人佩服了。 接纳新人后,众名士便各显身手起来。 除了辩难外,还有讨论字画、音乐等艺术之美。 字画毕诺都只是泛泛,毕竟时间、精力有限,不过虽然达不到大家之作,却也能品评一二。 就比如卢邈思画的《飞鹤图》。 一群白鹤翱翔于大江之上,形态逼真,构图巧思,显得极为优美洒脱。 竞莫名看出了画者背后向往天地自由的意思。 毕诺看了卢邈思一眼,没说什么。 书画完毕,便是音乐。 卢遗风哈哈一笑,“众郎君,这次恐怕得让女郎们拔头筹了。我姐姐的洞箫可是洛阳第一,而阿诺的琴我虽还没听过,但能让侍中吃瘪想来也是不差的吧。” 圆脸郎君玄之摇头道,“非也,非也,七郎也该知道,邈思阿姐从不在外奏萧,而阿诺今日双手空空,也是没带琴来,我看……不如由我来为大家演奏一曲……” 大家脸色齐变,皆是一脸抗拒,毕诺看的有趣,饮着茶并不说话。 但因为不能吹风,一直独坐于三面围屏间的卢邈思,说了今日第一句话,“谁说我从不在外奏萧。” 玄之道,“啊?” 连卢遗风都一脸惊讶看过去。 但卢邈思没有理他们,只抬眸看向了毕诺,“那日在侍中府外听到了阿诺的琴音,今日希望以萧一曲合之。” 毕诺眉梢微挑,放下茶杯以示尊重,“诺当侧耳听之。” 唇色微白,身体单薄犹如病梅的女郎,十指纤纤排在洞箫上,眼睫轻轻垂下,一首带着萧声独特的低沉空灵悠然的乐曲便传了出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也是这时候,一辆乌漆色低调却又暗含奢华的马车驶到了洛河边。 司徒景没有掀开门帘,只是透过窗户的纱帘向外看,就见到了跽坐在帷幄后的毕诺身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同时也听到了当初那首令她停下车子的曲子。 不过这次是箫声。 她这些日子,发往毕府的帖子皆石沉大海。 起初她心想,主傅是生气了,她该好好道歉才是。 后来她又想,若是得她原谅,她一定会送她许多宝物,甚至不介意麻烦点帮她叔父运筹一下许久未动的官职。 但整整十天…… 她便又想,恐怕是她本就有离开之意,所以特意用那样的方式来与她断绝吧。 直至今日听闻她出现在了洛水雅集。 女郎优雅的与名士们坐在一起,或许在清谈,或许在聊书画,甚至还有同好用箫声与她合之。 这大概才是岐山女想要的生活呢。 那么……她司徒景算什么呢! 搭在窗沿上的手穆然握紧,显示了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她原本是反对她来做她主傅的,但现在…… 没有她先答应然后再反悔的道理! 等卢邈思一曲完毕,她看向毕诺。 毕诺赞道,“邈思的箫声真仿佛天上来,时而悠远空灵,时而婉约飘逸,实在令人耳目一新。” 等她赞完。 卢邈思这才收了萧,侧开脸后,轻轻咳嗽了两声。 想来奏箫一曲是颇为废心神。 卢逸风看的欲言又止。 不过玄之就没那么细心,只技痒难耐道,“现在也该听我笙一曲了吧。” 允道用拂尘挥了挥,一副赶苍蝇的样子,“走开。” 玄之不服,“你没听过怎能知道好不好听呢?刚刚辩难时都说了言与意和听者的内心也有关呢,允道,你觉得难听,很可能是不会欣赏罢了!” 允道淡淡,“那这里没有能欣赏你的人,请你自去找能欣赏之处。” 玄之目光扫向众人,竟都露出赞同之意,便是卢逸风也别开眼,喝着茶,避开了他的视线,只有毕诺…… 目光相对,玄之一喜,“阿诺定然想听!” 毕诺挑眉,不待她回答。 帷幄外突然喧哗声大作。 洛水之畔,本就是洛阳人都爱来游玩的地方。 而雅集所设的地点也选的是洛水边风景最好的位置,平民或许不敢靠近,但不少士人却愿意将聚会地点设在雅集周围,毕竟时而还能欣赏从这里传来的音乐。 但现在,却突然出现了一群士兵,似乎在为谁开路。 虽没冲着雅集来,但目的地正是雅集旁边的一群士人。 “你们是何许人,竟然如此无礼!”有士人大声道。 “颍川公主出游,立即让路!”侍卫同样不客气。 “颍、颍川公主……” 便是太子,也还有理可讲,但若是颍川公主,那便是个无赖之人。 士人们身边也有侍卫,但她有‘公主’的名头,谁又敢与她动手。 而且她的士兵们,还多是从颍川这样的边境真实见过血的军士。 就是想僵持住,互不相让,也做不到啊! 一时人仰马翻,怨声载道。 她的排场是很大,但毕诺的处境就有些尴尬了。 谁都知道她是颍川的主傅,现在颍川就在跟前作威作福,雅集里的几人都看向了她。 玄之更是直接道,“阿诺,你快去拦下颍川吧,她这样子实在太不像话了!” 卢逸风却替她说话,“阿诺做主傅,想来不过是权宜之计,与颍川哪真有师徒之情,此时让她去,不是徒增难堪吗。” 玄之点了点头,“是我思虑不周。” 不过毕诺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那辆乌木马车,站起身道,“诺也有几日不见殿下了,不知她是否还好,我且去试试。” 说着她行了一礼,“告辞,诸位。” 就这样从容毫不避讳地朝着颍川公主的马车而去。 玄之张大嘴,“听语气,怎么阿诺似乎与颍川的关系还不错?” 有人道,“难道真是爱财之人?” 这话却令卢邈思微微皱眉,“便是爱财又如何?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 人没有癖好不必交往,因为她没有深情,人没有瑕疵不必交往,因为她不真诚。 玄之抚掌道,“然也,然也。” 毕诺行* 到马车前,一路遇到那些军士们,他们看了毕诺一眼,却也并不阻拦。 任由她走到车架前。 车帘是用湘竹所做,虽然没有拉起,但站在车前,还是能隐约能看到里面的人影。 当然车里的人,也能看到车外,甚至更加清晰些。 司徒景靠在隐囊上,手掌撑着侧脸,有些漫不经心,听着车外近十日没见的女郎对她行礼问道。 “殿下近日可好?” 呵。 她没有回答,仿佛没有听到般。 车外的人便又唤了声,“殿下?” 几息过去了,司徒景淡声道,“所谓何事?毕氏阿诺。” 她称呼她为‘毕氏阿诺’,这与唤全称无异,是十分生疏的叫法。 看来生气了。 毕诺眼睫微垂,“阿诺想要邀公主同游洛水,不知可否?” “你邀错人了吧,同游洛水这种雅事,可不适合我颍川,我看那卢氏姐弟就挺合适的。” 一个做赋,一个奏萧。 “如此……那诺便告辞了。”女郎微一躬身,说完似乎真的要走。 湘竹做的车帘穆然掀开,“你站住!” 毕诺看向她。 她眉目明艳,想一株极近研华盛色灼人的美丽牡丹。 她盯着毕诺,一句一顿强调道,“我突然又有兴趣了!” 毕诺微微一笑。 司徒景却看的气不打一处来。 要去洛水之畔游玩,自然只能步行。 司徒景走出车门,惠姑来扶她下车,但刚想行动,毕诺却已经伸出了手。 “啊,女郎!” 惠姑小小惊呼一声,想说这是她们婢女该做的事,哪里劳烦她来。 可又见毕女郎唇边带笑,目光平和看着公主,似乎不见不乐意。 司徒景看了她一眼。 没说什么,只矜贵地把手递给了她,两手相握,如凝脂美玉。 不知司徒景心中如何想,毕诺竟难得生出了些想念之情。 指腹微微摩挲下她的肌肤。 司徒景眼睫不可察的轻颤了下,随后两人又状若自然地松开了手。 只不过这出游,就少不得经过刚刚被她驱赶的那群士人。 司徒景被他们愤恨的目光一瞪,眼里的兴味便又涌上来了,她脚步一提,就刻意要朝着那群人去。 毕诺站在她身旁却没有动,只道,“这里人太多了,我们换个人少之处游玩如何。” 司徒景不悦,“人多就让他们离开好了,做什么要我们换。” 毕诺叹道,“洛水之大,美景一日不足以逛尽,何必与他人相争。” 司徒景哼笑一声,刚刚被毕诺接车的动作讨好到了,才消了些的火气又往上冒。 她约自己同游,恐怕目的就是如此吧。 于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恶意的笑来,“便是相争又如何,我是大晋的公主,难得想做什么还不能如意?” “公主又如何?” 这话令司徒景一下变了脸色,“你想说什么?”她目光阴郁紧紧地盯住毕诺。 这句话她在皇宫听到的太多了。 不外乎是‘公主又如何,还不是个兵家出生的贱种’。 不等她脸色越来越不对,毕诺道,“像孔子那样的圣人,也会怀才不遇。像尧舜那样的明君,也不能令许由下山。所以便是公主,也会常有不如意。” 她看向司徒景,双眸仿佛一谭美酒,温和的令人沉醉,“何必为了这么点小事,令他们怨恨公主呢。” 司徒景张了张嘴,最后‘哼’了一声。 挥推阻拦那些士人们的军士,迈步朝着另外的方向走去。 洛水边芦苇荡漾,波光粼粼,景色十分优美。 宽广河面的风,清凉又湿润,迎面带走了不少暑气。 但走了没多久,司徒景就不愿意了。 河边虽然风景好,但还有个大问题,就是蚊虫多。 即便用了驱蚊的香囊,她也实在烦心的很。 侍女们支了帷幄、胡床,燃了艾草等物,临时供她休息。 裙摆如莲花绽放在洁白的胡席上。 司徒景盯着自己的手背看,那里被叮了一个红色的大包。 又痒又痛,她盯了片刻,然后抬头看向跽坐在她对面,神态轻松的毕诺,十分不平道,“它们怎么不咬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诺扇着羽扇,看了她一眼道,“大概是见公主千娇百媚,馨香扑鼻,所以有所偏爱吧。” “你!” 司徒景凤眸圆睁,总觉得她在故意戏弄她,可是她神色正经,又苦于找不到证据。 于是不甘心的咬唇迁怒,“你不是很聪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吗,快点想办法啊,这个包痒死了。” “诺不曾说过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虽然这般说,毕诺还是放下羽扇,执起她的手,什么也没做,只用拇指轻柔按在了那红肿之处。 “你在干嘛?” “止痒。”淡淡两个字。 但……怎么觉得越来越痒啊…… 女郎端坐在她身前,如蝶羽般的眼睫微垂着,那双从容超然的眼眸,此时却专注的看着她的手。 她是如此郑重的抚摸着她的肌肤。 她身上的那股雪松香气,将司徒景整个人都似有似无的萦绕。 司徒景被揉的心跳加快,只觉得这手软趴趴的,被她握在,使不上力。 被叮咬的地方痒意消散,但似乎又沁透到了别的地方。 感觉怪的很,可是又不知道怪在哪里。 若是有外人在场,定能看到,往日里脾气喜怒不定的小公主,此刻竟是一副懵懵懂懂、任人施为的模样。 第079章 79 回城的路上。 马蹄声哒哒做响, 惠姑等人跟在车外伺候,宽阔马车内唯独毕诺和司徒景两人。 车角落小几上温着茶水。 里面是炮制过的橘皮、干桂以及白芽奇兰茶等,渺渺轻烟, 氤氲着清香味道。 今日步行的距离对于司徒景来说,实在超过了往日的运动量。 以至于她一靠在凭几上,便觉得困意袭来,眼帘沉重的耷拉下来,浑身都透着股睡意,但意志力还是很顽强的要跟毕诺讨说法, “你数十日都不曾入宫了。” 毕诺用小匙加了点蜂蜜到茶水中,中和其酸苦味道。 清冷的声音仿佛燥热空气里的一股风, “诺是主傅, 若不为教授公主学业, 便想不出有什么必要入宫了。” 司徒景掀开眼帘, 漂亮的凤眸因为困意而眼尾湿润。 她睨着跽坐在茶几边,炮制茶汤神色专注而优雅的女郎, 那困意又变成了隐隐的恼意。 除了教学, 就没什么必要入宫了吗? “难道你忘了, 主傅是公主的属官,便是无事可做, 也该常常与我问安才是。”她居高临下道。 加完蜂蜜, 女郎将小匙放下,对此静默不语。 看来是被说服了, 司徒景眼底溢出点光, 乘胜追击, “明日入宫吗?” “明日公主学吗?”女郎淡声反问。 感情她刚刚说了一大堆,她都当做没听到。 红润的唇瓣不甘心的抿起。 心里觉得女郎实在是有两幅面孔, 对她好的时候,连扶车都愿意,但对她不好的时候,却是一点台阶都不给。 于是总让她疑心,她对她好,会不会只是出于她的儒家礼仪呢。 “学。”她舌尖顶了顶牙龈,隐有不忿。 女郎点头,注意力仍在茶汤上。 不过一室的范围,她却宁愿看茶也不看自己。 司徒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烦躁,那条穿着漂亮五朵履的长腿,吸引人般踢了踢茶几的小足。 几乎同时,马车不知是撞到了什么,晃动了下。 两厢结合,镶嵌着颗颗黑色霰珠的茶壶咔的一声,倾倒了。 冒着轻烟的茶水,眼见就要泼到穿着五朵履的罪魁祸首腿上。 被人侧身拦了下来。 本就坐在茶几边的女郎,宽袖一伸,橘皮桂花蜜水顷刻洒在她洁白的衣袍上。 茶香弥漫。 司徒景凤眸圆睁,什么脾气都忘了,几乎是下一刻,就扑到了女郎身边。 她双膝跪在洒的到处都是的茶汤上,双手伸出来了,却又不敢碰毕诺,估计公主殿下就没什么时候像这般小心翼翼过,她唇色发白,“烫到没?” 毕诺摇头,“不是沸水,只是温茶。” 马车里怎么会煮沸茶呢,只是带着点余温,将茶水保持在温热有余烟的模样。 但司徒景却明显不知道。想来也是,她什么时候煮过茶。 得了答案,司徒景仍是有些不信,她目光盯着毕诺因为湿润挽起了袖子,露出的洁白手臂上。 上面没有烫红,只有蜜水的甜香味,这才松了口气。 但转眼又想到刚刚毕诺几乎是下意识为她挡茶的模样,心里有些隐秘的欢喜。 毕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见她趴在自己身前,双眸圆溜溜看着自己,乌鬓凌乱,像个毛茸茸的小动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轻轻摩挲着指腹,移开视线,“下次殿下再有什么气记得朝诺来,别伤了自己。” 但司徒景没察觉危险,兀自凑近,眼睫近在咫尺地眨了眨,她看着毕诺,两人距离就在三寸内,“我才不敢朝着你来呢,上次说了两句,你就要跟我决裂了。”她嘟唇下意识的娇意掩饰不住。 毕诺目光从她明亮的眼落到她红润的唇上,又缓缓的从唇回到了眼。 片刻后道,“是我不好,下次不这样了。” 似乎确实不该用这种方式。她心中微微一叹。 司徒景目光一亮,她似乎发现她的主傅是外硬心软呢。 “真难得,你居然道歉,我还以为你要引经据典,说自己很在理呢。” 毕诺,“有时候我也是会不讲理的。” 司徒景好奇追问,“什么时候?” 毕诺看了她一眼,笑着没说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笑意味深长,眉目又如云黛,美轮美奂。 司徒景如此近距离被冲击了,只觉得心里一酥,看的人都快痴了。 心跳个不停。 近来遇到毕诺后总是这样,好像病了似的。 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个念头,“你要是个男的就好了。” 毕诺已经开始整理茶壶,神色平静,“为何?” “这样就可以招你做我驸马了。” 她马上便要及笄,及笄前宫里必定会为她订婚,想着那些可能会朝夕相处的男人,心里就只有厌烦。 但如果朝夕相处的人是毕诺的话…… 毕诺挑眉,“殿下想要我做驸马?”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司徒景抿唇,“但你是女的。” “女的不行吗?”毕诺声音仍淡淡,可语气似乎很认真。 司徒景本想笑她明知故问,但不知怎么笑不出来,怔怔道,“当然不行。” 毕诺点头,“那有些可惜。” 司徒景顿了顿,去看她,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马车外,有人通报道,“毕府到了!” 毕诺掀起车帘,衣袖上还带着没来得及清理的茶渍,有些狼狈,可她姿态从容,微微一笑,“明日见,殿下。” 司徒景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有些默然。 第080章 80 洛水雅集在洛阳的名气十分大。 以至于不过一日, 关于毕诺在洛水边的表现,随着清谈、合曲、以及那一句“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而广为传播。 有人感叹, 尽管毕氏是真有才,但卢氏却也真是她的贵人啊。 当初卢逸风的一篇岐山赋令毕氏名扬。 如今又有卢邈思的一言,令岐山女再上一层。 回去时,连卢逸风也好奇,“阿姐,你为什么对阿诺那般欣赏呢?” 彼时卢邈思正被婢女扶着上台阶。 卢氏是顶级世家, 四代三公,仅仅一个门前的踏跺都以八为基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她这个出生于云端的女郎, 却只是步入个家门都这般困难。 卢邈思抬头看了眼卢氏高门外的朗阔天空, 微微一笑。 “我只是觉得……洛阳有这样的女郎很好。”可以去做她做不到的事。 卢逸风于是懂了。 他当然知道姐姐本是个志向广阔的人。 可偏偏……她沉重的身体不能容纳她高逸的灵魂。 等姐弟俩分开后。 婢女小声惊呼, “女郎, 你发热了……” 但余下的话,却在女郎微笑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中, 渐渐消弭了。 长乐宫的主人一回来, 便整个殿都活了起来。 鎏金博山炉里燃着沉香。 凤姿月韵的王室少女身上已经是重新更换过的曲裾单衣。 纤细的手掌垂下, 慵懒撑着下颌。 她就坐在美人榻上,目光似有似无看着飘着青烟的香炉, 一言不发, 似乎在思考什么。 直到惠姑来问,“公主, 是否该用晚膳了?” 相比晚膳, 少女此时更想知道点别的, “惠姑,颍川送来那么多美人里, 难道没有女人吗?” “啊?”惠姑不明所以。 “那些男宠我都不喜欢,说不定……我其实是喜欢女子的呢。” “这、这……” 惠姑这下是真吃惊了,她‘这’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司徒景皱眉,用莲花瓣的金簪,拨了拨香炉,嘟唇道,“很奇怪吗,父皇不也喜欢美男子。” 她可是亲自送了双子过去。 可……可他是皇帝啊。 不过,公主的心思,又哪里容得她置喙。 惠姑艰难道,“颍川送来的……也是有女子的……” 司徒景这才有了些兴味,放下金簪,“让她过来。” “是……” 片刻后。 羸弱美丽,一身轻纱的女子,便跪在了司徒景的身前。 “奴见过公主~” 女子的声音犹如黄鹂。 柳叶眉,含情目,是个男人一见就会喜欢的美人。 司徒景仔细打量了她须臾,却没觉得有什么心跳加速的感觉,她有些疑惑,于是又递出一只手,对女子道,“给我按手。” 女子温顺听话,一双柔夷捧着她的手轻按。 按了半天…… 司徒景心想,这和她左手按右手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撇了撇唇,也不知道在恼什么,扬声唤道,“惠姑!” 惠姑疾步进来,汗津津的,“公主?” “难道就没有像主傅那样的人吗!” 惠姑这下是真绷不住了,她跪在地上一脸的苦相,“公主啊,毕主傅那样的人,整个洛阳,奴这么多年也就见过那一个啊。” “哦。” 好像也是。 司徒景这才悻悻收回手,心想,她好像也不喜欢女人。 但等第二日…… 青色束腰曲裾,脚步如莲,乌发如月光流泻,双眸点漆恍若星辰的女人坐在了司徒景对面。 她眼睫轻掀,声音清淡,“殿下?” 就这两个字,司徒景便又心跳如鼓起来。 这边公主还在纠结怎么回事,那边朝堂上情势也变化起来。 原本已经翻篇的侨州案,却被清流们再次重提。 也是巧了,侨州长官常康与杨毅有姻亲关系,过去侨州贪来的钱财流水般送到杨毅府上,现在就是请求庇护的时候了。 杨毅压着眉对谋士陈恒道,“最近可真是诸事不顺……”说着恼恨一拍桌子,“就是从那毕氏阿诺来洛阳开始!” 随即又道,“你说她经常出入冉府,会不会这些事也与她有关?” 陈恒却觉得侍中想多了,淡定摇扇,“她一个女郎,怎会懂朝堂之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杨毅点点头,也觉得如此。 但又想到自己接连两次出手,都被那女郎幸运化解,总觉得仍是不安。 陈恒于是安抚道,“侍中出生杨氏,从兄位列三公,从妹又贵为皇后,不过收受了些钱财,又有什么不能安然无恙?” 杨毅这才真松了口气。 “说的也是,哈哈,”甚至还小开了个玩笑,“只要不是谋反,谁又能奈我何呢?哈哈。” 几日后,情势也果然如陈恒所料。 尽管开城门之事,陛下有了松口的迹象,但对于侨州相关官员们却没有惩罚的意思。 虫豸们摇身一变将继续去往别处作威作福。 而因城门大关,死亡的上万北民们,就如一捧青烟,连魂都无法回到晋土。 司徒景对这事也极为关注。 但相比什么北民,她更关心的是,侨州这次大批官员置换,她能不能趁机插入自己的人手。 毕竟……侨州这个位置可不错,就在颍川与洛阳之间。 这般想着,花瓣般的唇就缓缓勾起一抹笑来。 同时,手上还欢快地修剪着一束世所罕见、枝柯扶疏的珊瑚。 这样漂亮的珊瑚她犹嫌不够完美,毕竟这是要送给—— “公主,毕主傅来了。”惠姑通传。 漂亮的凤眸瞬间一亮。 啊,正想她呢,她就到了。 毕诺这次入宫,却是有事相求的,等司徒景出来后,她开门见山道,“殿下,我想把堂兄送到您的封邑颍川去历练,可以吗?” “送去颍川,这是为什么?”司徒景兴致勃勃问道。 毕竟主傅肯定知道,她堂兄去了她的封邑,可就算她的属官了。 司徒景双手撑着下颌,妩媚的脸蛋像朵明艳的向日葵,只向着她的主傅开放。 她甜蜜蜜的模样,看的毕诺微微一顿,片刻后,掩眸道, “堂兄有意于军事,如今在河间王那里做参军,却也只是忙于案牍,得不到什么历练,所以,诺就想让他去颍川。” 司徒景笑盈盈道,“好啊。” 毕诺,“殿下应了?” “嗯,不光应了,我还给他一个官职——”她顿了顿,似乎在思考,片刻后目光一亮,“左将军如何,就统领颍川的左路兵马!” 太过儿戏。 左将军可以算是颍川军事的三把手。 司徒景对颍川军事真有那么大的话语权吗。 毕诺道,“殿下不需要与刘刺史商量吗?” 司徒景此时微微一笑,甜蜜的笑,似乎也隐隐变成了罂粟。 “何必商量,便是他不同意,也只得同意啊。” 毕诺默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想到世界线里,司徒景后来当上皇帝,那可谓是任人唯亲到了极点。 不过军队里,可不是空降一个将军就能真当将军的。 于是毕诺道,“还请殿下令堂兄从百户做起。” 司徒景偏头,“百户?那可是要真上战场的哟。” 不像当将军,可以在后方指挥。 “请殿下应允。” 司徒景当然只有应允的。 得了这话,天色渐晚,毕诺就有要告辞的意思。 见她行色匆匆,不愿多留的样子。 司徒景原本欢快的笑,悄无声息就消失了。 但她掩饰着,看了看窗外道,“咦,下雨了,主傅不如等雨停再走。” 毕诺同样在看天色,“堂兄还在家等着诺的消息,且这雨……恐怕得连下几日。” 暴晒了近一月的天,突然就雷声大作,乌云遍布,雨滴像珠帘般哗啦啦的倾泻着。 四周的青铜雁鱼灯被点亮。 司徒景抿唇看着毕诺。 毕诺对上她那双固执倒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睛,指尖轻动,“那便有劳殿下派人送消息回毕府,附带告知一声,诺今夜便不回府了。” 司徒景的脸也跟天气有的一比,转换很快,双眸明亮且欢快, “真的吗?” 毕诺不可察的微叹。 “自然。” 司徒景于是要带她去看珊瑚,炫耀道,“这可是连卢氏都不会有的哦。” 那是一株摆在铜胎银丝盆中高达五尺的珊瑚树,枝干如扇,犹如绽放的火红色云雾,枝上还盛开着各色的玉石花朵! 确实是连卢氏都不会有的富贵之物,甚至足够令几万北人吃上一年的口粮了。 毕诺有些默然。 而司徒景还在得意地给她介绍都用了哪些宝物点缀。 等她围着珊瑚转了一圈后,回到毕诺身前,她睫羽微颤,目光期待,“我把这座珊瑚送给主傅好不好。” 单纯的像个捧上心爱宝物还等着人夸奖的孩子。 毕诺对于她总是有些复杂的,实际完全可以用别的方式。 但她刻意道,“诺可以把这珊瑚送到侨州吗?” “为什么要送去侨州?”司徒景唇角微压,“你不喜欢?” “不是,只是这个东西可以令很多人吃上食物。” 司徒景问的很快,“他们吃不吃的上食物,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富则兼济天下。” 司徒景不给她讲道理的机会,眼睛一转,“那卢氏也很富。”左右要把卢氏拿出来比。 “这天下姓司徒。” “那你也该先让父皇去兼济,他比我富!” 她有些狡黠,也有些得意。 毕诺点了点她的鼻尖,放弃了与她讲道理,“如此,这珊瑚还是殿下自己留着吧。” 而狡黠的小狐狸,鼻尖一点,却仿佛点了什么穴道般,愣住不动了。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哼了一声,“我既然都送给你了,才不管你送去侨州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呢。” 毕诺不再谈这个话题。 回到正厅,坐到茶炉前,亲自调茶。 司徒景也就跟着她转,坐到茶炉对面,看着她调茶。 安静半晌,幽幽道,“你们家居然愿意让你堂兄去参军,那可就成了兵家子了……你们不是最瞧不起兵家子吗。” 毕诺自然知道兵家子身份是她的逆鳞。 但也没什么小心翼翼的,只平淡道,“没什么瞧不起,堂兄他这还是有得选,而许多人要做什么,从出生来,就没得选。” 毕松是自己喜欢而去做。 但很多人是贵族们不愿意去做,而被强征着成了士兵。 由此反而被贵族们认为兵家子就等于低贱之人。 司徒景心中一动,去看她。 只见她神色平静,可黝黑的眸子映着火光,不由让她想到传闻里她说过的那句话。 甘为黑夜中的萤火。 司徒景突然就知道了一件事。 原来她的主傅不是为了婚姻,也不是为了财富,而恐怕是真的为做萤火来了。 突然窥到了星辰移动的轨迹,却并不令司徒景感到轻松。 只因为那种高尚的东西,似乎距离她也太遥远了。 这样如星辰的存在,是否会将她照的更加污秽呢。 心中突然涌出急需抓住点什么的虚空和畏惧。 司徒景眸光微暗,看向还在认真调茶的女郎,“主傅那天说不能做驸马很可惜,是什么意思呢。” 正在调茶的女郎似乎对她会问出这个问题也感到有些诧异。 眉梢微挑,黑眸看过来。 片刻后轻轻一笑,“诺是可惜,殿下香娇玉嫩,却不能与殿下日日相伴。” 司徒景盯着她,刻意道,“做主傅不也能日日相伴吗。” “那怎么一样,驸马是——” 女郎眸色带着点看透的深色,如玉的指尖穿过茶香溢满的烟雾,缓缓点在了小殿下的唇上,似叹非叹道, “描眉画唇的相伴啊。” 微冷的指尖落在唇心,仿佛烙铁般滚烫。 触动从这点肌肤一直窜进整个脊背。 司徒景不由自主动了动唇,似乎想把这指尖含进去。 可到最后也只是任由她放在那里,一动不动。 轰隆雷声,大雨倾盆而下。 却好像全部淋在了自己的心里,黏腻湿润,无法呼吸。 原来……她不是喜欢女人,而是只喜欢主傅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90 第081章 81 第二天, 雨势已经缓了不少。 花园里,凤凰木张扬着满树的红花,迎着润雨嚣张绽放。 毕诺站在水池边, 看着一夜过去,便涨了三寸的水位,若有所思。 雨丝顺着火红的花托,集成水珠,滴在了女郎的肩上。 刚刚氲出点水迹,园中就有成群的宫娥在唤她的名字。 天刚有亮色, 视野并不怎么好。 毕诺从树下露出了身形。 一个宫娥见到她后,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连忙过来给她打着伞, “主傅, 公主要见您。” “她醒了?” 倒没想到司徒景今日起的这么早。 毕竟以往她卯时起床, 在家中练一个时辰的剑,再归整完毕后进宫, 已经巳时了。 就算这样, 司徒景也还是睡眼朦胧的, 一看也才清醒不久。 “是,一起床就问起您。” 宫娥说完后, 又犹豫着补充了句, “知道您一个人出去后,这会儿正发着脾气呢。” 她是看出毕主傅对公主的影响来, 所以也指望着, 她能说上两句, 少让侍人们受点罚。 毕诺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踏进主殿后,果然听见动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养着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人去哪儿也不知道。” 珠光映翠的殿里,只穿着里衣的公主殿下,坐在鎏金鸾镜前,由着侍女给她梳妆。 她的腰肢盈盈一握,而声音则分外冷冽,而身后的侍从则跪了一地。 毕诺的脚步声,就像是落进殿里的石子,泛起波澜,一圈一圈,潋滟从容的扩散。 “是我喜静,不愿让她们在身前。”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司徒景听到她的声音,下压的眉头这才稍稍平缓了些。 指尖在珐琅首饰盒里挑来选去,不再言语,却也算是放过了那些侍人。 挥退旁人后。 毕诺漫步到她身后,看着婢女给她梳妆,这实际并不合礼仪,但两人谁都不在意。 司徒景懒洋洋问道,“你是每日都起的这般早,还是因为睡在长乐宫里不习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每日都起的早。” 司徒景透过鸾镜看了她一眼,又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试图去窥视她的生活,“起这么早都做些什么呀。” 毕诺看着她的乌发被侍女沾着香膏一丝丝理成漂亮的形状,可有可无道,“练剑。” 司徒景挑眉,有些意外,“你居然练剑?” “嗯。”女郎漫不经心应着。 透过铜镜,便发现她的视线一直落在侍女手上。 哪怕知道她只是在看如何挽发,不是在注视别的什么人。 但司徒景还是手一伸,仿佛不经意般,将一串翡翠手链撞到了金步摇上,金玉作响。 女郎的目光因这动静,又自然从侍女手上落回到公主脸上。 小公主的额上已经点了三株花钿,莲花形状,但火红的颜色,又像花园里那颗张扬的凤凰木。 桃花般的眼眸轻轻垂下,她仍在首饰盒里挑选,但桃色的指尖轻快,透着点隐秘的欢乐与得意。 “你会舞剑,我也会射箭,”她凤眸一转,看向毕诺,“还是君子六艺呢。” 毕诺淡淡回她一句,“是把箭射进壶中的那种射箭吗。” 投壶,贵族女儿常会玩的聚会游戏。 “哎呀,被发现了。” 她灿然一笑,不因为被揭穿而不好意思,反而因为毕诺懂她,而兀自开心。 选了半天,终于挑好了步摇,她递给旁边的侍女。 毕诺悠悠道,“公主也算多才多艺了。棋,会下马陆,射,会玩投壶。还有什么别的惊喜都一起告诉诺吧。” 司徒景咬唇,美眸微睁,知道她又在捉弄自己了。 不过……不知道喜欢她这件事算不算惊喜。 恐怕……只有惊没有喜了吧。 这般想着,因为见到她而生出的欢喜,就悠然散了些。 但她面上仍是不显,只娇声道,“所以才需要主傅你教导我嘛。”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说不能摆老师架子,现在摆起学生架子却是很得心应手。 但双标这种事,对公主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啦。 毕诺从侍女手中拿过她自己挑选的那只金凤步摇,弯腰将步摇插进云鬓里。 指尖逗了逗小公主耳上的明月珰。 她的眉目是悠远的,可此时却仿佛月落凡尘般,带着点真实的纵容。 “把殿下教导成多才多艺,诺不敢当,但若能使殿下少发些脾气,那就再好不过了。” 明月珰如心波荡漾。 司徒景透过鸾镜,看着两人的身影成对,双眸盈盈,像窗外的水气,迷雾笼罩。 “我对主傅……明明是脾气再好不过啦……” …… 同一时间,洛阳大道上,一匹快马,送来了距离洛阳百里的翀岭急报。 皇陵塌了! 第082章 82 一夜骤雨, 山洪伴着巨石,砸开了给司徒刑修了近二十年,耗资巨大的皇陵。 也是这一砸才发现, 看似固若金汤的皇陵,内里居然全是劣质材料。 “……十吨的梧桐木,十之八九被白蚁驻过,用的南海玉石也是次品……” 收到信,跪在未央宫大殿里的官员战战兢兢的汇报着,以一句“没有伤亡”结尾, 根本平息不了司徒刑的怒火。 但别人伤亡与否司徒刑不管,令他勃然大怒的是, 居然有人敢给他的皇陵用劣质材料。 身前享尽人间富贵, 自然也指望着死后仍过上帝王般的生活。 但现在他知道了, 这是有人不想让他百年后去了那边过的舒坦啊。 恰好, 昨夜的大雨。 在龙床上驭女时,感到力不从心, 早晨起来又留意到了两鬓斑白, 心中正是不悦时, 听到这消息简直怒火中烧。 “是谁!谁负责朕的陵园修建!”五色琉璃盏从上首扔下砸的稀碎。 “是……”汇报的官员,头低低垂下, “是杨侍中。” 杨毅听到* 这消息时, 手中的白玉笏板落在了地上。 他自认为清高,像监督修陵的具体事仪, 当然是交给别人去做的。 虽然钱是不停的流向了他的府上。 可也没想到手下人如此胆大……况且……怎么偏偏、偏偏就这次出事了呢! 之前还说除非谋反, 但现在皇陵塌了, 在司徒刑眼里跟谋反有什么区别呢。 都是不希望他过上皇帝的生活! 尽管恨不得杀之后快,但杨毅背后却有杨氏。 最终几番沉浮, 从未央宫传来的处置是——将杨毅贬为庶人! 朝堂上对此没有异议,不过……既然杨毅倒了,那…… “恳请陛下处罚侨州刺史常康等人!” 朝堂上众人,皆是心有戚戚。 感叹这些清流简直是打蛇上棍,穷咬不放啊! 司徒刑此次也动了大怒,他冷冷撇了眼台下众士人,收回了之前对常康等人宽容。 他要让他们知道,雷霆雨露皆为君恩! 世家固然势强,但别忘了,司徒家在没成为皇室前,就已经是百年里最大的世家了! 这场雨连续下了三天。 洛阳的百姓们,听闻此事,纷纷道,这恐怕是老祖宗显灵了,想要宽慰死在侨州城门外的上万北民呢。 司徒景听到这话时。 彼时正在玩许久不玩的投壶游戏。 一矢中耳,她轻笑了声,“老祖宗显灵?呵。” 在惠姑疑惑的眼神里并不言语。 司徒家百年前,还不是皇室,也不过是一世家,后来司徒的先祖成为只手遮天的权臣后,废除旧帝,自立为王,还美名其曰是遵从的儒家禅让制。 也就是因此,儒学轰然倒塌,忠义二字也成为了时代笑话。 就这样的祖宗,能为了庇佑百姓而显灵? 不过…… “这一出倒像是个连环计,恐怕——”司徒景用箭比着壶耳,又轻轻一掷,“本就是箭指侨州吧。” 等毕诺来时,司徒景自认为投壶已经练的很有当初百发百中的风采了。 于是势必要展示一番。 毕诺从善如流,坐在她身后,看着小公主一身华美的杂裾,一举一动间,莲花绽放,衣带飘飞,很有洛神赋的意思。 不像在投壶,像在跳舞。 花孔雀兴致勃勃展示完毕,回头却见主傅垂眸饮茶,似乎根本没有看她。 瞬间大为扫兴。 她的不满都写在脸上。 但主傅道,“玩乐够了,也是时间授业了,公主以为呢。” 司徒景看了她一瞬,跽坐到她身边。 她额头还有点薄汗,身体舒张着,属于王室的沉香味,散发的异常浓郁。 花瓣一样的唇微微勾起,她在笑,但这笑却不及眼底。 “主傅,今日不如……就讲连环计如何?”她的花瓣微张,吐出里面危险的内里。 她不介意如此,因为……她要令这个俨乎其然的女郎,学会如何将她放进眼里! “为何。” 司徒景眨眨眼,轻笑道,“主傅难道不觉得侨州案很像一出连环计?” 毕诺放下茶杯,没有接话。 司徒景于是嘟唇,自顾自道,“要知道,清流那几个老头,以前脸上可写着‘但行直道’四个大字,如今行事却变了呢~” 毕诺看了她一眼。 司徒景因为这一眼,又笑了起来。 “这其中~便有主傅的手笔吧……说来……当初在侍中门前论琴,主傅的目的就很明确呢。” 毕诺轻轻一笑,并不否定。 司徒景被这一笑所迷,凑进了点,也不记恨刚刚的事了,只道,“不过……杨氏最麻烦的人却是杨乘呢,主傅可要小心啦~” 毕诺带着点有趣,看向她,“你如何知道杨氏最麻烦的人是杨乘呢?” 瞧,主傅将她放进眼里了,连从不落下的尊称,此时也用‘你’字代替了呢。 “当然因为他一直对我刘氏兵权虎视眈眈呀。” 小公主就这样顶着张花容月貌的脸,笑嘻嘻地说出了分明算是机密的事。 杨乘作为大中正官,能管理天下士人的品级,就是他一直阻止着刘氏的人进入官场。 不过,他一直以为司徒景不知道罢了。 余下的话,并没完全说完,但毕诺却懂了。 杨氏若想重复当初司徒氏翻身为王的行径,目前唯一的硬伤,便是没有足够震慑人心的兵权。 或许是见小公主华若秋菊,灿若芙蕖。 一只迷路的金翼使,忍不住要停下来一亲芳泽。 司徒景还未有动作。 毕诺的手便已经遥遥伸过来,从容替她挡开。 即便如此做了,她的脸上仍是如流风回雪般安然的神色,“如此,殿下当比诺更要小心些了。” 司徒景的视线落在了她带着淡青色血脉的手腕上。 唇瓣轻咬。 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心思早如迎春摇曳,恨不得如菟丝花般就这样缠上去。 但主傅却不懂风情,还有话讲。 “尤其该注意些金吾卫和中军。” 尽管金吾卫和中军的人数合起来也不过数万人。 可他们环顾着王城。 按故事线里的发展,司徒景后来就是被金吾卫给叛变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司徒景眨了眨眼,后知后觉的将自己从菟丝花的角色中抽离,品出点不一样的味道。 “金吾卫和中军……可是父皇的军队,我要怎么注意呢。” 且若是注意了,不就是把大逆不道写在脸上了。 金翼使或许感受到了不容亲近之意,扇动着翅膀缓缓飞远。 那双十分适合弹琴烹茶的手,便也就随之收了回来。 但一同回来的却还有小公主缠绕的目光。 “若殿下不知,诺便更不知道了。”她悠悠道。 就如那无情的流水。 到底是随心所欲娇贵惯了的人儿,忍了又忍,心底的迎春嫩芽胡乱生长,终于忍不住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将主傅那只刚刚悬在她发髻的手捧进手心。 状若自然,可又无法忽视,这如羊脂玉般的触感,弱弱握着,不敢更加亲昵了。 一双美眸盈盈若水,晃花了窗外的日光。 “求主傅教教我吧~” 这语调不像是求问,而像在求爱一般。 毕诺眉梢微挑。 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似乎衡量了片刻,却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没什么留恋,也不带色变。 她看着司徒景道,“殿下不必如此,刚刚不过玩笑,诺自会教你的。” 骚动的迎春花被迎面兜了盆冷水。 司徒景指尖微动,刚刚脂玉般的触感也如梦幻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片刻后,她缓缓轻笑了声,“啊,那是阿景失礼了。” 毕诺不置可否。 投壶玩的箭矢乱了一地,华美的帷幄,随着微风,轻轻飘荡,若无所依。 杨府里。 刚被贬为庶人的杨毅此时哭的像个小孩,涕泗横流。 “兄长,你一定要给弟弟做主啊,都是冉卓那群人!还有毕氏!” 而被杨毅唤作兄长的,正是有‘行为世范’之称的大司马杨乘。 风神洒脱,如玉山上行的中年郎君,待弟弟哭够了,淡淡道,“好了,你也该静静心了。” 同时提笔,恍如运筹帷幄与宇内般,写下几个大字。 心境澄明。 第083章 83 侨州事一了, 说是要告老的王祭酒又觉得自己精神倍儿好了。 郑重宣布太学院论道会就在两日后召开! 太学院论道会的前身便是‘月旦评’,不过直到杜邵等人被‘交结太学,诽讪朝廷’的罪名捕杀后。 原本是议论朝政, 褒贬公卿的‘月旦评’,也就成了现在这样,只谈论学术问题了。 参加论道会的,除了太学生、各博士以外,时常会邀请一些社会人士。 不过这些社会人士,通常也是久负盛名之人。 而此次邀请的, 便有毕诺、允道、以及杨瑾之三人。 允道自是不必说,七岁清谈, 十五岁入道门, 至今三十来岁, 对玄学是公认的十分精通。 而杨瑾之, 虽然很少在外露面,但时常会有关于老庄易的见解文章传出, 且他的父亲还是天下士人之首的杨乘。 哪怕杨毅出事了, 也并不影响他们父子的清名。 唯独…… “这毕诺, 就算颇有才名,但入洛阳才多久啊, 凭什么能与允道、瑾之这样的人物相提并论?” 有太学生在私下议论道。 另外一人撇嘴道, “人家如今是主傅,攀上了皇室, 且又受祭酒看重, 还有卢氏双子为其背书, 就连允道前不久在雅集上也对她颇为赞赏,便是不满又能如何?” 就这人际关系, 啧啧。 不过这些酸言酸语,在毕诺露面后,还是少了不少。 毕竟如此恣仪出众之人,按照士人颜控的思想,便觉得还是很有必要以论道会的表现再观望一下的。 毕诺与王祭酒、允道打过招呼后,目光便与杨氏麒麟儿杨瑾之对上了。 杨瑾之与卢逸风的放旷不同,他是一种被锦绣包裹着的贵气,这贵气又与皇室的不同,自带着属于士人的雅蕴。 他容色极美,又风度翩翩,真就宛如玉人。 两人视线相对后,他朝毕诺微微一笑,面上看不出任何阴翳。 毕诺回以颔首。 但等论道会正式开始后……‘没有阴翳’这个形容,便恐怕并不尽然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杨瑾之的论题为——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这是一句来自庄子《胠箧》里的话。 意在批判儒学,表示这世间的大盗都以‘圣人’道理来标榜。 越是满口仁义的人越是危害越大。 此论题一出,不少人目光都‘刷刷’看向毕诺。 毕竟在场的大多是玄士,而唯独毕诺有精通儒学的名头。 况且……这位可是在入洛阳时便标榜过自己为‘仁义’的人啊。 不光太学生们双目放光,等着看毕诺如何辩难。 便是允道,也一收麈尾,目光在两人中流转,随后悠悠一笑,十分乐见其成。 “这话题,不如就由阿诺来与瑾之相辩?” 所谓道不辩不明,他不清楚两人是否有龃龉,但十分喜欢看不同思想的碰撞! 上百人注视下,毕诺微微一笑,广袖如云随风鼓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此,诺便却之不恭了。” 她和杨瑾之站在一起时,两人的容色都是如出一辙的绝色。 然而这样的绝色之下,却是道统和士名的高下之争。 …… 长乐宫。 司徒景本来一直对清谈这种事,十分有偏见。 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世家们吃饱了撑得,为了炫耀自己的才学,每天到处卖弄的方式罢了。 但若是其中一方是她的主傅的话…… 拂袖将双陆棋挥到一旁,她撑着下颌,目光有神催促道,“快点,别吞吞吐吐的。” 太学院自然不是寻常人能去的地方。 但论道会结束后,其中的论道内容早不胫而走,传遍整个洛阳了。 “杨氏郎君说,圣人的道理,就如一把锁,锁在箱子外,声称是为了保护箱子不被盗贼所偷。 然而盗贼偷窃时,却连锁带箱子一并盗走……” 就如齐国因为有了圣明道理而富强,但窃国者田成子,却杀了齐国国君偷走了齐国,同时也偷走了治理齐国的圣明道理。 于是他便有了尧舜的地位。 难道就应该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吗? 那些‘仁义’之人,用圣人道理作为‘锁’约束别人,实则是为了满足自己‘偷窃’的目的呀。 所以,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司徒景竟一时也觉得杨瑾之此言很有几分道理…… 就像她父皇,之所以始终不敢彻底令清流寒心,不正是想让天下人学他们的‘忠义’吗,但父皇自己‘忠义’吗?并不! 不过是用‘忠义’这把锁,来守护他‘晋国’这个财物罢了。 可杨瑾之再有道理那也是自己主傅的辩难方! 而自己主傅再不解风情得罪于她那也是她的主傅。 于是急切问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主傅又如何说?她可有辩胜?” “大概是……胜了吧。” 论道会上。 杨瑾之说出这样的道理后,几乎所有人都十分赞同。 于是毕诺问,“你说圣人的道理成了工具,这世上又坏人多、好人少,于是圣人就带来的坏处多、好处少,所以圣人当死。 那么请问,圣人死后呢?” 杨瑾之,“圣人死后,便再无大盗。” 毕诺微微笑了,“再无大盗,坏人却没有消失,他们不过会换另一种方式继续盗窃,被你们称呼成另一个名字罢了。” “就如你所说,圣人的道理是一把锁,这把锁会方便盗贼偷窃,但倘若没了这把锁,难道盗贼就不能偷窃了吗? 就像田成子,便是没有圣人的治理方法,他也可以窃据齐国,不过是成为‘尧舜’,还是‘辛桀’的区别罢了。” “由此,圣人与盗贼的多少其实并没有关系。” “况且,圣人的道理也并不只是守护财物那样简单。” “齐国用了圣明的治理方式,于是变得富裕,最后却被田成子连同方法一起所窃。所以,你认为圣人的坏处多,好处少。” “那么请问,你会因为有人会来盗窃自己的家,而放弃让自己的家变得更加富裕吗?” 整个论道会,竟由此变得默默然。 司徒景指尖轻动,一方面觉得心潮澎湃!另一方面又觉得……清谈原来这么可怕? 不光需要储备,还要思辨如电。 若是换成是她……还不如早早想办法害了杨瑾之。 论道会结束后。 杨瑾之并没其他表现,只弯腰对毕诺行了一礼后,便离开了,仍是风度翩翩。 回到杨氏后,他遇到匆匆而来的叔父。 杨瑾之微微一笑,“毕氏阿诺并不如叔父所说是沽名钓誉之辈呢,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解。” 杨毅张嘴,看着自己这钟灵毓秀的侄儿,一时语结,“可、可……” “叔父因贿货公行而被贬为庶人,实在应当返观内视,不要再中伤别人了。瑾之还有事,便先行一步了。” 杨瑾之说完后,就行礼,离开了。 独留杨毅站在原地,脸色难看,可又没什么办法,他这侄儿便是被兄长真当做玉人在养,如今……却是养的亲疏不分了! 第084章 84 出了太学院, 不时有太学生朝毕诺行礼,皆唤‘毕主傅’。 这和来时的待遇大不相同。 不过对于毕诺来说,却也没什么区别。 允道过来与毕诺道别。 毕诺问, “你这便回白马山了?”白马山是允道修行的地方。 一身道袍的高逸郎君点头,“若不是受邀来此次会,我本是要与逸风他们一道去游山的。不过——” 说着他看了毕诺一眼,微微一笑,“此次论道会却也收获颇丰。” 毕诺点头,别有意味道, “那也多谢了允道兄在其中牵针引线。” 允道转而大笑,“不谢, 不谢。” 临分别时, 他又发起一道邀请, “重阳日将近, 你若是得闲,一定来白马山一趟。” “为何。” 允道轻摇麈尾。 几日骤雨后, 洛阳天气从灼热变得有些清凉起来。 “白马山的鹤群就要迁徙了, 而邈思也是时候要离开洛阳回徐州养病去了。” 那个如傲梅般的女郎, 自然是该送一程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牛车悠悠前行,竹帘轻微晃动。 这悠然的状态没有维持多久。 回到毕府, 正院里, 伴随着叔母刘氏的哭声,叔父毕崇拿着根腕壮的棍子, 棍棍到肉, 打在堂兄毕松的脊背上。 “你要去颍川做那兵流子, 不若我现在就把你打死在这里!” “你这不孝子!还去不去颖川!” 毕松跪在院里,犹如他的字‘松’一样, 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实际在他当初来请求这件事时,毕诺心中便有预料,她叔父也还真是一点不让人意外。 “姐姐!” 毕希见到毕诺来了,仿佛见到救星般,带着哭腔小声求道,“你去劝劝父兄吧!” 毕希对她期望很大。 但毕诺却心知,她的到来,恐怕并不能令事态平息,反而…… “叔父。” 果然,这一声后,毕崇愤怒的目光就如箭般射向了毕诺,“是你!一定是你从中撮合!否则毕松怎么能去颍川呢!” 颍川是司徒景的封邑,而司徒景如今是毕诺的学生,只有她有这个关系! 毕松焦急冲毕诺摇头,示意她不要承认。 但毕诺道,“是我。” 毕崇面色铁青,捏紧棍子,指着毕诺道,“你,你竟跟你那父亲是一个模样!” 责备人时带上父母多么失礼。 一时间,在场其余的三人都大惊失色出声阻拦,“父亲!”“夫君!” 但两个当事人却并不受他们所阻。 毕诺目光淡淡。 她站在那里就是丰神俊秀,自成气度,“一个模样是何种模样?” 毕崇现在却恨极她这平静神色,冷笑着大声道,“都是只顾自己,却不能给亲人带来什么的人!当初你父亲如此,如今你更是如此! 明明已清名远播,为什么不能带带你兄长在士林扬名!反而要帮助他去颍川做一个低贱的兵家!” “父亲!” 毕松倏然起身,他实在因父亲的话而羞耻!但到底‘孝’字为大,喘息几声后红着眼眶,“请你不要怪堂妹,更不要牵扯到伯父! 要怪只怪儿子自己不争气!从小讷于言,做不成名士,只会兵家事!” 想到自从做了参军,父亲就从不与他说话。 毕松目光黯然,却还是道,“求父亲就成全我,让我去颍川吧!”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毕崇扬棍子又做要打的姿势。 “叔父。”毕诺的声音打断他。 面对这场闹剧,她神色仍如碧波不起风浪,可她点漆般的眸子,却又仿佛能看透人骨髓里。 “我父亲是没有给亲人带来一官半职——” 毕崇冷笑了声。 “但至少,他给了我风骨,他在知道我将违背他意愿时,说‘为人父母,不能使孩子的志向得不到舒展’,送我来了洛阳。” 毕诺声音平淡却不容忽视,“那么,叔父你呢?” 你给你的孩子都留下了什么。 这一声诘问,令毕崇哑口无言,他握紧了棍子,脸色几变。 毕夫人讲究风度多年,今日也忍不住了,一把夺过棍子,扔在地上,“龙生龙,凤生凤!你当初就做不了名士,凭什么要求你的儿子! 况且兵家又如何! 东边不亮西边亮!做不了名士,便做将军!” “我相信我儿!”哪怕她说这话时,心如刀割,可就如兄长所说,为人父母,如何能令孩子志向得不到舒展! “母亲!”毕松泪目,跪到刘氏身前,毕希也跑去抱住母亲,三人哭成一团。 平日爱重的妻子骂他!儿子忤逆他!侄女儿更是一句把他怼的无话可说! 毕崇内心憋屈,又暗自觉得理亏。 他怒立片刻,但不见有人给他台阶下,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事后,刘氏亲来为夫君的口不择言而道歉。 毕诺摇头表示没放在心上。 毕崇这人重家族,认为亲人就该互相拉扯,毕诺第一次入宫时,他也曾维护过她。 所以,不过是想法不同罢了。 不过玉怜却不怎么甘心,等人走后,在一旁默默抹泪。 她从小长在毕安与毕诺身边,自然是十分维护老郎君的。 毕诺夜里点灯看书,她就在角落抽抽搭搭。 半晌,毕诺不得不放下书,颇为头疼地对容方道,“快去拿点饴糖给她。” 不然是得不到安静了。 …… 长乐宫里。 司徒景正在做一个噩梦。 论道会上,与主傅辩难的人竟变成了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主傅身下蒲团状若莲花,仿佛置身于云中,广袖飘逸,玉润冰清。 她坚持圣人道理,疑惑她怎么会喜欢她,实在是违背伦常,不分善恶。 司徒景心中冷笑,想说什么伦常、什么善恶! 可这些话,在仰望到主傅悠远的目光时,只觉得胸口仿佛压了千斤重的石头般,什么也说不出来。 等醒来后,如意纹的罗衾已被她撰的快要破碎。 隔着帷幄,殿内燃烧着的烛火,火光摇曳,倒映在一双凤眸中,阴阴郁郁。 纵然她无法理解,可这世间为道身死的人并不在少数。 主傅又显然意志坚定,志向广大。 所谓至上者无情。 若是主傅真如梦中那般,想做一个圣人,成为至上者…… 那她又当如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司徒景一早,气压就莫名低了几度,身边侍人自然能察觉到。 惠姑尝试着给她讲她往日爱听的话,“如今在这洛阳,主傅名声远播,已经成了如卢逸风、杨瑾之那般的名士了呢。” 哪怕司徒景此时很不想听到‘名士’这两个字,却还是放下手中的玉如意,冷嗤一声,“他们又哪点能与主傅相比?” 便是在门第之见上,卢逸风、杨瑾之这样的人,也不过是套着世家壳子的锦绣作物罢了。 但主傅却不同……她的目光在看着世人…… “承蒙殿下私我。” 清冷的声音一传来,便击碎了氤氲在长乐宫一整个早晨的沉闷。 ‘私我’也便是‘偏心与我’。 仿佛被人戳中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司徒景手悄然撰紧,抬眼去看。 只见毕诺风光霁月站在那里,长发被风轻柔的拂动,肌肤如玉树般泛着微光。 她是悠然的,就如那潺潺的洛水,全然不知也不顾别人会怎样为她烦恼。 第085章 85 若是以前, 司徒景见她这般模样,必然会看的目不转睛。 但今天……酸涩、恼意聚在一起。 她偏开眼,鬓发上那花树金步摇也跟着她的动作晃动, 只给毕诺留下个白皙耳垂,配着精美明月珰。 于是她也就没看到‘洛水’眉梢轻动,竟有些意外的模样。 毕诺走近,看了眼她搁在膝上还下意识瑾攥着的手指。 “这是谁惹殿下生气了?”她语气不显,可说的话又确实是在关心。 司徒景垂眸,把玩着自己的飘带, 不言不语。 但惠姑却觉得哪怕公主不说话,心情似乎也好了许多。 没看都玩上飘带了吗。 于是她便大着胆子, 笑了笑道, “想来是听到有人在论道会上为难主傅的缘故吧。” 司徒景手指顿了顿, 但也没否认。 毕诺点了点头, 悠悠道,“如此么?那还要感谢殿下的维护之意, 虽然……诺在清谈中还未输过。” 她那般从容自信。 司徒景就不由想到在梦里, 她就这样高高在上, 把她辩的无话可说! 凤眸一扬,早晨隔着帷幄被烛光点燃的火, 现在重新复燃了, 她冷笑一声,“你便那么喜欢清谈?” 毕诺静静瞅着她, 片刻后, 语气平和, “殿下讨厌清谈?” 司徒景又不肯看她了,转开头, 阴阳怪气道,“那是你们高雅人说的馨语,我只是田舍儿,哪里有讨厌不讨厌的资格。” 这倒是冤枉。 毕诺还不知道,她这是被司徒彦射出的子弹给穿越时空击中了。 不过见她气的眼尾红润润 ,唇也抿的发白,虽然不知道在跟什么较劲儿。 但毕诺宽慰道,“看来殿下对清谈有很深的误解,”她考虑了下,又道,“那今日课程就改成意识形态的变迁如何?从秦的儒法之争,再到大晋的清谈起源——” 话没说完,小殿下便倏然抬头看她,凤眸睁圆,是又震惊又委屈。 似乎在问,这也能扯到课程上,你还是不是人? 毕诺指腹轻微摩挲,垂眸看她,“难道是……殿下今日不想授课?” 上次说不想听课,她拂袖就走,这次…… 司徒景沉默片刻,闷闷道,“我没有不想……” 毕诺点头。 那看来就是真不想了。 便只当她这是又厌学了,于是淡了声音,显得没法商量,“今日先授课。” 不过说完,又看她一眼,“待重阳日,诺便陪殿下去白马山游玩可行?” 司徒景不搅飘带了,眨着眼睛看她,“白马山?” 毕诺点头。 司徒景哦了一声,也不说想去,还是不想去,只耳坠上那只明月珰轻微晃动,灵动又轻快。 唇角轻轻向上扬了扬,但又很快抿直。 在没成为‘颍川’之前,司徒景还只是宫里一个没有名字又身份低微的公主。 那时便是稍微有点权势的宫娥都能不把她放在眼里,所以……她其实对人的情绪很敏感。 她能感觉到,主傅刚刚是在哄她呢,虽然面上不显。 这样的话……应该是不会出现梦里那样的事吧…… 小公主的情绪来的快去的快。 唯一改变的是今日的授课内容——主傅真就开始讲意识形态的变迁了。 起初司徒景还不明白‘意识形态’是什么。 但主傅的观点如高屋建瓴,由浅入深,好像真的可以轻易就带领她穿越时空长河,细理每一个朝代思想变化的缘由。 盘丝剥茧下,每一次朝代的更迭,竟都与思想的变化脱不开关系。 道统的争执,居然从春秋开始,前赴后继万万人不止,一点也不比皇权的云谲波诡少。 “政治只是当下,思想却是永恒。” 司徒景仿佛看到新的世界,怔怔道,“意识形态……对国家原来那么重要吗?” “是。” “可是……不懂这些似乎也没什么,比如我父皇。”那么昏庸的老东西,不还是在皇位上好好坐着。 司徒景没说完,但毕诺听懂了。 她喝了口茶,“有圣明和不圣明的区别。” “那……” 司徒景唇瓣轻抿,瞅着毕诺,“那不论如何,皇室也不如世家更能掌握主傅说的‘意识形态’啊。” 她皱眉想到那些世家子清高的模样,目光一转,问道,“若是不服从的人,就把他杀掉,这样如何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诺看了她一样,清楚这就是她后来在世界线里的处事方式。 “那就会成为一个寡人,没人真心拥护。” 司徒景攥紧玉如意,似乎看到了那种情况。 但又觉得自己根本不在乎他们真不真心,于是一昂首道,“我给他们金钱权利。” 毕诺始终语气淡淡,有问有答,似乎不觉得司徒景把自己带入进去有什么问题。 “会因为金钱权利而来的人,自然会因为金钱权利而去。” 这几乎是世上不变的道理。 司徒景被堵的无话可说了,她有些恹恹,可当目光落到毕诺身上时,又觉得都不重要了。 她很想问一句‘那主傅你呢’,因什么而来,又是否会因什么而去。 但嘴唇翕动,这话到底没问出口。 一天课程结束,毕诺却不如往日那般即刻就要离去。 她坐在书案前,合上书卷,脊背如松竹,气质优雅又端方。 哪怕很讨厌卢逸风,但司徒景不得不承认他的岐山赋写的很贴切。 她的主傅,就是那个胸怀宇宙、遗世独立的岐山女郎啊。 那双眼睛欢喜又炙热地看着,很难忽视。 但等毕诺抬眼,与她对上后,她又仿佛被烫着般,下意识移开。 不过也移开不了许久,几息时间,就像那好奇又霸道的猫儿,伸着爪子,又理直气壮地注视回来。 美眸流转,司徒景只恨不得主傅再多留会儿呢,“对了,主傅堂兄何时去颍川呢?” “后日。” 司徒景眉梢微挑,有些意外,居然这么快,但其实也并不十分关心,只是要找话题留人罢了,“那可要路过侨州呢。” 毕诺点头。 司徒景微微一笑,不吝展示出体贴来,“那你后日送了兄长,便……晚些再入宫吧。”虽然体贴的很有限,但还是很体贴。 如葱手指把玩着玉如意,有些得意。 毕诺看了她一眼,“诺正要与殿下说这件事。” “何事?”手指一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诺后日要与堂兄一起出发,往侨州一趟。” 啊……去侨州…… 公主眉心那金色的花钿都一暗,‘不情愿’三个字即刻就写到了她漂亮的脸蛋上。 毕诺于是又补充了句,“不过诺会赶在重阳节之前回来的。” 小公主仍是沉默,还没离别就觉得难受的紧。 半晌,她恹恹道,“你去侨州做什么?距离重阳节,还有十来日呢。” “侨州新换了长官,冉公等人担心他们行事不全。”毕竟十来万流民入关,确实可能出现奸细的情况。 “他们担心他们的,干什么让——” 司徒景嘟唇,急急不平的话,又在主傅如水的目光下,默默咽了回去。 她是自愿的…… 司徒景现在觉得,胸怀宇宙这种事一点也不好! 昨夜那个‘圣人梦’又莫名开始令她害怕起来。 手指藏在衣袖下攥紧,司徒景遮住目光,沉默几息后,拿笔写下几个名字。 “这几个人,主傅也拿去用吧。”她要跟她建立起更多的联系。 毕诺看了眼名单,“他们都是殿下的人?” 司徒景点头,语气带着不经意,“都不是什么重* 要人物……毕竟颍川是我的封邑。” 侨州就在颍川和洛阳之间。 虽说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毕诺目光扫过几人的名字,再与冉使君之前给她的职务名单一一对应后。 不得不感叹,这几个位置单一个不成大患,几个连在一起,却能在必要时控制住侨州呢。 别的不说,小公主其实在用人和勾心斗角方面,很有天赋呢。 “如此,就多谢殿下信任了。” 司徒景莫名奇妙来了句,“他们能给的,我自然也能给。” 毕诺眉梢一挑,去看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却又见她偏开头,只留个侧脸给她,这场景跟早晨那一出不说完全一样,也是大差不差。 第086章 86 “今日, 我与殿下一起用膳可好。” 窗外阳光热烈,前几日刚降了点温,气候又开始反复无常起来。 司徒景捏了捏手指, “总不能我长乐宫里,会连主傅的饭食都供不起。” 毕诺只当她因两人分别而不乐,但去侨州这件事,在她这里却没什么商量的余地。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 司徒景再去看,就见主傅已经兀自在翻阅书卷了,神色清冷, 并不像早晨那样来哄着她说话。 唇瓣委屈地瘪了瘪,凤眸水润润的又恼又怨。 恰好惠姑算着时辰来问, “公主, 可要用冰饮?” 今日天气确实炎热, 司徒景可有可无点头。 片刻后, 惠姑端着个黑漆盘,上面盛着冰沙、水果、饴糖等物, 不过今日与往日不同, 还多了些盛着各色花瓣的琉璃小碗, 看上去竟意外好看。 惠姑放下漆盘后没急着走,她看了眼毕诺, 又看了看司徒景, 似乎要说什么但有顾忌。 司徒景睨她一眼,“何事?” 惠姑于是凑到她跟前道, “这冰碗是许子昂送来的, 他一直等在殿外, 公主,我可要让他离开?” 毕竟是男宠, 出现在主傅面前未免显得不庄重。 徐子昂? 司徒景都许久没想起宫里还有这号人了。 冰碗要当场调制的最好吃,往日里徐子昂是很拿手的,看样子这些花瓣也是他特意加的咯。 若是平时,她定然不会让人打扰自己与主傅独处。 但今日…… 司徒景瞥了眼,鸡翅木书案旁的女郎,她的眼睫低垂,平静看着书,周围都仿若无物。 于是故意打破沉静,笑着道,“主傅,我令人来调冰碗,你应该不介意吧?” 女郎这才抬头,看了眼她身前的各色冰碗摆盘,点头道,“殿下随意。” 司徒景唇角的弧度拉直了点,顿了两三息后,命令道,“让他进来。” 徐子昂许久没见到公主了。 他虽然知道今日可能来的不是时候,可眼看气候说变就变,过了今天这温度,调冰这借口,再想用就不知道是何时了。 郎君模样俊美,又十分懂分寸,进来后目不斜视,调好冰碗后,才微笑看着公主,“公主,甜度可够?”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司徒景尝了口,食不知味,点了点头。 此时毕诺合上了书卷。 这点轻微的动静,还是瞬间拉走了司徒景的注意力,以至于她没听到徐子昂问的话。 直到他又问了一遍,“公主可要再来一碗其他味道?” 司徒景拿着小匙搅了搅没说话。 密羽般的眼睫,看着琉璃碗上的花纹,像只迷路的小蝴蝶。 徐子昂疑惑,正要再问。 另一边的毕主傅开口了,她淡淡道,“一碗就够了,不要贪凉。” 这语气…… 好听些是规劝,不好听些就是管教了。 许子昂唇微张,下意识去看公主。 而公主眨了眨眼睛,很听劝,“那不吃了,你下去吧。” 许子昂一时表情复杂,待他躬身退下,直到快要出殿门时一抬眼,就见公主正倾身与毕主傅说着什么话。 她好像自己都没察觉到,她在主傅面前时,不像以前那个喜怒无常的公主,倒像个……满是娇态的女孩? 殿内。 那朵迎春花随着风左摇右摆,主动坦白,“主傅,他其实是我的男宠……” 说完等了会儿却不见反应,“你不责备我吗?” 女郎不语。 于是她又进了一步追问道,不知道是在提示,还是要置死地而后生,“不管是礼法、妇道,还是别的什么。” 女郎看了她一眼,朗若清风,“没什么好责备的。” “可你不是说圣人的道理是一把很好的锁吗。” “但那把锁只能锁自己,而不是别人。”她仍是一派清风霁月。 虽然目光注视着自己,可司徒景好不满足,就像露珠擦过荷叶,只能暂时留下痕迹,很快就会消失。 她紧紧注视着自己的主傅,唇瓣轻咬,语气好不委屈。 “听说……圣人都是有情而无累的,主傅……主傅想做圣人吗?” 有情无累——有感情但不会被感情所累。 就如这露珠擦过荷叶,温和有礼,未尝不是不曾深入呢。 与至上无情又有什么区别。 毕诺看了她一瞬,竟隐约有些知道,她今日在闹什么脾气了。 她微叹了声,“我不是圣人。” 这一句话分明极其微弱,却把那迎春花拂的心尖乱颤。 手指蜷缩起来,小公主眼尾发红,一双漂亮的眼眸如春蝶震翅无声。 雪白的明月珰迎着粉霞。 她莫名解释了句,“我……我其实没有亲近过他们……” 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尾音消失。 却一直没听到主傅回话,似乎并不怎么相信。 小公主一急,抬头看去,“我……” 一个字刚出口,又隐没在了女郎的眼神中。 岐山般的女郎此时正专注看着自己。 她的目光不再是放旷于宇内遥不可及,而是像什么丝线般,悠悠地却又不容放过地缠绕着她。 司徒景哑了声音。 与她对视着,只觉得手足无措,面颊发烫。 甚至没发现,自己刚刚因为追问,已经主动扑入了女郎触手可及的采摘范围。 发烫的唇瓣上,落下了一点清凉如玉的触感,还在摇曳的迎春花,瞬间便觉得自己整个都麻住了。 女郎的声音很轻,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此时一点都不清朗,反而带着点噬人的痒意。 “殿下用的什么口脂……颜色真美。” “我……我没有用口脂。” 小公主一开口,红润的唇瓣就不自觉擦过了雪白的指腹,像是主动亲吻一般。 这次不光脸颊,就是颈项都烫了起来。 娇贵的罗衣快被手指无意识揉碎了。 饱满的唇瓣被轻轻摩挲,似乎在查看颜色。 片刻后,女郎轻笑,“原来是殿下天生丽质啊。” 温热的呼吸以及近在咫尺的沉香味道,氤氲着让小公主沉醉着有了泪意。 她,她脑中一片空白,但渴望都快溢出来了。 她有些急,“主傅~” 虽然自己也不知道在急什么。 “嗯?”女郎悠悠应了声。 随后……缓缓附身贴了过来。 主傅的肌肤像天上的雪一样白,她的唇淡而薄,缓缓靠近,司徒景只恨不得快点给她染上颜色。 好想…… “公——” 惠姑刚喊了一个字,剩下的字就哽在了喉咙。 小公主尚且还想不管不顾,然而好似要降临人间的女郎却似乎被这一声唤醒。 轻轻和她拉开了距离。 司徒景心跳空了一拍,手指还拉着她的衣袖,委屈不甘执拗就写在脸上。 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惠姑惊恐跪下,颤颤巍巍,“禀、禀公主,可以用膳了。” 司徒景不出声。 毕诺喝了口茶道,“你先下去吧。” “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殿门这次别有意味的被关上。 毕诺看了眼身边仿佛被霜打了,满眼委屈,浑身花瓣都快掉光了的小公主。 没说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扣着她的下颌,印了一个吻在她的唇上。 凉与热之间,仿佛火树银花绽放。 第087章 87 司徒景只觉得这一刻甚至比她得到‘颍川’封号时, 还要快乐。 荒芜的戈壁上,突然盛开出旖旎至极的花朵。 只要一想到亲她的人是她的主傅。 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庄公的梦境,四周该是五彩的云和各色漂亮的鸟。 身体轻飘飘的, 快要不属于自己了…… 唇上的触感是柔软的,但如此的浅尝就止。 不满足造成的贪欲像一条躁动蛇,紧紧将心脏收紧再收紧,眼下她唯一的渴望就是能与主傅融为一体。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吃过冰还带着点茉莉花香的娇唇,十分贪心地启开含住了像天边云一样薄的唇瓣。 甚至更深处点那点红蕊都试探着要和这下凡的圣人纠缠到一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诺后退了点,小公主就像是突然被断奶的小猫, 闭着眼睛,唇就追着寻着要跟过来, 神态焦急。 毕诺眸中带了点笑意, 偏开弧度, 吻落在她粉中带俏的脸颊上。 伸手抵住了她靠过来的身体, 轻声道,“好了, 该去用膳了。” 她的声音像是春日拂过杨柳的风, 清朗中又带点低低的缠绵。 司徒景这才睁开双眼瞅着她。 那眸子春光明媚、眼波潋滟, 她满含期待问,“用完膳还可以这样吗?” 毕诺摇了摇头。 司徒景急道, “那明日呢?” “明日我不会入宫。”去侨州前自然要准备一番。 小公主眼睛暗了下来, 情绪好似又有晴转多云的趋势。 毕诺摸了摸她的耳垂,洁白圆润的耳垂配上珠光十足的明月珰, 很美。 “等我重阳日回来, ”她微笑着问, “好不好?” 司徒景本是不高兴的,可又好似自发学会了如何讨好喜欢的人, 于是眨了眨眼,故作听话的点点头。 果然耳垂便又被揉了揉,奖励一般。 今日因为毕诺难得留膳,长乐宫里还是大动干戈了番,虽然平日里司徒景一人用餐也是足够慎重了。 但众侍人都知道公主对主傅那是极其看重的。 不过…… 现在惠姑却还知道了点别的什么。 联想起之前公主在主傅面前的种种表现,以及突然问及可有美女之事,竟觉得冥冥中早该有预料。 只是…… 她束手候在餐案旁,面上镇定,额头却有些冒汗,拿不定公主会对她是什么态度。 所幸,等公主与毕主傅相携而来后,只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因为司徒景觉得,自己跟主傅的事……迟早所有人都会知道呢。 哪怕现在不知,以后也是瞒不住的。 毕竟……她是不会允许主傅嫁人的,她自己也是如此。 不过…… 主傅名声好,以后若是跟着她难免会被人骂以色侍人,这么看来,她还得从今日起,就爱惜自己的名声了。 这让司徒景有些苦恼,不过更多的……却是甜蜜。 离开洛阳那日,拒绝了众人的送行,无论是毕府亲人还是长乐宫痴缠的小公主。 毕诺与毕松两人轻装上路。 除了几名随行的侍卫外,女婢毕诺也只带了较为沉稳的容方。 ‘哒哒’的马蹄声于清晨微光中,在洛阳大道的石板路上响起。 早起的小贩手上还在忙碌今日要售卖的东西,听着马蹄声,都下意识朝着那方向看去。 就见一位穿着窄袖骑装的女郎身骑一匹健马从道路上行过。 这时代除了武将士兵之类,很少有世家骑马,他们通常以坐牛车这样平缓从容的载具来彰显高贵与优雅。 可眼前这个女郎…… 容颜昳丽之极,在微微的晨曦中,如耀阳提前绽放。 因城内不能纵马,她拉着马辔,八尺高的健马便如令行禁止的士兵,载着她踩在青石板上,缓步前行。 “她是谁?” “她是毕氏阿诺啊!” 毕氏阿诺是如此优雅从容,做着不与世俗相同的事,却也不以为意,她超脱世俗又放旷不羁。 她目视前方又波澜不兴,仿佛能扶大厦之将倾。 真乃名士。 “阿诺何故离开洛阳?”有人问。 “阿诺不要离开洛阳!”有喜爱阿诺的人喊。 毕诺纵然孤拔,总让人以为不群。 但实际却又极具君子之风,她颔首与路人回礼道,“诺不日将返。” 一言即过,便纵马远去。 这一出行径,竟令洛阳不久后,兴起了骑马的风尚。 之所以必须去侨州,就是存着要亲眼看看边境状况的心思。 在世界线里,胡晋的战争始终是一条重要的导火索。 从洛阳到侨州快马也就四五日的路程。 这地方即离洛阳近又十分重要,几乎就在雍州、颍川和洛阳中间。 洛阳本身就偏北,一旦开战,从边境破侨州再入洛阳,简直轻而易举。 反而是后来迁都建康后,胡人鞭长莫及,才获得了一息生机。 不过现在不是埋怨都城位置不当的时候。 到侨州城下,也是与堂兄分开的时候了。 毕诺勒马道,“刘氏是兵家出生,底蕴不足,但野心很大,堂兄去了那里,可多结交一些平民将领,不要生傲气,打仗这种事,纸上谈兵不如真刀真枪杀出来的有用。” 毕松如今有唯堂妹是从的趋势,他看着勒马于城门下风采过人的自家麒麟儿,慎重应道,“兄知晓了。” 不过在两人即将分开之际,他还有一问,“堂妹——” 毕诺回首。 青年犹豫片刻后,还是道,“不知……你与公主的关系究竟如何?” 他当然不是发现了她们两人的感情,而是这回答将决定他对待刘氏的态度。 毕诺答道,“我与公主是为一体。” 末了还加了一句,“兄若有功,前程自是光明,若是不适,忙于案牍,未尝不是幸事。” 这是允诺也是劝告。 她在告诉他,她在颍川有话语权,可以令他前程光明,但前提是他真的适合做一个兵家。 不然,还是早点回洛阳吧。 毕松得了准信,反而放松了,至少只用专心与战场,不用考虑与刘氏虚与委蛇,他笑了笑道,“堂妹之言,兄自听之。” 两边分开后。 毕诺一行人直入侨州,便发现,这里与歌舞升平的洛阳哪怕只有五日行程,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衣衫褴褛的人到处都是,插标卖首的行为沿街都有。 源源不断逃难的人想要入城,北城外聚集着大量瘦骨嶙峋的人群。 他们面色充满死气,目光却又带着强烈的想要活下去的渴望,黑压压一片,犹如能溃堤的蚁海,令人心中不详。 容方已经注意到越来越多难民的目光落在女郎身上,甚为担忧,“女郎,别再靠近了。” 女郎端方,身边侍卫也就四个,若是被围,恐生事端。 毕诺从善如流勒住缰绳,沉吟片刻后道,“去刺史府。” 侨州刺史此次换上的人正是冉公那派的。 不过清流不屑结党,哪怕此人由冉公举荐,也与冉公没有主从关系。 所以他对待毕诺的态度,尽管十分的和蔼可亲,听了她对流民的安置建议后也十分赞赏。 但论及侨州目前对土地、食物的分配调度,还是认为这些政事并不能够让毕诺插手。 这也在毕诺的预料之中,她留下几个建议后,便有礼告退了。 这边刚见识了刺史刚正的做派,下一刻就遇到了与他天壤之别的司徒景下属的做派。 这几人刚来见毕诺,就送上了数量可观的钱银珠翠当做见面礼。 只等着她回去后在公主面前美言呢。 等毕诺问起他们的本职情况时,粗浅的还能说一些,一旦问的深了,便是一问三不知了,显然也没有把心思花在正事上。 毕诺送走他们后,站在城楼高处。 俯视下方一片混乱与萧条的侨州街头,目光幽深。 这就是‘名不正’的坏处。 哪怕阿景有权势,但没有正义的名头,于是顺从在她身边的人都是汲汲营营之人。 这些人,哪怕获得了重要的职位,仍然一门心思继续汲汲营营。 世家哪怕限制了皇权,但世家世代出士人,这些人——入楚楚重,出齐齐轻,为赵赵完,畔魏魏伤。[注] 哪怕以后不是没有削弱世家的念头,可名义上,却不能得罪这些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也是毕诺一定要成为名士的原因。 她要做阿景与士人之间的那个桥梁。 但同时……阿景还需要有一个足够正义可以号令天下人的身份。 至于原世界线里,成为镇国公主,那又有什么意思。 这天下既然放心不下,那便做那执掌之人吧。 第088章 88 侨州刺史行动力很强, 昨日毕诺给的建议,今日就开始实行了。 无法证明身份而被拒在城门外的流民们,将按乡里, 以百人连坐的形式,安置到附近的荒田去。 不过其中还是遇到了点问题。 这也是刺史再次请毕诺来府上的原因。 侨州附近的地,哪怕早成了荒地,但他们背后也是有主人的。 不外乎是当地的一些豪族世家。 而这时候,颍川公主的名头就显得很好用了。 毕竟颍川距离这里不远,豪族世家们的部曲在颍川那群兵蛮子眼里还是不够看的。 此事说完后, 毕诺并未就此离开,而是道, 自己已令人从南边购来粮食, 不过可能会晚一些才到。 她行一礼, “届时还请刺史以公主的名义发放。” 侨州刺史看她, 心中叹气,但也知道这次确实是受了公主的帮助, 便也就只有应下。 与刺史告别后, 毕诺便即将离开侨州, 返回洛阳了。 在等待刺史管家来引路的途中。 容方在旁犹豫问道,“女郎何不以自己的名字救济?” 她知道那些粮食实际是女郎卖下的, 这样一个彰显名声的机会何必让给别人。 毕诺微微一笑, 并不解释过多,只道, “这购粮的钱本就是公主的不是么。” 毕氏落魄, 虽也是世家, 但没有几多银钱,反而是小公主, 有钱的很,哪怕她本意不是救济流民的,但最后还是用在了流民身上。 容方点头,心中却明了,以后再不能说这样的话了。 看样子真如女郎在城门时所说,她与公主是为一体。 那她作为女郎的贴身侍女,就当要同时维护两人,而不是从中挑拨。 管家来后,便恭敬引着毕诺等人离开刺史府,但刚跨出刺史府的大门,又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刺史府外,几个侍卫正用木桶泼水到红墙上,拿着马尾刷子在清洗着什么。 毕诺本只目光一扫,但等看清是什么时,脚步也就停下了。 那是用碳灰写的密密麻麻一大墙的字。 大概是主人很急,字迹十分潦草,但上面的内容……隐隐约约有‘经之以五,校之以计,而索其情’的字样…… 容方也同样看到了,惊讶道,“女郎,是孙子兵法。” 她这一声倒是令刺史府的管家侧目,显然是没想到毕女郎身边便是一个女婢竟也知道孙子兵法。 不过这都不是毕诺的关心的。 她让侍卫们停下清洗,再走近些,仔细看了看墙上的内容。 大致竟有上万字。 而那句兵法也只是这洋洋洒洒大篇中的一句罢了。 用来引证对抗胡人时应当有的审视技巧。 这上万字,依次从审视、察情、观衅……等十个方面,论述了该如何对抗胡人! 每一方面,都理论得当,且有具体操作可言。 这实在是…… “大才啊。” 毕诺叹了一声,随后问管家,“请问此人现在何处?” 管家也不知道,找来洗墙的侍卫询问。 侍卫知道毕诺是主家的贵客,不敢怠慢,“他、他早晨被我们打了一顿,然后就被扔到隔壁一条小巷了……现在、现在说不定都快死了……” 刺史府墙自然是不允许被人乱写乱画的,而且此人还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也曾报告给刺史,但刺史看过他的策论后,态度也同样是将他赶走。 得了信息,毕诺立即带着人去那条小巷。 但找了几个来回,却什么都没找到。 刺史府管家在旁边道,“看样子人没死,大概是已经走了吧。” 毕诺点点头,神情淡淡,看不出可惜还是什么。 等刺史府的人走后。 身边只剩下毕诺自己人了。 容方此时才道,“连女郎都赞此人有才,为何刺史却不接受他?” 在容方心里,清流就当如冉公那样,发现女郎有才后,就会以自己子侄的态度对待。 这何尝不是一种滤镜。 毕诺道,“清流中也有主和派,此子通篇策论固然惊艳,但很明显是主攻,想与胡人对战,以期夺回‘并幽翼’等地。” 容方惊呼一声,“可‘并幽翼’都失守快十年了……” 他们在此谈论,却没发现躺在巷子顶上的一人,闻言露出了丝嘲讽的笑容。 此人裹着一身黑漆漆的碎布衣裳,头发也蓬松凌乱,看不清面孔,但隐约能看到一个泛着青紫的下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巷子里,谈论还在继续。 那个高贵的女郎道,“所以刺史拒绝了他。” 而她的婢女又问,“那他为何不去雍州,听说卢都督是主战的。” 这天真的话,令男子又想笑,可胸腔的疼痛,让他唇角弧度扯了一半,又默默收了回去。 “看他的策论对胡人习性十分清楚,且又对夺回‘并幽翼’颇有执念,想必他便是从这三州来的吧。 这样的人被称为‘归正人’,卢都督是不可能接受‘归正人’献策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归正人’——从沦陷区重新投回了晋国正统的人。 这其实是个蔑称。 容方沉默了。 这便是晋国的缩影,身份常常能决定一切。 这人明明是女郎都赞有才的人,到最后却走投无路,甚至很可能已经无声息死在何处了。 容方居然觉得这人和自己当初好像。 只不过,她在插标卖首时,何其有幸地遇到了女郎。 旁边侍卫提醒道,“女郎该回洛阳了。” 女郎点了点头,就在转身要走之际,容方突然跪了下来。 毕诺顿住脚步看她。 “请女郎准我留在此处,替您将此人带回洛阳!” 女郎并没生气,只淡淡问,“为何?” 容方抬头,看向毕诺。 好像回到了当初,主仆刚入洛阳的那个夜晚。 她喃喃道,“容方只是觉得……他若是有幸也能遇到女郎,人生大概也就从此不同了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自己淋过雨,便也想给别人撑伞吗。 毕诺叹了一声,“你的请求,我又怎会不应呢。” 两人说是主仆,但实际却和师徒也差不多。 “不过,只十日。十日后,不论结果,返回洛阳。” 容方清秀的脸上浮起一抹笑容,“是。” 而躺在墙上的男子,脸上原本的嘲笑慢慢变成了沉默。 重阳日前一天。 司徒景本是心情很好的,连带着早膳时,都多用了块桃酥。 可直到太阳落山,天空出现暮色,也迟迟没等到从宫外送来的消息。 偌大的宫殿里,摆放着今日刚换上的时令花卉玉壶春。 在通明的烛火照耀下。 玉壶春的花瓣如玉色,边缘少许玫红,像是美人害羞的脸颊。 但现在这样一株殊丽又昂贵的花朵,轻轻就被公主给剪落了。 若没人观赏,它开着又有什么意思。 惠姑察觉到她情绪不好,从旁边劝慰道,“主傅必不会失信与您。” “不失信?”司徒景声音淡淡,仿佛只是单纯好奇,“她要如何不失信?城门都落钥了。” 这倒让惠姑一时语塞。 片刻后她道,“公主,要不还是早些休息?说不定……主傅明日就回来了。” 司徒景放下剪刀,看着一地的碎花。 明日? 便来明日回来,也是来不及去白马山了。 何况…… 若是她明日也没回来呢。 司徒景躺在床上,闭上眼时心中还在想,下次……下次再不让她离开洛阳了! 这样的心态持续到第二日早晨。 往日早该上前来服侍的宫娥,今日却不见人影。 整个宫殿空荡荡的,好似她这个公主被所有人遗忘了一般。 她讨厌被人遗忘。 司徒景攥紧了罗衾,唇越抿越紧,但没两秒,随着一声清冷的“殿下”,这股子被人遗忘的怒意就成了委屈。 她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只离她五步远,日思夜想的女郎似乎先前已经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书了,这会儿见她醒了,才起身走过来。 那如黑夜般的眼眸,成了清晨里这殿内唯一的光。 司徒景目光追逐着她。 直到她来到床前,白皙的指尖轻轻点在她的额头,那里平素都贴着莲花状的花钿。 女郎唇轻轻一弯,声音柔和,“该起床了,殿下。” 仿佛是召唤神思归位的仪式。 司徒景目光陡然就亮了起来,她从床上坐起来,但随即又想起什么,眼睫一眨错开她的视线。 “你怎么今天才回来……” 她自觉自己语气很冷漠,但情不自禁拉长的尾音,怎么听都带着自己不知道的小女儿情态。 “诺昨夜到洛阳时,城门已经落钥了。”女郎缓声道。 她说的轻松,司徒景却听的一怔。 若是昨晚城门落钥后才到洛阳,现在也不过卯时,那岂不是…… 她中途甚至没回毕府,就直接来了长乐宫。 司徒景去看她。 果然在她眼中看到了因休息不足的疲乏。 心中酸涩又隐隐有点甜,但脸蛋还是冷的很,“那你不好好在家休息,还跑来长乐宫做什么。” 女郎微微一笑,云淡风轻,“诺可不能失信。” 司徒景偏开头,“我才不去白马山,你快回去吧。” 她自以为自己无懈可击,但在女郎面前就剔透的如琉璃一般。 女郎伸手将她拉进怀里。 小公主只穿着件薄薄的里衣,从锦被里出来,又香又软。 几日疲惫,好似有了安抚。 “重阳怎能不登高呢,况且——” 她声音和着呼吸一齐拂过她的耳边,痒意入骨,“许久不见,诺对殿下……很是思念呢。” 柔软的唇落在小公主的耳垂上,一下后,却并未离开,而是暧昧厮磨着。 那里没戴明月珰,现下圆润又白净,但这白净……转瞬就红的彻底。 第089章 89 待宫娥再进寝殿服侍时, 毕主傅已经风光霁月的在书案边看书了,而小公主则坐在床榻上怔怔地,脸颊上还带着朝霞般的颜色。 不过也就一眼, 宫娥们便低下了头不敢多看。 司徒景眸光轻轻撩过她的主傅,手下意识想去摸那烫到可怕的耳朵,但伸到一半时,又反应过来,羞且恼,坐直了身子, 摆出架势,令宫娥给自己梳妆。 至于要梳妆成什么模样…… 唇轻抿, 纤长的手指掩饰般抚了抚衣袖。 总之要……格外美丽才能相配的。 焚香沐浴, 奴仆成群。 一刻钟过去, 毕诺抬头, 她头上的万缕青丝已成云鬟,现在正垂着眸, 有一搭没一搭的在首饰盒里挑选首饰。 似乎都不怎么满意。 等待, 有的时候也是一种别样的体验。 毕诺突然就有了兴致, 有意要到她身边去。 但走到一半,目光不期然落到之前没注意的花架上, 白玉花盆里, 有花卉一枝独秀。 为何一枝独秀呢,因为真的只有一节枝干。 好歹她还认得出这是玉壶春。 “这玉壶春枝干长势甚好, 花朵怎么不见了?” 正给公主簪花的惠姑动作一顿, 去瞧公主神色。 而刚刚还目光时不时流连在女郎身上的公主, 这会儿像耳目突然闭塞了般,什么都不知道。 毕诺本不过是随便问问, 但见宫娥都一副支支吾吾模样时,便明白了什么。 目光朝着某位小公主看去。 而此时,从背影看来,腰肢盈盈又露出一小截皓项,千娇百媚的公主,突然出声问旁边的惠姑道,“这两只耳铛,我带哪只好看些?” 说话时,她从黄花梨的首饰盒里捡起两只不同的耳铛来,似乎真心困惑。 毕诺微微一笑,如她所愿,走到她身边。 伸手挑了只白玉同心结配鹅黄珍珠的耳铛。 “这只与殿下更为相配。” 女郎唇角含笑,眸光又如流光溢彩。 司徒景咬唇,凤眸微睁,“我又没问你。” 然而惠姑已经会意,接过了耳铛给她戴上了。 圆润如水滴的耳垂,配上这鹅黄珍珠的耳铛,真是灵动过人。 感觉到女郎的目光又悠悠地流连在自己耳垂上不愿离开。 早晨被厮磨的感觉好似又回到了身上。 看着那白皙的耳尖不过看了看,便悄无声息红了点。 毕诺眸光微深,但唇角的弧度却丝毫不变。 选完首饰,就开始上装,画蛾眉、点绛唇、上珠翠。 大概也就她这殊丽的脸蛋能毫无顾忌的承担起这样华丽的妆容。 期间两人的视线通过那铜镜相对时。 便有种隐秘的欢喜悠然在心湖荡漾开。 司徒景心想……‘描眉画唇’的陪伴,应当也不过如此了吧。 等全部梳妆完毕。 小公主不期然提着裙摆,在女郎面前转了一圈,裙带翩飞,珠翠摇曳,自然是美不胜收。 但她好似转* 完才觉得不应该做这样的动作,一双凤眸又急急看来。 通常这是有羞到极致要开始恼的趋势了。 所幸女郎很有经验,夸道,“殿下真是人比花娇。” 小公主这才敛了神色,下颌微扬,看那个弧度,是要骄傲起来了。 女郎仍是很有经验,补道,“尤其是与那玉壶春比。”? …… 这一番收整,就过去了半个时辰。 所幸毕诺是城门一开,就直接来长乐宫接人,否则今日去了白马山,恐怕还得在山上过夜了。 重阳,几乎是这时代除了除夕外,最重要的节日了。 九,是为级数,而九月初九,则是级数之最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一天,晋人相信天地之气交汇,邪气最为旺盛,所以需要登高望远,来避厄难。 无论皇室贵胄、大小世家、还是平民百姓,今日都会出游。 车架一出皇宫,就能感受到街道上的热闹,司徒景饶有兴致掀起窗帘看外头的景象。 但看了会儿,就觉得没什么意思,目光轻盈盈朝着距自己两步远的女郎撩去。 女郎跽坐在小几边,不知道在看什么文章,隐约有‘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的字样。 无聊至极。 司徒景轻‘哼’一声。 娇娇傲傲的,像是从女郎眼前勾着尾巴走过的猫咪似的。 女郎于是就如善从流,放下策论,抬眸看过来。 小公主便开始诘问道,“你刚刚为什么说玉壶春?” 是不是想捉弄我! 那双漂亮明媚的凤眸里是这样写的。 女郎温文优雅,一本正经,“诺只是在夸殿下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才不信呢!”司徒景嘟唇道。 主傅根本不像外表那样风光霁月!否则、否则……她早晨也不会…… “伪君子。”说着她偏开头,眼中波光潋滟。 毕诺眉梢微挑,“殿下未免太不讲理。”她撤开小几,悠然走到公主身边坐下。 小公主眼睫如蝶翼般轻轻颤动,“我就是不讲理……”不过这霸道的话,似乎感觉到什么,语气越来越弱。 暧昧的气息浓到极点,毕诺侧身吻在她唇上,唇瓣厮磨,四目相对。 好似一天的不满足都有了抚慰。 司徒景放在膝上的手掌下意识抓紧了裙裾。 翩飞的眼眸轻轻阖上,下颌微抬。 这乖乖的模样跟刚刚倒是完全不同。 唇上的吻温柔似水,仿佛让人陷入了一个瑰丽的沼泽般。 此时女郎突然停了下来,她问,“是伪君子吗?” 不上不下的,小公主睁开眼,她又委屈又不甘心,最后破罐子破摔,“不是,主傅最君子了!” 轻笑声传来,随后小公主捯饬一早上朱红口脂就被人一点点吃掉。 不过吃客一点都不专心,总要引着人说话。 “我不在的时候,又拿花儿发什么气。”她轻咬后者红润娇嫩的下唇。 “嗯~你……你总不回来。” 小公主眼尾发红,一双柔夷已经情不自禁挂到主傅身上了。 “想我了?” 不过主傅除了唇,仍是十分克制,毕竟……这一身珠翠,稍微动一动恐怕就是大工程。 “嗯……” 直到口脂被吃干净,但小公主的唇色反而比有口脂时还要红润时,毕诺与她拉开点距离。 她光润玉颜,气若幽兰……却偏偏有了张嘴…… “这次去白马山,不光是我,还有允道、逸风、邈思等人呢。” 本还沉迷美色不可自拔的小公主,眼眸就像陡然见了光的猫眼一般,瞬间睁大。 她不可置信看向自己的主傅。 而主傅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他们听说殿下要去,也都十分期待。” 期待?期待着怎么骂我? 她一向被士人所轻,何况是允道、卢逸风这样久负盛名的士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司徒景自觉自己受到了欺骗,扬声道,“停车!”车子应声停下。 她看了毕诺一眼,偏开头,说不出的委屈,“你要去便自己去吧,我要回长乐宫!” “殿下。”毕诺唤了声。 司徒景不情不愿,却还是看了过去。 就见眉目如画的女郎,将她的手轻轻贴在脸侧,目光好似有星辰,声音如昙花一现时的夜风,温柔又惊艳,“我不会允别人欺负你的。” 司徒景手指动了动,不说话。 女郎一个吻落在她的指尖,目光期待,“陪我去好不好?阿景~” 她尾音轻摇,本就摇摇欲坠的迎春花芽,都快被她给摇碎一地了。 第090章 90 镶金嵌宝的马车稍稍停顿下后, 又继续咕噜噜朝着白马山方向驶去。 车内,小公主明明已经认输了,但嘴上还不怎么想承认, 抽了抽自己手,没从主傅那里抽出来。 气鼓鼓道,“你们一群人在一起,动轴就是清谈,烦都会烦死。” 毕诺捏了捏她的手指,轻轻一笑, “看来殿下对名士还不够了解,其实我们除了清谈还会干别的, 比如…… 下棋, 书法, 作画, 音乐……” 越说小公主的目光就越是黯然,按后世的话说, 这何尝不是一种‘名士恐惧症’呢。 最后那张明艳绝丽的脸蛋轻轻凑近, 瞅了‘坏’主傅一眼, 随后在她唇上‘啵~’了一口,然后笑盈盈, 偏头问道, “主傅今日难道还要给我授课吗?” 多美啊。 不过……这似乎提醒了什么。 毕诺:“对了,诺离开这十日里, 殿下可有学习?” 司徒景眨了眨眼, 凤眸无辜, 像迷路的小鹿,片刻后, 她抬头,“咦,外面怎么这么热闹?” 说完就去掀窗帘,朝外张望。 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毕诺也就不再追问,松手任她去看热闹。 但手掌松开时,小公主的食指却勾着她的小指,缠缠绵绵的不愿意松开。 哪怕她头朝着窗外,并没有回头。 毕诺无奈,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拿了把羽扇过来。 快到正午,阳光明媚,气温又上来了,但又不至于到用冰的程度。 有微风从身后传来。 司徒景回头,就见是主傅在扇羽扇,并不刻意为她,但这风却一齐照拂了两人。 她唇微微上扬点弧度,没忍住勾了勾食指,让两人缠的更紧些。 毕诺对她时常是很纵容的,但有些话必须要说。 “很多事都有两面,公主觉得世家清高,名士虚伪。但我父毕安当初也是名士,他这样的人能算虚伪吗? 为守并州身死的固将军也是世家,他这样的人难道也算清高吗?” 司徒景不服气,“我也没觉得都不好,至少……主傅就是不同的。” 那些人或许是好的,但对她却不好! 毕诺轻摇羽扇,“刚刚公主不还说我是伪君子吗。” “不是。”司徒景轻轻靠到毕诺身边,两人手臂贴着手臂,亲密无比,“主傅是真君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诺将羽扇向着她靠近了些,淡淡道,“诺非君子。” “为什么这么说?”司徒景坐直了身子来看她。 但毕诺并没回答。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马车已经出了洛阳城门,距离白马山不远了。 两边有连绵山川,广阔麦田,成荫的树木在不断倒退。 洛阳附近名山很多,白马山算不上有名,唯一特别的就是允道在此处结观。 所以这条去白马山的路不算拥挤,但还是时不时有人纵马而过。 毕诺转了话题,“今日怎么骑马的这般多?” 司徒景看着她,也随着她转了话题,“还不是从‘阿诺纵马出洛阳’开始,这便成了风尚。” 毕诺挑眉,有讶异,但也只一瞬,随后摇头轻笑,“如此倒也不错。” 至少能强身健体。 想着那日的风光,洛阳半个城都在传,偏偏她却没见到,司徒景抿着唇,有些不乐,小声嘀咕,“我都还没见过你骑马……” 毕诺侧头,在她耳边轻哄,“下次骑给殿下看可好。” 小公主生动诠释什么叫活在当下,“今天为什么不行?” 毕诺并不掩饰,她指了指大腿,“最近恐怕不能上马了。” 她神态轻松,司徒景却一下心疼起来,皱眉道,“可有上药?” 女郎摇头。 司徒景眉头皱的更紧了,不容分说道,“我让惠姑来给你上药。” 女郎仍摇头,她说,“诺面浅。” 司徒景反应了下,才意识到,‘面浅’是为什么。 因为伤在两腿内侧吗? 她目光不由悄悄看过去,那裙裾下只露出双修长形状的腿。 这目光很快就被女郎逮了个正着。 她悠悠道,“如果是殿下来上药的话,诺愿意。” 司徒景一时握紧了手,偏开视线…… 上药好像要褪下主傅的裤子诶……莫名就想起了之前为了清楚些东西,而特意看过的风月图。 那是什么样的风光…… 这般想着耳朵就有些红了。 她扭扭捏捏,目光却不掩明亮期待,“可是……我不会……” “哈哈,”女郎觉得有趣笑出声,羽扇的风吹走小公主面上的燥热,“诺已经上过了。” ……! 白马道观的位置选的十分妙,位于白马山一块突出的山峰上。 推开中门就能一览群山小。 中门下台阶十来步,便是个百来平的平台,这个台子被称为观鹤台。 此时观内,中门大开。 中堂铺着洁白如雪的苇席,苇席上摆着一坐瓷围棋盘。 允道与邈思便分坐棋盘两侧。 在他们身后的风景,就是高山深谷,以及观鹤台上,矫翅雪飞的鹤群们。 卢逸风虽然就坐在两人旁边。 他却没看棋局,只悠悠望着中门外的连绵山脉。 羽扇轻摇,自得其乐。 这样静谧的环境,却还时不时从观鹤台,传来惊慌的鹤唳声。 玄子没有丝毫名士风度的,挽着袖子把一群鹤赶来赶去。 卢逸风不由道,“鹤兄今日实在遭罪。” 允道接道,“说不定是知道邈思爱听鹤唳声特意而为之呢。” 卢邈思微微一笑,并不与他们一起打趣。 不多时玄之从观鹤台上来,手上拿着几根形状漂亮的鹤羽,“邈思阿姐就要离开洛阳了,玄之送你几根漂亮鹤羽如何?” 卢邈思接过羽毛,“十分的好。” 允道捻着棋子看他一眼,“倒是个会借花献佛的。” 玄之不以为意一笑,在逸风身边坐下,“说来,阿诺要带颍川公主来观里,允道你竟然也许了?” 毕竟他们几人里,谁最傲?不是逸风,而是允道啊。 不喜之人绝不允来白马观的。 允道悠悠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了。” 卢逸风摇着羽扇也道,“前几日就听闻公主把‘华林七贤’都遣出宫了,可见真有所改变了。” “华林七贤?” 玄之笑的狭促,“不过……说来太子之前的华林宴也邀过我,只是被我拒了。” “为何?”卢逸风挑眉。 他回洛阳后,也被太子邀过两次,正在考虑事不过三,是否当去露一露面。 “与他们清谈有什么意思,只会共咏言语之美,却不辩其理,失了哲思本味,与口技表演有什么区别。” 玄之率性追求本真,是一点也不愿应付。 允道点头,“然,清谈当以思辨为主。” 正说着,观外传来声响,卢逸风羽扇一顿道,“阿诺来了。” 几人皆抬头看去,就见两女子并肩而来。 青裾宽袖,只一根玉簪束发却堪比玉人的自然是阿诺。 而另一个…… 金钗摇曳,翠琅叮当,罗衣飘飘的人,则是颍川公主,司徒景。 她进了这白马观,素雅的环境竟就变的华贵起来。 自有一种红尘金玉之美。 两个不同风格的女郎,并肩时,却有种奇怪的搭配感。 邈思微微一笑,“这般瑰丽的人儿,恐怕只有画痴顾凯之那样的人物,才能描绘一二啊。” 毕诺同样一笑,“邈思还是不要过于自谦为好。” 几人之间就没什么世俗接待客人的礼仪,互相见过后。 允道便要拉着毕诺谈学问上的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玄之则对颍川十分好奇,权暂时来当个主人,问道,“公主都会什么?” 他说的会必然不是普通的会,而是指精通之意。 司徒景高贵冷艳,不想说话。 而主傅却抽空替她答了,“吃喝玩乐,样样精通。” 司徒景:……【你现在阅读的是 】 90-100 第091章 91 司徒景本来觉得除了自己主傅外的名士。 要么像围绕在她皇兄司徒彦周围的那样, 自负清高,整日的夸夸其谈,说是不喜欢做官, 但其实是在待价而沽而已。 要么就像太学院王祭酒那样,满口经义,纵然知识渊博,就是无趣透顶。 但她今日在白马观看到的却并非如此。 圆脸郎君玄之颇有玩心,坚持道,吃喝玩乐是人间四极, 不可能真有人样样精通! 于是非要与她斗双陆。 但结果就是,并非所有人都如她主傅那样天生聪颖, 她赢的都快没意思了。 即便这样, 玄之也是不认输的。 主傅则扇着羽扇, 在蒲团上, 与允道探讨着庄子渔夫篇是否有另外的解释。 卢氏女郎,明明一副不能吹风的模样, 却要坐在中门口, 撑着脸, 惬意地观赏着鹤群。 卢氏七郎呢,则一边自顾自玩棋, 一边用羽扇轻扇小炉, 上面温着壶黄花酒。 大家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司徒景居然觉出了些玄学上被称为‘越名教而反自然’的味道。 白马观外, 浮云似海, 重阳温和的风, 带着青幔如浪翻滚。 司徒景眼睫轻垂。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在宫中,无人能与她平起平坐。 父皇无视她, 杨皇后、司徒彦等人又轻视她,而奴仆侍从则是仰望她。 她把自己锁在了长乐宫。 但主傅不容分说,打开了宫门,伸手带她走出了长乐宫。 好像一根牵连她与外界的线。 她不抗拒,愿意站在这里,推开世界大门,对外面的人说,“喂,我来看看。” 但前提是,主傅要在她身边,一直一直都在她身边。 不多时,黄花酒温好了,清甜的酒香四溢开。 卢逸风拿着酒壶过来,几人停下了玩乐,聚在一起喝酒。 在重阳节喝黄花酒是习俗,金色的菊花配糯米和酒曲酿制而成,它还有个别名叫长寿酒。 用来送别邈思正好。 举杯共饮时,观鹤台上的白鹤,犹如助兴般,鸣叫一声后,惊身蓬集,矫翅雪飞。 邈思不由道,“嗟皓丽之素鸟兮,含奇气之淑祥。” “邈思喜欢鹤。”毕诺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之前在洛水雅集上,卢邈思的画也是白鹤图。 玄之声明,“不是喜欢,是非常的喜欢!” 被人打趣,邈思轻笑,“我只是觉得它们自由自在飞翔的样子很美,”说着放下酒杯,眺目远望,“只可惜,此去徐州就见不到了。” 卢逸风心疼姐姐,“我寻一些,阿姐你带回徐州养如何?” “圈养违背它自由天性,就不是真的爱鹤了。”卢氏女郎神色淡然,这一刻尽显道家本性。 司徒景并不加入他们的话题。 只心想要是她,便做不到如此,若是不争、不强求,她如今还不知姓甚名谁呢。 但显然旁人都十分欣赏卢邈思这样的气度,包括主傅…… 她有些闷闷,但并不表现,只准备再饮一杯菊花酒。 但手刚抬起一点,就被人按下了。 刚刚还与别人在聊天的主傅,侧眸过来,“一杯就够了。” 司徒景眨了眨眼,‘哦’了一声,乖乖放下了酒杯。 就很奇怪,若是别人这样管束她,她定然是不高兴的。 可如果是主傅…… 她甚至希望她能再多管束些,这样目光就能一直只落在自己身上了…… 那边话题还在继续,允道说,“那明年春天,我们便在洛阳等邈思再来白马观一起赏鹤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卢邈思一笑,应了这春天之约,“然。” 酒过三巡。 邈思看向毕诺,“前几日,阿诺去侨州,那边情况如何了?” 她的父亲就是雍州都督,自然比旁人更加关心边境事宜。 毕诺大概讲述了下侨州状况,道,“情况不妙。” 几人一时皆默然。 片刻后,允道问,“逸风还是不想为官吗?” 在他、玄之和逸风三人中,有入世之才的也就逸风了。再加上,太子也曾两度邀请过逸风,显然有看重之意。 想到太子,允道不由看了司徒景一眼。 然而司徒景一副置身事外模样,压根不在乎卢逸风要不要为司马氏的天下效忠。 毕竟此时在她眼里,这天下,还是别人的东西,与她无关。 毕诺自然察觉到了允道的目光,侧眸看去,就发现小公主似乎有些无聊,捻起一块糕点投喂。 冷漠高贵的小公主,于是下一刻就凤眸轻扬,带着点欢快。 卢逸风回允道的话,“逸风志不在此。” 这件事不光允道在问,便是家中长辈也询问过,作为卢氏这一代的麒麟儿,家中自然对他有很高的期望,可他自觉为天地一蜉蝣,惟愿纵情于山水。 毕诺心道,只是时候未到罢—— “只是时候未到罢了,”与她心声同时响起的却是邈思的声音,“逸风既能与人同乐,亦不得不与人同忧。” 毕诺饮了口酒。 不得不感叹,卢邈思实在有才,总能一语中的,只可惜她的身体…… 卢逸风一听姐姐的话,也无从反驳。 喜爱山水的人,如何不是热爱生活的人呢。 热爱生活的人,等到真山河沦陷那天,怎能不与人同忧呢。 他无奈一笑,“我是说不过阿姐的。” 大晋的名士们,纵然在洛阳再如何风流,底色却总带着点不可消散的悲意。 或许从‘日月旦’消逝的那天起,又或许从‘并幽翼’几州失去那天起。 所以他们向往着道,歌颂着死,珍重着相聚,惋惜于离别。 毕诺问,“允道可有琴?” 几人看过来,闻弦歌而知雅意,允道笑了,“当然有。” 毕诺于是道,“上次邈思合我一曲,今日诺便以一曲《送别》来送邈思南去如何?” 也算感谢她当初在洛水为她好言了。 卢邈思一笑,“如此,邈思当侧耳听之。”竟是用的上次毕诺的话来回她。 这是毕诺在之前世界里听到的歌曲,现在弹来仍是十分应景。 青色裙裾像莲叶,盛放在观鹤台上。 白云苍狗,琴声悠悠。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卢邈思听着毕诺的琴声,微微一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瞧,这世间还有这样的女郎,原来她并不孤独,只是可惜……她们再没有更多的相处机会了。 若是明年春天她还活着的话…… 请与邈思再赴这白马山,共听鹤唳声吧。 司徒景注视着主傅,莫名听出了她琴中的惋惜遗憾之意。 为什么惋惜,为什么遗憾呢…… 几天后,一个晴朗无云的日子。 一个消息传到了洛阳。 至此萦绕在洛阳上空的风流、雅韵都如流水一般,消逝了。 十万胡人入侵雍州,雍州都督卢远遇袭身亡。 卢远独女卢邈思听闻消息后,悲戚过度,与父同去了。 春日之约,终是再难身赴了。 第092章 92 紧急召开的朝会上, 大臣们忧心忡忡,而至高位的司徒刑,仍是姗姗来迟。 朝会上讨论最多的问题是, 卢远死了,那么雍州的兵权将由谁来接管。 如今雍州已经陷入战乱。 不紧急任命下一任都督的话,群龙无首,于战况不利。 大司马杨乘,拿着白玉笏板,静立于朝臣之首, 他只要站在那里,就是士人的定海神针, 不少人都望向了他。 就是司徒刑也不耐听别人争论, 转而问道, “大司马心中可有人选?” …… 主傅这几日眼底青黑, 明显没怎么休息好。 司徒景看的心疼,绕过书案, 扑进她怀里, 不施粉黛的脸就埋在她锁骨处, 蹭来蹭去,撒娇道, “主傅不要再劳神了~” 毕诺怕她摔倒, 放下手中的书,改为揽住她的腰, 沉默片刻后道, “……开战了, 殿下。” “没事,他们打不到洛阳的, ”司徒景这般宽慰道,“况且就算打来洛阳,我们南迁去建康,隔着长江他们过不来的……” 她兀自甜蜜哄道,“我会保护你的,主傅~”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诺摸了摸她的鬓发,“殿下觉得诺是害怕吗。” 司徒景垂眸,收紧抱住毕诺的手,“我知道,主傅是担心那些子民,可这世间人那么多,哪里担心的过来?” 她只恨不得,在这世上,主傅只管她一个人才好呢。 毕诺默然。 按本来的世界线,司徒景这时早该有取代司徒彦的意图了。 为什么现在却如此安于现状。 是因为太耽于情爱的缘故了吗。 很快到了卢远及其爱女卢邈思一同出殡的日子。 卢氏做为晋朝除了杨氏外最顶尖的世家。 来参加葬礼的宾客,聚集如云,太子司徒彦、大司马杨乘等人都来了。 卢远妻子早亡,唯邈思一女,如今又一同而去,代行子礼的,便是侄儿卢逸风了。 卢逸风跪在写着‘奠’字的帷幄前,巨大的帷幄后,就是他伯父与姐姐的灵柩。 这位被称为洛阳一绝的七郎,如今脊背是远不如以往在洛水时风流潇洒了。 连失两位至亲的悲痛,令一生从未有过逆境的郎君始终难以走出。 他面无表情,跪在灵柩前。 周围宾客依次上前祭拜,以及太子司徒彦主动来宽慰他‘节哀顺变’时,他都表现的那么无动于衷。 香炉袅袅,白烛颤动,挽歌声声。 直到一声清脆鹤唳声响起,他回头,便见庭院里飞来一只白鹤。 额间一点血红,犹如水墨画的白鹤,漫步在庭院中,不时扇动着翅膀,清鸣一声,却始终没有飞走。 似乎也在祭奠谁。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时围观者,啧啧称奇。 卢逸风却瞬间泪如雨下,“阿姐……” 阿姐最爱听鹤唳,是否是灵魂留恋不去,提醒他不要再哀戚。 庭院外,玄之与毕诺视线对上,他偏开头,若无其事将手背到身后。 然而却掩饰不了,衣袖上还沾着抓鹤时留下的羽毛。 他转移话题道,“允道在观里抄往生经,也不知道抄到——” 毕诺替他摘下衣袖上的羽毛。 玄之一怔,随后红了眼眶,“阿诺,邈思阿姐她……” “这鹤唳声定能伴邈思走过黄泉路,领她魂归极乐的。”毕诺轻声道。 “嗯。” 这也是他们这些亲友们最后的祝愿了。 葬礼从早到晚,卢逸风的状态因为那鹤,有了些变化。 等到宾客都散去时,他亲自来送毕诺,一路两人皆沉默不语,直到车前。 穿着一身丧服的郎君,仍是俊逸不凡,此时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要入世了。” 对此,毕诺并不意外。 世家的荣耀需要每一代都有人才入世才能维系。 卢氏这一辈的荣耀,本来在他伯父卢远身上。 但如今卢远亡故,其余卢氏族人在朝中的地位,则远不能维系起卢氏顶级世家的门楣。 “你准备如何入世?” 是应了太子的征辟,还是其他。 “我要去雍州。”短短几日,卢逸风神态已然有了山一般的稳重。 “你想接管你伯父的势力?” “嗯,那里有我伯父的旧部,况且…… 这次伯父因为身死,才没被朝廷责罚没察觉到胡人集结的过失,但之后却未必不会再提。 卢氏最好的应对……就是从哪里跌倒,再从哪里站起来。” 如今他的友人间能说这些的恐怕也只有毕诺了。 女郎也并不意外,只道,“你若是去雍州,便带上一个人。” “谁?” “他父亲是曾经死守并州的固从将军,前些日子,我在侨州遇到了他。” 算算时间,容方也该带着人来洛阳了。 “我看过他写的抗胡十策,十分有将才,或许能为逸风你的助力。” 这实在是雪中送炭。 卢逸风一时颇为动容,他目光落在毕诺如月色般皎洁的脸上,“阿诺,若我成为了雍州都督,你愿意来雍州吗?” 毕诺摇头,不犹豫,也不动容。 卢逸风其实早能感受到,两人间没有情丝的产生。 若是以前,他定然是放旷不羁,觉得人与人的感情,当如清风揽月,无缘则散。 但这次阿姐身死,莫名让他多了些留恋。 也因为这留恋,让他多说了第二句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初在南阳遇到你,我就知道你有入世之才。 本以为你来洛阳,会去太子身边,却没想到,你成了公主的主傅。” 卢逸风看向毕诺,“在公主身边,你想入世,终归名不正言不顺,但若来雍州,你便是雍州的女主人。” 这次毕诺有了表情,她轻笑一声,露出与往常那个优雅女郎完全不同的模样。 “逸风,一州之地,还是太小了。” 卢逸风有些诧异,看了毕诺片刻后,似乎明白了什么,飒然一笑。 雍州的风吹到洛阳都要按月计算,此去便不知经年。 “祝女郎,志得意满。” “祝郎君,前行珍重。” 待卢逸风离开后。 毕诺转身上了牛车,拉开车帘,正要躬身入内,却见到了一个似乎早就在车中等候她的人。 阿景? 司徒景斜倚在凭几上,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看着自己主傅露出诧异的表情。 她本是来接她的,却没想到,有意外之‘喜’,在这车内,听完了她与卢逸风的全部对话。 风雅的,含情的。 哪怕自己主傅是拒绝了,但那也是因为,一州之地太小了呢。 说来……颍川,可也只是一州之地吧。 心中转过颇多念头,最后出口的也只是,“主傅,阿景来接你归家~” 毕诺眉梢微挑。 看着阿景笑盈盈,并不显阴霾的模样,点了点头,坐到了她身边。 牛车平缓行驶在洛阳大道上。 挽歌声渐渐被抛到身后,直至不见。 真正在乎的东西,就不能表露,否则……会被人夺走的。 就像她还不是‘颍川’的时候那样。 喜欢的东西,总会被奴才们刻意损毁,以捉弄她这个无人在意的公主为乐。 司徒景理了理裙摆,仍像往常那样,靠在主傅的肩上。 凤眸轻阖,唇角带笑,似乎就此睡了过去。 第093章 93 重阳节后, 气温逐渐降低。 再养尊处优的洛阳,也被雍州战乱的消息吓到了。 如今洛城里再难有什么名士雅集了,反而是朝堂上整日争论不休。 长乐宫里。 司徒景撑着脸颊, 听着金戈在下首的汇报,“……打通执金吾,如今已花了近三千万钱了……” 三千万钱,就是三公都能养的起两个了。 “胃口可真大,”司徒景指尖轻点,眼睫轻轻垂下, 转而又道,“继续, 想办法把这个口子给撬的更大些, 若遇到了钉子……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殿内烛火忽明忽暗, 金戈叩首, “是。” 除了这事外,金戈还有一事禀报。 “公主, 岑妍传消息来说, 近日陛下服用的, 由天师道道长所炼制的丹药里,有鹿丸的味道, 此物属于春阁秘药, 偶尔服用会有龙精虎猛的作用,但如果长久使用, 恐对身体不利。” 岑妍便是之前被司徒景送到司徒刑身边的双子里的姐姐。 司徒景趣味一笑, “老东西自己找死, 谁还拦着不成?不过,让他们姐弟最好离他远些, 别到时候屎盆子扣身上了。” “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窗外的日头,也是到申时了。 司徒景挥手,“行了,你退下吧,主傅也该来了。” “是。” 毕诺进来入宫的时间改到了申时,只因为司徒景希望她能好好休息。 不过就算入宫时间推到了下午,毕诺的作息其实也没什么变化。但既然司徒景这样要求,她也是不会拂她好意的。 但就因为这次改了时间,往日因为时辰错开而难以遇到的人,这次便遇到了。 洛阳最近没了雅聚,司徒彦心觉无聊,便整日约着人去金竹园玩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金竹园奢华异常,正是用来给他们这些达官贵人们玩乐的好地方。 但今日带着侍从还没出朱雀门,司徒彦就愣在了原地。 他看到了毕诺。 女郎一身素色广袖,黑发及腰,从高大的朱雀门神态从容走进来,就像一只高雅的白鹤,站在了王城的屋檐上。 他问,“那是谁?” 旁边侍从小声答道,“那是毕氏阿诺,如今为颍川公主的主傅。” 听到这个名字,司徒彦眉微皱,眼中原本的惊艳也就消失了。 他自然是听过这个名字,不过* 他一直对她的印象不怎么好,只因为这个女人太过高调了。 针对过他叔叔,辩难过他表兄,与清流关系亲近,还是颍川的主傅。 这些事迹,在洛阳名士圈里,闹得人尽皆知,出尽了风头。 真正有内涵的高士,还当是像他和他表兄那样,上善若水,从容低调。 不过……想起前不久,他被叔父杨乘嘱咐过的事。 他如今也是定下太子妃的时候了。 叔父给了两个人选,一是卢邈思,二则是眼前的毕氏阿诺。 原本他想的是卢邈思,毕竟那女子他见过,模样不错,且出生高门卢氏,正是与他般配,至于身体不好……到时候多纳几个妾室便是了。 但谁想到,那卢邈思,这么快就死了呢。 如今可选的,就只剩下毕氏阿诺了。 他负手走到毕诺身前,“你可是毕氏阿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女郎,“然。” 随后,他便上下打量了下女郎。 这毕氏阿诺,容貌还是不错的,只性格确实要改改。 司徒彦居高临下道,“你一个女子,以后还是少去像洛水雅集、论道会这样的地方,做人切忌恃才自傲,锋芒太露!” 说完他就甩袖走了。 虽然莫名其妙。 但毕诺还是从他衡量的态度中看出了什么。 杨乘…… 还真是四两拨千斤啊。 长乐宫里,凤凰树也快过花期了。 火红的花蕊脱落,有豆荚一样的果实长出。 但这果实,远不如它树身那般美丽,丑陋中还带着微弱的毒素。 毕诺从树下经过,走进殿内。 司徒景早就等着了,见她来了,忍不住嘟唇道,“主傅,今天怎么来晚了?” 毕诺只道,“路上耽搁了下。” 司徒景看了她一眼,也就不再追问,转而兴致勃勃道,“主傅,我带你去看一个东西。” 她这神态,莫名熟悉,与当初送她珊瑚时一模一样。 毕诺拦下她道,“殿下,先授课。” 司徒景这才不甘不愿坐回来,“哦。” 大概是因为雍州战乱的缘故,主傅如今又开始给她讲军事了。 司徒景撑着下颚看她,对主傅的才学早就不感到惊讶了。 只是偶尔会想,一个人的才能得不到施展,是否就像财富不能挥霍一样难受呢。 等今日授课完毕。 司徒景才拉着毕诺去了侧室。 只要一眼,毕诺就知道她说的东西是什么了。 那是一把古琴。 通体黑色,但又隐隐透着点绿意,仿佛一块十分深邃的碧色玉石。 毕诺跽坐在琴前。 信手拨弦,悦耳缠绵的声音,就如水般流动出来,自成曲调。 “它的名字叫绿绮。”司徒景坐在她身边,与她一起,拨动了一节音律。 她目光专注看着与毕诺一起放在琴弦上的手。 “……相传汉时,司马相如便曾用此琴,弹奏凤求凰,搏得了卓文君的倾心。” 说完,她抬头看向毕诺,抿唇一笑,凤眸盈盈。 “主傅,这个琴阿景送给你,你可以像司马相如那般给阿景弹一曲凤求凰吗?” 她在求爱,毕诺自然知道。 不过…… 手指轻轻抵在琴弦上,琴声的尾音戛然而止。 毕诺垂眸。 “殿下,这琴诺很喜欢,不过在抚琴前,诺有一事想说。雍州战乱,冉公昨日表示,希望您能让颍川与雍州合力抗敌,你觉得如何呢?” 司徒景面上原本盈盈的笑意淡了些,她收回放在琴弦上的手。 “这是冉公的请求,还是卢逸风的呢?” “自然是冉公。” 司徒景起身,坐回她的独榻上,殊色垂髾衬的她容颜华贵。 “合作抗敌当然可以,不过有个要求,”她看着毕诺微微一笑,“雍州的左路兵马……从此就要属于我颍川,如何?” 毕诺抬眸看她。 这要求实在是趁火打劫。 而她则一偏头,神色无辜,“若是不能满足这个要求,那我是不能答应的,主傅~” 博山炉氤氲着淡淡的烟气。 司徒景等着自己主傅的反应,可能是生气、责备又或是失望。 然而都没有。 她只是平静道,“无论如何,殿下都不能改变主意吗?” 司徒景笑不达眼底,“也不是不行……只要主傅你明日便入宫,日夜都呆在我身边如何?” 毕诺眉梢微动,这要求…… 便是要她光明正大承认她们的关系,从此打上她的印记。 毕竟这年头,主傅可不是日夜不离,除非是两人有别的关系。 “恕诺不能答应。” 司徒景不再说话。 凤眸静静与她对视,眼中的东西看不分明。 大殿内,气氛一时沉静,两人身处一室,竟无形中仿佛多了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 主傅走了。 走的时候没有带琴。 司徒景静坐了会儿,又来到绿绮跟前,她信手弹了弹,却不成曲调。 她闭上眼,似乎在平缓什么,但片刻后,突然睁开眼,伸手将琴弦扯断,锋利的线割破了肌肤,血红的液体顺着指尖滴落。 这就是没用的下场。 第094章 94 毕诺从宫里回家, 见到了久没见到的人。 容方回来了。 “女郎,固郎君就在待客室等您。” 一段时间不见,曾被玉怜取笑如石头般的女姑变的真如石头般沉稳了。 毕诺清洗了下手脸, “你先休息,我去见他。” 从侨州到洛阳几日路程,必然是累了。 她的想法时常不述于口,但容方却知道她定然是为了体贴自己。 将拭巾递到女郎手上,容方低低道了声‘好’。 她总是很听女郎话的。 毕府的待客室离厢房不远,转过几个回廊后就到了。 洁白的裙裾像浪花, 翻过门槛,抬眸便与一双犀利的眼睛对上。 被门房形容貌如乞丐的郎君已经换过衣物, 整理过发髻了, 他脊背挺直的坐在苇席上。 剑眉星目, 肩宽臂鼓, 是与洛阳士人完全不同的硬朗风格。 毕诺在他对面坐下,倒了杯茶给他。 这是洛阳士族的待客方式, 高贵雅致, 然而郎君是生于旷野的马。 他将茶放到一旁, 直言道,“我名固钧, 雷霆万钧的钧。” 他今日会坐在这里, 自然是知道眼前这位女郎是谁了。 毕氏阿诺。 一颗于洛阳绽放的璀璨明珠。 也是可笑…… 他曾拜倒在那么多位君子门前,最后收留他的却是这样一个女子。 他心绪复杂, 毕诺只恍若未觉。 她的声音如廊下清风, “郎君可是固从将军之子。” “然……” 固家世代为晋据守边疆, 固钧的父亲固从曾是晋国名将。 但这一切在十年前,发生了改变。 胡人入侵, 固父身死,三州失守,固氏除名。 这十年,活在沦陷区的固钧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为父报仇,收复三州。 “……我从小就与父亲在马上纵览三州四湖,时时登高望远。我熟悉三州的每一寸土地,也清楚胡人的每一个习性,同样,也继承了父亲的才能,只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给我一个机会。 郎君哑然收了声,不愿用太过卑微的方式祈求……可如今…… 他有些艰难,想证明自己,“我并非纸上谈兵……” 过去十年里,他凭一人曾在沦陷区拉起了数万人流民队伍,所到之处屡有胜绩。 但后来…… “……后来我的‘好兄弟’趁我南下入晋游说之际,带着全部人马叛投了胡廷……” 当他在雍州听到这个消息时,连夜赶回了沦陷区。 哪怕最后,他带着仅剩的几个兄弟潜入了胡营,杀了叛徒,又全身而退。 但这十年的运营却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风霜在他的肌肤上留下了痕迹。 尽管他的叙述足够轻描淡写,但他的眼中同样留下了无法消磨的郁迹。 毕诺将他手边已经冷却的茶水倾倒在茶具上,随后又重新填满。 一冷一热的茶,好像在告诉他,病树前头万木春。 “郎君的才能在《抗胡十策》里,诺便已经知晓——” 女郎声音平静,可固钧却放轻了呼吸。 直到她道,“请问郎君,如今可还愿为晋国效力?” 一路诘难的郎君,似乎只为这句话,等真正听到时,心中莫名一酸,但同时又飒然一笑。 “男儿到死心如铁。” 他的志向将永远如一。 女郎举起了茶杯,与他遥遥相敬,墨色的瞳孔中,似乎已经读懂了他的千言万语。 “看试手,补天裂。” 心中徘徊多年的郁气仿佛被清风抚慰。 固钧仰头一笑,尽饮了此杯。 府中来了客人。 晚膳时,毕夫人便代夫邀固钧在正厅一起用膳。 毕诺因为喜爱看书,时常废寝忘食,在自己院中有小厨房,所以快有十来日没与他们一起用膳了。 于是不知,这几日毕府的食谱有了大不同。 银制的餐碟精美地摆放着白术、山药、大豆、板栗、核桃等在这个年代算是十分珍稀的食物,但并没有谷饭及热食。 叔母刘氏介绍道,“此餐名为辟谷餐,近来在洛阳十分流行,起源于天师道的食补之法,有止绝臭秽、体粮清肠的好处呢,固郎君且试一试。” 固钧常年生活在边境,对食物一事并不挑剔,他的观念便是有得吃就行。 所以道了一声‘多谢夫人’,便开始用餐,全程表情不变。 这让毕希大失所望。 她还指望着因为客人吃不惯而使母亲换食谱呢。 这些东西吃的她嘴里都没味了! 期待的目光又暗暗落在姐姐身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而她的姐姐是个十足的礼仪派,不可能在这种事上,当着客人的面,令母亲无颜。 毕诺夹了块山药,放入口中。 ‘辟谷餐’偶尔食用,确实有养生作用,但长久下去就会营养单一。 不过相比食物,她现在更感兴趣的是天师道的问题。 天师道在几年前发源于钱塘,自称传于老子,凭着一本《老子想尔注》在江南十分盛行,有‘东土豪家及都下望族,并事之为弟子’的盛况。 自从皇陵事件之后,司徒刑也开始信奉起天师道。 原本只在江南盛行的道派于是就慢慢渗透到洛阳来了。 天师道目前广为流传的修炼之法有三方面。 食补、丹药及男女合气之术。 皆是描述凡人如何延年益寿甚至成仙得道的方法。 在世界线里,天师道也不是省油的灯,胡人入侵后,晋人水深火热,此时天师道便以救世的名义,带领大批信众造反。 这般里外夹击下,加速了晋国灭亡的速度。 不过……天师道能吸引那么多信徒,根本原因也与当下的社会制度有关。 除开小部分贵族,是为追求长寿渴望成仙。 大部分贫民则是没有办法,只能把希望投入到虚无的宗教世界中。 毕竟如今大部分田地皆被世家吞并,寒门尚且找不到出路,何况更加艰难的平民们。 和平时或许还能维持平稳表象,但当天灾人祸降临,自然就穷则思变了。 所以天师道的处置还得徐徐图之。 用完膳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安置好固钧后。 毕诺回到书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到角落里放着的那架她从南阳后再没换过的老琴,想起今日从宫中出来忘记把绿绮带上了。 小公主脾气乖戾。 还望绿绮不要被迁怒才好。 白玉般的手指挑动琴弦。 凤求凰的谱子并没失传,不过她弹得也不算熟练。 但她想要学什么总是很快的。 半刻钟后,旖旎婉转的曲子,便在她手中慢慢成型。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伴随着琴声,雕花的窗外渐渐有了雨雾。 长乐宫烛火摇曳。 夜风和着雨从窗外飘进来,司徒景也不让人把窗户关上。 如今的长乐宫空荡荡的,男宠也被遣散了。 宫娥们远远站在大殿角落,仿佛是一个个长信宫灯,躬身静气的不像活人。 毛毛细雨贴到肌肤上,黏腻腻的,令人烦闷至极。 金戈的声音没有起伏,一板一眼汇报着司徒刑的消息。 “……陛下每日与严道长研习房中术,声称通过男女交合,可积精成神,神成仙寿……” 这些东西对于未婚女子来说还是相当劲爆的。 惠姑听得坐立不安。 而金戈则面无表情,甚至还描述起了,陛下是如何在严道长的指导下,与宠妃交合。 那妃子又是如何羞愤欲死。 金戈讲完后,递上来一本有天师道秘籍之称的书籍。 上面明晃晃的三个字——素女经。 司徒景撑着下颌看着窗外,并没伸手去接。 惠姑于是代为接过,随后小心放到她身前的小几上。 惠姑看了眼《素女经》封面那明显就不正经的图,小声道,“这般淫.秽之术,也不知为何有那么多信徒?” 金戈不说话。 而一直没开口的司徒景,却道了声,“因为他们都有弱点。” 庶民活的辛苦,便信奉天师道,盼望着只这一世吃够了苦,下一世就能投个好胎。 贵族生活无忧,便信奉天师道,用养神、养食之道,盼望着能健康长寿。 而更甚者,比如她的父皇,娇奢淫.欲惯了,又想得道成仙,道长们便研究出了对口的修炼方式,那便是丹药与采补。 百无聊赖,她翻开了小几上的那本素女经。 开篇便是诸如‘凡人之所以哀微,皆伤于阴阳之道尔’…… 这般危言耸听的话语也有人相信。 司徒景轻嗤一声,手中书页如流水般翻过。 但当一句话出现时,‘久与交接,女子情深且不移’,她的动作微有停顿,但很快还是合上了这本书。 浓密的眼睫遮住了神色。 她道,“无稽之谈。” 第095章 95(世界一番外) 21:45 距离下播时间只有十五分钟了。 祝景退出游戏界面, 不再开下一把,这个时间,按惯例, 是用来与直播间粉丝聊天的。 弹幕绵绵不绝,说什么的都有。 祝景扫眼过去,却还是精准在一堆弹幕中捕捉到了她和毕诺CP粉的弹幕。 【阿景什么时候能和诺诺合体秀一下恩爱啊!好想看,55555】 不过也只是一眼。 下一刻,那点游离的注意力便又重新收了回来。 祝景眉眼含笑与房管继续聊起TOR战队今年新招的天才射手来。 尽管她已经退赛两年了,但作为TOR的灵魂人物, 与半个老板,TOR有什么人员变动, 队粉们还是会跑到她直播间询问。 但……今天似乎是逃不过一个名字了。 房管陶姐是祝景的老粉丝了, 聊着聊着, 突然来了句, “我记得阿诺以前也喜欢玩射手吧。” 两人认识之初,还是因为一把小精灵与猫咪呢。 勾起的唇角微顿, 祝景垂下眼睫, 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已经喝空的矿泉水瓶。 塑料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变形, 发出‘咯吱咯吱’刺耳响声。 屏幕外的CP粉们还满怀期待看着她,指望能捡点糖吃。 然而半晌, 屏幕里轮廓精致的女人, 却只‘嗯’了一声,便又把话题漫不经心带过了。?? 这态度…… 【该不会分手了吧?】 屏幕划过这样一条弹幕…… 一石激起千层浪。 祝景现在的粉丝体量和顶流明星是一个级别了。 而毕诺, 尽管很少在网络上露面, 可梦境游戏作为国内游戏行业龙头, 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她的事业粉更是数不胜数。 【胡说什么呢!】 【毒唯能不能滚啊, 人家两个好好的,你们就盼着人家分是吧!】 维护的弹幕接踵而至,却仍是有一些讨论。 【她们两好久没互动了】 【从采访上看,毕诺好像经常出差】 不过这样的讨论,稀稀落落,转瞬就又会被粉丝们维护的弹幕掩盖过去。 关于两人的感情,当场唯一的知情人祝景,却仍是什么都没说。 她看着满屏幕的节奏,本就厌怠的情绪更浓了些,最后扯了扯唇角,挥手道,“今天就到这吧,下播了。” 转眼,就只给观众们留下一个黑黢黢的直播间。 繁华都市的夜晚,没人抬头看清冷月色,却有LED灯下热闹的‘夜色’。 祝景的朋友向来很多,她想要消遣,一场酒局很轻易就组起来了。 ‘夜色’的包厢里。 一群人玩的沸反盈天,地上、桌上,是大量喝空的昂贵酒瓶。 几轮行酒令下来,祝景微醺。 她从场上退下来,找了个角落,撑着脸颊,无所事事看着昏黄灯光倒映在自己的酒杯中。 手腕轻摇,酒液如起伏的波涛,但无论如何翻滚,也只能被困在这透明酒杯中,寻不到出路。 手机上弹出经纪人王姐的消息,骂她都快三十的人了,怎么做事还那么随心所欲。 祝景不得不特意放下酒杯回了她一句,“25。” 真没有这样四舍五入的道理。 大概这话威力太大,王姐也不在回消息。 祝景看了几秒,黑漆漆的无人在意的手机屏幕,最后扣下手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台上的人在唱伤感情歌,一群人皆在台下附和。 祝景坐在高脚凳上,眼眸悠悠,在一群妖魔鬼怪中,显得格外忧郁些。 朋友带来的女伴见她身影寂寥,酒杯也空了还不自知,便走近帮她倒酒。 酒液从瓶口流出,却被一只手挡住。 祝景握住了杯口。 她没有看女伴,但不接受亲近的意思却很明显。 女伴咬唇,觉得受辱。 尽管她是被祝景朋友带来的,可她不是那种玩伴,而是朋友的追求对象。 平日里也是被好声好气哄着的人。 况且……她也不是那种意思。 她知道祝景有对象,这是众所周知的。 她只是……带着点追星的态度。 所幸朋友发现的快,她笑嘻嘻大步过来,抽了几张纸巾盖到祝景沾上酒液的手背。 接着便揽住女伴的肩哄道,“宝贝,给我倒酒就行了~你是不知道,这家伙妻管严呢,在外面那是一个守女德,”她表情夸张,打消原本生硬的氛围,“生怕诺总看到吃醋呢,哈哈。” 提到毕诺。 女伴眼睛一亮,也将刚刚的插曲抛之脑后,“诺总也会吃醋吗?” 外人对她的印象总觉得是个很成熟稳重的人呢。 朋友哈哈大笑,“她也是人,怎么会不吃醋啊,阿景,你说是吧?” 祝景用纸巾擦拭着手背,形状漂亮的唇勾起点弧度。 似乎也也觉得这问题可笑。 当然可笑。 毕诺。 怎么会吃醋呢? 如果真有那时候,她也只会离开而已。 所以…… 她不能让她有任何的机会。 纸巾将手背重新擦拭光洁,但似乎仍然留有残痕,祝景盯着看了片刻,还是起身去了卫生间。 去了卫生间,却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在祝景朋友们眼里,毕诺是个完美女友,有钱,不约束伴侣,不在外沾花惹草,对她的女友是祝景这件事也从不遮掩。 但只有祝景知道,她是很好,可是……她离了她,也还是可以那么好。 再回来时,台上的伤感情歌已经结束。 台下已婚多年的朋友被围着讨要维护婚姻的方法。 朋友带着些幸福肥,微笑着讲述。 祝景并不掺和,独自喝着酒。 手机里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日的互道晚安。 再往上翻,却可以窥见,几乎每次对话,都是她主动发起的。 一旦她不再主动……就如今天,手机上就可以再没有她的一条消息。 哪怕她知道,梦境上市后,她真的很忙,可是…… 或许是她不知足吧。 她应该知道,理智的大人,就当如毕诺那样,感情只是生活的调剂,而不是全部…… 祝景喝多了。 她酒品不错,就算人醉了,也不喊不闹,只宛如睡莲一朵。 朋友们商量了半天如何安置她,最后还是决定给毕诺打个电话,让她来接人比较妥当。 刚拨出电话—— “别打。” 本以为都睡着了的祝景突然睁开眼。 她拿过朋友的手机,“她在国外。” 她嗓子还带着些纵酒的沙哑,低头目光落在屏幕上的‘毕诺’两字,一顿后,轻声道。 “……打也没用。” 可尽管这么说,她却始终没有按下挂断键。 朋友们彼此交流着眼神,不说话。 空气也沉寂了两秒。 然后,电话通了。 “喂。” 凌晨两点。 电话那头的女声依然清醒又冷冽。 像一滴急需的冰水滴在滚烫的眉心。 激地祝景眼睫一颤,她握着手机,被酒精过分滋润的唇瓣翕合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朋友替她着急,暗自猜测两人是不是闹了矛盾。 “说话呀。” 祝景垂眸,不开口。 电话那头却已经猜出了什么。 “阿景?” 龙舌兰虽然度数不低,可只要祝景不想醉,她总是能保持清醒的。 她抿了抿唇,沉默两秒后,又轻又低地应了一声, “嗯……” 像是这夜里一片不甚重要的乌云。 她告诉你,她是乌云,但也真的不必在意,她很快就会等到第二日,再次晴朗起来的。 对面似乎也真的不在意,语气如常问道,“跟朋友在酒吧玩吗。” “……嗯。” “喝了很多酒?” “……嗯” 她像一个应声工具,越来越有气无力,闲着的另一只手也转移注意力地摆弄起酒杯。 包厢里的蝴蝶射灯,转着圈将光线送到她脸上。 白皙的眼睑上倒影着纤长的眼睫,整个人显得又落寞又平静。 “你朋友给我打的电话?” “嗯……” “……” “……” “想我吗?” “嗯…” 祝景无意识应了。 应完后,才反应过来她刚刚问的什么。 下一刻她眼睫掀开,唇渐渐抿直。 两军对垒的敌人突然使了诡计,一方输的很不服气。 电话那边却轻笑一声。 不等有人恼怒,便又问,“我来接你,好吗?” 摆弄酒杯的手一停,“……你回国了?” 女人声音如流水,能抚平一切浮躁。 “刚下的飞机。” “你回国为什么不告诉我?” “或许是……想给女朋友一个惊喜?” “不是惊喜。”她说的既倔强又肯定。 “对,我忘记了。我的女朋友……有些敏感。” “……谁敏感了。”凤眸氤氲着亮意,在蝴蝶灯下,美的惊人。 围在旁边的朋友们听了个大概,觉得牙都快酸掉了,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散了散了,差点以为她们要分了呢。” “就祝景那不值钱的样子,真分手了,估计不是喝闷酒这么简单。” “就是就是。” 毕诺是半小时后到的。 那会儿祝景喝过蜂蜜水,酒意散了不少,朋友们在另一边玩牌,她就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毕诺进来时,她是第一个看到她的人。 女人站在入户的射灯下,深蓝色的西装裤在她腿上笔直又修长,外套闲闲挂在臂弯,白色衬衣露出了一节不戴任何首饰的光洁美项。 察觉到她的目光,她转眸看了过来。 那对世间最珍贵的墨玉注视了她片刻后,莞尔一笑。 很神奇,哪怕相恋好几年了,可每一次再见到她,祝景总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又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鲜活又雀跃。 甚至……都快不属于自己了。 她不争气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这个动作,倒是令女人误解了,她迈步到她身前,弯下腰,一双眸子广阔如海,却又只倒映着她的影子,“不舒服吗?” 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祝景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偏开视线,摇了摇头。 毕诺上下扫了扫她,确定她不是逞强后,便也不再多说。 接着祝景就这样失去了与自己女友再说话的机会,只得到了一件和着室外冷风的西装外套。 毕诺在生意场上都是被交口称赞的人,在祝景的朋友们面前,更是令人如沐春风。 半小时后。 祝景抱着外套,靠在门口,眉眼冷淡,浑身透露着一股无声的催促之意。 其余人挤眉弄眼,毕诺弯了弯唇角,与她的朋友告别。 朋友们对她的称呼也从之前的‘诺总’成了‘诺姐’。 “诺姐再见!”“诺姐开车慢点啊!”“下次一定要约啊!” 等告别完毕诺,众人目光最后落到祝景身上。 良好的气氛一变。 “小气鬼!”“忘恩负义!”“赶紧消失!” 倒也怪不得是祝景的朋友。 不过祝景更是个脸皮厚的,被众人讨伐,眼皮都不带掀一下的,只注视着毕诺朝她走来。 天气快入秋了。 车窗外的冷风拂面,带来些贪凉的快意。 不过祝景没能感受太久,车窗就被人缓缓升了起来。 就像这人平日里一样,外人只当她温柔又包容,实际却是坚定又霸道。 车停靠在了路边。 她说,“坐我身旁来,阿景。” 祝景低头玩手机,假装没听到。 在车库里,她坐进了后排,因着当时有外人在场,毕诺只是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但这会儿出了街道,就开始计较了。 毕诺从后视镜里看着她,修长的手掌闲闲搭在方向盘上,不疾不徐,安静等待着。 可惜结果并不如意,几息后,手掌扣开了驾驶座的车门。 关门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还是令车内唯一剩下的人,心跳空了一拍。 祝景捏着手机的手,骨节微微泛白。 但想也该知道,毕诺又怎么会把她单独留下。 身侧的车门打开,她被拥进了怀抱。 这个怀抱还带着航空时的香氛味。 混合着茉莉花、香柚的气味,无声讲述着这个人曾经有过一段长途跋涉。 祝景鼻尖微酸,手机滑落,指尖依恋地捏住了她的衣角。 车门重新关上。 毕诺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这次她似乎是真的离开太久了。 从昨天祝景反常问起她工作上的事,她便意识到,她该回来了。 “我很抱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不要道歉,是我……” 祝景环住她的腰,慢慢收紧,如果可以,多想融进她的身体。 快要溢出的感情无从宣泄,最后,最后也只化为轻轻的一句,“是我太想你。” 为所欲为惯了的人,却笨拙地学着体贴。 毕诺伸手贴了贴她因为贪凉而微冷的脸颊。 片刻后,低头寻到了她的唇,淡淡的蜂蜜味道氤氲在柔嫩的唇瓣上,伴随着变化的呼吸,她轻轻研磨品尝着。 “我们早点回家?” “嗯……” 月光洒在地板上。 说她敏感是有缘由的。 或许是因为,她总能察觉到她游离于这个世界的疏离。 又或许,仅仅是指,她能轻易被她挑动的爱欲。 毕诺手指轻轻从她脊背划过,同时也明了了她贪凉的缘由。 灼热的体温,带着酒意的放纵,于是…… 恨不得化成一簇烟火,与自己爱的人,一起燃烧殆尽。 可烟火率先击破了她自己。 月光下,那双弧形美好的凤眸隐隐泛着水光,她咬在爱人的锁骨上,说着平日里不可能说出口的话,“你都不说想我!” 毕诺整理着她耳边的碎发,声音如月色,“如果不是想你,我今天不会回来。” 她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可是……为什么,你从来不说。” 分隔两地后,不,是自从她们在一起后,她过于吝啬的表达,总让她耿耿于怀。 毕诺沉默了片刻,“我的生活太过无趣,不知道与你说些什么。” “哪怕是一个句号……” 祝景抬起头,与毕诺对视。她的眼睛幽静深邃,看上去似乎什么都明白。 要在这样能看透的目光中剖析自己,是一件很羞耻的事,不过没关系,她是祝景啊。 “哪怕是一个句号,只要让我知道你也在想我。” 她说不出‘你别再离开B市’的话来,就只有这样一个要求。 然而毕诺没有回答。 她的神色太平静,祝景难以看透。 所以她才总这样,不停地想要从别的地方也找到她爱她的证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祝景失落地以为,这个话题会被忽略掉时。 “好。” 她答应了。 不期然,祝景脑中想起了今晚那个被围着的已婚朋友说过的话。 你们把爱情想象成一个盛满水的罐子……时间或者摩擦,会让罐子里的水变少,那也没什么……再做些什么,让罐子变满就是了…… 她的另一半,不再向这个罐子加水。 但没关系。 她还有很多很多的爱,只要她还活着,她就可以一直向这个罐子加水。 直到最后满的都溢出来了。 那时候,她们的羁绊,就可以超过其他所有人。 王姐说祝景做事随心所欲真不是开玩笑。 她时常在直播时都是按心情发挥。 昨天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就黑脸挂了直播间,现在网上已经开始传祝景和毕诺分手的事了。 “你是我祖宗!所以你们到底分没分手?” 祝景隔着玻璃门,接电话,听到这个词就眉头一皱,“怎么可能分手。” “那晚上直播,你让毕诺——”王姐话没说完。 “不行。”祝景便挂了电话。 毕诺两年前就淡出网络了。 她不喜欢做的事,她不愿意有一点勉强。 玻璃门对面,毕诺端来了早餐,见她面色不好,挑眉问道,“怎么了?”* 祝景接过餐盘,转手就放在身后桌上,接着搂住她的腰,像只粘人的大型犬,又要贴又要摇,“没什么~”尾音荡漾,恢复如初。 傍晚六点,祝景要开始直播了。 她特意先去看了毕诺一眼,见她正在客厅试玩游戏,这游戏是梦境前段时间投资的一个小游戏公司做的。 游戏的人物和动作都很萌,不时还有‘bia唧bia唧’的音效,而气质优雅的女人靠在沙发上,一脸冷静玩它的时候…… 祝景不想直播了。 她想贴贴! 但是……看着自己事业心极重的女友。 祝景迈着沉重的步伐,去面对黑子们的狂欢了。 【石锤分手了!你们看她脸色多难看。】 【让你天天游戏里骂人,没素质!被甩了吧,活该!】 【两个就不是一路人,我早就说过了!】 祝景扯了扯唇角,一边打开游戏软件,一边道,“没分手,谁再说我们分手,出门买菜必涨价啊。” 【你小学生吗???】 【别装了祝景,哭出来吧。】 【就算没分手肯定也快了!祝景天天在这儿演独角戏,自己不觉得尴尬吗?】 “我演你妈。”说了没素质,就是真没素质,她张嘴就来,“你妈就是独角戏。” 一边说还一边熟练地登上游戏账号,业务能力也是很能打了。 “什么独角戏。” 一道不属于祝景的女声突然出现。 狂风暴雨般的弹幕都明显有了一片停顿的空白。 祝景回头,就见毕诺站在门口,她那个角度,直播间并不能看到,但能听到她的声音。 她下意识阴谋论,眉心一皱,“是不是王姐给你打电话了?” 毕诺挑眉,“没有。” 她本来只是想在门口看看,倒是因为她这句话确定她有事了,而且这事还与她自己有关。 她迈步走过来。 看直播的无论白子还是黑子,这会儿都目不转睛等着那个女人出现。 结果才出现半条腿,摄像头就被人用手按住了。 “我在直播呢。” 祝景的声音软的不行,哪里有平日的嚣张! “我知道。” 毕诺的声音距离麦克风又近了些。 弹幕在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把手拿开,我们要看阿诺!】 毕诺看到了这条弹幕,拿开了祝景的手。 祝景抿唇,不怎么高兴,但既然都来了……她反手牵住了毕诺。 毕诺由着她牵,目光落在她专门播放弹幕的竖屏上。 屏幕上刷过大片问好的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诺唇角弯了弯,风光霁月不过如此。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弹幕跟小学生告状似得,一股脑的往外说,无论分手,还是黑脸,全抖了出来。 祝景看的手指弯曲了,尴尬地。 毕诺捏了捏她的手,饶有趣味的样子,“我们没分手。至于黑脸——” 她说着回头看了祝景一眼。 祝景偏开头,耳尖微红。 “大概也只是因为太想我了吧。” 当天的热搜榜,两人的名字就没下过前三。 祝景又得了一个外号,黏人精。 王姐也转发了,配了个冷笑的表情,谁让这家伙一开口就是冤枉她! 入秋那天。 家里叫吃饭。 毕泽带了女朋友回来,不是游戏圈的,居然是个学舞蹈的姑娘。 姑娘看上去文文静静,内里却是个热情的川妹子。 吃过饭后,毕父、毕母,川妹子,再加上祝景,四个凑了一桌开始打麻将。 毕泽搬了把椅子,坐在女朋友身后,一张嘴就没停过,十足的小人模样,指点着女友割了几把后,得意洋洋抬头,却对上祝景意味深长的眼神。 还不等他明白过来。 祝景的下家,毕母就笑开了花,“和牌!” 而祝景则一脸羡慕道,“阿姨的手气真好。” 毕母跟她其乐融融的,“小景就是阿姨的福星妮!” 毕泽还没懂。 川妹子先懂了,然后使劲掐毕泽大腿。 祝景摇头,微笑。 这玩的不是牌,是人情世故,年轻人,要学的还很多呢。 打了没两把。 天空开始变暗,花园里的种的桂花树都一阵阵的吹落到牌桌上。 “要下雨了!快回屋吧!” 毕泽是跳起来讲的,没办法,再打下去,他大腿要废了。 几人开始收拾牌桌,祝景分心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想看到的身影。 她收回目光继续收拾牌桌。 却被川妹子推了推胳膊,小姑娘笑的开朗,“景姐,这里我和阿泽收拾就好了,你快去找诺姐吧。” 祝景略微迟疑。 毕泽撇嘴,决定不计前嫌,“她在二楼小花园看书呢,你再不快点去,凭我姐的专注力,得淋成落汤鸡才知道下雨了。” 实际是夸张了。 毕诺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迟钝到,淋成落汤鸡时,才知道下雨了。 只是她却又确实在预告的雨滴到达后,停顿了几秒,才站起身。 她放下书,目光看向远处。 浑身依然带着那股超脱世界的疏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祝景的手机响了一声。 大概是听到了动静,她回过头,身影孑然与蒙蒙的雨雾快融为一体。 可祝景看到了她的眼睛。 还有那条带着特殊提示音的信息。 “。” 第096章 96 一场秋雨后, 长乐宫花园小径上铺满了凤凰树金黄色落叶。 扫洒的宫娥们,悄无声息将这些落叶清理干净。 王城于是又是那个精美奢靡的王城了。 昨日还忧心过的绿绮,这会儿毕诺已经看到了它的下场。 书房内, 名贵的古琴被人潦倒地扔在琴案上,弦已经扯断,作为琴身的木质也微微开裂。 毕诺看了一会儿,若有所觉回过头。 姗姗来迟地公主殿下,已默不作声站在门口,神色莫名地看着她了。 两人目光对上时, 公主弯唇一笑,“主傅。” 她语气轻松, 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就像这琴, 有些东西坏了便是真坏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诺开始思考, 她这样做是对的吗。 从前, 她孤身走上帝星,这期间对她来说, 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以利用的。 就像一场丛林游戏, 只要能达到她的目的, 所有东西都是筹码。 但现在,她犹豫了。 这一次阿景的身份与前两次不同。 她成长在王城, 没朋友, 没长辈,是一个孤岛。 她不知道正常的感情是什么样。 她的主傅如何做, 她便将此奉为圭臬, 以为本就是如此。 但……爱应当是没有条件的。 这一世身为她的主傅, 理当有引导的职责。 况且,阿景甚至还没及笄, 仍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 思绪流转间,她眼中的小姑娘已经走到她身前。 “主傅。” 她不容人忽视,再一次唤道。 她看出了毕诺的出神,那双点漆般的眸子总是轻易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这世间的事是那般无趣,为什么却被她看的如此重要呢。 还是说……只是她,太过不重要了而已。 唇角不为人察觉地下压了点弧度。 不过……就算如此,那又有什么关系。 她从八岁起,就已经知道如何让自己在王城变得重要起来,不是吗。 这一次,不过是将王城换成了主傅罢了。 “昨夜休息的好吗,殿下。”毕诺开口打破了两人古怪的气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司徒景扬唇微笑,反问道,“好,如何会不好?” 她是如此明目张胆地说着谎话。 不过是料定了主傅不会追究。 也果然,毕诺转了话题,她回首看向琴案上的绿绮,“殿下还想听凤求凰吗。” 昨日被拒绝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当事人却已经若无其事般再次提起。 司徒景笑容浅了点,看向毕诺,她眨了眨眼,模样无辜,“可绿绮已经被我不小心给弄坏了,所以……还是不听了吧。” 毕诺不再说话,沉默几秒后,牵起了她掩在锦袖下的手。 公主的五指白嫩细长,但指腹上又如她所料的留着一道黑红的伤痕。 显然是扯断琴弦时留下的。 难说是什么情绪。 明明知道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可若有若无的怜意,还是令她忍不住,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肌肤。 “只要你想听,我便可弹给你。” 她声音如玉石,清凌凌的,又冷又温柔。 但现在的司徒景只觉得那温柔都是如圣人一般的假象,只有冷才是真实的。 她笑了一声,将手从毕诺掌心抽回,重新掩在自己宽袖之下。 这伤不是她用来博取同情的工具,她不需要。 “打一巴掌,又给我枣吃,”司徒景一双凤眸盈盈若有光,红润的唇瓣轻咬着,声音妩媚,像罂粟般,带着点邪恶的撒娇,“主傅真坏啊~” 这话毕诺倒是无从反驳。 也不需要她反驳,司徒景便话音一转,带着些嬉笑道,“不过——” 她悠悠伸手,环住毕诺的颈项。 绣着云纹的华丽锦袖飘然滑落,两节皓腕与纤长的颈项紧紧相贴,“相比听琴,我如今更想要的是——主傅住到我的长乐宫来~” 她身上的沉香味,暧昧地通过体温,传到毕诺的身上。 毕诺垂眸,沉默几息。 就在司徒景以为又会被她无情拒绝时,她抬眼,扶住了她的腰,“待你及笄可好。” 刻意靠近的呼吸停止了。 司徒景看着她,很想从她的眼神里看出真假。 “你……” 她的话音刚起。 门外传来了惠姑的声音,“公主,皇后派人来长乐宫了。” 第097章 97 皇后? 听到这个名字, 两人视线一对。 皇后杨氏,在洛阳,并不是个存在感很强的人物。 这里并不指她人不重要, 而是从她嫁入王室后,便甚少有消息传到宫外。 她对丈夫司徒刑的态度,也多是视若无睹,除了让毕诺进宫的那次。 但这一次…… 关于皇后的来意,思绪一转。 司徒景松开了勾着毕诺的手,唇角微微上扬, “说来,皇后和主傅一样呢……都说要待我及笄~” 至于皇后所言待她及笄是为何事, 司徒景转身, 却没再说话。 回到长乐宫正殿, 出乎意料的是, 中宫侍女们此次前来所为的对象,却不是司徒景。 “娘娘游览华林园时突然念起毕主傅, 想见她一面, 还请公主通行。” 独坐高台上的司徒景, 闻言挑眉,在这意外之举里, 敏锐觉得有些不对。 她语气平静, “恕颍川不能从命。” 中宫侍女对此也不意外,毕竟司徒景除了在晋王面前, 几乎不掩饰她的乖戾。 侍女叩首道, “常听闻主傅有独见之明, 公主何不问问她的意见呢。” 她说此话时,毕诺就以属臣的身份, 站立在司徒景的身后。 但司徒景并不回头,撑着侧脸,向下睨视的目光里,带着股孤行己见的味道,“此事不需要——”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殿下。”身后传来的两个字打断了她的话。 司徒景抬眸,余光里只见,女郎从她身侧走下,广袖上的双鹤菱纹在她的眼前栩栩如生。 她对侍女们彬彬有礼,“烦请诸位为诺引路。” “是。”几人喜上眉梢,面上的表情并不难看懂。她们在想,主傅果然明事理呢。 司徒景突然就自嘲地勾勾了嘴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随即起身,也不说送客,衣袖轻拂,转身便消失在大殿帷幄之后。 毕诺回头,便只看到她影影绰绰,越来越远的背影。 她知道她是想为她一力揽下得罪皇后的罪责,护住她。 但她实不是需要庇护的娇花。 不过这一行径,只希望小公主不要暗自骂自己是白眼狼才好。 华林园作为皇家林园,奇花异草不胜其数。 硕大的百年银杏,摇曳着金黄色枝叶,旁观着这座被历任至高权力者们占据的王宫。 毕诺到时,皇后杨氏正用一把银制小剪,修善着一簇美人樱。 火红的花蕊流出汁水,溅到了她的指尖。 侍女便如临大敌般拿出洁白的绢丝替她沾拭。 雍容华贵的妇人一边接受婢女服侍,一边悠然道,“海棠花高雅,美人樱却艳俗,两者实不该同流合污,”说完她过回头,看着毕诺微微一笑,“毕女郎以为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银杏的落叶迎着风飘落,女郎眸光如秋季的天空一样高朗。 “娘娘不知,海棠花又名断肠草,而美人樱,在民间却又有幸福和美之意。可见,高雅与艳俗,也只是人赋予它们的意义,并非它们的本质。” 杨皇后摇头轻笑,“早就听说毕女郎才貌双绝,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娘娘过誉。”她尽管这么说,但神色坦然,看不出谦虚或得意。 云淡如风,可称贤媛,或许还不止于此,如今洛阳最顶级名士圈里也有她的姓名。 杨氏情绪复杂地收回了目光,花园里重新响起了修剪花草的咔嚓声。 她年轻时,作为于世闻名的杨氏嫡女,也曾渴望成为这样的人。 但后来,她嫁进了皇室。 她猜测过自己夫君许多,或许是闻名于世的清流,或许是放旷不羁的狂士,却唯独没有想过是好色无能的司徒刑。 不过……这也不错。 为了家族永立巅峰,她觉得自己做的是值得的。 所以,同样的—— “未来的晋国,正是需要你这样的主母。”她说出这样的话,她相信没人能够拒绝。 这许诺分量很重,以至于空气中都落针可闻起来。 华林园并不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场所,周围侍奉的人很多。 但杨皇后就这样,一边剪花,一边说道。 是全然不介意,又或许是有意。 毕诺沉默。 杨皇后也不需要她回答。总之,她是志在必得。 “几日后杨氏有宴,是瑾之的及冠礼,宴会帖子你叔父一家应当也收到了,届时你们一起,早些时候到。” 毕氏本是不够格进入他们这样顶级世家的邀请名单。 但现在,杨氏显然有提拔他们的意思。 “至于主傅这个职务,我便替你辞了。你若喜欢教授,等生下皇子,自然有你教的时候。”眼前的海棠修剪完毕,杨皇后的目光又落到旁边的金茶花上。 “‘主傅’乃公主属臣,此事恐怕还需告知她。”毕诺声音淡淡,听不出态度。 原本悠闲的杨皇后,听到‘公主’两字,像是被什么东西恶心到了般,皱了皱眉后,又缓了表情,“不必,她马上也没精力顾及你了。” 这话倒是别有意味。 毕诺扫了眼周围林立的侍从,不再多言,行礼退下了。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花园小道,杨皇后放下了花剪,意兴阑珊对旁边侍女道,“瑾之及冠,也是时候该入朝,帮太子了吧。” 侍女小心扶着她的手,应和道,“郎主应该也有这个意思吧……” 第098章 98 从华林园出来, 已经快酉时了,晚秋初冬,天色暗的快。 毕诺到毕府时, 门童已经将灯笼挂上了。 便是这时候,也有老仆特意等在门口,见她从马车上下来道,“郎主吩咐女郎归家后便去书房寻他。” 毕诺点头,自去了书房。 书房里叔父毕崇本在奋笔疾书,听到她的脚步声, 抬起了头,没有任何寒暄, 直入正题道, “冉公今日让我给你传个口信。” 毕诺在他书案对面的蒲团上坐下后道, “叔父请讲。” “他说颍川公主所言之事, 他们同意了,不过……”毕崇常年写满严肃的脸上此时有些复杂, “左路兵首领能换, 但驻守地当下不能改, 除非雍州的战事结束。” 毕诺理了理衣袖,从中得出一个信息, “雍州都督定下了?” 毕崇沉默一瞬。 这些若不是冉公告知, 是连他都不能知道的消息,而他的侄女却能知微见著。 “是, 雍州都督由大司马推荐的前荆州刺史担任, 而你的好友卢逸风, 也将任雍州武义都尉,三日后, 与都督一同前往雍州述职。” “武义都尉么,倒也不错。”比原本想的官职更高,至少属于雍州前三的人物,看来卢家便是失了卢远将军,在朝堂之上仍然有影响力。 正在思绪流转之际,叔父的声音传来,“你、如何能插手这些军权之事?”他实在不能认同。 毕诺挑眉看向他,没有回答。 毕崇放下了笔,跽坐姿势变得正式起来,脊背格外挺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今日,皇后送来了帖子,邀请我们一家去杨瑾之及冠礼上观礼。”送帖的小黄门言语中,居然露出了些提前恭喜诺女郎即将为太子妃的意思。 可!可她的行事却又完全企图与杨氏为敌。 如今毕崇是心乱如麻。 偏偏毕诺此时还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此事诺知道。” 毕崇突然起身,对毕诺行了一礼。 “叔父这是何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诺错开身,回避了这一礼,但始终从她那张神清骨秀的脸上看不出多大的惊讶之意,似乎他人做什么她都很难意外,也很难在意。 这也是毕崇害怕的地方。 “还请阿诺无论做什么……都想想你家中,还有个妹妹毕希,她是那么爱戴你,还有个兄长毕松,也同样如此,至于叔父、叔母倒无所谓,但还请阿诺顾惜你兄妹的性命!” 毕诺眸光清透,“叔父这是怕阿诺连累了毕家。” 毕崇有些脸热,可是,又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不情之请。” 毕诺摇头,“并非如此,叔父所虑乃人之常情,也正因为如此,皇后才会将帖子发到府上。” 毕崇一愣。 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杨皇后此举,就是用来提醒毕诺,她不是一个人,她身后还有家族。 却没想到,家族无法成为麟儿助力,反而成为拖累。 但一把年纪了,毕崇竟然也明白了,野心原来是每个人都能有的,可胆量和智计却不是。 两厢若是不符,恐怕便有灭顶之灾。 临走前,毕诺还是留下了自己的承诺,“叔父且放心。” 毕崇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看透人的私心,且不吝于给出包容,当有帷天席地的胸怀吧。 冉公等人给阿景的答复,毕诺次日便让容方传进宫里。 不过容方拿着她的身份牌,去了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彼时毕诺尚在看书,见她回来如此之快。 “宫里进不去了?” “是,”容方将身份牌妥善放到书案上,“阍者称女郎自今日起已不再是主傅,无传召不得入宫。” 毕诺合上了书,悠悠道,“皇后真是动作快。” 容方给毕诺倒了杯茶,“不过奴已将消息传给了公主留在洛阳大道西的侍人,侍人称至多半个时辰,便能将消息送进宫里。” 毕诺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既然阿景还能与宫外信息往来,那么她能不能入宫,关系倒也不大了。 冠绝当世的洛阳双子。 放旷飘逸的卢逸风即将奔赴边疆。 瑶林玉树的杨瑾之也即将及冠。 自从雍州战起,以风流雅致著称的洛阳,便少有今日这般热闹的景象。 城门络绎不绝,附近几个州县的名士们都坐着牛车星聚于此。 或是为了卢逸风送行,或是为了杨瑾之观礼,又或是两者皆有。 允道便是末者,他与逸风、瑾之皆是好友,在白马观闭关多时,如今也下山了。 名士聚集之地,就少不了清谈会。 此次清谈会,便由杜氏大郎杜格,在自己家的金竹园里举办。 杜家很有钱,一向又极其喜欢资助些淡泊名利隐居于山野的名士,所以在名士圈也很有些面子。 邀请函到毕府的时候。 毕诺与固钧正在书房,围着边境地图,讨论军事。 并幽翼三州地图,属于军事机密,常人不能拥有,而固钧却能默画出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的马曾经载着他跑遍了三洲各地。 “胡人想继续南下也并非易事,雍州地广物稀,战线越长,越乏力,倘若能竖清壁野,屯二十万兵于青冈、寿阳,彼此为掎角之势,则大事能成一半。”固钧这样道。 毕诺用玉如意点了点穿过两地的淮河,“青冈、寿阳虽是南下必经之地,可寿阳位处淮河下游,若是胡兵派人,堵住淮河支流,提高水位,使出水淹之技又待如何?” “可……三州已天旱近两月了,如今水位乃往年新低。” “水聚云层之中,所谓日火下降、水气上升,但半月后两地入冬,气候发生改变,大旱后恐有暴雨。” 固钧不太明白毕诺说的这些,但他知道天气确实变化无常,“那阿诺的意思是?” “驻兵于青冈、襄阳、八公山三地。” 八公山并非城池,倒是从没进入过固钧眼中。 这会儿经毕诺一提,他仔细观察后,发现此山地理位置十分巧妙,“此三地,竟为一线!既完全阻断了胡军南下的路线,又可互相守望,胡军攻其一,另外二地则可派兵截断后续,令胡军疲于奔命!” “然。” 书房谈论告一段落,容方这才将清谈的邀请函送了进来。 毕诺随手翻开看了看。 信函用的桃花纸。 上面的字迹也同样龙飞凤舞。 固钧就在她旁边,不经意扫了眼,对这些风流雅士们的行径,嗤笑了声。 毕诺对此没做什么评价,只合上信函,让容方去为她即将应邀做些准备。 待容方离开后,固钧皱眉道,“阿诺很有军事才能,且又有不屈于男子之志,何不与我们一起去雍州,有你坐阵后方,我们岂不所向霹雳,不管别人如何,钧就可奉阿诺为主,待在这洛阳锦绣窝里,又有什么意思。” 毕诺闻言轻笑,摇了摇头, “不日固郎便要成为我叔父义子了,以后我们便是兄妹,哪里来的认不认主之说?”为了洗清固钧归正人的身份,便有了此举,或许是为了补偿毕诺,这样明显不合礼的行为,毕崇也没怎么犹豫就应了。 “再说了,此次雍州之战,有你,有逸风,再加上颍川的支援,又哪里会失败呢。” 况且…… 毕诺没有说出口的是,她又怎么会重蹈覆辙呢。 曾经她是个初出学院,一心想要建功立业的上将。 但一场战争后,等来的不是对她的表彰,而是审判。 有人说,人一聪明,便容易失掉良知,人太懂政治,就会失去正直。 那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她不能离开洛阳这个政治旋涡。 只是抚剑的时候会有遗憾吗。 可是想着那些过去受她牵连的朋友和下属们。 她便觉得只要剑心不变,在哪里都是战场。 第099章 99 金竹园。 绕过玉砌雕阑, 池沼碧波后,便可看见一群清风广袖的士人们,聚集在一处风景如画的池心亭内。 毕诺的应邀, 还是令此次清谈的东道主杜格颇有些受宠若惊。 大概是身为女郎的缘故,哪怕毕诺在洛阳大有才名,却很少出席清谈会,除了卢逸风那样算是顶级士人的圈子。 杜格亲自将毕诺引到一处坐下。 不需介绍,周围士人们便纷纷侧目,已经猜到她是谁了。 黛青色曲裾, 配上她莹莹若有光的姿容。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除了岐山女又能有谁呢。 亭中也还是有好几个熟悉的面孔。 允道挥着麈尾, 就与毕诺几步之隔, 他穿着一身道袍, 闭关一段时间后, 让他看上去颇有些避世的感觉,也并不与左右低语, 见毕诺看来, 只点头示意。 而玄之, 就坐的有些远了,看样子并不安心是来清谈的, 他桌上摆着酒, 左右也皆是同好,此时那张圆脸颊已经喝的有些发红了, 与毕诺对视后, 抬手举杯, 咧嘴一笑。 除此之外,毕诺身边, 还坐着一位,洛阳近来的风云人物。 “毕主傅。”郎君的声音清润如玉,如水击石,正是杨瑾之。 “杨郎君,唤我名字即可。”至于自己已经被他姑姑罢免的事,毕诺并不提起。 杨瑾之也不追问,两人本也只是泛泛之交,他从善如流,“毕女郎。” 毕诺点头回礼。 此后清谈会便开始了。 主题由东道主杜格定下,“‘指不至,至不绝’何解?” 此言出自《庄子.天下》。 意思大概是,一个事物的概念,越深入,其本质越没有穷尽的时候。 可以近似的看做是在问‘名’与‘实’的关系,从某个角度看,也是唯心的不可知论。 毕诺其实本意不在清谈之上。 但她到底低估了些东西,被杜格点了两次名字,以客方应难后,居然就这么让其余士人无法复难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目光不由落到在场算是清谈高手的允道、杨瑾之两人身上。 可允道摇着麈尾并不开口。 所幸还有杨瑾之。 杜格擦了擦额角的汗,无奈苦笑,数士人差点被女郎一人以屈之了。 其实分出胜负倒也没什么,只是总不好这清谈会刚刚开始,就这样结束了吧。 在之前,毕诺其实并不觉得杨瑾之如何。 可今日看来……思维敏捷活跃,辩才缜密透辟。 他可是杨乘的儿子,若是有意入仕。 毕诺目光微深。 杨瑾之解了难,毕诺顺势也退了攻势。 众人有了参与的机会,不多时,便你一言我一语的热闹起来。 亭内,大部分士人莫不抃舞,只一人,从今日清谈会开始,就颇为沉默,该人以手握拳,片刻后,锤案而起。 这‘嘭’的一声,吓了众人一跳。 毕诺放下了茶杯。 直立起身的士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愤怒道,“此时此刻,国土沉沦,诸位皆为士人,却以任诞浮华为风气,以玄虚宏放为高雅,尔等误国!”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哗然、怒目,指责起该士人无礼来。 毕诺、玄之几人并不出声,倒是允道悠悠道,“君既言,吾等以玄虚宏放为高雅,那敢问君,吾等当如何?” 男子道,“国家多事,当人人以效力!” 允道笑了,“我们既非官吏也非王侯,当如何效力?莫非……君是指,高谈政论,褒贬实事?” 男子握拳不语。 允道笑容却渐渐淡了,“难道你是忘了,党锢之祸,杜郎君是怎么死的了吗!”说完他猛然将麈尾掷于地。 杜郎君,杜邵。 曾经不光是允道的同窗,还是这里许多人仰慕过的人。 毕诺的父亲便也就是为了救他,最后却被贬谪出了洛阳。 然而这样的君子,如今恐怕已行黄泉数千里,不能相顾了。 提到这个名字,男子悲然坐下,脊背发软,似乎刚刚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现在是一丝也抽不出来了。 闹剧一过。 清谈,众人却也再没心思了。 就当酒宴吧,觥筹交错,呼朋引伴。 一时,毕诺和杨瑾之这个角落居然是最热闹的。 许多郎君过来行酒。 杨瑾之自是不必说,而毕诺这位名声在外的女郎也同样炙手可热。 等人少了些后,玄之提着酒壶坐到了毕诺身旁,他喝的有些醉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说,“阿诺啊,这世界……真是烂透了。”往日嘻嘻哈哈的郎君突然有了厌世之语。 毕诺并不宽慰他,只接过他递来的酒杯。 两人酒杯一碰,却没喝,玄之轻声吟道,“嗟皓丽之素鸟,含奇气之淑祥……”是邈思那日在观鹤台脱口说的词。 洁白美丽的鹤啊,你是那样善良又祥瑞。 “薄幽林以屏处,荫重景之馀光。”却隐居在深幽的山林里,树荫浓重又没有余光。 “狭单巢於弱条,惧冲风之难当。”念到此处,玄之眼中已然有了泪光。 在纤细的枝条上,筑起了孤独狭小的巢,却依然担心剧烈的风吹来时,无法抵挡! 毕诺垂眸,心知他其实在担心雍州之战。 雍州若是再败了,不光逸风一去不回,晋国恐怕都将要沦陷了。 如今朝堂上,已经有人提迁都的事了。 毕诺不语。 玄之今日话却格外的多,“阿诺啊,你总是在思考,似乎想去做些什么,可你能做什么呢,什么也做不了啊。” 他是因为没有济世之才而苦闷,而阿诺是因为女子的身份,怀才不遇,恐怕只会更加苦闷吧。 “我们都像这素鸟,无沙棠之逸志兮,欣六翮之不伤!”别提什么志向了,能让我们的翅膀不受伤就该高兴了。 说完,他便哭了起来。 毕诺叹了声。 玄之实在是……才华很有几分,就是太伤春悲秋。或许好听点,可称为至情至性? “玄之,要是我能做些什么,你会帮我吗?” “当然。”玄之仍旧哭的停不下来。 毕诺朝他抬杯,* “那我们就约定了?” “好。”玄之过来碰杯,不过末了又捂着酒杯不让毕诺收回,“不过,先说好我只会诗词歌赋啊!” “诗词歌赋已是极好。”说完毕诺收回酒杯想满饮。 玄之又急急拦下,“诶诶诶,你还没说要多少篇呢。”他神色赤诚,许多人会当做玩笑话,他却十分当真。 毕诺一笑,“今日诺陪你喝几杯,你便做几篇如何?” 玄之眸光一亮,哈哈笑出声,“那我倒要看你能喝几篇!” 原以为很少饮酒的女郎却始终没醉。 玄之喝不了了,趴在案几上,沉沉醉去。 毕诺放下酒杯,目光朝着湖心亭外看去,落日西斜,波光粼粼。 同时也看到了,允道一身道袍,翩然离去的背影,他谁也不曾告别。 “他恐怕要回白马山了。”是杨瑾之的声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郎君一身月白长袍温润华贵,在一众醉鬼里,目光清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以往此时,他当遗世独立。 可今日,却还有个清醒毕诺。 毕诺随意聊道,“他不等杨郎君及冠礼了吗。” “心意已经到了。” 毕诺便不再语。 以两人的熟稔程度来说,停在这里,当是恰到好处。 可毕诺又突兀道,“如今洛阳的天师道猖獗,允道是道人,他为何不曾想过维护道统。” 杨瑾之端起茶杯欲饮,却发现茶水已冷,他放下茶杯,“允道的道,只渡自己,不渡旁人。” 从金竹园出来。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毕诺呼吸中还带着些酒气。 明日固钧和卢逸风就要离开洛阳了,而后日又是杨瑾之的及笄宴。 事情接踵而来。 毕诺上了自家的牛车,按了按眉心。 车内玉怜贴心的泡好了茶,见她神色不兴,问道,“女郎,可要玉怜给你按摩额头。” 毕诺喝了口清茶,酒意稍微散了些,“不用,我小憩一会儿。” “是。” 金竹园距离毕府也就两刻钟的时间。 毕诺小睡一会儿后,比着时间自己醒来了,牛车却并没有停下。 嘚嘚的牛蹄声,在石板路上显得有些寂寥。 洛阳街道上热闹的行人声居然也都消失不见了。 毕诺手搭在了车厢内藏着佩剑的地方。 恰时,车外传来了一道饱含中气的男子声音,“主傅勿惊,殿下想见你。” 毕诺眉梢微挑,有些意外,但细想又觉得并不意外。 她几日都没入宫,阿景也未曾派人来问过,今日大概是极限了吧。 第100章 100 随着牛车, 出了城。 再下车时,面前就是司徒景在山阳的别业了。 山阳位于洛阳城郊,因为风景秀美, 许多有钱的贵族,都会在这边置办别院,只是谁也不如公主奢侈,独占一座山头。 山阳别业,精美华丽程度与长乐宫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唯一不同的是, 长乐宫在王宫,左右多是侍女, 而这里则有着大量的公主私兵。 十步一岗。 毕诺入了别业, 身边随行的侍卫便换成了侍女。 侍女带着她, 推开了一处庭院门, 便站在门外不动了。 独自踏入庭院的一瞬间,便能感受到与外界的不同来。 明明初冬的天气, 这里却仿若春朝, 庭内有潺潺流水声, 在通明的铜灯下,那是一处偌大的温泉。 不过温泉里没有人。 毕诺穿过温泉, 挥开月白帷幄, 再绕开莲花曲屏后,才在美人榻上, 看到了她。 少女闭目倚在榻上, 似乎正在小憩。 一身浅紫色纱衣, 如丁香花般,笼罩着她起伏的肌肤, 浑似一团暖玉。 她并非一人,身前还有位貌美侍女,正跪在榻下,似乎怕把她惊醒般,用着燕尾剪,轻柔地给她修着足甲。 沿着赤裸的足尖向上看,在一掌可握最纤细的脚踝,还系着一只小巧的黄金铃。 像一副活色生香的壁画。 毕诺静立了片刻。 片刻后,使用燕尾剪的人便换了一个。 那是一双尽管纤长,但并不柔弱的手,因为时常握书拿笔以及练剑,她的指腹还有些细茧。 此时这只手,笼住那只玲珑秀美的足尖。 银白燕尾剪,将足甲修成肉粉色的小月牙,看上去秀色可餐。 她的动作与侍女有着明显的不同。 没有那样小心翼翼,每一下都很随意,但也都如此恰到好处。 美人榻上原本闭目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 她有一双盈盈凤眸,不睥睨他人时,便会显得娇媚过人。 待足甲修剪完毕,那只带着薄茧的手,仿佛欣赏自己的杰作般,并没有立即离去。 若有似无的摩挲,激地少女眼睫微微战栗,黄金玲发出了清灵秀气的响声。 叮铃~ 女郎抬起了眼眸,那双如墨的眼睛里,似乎是平静,又似乎是晦涩。 像有什么吸引人的魔力,只一眼,便令人沉溺。 司徒景脚尖在女郎手中不由自主蜷缩了下,她喃喃唤道,“主傅~” 下一刻,温暖的触感便消失了。 女郎松开手,站起身。 她于美人榻前,长身玉立,垂眸看着她,“殿下。” 像是一根绷紧的弦被生硬扯断。 搭在腿边的手收紧,指尖上,还带着上次见面时,没有消退的伤痕。 司徒景掩下神色,勾唇轻笑,声音靡靡如馥郁的花香,“阿景好想你啊,主傅。” 可主傅一点不体贴,问道,“为什么不回信?” 这几日毕诺虽然不能入宫,但还是有信送进去,司徒景却始终没回过。 美人榻上的少女闻言,有些无趣地摆了摆足尖。 黄金铃叮叮响。 她把玩着纱衣的飘带,理直气壮,“不想回。” 果然,所谓的听话都是表象。 毕诺矮身坐到了她身边。 司徒景偏头看她。 毕诺伸出双手,“不是说想我吗。” 司徒景眼眸一亮,扑进了她怀里。 女郎身上还有些从清谈会带出来的酒气。 可是司徒景一点也不觉得难闻,反而因为是这个人,只觉得这清甜的麦香,令人心醉。 女郎轻柔抚摸着她的发丝,从头顶到腰际,一下又一下。 司徒景只想侵在这温存里,再也不离开。 “主傅还给别人剪过足甲吗?”少女的声音从胸口处传来,软绵绵的。 毕诺回道,“不曾。” 就这样简单的答案,都让她兀自开心起来,“主傅真好~”语调都带上了蜜。 那是下人才做的事,可主傅因为关心她,为她打破了礼仪。 女郎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指尖捞起一缕乌发,垂下眼眸,“我没那么好。” 少女抬头,“为什么?” 女郎不答。 只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发丝。 似乎对她沉默的态度误解了什么。 少女抿唇,执拗追问,“为什么。” 又有片刻安静。 女郎淡声道,“不想让别人看见你那样。” 少女一顿。 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潮水般的喜悦席卷而来。 这句话甚至比她的抚摸,更令她肌骨酥麻。 她轻咬唇瓣。 似乎生怕泄了点什么动静,惊动了谁,然后把这喜悦又收了回去。 可……又贪心,不知道满足。 “哪样?” 她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声音把自己卖彻底。 不是刻意的靡靡之音,是有些羞,又有些不知羞,不想娇,却又娇的彻底。 主傅没有回答。 只是握住了她系着黄金铃的地方。 随后整个手掌都贴在她的肌肤上,顺着小腿一直向上。 不再是似有若无的撩拨。 而是整个手掌,占有欲、存在感十足的侵略。 她抱住软在怀里的身体,垂眸看她,“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我说过了,我不是君子。” 而少女今日这一出。 甚至在纱裙里,连亵裤都没有穿。 她怎么会看不出是故意。 司徒景揽住她脖子,黄金铃颤的不行,一双凤眼朦胧如春水压境,她压根不在乎已被她看穿。 她只希望那双手更亲密些才好。 “主傅。” “嗯。” “你能陪陪阿景吗。” “现在不是在陪你吗。” “……阿景想要。” 这恐怕是任何人在面对自己爱人时,都没法拒绝的要求。 可是…… 毕诺用指背拭了拭她的眼睫。 城门关闭时间在戌时五刻。 明日卯时卢逸风、固钧出征。而后日杨瑾之及笄。 她今夜必须要回城。 怀中的少女似乎看出她的拒绝,急急道,“你不是最担心雍州战况吗?我已经写信同意颍川支援了。” 毕诺挑眉,有些意外。 以往阿景是最不喜,两人一起时提这些的,今天…… 似乎觉得那还不够,少女又补充道,“雍州左路兵正差一个首领,我也下令让毕松兄长去当左将军了!” 毕诺看了她片刻,“阿景,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司徒景看着她不说话了。 娇俏妩媚的凤眸,里面的春水像是浪潮般,缓慢退去。 最后,便只剩冷嘲了。 “呵。”她笑了一声。 她松开了抱着毕诺的手,摇着头,像是想到了好笑的事一般。 从美人榻上赤足走下,纱衣拖曳,纤细的背影,此时却一点不显柔弱,她说,“主傅,你回不去了。” 毕诺不说话。 她也不需要毕诺说些什么。 她伸手指向这偌大的奢华院落,“你看,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她回过头,勾着唇,显得有些愉悦,“在这里,就算待一两年也不会腻的。” “阿景。”毕诺神色平静。 “嘘,主傅,”司徒景食指放在唇心,眨了右眼,俏皮道,“阿景听了太多谎话,不想再听啦。” “我没有对你说过谎。”哪怕是曾经试图引导过她,但也不曾用谎言。 司徒景看了她片刻,最后走到她身边,声音轻柔,却带着些古怪的讥诮,“那你告诉我,雍州都尉卢逸风是你好友,还爱慕你,而我,颍川宗主司徒景对你唯命是从,就连你的兄长,毕松,我也让他去做左将军,这样都还不够,你还想要什么?” 毕诺不答。 司徒景便微微一笑,自己答道,“你还想做太子妃,嫁给司徒彦。” “权势,权势,从始至终,你想要的都是权势!” 从皇后召见那天起,毕诺就知道有这个隐患,却没想到她会想出这么个办法。 进别业后,看到的那么多私兵,现在才发现,原来是有迹可循的。 “我确实想要权势,但不会做太子妃。” 对于毕诺的话,司徒景不为所动,她理了理自己的飘带,悠悠道, “没关系的,主傅,你想要权势,阿景帮你取来就是了~待阿景做了最有权势的那个人,你就再也离不开我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诺从美人榻上起身,今日她无论说什么,阿景都只会以为她是为了逃脱而使的权宜之计。 既然如此…… “阿景,这里关不住我的。” 一把花纹简谱的短匕出现在毕诺手上。 司徒景瞅着她,仿佛好心般提醒她道,“主傅,你擅剑,我是知道的,可这里有一千私兵,你能打的过几个。” “我只需要打过一个便可。”她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司徒景好像懂了,唇角微勾,不退反进,她走到毕诺身前。 眸中带着些疯狂与晦暗,却又像是红色的雨瓢泼而下,血腥又黏腻。 “那一个人,光打过可不行,你得杀了她,否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而她的威胁没有说完。 她看到她的主傅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她摇头一笑,拿起了匕首。 锋利的刀尖,却不是冲近在咫尺的她来的,而是冲着她自己。 司徒景全身血液都静止了一瞬。 那一刻,她明明没有学过任何武技,可下意识,她的动作甚至比毕诺还快。 毕诺原本想要扎在肩上的匕首,就这样被人紧紧握在了手里。 原本在那双眼里瓢泼而下的红色大雨,转瞬以另外一种方式,滴在了毕诺的前襟。 她看向她。 小公主眼里的晦暗已经消失了。 她只是委屈。 眼眶红红的,有泪清透欲滴。 毕诺一时失去了言语能力,片刻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松开、慢慢松开,我看看。” 公主仍握着,执拗道,“你宁愿死?” 毕诺哄道,“没有,怎么可能,我擅剑,知道哪里无大碍。” 公主还是不信。 毕诺又哄,“我最爱权势了,你知道的,死了,哪还有权势?” 公主这才信了些,手缓缓松开。 那双之前就留过疤的手,掌心血肉一片狰狞。 毕诺吸了口气。 等侍从拿了药来。 虽然别业有大夫,但这种外伤,毕诺更相信自己的经验些。 只是……今天她的手没有那么稳。 而平日里最娇气的小公主,此时却好像突然成熟了,看着毕诺为她包扎一声不吭。 缠好最后一圈纱布。 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在庭院外响起,有侍卫高声喊道,“公主!宫里出事了!” 毕诺抬头。 好像两人近来几次见面,最后都会被这种突然的情况打断。 司徒景大概也是这样想,眼也不抬,一个‘滚’字就要脱口时,金戈的声音传来,“殿下!” 金戈…… 如果不是大事,确实不会出宫。 金戈进来后,甚至来不及关心司徒景手上的伤。 “殿下,皇上中风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0-110 第101章 101 司徒刑是在床上发病的, 当时正在宠幸一女奴,而这女奴便是……岑妍。 听到这个名字,司徒景就知道事情不妙。 果然, 赶回皇宫,还没踏进未央宫的门,就听到了皇后发怒的声音,“……奉承晋王、秽乱后宫,来人!把长乐宫给我封起来,任何人都不许出入!” “是!” 司徒刑昏迷了, 如今杨氏成了这个皇宫里最尊贵的人。 皇宫内无不听从,只是…… “母后何必心急。” 本该呆在长乐宫的少女, 不期然从门外走了进来, 一身纱衣换成了嵌着金丝的鱼尾裙, 高贵又典雅。 到底身份使然, 哪怕皇后刚刚说了要封锁长乐宫,但公主还是公主, 侍人们皆行礼避让。 杨皇后睨着她, 冷然道, “你害的陛下病重,不在长乐宫闭门思过, 跑来未央宫是要做什么。” “母后还请慎言, 父皇病重如何能说是我害的?若说是纵欲成疾,有规劝之责的不正是身为皇后的你吗?” 杨皇后胸口略微起伏一下, 但很快又平复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今她又何必在意一个瓮中之鳖的喋喋之语。 她冷笑了声, “巧言令色。”说完, 便侧开脸,眼不见为净, “还不把公主送回长乐宫?” 她说了话,禁卫们互相看看,一时却有些犹豫。 直接和公主对上,与封锁长乐宫的性质可就不同了。 这皇宫,说复杂也是真复杂,毕竟司徒刑美人不说上万也有上千,公主王子也有二十多个。 但说简单也是真简单。 在这宫里,能说的上话的,除了司徒刑,其实也就三人。 皇后杨氏,太子司徒彦,还有就是……公主司徒景了。 司徒景这个存在,在皇宫里无疑是特殊的。 她的母族刘氏,虽有力量,但起初在洛阳也没什么影响力。 直到后来,司徒景成了刘氏在洛阳的代言人。 她将刘氏的人运作到全国各地,买官行贿等作风皆非秘密。 就这些或许还不怎样。 可她屡次得罪太子,按理来说,以太子的地位,她早便该在皇宫里沉寂下去,可相反的是,她至今还安然无恙。 她在皇宫的权威,甚至可以说,就是在不停地得罪太子之下建立的。 不过……这次恐怕也是到头了吧。 任谁都看的出,太子不久后就要更上一层楼了。 禁卫里为首的是大太监郑荣,他率先有了动作。 “公主,请吧。” “让开!我要见父皇。” 司徒景朝着偏殿寝宫的方向走了两步,却被其余禁卫拦住。 有郑荣带头,其他禁卫也大胆起来。 “还请公主不要为难我等!” 相较之下,只带着一个侍女的司徒景,就显得十分孤单了。 就在这僵持的间隙,禁卫里一个不起眼的侍卫跟着他人上前,似乎想配合着逼迫司徒景。 但不知怎么的,本该牢牢看住的配剑却被司徒景给拔了出来。 未央宫除了禁军是不允许带武器的。就算是禁军,配剑也是不允许出鞘的。 此时剑锋一亮,众人皆是一惊。 “公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是皇后神色也变了,“你想干嘛!司徒景!” 司徒景看着剑锋,不可察勾了勾唇角。 现学现用罢了。 她的剑没有朝向任何人,而是朝着掌心一划。 看上去没怎么用力,可手心再展开时,一道狰狞的伤口,流着鲜血露在了众人面前。 这真实的血腥味瞒不过郑荣这样的禁卫。 她幽幽道,“逼死公主的罪名,你们谁敢来担?” 大殿内一时寂静,就是皇后也一时没了语言。 郑荣心中震撼。 没想到司徒景能果敢到这种地步。 也就是这个间隙。 司徒景扔了剑,快步走进了司徒刑昏迷的内室。 “父皇!” 少女喊声悲怆,扑在龙床边上,指尖似乎温柔擦拭着男人的鬓角。 一根银针呼吸间刺进了金门穴里。 金戈跟在身后替她挡住了禁卫们的视线。 针刺金门穴。 只要人没死,就会清醒,至于醒后,身体会不会大伤,就不在当下的考虑范围了。 皇后缓步走进了寝宫,她的声音带着杀意。 “颍川公主,持剑擅长未央宫,意图谋反。” 如果之前还觉得司徒景不过是个得志猖狂的蠢货,现在她却不得不正视起她来。 “左右,把她拖——” “父皇!”少女惊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你醒了!” 围过来的侍卫动作一停,便是皇后也止住了言语。 龙床上的中年男人眼皮颤了颤,缓缓醒来。 他的瞳仁是浑浊的黄色,肥硕的面颊还止不住的抽搐。 但环顾周围的目光虽然缓慢,却显然还有几分理智。 “啊啊、我、怎么……”他嗬嗬半天,神情从惊慌到震怒,又到恐惧。 无论怎么也说不出个完整句子。 司徒景目光闪过一丝不耐,不经意打断他,作出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开始呜咽起来。 “父皇!原来你没事……呜呜,母后不许任何人来看望你,颍川还以为你情况不好了,呜呜呜,吓坏颍川了……” 司徒刑目光艰难地转向站在另一边的皇后。 杨氏到底高傲惯了,长久地不与司徒刑装恩爱夫妻,此时也做不出什么悲伤的模样,只沉着脸,训斥司徒景,“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司徒景却不管不顾,“父皇,你的陵墓都还没修好……呜呜。颍川今日为了见你,也被母后说是谋反了,待您去了,我也一头撞了柱,跟你去了罢,呜呜。” 她左一个陵墓,右一个死的。 听得司徒刑眼球暴起,喉咙不停滚动。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郑荣等人,目瞪口呆看着刚刚还行事果决的公主,突然变的柔软娇软,哭诉着句句都在上眼药。 司徒刑现在也没本事追究她言语里的忌讳,只在深切恐惧下,不停喊着,“嗬、内、内阁!” 在皇帝还没死时,禁卫自然要听命与他,不需要人吩咐,立马就有侍卫转身出去传内阁了。 司徒景目的达到了,哭声也就渐渐小了,只还一副关切模样,给他压被子,抚鬓角。 皇后由着她做戏,目光淡然,仿佛在看一只蝼蚁垂死挣扎。 内阁? 她的兄长杨乘,就是内阁里声音最大的那个人。 第102章 102 达到目的, 司徒景也就准备离开了。 现在司徒刑本人都没找她麻烦,皇后若是再以此为借口,那就是越俎代庖了。 从未央宫离开, 倒是恰巧遇到来觐见的内阁大臣们。 因为两者走的不是同一条道,所以见大人们停下脚步对她行礼。 司徒景也就远远一颔首,便自顾自离开了。 她走的干脆,几位大人却还是多看了她两眼。 少女手上负着伤,神情冷凝,眼眶却红肿着, 一副哭过的模样。 他们进宫时也都知道了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有人感叹道,“如今公主竟看上去与以往大不同了。” 冉公也在其中, 他点头道, “不枉阿诺费心教导一番。” 几人中为首的那位大人, 却并不参与他们的讨论。 他的目光从司徒景身上一划而过, 倒是听到‘阿诺’这两个字,眼眸微微动了动。 尽管他鬓角已经染白, 不如少年那般意气风发, 但那与儿子杨瑾之一脉相承的如玉容颜, 在岁月洗礼下,更显得温润而风华。 就这讨论的间隙。 几人又遇到了这会儿才进宫的太子殿下。 司徒彦神色惊慌, 脚上的鞋袜都没有绑好, 身上还迎风又着一股子浓郁的脂粉香。 直到他看到了杨乘,他显见地舒了口气, “舅舅。”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杨乘目光扫了他一眼, 点了点头。 司徒彦于是便跟在他身侧, 一同前往未央宫,中途还不住询问, “父皇怎么就病了呢!” 杨乘并不多言,片刻后道,“安静些,阿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哦,舅舅。” 目之所及,司徒彦对杨乘甚至不光是亲厚,而是言听计从的程度。 而另一边,司徒景离开未央宫后,经过华林园。 华林园现今枯叶落了一地,想来是宫人还没来得及清扫。 走到一处偏僻地,司徒景停下了脚步。 一道早便侯在这里的人影一下跪了出来。 “求求公主!救救我姐姐吧!” 男子穿着一身薄纱,跪下磕头,便只能看到一头乌黑的长发。 不过光这柔顺的长发,便已经能猜到他定是个美男子。 司徒景眼睫微抬,想起了是谁。 岑舒,岑妍的弟弟。 她颇为冷漠道,“怎么救?” 现在和岑妍扯开关系都唯恐来不及,谁想不开会凑上去。 岑舒何尝不知道,可是…… “求求公主…求求您……” 他和姐姐相依为命多年,没了她,他实在不知道以后要怎么活下去。 “今日在寝宫的人其实是我!是姐姐顶替了我!” 他痛恨自己的懦弱,因为被姐姐护在身后似乎已成了习惯,所以当姐姐冲出去顶替他时,他居然迟疑着,没有出声。 “她是无辜的……让我去吧,让我去换回姐姐,求求您了,只要您能救下姐姐,我……” 仿佛会没完没了说下去。 司徒景垂眸打断道,“既然已经顶替了,那就别辜负了她的心意。” 说完便迈步从他身旁走过了。 只是末了,她到底还是吩咐了金戈一声,“去查查皇上发病前还做了些什么。” 总要找点其他缘由出来,若真就这么让岑妍背了全部罪,那她这个‘送美’的污点就洗不掉了。 “是。” 回到长乐宫。 太医给司徒景处理了伤口。 惠姑在旁边看着这血肉翻起的伤口,声音发颤,“公主何时受过这般的罪……” 便是没有称号前也不过是吃的住的差些,现在…… 虽然她从三岁起就在公主身边伺候,可是仿佛有些人就是天生的贵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明明没有他人教导,可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 她总是有令人心惊的方式,也要得到。 司徒景握了握掌心包裹着的厚厚白纱。 白纱勒到伤口的疼痛,让她额上有了些虚汗,可是却又有某种拥有的快意。 “至少……及冠宴没有了。”她弯唇一笑,凤眸潋滟,幸灾乐祸。 皇上中风的事,在后宫及朝堂上得到了控制,普通士人也只当他得了风寒,今早才未上朝。 不过,卢逸风等人却清楚内里真情。 洛阳城外长风亭,视野旷阔,冬风冷冽。 一行车队在此驻足。 卢逸风回头望向皇宫的方向,俊逸的脸上带着丝沉重,“洛阳换天,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雍州政事。” 司徒彦若是上位,则毫无疑问会支持他的母家。 卢氏想要拿回雍州又将多增阻拦。 固钧抚摸着身下黑马的鬓毛,“不管有没有影响,这仗反正是要打的。” 说罢,他看向毕诺颇为深意一笑。 大概是沦陷区生活久了。 ‘归正人’这个称呼倒也不算冤枉,在固钧心里,早没有什么忠君的念头,唯一算的上拉住他的核心,无外乎是晋人这身民族血脉。 如今洛阳要换天了,谁当皇帝他都无所谓。 相反,若是能拱了司徒景那公主上位,助毕诺妹子扶摇而上,又有什么不可以。 何况,他现下为毕氏义子,也是一荣俱荣了。 固钧大概是唯一知道毕诺打算的人。 毕诺与他对视一眼,并不多言,百米外的车队已经蓄势待发,她便道,“也是时间了,你们启程吧。” 卢逸风摇头一笑,长身于马上猛拉缰绳,月白宽袍迎风而鼓,“阿诺实在无情,尽是一点都无不舍,不过——人实在不必为无法改变的事烦恼!逸风,这便走了!” 然而身旁的劲装固钧却已经一马当先,只余爽朗之声,还停留在长风亭上空。 “阿诺,此去不经年,后会终有期了!” 目送车队远去。 容方站在毕诺身后担忧的问道,“女郎,雍州之战会赢吗?” 毕诺伸手感受了下于亭前呼啸而过的东风。 冬天来了。 风起云谲,但…… “只要洛阳的风不过洛水,那就会赢。” 第103章 103 皇宫禁严, 毕诺本以为要见阿景又得很久之后了。 倒没想到,不过一日,惠姑就派人来说, 公主不吃东西,希望主傅能入宫劝劝。 长乐宫。 司徒景眉头紧皱,拒绝了惠姑用膳的建议。 实际她也不是刻意不吃东西。 只是两只手受伤,自己无法动箸,又实在不耐烦被侍女一口一口喂着,宛若废人般, 所以吃了些糕点类的食物,就不再吃其他了。 不过……当惠姑小心询问要不要让主傅来时, 司徒景还是默许了。 她没有什么时候不想见她的。 她只恨不得能每时每刻呆在一起, 可那样的话……定会惹人心烦。 想到主傅宁愿自残也不愿意呆在她的行宫里…… 何况……她又怎么会真的舍得将她一直关在庭院呢。 哪怕主傅听到这个传召的理由时, 大概会觉得她无理取闹, 就又如同那日企图拘禁她一样。 可只要能见到她…… 司徒景想好了,接下要如何面对主傅到时的各种可能的诘问。 但她唯一没有料到。 主傅踏进长乐宫, 问她的第一句话是, “昨日在未央宫, 有没有被吓到。” 她身上还带着股新鲜的墨香,不难想象入宫之前她正在做些什么。 可面对她的这些‘玩闹’行径, 她也只是问, 昨日有没有被吓到。 ‘有没有被吓到?’ 这句话司徒景上一次听到,还是在她八岁的时候。 那时候她抢了宫里另一个不知名的公主的风筝。 那公主气的哇哇大哭。 随后她的母亲——一个同样不知名的美人赶到后, 问她女儿的第一句便是, 有没有被吓到。 不知怎么的。 最后那公主被她的母亲哄抱着离开的场景她居然现在都还记得。 司徒景看着她的主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哪怕洛阳入冬, 心头早该风雪交加,可一见到她, 迎春花总忍也忍不住从四肢百骸生长出来。 她弯唇一笑,偏头,“我才不怕。” 有些得意,有些骄傲。 毕诺闻言并不言语,只是走的近了些。 司徒景本来跽坐在书案前,若是以往,毕诺也只会坐到她对面。 但今日,她却已经绕过书案,走到了她身边。 一坐一立。 那股子墨香更加浓郁了。 她腰间的玉快要贴到司徒景的耳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司徒景莫名有些局促。 哪怕……那日在行宫,她甚至连求欢都做出来了,廉耻这种东西,按理来说,她已经没有了,可是…… 她低头用裹着白纱的手,磕磕绊绊地整理着书案上的卷档,“禁卫里有我的人,不然剑也没那么容易拿到,只是父皇的情况倒看上去不妙的很,我猜——” 毕诺伸手握住了她的脸颊,将偏开头的少女重新正了回来,弯腰问道,“那怎么不吃东西?” 女郎的那一头如洛水般柔顺的长发从腰间倾泻,将司徒景好似拢进了只有她们两人的世界。 她看着女郎的眼睛,不愿再躲,只乖巧地在她掌心上蹭了蹭,凤眸水润倒映着她的影子,“我没有不吃,只是……” “不喜欢别人喂?”女郎垂眸,读懂她似乎是件很简单的事。 “嗯……” “那我呢?” “?” “我喂你吃,如何?” …… 司徒景拒绝不了主傅的要求。 待惠姑重新传了膳* ,就见之前一直不愿意用餐的公主,已经乖乖坐在了餐桌边。 黄焖鱼翅里用鸡脯丝熬的高汤,毕诺盛在汤匙里等着温度降下来。 司徒景的目光就紧紧跟着她的汤匙,在碗沿一下又一下,颇有些心神不定。 毕诺只当她等的心急,转移她注意力道,“继续说,你猜到了什么。” 司徒景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她是说刚刚她被打断的话,“哦……就是猜父皇应该活不了多久了吧。” 闻言,毕诺看了她一眼,确定她谈及此事,漫不经心的,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于是又将目光收回。 说话的片刻,汤温度降了下来。 毕诺神色平静,将汤匙送到了她的唇边。 小公主的唇,难得在她每日这般折腾之下,还没有死皮,颜色也是健康饱满。 司徒景感受到了毕诺的目光,有些不自在的启唇喝了汤。 结果一口又一口,没有一丝温存,真就像走流程似的。 安静吃了会儿东西,骨子里的东西便开始难安的作着祟。 主傅没有评价她的猜想,但她还是有话想说,“父皇病了……杨瑾之的及笄宴是办不成了。” 这场及笄宴,两人心知肚明,原本皇后是要在这天,定下毕诺为准太子妃的名头的。 毕诺还是没有说话,只挽了下滑落的袖子,给她又夹了块烧的鲜香可口的鹿筋,喂到嘴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司徒景却被她的沉默弄的心绪不平。 她偏开头,不吃那鹿筋,“这下你太子妃是当不成了……”她垂下眸,自虐般,握了握绑着绷带的掌心,“若是父皇病逝了……那就更有得等呢。” 这下毕诺终于有了反应。 她收回了喂食的手。 白玉做的筷子,搁在青瓷碗上,发出‘叮’地声响。 “看来殿下虽然受了伤,但精神却还不错。”她淡声道。 司徒景抿唇,抬头看她,一时听不出来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讽刺,还是别的什么。 女郎也没有让她猜测太久,“都还有精力,上蹦下跳的试探诺。” ‘试探’先不提,‘上蹦下跳’? 司徒景哪里听过别人这样说她,她难道是猴子吗,正要开口反驳,女郎下一句话,却又让她说不出话来。 “你是非要我说些非你不可的情话才肯罢休吗?”女郎问道。 司徒景目光一缩。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这样想。 可哪怕女郎只是提出这种猜测,她都开始无法抑制的心动。 如果可以…… 好了,不需要她回答。 她眼巴巴的眼神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毕诺轻微叹气,最后还是牵过她的手腕,将她的掌心展开,查看她的伤,“感情对我来说并非必需品……那个人也确实非你不可,所以不要再试探了—— 你是我世界里的例外。” 毕诺很少直接表露自己的感情。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她这么一说,司徒景却觉得好难过啊。 她好坏。 这样一个本来生活在天上,该像清风一样无所拘束的人。 却被她贪心的拉到了这样的红尘里翻滚。 可是…… 她又好开心。 好像真的等了这一天,很久很久。 第104章 104 浮躁不已的心顷刻便宁静了下来。 好似……这世界无论是风雪还是刀霜, 她都有个地方,可以让她刀剑无侵。 司徒景将脸埋进毕诺的手掌,像个撒欢地小动物, 不停地蹭着她的掌心。 起初毕诺还能包容她。 时间长了,便捏了捏她的脸颊,“再吃点东西。” 尽管这么说,她却还是没把手抽出来,大概是不忍心让司徒景捧着她的手再受疼。 也是因为此,司徒景表现的颇有些肆无忌惮, “主傅……你好香啊。”从进宫起,那股萦绕的墨香, 如今找到了起源。 司徒景现在不想吃任何其他东西。 她……好想吃主傅, 从手指一直到她的每一个地方。 这个想法一出, 她起初还有点不自在, 但很快又坦然了。 一定是血脉吧,她就跟她的父皇一样, 本质上都是变态。 毕诺捏了捏她一个劲儿嗅自己的鼻尖, “往日也不见你这般喜欢墨香。” 她入宫前, 正在洗砚,所以今日手上墨味重了些。 “那怎么一样。”司徒景忍不住用唇碰了碰她的掌心。 但抬头看到主傅安然注视她的目光, 到底什么也没敢做。 她的主傅是洛阳的明珠, 大晋的皎月。 不该也不可有一丝的亵渎。 离开长乐宫,司徒景黏人的很, 一定要送毕诺。 两人途径一颗梧桐树下时, 有人跪在了毕诺的身前。 他没有路可走了。 只能将最后的希望落在了这个在传言中拥有着一切赞美词汇的女郎身上。 他知道, 她的话,公主会听。 男子有一头与毕诺相似的及腰乌发, 他苍白的面色在这梧桐树下,居然不遮美丽,“毕、主——唔!” 但不等他说完。 身旁的侍卫已经将人捂嘴拖了起来,重新给毕诺清出了道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司徒景挥了挥手,让侍卫把他带走。 而毕诺旁观着这一出并没有阻止。 看着女郎这与其他贵族没有两样的行为,男子眼中溢出了绝望,心灰意冷垂下眼眸,不需要捂嘴,他也不再企图发出任何音节。 直到他们消失在视野,毕诺立在梧桐树下,开口问道,“他是岑舒?” 司徒景有些意外主傅居然认识,“嗯。” “他是想救他的姐姐吗?” “痴心妄想罢了。” 女郎似乎有些惋惜,“不能救吗?” 司徒景顿了顿,“倒也不是不能——”不过有些费事,不怎么值当罢了。 余下的话,她并没说出口,但如果是主傅想的话,便是天上的星星…… 司徒景有些占有欲作祟地挡住毕诺还在遥望他们离去的视线,弯了弯眼眸,“主傅想救吗?” 毕诺没有直言,只是道,“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阿景,你就是他们的天意。” 她的一言一行,可以轻易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司徒景不在意什么天不天意,但主傅让她怜惜这株幽草,那她便怜惜好了。 只是她是个不吃亏的性子,凑近了些,企图用呼吸将女郎有些冷白的肌肤染上温度,“那你该刚刚就拦下我,也好让他知道,到底是谁救了他的姐姐。” “他知与不知都对我没什么区别,难道还指望他的报答吗,何况……”毕诺指尖按在她的额头,有些无奈地让她与自己保持些距离,“我不愿在人前与你意见相左。” 司徒景眸光一转,嘻嘻笑道,“堂前教子,堂后教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诺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竟是默认了。 原本还笑嘻嘻地少女,倒是因为她这个默认,眼波一荡,目光莹莹看着女郎,唇瓣轻咬。 直到送走了主傅,司徒景才唤来金戈。 要救岑研明面上不行,但大不了就暗地里一场火呗,到时候谁还能分的清是不是她的骨头。 不过…… 主傅施恩不图报可以,她却不是,“去警告岑舒。” 别以为她没看到岑舒被拖走前看向主傅的那个眼神,绝望中带着恨。 这世间的人真是奇怪。 作为他们曾经的主人冷心绝情、见死不救,却没有怨恨。 反倒怨恨起一个陌生人来,区别就在于她在大众眼中是个好人吗? 嗤。 司徒刑身体到底是不行了。 哪怕被扎过金门穴,清醒了一两日,那之后却陷入了更长久的昏迷中。 洛阳恐变天的消息,还是流传开了来。 司徒彦作为太子,在朝堂上被一众大臣请为监国。 雍州重新任命的官员还在上任的路上,群龙无首的军队疲于应付胡兵,每日都有死伤的战报传回朝中。 围绕着迁都之事,朝堂上再次吵的不可开交。 不过相比这些难以作出决定的国家政事。 司徒彦以攘外必先安内为理由,声称要先处理一件家事。 “公主颍川前有淫.乱纵慝、义绝人经,后有持刀擅闯未央宫,位同谋反,实属罪不可恕!” 司徒景是有封号的公主,说是家事,可她的处置,却仍是要通过朝堂讨论的。 这一讨论,居然大部分朝臣皆不同意司徒彦的决定。 先不说淫.乱纵慝之事,就说持刀谋反。 内阁张少府当初便是与司徒景前后进未央宫的人,“颍川公主持刀划伤自己后,便将刀又扔回了禁卫脚下,怎么能算谋反呢?” 况且就算这前后两件事都是真的…… “太子殿下,如今雍州战况不明,刘氏若是得知颍川公主出事,恐怕……”大晋可就真要腹背受敌了! 司徒彦心中暗恨。 不由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舅舅杨乘。 杨乘将笏板翻了个面。 便有人站了出来,折中道,“颍川公主之事到底还是家事,不如暂且将人封禁于长乐宫中,不许其出入,其余待陛下清醒后再行定夺。” ‘拖’字在任何时候都是上乘。 此方法一出,瞬间得到大部分人的赞同,其余反对的声音也就渐渐消失了。 哪怕……陛下司徒刑恐怕很难再有机会醒来了。 司徒景被封禁在了长乐宫。 不过,在这之前,她将一位名医引荐给了皇叔河间王司徒邑。 司徒邑作为皇室宗亲,且掌管着拱卫洛阳的三万中军,对于司徒景和司徒彦之间的争执,并不插手,只是司徒刑却是他的亲哥哥。 否则司徒刑也不会放心将中军交于他掌管。 在确定这个神医是有真本事,而不是浪得虚名后,他带着神医进了宫。 这一查,便又牵连出了当下另一个极有势力之人——天师道道长,严昇。 皇上病重,与严昇长期供奉的含有各类矿物质的丹药脱不了干系。 这消息一经传出,却在朝堂上下激起了非常大的反响。 天师道早在江南有了规模,如今洛阳有些贵族都是他的教众,民间便更多了。 吃过道长丹药的人不在少数,可也没说有几个中毒病发的。 于是‘河间王为颍川公主洗清罪名,不惜陷害严道长’的传言,刚一出现,就有了激增的趋势。 也是这时,洛阳府外,登闻鼓响了。 有人伸冤——天师道长严昇借由修炼之名,奸.淫其妻女! 而接了这桩案子的,正是洛阳令冉公。 冉公任洛阳令多年,以公正为名,接到案件后,一经探查,却发现被涉及的家庭,远不止眼前这一家…… 这样的桃色绯闻一出,之前的所有传闻皆都让步。 一时间,所有曾邀请过严昇上门传道的家族们都纷纷与其撇清关系。 然而严昇利用双修之法与人共妻的事,在民间却还是传的甚嚣尘上。 甚至有人猜测到,皇帝就曾被传授了双修之法,难道皇后也…… “荒唐!” 未央宫里,杨氏大怒,“给我查!究竟是谁散布了这些流言!必须将他们给我抓起来,笞刑枭首,方解我心头之恨!”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杨皇后大怒,冉公却也陷入了两难。 世家重声名,涉事家族中就有高门大户,令其声名蒙羞还只是其次,而若公布了,只怕家族中稍微有点关联的女郎,哪怕是清白的,也会被要求绞发入庙门,更有甚者会香消玉损。 最后,他也只能合上案档,上奏请求即刻处死严昇。 这一次,朝堂上下,附和者超过半数,毕竟严昇再不死,世家的名誉往哪里搁。 而河间王最初提出的,因严昇献丹,造成皇帝丹毒过重而病发,也不再有人反驳。 第105章 105 长乐宫。 司徒景自己都没料到, 不过抛出个严道长,企图把自己从献美这件事里摘出来,结果还牵扯出了这么多东西来。 “世家, 藏污纳垢罢了。”司徒景倚在美人榻上,垂下一只手,任由惠姑给她换药。 金戈在旁边问,“那颍川那边,奴婢要如何回消息?” 颍川这几日不时有消息传来,司徒刑病危, 刘氏早便蠢蠢欲动了。 若是以前,司徒景哪还会犹豫, 可现在…… 沉默半晌后, 司徒景有些心烦道, “雍州之战, 有了卢逸风他们,应该会有转机吧。” “奴不知。”金戈被培养, 便是按照间客的方式。 她清楚怎么宫斗, 怎么政斗, 唯独对战场的事情却是不知的。 司徒景同样如此。 但无论如何,她总不能就如此坐以待毙。 想到朝堂上, 司徒彦迫不及待想要她死的嘴脸, 司徒景冷笑一声,最后还是下了决定, “让他们——” 余下的声音隐没在空旷又奢靡的长乐宫中。 去洛阳府敲登闻鼓, 状告严昇的男子, 不过出生于一个落没的小士族,鲁氏。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几日有数不清的人来拜访这个家族。 他们在思考, 该男子状告的行为究竟是巧合还是故意呢。 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探出来。 实在很难让人相信,有什么利益,能让其做出这样将家族名誉置身事外的事来。 什么利益? “……当然是比桃色绯闻更加能动摇其家族根基的事,”容方蹲在地上,手中的信件一件件扔进火盆烧毁,“鲁氏也实在大胆,改了籍状,诈入士族,不过十年,便敢来洛阳发展,是真心以为不会有人能够察觉吗。” 毕诺提笔正在写东西,闻言,淡声道,“贪得无厌罢了。” 在晋朝,士族之所以称为士族,是有名录的。 几品的士族对应着相应的荫户,税收,还影响着家族子弟的前程。 而鲁氏便是在十年前,于自己籍贯地,诈改了自己家族的等级,由庶族变成了真正的士族。 这样的事情,若是被发现,全家族的人都将获罪,自然也就不敢再在乎什么脸面了。 至于那对唯一可能被流言伤害到的母女,其实在半年前,就已经被鲁氏秘密处置了。 信件烧干净后,火盆里的纸灰却还隐隐留有些字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容方做事细心,她拿了根木棍,将纸灰搅散,又有些忧愁道,“也不知公主被封禁在宫中会不会害怕。” 大概是爱屋及乌。 如今容方等毕诺身边的人,都快忘了当初司徒景是个什么名声了。 这次,毕诺倒是停笔认真想了想。 司徒景被封禁了,害怕应该不至于,只是…… 以防更多的变故,看来手头的动作要更快些了。 这一日,是从洛阳入冬以来的第一个晴天。 总有种万事万物都朝着好的方向驶去的感觉。 司徒刑也重病了有些日子了。 原本世家子弟们还被家里约束着不能出门快活,今日却怎么也忍不住了。 就是太学院的学生们,也都三三两两,在洛阳大街上游玩。 然而,就是这一天,一件尘封了多年的隐秘,促使整个晋国风气为之一变的事情,被揭开了。 十年前,那场涉及全国上下数千名士人的□□——党锢之祸的背后主使,居然是大司马杨乘。 朝堂之上,一名官员声泪俱下的控诉,让诸人都回忆起了那时的记忆。 十年前,大晋连续失去了并幽翼三州,一群有理想抱负的青年人,便掀起了清议之风,以图改变当时政坛的无为,想要挽大厦于将倾。 其中领头的便是一位名为杜邵的太学生领袖。 杜邵以褒贬实事,文当以载道的理念,获得了许多名士的推崇,其中不乏有如今已经上了年纪的清流中人。 可是后来皇上突然以他们‘交结游士,更相驱驰,共为部党’为由,将数百人下狱,甚至连朝堂中诸多为他们求情的官员也遭到贬谪。 那之后,士人们对政坛感到绝望,清议之风一改救国理想,沦为了更为玄妙的清谈之风。 “当初只当是皇上孤行己意,却不想原来是大司马在背后百般运筹!” 朝堂上一片哗然。 几方人马都互相观察。 却见便是清流里那些曾经与杜邵等人关系好的官员,此时面上也是惊讶之意。 这件事,这位小小的五品官员,居然是谁也不曾商量过。 这完全不以朝堂的规矩来。 如此,便是有反对杨乘的人,也感到了惋惜,无众不成势。哪怕提前商量可能泄漏风声,可这般毫无支持,也同样只能是水波不兴啊。 对这样的指责,杨乘神色不变,他不出声反驳,但他的追崇者们却不能接受。 “一派胡言!” “此等非议诋欺之语,实在可恶。” 便是司徒彦也黑了脸,“大司马的为人世人皆知,启容你这般信口开河!” 却不想这官员拿出了十几封书信,“臣有证据!这些便是十年前大司马指使他人弹劾毕安这些替太学生们说话的官员的信!” “然后呢!然后呢!” 洛阳书院里,此时聚集了大批的学生、士人。 传话之人也不卖关子,双手一摊,“然后太子殿下就将信件收走了,说是真假难辨,难以成为证据。” “哎呀!太子殿下是杨司马的侄子,此事多半不了了之了。”有人拍着大腿惋惜道。 “凭什么不了了之,应该查清楚,像杨司马这样高山仰止之人,怎么可能如那个无名小官说的那样!” “就是!说不定是故意以翻党锢之案来获得清名的。” “当初日月旦那般褒贬政要,对大司马也只有好言没有恶语,他又何必将杜君子等人赶尽杀绝!没有必要啊!” 杨乘这样一个出生于高贵家族,又四十年如一日的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的君子,相信他的人更为大多数。 不过第二日。 以为被太子拿走后就会从此销声匿迹的信件,却被人复版了出来,贴的满大街都是。 这些信……居然完美解释了人们不相信的点。 哪怕这些信不过张贴出来片刻,就被府兵撕了去,却还是在士人中流传了起来。 有人仍在质疑信件真假。 但有人也开始信了。为了中正官的权利,那一切倒是说的通了。 也有人继续为杨乘洗脱,声称当年的日月旦本就是不利于朝堂安稳之物。 而听到这般洗脱之言,杜邵郎君的追崇者也彻底怒了。 整个洛阳都在为此争论不休时,有人提到一件事。 这些信里涉及到,当年被贬谪的九卿毕安! 虽然毕安已经离开洛阳,可毕氏还在啊,何不问问毕府之人,信的真假呢! 毕诺叔父毕崇在应邀参加一场同僚聚会时,就被问到了此事,起初他只摇头什么都不愿意说,后来灌够了酒,当即就哭起来,替自己兄长委屈。 “当年我家迫于杨氏势大,忍气吞声,如今却是不愿意再忍了!信上所说,确有其事!” 毕崇这样一个有名有姓的家族长都实名认证了,传言便更加汹涌了。 毕府,毕诺也难得迎接了一位客人。 道袍郎君从白马山回到了洛阳,他只为问一句,“传言是真还是假。” 毕诺只回了一个字,真。 玄道便笑了,笑的嘲讽,眼角却隐约有泪。 杜邵年少时,便是一个惊才绝艳之人。 他和普通的世家子弟不同,在魏晋这个年代,他拥有着很离奇的梦想,他是一个以拯救苍生为己任的人。 便是玄道这样眼高于顶的人,也曾经拜倒在他的风华下。 可是这样的人,却死于政治斗争。 而害死他的人,杨乘,却接替他成为了大晋士人的象征。 多么可笑。 “当初风头不对,朋友们皆劝他避避,可是他坚持……以遁世为非义,故屡退而不去。以仁心为己任,故道远而弥厉。就这样直到死,哈哈哈!” 毕诺端起茶杯,安静倾听着允道的话。不由想起那日,杨瑾之对允道的评价来。 只渡自己,不渡旁人吗。 这场不见血的绞肉场,所有涉及的人,究竟谁能够真的置身事外呢。 邈思,逸风,玄之,允道……又或者是遗世独立的杨瑾之? 杨氏的家主书房里。 杨乘和杨瑾之,这对堪称模范父子的人,便是这么多年第一次发生了争执。 甚至也算不上争执。 不过是杨瑾之单方面的不解。 “您能告诉我,您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吗,父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若是不这么做,又哪来的杨氏今日。” 杨乘放下笔,平和地看向儿子,他的头顶甚至还挂着他自己亲笔书写的‘心境澄明’。 杨瑾之摇头,只觉得父亲陌生,“不,杨氏早已是钟鸣鼎食,是贪欲,是你们的贪欲,还尤嫌不够。” 他的父亲在心中是最博学的人,这样一个博览经义子集,又懂得那么多人生哲理之人,为什么还会被权势财富这些污浊遮住双眼。 谈话的最后,杨瑾之行了一礼,“恕瑾之不愿入朝为官,儿子告退。” 杨瑾之不愿意入朝为官的消息在家族一传出,第一个跳脚的,却是他已经被贬为庶人的叔父,杨毅。 他能成为庶人后,还能这般好吃好喝,全凭杨氏昌盛。 而继他的兄长杨乘之后,最有希望的后代,便是杨瑾之啊。 “兄长,你如何能任由瑾之胡闹,他若是不做官,我们杨氏——” “阿毅。”杨乘打断了他的话,他那张往日难以看出情绪的脸上,此时看向窗外枯落的树桠,居然难得有些温和。“阿兄运筹这么多年,正是为了让你们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啊,瑾之若是不想为官……便由他去吧。” 杨毅停下了想要说的话,他看向兄长两鬓的斑白,目光有些动容,可这些动容也就片刻,便重新隐去。 他说,“阿兄,毅知道了,不过现在外界皆是谈论你的,我们杨氏也不好显得过于沉寂,瑾之及冠宴之前耽误了,现在何不重新宴请,也好显得我们坦荡?” “及冠宴吗?”杨乘点了点头,“我儿瑾之及冠,也确实该广宴宾客。” 第106章 106 杨瑾之及冠礼的重新举办, 倒是让近日来势汹汹的流言,有了些停滞。 毕竟……就算杨乘私德有亏。 他到底是政治斗争里的胜利者,且还有个即将荣登大宝的侄儿, 以及有杨瑾之这样的儿子。 若想看杨氏败落,恐怕到他们老死也是看不到的。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哪怕司徒彦在朝堂上义正言辞否定了信件的真实性,一些士人,却还是看透了真相。 往日颇负盛名且与杨氏交好,却又曾受害于党锢之祸的名士们今日便一个没来。 但令人意外的是——毕氏阿诺来了。 女郎刚一下车, 就被等候在一旁的侍女们恭谨地迎了进去。 谁都知道毕氏在这场风波里扮演的角色,本以为两家会就此断绝往来, 这却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其中还有反转? 旁观者议论纷纷。 毕诺知道, 这就是杨氏想要的结果。 不过, 那又如何, 本就没打算,凭这么一件事, 便将杨府这个百年世家倾覆。 她神色不惊, 跨过了杨府门外的白玉跺踏, 走进了这个累世富贵的家族。 豪家大厦敞千楹,风摇玉柄轻, 华堂筵庆挤鸿宾。 来往都是锦衣玉带的郎君, 以及华冠丽服的世家女郎们。 毕诺被侍女们带领着,在这些人的注视下, 来到了宴会的最中心。 这里被侍从环绕的是母仪天下的杨皇后, 她旁边是‘代皇帝’司徒彦, 以及一些杨氏成员和贵客们。 杨皇后见到毕诺,微微一笑, 亲近道,“阿诺来了,快到我身边来。” 周围人目光打量。 毕诺颔首,顺从地坐到了她的右手边。 司徒彦扇着麈尾,隔着杨氏,上下审视毕诺。 女郎穿着一身青色曲裾,尽管气质绝丽,却华贵不足,哪里像是能入皇室的人。 司徒彦皱眉,移开视线,问道旁边的从舅道,“冠礼何时开始?” 杨毅抚着胡须,看向南方,“来了。” 古朴钟声一响。 缺席的杨瑾之便与父亲杨乘一同出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及冠礼开始。 卒筮,书卦一系列流程之后。 戴上了玉冠的郎君,跪在了父亲身前。 杨乘抚摸着他的头顶道,“今日为父为你取字‘镜安’,愿你心如明镜,健康常安。” 心如明镜台,不必惹尘埃。便是如此还不够,他还希望杨瑾之能够如这世上最普通的孩子那般,健康常安。 这颗拳拳之心,清楚明白。 杨瑾之垂眸,俯身行拜礼,“谢过父亲赐字。” 至此,礼成。 礼成后,杨瑾之前来待客,自然优先要来见过杨皇后。 杨皇后与他勉励了几句,希望他能承载起杨氏荣光。 司徒彦则是笑谈,未来两人可要互相守望。 杨瑾之一一答过。 不过,在这些来回中,毕诺倒是看出了些有趣的东西。 杨瑾之居然有出世之意。 前面两位招待完毕,杨瑾之看向就坐在他们身边的毕诺。 他自然是聪颖的,知道毕诺为什么会被安排在这个瞩目的位子。 迎上女郎同样明朗的目光,他垂下眼眸,没说什么,只是递出了手中的茶杯。 毕诺对此也不意外,立场如此。 “恭喜。” “多谢。” 宾客们的注意多随着杨瑾之而移动。 待他远去后,杨皇后这边迎来了久违的宁静。 此时,杨氏的声音在毕诺耳边悠悠响起,“阿诺是个聪明人。” “娘娘谬赞。”毕诺放下茶杯。 “你叔父前几日的行为,实在令人不快,但本宫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没有发作。接下来你们毕氏如何,可就全看你的作为了。” 杨毅此时也意味深长警告道,“还望诺女郎不要再耍什么小心机,只需否定你叔父的话即可。此事之后,娘娘自会给你补偿。” 毕诺平静颔首,“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这样不痛不痒的态度,实在另司徒彦不爽。 他的后位,难道这般令她波澜不兴? 他讨厌主意太大且过分清高的女人,不过……毕氏阿诺虽然性格不得他的喜欢,可容貌却算是洛阳一绝,白白让给别人似乎也很吃亏。 这般想着,他便有了个主意。 杨皇后待了片刻,便称乏累,被侍女们扶着离了场。 这时,司徒彦起身来到了毕诺身边。 他如今身份尊贵,几乎已经算是半个皇帝了,又在容貌、气度、和风评上,皆算不错。 一时,不少世家女郎目光落到毕诺身上,还颇为艳羡。 但摄于毕诺名气过大,加上杨皇后态度明显,到底没女郎不服气的上前搭话。 司徒彦道,“毕氏阿诺,饮掉此茶。” 毕诺看着司徒彦放在她面前的茶水,微微一笑。 …… 杨府建筑鳞次比节,走廊蜿蜒曲折,轻易就能令人迷路。 起先,面带桃色似乎醉了的女郎还任由侍女在身前带路,可转过拐角,侍女再回头时,女郎便消失了! 杨乘的书房,等闲之人不允许靠近。 不过大概因为其位于杨府中心,几乎就没人想到过,会有人绕开外层的侍卫闯到这里,以至于院门外也仅守着四个侍卫。 将他们分批引开后,来时的方向,已经隐约传来了寻人的动静。 看样子是发现她不见了。 毕诺不再犹豫,推开院门,闪身进了里面。 院内安静,没有人气,想必今日宾客如云,杨乘也不会有时间来这里。 南向为贵。 毕诺选中了南向最中间的房门,但刚伸手,‘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推开了。 本应在宴上的郎君,出现在毕诺的眼前。 他还带着冠礼时的玉冠,一身白衣礼服也还没换下,此时动作一顿,眼中有些微讶异。 “你……怎么在这里?”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居然提前离场了,这倒是毕诺没有留意的。 手心的石子危险地在指尖摩挲,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没有开口。 院门外隐约传来呼唤‘毕女郎’的声音。 杨瑾之眉梢一挑,显然也听到了,但他没有出声,仍只是看着她,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指尖的石子缓缓收了起来,女郎幽幽道,“如果,你把我交给司徒彦……除非我立即死去,否则,我一定会报复你们整个家族的。” 她脸上没了往日的云淡风轻,却露出了冰山一角的危险。 杨瑾之一怔,随后从她的话里推出了答案。 所以……现在院外寻来的,是他表弟的人吗。 再细看,便发现女郎面颊红润异常,神色颇为隐忍。 他是见过她在金竹园里,如何把别人喝倒* 的,及冠礼上甚至只有茶,按理不该如此,除非…… 杨瑾之垂下眼眸,随后迈步出了房门,他平静道,“你进去吧,我去引开他们。” 毕诺没有立即进去。 便听他又道,“不过,我不是怕了你的报复。” 毕诺迈步进了书房,在他离开前,问到,“你会后悔吗?” 郎君转身离去,“行莫大乎无过,事莫大乎无悔。” 只要做的对的事,他就不会后悔。 这可真是…… 抱歉了。 毕诺在书房找到了那本由杨乘执笔的《老子想尔注》。 第107章 107 杨瑾之的作用到底有多少, 毕诺也不能确定。 以杨氏这般的门第,按理来说,便是司徒彦也不能胡来。 可他偏偏这样做了, 那大概率是有内部人帮忙的。 至于这个内部人是谁…… 杨乘才给儿子取字‘镜安’,期望他心如明镜、不染尘埃,又怎么会允许在他的及冠宴上,闹出这样的事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是——杨毅。 而杨瑾之在家族事务上,多半是不如杨毅的。 脑中的猜想转瞬而逝。 目前重要的还是先从杨氏出去。 毕诺来了这个世界后,就没什么时间锻炼身体, 飞檐走壁做不到,不过简单的翻墙还行。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 双鹤菱纹青色裙裾, 贵族仕女装扮, 在行动上极为不便。 环顾一圈, 最后带走了书房偏榻上的男子长衫。 杨府很大,院落鳞次栉比, 长廊也蜿蜒曲折, 花了快半个时辰, 毕诺才从书院摸到了外院。 就这时候,府内巡视的仆从数量突然多了起来, 其间还多了不少侍卫, 皆在寻找什么。 杨瑾之的眼药失效了吗? 毕诺静静等候,一直到洛阳大街华灯初上, 来参宴的宾客们也该离场了, 这个一天里杨府最繁杂的时间点, 方才得以脱身。 就在她前脚离开杨府,送走宾客的杨乘也终于察觉到了府内的不对劲。 他坐在主榻上喝茶, 左边是司徒彦,下手是杨乘。 “兄长,我只是气不过,这毕氏血口喷人污你清名。”杨毅心虚地解释道。 相比兄长骂他,他其实更害怕他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发。 杨乘放下茶杯,清隽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他声音温和,“阿毅,过几日你便回陈平老宅吧。” 杨毅眼皮一抖,一下站了起来,“兄、兄长,我……”杨乘是杨氏族长,他的话在杨氏便是宛如圣旨的存在。 司徒彦也颇为吃惊,一同站起来道,“舅舅,从舅也只是想帮我,那个毕诺,侄儿实在不想娶她,若是能生米煮成熟饭又有何不可,如果不是因为堂兄——” 提到杨瑾之,杨乘打断了他,“殿下,无论你想或不想娶谁,没人会强迫你,但这里,是陈平杨氏,还望殿下多些分寸。” 他在提醒他,这里是陈平杨氏,而不是他可以为所欲为的王宫。 陈平杨氏,四代三公。 大晋顶级世家,便是对皇帝也有说不的权利。 司徒彦捏紧了手中的麈尾,心中却极为反感这样的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他心里,司徒属于他,杨氏也同样如此。 杨乘固然厌烦他们自作主张,但木已成舟,怀柔走不通了,那便只能用强硬手段了。 “抓住毕诺,不能让她回毕府。对外公告,毕氏阿诺失踪。” 如果能抓住,第二日,她便会和太子一起现身,从此便是毕诺不想和太子绑定也是不行了。 如果没找回来……未婚女子,失踪一夜,她便是有天高的才华,名节有污也将成为可以攻讦的点。 他的打算,在毕诺看到洛阳大街上多了大批府兵朝着毕氏而去时,便明白了。 此时无论她去哪里,只要第二天不是从家中出来,她都将无法自证清白。 不过名声这种东西,并不那么重要。 只是……之前在宴上,司徒彦让她喝下的那杯茶,却开始缓缓生效了。 甚至因为之前压制的过于心狠,反弹得也越发厉害了。 酥麻的痒意,从脊背处缓缓向上爬,寒冬腊月,冷风拂面,却还是觉得身体灼热。 就连最柔软的丝绸中衣,在移动中与肌肤的轻微摩擦,都如蚂蚁啃食般瘙痒。 指腹微微摩挲,毕诺垂下眼睫。 川椒、枯白矾、吴茱萸、蛇床子……热炉方。 可以靠毅力忍耐过去,但,她现在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 毕诺自来洛阳后,就没为钱操过心,不是因为毕氏有底蕴,而是因为阿景。 作为公主,她除了有颍川的供养,还有更多的钱财,从她运作的官员手里来。 在洛阳城外她有别业,在洛阳城里,也有别人送她,供她玩乐歇脚的地方,只是因为不能常常出宫,所以很少亲临。 这间民宅同样位于洛阳大道西,距离毕府不远。 毕诺翻墙而入,天边已是夜幕低垂,宅院内毫无灯火,安静的只剩虫鸣声。 不过……不对! 就算主人长期不在,也会留有仆从看守。 但现在…… 身后传来细微的枝叶摇动声音,毕诺回首,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起初还有些惊讶杨氏连这里都能找到,直到金戈的声音响起。 “主傅?” 金戈他们收到毕诺失踪的消息后,本就在暗中寻找,一直没有眉目,却没想到她自己来了。 毕诺看到他们的出现,眉梢微挑,“她出宫了?” 这个她,自然是指司徒景。 阿景被封禁在长乐宫,哪怕有几个禁卫被她策反,但出宫这件事,动作太大了,若是被发现…… 直到毕诺被安置到房间内,她盘膝坐在花纹繁复的漆木床上,还在思考,阿景是想好了后路,知道如何消抹掉出宫带来的影响,还是如她以前那般,做事全凭好恶,想一出是一出呢。 不过她没发现,她现在的思维,转动变得缓慢,没了往日的敏锐。 就是盘膝坐在床上时,也不是以往那般危坐。 大概是在杨府为了藏身,站立时间有些久,她累了。 手肘撑在膝盖上,掌心抵着下颚,那双清冷的黑眸轻阖着,慵懒,优雅。 体内热炉方的效力没有消失,额头染上一层薄汗。 毕诺扯开了衣领,冠好的长发如流水般倾斜而下,流过修长的颈项,优美的锁骨,以及锁骨下更为白皙的肌肤。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今夜,她似乎不需要靠毅力忍耐呢。 “主傅!” 从金戈那里得了消息,疾步赶来的司徒景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那双桃花眼被床上的春色晃花了眼,她脚步顿了一下后,又神色如常地走近,最后蹲在床边,像个虔诚膜拜的信徒。 将脸埋到主傅的膝上,轻声说完刚刚未完的话。 “阿景好想你啊~” 及冠宴重启,毕诺被宣告失踪,司徒景还以为她被杨氏的人扣留了。 幸好,她现在还好好在这里。 毕诺没有说话,只是将掌心贴在她的脸颊。 手掌灼热,而阿景的肌肤却还带着室外的寒气,透着股冰凉。 就像把即将烫伤的肌肤突然放进了水里。 酥麻的痒意也顷刻停止,那样舒适到令人喟叹。 司徒景呼吸起伏不定,她明白了什么。 到底被骂荒淫无道多年,这种事她怎会不知道。 她该起身叫疾医来,可是……她又卑鄙地只想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女郎垂眸看她,不知是不解她的挣扎,又或是并不在意。 手掌顺着衣领,步步侵占着那些矜贵娇嫩,常年被私藏起来的土地。 “主傅……”司徒景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只是抬起头。 凤眸盈盈仰望着她,倒映着点点烛火,宛若天上星河。 她可以毫无保留将自己奉上,可是…… “阿景好怕。” 这话让女郎停下动作,她看着她的眼睛。 她在问,为什么怕。 司徒景笑了,膝行着,离她更近一步,任由她的掌心滑落到衣领的更深处。 怕你清醒,怕你后悔。 怕你看清我有多卑鄙。 不过……久与交接,女子情深且不移吗。 阿景做了件错事,更怕的是你会因此离去。 所以,爱我,占有我,离不开我。 求你。 修长五指应邀般陷在雪峰上,刻下朱色。 锦做的衣袍,月光般泄落,美丽的脊背像振翅的蝴蝶,扑火般倾覆。 …… 毕诺睁开眼,入目是车盖,她在一辆马车上,马车并不摇晃,恍若行驶在平地。 但耳边还是有车轮声,马蹄声,以及金属和马鞍间的碰撞声。 不等她坐起身,一双手臂便从身后揽住了她,那人脸颊依恋地蹭在她的后颈,语气甜蜜,“主傅~” 毕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侧身撩起了车帘看向窗外,晨光熹微,山川田野,她们已然不在洛阳城内了,“这是去哪?” 司徒景脑袋就挂在她颈边,呼吸喷在她的肌肤上道,“去山阳别业。司徒彦还在到处找你,所以我们——” 而看着窗外树木,南茂北疏,女郎眉梢微挑,尽管道路陌生,但山阳在洛阳南,这分明是往西走,而洛阳西……是桥州? 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个念头。 难怪,昨夜的疑问有了解答。她出宫就没想过后路,因为她本就不准备再回去了。 那要如何保证,她们能顺利离开洛阳呢。 “你动了颍川的兵马。”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且这兵马必定就在洛阳和颍川的中介点——桥州。 身后的司徒景停下了原本的话语,车厢内一时宁静。 渐渐地,毕诺皱起了眉。她回过头,看向司徒景。 颍川的兵马想要离开驻地前往桥州,定会引起各方的注意,除非……她用了别的理由。 “你动的是……本该去往雍州的援兵。” 宛若骄阳般妩媚的少女安静回望,但这点虚假的光芒,却无法掩盖她身体里油然而生,独属于王室的冷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108章 108 洛阳城内。 玄之为首, 有士人聚集,他们商量着要如何戳穿杨氏的阴谋。 “人在他们家里,怎么可能说失踪便失踪, 定是因为前几日控诉杨乘党争之事,得罪了他们,才这般对阿诺下黑手!” “是啊,像诺女郎这般孤傲的人,定然——哎!”说话的人,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只重重叹息一声。 正在几人讨论的如火如荼的时候,家仆突然疾步跑来, 高声呼喊道, “郎君!郎君!” 世家的仆从少有这般失态的, 玄之回头, 不明所以看他,便听他道, “失踪了, 真失踪了!不光诺女郎失踪了, 整个毕氏人都不见了!还有——” 说到这里,仆从大喘了口气。 玄之从莆席上直起身, 急道, “还有什么!” “还有——颍川公主也不见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下不光是玄之了,其余几位尚能保持优雅的郎君们均倒吸了口气。 颍川公主也不见了?这便很难不让人阴谋论了。 王宫里, 已经成为代皇帝的司徒彦站在长乐宫外, 盯着已经人去楼空的宫殿, 不可置信道,“跑了?” 他从没想过, 司徒景有离开洛阳的可能。 他下意识的以为,王室的人,除了迁都,从生到死都只会在洛阳城内,所以将她封禁在长乐宫,他们两的这笔烂账,也就是到了大结局的时候了。万没想到,她居然跑了。 “是,据查,公主昨夜从西城门离开了洛阳,今日探子来报,看痕迹似乎是去了侨州。” “侨州……” 侨州在洛阳和颍川之间,地理位置特殊。司徒彦怔道,“难不成……她想造反?” 但这样的话,跪在下首的禁军们却无人敢接,一时间空气都陷入了寂静。 原本逼迫毕诺的棋,此时在司徒景这件事下,也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杨乘本在花园欣赏他今晨刚长了花蕊的冬寒兰,此时也没了修花的兴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叹息一声,“看来雍州有变了。” 果不其然,司徒景调动了本该去往雍州的援兵,这个消息也随后而至。 囤兵侨州,发起政变。 凭个人意愿,视家国安危于无物。 这样的公主,简直比她那好色的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时间司徒景成了洛阳士人们口诛笔伐的对象。 洛阳三万中军,半数出动,前往追击。 洛阳大道上,尘土翻涌。 而此时的司徒景已经在一刻钟前,与侨州驻扎的程将军接应上了。 出了洛阳,本是棋盘上用来钳制的棋子,如今鱼入大海,鸟上青霄,当是再不受笼网之羁绊才对。 但司徒景独坐在马车里,车外被人群拱卫,也只觉得这笼网不过是从一处换到了另一处。 仲冬的风寒意袭人,金戈给她披上了裘衣,布了炭火。但就算这样也没能让她苍白的唇色温暖起来。 “女郎,吃点东西吧。” 另一辆马车上,容方掀起车帘,拿着吃食过来。 毕氏的人被迫跟着转移,此时容方也送回了毕诺身边。 毕诺就着不平稳的小几,写完一封信后,递给了容方,“你把这信交给叔父,让他们到了侨州后,不要停顿,直接启程去颍川。” 毕崇也在车队里,只是被迫离开洛阳后,他无论是对毕诺还是司徒景,都没有丝毫的好脸色。 这也好理解,毕竟一个好好的洛阳世家族长,如今被牵连成了造反的罪人。 怎么看,怎么荒谬。 不过,洛阳是回不去了…… 毕诺之后也难有什么精力顾及他们,毕松那里,现下反倒是最安全的。 容方接下信,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女郎你……不去颍川吗?” 毕诺吃了口干粮,纤长的睫毛淡淡垂下,“冬风不过洛水,如今,是我失约了。” 这句话,容方曾在送别固郎君的时候听过。 想到还尚在前线的那些晋人们,她咽回了想要劝说的话语。 对于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颍川公主。 容方却没痛恨的情绪,在她印象里,如女郎这般的贵族本就是少数,而如公主那般的,才是正常。 尽管不想再将她与女郎牵扯到一起。 但容方做不到对女郎有一丝隐瞒,于是在退出车厢时,她还是道,“女郎……公主病了。” 不过,车内的女郎安静用着餐,就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司徒景确实病了,在这个多事的档口,知道的人并不多。 前来接应的程将军是其中之一。 风寒在这时代的风险并不低,所以急的程将军骑马绕着公主马车团团转,要是公主有个三长两短,颍川会怎么样,实在不敢想。 听闻公主骄横恣肆,这时候无论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他也能面不改色,但偏偏现在,她什么都不提。 “金戈姑娘,公主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像现在这般不声不响的,程某真是惶恐啊。” “程将军勿急。”金戈本就是少话之人,安抚了一句就算了事。 恰时车厢里传出几声低低的咳嗽。 程将军哑了嗓子。 金戈掉头,钻进了车厢。 司徒景微阖着眼,靠在隐囊上,情绪并不显现。 金戈以往是间客,贴身伺候的事都是惠姑来做,如今只有她来做,就显得颇为木讷。 侍女除了关心身体以外,自然也要会调解情绪。 金戈端着药想了想,“主傅已经知道殿下病了,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不会与您置气了。” 这话倒是让司徒景睁开了眼。 不过她并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看向车窗,淡淡问道,“还有多久到侨州?” 金戈放下药碗,懂事的将窗帘拉起来给司徒景看外面的情况,“大概明日夜里,就可以到侨州了。” 司徒景收回目光,端起小几前的药碗,气味苦涩的棕色药汁抬腕间被喝了干净。 见她喝了药,金戈松了口气,“公主快好起来,等到了侨州,我们就安全了。” “安全?”司徒景意味不明地重复了这两个字。 在金戈疑惑看来时,却又没有多说,只是安静片刻转了话题,“别让程隋知道主傅与我生气了。” 程隋属于颍川势力。 若是让他知道毕诺不赞成他们的行动,那么很可能会有隐患。 这些金戈当然也明白,只是……虽然她嘴上说着主傅会来探望,但实际并不能说准。 若是公主生病,主傅却不探望,程将军定然会问起,到时候…… 金戈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她的神色已经泄露了一切。 司徒景放下药碗,睫毛轻垂,面上落下些暗影,“她不会来看我的。” 不知道为何,司徒景总有些预感,对于主傅来说,若是做错什么事,就总是要付出代价的。道歉不行,生病也不行…… 想到此,司徒景紧了紧身上的裘衣,似乎这样可以让自己温暖些。 “你就告诉程隋,是我怕过了病气给她,所以不让她来探望。” “是……”虽然金戈没见过这般上下不分的君臣关系,但司徒家无论做出什么事,她似乎都见怪不怪了。 侨州,刺史府。 刺史大人此时已经被软禁起来。 哪怕他再怎么刚正不阿,坚决不愿意给出刺史令,偏没料到,手下的人早被渗透成筛子了。 不光政令畅通,就是刺史府也被强行腾了出来,准备给将要入城的公主下榻。 一路急行的车队,在即将到达侨州前,停下来修整片刻。 此时天边夜色已经变得深沉。 这里的夜,不比现代有光污染,不点烛火的夜晚,不是黑,而是一片令人畏惧的空无。 同时,司徒景的病似乎也更严重了些,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发热,宛如涂了上好的胭脂。 她似梦非梦中,隐约感觉身边侍卫们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 有风从紧闭的车窗吹了进来,但很快又消失,仿佛是她的错觉。 但莫名,她睁开了眼,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板上,多了一张纸。 捡起一看,是张药方。 想到了什么,司徒景脸色一白,像是被瞬间抽走了血色。 洛阳在东边,所以程隋特意带着大部队在东边警戒,北边只有几个小队协防,再加上司徒景有意降低毕诺的存在感,倒是方便了她的行事。 迷药的药效只有一刻钟。 不会影响他们接下来的行动,但也足够,让毕诺离开这里了。 人做错了事,总要付出代价。 只是,这次她是主傅,这代价就由她替她付吧。 骑在马上的毕诺,双眸明亮,看向北方,好像闻到了雍州吹来的风。 她一勒缰绳,马儿随之载着她,即将融入这黑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在融入黑夜前…… “主傅!” 她听到了一个微弱急切的声音,这声音让毕诺勒住了马。 司徒景只穿着一身单衣,她就站在路口,逆着营地的烛火,毕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只能看到她的身子在这夜里瑟瑟发抖。 “你要去哪儿。”她喃喃道。 “雍州。”毕诺坐在马上看着她,没有吝啬答案。 司徒景闻言,咳嗽了两声,可是很快握拳压抑住了。她向前走了两步,却又没有靠的太近,像是生怕惊吓到什么珍贵的鸟儿,她小心翼翼问,“阿景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毕诺挑眉。 她没有让她留下来,反而说要陪她一起去。这实在是让她有些意外。 毕诺控制着马儿踱步到她面前,“你好不容易把军队调到侨州,现在却要与我去雍州?” 司徒景仰头,这次毕诺借着光看到了她的脸蛋,因为病意的侵扰,让她显得那么娇弱可怜,完全不像前几日被拆穿时的冷漠无情。 “阿景知道错了。” 毕诺看着她。 她哪是知道错,她只是怕了这后果,但未必是觉得这件事本身有什么错。 “雍州不是你该去的地方。”毕诺拉住缰绳,不愿再耽误。 司徒景看出了她要走的意图,急忙拉住她的衣摆,盈盈凤眸里,氤氲着寒夜里的雾气,求道,“主傅,阿景害怕。” 这句话,毕诺在那天夜里也听到过,不过她并不清楚,她究竟在怕什么。 大概是……骤然走上这条众叛亲离的路而害怕吧。 毕诺一夹马腹,调转了马头,就在司徒景以为自己就要被抛弃时,听到她说,“手给我。” “雍州苦寒、战乱,既然你执意要去,那我便带你亲自去看看。” 第109章 109 从侨州往北, 越靠近雍州的地方,就越是荒凉,不时会遇到成群结队的流民, 他们多是衣不蔽体,形如野兽。 他们有时跪倒在她们的必经之路前,司徒景以为主傅会帮帮他们,但主傅却并未停留。 他们有时用贪婪的目光围过来,司徒景又以为主傅宽广,不会做什么, 但她的剑上却沾了血。 司徒景没见过这样的主傅。 与在洛阳时不同,野蛮坚毅, 好像本就属于这里, 而不是做洛阳高高的鹤。 这个发现让她忍不住往毕诺怀里靠了靠。 毕诺把她护在怀里, 见她瑟缩, 当是寒风的缘故,替她把头上的绒帽紧了紧。 “等到了前面的村子, 就给你煎药。” 这一路骑行, 毕诺没有朝着雍州首府去, 而是越来越靠近淮河,同时距离前线也越来越近。 淮河以南已经没有县级首府了, 不过零散的村落还是有的。 前方已经隐隐能看到村子的轮廓了。 过了这个村, 再向前一百里,就是真正的前线了。 这是她们会路过的最后一个村庄。 司徒景整张脸藏在绒帽里, 声音被风吹的有些微弱, “我已经好了许多。” “烧是退了, 但咳嗽不管的话,会留下肺病。”几日的骑行, 毕诺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平稳。 但这样的平稳,也意味着她的决定很难被改变。 刻着‘刘家庄’三个字的村碑石已经近在眼前,司徒景安静片刻后,“好。” 刘家庄。 从这里汇集的农房数来看,不算个小村子,但如今目光所及,没有丝毫人烟,到处都是衰败的气息,篱笆东倒西歪,农田里也豆苗稀疏。 主路上还留着拖家带口离开的车辙印。 不过…… 毕诺目光落在一口水井边,那里的土地略比周围的泥湿润些,这是打水的痕迹,看来,虽然许多人离开,但这个村子也并非没有人。 “他们都走了吗?”司徒景问道。 “没有,还有一些人在。” 两人停在一户没有人烟的农房前,毕诺先翻身落地,随后又把阿景给抱了下来。 司徒景靠在她的怀里,神采飞扬的眸子,因为生病有些恹恹,“那怎么一个人也没看到。” “流民多,强盗土匪就多,他们大概以为我们也是其中一员,不敢出来了。” 司徒景皱了皱眉,不再说话。 毕诺尝试着推了推农房的木门,有些松动,随即道,“你站远一些。” 司徒景听话的动了动脚步,但也只是动了动,最终还是站在毕诺的身边。 毕诺无奈,侧过身子把她护住,这才推开了门,也不是有什么危险,只是铺面而来的灰尘避无可避。 她的头上、肩上都落上了灰尘。 司徒景眼睫微颤,移开了目光,沉默下来。 这是间灶房,除了灰尘,四处还挂着蜘蛛网,所幸没有老鼠等物。 地面不知道是动物油脂还是什么,显得黑漆漆,感觉比外面的黄土还脏。 司徒景跟着毕诺走了进去,五朵履的锦鞋在这里有些格格不入。 毕诺先找了条长凳,让她坐下,“在这里等我。” 随后才转身去土灶边找遗留的炊具。 中药,毕诺自身能开方子,但麻烦的是,这种药方只能煎服。 这户人家走的匆忙,也可能是后来被流民翻掠过,什么东西都是东倒西歪,杂乱无章的。 唯一找到的陶罐,也摔在地上,只剩了半个。 毕诺拧起那只剩半个的陶罐道,“我去打点水来。” 但走到门口,没听到阿景的应答声,回过头来。 就见司徒景坐在长凳上,裘衣包裹的脸蛋只露出一双微红的桃花眼,她目光追随着她,如雏鸟一般,但唇瓣轻抿,像是在忍受什么难受的东西。 毕诺走了回来,用还算干净的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温度正常。 “怎么了?” 司徒景没有回答,伸出藏在裘衣里白净的双手,替她拭去头上的灰尘。 毕诺神色平静,没有阻止她,等她擦拭干净后。 才一俯身,在她的惊呼声中,把她连人带着长凳一起,打包抱到了窗边。 透过早就没有窗纸的窗户,毕诺把进村时路过的水井,指给她看。 水井不远,也就几百米。 她会一直在她的视野里。 “不要怕,阿景。” 司徒景攥紧掌心,目送她提着陶罐离开。 陶罐里泥垢很多,要反复多清洗两便,等毕诺提着水回来时,发现居然有人盯上了她们的马。 毕诺脚步没停。 别在腰璏上的长剑拉出一寸,但等看清偷马的是个不到马腿高的小孩后,又轻轻地收了回去。 她看向农房,阿景已经不在她离开时的窗边。 小童此时已经牵着马走了几步。 只不过,这马是匹军马,不怎么把她看在眼里,走走停停。 小童又急又慌,余光里瞧见毕诺回来了,惊叫了一声,扔下缰绳就跑了。 毕诺没有去追,先进屋,见阿景只是换了个位子,人没事后,留下句“我马上回来”,又追了出去。 等她再回来时,手上提着一个女童。 七八岁的样子,黑的像个煤球,但意外的并不瘦弱,由此推测她在村里应该是有家人的。 不过,无论毕诺问她什么,她都不回答,只像那进了油锅的螃蟹似得,一个劲儿的挣扎。 “放开我!你放开我!” 毕诺为了出行方便穿着一身墨色男装,此时也被她蹬下了个白脚印。 旁观着的司徒景见状眉心微皱,她掩唇低低咳嗽了两声。 这声音打断了毕诺的问话,放下小孩,开始生火。 等到这土房子里火光亮起来时,一直挣扎的女孩安静了下来。 她盯着这火,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她忍不住把祈求的目光看向坐在一旁,似乎会更加容易心软,且从穿着上看,定是贵族小姐的司徒景身上。 可惜令人绝望的是,美丽‘善良’的贵族小姐,余光也不看她一眼。 火生好后,毕诺回头拎起小孩。 现在毕竟是冬天,把一个衣衫单薄的小孩扔在地上,于心不忍。 然而这个举动,却让女孩误会了,看着越来越近的火堆,即便毕诺只抓了她的领子,都能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 毕诺停下脚步。 女孩瞬间破开防线,哇哇大哭道,“求求你,不要吃我!!呜呜呜!!不要吃我!我不该偷你的马!” 原来以为要吃她。 毕诺把她放下,眼眸弯了弯,“偷马的时候胆子挺大的,现在知道害怕了?” 女孩缩着身子,怯怯看着毕诺。 但不知为什么,这戏谑的语气,又让女孩觉得他或许不是个坏人。 不等毕诺再询问,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把孩子交出来!” 女童瞬间两眼放光,像是等来了救星,“爷爷!爷爷我在这里!” 毕诺朝门外看去,外面来了四五个人,不过除了为首的老者是男性以外,其他都是些妇女。 而那老者,又半边裤腿空荡荡的,是个残疾人。 尽管此时他们没有一个青壮,但每个人都拿着农具,站在门外喊道的,“把孩子交出来!”“交出来!” 毕诺示意就要起身的阿景坐回去,“无事,我去看看。” 说完,就独自拎着女童走了出去。 女童一到门外,没了约束,一溜烟便跑回了老者身后。 几个妇人上下打量她,见她没有受伤,面上才稍微缓和一些。 不过敌视的态度并没有改变。 毕诺道,“老伯,我们没有恶意。” 实际她站在那里,光看外表就知道,这样的气度不是流民或土匪能有的。 可是,这世道,什么离奇的事不会发生呢。 就算不是土匪也不一定就是好人! 双方僵持不下时,还是女童,藏在老者身后,偷偷看了毕诺好几眼后,犹犹豫豫道,“爷爷,是我偷了他们的马……” 这话说的很小声,但一下还是让几个大人有些尴尬。 毕诺于是道,小童只是贪玩,不算偷。 老伯这才放下手中农具,歉意道,“小童顽劣* ,郎君见谅。” 毕诺摆手称无事,又主动说道,自己是来投奔身在前线的兄长的,现在也只是途径村子,很快就会离开。 去往边境投奔兄长? 这属实有些奇怪,老伯忍不住问到,“不知郎君的兄长是?” “老伯可认识固钧将军?” 毕诺本只是试试,却没想到固钧在雍州边境很有名气。 “固钧?!可是从并州来的固钧将军?” “正是。” “大水冲了龙王庙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来,老伯并不是从小就生长在雍州,他是五年前,从并州迁过来的。 他和固钧一样,是一个‘归正人’。 “……在并州,多亏了有固将军的庇佑,我们这些‘归正人’才得以苟活啊。” 固钧在入晋以前,在沦陷区组织过军队,只是后来出了叛徒,军队便也就分散了。 有了这层关系,老伯对毕诺的戒备就彻底放下了。 毕诺于是请老伯进屋,再讲些村子的情况。 其余人离开后,老伯跟着毕诺进了屋。 待看到坐在窗边的少女,却是一怔。 毕诺做了伪装后,仍然不掩形貌隽美,举手投足都是世家子弟的风度,已是十分难道。 但在这少女,虽然有些病态,可那惊人的容貌,以及难以掩饰的贵气,更令老伯相信他们身份不一般。 司徒景向来只有别人对她行礼的,见老伯进来了,也没有说话,只是目光静静落在毕诺身上。 毕诺于是替她介绍道,“这是我的夫人。” 老伯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而毕诺‘夫人’咬唇不语。 毕诺与老人再次交谈后,大概知道了这个村子的情况。 刘家庄因为地处边境,村子里的男丁全被征上了战场,而老伯因为少了条腿,才被留了下来。 不过留下的人,日子也不好过,村子里时常有劫匪侵扰,耕种更是成问题。 于是家境好点,或者人丁旺些的,基本都迁走了。 如今村子里,也就是剩下他们这几个老弱妇孺了,又因为老翁曾经在并州经历过兵乱有些经验,也是他组织这几个妇人,躲过了好几次的劫匪,存活了下来。 说完村子的事,话题又落到了固钧身上,老伯对固钧很是推崇。 “固将军是个英雄! 不像那没用的朝廷,每年收那么多赋税,却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反而是固将军这样的人,四处奔走,如今更是在前线守护雍州。” 老伯知道固钧是归正人,所以以为毕诺作为固钧的弟弟,也是归正人了。 却不知,‘夫人’却是朝廷的公主。 所幸,这个公主,一向不把朝廷看与自己一体。 等老伯走后,简陋的灶房恢复了宁静。 司徒景依偎到毕诺身边来。 看着她一下一下翻动着火堆里的木柴。 催使着苦涩的药味渐渐在这个漏风的房间里弥漫开来。 主傅时常会刻意带她近距离看一看雍州黔首的境况,她都明白。 可是她大概天生就不是个做圣人的料子。 在她心里,这一段雍州行程,她也只是为主傅而来。 司徒景神色莫名地,看着毕诺那双本该拿笔,如玉一般的手为了给她熬药,落上了星星点点的灰烬。 她声音有些哑,“主傅。” “嗯。” “阿景是不是拖累了你。”原来她离开了公主的身份,是这么的没用。 “什么是拖累,什么不是拖累?” “有用的人,便不是拖累。” 司徒景将目光从她的手上移开,眸子里倒映着散发苦涩气味的明火。 “如果人按有用无用来区分,那与鲜花论斤两来卖又有什么区别。”毕诺缓缓道。 司徒景不置可否,盯着火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陶罐里的药汁在沸腾。 毕诺的话语,来的有些突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景,你是不是不想我去前线?” 司徒景眼睫一颤,没有回答。 但似乎由不得她不回答,“女童偷马的时候,你放任了。” 是毕诺把她抱到了窗边。 或许别人会因为天寒,转到屋内。 但毕诺知道,她不会,因为那扇窗,能一直看到自己的身影…… 可是,她回来的时候,她不在窗前。 司徒景脊背微僵,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她扯了扯嘴角,试图抿出一个笑来。 “因为我知道你快回来了。” 她暗自希望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可是,她的主傅太过敏锐。 “侍卫军是不是一直在我们身后。” 司徒景攥紧了掌心。 陶罐里的药时辰已经到了。 毕诺把还在燃烧的木柴抽了出来,火焰越来越小。 四周的寒气似乎重新聚拢过来。 她叹了一声,“你成长了。” 司徒景有些僵硬地坐直了身子,她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主傅,”她有些苍白的解释道,“他们只是……只是……” “只是你的最后一道防线?” 司徒景什么也没说,但似乎毕诺已经猜到了全部。 “若是在刘家庄之前,我改变了心意,同你回去,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没有呢,就还有他们。就在你犹豫要用什么理由的时候,女童来偷马了。” 确实是成长了。 在发现她要离开车队时,她甚至还在病中,便想出了这样的办法。 她甚至猜到毕诺会对她心软。 带上她,也就更加方便侍卫军的追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被看透,似乎本就是早晚的事。 司徒景沉默片刻后,抓住了毕诺的手,凤眸定定看着她,“跟我回去吧,主傅。” 她把毕诺的掌心放在自己的脸颊上,碳灰把她的肌肤弄脏,声音带着暗哑,“你一直让阿景不要害怕,可是阿景唯一害怕的……就只是失去你啊。” 她时常这样恳求。 可这一次,主傅似乎对她不再心软。 “我本不必去的,但现在要去,也是因为你啊。” 司徒景的手有些颤抖,可毕诺还是继续道,“是你调动了去雍州的兵马。这就是做错事的代价。” “不!” 司徒景摇头,神色偏执,她喃喃道,“没有任何人能让我付出这样的代价!” “如果是我呢,”毕诺用指尖擦拭了她脸颊染上的碳灰,轻声问道,“是我要让你付出这样的代价呢。” 司徒景沉默了,她看着毕诺,那双微红的眼睛里雾气朦胧,像一只在大雨里淋的湿透了的小狗,无声地呜咽着。 “阿景,战争死的人不只是数字,他们每一个,都是活生生的人。” “你应该明白,”毕诺叹了一声,到底是不忍心,仍然伸手帮她把脱落的绒帽戴好,看着那张苍白的小脸,“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啊。” 窗外轰然雷鸣,豆大的雨滴,倾盆落下。 原本还清晰的村庄,在这瓢泼的雨幕里,变得朦胧幽深起来。 第110章 110 这场大雨来的意外。 暂缓了即将到来的离别。 阿景在病中, 不能冒雨骑马,毕诺也不会留下她一个人。天也快黑了。 在刘家庄留宿似乎成了必然。 农房长久失修,外面下大雨, 屋内则下小雨。 毕诺找了些木材,准备趁着还有些余光,去把屋顶补上。 这时,‘小偷马贼’顶着张油纸,手里拿着顶笠帽,从远处跑来, 她并不进来,只是在门口伸着脑袋朝里张望, 脆生生道, “爷爷让我请你们去家中留宿!” 这女童大概是个颜控, 说完就眼睛圆溜溜地盯着司徒景看。 而司徒景看着窗外, 只留有一道精致的侧脸,显得还是那么冷漠矜贵。 于是她有些失望, 复又看向了毕诺。 郎君虽然可怕了些, 但这会儿看来, 还是挺温和的。 他笑了笑,接受了她的邀请。 女童于是把笠帽递给了他。 这有两个人, 却只有一顶笠帽。 女童有些怕他们生气, 毕竟爷爷说了他们是贵客,于是小声解释道, “家里只有这一顶了。” “好。” 毕诺温和接过笠帽后, 反手戴到了阿景头上。 笠帽是竹叶做的, 有些沉,把司徒景原本的绒帽压的变了形状。 她目光从窗外收回, 看向毕诺,明明什么也没说,但那双眼睛又似乎说了很多,随后她扶着帽檐站起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女童好奇地看着他们两人。 村里许久没见过夫妻了,难道外面的夫妻是这样相处的吗。 看上去感情很好,可彼此之间却又不说话呢。 女童的乳名叫做阿满。 大概是被爷爷教训过了,领着两人回家的途中,她有些扭捏,但还是对下午偷马的事道了歉,“我不是故意想偷你们的马,只是……爷爷和婶婶们好久都没吃过肉了……” 刘家庄的情况,毕诺是知道的。 这里常年受劫匪侵扰,养不了牛羊,他们只能靠一些周期短的蔬菜和挖山上的野菜为生。 确实很少吃到肉类。 毕诺点头,“阿满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她这一夸,阿满耳朵一下红了,她不骂她还夸她,阿满有些不可思议,“你、你不责怪我吗?” “因为无法耕种而偷盗,不是你的错,是世道的错。” 阿满怔住,一时说不出话。 而造成这世道的一份子,闻言,垂下眼眸,默默跟在她们身后,她踩在泥水里,感觉步伐越来越重。 直到前方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步履艰难,自然地伸出了手。 司徒景抬眸,撞进那双似乎能看透所有虚妄,却又偏偏总包容着她的眼睛时,居然有些畏惧去牵那双干净地过分的手。 可那温暖不因为她的退缩而消失,依然牵起了她。 那一瞬间,头顶瓢泼的大雨,也只是这世界里微不足道的声乐罢了。 为了躲避劫匪,阿满家安在村子很偏僻的地方,破旧的茅屋看上去其貌不扬,但进了里面,发现虽然简陋,其实五脏俱全。 老伯见他们真的应邀来了,面露喜色,亲自搬了小木凳出来,“固郎君,你与夫人先在此处稍坐,老头这就去把床铺给你们收拾出来。” 对方既是老人又腿脚不便,毕诺没有坐着看的道理,她都顾不得烘干衣服,“麻烦老伯了,我与你同去吧。” 屋内就只留下了阿满和司徒景两人。 阿满趴在不远处的木桌上,偷偷看在土灶边取暖的司徒景。 她还是像第一次见到时那样,很喜欢这个女郎。 她想要和她说话,可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突然她想到了,每次婶婶们聚在一起,都会聊自己的丈夫。 于是她尝试道,“你夫君对你真好。” 女郎淡淡看了她一眼,虽然仍然什么都没说,但比之前完全不理她有不同了。 小满于是开心道,“外面这样的夫君多吗,若是多的话,阿满也想要一个!” 她的话语很天真,大概因为她一直生活在这个封闭又只有老弱妇孺的村庄。 司徒景没有说话,伸手给火灶里添了两块柴火。 阿满睁大眼睛看着她添火,半晌后,又嘀咕道,“唔,还是算了。” 本不抱希望了,却不想这次女郎和她说话了。 她淡淡道,“为什么。” 阿满惊喜看她,随即笑嘻嘻道,“我要是出了村子去找夫君,爷爷该怎么办呢?他去后山挖荠菜,我还要给他背背篓呢。我不要夫君,我要爷爷。” 司徒景对此没有发表评价,只是又朝着土灶里扔了一块木头。 但阿满已经拉开了话匣子,嘟嘟囔囔说着些村里发生过的事。 毕诺推门回来时,见她两其乐融融的样子,眉梢一挑。 阿景听到开门声,回过头来,一见是她,就起身空出了老伯家唯一的小木凳,木凳前是她烧地正旺的土灶,她嘴唇开合两下,到底没叫出那个编造的称呼。 毕诺笑着看她。 她轻抿唇瓣,脸蛋也不知道是被火烘的,还是羞的,像是染了绯色的水仙。 村子里没有蜡烛,天黑了,就是该休息的时候。 老伯家条件有限。 干稻草编的床垫,芦絮做的被子,并不怎么保暖。 夜里寒风顺着门缝卷入,雨天的阴湿更是让人难以入眠。 司徒景在一片黑暗里,看着屋顶。 旁边呼吸平稳的女郎似乎不需要询问,就知道她还没入睡,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她的手脚冰冷,但女郎却是温暖的。 她把她的手揣进怀里,贴着腹部最柔软的地方,司徒景却蜷着手,不愿她受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靠的如此近,连屋外的雨声都掩不住彼此的呼吸声。 司徒景紧了紧手指,到底亲吻在了女郎的下颌。 女郎没有回应,司徒景感觉手脚发冷,固执地沿着那肌肤,像讨好主人的小狗,亲了又亲。 片刻后,毕诺抬起她的头,覆在她的唇上轻轻研磨。 像花瓣研磨出汁液。 但也仅此而已。 毕诺道,“你会生病就是因为在洛阳那晚,我没有照顾好你。” 司徒景心脏微缩,那晚的事,主傅那之后从没提过,她还以为她是想忘记的…… 她安静了下来,趴在主傅怀里,只希望时间就停在此刻。 但主傅不会喜欢逃避。 “等侍卫军到了,你就跟他们回去吧。” 她用温柔说着司徒景抗拒的话语。 也清楚她的抗拒,毕诺轻抚着她的脊背,带着几分教导,“既然已经出宫,就不再只是公主。为将者不可犹豫。” 司徒景抱紧她。 她不想听什么道理,她也听不进去。 刘家庄的妇人们这一去就再也等不回自己的丈夫了。 那么她呢。 若是主傅死了,那么她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阿景与你一起去。” “你没有自保能力。” 主傅的话直白又无情,司徒景鼻尖一酸,她知道她是个拖累,可是…… “除了你身边,阿景无处可去……求求你了,主傅。” 毕诺叹息一声。 “怎么会无处可去呢,这个天下都属于你……我的殿下。” 司徒景怔住了,没有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或许是不敢明白。 “你可知天师道?” 司徒景不知道主傅为何又提起这个,愣愣道,“知道。” 甚至天师道道长严晟这个人,还是她为了摆脱司徒刑中风的罪名,推出来的罪魁祸首。 “从严晟死的那天起,天师道的发源地江南,其实就已经发生了多起叛乱,皆是由天师道信众发起,他们填井烧山,逼迫江南的乡民与他们一起造反。”毕诺徐徐道。 “这、为何洛阳不曾收到消息?” 毕诺理了理司徒景因为惊讶抬头时,弄乱的头发。 “因为太微不足道,江南上下早就习惯了,这些年北方战乱,南方因为乡绅世家的压榨,同样民不聊生,不时便有叛乱发生,所以江南官员便以为这次也与之前的许多次一样——不成气候。” “所以……这次不一样吗?”司徒景心跳加快。 “不一样,”毕诺目光在黑夜里幽深,“待你与你的侍卫军汇合时,就会得知,整个江南都要乱了。 我教过你,兵贪者亡,兵应者强,而兵义者王。 你调走援军,在世人眼里,已经名声败坏,但……并非没有挽回的余地。” 司徒景有了些预感主傅要说什么,这一刻,好似蒙在两人之间最后的那层窗户纸被轻轻捅破。 毕诺吻在她的额头。 “去吧,去平了江南。” “待你平了江南那日,我会拿着雍州回来。” 密布的阴云,在轰隆的雷鸣下,顺势化为狂风骤雨。 阴涩的心田,顷刻掀起了惊涛骇浪。 司徒景嗓子有些发涩,“为什么。”她没有很高兴,她甚至有些想要落泪。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为,”毕诺甚至还笑了笑,她揉开司徒景快陷进掌心的指甲,“因为这世道暗淡无光,阿景的主傅想做那唯一的萤火。” “还因为……我的殿下,想去那至高宝座,做这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0-114 第111章 111 后半夜的村庄陷入了静谧中, 除了哗哗的雨声,再无其他杂音。 毕诺睡的较浅,几乎每隔一个时辰, 她都会醒来,然后朝着窗外看去。 时间走到寅时。 毕诺顺着睡前特意留下的窗缝向外看去,一如往常,在这个没有光污染的时代,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就在她即将收回视线时,突然——她看到了一个光点闪动了一下, 但就要细看时,那个光点又消失了。 刘家庄处于半山腰。 老伯家又位于刘家庄最边缘的位置, 从窗户向外望去, 隔着山谷, 是对面的山林。 毕诺并不觉得自己会看错, 她坐起身。 黑眸紧紧盯着对面,直到那道如萤火般大小的光点再次出现。 是……火把! 因为在树林里被树枝遮挡而若隐若现。 毕诺目光紧跟着那火光, 同时伸手把阿景推醒。 夜间行路且还是在雨夜, 是一个人的可能性很小。 但目之所及, 又只用了一个火把。 除非是需要保持隐蔽。 谁需要保持隐蔽? 从边境线方向过来的,不会是侍卫军或禁军, 盗匪?又或是……胡军? 阿景已经醒了, 黑暗中传来她衣服的窸窣声。 她没有开口发出声音,只是伸手, 尝试摸到毕诺的位置。 在黑暗中, 毕诺准确地握住了她的手。 估量着火把到刘家庄, 恐怕不到一刻钟,时间紧, 便也没有与她解释。 直接提高声音,对着隔壁唤道,“老伯,小满,醒醒。” 隔壁老伯听到声音,醒了过来,见是毕诺在说话,连忙问道,“郎君,可是有什么事?” “山对面有人来了,不清楚是敌是友。劳烦老伯带着我夫人一起,先找地方藏好,我出去探探情况。” 听到有人来了,老伯想也不想,“定是土匪!” 说完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不行,我还得去告诉村里其他人,小满,你带着夫人去后山藏起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要朝门外去,可腿脚不便,没走两步就被昨晚没收起来的木凳绊了一跤,发出闷响。 小满急道,“爷爷,我去叫婶娘她们!” 此时毕诺已经走到门外了,打断两人相争,“我去提醒她们,昨天小满给我指过她们的住处。” 幸好,为了彼此有个照应,她们都住的都很近。 门外的马儿察觉到了主人的靠近,打着响鼻,在原地踩来踩去,显得颇为急躁。 毕诺安抚地摸了摸它的鬓毛,翻身上马。 老伯有应对土匪的经验,别的不说,至少在天亮前,没那么容易被人找到。 熟悉的地形,夜色的隐蔽,还有雨声的掩护。 这般天时地利,正是玩游击的好时机,说不定不需要等到天亮,她就可以回来。 “主傅,”门口传来阿景有些迟疑的声音,“你小心。” 毕诺在暗夜里挥了挥手,哪怕对方并不能看到。 与此同时,在靠近刘家庄的乡道上,正行驶着一队披坚执锐的人马。 他们领头七八个人骑着马,后面跟着大概三四十个步行的士兵。 而队伍的最前方,是一人举着火把。 火把的亮光在树林里若隐若现。 直到刘家庄的房屋轮廓渐渐出现在光线里。 有人兴奋地吐出了一串明显不属于大晋的语言。 胡人。 先不提他们是如何从边境偷渡进来的。 刘家庄靠近淮河,在边境线上游。 毕诺想起了之前和固钧讨论过的,水淹之险,而近日雍州又多雨…… 一息中,思索完毕,毕诺绷直了马缰。 黑夜中,火把能照亮的范围也就十米,其余都在黑暗中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突然那对人马停了下来,因为他们看到了十米开外,一个模糊又高大的黑影。 它一动不动站在乡道中间,仿佛在等候他们。 有人惊疑地喝了一声,“谁!” 那个黑影动了。 此时才发现,原来高大的黑影,是一人骑在马上。 “得得得”马蹄声,他不疾不徐融进了村庄的黑暗里。 有骑兵下意识就要策马去追。 身后有人拦住他,“小心埋伏!” 事出反常必有妖,马是稀有物,普通的村民不可能拥有。 但现在出现了一人一匹,发现了他们,还显得这样从容应对。 究竟是太过自信,还是诱他们深入? 另一人用胡语道,“如今我们已经进了晋地,只能背水一战,无论如何不能让人把消息传出去,无论是刚刚那人,还是这个村子里的任何活口……” 这人显然地位更加高些。 他一声令下,四五个骑兵便追着那道黑影而去。 其余人士兵则更加小心地踏入了这个在黑夜里寂静无声的村庄。 另一边,阿景正艰难走在上后山的路上。 她起初以为,村民的藏身地就在农房附近,却没想到居然在后山。 “土匪大多都是北民,没成寇之前,都很清楚村民们的生活习性,村子里的躲藏地点,他们也都能想到,反而躲到山上,更要安全些。” 老伯瘸着腿,一边艰难带路,一边低声解释道。 小满扶着老伯,一路都懂事地咬紧唇不说话。 司徒景能够理解他的话,但唯一担心的是,主傅不知道这条路,若是不敌那些人,又该怎么办。 可无论心中多迟疑,司徒景双腿还是坚定地爬着后山。 因为主傅离开前,对她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保护好自己。 他们这三人,一个小孩,一个残疾老人,还有个身娇体贵的娇客,哪怕房子是距离后山最近的,还是很快被人追上了。 不过来的不是敌人,而是同村那几个收到毕诺警告的村妇。 黑夜里看不到她们的面貌,但是能听到她们说话的声音。 村落里的中年女人,跟洛阳印象里的贵妇人们不同。 她们说话简洁急促,行动上也干净利落。 有人扶住了老伯。 也有人自然的背起了小满。 她们一人一个,把老伯和小满都带上了,一行人一下子动作就快起来了。 山路并不平整,又没有光。 司徒景艰难地跟在他们身后,却还是不小心,一脚踩进了深泥坑里,脚腕一阵刺痛,但这个时候,她并不期望着谁能帮她。 这世界上,她唯一会祈求的人,除了主傅以外,就只有自己。 她沉默跟在他们身后,胸腔急剧起伏,一步一步却还是落下了距离。 此时有妇人似乎发现了她的艰难,紧走了两步过来,摸索着一把抓起司徒景的胳膊,一点也不温柔,且力道很大,像是拎起往日里养的鸡崽子似的。 但司徒景一下就被带着快了许多。 这个看不清面容的妇人,还对她道,“小姑娘别怕,跟紧婶娘了,可千万别落下。” 司徒景顿了顿后道,“谢谢。” 妇人脚步不停,没留意她说了什么,只是胳膊上那紧箍的力道像是绳索,紧紧把她拴在众人身边。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后山密林遍布,如果不是因为冬天里树叶大多落了干净,相信没几个人能找到这里。 天边已经隐隐有了不详的深蓝色天光。 在一处被山石隔开,普通人很难靠近的斜坡处,老伯掀开了一层草皮,这里居然有个藏匿之地! 只是地方太小,大概只能容纳一个人,两个人是明显不够的。 不需要谁开口说话,几人就极有默契地,伸手把半人大小的小满先塞了进去,有人叮嘱道,“小满藏好别出声!” 小满扒着洞口,黑黝黝地眼珠里浸着害怕的泪光,却懂事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此时老伯拉了一把司徒景,“快,夫人去与小满挤挤。” 司徒景一怔。 看着老伯瘦弱的身躯和断了的一条腿道,“不,我——” 但不等她说完,几个妇人又不容分说地把她抬了起来,塞进了洞里。 这个狭窄的洞口,恰好容纳了他们一个少女和一个幼女。 但司徒景能够想象到,这里曾经容纳一个老人和一个幼女也是正正好的。 水气充沛的植物草皮重新盖在了洞口上,不详的天光被遮挡。 洞口外,是他们匆匆离开的脚步声。 司徒景有些僵硬地蹲在这个逼仄的泥坑里。 小满挤进了她的怀里,没有发出声音,但是胸腔地抽动,能感受到她无声的哽咽。 司徒景沉默片刻,拍了拍她的后背。 刘家庄里。 追出去的骑兵,七歪八拐后,那道一直在前方的马蹄声消失不见了。 几人警惕的拉住了马缰,左右张望,却因为是在夜晚,什么也没看到。 一人从胸前掏出火折子,但不等点燃。 突然! 剑器的铮鸣声从天而降,随即便是‘嘭’的一声,重物落地,落地后并没有停止,它似乎滚动了两下…… 其余几人心中一凉。 但接踵而至的,便是受伤后,鸣叫狂奔起来的马儿。 在这个不知不觉被引入的狭窄村道里,其余几匹马也皆被受惊的同伴冲散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人下意识出声询问同伴的位置。 但随着他声音响起的,便是头顶上瓦片踩动的声音,这一次他反应了过来,两人兵器发出沉重的击打声,还不等他提醒同伴,很快‘噗’的一声——再一次重物落地了。 本来还想策马支援的其余几人,瞬间僵住,他们紧紧拉住了马缰。 一时间黑暗中,落针可闻。 似乎就是呼吸声,也会在不经意间成为死亡的号角。 两刻钟后。 毕诺割了一片布料下来,随便包扎了下手臂上的伤口。 这才朝着村子里,还在搜索农房的步兵们走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北地的民房建造的很有意思,或许为了躲避土匪又或许为了适应战乱,几乎每间房子都有多个窗口,以及前门后门。 毕诺甩了甩剑上的血,平复着呼吸,她的眉眼,在这晨曦中,犹如染上了血色的冰雪。 只是……在村子的另一边。 有几个胡人阴差阳错间,居然找到了那间位于最偏僻地带的老伯房子。 “有人!之前有人在这里住过。”一名瘦弱的胡人,摸了摸土灶里的碳灰,新鲜的碳灰干燥又细软,他信誓旦旦道,“他们昨天晚上还在这里!” 另一名强壮的胡人,拍了拍他的肩。 “吉鲁虽然瘦弱,但却是部落里追踪最厉害的狼,现在羊羔子们丢了,你一定可以找回他们的,对吗。” “当然!” 不停有鲜血流淌在这片人去楼空后寂寥的土地上。 原本如水柱般的暴雨也变的温柔起来,绵绵细雨,轻轻稀释掉这空气里浓郁的血腥味。 几个胡人却上了山。 老伯躲过了很多次土匪的侵扰,却忘了,那之前的许多次,上天都不曾下过雨。 干旱许久的雍州,如今进入了雨季。 山路上枯败的落叶也掩盖不住匆忙中,留在湿泥土里的脚印。 吉鲁轻易就找到了他们逃亡的方向。 顺着那些脚印,几个胡人发出了古怪又兴奋的笑声。 脚步踩在枯叶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那一声声就如恶魔的召唤,越来越近。 小满缩在司徒景怀里,不停地发抖,本来又是冬天,牙齿磕绊的声音在此时都显得有些刺耳。 司徒景把衣袖递她唇边,让她咬着。 随后又伸手摸出了,主傅给她绑在腿上的匕首。 她不知道这匕首可不可以带走敌人,或许到了那个时候,她只能带走自己。 只是……她可能就此,再也看不到,主傅站在梧桐树下对她微笑的模样。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司徒景心也越来越宁静。 但不知为何,那脚步声突然转了方向,朝着另一边快速追了过去! 不等两人松口气,林子里突然响起了一道惨叫! 像飞翔的大雁被人射中,那悲鸣声从高昂起,又如火焰一般迅速熄灭下来。 外面的人兴奋地说着她们听不懂的胡语,“是女人!” 婶娘! 小满眼中涌出了泪,滴在了司徒景的手背上。 司徒景紧了紧手中匕首,想到之前帮助过她的妇人们,她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嬉笑的声音那么刺耳,犹如猫抓老鼠,死还不够,还要调笑戏耍一般。 藏身地被依次找了出来。 惨叫声开始此起彼伏在丛林中响起。 这一次,司徒景两人藏身的石壁也没有逃过恶魔的追踪。 有人再次朝着石壁靠近,此时,小满听到了爷爷的声音。 他明明那么瘦弱,可他的声音那么洪亮,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百米外的藏身之地自己钻了出来,他吼道,“你们这些狗杂种!畜生!老头跟你们拼了!” 他叫着跑了过来,他拿着的石头仿佛是炸药,要与他们同归于尽。 可他瘸着腿,一步绊三* 步,简直可笑。 胡人都发出了哄笑声。 小满的眼泪,恍惚中让司徒景觉得比昨夜的暴雨还要大。 淋透了她的衣衫,让她觉得好冷啊。 小满没有再颤抖,她也松开了咬在嘴里的衣袖,她只是无声的流着泪,耳朵朝着草皮贴去,似乎想要听清爷爷最后的声音。 但老伯似乎知道小孙女心思,除了最初的怒骂后再没有了别的动静,只有……血肉分离的声音。 司徒景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莫名其妙,她的脸上也落下了水滴,从眼眶里,一颗一颗的留下。 她想起了主傅说过的话。 邸报上死的人,不只是数字,他们每一个都是有感情的,能笑,能骂,能怒的,活生生的人啊。 司徒景有些麻木,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 直到头顶的草皮被掀开,刺眼的日光让她那长久陷入黑暗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但不妨碍她用尽全身力量,举着匕首朝来人扎去。 “叮!” 匕首被轻松击落。 不等司徒景恨自己的没用。 头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阿景。” 主傅! 司徒景怔怔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刺目的白芒已经消散。 那如墨笔勾勒过的脸颊沾着朱砂,此时悲悯地看着她们。 毕诺先把小满抱出来,随后才将阿景拥入怀中,“对不起,我来迟了。” 被主傅抱着,才仿佛活了过来的司徒景,听着不远处小满不再掩饰的痛哭声,随之哽咽道,“不,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主傅,阿景知道错了。” 毕诺没有说话,摸了摸她的头。 幽静的山林里,此时入目皆是尸体,婶娘们的,老伯的……除了小满,刘家庄的村民此时都在这里。 毕诺和司徒景陪着小满,把他们的尸体捡到一处。 其中老伯的尸体尤为可怖,四分五裂散落的到处都是,小满哭着把他唯一的那条腿给拼上。 其余两人皆沉默着,不知道在此时该如何安慰这个不到八岁的女孩。 突然小满回过头,一把抢走了司徒景手中的匕首。 毕诺手腕一动,想要防止她因为悲伤过度自戕。 但小满并没有把刀尖冲向自己,而是朝着躺在不远处的胡人尸体冲去。 她不是一个懦弱的小孩! 虽然这些人已经死了,可是仅仅这般的死,如何就能解恨。 她一刀又一刀,割下他们的头,戳穿他们的眼,恨不得吃掉他们的内脏。 直到力竭,才被毕诺强制进入了昏迷。 抱着晕过去的小满,两人下了山。 在小院里,晚了一步的侍卫军们跪了一地,侍卫长荣俱,为这里留下的战斗过的痕迹而感到心惊。 不敢想要是公主出事该怎么办。 “殿下,属下救驾来迟!恳请责罚!” 司徒景挥了挥手让他们起来,没有说话。 而跟着侍卫军一起来,还有颍川将军程隋。 丢了公主,程隋本来满腔愤懑,都怪到了毕诺身上,但现在……很明显,能杀了这一个列队胡军的人,怎么也不是他该置疑的,况且她还和公主明显关系不一般。 “还请公主和主傅,尽快随吾等动身回颍川,此处靠近前线,恐怕会再次——” 但话没说完,刘家庄村口又出现了一队人马。 这一队人马,倒不怀疑是胡军,因为看长相就分明是晋人。 “站住!来着何人!” 为首是一个剑眉星目的男子,他伸出手,掌心露出的正是雍州军的腰牌,“你们颍川军倒是跑的远。” 他摇头笑了笑,随后也不听守卫如何解释,冲着明显被拱卫着的院子,放声喊道。 “阿诺,为兄来接你了!” 听到声音,司徒景看向毕诺,她不想分开,但她知道时间到了。 毕诺就要离开了。 她换回了女装,骑在马上,就像那日出洛阳时那样,仿佛能挽大厦之将倾,迎着光,仍然是那颗最耀眼的洛阳明珠。 此时这明珠,就要去往最战乱的地方。 她说,“阿景,别怕。” 别怕道大莫容,别怕干戈扰攘。 也别怕这短暂的分离。 司徒景仰头目送她离去,哪怕她已经听不到了,但她还是想说,“主傅,我不怕。” 她会拿下江南,占据侨州,最后吞并洛阳。 长乐宫的梧桐树,她还是想看。 也只有那里,才是明珠可以珍放的地方。 第112章 112 元康十年, 冬十有二月。 颍川公主叛逃出宫,屯兵侨州。三万中军捉拿,被拦侨州城外, 久攻不下。 侨州原本用来抵抗流民的城墙,如今被用来抵挡中军。 月中朝会上,太子司徒彦发怒,指责中军无能,连发五道储命,要求江南、雍州等地迅速支援, 捉拿司徒景! 此时雍州正值雨季,淮河洪水, 中下游皆受难, 雍州军在雍州都督盛鸿的带领下, 于安定郡等地, 接连战败,死伤无数, 无闲余兵力支援侨州。 次日, 江南的扬州州牧上报, 辖内天师道集结教众造反,如今数量已达十万余人! 洛阳人听闻, 皆惊愕失色, 人人自危。 内忧外患下,有官员在朝堂上哭嚎道:莫非是天要亡我大晋! 元康十一年, 春正月。 事情有了转机, 在侨州久攻不下的颍川公主给洛阳发来求和信。 公主于信中道, 她逃离洛阳也只是因为不想与兄长手足相残,如今大晋内忧外患, 风雨飘渺,她身为司徒王氏,为天下计,愿意退后一步,从侨州回到颍川,同时也希望洛阳不再追究其私自离宫之事。 为达到目的。 随着这封信到洛阳的,还有万两金。 这些金子分别流进了河间王司徒邑及一些洛阳权贵的府邸。 司徒景这一封信,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完事还想留下为天下计的美名。 司徒彦坚决不松口,但耐不住朝廷众臣皆站出来劝说,如今大晋社稷不保,外有胡人入侵,内又有天师道叛乱。 不如先将公主的事放一放,到底两位都是司徒家的人。 甚至不需要司徒景收买的人如何游说,便是清流之人也同样这般想。 最后还是大司马杨乘站出来一锤定音,朝廷与司徒景各退一步,先镶外再安内。 春正月下旬。 公主司徒景从侨州退回颍川。 两日后,雍州传来消息。 固钧都尉率领八千人在青冈、襄阳、八公山等地,利用地形,诱敌深入,随后利用围点打援的战术,歼灭胡军三万余众。 虽然是小胜,但这是雍州战场这么久以来,唯一传来的胜利消息。 冉公等人抚掌称快,“好好好!由此可见,胡军并非不可战胜!”当下洛阳人对胡军已经有了一种恐惧,认为他们战无不胜。 左右人也皆问起,“这固钧是何许人,为何不曾听过?” 有消息灵通者道,“是何许人不清楚,但似乎是武义都尉卢逸风举荐的。” 众人目光望向了朝堂上的卢氏官员。 光禄大夫卢伟此时递上一本奏章,“太子殿下容禀,武义都尉有本要奏。” “念。” 武义都尉请求迁固都尉为任勇将军,同时还道,此次战役所用战术皆来自于谋士——毕氏阿诺。恳请太子为其表彰。 升迁固都尉是应有之义,但是……毕氏阿诺? 在洛阳早有盛名的毕氏阿诺,朝堂众臣没有不认识的,但,此时他们又都疑心是否听错。 便是一惯从容的杨司马,也皱眉回头,看向了光禄大夫。 司徒彦伸长脖子问道,只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错,“谁?” 卢大夫躬身道,“毕氏阿诺。” 不等司徒彦再开口,冉公先一步道,“阿诺怎么去了雍州?”他还当她早已到了颍川,却没想到竟在雍州那般危险的地方。 “毕氏阿诺虽被颍川公主掳走,但她并不服从,于公主抵达侨州前,便趁夜逃去了雍州,投奔了固都尉。” 冉公捋了捋胡须,“这么说来,她与公主谋逆之事便没有关系了。” 因为司徒景离京带走了毕氏一家,洛阳人早传言,毕氏阿诺与公主是同谋。 不过现在一群人也顾不上探究两者究竟有无关系,追问道,“这固都尉究竟是何人,与毕氏阿诺又有何关系,她为什么会去投奔他?” 卢氏显然知道不少。 卢大夫一一答道,“固都尉为前并州牧固从将军的儿子,如今是毕诺的义兄。” 固从将军……十年前那场失掉了并幽翼的战争。 朝堂中,年轻一点的官员尚且一脸茫然,而有些年纪的,却沉默了下来。 卢大夫并不给他们时间整理心情,答完后,再次请求司徒彦,“有功之臣应当奖赏,这样方不负边境战士们的为国之心。” 司徒彦深吸口气,他刚被司徒景摆了一道,如今难道又要给毕诺让步。 他堂堂太子,就这般任由两个女子摆弄? 况且说她和司徒景没有关系,他根本不信。 司徒彦忍不住看向了站在众官之首的舅舅杨乘。 杨乘沉默片刻,动了动手中的笏板。 于是有人站出来道,“殿下不可!固从之子,不就是归正人吗,此将身份成疑,且又有毕氏阿诺,她是公主主傅,两人关系匪浅,现在又特意认固钧为义兄,出现在雍州战场,一个颍川,一个雍州,恐有造反之疑啊!” 有个脾气爆的武将,“放你娘的屁,归正人如何身份成疑了!况且还怕什么造反,胡人都杀到家门口了!” “不可,固钧也就罢了,那毕诺为女子,如何能够表彰,军事重地,应该立即让她离开。” “好好好,让毕诺离开,王大人足智多谋,才应当去前线,想必定能把胡军杀个片甲不留。” “你!……”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朝堂上吵吵闹闹,最终也没做出什么决定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雍州军营。 固钧站在地图前,眉头紧皱,“此次一战虽然小胜,但一定会得到胡军更加疯狂的报复,且安定郡已失,我怕他们绕过西侧,将我们包围在这里啊。” 他在地图上,用手指画出一个围绕着青冈的“C”字。 正面战场的失败,让他们如今的处境变的危险起来。 “胡军若真绕后,军事力量就势必会分散。”毕诺在北方画了一笔,插入包围圈,“胡人擅骑射,儿能骑马,引弓射鸟蛇,这是大晋战士不能相比的,但若我们从这里奇袭,切断他们后路,再与主力军联合,就能口袋状将他们的可驰骋范围缩小,骑射便再无优势。” 固均合掌,眼眸一亮,“届时便可,用长戟合短兵,正面冲击,则大晋可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 固钧兴奋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可……阿诺你知道,现在都督盛鸿是杨乘的学生,刚愎自用,不与我们合作,该怎么办?” 帐篷外,青冈山的风呜呜作响,但也掩盖不了女郎冷静的声音,“他若合作便了,若不合作,雍州都督,便换个人来做吧。” 元康十一年,春二月。 大晋又失三城,胡军直入雍州腹地。 同时,扬州天师道,造反规模不弱反增,他们杀掉当地官吏,士族,劫掠财物,烧毁房屋,逼迫百姓加入其中。 整个大晋都陷入了水深火热中。 洛阳彼时陷入了是否迁都的争执里。 雍州眼看不保,胡军攻到洛阳似乎也只是时间问题,世家大族们皆认为是时候迁都了,但也有官员誓死反对。 “太子!此时迁都,无疑是对雍州上下的放弃啊!” 不必司徒彦说话,自有士族出来反驳,“胡说,这怎么能是放弃,这分明是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人君若不能自信,欲求之立事,难矣!人心一散,再难回转!” “人心不在一时……” 元康十一年,春三月。 太子下令,迁都建康。 同月,颍川公主下令出兵,平江南之乱。 公主称,她不忍心看到百姓深陷水火,且与天师道还有害她父亲的仇恨! 众人这才想起,洛阳还有个没死的皇帝司徒刑,而司徒刑昏迷正是因为服用了天师道的丹药。 “这样看来,公主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至少还很是孝顺,当初逃离洛阳,可能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 洛阳大道上,世家们搬离去建康的豪华车架络绎不绝,但也有决定留下来的人们。 冉公做为洛阳令,会与洛阳存亡到最后一刻,他关上了窗户,不再看那街道上的‘热闹’。 对友人的说辞不置可否,只是道,“你观测过近日星象吗。” “不曾,有何异常?” “太白屡昼现。” “什么意思?” “女主昌。” 女主昌,女人会做皇帝。 友人大惊失色,“莫非、莫非……” 春三月下旬。 雍州兵变。 卢逸风弹劾雍州都督盛鸿,刚愎自用,一意孤行,造成雍州正面军惨败,应当问罪! 久不得朝廷回信,他率众多雍州将领哗变。 至此,雍州都督易主。 新的雍州都督上任第一战,便是与固都尉南北夹击,使得深入雍州腹地的二十万胡军与主力部队分散。 这一战从白日打到黑夜,借着暗夜与黄沙,胡军终于从引以为傲的马背上滚了下来。 短刀肉搏直到天明,有士兵站了起来,是个十四岁便参了军的孩子,他此时拿起军旗,大笑着挥舞道,“我们赢了!赢了!终于赢了!呜呜呜……”但看到身边的浑身鲜血闭上了双眼的战友,这喜悦又忍不住成了哭腔。 这哭声,使的战友忍无可忍睁开了眼,一脚蹬到他屁股墩上,“哭个屁,爷还没死!” 第113章 113 夏四月。 雍州都督卢逸风, 迁固都尉为任勇将军,任毕诺为都督长史。 这一出,却没在朝廷方面激起太大的水花。 只因为, 在迁都途中,中风了近半年的司徒刑,崩了! 全国缟素,司徒彦登基。 夏四月下旬。 毕长史独立领兵的第一场战役,胜。 “率两万晋军,轻兵出塞, 过淮水,绕燕山, 转战十余日, 直捣胡巢, 杀胡王幼子折兰, 斩虏一万余首!嘶……”玄之轻吸口气,放下邸报, 看向书案对面正用小刀雕刻洞箫的允道, 叹道, “阿诺可真是希世之才啊。” “你已经说了许多遍了。”甚至不光玄之,这外面的士人们拿着这则消息, 不知道翻来覆去讨论了多少回。 玄之抚掌道, “只是可惜她不是儿郎!哎!” 太子在建康登基,如今洛阳的世家所剩无几。 玄之的家族也已迁徙完毕, 只余他还留在洛阳, 这也是与家中争执一番的结果。 相应的, 还必须答应家中出仕。 便是男儿,在这个时代也不是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何况毕诺这样的女郎, 明知她的才华,但恐怕仍会被朝廷以此攻讦。 允道眼也不抬,完善着洞箫的孔洞,“女郎又如何?凤鸟凤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允道向来是经文玄理中的佼佼者,若是与他辩难,没有能赢的人。 玄之眸光一亮,假装不经意道,“要不然你为阿诺作赋一篇?” 若是有允道作赋,那么毕诺的女郎身份说不定还会成为她的高尚之处,这样的话……太白屡昼现,女主昌。 都说司徒景是女主,但他看,分明阿诺更适合。 允道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 玄之讪讪,转移话题,“哎,快别摆弄你的洞箫了,如今都快亡国了,王侍郎前几日还说,清谈误国,你还不警醒一点,现在洛阳就属你清谈名号最响,到时候拿你杀鸡儆猴。” 允道冷笑一声,“清谈误国?倒是与‘美人误国’的说辞,有异曲同工之妙。” 说完他扔出一封信,对玄之道,“看完赶紧滚。” 玄之被骂也面不改色,他脸皮一向很厚。 捡起信,却发现是毕诺写的。 饶是脸皮再厚,也挡不住心眼小,玄之酸溜溜想着,好你个毕诺,亏我在洛阳担心你,你却只给允道写信。 但等打开了信,看完里面的内容,玄之又忍不住想笑,只是考虑允道就在面前,又紧紧抿住唇,一时嘴唇上上下下的。 跟抽风也差不远了。 信里,毕诺先是问起允道近况。 随后又说,她知道允道是个以老子庄周为师的人,而今,天师道在江南叛乱,又正是利用了老子的道家学说,使得黔首们深信不疑。 还望允道能前往江南辩经,合该让正统道家思想传播给世人。 又知道允道向来秉持‘无为’,只渡自己,不渡旁人。 毕诺认为这也无可指摘,只是……以后白马观这样的地方,恐怕就再不能有了,白鹤云集之地,她也可做一个‘不渡旁人’之人。 竟是拿白马观来威胁他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们一个二个,算计起我来,倒是不留余地。” 玄之假惺惺宽慰道,“能者多劳,能者多劳。” 允道轻扯唇角,很是看不惯他,“你当你能逃的脱?你可别忘了,金竹园,你还欠她二十篇赋呢!” 金竹园清谈,玄之被骗,喝多少杯做多少篇赋,现在看来,女郎分明早有准备。 玄之闻言,圆脸成了菜色。 二十篇赋……我的娘咧。 江南。 天师道这样的乌合之众,在正规颍川军面前,难有抵挡能力。 但耐不住,他们不断发展着信众,为他们提供帮助,替他们冲锋陷阵。 饱受世家之害,不得温饱的民众,在天师道画下的‘公平、大乐、无灾新世界’的大饼下,纷纷追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辩经’能改变士族子弟的想法,大字不识的平民们却多愚昧。 司徒景以公主身份下令:她知百姓疾苦,从今日起,颍川军所过之处,分田地,降赋税。 相比较迷信宗教,民众们对皇权也同样有着天然的信仰。 司徒景所过之处,言信行果,拿下哪里,她的政策就执行到哪里。 名声传出去后,有些地方的人,甚至连夜将天师道放进城,以此为理由请求司徒景来他们这里平乱。 天师道杀官吏、士族、劫掠财物,司徒景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赚的盆满钵满。 有士族被天师道洗劫一空,等颍川军打跑他们后,便上门求见,哭诉丢失的财物和土地。 本是请司徒景为他们做主,却没想到,司徒景表示,什么财物?她没看到过。 还有土地,世家拿出书契,司徒景却并不承认。 这些是她从天师道手中抢下来的,那就属于她,不仅不承认书契,还转头就划拉划拉给分了出去。 所以当她说要走的时候,民众都跪求公主留下,未尝不是担心,她一离开,士族就会把那些土地抢回去。 既然请求她留下,司徒景便也就不推辞了,打出了‘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旗号。 她推崇法学,律法改革,又道礼乐崇于上,刑法闲于下。 为了管理这么一大片土地,还不拘一格降人才。 这样的消息传到了建康。 已经是皇帝的司徒彦,却是大怒,“荒唐!她用这种分地的方式讨好民众,收买人心,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江南家都被抄了的士族早就告状告到朝廷。 在这所远不如洛阳王城气派的行宫里,一群大臣挤挤攘攘,不到片刻,就站出来三四个,都是上本说司徒景行事嚣张,有不臣之心的。 但也有一些人却不语。 司徒景这……是在变法啊。 变法,在哪个年代对于有济世经邦之志的人,诱惑力都不小。 被玄学压制良久的儒学传人,或是在大晋难以上升的寒门,以及其余与乱世中等待时机的人。 只是……司徒景究竟想要干什么。 若是打下江南,却又退缩,将其还给朝廷,那么这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他们还在观望。 江南今年旱灾,但耐不住曾经是片富饶的土地。 在这里呼风唤雨多年的世家,随便抖一抖,都能抖出无数的金银珠宝,何况是如司徒景这样的,借着天师道之名,抄个底儿掉。 尽管被一些士族骂做,卑劣的兵家子。 这些钱,还是源源不断,被她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快五月的天气。 雍州平原草甸长满了新鲜的草,马儿总算不像冬天那般饥寒交迫。 军营里,正在举行一场特别的动员会。 操练场上,不知何时一溜摆开了十几个大型水缸。 有‘天生将星’传言的毕长史亲自站在上首,下方是黑压压的数以万计的将士。 她尽管只穿着一身素服,但如此从容智慧,被众人心甘情愿地拱卫,真如上天赐给危机中大晋的仙人。 她打开了一个水缸,信手一捞,五铢钱便如水一般,从她手指间哗啦啦流落。 但这样还不够,她扫视了眼士兵们,一声令下,十几个水缸同时砸破,万贯的钱币泛着光泽,水泄般流了一地。 军士们倒吸口气,但无人敢动,他们都看着她。 “不少人觉得胡人是魔,是鬼,但在我眼里,胡人是什么?是钱,是功,是荣誉!” 她指向流到地上的钱,“这些,我将与军士们共享,从今日起,杀一胡人,可得一贯钱,若战死,父母妻女,可得二十贯。” 这动员如此简单,却让每个人热血沸腾起来。 一贯钱!那可是许多平民们一整年的开销,若是战死,二十贯也足够父母妻女过上好的生活。 “长史,是真的吗!”有人忍不住问。 毕诺没有回答,只是道,“上次与我一起捣胡巢的军士站出来。” “是!” 前有立木取信,后有砸缸发钱。 汉时,六郡的良家子,打马守边疆,人人都想杀几个匈奴,赚点买酒钱。 听说匈奴来犯,皆崇拜霍去病,想着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大晋时,却没了武德,成了胡人嘴里的两脚羊。 对于毕诺来说,杀戮没什么不好,爱钱又怎么样。 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 不过若是有人把兽性用到了同胞身上…… 雍州首脑会议。 自从卢逸风做了都督后,主战场的指挥权就渐渐交到了毕诺手上。 有人对此不服,但因为毕诺的战绩,让他们在军事上无话可说,可这次砸缸发钱,却是让他们眼睛红的滴血,忍不了了。 有人在会议上带头起哄,声称雍州的兵是一家的,不该这样分你我,毕长史的钱应该拿出来,大家都有份。 他撺掇的空挡,看了一眼毕诺。 哪怕她的下属已经怒目而视了,但毕长史到底是文人,装出一副淡然置之的名士模样,这一套在雍州可不顶用! 将领心中得意,但等他话音落地后。 长史的剑,一声铮吟,这个‘勇武’之士来不及反应,就已经人头落地。 猩红的血溅地到处都是,会议上众人皆是面色一变。 卢逸风也摇头,颇为无奈。 “战时起哄闹事、扰乱军心者,该斩。” 下属给毕诺递上了干净的白巾,她擦拭着手上溅到的血迹,淡淡道。 她这半年杀的胡人,不计其数,但面上总没有那种杀人盈野的气息,以至于让人忘了,她是如何站在这里的。 好在,现在起,他们不会忘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雍州的主力军交到毕诺手上。 轻兵出塞,捣巢,烧荒,游击,竖清壁野,合短兵。 以少胜多,成了常态。 雍州的将士崇拜她,称她为天生将星,为大晋带来胜利。 胡人军队恨她,因为她层出不穷的邪门战术,称她是毛兀思转世,一个该下地狱的女人! 而当毕诺与胡军主力对抗时,固钧在哪里? 夏五月,固将军带兵出现在并州,偷袭胡军后方,夺回并州三城。 且令人士气大振的是,原本固将军手下只有三万晋军,但打着打着,并州一直被胡人当奴隶虐待的前晋人,竟纷纷前来投靠。 不过半月,便有了十万之众! 固将军与回防的胡军发生了大小二十场战役,胜十四场,输六场,慢慢居然有了将胡人赶出并州的趋势。 谁能想到,不过迁都一个月,大晋居然有了前所未有的转机。 毕诺和固钧的名字,更是响彻大江南北。 便是扬州路边的小儿都有听说。 司徒景最近忙着做出礼贤下士的样子,座驾行到街上,听到路边小儿唱:太白昼现,南景北诺,谁主沉浮…… 她身边的人脸色的一变,南景北诺,谁主沉浮,这分明是想离间两人啊。 司徒景却一笑,指尖点在窗柩上,有些得意,“看来我最近做的不错,已经可以和主傅的名字挨在一起了。” 其余人便也跟着笑,心里想着,公主可真是高情商。 只有惠姑擦了擦额头的汗,什么高情商,她分明就这样想。 他们名声大噪,司徒彦却坐立难安。 如今战局翻转,衬的他之前非要迁都的举动,更加胆小如鼠了。 又有司徒刑死在迁都的途中,他明里暗里没少被指责不孝。 加上,那则箴言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了,在他眼里,这都是司徒景为了上位,做的手段罢了。 女主昌?可笑,女人当皇帝,就如太阳从西边升起一样绝无可能。 但令人气愤的是,之前许多不应他招揽的人,现在却出现在了司徒景身边。 其中有儒学名士,也有法家传人。 还有在洛阳就闻名遐迩的允道,别人问他为何愿意为女人效力,他说什么,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天地之合才是乾坤。 荒唐! 雍州那边不好插手,但司徒景他却是无论如何要收拾的。 元康十一年,夏六月。 新皇司徒彦下令,招颍川公主回建康,为先皇送丧,以全其忠孝之情。 都称为忠孝之情了,若是不去,岂不是成了不忠不孝之人。 可若是去了…… “殿下,这建康怕是有去无回!” 臣下们极力阻止,但也知道,这一关难以蒙混过关了。 可若是摆明了造反,又没有好的名头,得位不正,是任何一个皇帝的死穴。 如今便是天下人都在看司徒景作出如何反应。 司徒景坐在高堂上,叹了一声,对众人道,“不是我不愿意去为父皇发丧,而是杀害父皇的凶手还没找到,才无颜面对父皇啊。” 自然有人与她唱合,“殿下所说的凶手是?” 司徒景抬了抬下颌,侍人便躬身递出一个托盘来。 站在堂下,代替司徒彦前来诘问的大臣,抬头一看,只见那托盘里,放着一个册子,册子上写着几个大字——《老子想尔注》。 “公主这是何意?” “赵公恐怕不知,我在江南平乱,正发现,天师道的教首们,皆是按此书行事呢。” “此书……臣不曾听过。” “你不曾听过不要紧,但好巧不巧,此书的作者正是我们的大司马杨乘呢。” “什么!”大臣大骇。 大堂内,其余属臣们也是第一次听说,顿时哗然起来。 司徒景轻轻一笑,只是这笑,并不达眼底,“还请赵公转告皇兄,天师道教义为杨乘所著,看样子他早与叛军串通了。 而道长谋害父皇之事,杨乘也难逃其咎! 还请皇兄将这大逆不道之人交出来!否则,景,便要清君侧了。” 第114章 114 清君侧! 建康方面也没料到, 事情的走向居然是这样。 司徒景从前在洛阳还只是骄奢淫逸、飞扬跋扈的代名词,如今离了洛阳,居然沉淀下来, 越发难以对付了。 杨乘再次成了舆论的中心。 《老子想尔注》因为太具蛊惑性,没有传播开来,但是经几个大臣鉴定后,确定了是大司马的文风与笔迹。 他们实在不明白,杨乘可谓天下名士之首,贵不可言, 为何想不开要与天师道那些人同流合污! 建康宫。 本来因为迁都,生活条件变差, 杨太后就够糟心的了, 如今又有了兄长这事, 饶是她保养的再好, 唇角也有些发红上火,恨声道, “这司徒景, 当初在洛阳就该早些想办法弄死!”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司徒彦不耐地抵了她一句。 说完又看向坐在不远处, 依然风平浪静的舅舅杨乘,他紧了紧拳, “舅舅, 你对此事怎么看?” “若她真敢出兵,定成谋反即可。* ” 哪怕会被外界诟病, 但如今‘名声’对于杨乘来说, 有, 那不错,若没有, 那也没关系。 “可颍川军……舅舅也知道,中军才三万,要是、要是……”司徒彦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杨乘掩眸,放下了茶杯,“那皇上觉得该如何?” “我觉得,只要舅舅能解释清楚天师道的事,司徒景也就不敢再说其他了。” 杨乘摇头一笑。 这一笑是笑司徒彦天真。 清君侧不过是一个出兵的由头罢了,别人信了也就算了,偏司徒彦作为息息相关的人竟还没看清事情的本质。 无论天师道之事是真或假,司徒景要谋逆,已是板上钉钉,他居然还心存幻想。 况且…… “天师道之事,臣并不无辜,无意解释。” 杨太后拧眉,“兄长也太糊涂了,你已是大司马,与天师道那些妖道掺和能有什么好处。” 杨乘神色淡淡,并不说话。 便是这时候,他还这般置身事外,司徒彦内心厌恶,他挺了挺脊背道,目光有些闪烁,“那不如……舅舅就去一趟江南?” 杨太后色变,看向司徒彦,“你在说什么胡话!” 杨乘一笑。 司徒彦见到他笑,就下意识害怕,连忙补充道,“舅舅放心,我必不让司徒景伤害你,只不过委屈一阵。” 杨乘理了理宽袖,起身,“果真是看走眼了,原来司徒景才是你们家最有用的那个,而你,不过是个草包。” 司徒彦被骂,面上有些讪讪。 他倒是想呵斥他无礼,但是如今他的政令都要经过杨乘之手。 他是个软弱没用,但杨乘却不是个优柔寡断之人。 元康十一年,夏五月。 上位不到一个月的司徒彦,以‘惊惧过重,卧病在床’为由,退居了幕后。 朝堂大事,一律由大司马统领。 大司马下令——司徒景聚兵谋反、霍乱国纲,现召各郡,联合讨伐。 杨乘作为大中正官,门生遍布各地,徐州、豫州、青州等州牧皆有响应。 建康有臣子,试图制止大司马,但皆被中军所捕。 他竟早与中军统领沆瀣一气。 元康十一年,夏五月下旬。 司徒景起兵,清君侧。 同一时间,雍州与胡军的战况进入白热化,胡军回防‘并幽翼’,雍州主力毕长史与固将军联手,将胡军限制在三州。 胡军被困,风声鹤唳。 内战的爆发,雍州方面声援公主,指责杨乘权臣当道,危害国家。 元康十一年,夏六月。 六月流火,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 健康宫里,处理朝政的不是别人,正是杨乘。 说是处理朝政,但上前看,可发现书案上,摆的却是《金刚经》的字帖。 殿门外,闯进来的不是别人,而是杨乘唯一的儿子,杨瑾之。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您难道想要做皇帝吗,父亲。”他这样问到。 杨乘头也不抬,“我不想做皇帝。” “那为什么这样,囚禁表弟是何意?姑母现今如何了?” 杨乘叹息一声,有些无奈,“你表弟实在太蠢,不囚禁也是死,倒不如放权于我,还能搏一搏。” 皇权争斗,杨瑾之倒是比司徒彦明白,司徒景是不会退步的。 只是…… “父亲,司徒家的事,你何苦把自己架到其中。” 说他凉薄也好,但世家向来如此,否则也不会有‘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之说。 “若只是司徒景,为父还能置身事外,可惜……还有个毕氏阿诺。”杨乘放下了笔,眉间难得有了疲态。 杨瑾之一怔,“毕诺?她……” “毕氏阿诺,从来洛阳起,就一直针对我们杨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杨瑾之沉默片刻,他不怀疑自己父亲的敏锐,“难道是因为十年前,她父亲被贬谪之事吗。” “可能吧。为父试图拉拢过她,可惜……”杨乘摇了摇头,“若早知她有在雍州战场那般的本事,就不该拿婚姻这种筹码来收买她,太低劣了。” 杨氏唯一的弊病就是在军权上。 杨氏清贵,但也因为如此,子弟多为清官,没有什么人有兵家的才能。 “冠礼那天……是我放走了她。《老子想尔注》应该也是那时拿走的。” 纵然他说过自己无悔,可是当无悔的前面,摆的是自己全族的性命呢。 杨乘却不指责他,“我儿走的名堂正道,不必自责,况且那本书也不过只是个借口。” “可是……” 知子莫若父,杨瑾之复杂的情绪,不需要表达,杨乘已经明白,“莫要担心,便是败了,死的也只是我,你们我自有安排。”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只是我,杨瑾之却听得心中一痛。 停顿半晌后,他声音沙哑道,“姑母呢。” “她是司徒氏之人。”杨乘淡淡道。 她过去为杨氏,嫁入皇家,但现在,在杨氏和司马氏之间,她选择了儿子。 话音一落,门外有人来汇报战况。 杨乘挥了挥手,示意杨瑾之离开。 但杨瑾之没有动,他还有一事要问,“您……为何作那本书?” 如果只是为了道学,为什么连他都隐瞒。 杨乘本是不想解释这个事的,但对上杨瑾之沉重的目光,他还是开了口,“我是中正官,但九品中正制,是别人立下的规则。所以,我想试试,天师道在我的规则下,能做到哪种地步。” 杨瑾之哑然。 只是因为一个想要试试吗。 但好像也并非没可能……他父亲年少就拥有一切,中年后,因为一个念头而行事,哪怕这个念头会害死江南许多条人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杨乘不意外他不理解,这世间大概也很难有人理解。 只是他突然想到一个人。 可惜,他未曾与毕氏女郎交谈过。 他们都是想要创造规则的人,莫名,他竟觉得她很了解他,哪怕是敌人的了解。 元康十一年,秋七月。 杨乘考虑到了大晋的各个方面,却忘记了距离他最近的一股力量。 金吾卫哗变。 司徒景那足以养活三公的钱,终于发挥了用处。 冯迁是金吾卫的副将,平日里做低伏小,贵人们早把他给忽略了。 却没想到这一次,他居然以解救皇上的名义,聚集起了一批人,将杨乘控制了起来。 雄才伟略的大司马,阴沟里翻了船。 只是他们翻遍皇宫也没有找到皇上在哪。 杨乘一眼看透了冯迁背后之人,他要求见司徒景。 皇上消失,大司马下台,如今司徒景回建康,再名正言顺不过。 只是她并不怎么开心,建康如何能与洛阳相比。 左右劝道,“权柄交替目前只能去建康,公主暂且忍忍吧。” 建康宫里。 司徒景径直去见了杨乘。 大司马被关了几天,一把美鬓也变得凌乱了,说到底也不过是普通人。 司徒景开门见山,“司徒彦在哪里。” “还请公主与我做个交易。” 司徒景挑眉,看向杨乘,“你以为,你现在还能与我做交易?” 杨乘只是道,“只要司徒彦不死,公主的愿望恐怕就难以达成。” 就像金吾卫可以借着救皇上的名义哗变,到时候自然也能有人借此发生更大的‘哗变’。 司徒彦一日不死,一日就有变数。 “谈谈你的交易。” “放我杨氏一族。” 司徒景似笑非笑看他,“你们杨氏一族活着恐怕比司徒彦的威胁更大吧。” “我会死。” 杨乘明白,杨氏里,说到底,也只有他才是她们的心头大患,“并且我死前,替你杀了司徒彦,这样公主也不用背负弑兄的脏名。” 他倒是心狠,无论对自己还是对自己的侄儿,说放弃就放弃。 司徒景指尖在案几上点了点,半晌道,“不够。” “再奉万万两金。” 司徒景心动了,但不准备太快松口。 杨氏百年积蓄,这钱虽然多,但应当不足十分之一。而且他们往往还藏得很好,不是抄家就能得到的。 不趁机刮骨吸髓,她就不叫司徒景。 况且主傅想要推新政,达到海晏河清,她不帮她把钱财备好,如何能行? 他们接下来的谈话,便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了。 元康十一年,秋九月。 这个临近中秋的日子,大晋终于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胡军投降,雍州战事平息。 并幽翼三州,收复一半。 剩余一半,是战是降,要等年末胡人来晋和谈才知道。 这事就交给固将军吧。 毕诺已从雍州启程,雍州百姓爱戴她,请求她留下。 只是……建康也有人在等她。 吵着闹着,要她回去后,才会举行登基仪式。 元康十一年,秋十月。 颍川公主登基,年号景和。【你现在阅读的是 】 正文完结 第115章 115 毕诺回建康时, 司徒景带着朝臣,声势浩大地去城门迎接。 建康很多本地人也皆听闻过阿诺的名声,却从不曾见过。 街道两边挤满了民众, 等着看这位传奇女郎的风采,竟有万人空巷的盛况。 玄之谈探着头,看楼下人头涌动,感叹道,“阿诺这般名气,以后大概会代替杨乘, 成为新的名士之首。” 允道喝茶,“但愿不是第二个杨乘。” 毕竟他们从某种角度来看, 实在太像, 同样的年少成名, 同样的野心勃勃。 但不同的是, 杨乘的行为他们还能看出些端倪,而毕诺, 就像天边的云, 令人难以揣测。 玄之知道他是对十年前那场党争还心存芥蒂, 不过…… “阿诺不一样,她看到的地方更宽广。” 说话间, 人声鼎沸的城门, 突然安静下来。 有马蹄声靠近。 并且不是一匹,而是无数匹, 否则不会如此宏大, 但他们马蹄声整齐划一, 浑然一体。 带着金戈铁马之意的军队出现在了道路尽头。 他们的最前方,是一名身穿素锦的女郎, 她骑着高大骏马,乌黑的头发迎风飞扬,像是洛水之神最优美的飘带,又像是……士兵们令行禁止最显眼的旗帜。 这一刻,众人才感觉到,传说中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名士将军是何等风采。 不过,她纵然有玉一般的面容,但神情淡淡,即便知道这许多人都是为她而来,也不显得意或骄矜。 直到她看到了他们的公主。 如星辰一般的眼眸,静静落在了即将成为女皇的人身上。 司徒景灿然一笑,她伸出手,就如毕诺当年在洛河畔邀她下车一般。 “主傅,阿景来接你回家。” 在毕诺来建康之前,不少人揣测,功大盖主,这对师徒,最后的关系究竟会怎样呢。 有人往坏处想,也有人往好处想。 但绝对没想到,毕诺下马居然是公主亲自扶的,而公主登基那日,又居然是与她一同上天坛的。 掌管礼仪祭祀的太常卿认为这样不妥,给司徒景谏言道:天地君亲师,君在前,师在后,虽有师生情义,但君臣之分更该清楚明白。 司徒景坐在王座上道,“我是太阳,主傅就是月亮。日月一起在天上,本就是天经地义得事情。” 太常卿目瞪口呆,‘日月当空,亘古不变’这话曾有皇帝说过,但人家说的是他和皇后夫妻两,哪有形容师生的? 不过司徒景不管。 她重新看重儒学,可不是为了让这些烦文缛礼来约束自己。 于是众臣在这件事上,又有些明白了,虽然陛下在江南有仁政,但指望她成为一个圣君,还是做梦来的快些。 等登基后,便开始论功行赏。 除了一些常规升迁外,卢逸风靠兵变得来的雍州都督过了明路。 固钧因战功被封为了三州牧,哪怕并幽翼还没收回来,却也可见,新皇的胃口有多大。 而毕诺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任女太傅,兼左丞,名副其实的皓月当空。 这三人,众人还是早有预料的,唯一担忧的,就是颍川那些外戚。 陛下的外祖父,刘老爷子因为年纪大了,留在了颍川,但三个儿子看上去却蓄势待发啊。 女子专权向来逃不过外戚一劫。 众人提心吊胆的等着,但令人没想到的是,这外戚,不是陛下的母家刘氏,而是太傅家族毕氏? 悬着的心可算是死了。 刘氏几个好大儿好歹智商不高,还好对付。毕氏几个却不是这回事了。 毕崇迁为了殿中尚书,毕松迁为左仆射。 而毕安,做为太傅生父,更是恩宠的没边了,陛下以三公之一的‘司空’来请,却被其以更乐山爱水为由拒绝了,瞧瞧,这才是真隐士啊。 就连毕氏唯一的女丁,也封了的县主。 幸好毕氏人丁稀少,否则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外面的人议论,毕诺不是不知。 在乾殿只有两人时,提了一句,“不要任人唯亲。” 司徒景从身后抱住她的腰,脸颊埋在她的肩窝,亲吻道,“亲近的人不用,反而用不了解的人,这没有道理。” 她不听,毕诺也就点到为止。 毕竟现在也是及笄的大人了,不该还以小姑娘方式教导。 只是这‘大人’,别的方面就成长的更没边了。 明知我们风清月朗的太傅大人,很重视江南来的折子,毕竟那里是她新政的试验田。 却偏偏喜欢在她看折子的时候做些出格的事。 她坐在毕诺的腿上,勾着她的脖颈,发出些莺莺燕燕的声音。 哪里有外面不可一世的霸道样子。 直到勾的人注意力从政事上转移开,才又眼眸弯弯,笑的得意又狡黠。 不过毕诺是个坦诚的人。 被吸引了,就会做相应的事。 被权势滋养着的司徒景,从小凤鸟变成大凤鸟,羽毛自然也更加倾城美丽。 又正日里金尊玉贵的养着,咬一口都仿佛能唇齿留香。 毕诺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她热烈回应着,像一团艳丽滚烫的火,恨不得让主傅与她一直缠绵。 关于新政。 当初司徒景在江南实行的时候。 众世家都没当回事,还当她是战时,故意那般讨好黔首,以图未来。 但如今都已经是女皇了,自然也该萧规曹随,按以前的旧例来。 却没想到,新政不光在江南如火如荼,还慢慢扩大到了全国范围。 毕诺推行了均田制,变革律令,摊丁入亩。 纵然改善了黔首们的生活,却动了世家们的蛋糕! 世家们的赋税加重,荫蔽数额也减少,再也难钻以往那些吞并土地避税的空子。 有富贵世家不满,时常在清谈会上,嘲讽毕诺新政,煽动众人为了家族利益,不该应辟。 现今是景和元年,清算了一批旧人,朝廷正是缺人的时候。 若大家都不应辟,则朝廷无人可用。 世家子,家世越好,则越是身居高位,他们通常有个秉性,就是不爱处理庶务,且每天只上一两个时辰的班,其余时间,游山玩水,会清谈交友,空站个位置。 这集体罢工,居然短时间内没对朝廷造成什么影响。 只是,若遇到重要问题,却还是需要请示长官。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士人们也不急,他们等着毕诺认输。 可惜,这一等,就等来了,除征辟、察举制之外的,另一种选官制度,科举制。 这是要釜底抽薪啊。 再自持清高的世家这次也坐不住了。 有一名士,曾经也是洛水雅集中的一员。 他做得了锦绣文章,也纵情过山水,听闻此事后,大骂毕诺。 什么‘法古无过,循礼无邪’,而毕诺却试图动整个社会的根基,是祸乱朝纲的大罪人。 毕诺本没想把他怎么样。 毕竟文人起事,三年不成。 且等新政推行开后,从此平徭赋,仓廪实,天下文风大盛。 又自然会有人来为她说话。 但此男子,大概看她没有收拾他的迹象,蹬鼻子上脸,见天的骂起来。 甚至暗示古往今来,变法者都没有好下场。 到这里,阿景就忍不了了。 “主傅可以海纳百川,我却不能任由他那般说你,既然他是跳的最高的人,那么就从他开始杀鸡儆猴吧。” 毕诺拦住了她。 此人名声很大,且交友极广。 阿景的名声好不容易好一点了,哪能用在这种地方。 “我来吧。” 名士就用名士的方法。 毕诺邀请他来辩难。 毕诺辩难的名声在洛阳也是家喻户晓的。 不过,此人倒也不害怕,辩难嘛,输了又怎样,若是能为难到毕诺,让她露出难堪的神色,从此在大晋他也算扬名了。 但在辩难前,毕诺道,若是胜者可以提一个请求。 此人犹豫片刻同意了。 毕诺虽然在雍州有天生神将的称呼,但观她在建康,却还是行的名士那一套,比如杨乘之子杨瑾之,就并不迁怒。 想来那条件,也不过是让他离开建康,从此再不能说她的不是。 毕诺与该子的辩难,吸引了很多有名的士人来旁观。 该子的清谈在众人中,也算有些名气。 可在毕诺面前,却犹如萤火与皓月相争。 最后他大方的让毕诺提要求时,毕诺道,“请你赴死。” 众人哗然。 当场还有不少人是他的朋友,也是远近有名的士人,大部分也已经有了官职,与毕诺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们都求情,让毕诺手下留情。 但毕诺只是给男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男子脸色发白,道,“难道,你不怕得罪天下士人吗?” 毕诺拂袖起身,留下句云淡风轻的话,“芝兰当道,不得不锄。” 这样的人在名士里,本是受众人追捧的存在,可她却偏偏要与他们作对。 士人见她恣仪越是出众,心里就越是难受。 这个难受的点,很微妙,大概是,出于个人魅力,他们十分想要喜欢这个人。 可这个人却又做着伤害他们利益的事! 但也有狂士追捧她,“我们能与这样的人生活在一个时代,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高兴个头,家族名利该如何。” “天之道,就该如此,损有余而补不足!” “疯了,疯了……” 毕诺一句‘芝兰当道,不得不锄’,算是震动了整个建康。 士族们不敢冒头,隐匿下来,等待时机。 只是等着等着,就发现,寒门居然也可以与他们一样身居高位了,而毕诺在朝堂上的信徒也是越来越多了。 眼见的,司徒景被推翻,或毕诺下台是不可能了。 景和三年,第二届科考,有世家子下场了,毕竟察举每年名额有限,有些在家中不受重视的,就自己来找出路了。 其余人皆骂他是叛徒。 但等景和六年,好家伙…… 你家怎么来了? 你家不也来了!哼。 阿景嘲笑他们骨头软,“早知道杀人这么有用,当初就不该放杨瑾之走的。” 杨瑾之的名气更大,杀鸡儆猴,肯定更有效。 毕诺彼时在煮茶,闻言道,“杀倒也不必,当初从杨府出来时,他帮过我一把。” 司徒景挑眉,“他帮过你?” 毕诺把当时情况复述了一遍。 司徒景复杂,“杨乘居然没用这件事来当筹码。” 毕诺饮茶,“他是个好父亲,但也仅此而已。” 两人说着话,有侍人从外面进来。 又是一年新年,太常卿请陛下写祝词,新春宴上也好赏给臣子们。 提起新年祝词,毕诺倒是想到一件事,她微微一笑。 阿景问,“笑什么?” “新年到了,玄之又该交赋了。” 第一年,她派人去问时,玄之倒也坦然,往书房蹲了一个时辰就写出一篇言辞优美,才华横溢的文章。 夸奖了毕诺品格,又讲诉了她的事迹,基本算是篇小传了。 毕诺收到后,评价道,写的很好,不过夸她的人实在太多,为了让题材新颖些,第二篇不如写建康人文,第三篇写洛阳旧事……第十篇就夸夸女皇。 “图穷匕见!图穷匕见!”玄之听到转述后这样嚷嚷道。 不过,很快就被家母给攘了一顿,“微末时的朋友最可贵,既然太傅让你写,你就该好生打磨,做一篇出彩的文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玄之的母亲是毕诺的粉丝。 而且不光她,还有很多的世家女子。 大晋的上空出现了两位当权的女性,这无疑对她们的世界观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这时代女性本就比其他朝代更加不拘于礼数,但她们再才华出众、博文强识,也没想过在政治上与男性分一杯羹。 但现在…… 毕诺就曾被人拦住过,是个笑容明朗的世家女郎,“我知道太傅正是用人的时候,还请让我为太傅做些什么。” 毕诺听过她的名声,知道她是个满腹诗书的女子,在处理政务上能力如何不可得知,但没关系,那些郎君又哪个出仕之前不是如此?她从不吝啬给勇敢者机会。 “好。” 毕诺这边是循序渐进,因势利导,润物无声。 阿景就不同了,她这个人,爱欲令其生,恶欲令其死。 小满全家被胡人所杀,无处可去,她把她带去了江南。 后来她问小满想做什么。 小满说,她想当将军,想做主傅那样的人,杀很多很多的胡人。 阿景哈哈一笑,居然真把那不满8岁的小女孩扔进了军营。 景和元年,胡人求和,三州重新回到大晋的版图,但六年后的今天边境又不怎么安生了。 固均在那里,固然很可信,但还是需要增派兵力。 这次,阿景任命的将领便是十五岁的小满。 有大臣反对道,“她年纪太小了。” 阿景撑着脸,懒洋洋道,“小什么,我十五都在江南平乱了。” 大臣一噎,心道,那是因为你是公主,她是吗。 “她是女子。” “太傅也是女子。” “那不一样!”在他们心中,可以承认个别的女性很优秀,但其余情况,当然是男人更厉害。 司徒景冷笑一声,看穿他的想法。 “白猫黑猫都是能抓老鼠的猫,男人女人都是能当将军的人!” 这句话,令整个大晋的女子都为之一振。 在后世,评价大晋时,连史学家都承认,这是个意识形态与社会生产不完全匹配的年代。 无论是世人所追求的人格美,还是女子拥有着封建时代难以匹及的自由与开放。 都是经济基础更好的后世,难以理解的。 后来,太傅又推动了,独女家庭立女户,女子进官学读书等政策。 只是…… 午后,偌大的寝宫内,司徒景穿着身轻纱,躺在毕诺的腿上,把玩着一把精致的玉骨扇,“她们哪怕读了许多书,最后也只是为了嫁给更好的人家呢。”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农耕社会,能做到现在这地步已经不错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说的经济基础,我们可以改变吗?” 近年来,大晋人口翻倍,粮食充足,人民富裕,阿景却觉得还是不够。 毕诺改进了儒学,增加了科技工农等项,她可以授之以渔,但并不会授之以鱼。 所以,还需要等待。 “我们有生之年是做不到了。” 阿景不甘心。 毕诺捏了捏她嘟起来的脸颊,“人的生命是有限,而欲望是无限的,用有限逐无限,是徒劳的。” 有限的生命…… 司徒景心中一颤,停下把玩扇子,看向毕诺。 她突然有些难以言说的害怕,对死别这件事。 “我们死后可以葬在一起吗?” 毕诺挑眉,低头看她,见她神色认真,便也就认真的想了想,“这样的话,便需要一个合适的继承人。” 毕竟人再有权利,那也控制不了自己死后的事。 继承人。 可无论继承人是谁…… “那都不是我和你的孩子。” 司徒景多想能把她和毕诺相爱的证明留下来。 毕诺一笑,“并非有血缘的才是我们的孩子,你看,”她指向挂在墙上的大晋地图,“我们的意志流淌在整个大晋,整个大晋便都是我们的孩子,只是有些是逆子,有些是孝顺的孩子罢了。” 司徒景莞尔一笑,“怪不得你脾气总是那么好,那些老臣要是知道你这般看他们,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想。” “他们是逆子,不提也罢。” 司徒景知道毕诺是在逗她。 她扑进她的怀里,依恋地用脸颊蹭着她的衣襟,“我想和主傅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虽然人只有一生一世。 但她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已经在一起三生三世了。 毕诺没有开口,只是垂头,亲吻了她的发顶。 景和之治,完。 而这段司徒景一直想要告诉天下人的爱情,也终于在一千多年后,在一座风景秀美的山地,被考古学家发现了。 相比较墓中出土的各类令人咂舌的金银文物,最令人惊讶的,莫过于,主墓室棺椁里,靠在在一起的那两幅女性骨骼。【你现在阅读的是 】 【番外合集】 现实 很高兴认识你 联邦时空局, 虽然叫时空局。 但其实并不是一个穿越时空的组织,而是通过智能运算,虚构出一个又一个逻辑真实的世界。 这里收纳了各种各样的人, 需要治疗的精神病人, 需要演绎的科学家,也有像毕诺这样,身份特殊,不能收监,但可以利用时空局的特性,进行精神放逐的人。 专属房间里,虚拟仓上显示的任务完成度, 缓缓走到了100%。 感应器发出断开连接的提示声。 特意来接人的陆蔓本来昏昏欲睡, 听到这声音后,一个机灵醒了过来。 她看向虚拟仓。 仓门渐渐打开,露出一张闭着眼的脸。 这张脸曾多次出现在圣佩德联邦的军事新闻上,在与菲尔纳的战役中,她曾一度成为圣佩德人民的骄傲。 这样一个出生微末,又凭一己之力, 站在时代巅峰的人。 最后一次听到她的消息,却是在国际军事法庭上。 菲尔纳这个刚刚战败了的国家, 拿出证据, 证明菲尔纳十六军在被歼灭前, 曾发送过投降请求,可毕诺为了战功,不顾国际公约,强行歼灭了十六军。 这样违背人类道义的行为,应该付出代价! 陆蔓回忆到这里, 虚拟仓内那双闭着的双眼,睁开了。 她的眸子里还是熟悉的神采,安静又幽深。 陆蔓趴在仓沿上,感叹道,“你可算醒了。” 毕诺看向她,“辛苦你了。” 陆蔓耸肩,笑的坦然,“谁让我是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呢。 ” 毕诺微微一笑。 随后她撑着仓沿,从虚拟仓里走了出来。 在虚拟世界过了近两百年,而现实中其实也就过去了五个月。 毕诺感受着自己的身体,曾训练出来的过人体质没有退步,只是长期待在营养液里,有些刚从船里上岸的失重感。 她伸展着手脚,起初还有些虚浮,半分钟后,已是越来越平稳了。 陆蔓一边看着她做恢复训练,一边道,“我们找到记录仪了,证明了当时你在战舰上的信号被人拦截了,所以才没收到投降请求。不过菲尔纳又说,十六军不光发送了投降请求,还举了白旗。” 虽然发送投降请求才是国际认可的投降方式,但有时候举白旗,也象征着投降,只是并不正式。 毕诺测试着握力,“他们确实举了白旗,但他们有诈降的前科,我只会承认经过了终端的投降方式。” 陆蔓‘嘶’了一声,明媚的五官皱成一团,“事情麻烦了,这次就算你翻案了,恐怕也逃不过被降职处分的了。” 这些毕诺心中有数,她转而说起另一件事,“这段时间,除了我,还有谁进过时空局。” 陆蔓向来消息灵通,想也不想道,“前前后后十几个人吧。” “有没有一个名字带‘景’的。” “‘景’?”陆蔓挑眉,本想再问问具体什么情况。 这时,时空局局长却收到了毕诺出仓的提示,带着下属赶来了,一张老脸带着笑容,从表面看来,是很友好的。 “毕少将,恭喜出仓啊。” 他身边的人也附和道,“恭喜恭喜。” 实际大家都心知肚明,出了这个门她就不再是少将了。 眼见毕诺被人围住,没了再说话的机会。 陆蔓做了个手势,表示自己会查,就转身溜走了。 但这一查,就是一个月后了。 期间不光是陆蔓,毕诺也动用了别的关系。 但都没听说过一个名‘景’的女人,出入过时空局。 灯火通明的大厅里推杯换盏,毕诺忙了一个月,把军区的事情解决了。 信号被拦截的原因也找到了,是出于副官的隐瞒。 副官早做好了被查的准备,见到毕诺时,他说,“对不起,是我害了您,但是我不后悔。” 长久的共事,他了解毕诺的性格。 除非收到正式的投降文书,她不会停手。 而他,就是想要菲尔纳十六军死,为他之前被诈降害死的战友报仇。 这缘由令人唏嘘。 但作为他的长官,毕诺仍然背上了失察的罪名,从少将连降两级,成为上校。且还给她‘放了长假’,什么时候复职却没提。 身边亲近的朋友,怕她闲着无聊,找了个由头,聚在一起给她接风洗尘,虽然这接风洗尘已经迟了一个多月。 酒过三巡,在时空局任职的胖子,过来道,“你的空间编码是绝密级,你知道绝密级都有防入侵的安全网,普通人根本进不去。” 说这话时,陆蔓也在身边,她推测道,“这个‘景’看样子身份不一般,韩局长都愿意给她打掩护。” 时空局的韩局长虽然职位不高,但他却有个在高层议会任职的哥哥,所以能让他买单的人不多。 毕诺喝了口酒,没有说话。 胖子阴谋论道,“这人身份不一般,却私下进入了你的虚拟空间,是想干嘛。” 要知道,在虚拟世界里,精神体是很脆弱的,要是这时候想对人不利…… “她没恶意。” “那就奇怪了,她怎么不出现呢。” 毕诺按了按眉心,“慢慢找吧。” 这事没头绪,陆蔓转而问起另一件最近很有热度的事,“姐,过几天就是第一学院的校庆了,今年演讲名单有你吗?” 不怪她这么问,如果是以前,每一届的杰出校友演讲,都会对毕诺发出邀请。 但今年…… “有。” 陆蔓这才舒了口气,“还是自家老师心疼孩子啊。” 圣佩德的星网上,也早就在猜测,今年第一军事学院邀请的杰出校友都有哪些人。 【我诺神今年不知道会不会来。】 【战争犯凭什么来啊。】 【你才是战争犯呢,官方都通报过了,诺神没收到投降消息,再说了就算杀了菲尔纳的降兵又怎么样!】 【是菲尔纳先发动战争的,咎由自取。】 【三观不正!不光毕诺,连你们这些粉丝也是,我们圣佩德,是个爱好和平的国家!】 【别理了,这些人也就网上叫的厉害,真到了诺神面前,大气都不敢喘的。】 到了校庆那天。 联邦许多知名人士都聚集到第一军事学院,毕竟这里是许多军官的母校。 政界也来了不少人。 第一学院的特殊通道打开,一辆星舰缓缓停了下来。 有路过的学生瞟了一眼,本以为会是什么大人物。 但没想到下车的是一个年轻女人。 她是跳下车的,马丁靴包裹着的修长双腿,轻盈落到地面,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似乎察觉到陌生的目光,她漫不经心看了过来。 及肩的中长发,发尾染着天空的颜色,森绿色宝石在耳垂上熠熠生光。 路人心中感叹了一声,“真漂亮。”但同时也赶紧移开了视线。 这一看就是个家世不一般,且还不安分的主儿。 路人急匆匆走开后,星舰又下来一个颇为威严的中年女人。 这女人穿着一个蓝色星球肩章的制服,如果刚刚那名学生还在的话,就可以认出这是中央委员长的制服! 她唤了一声,“阿景。” 任景站定脚步,回过头来,“怎么了,母亲。” “你的伤才刚好,去了礼堂,就好好和朋友待着,不要乱跑。” 任景扯了扯唇角。 心道,她又不是小孩子,什么乱跑不乱跑的。 但没办法,自从她在战场上受伤退役后,她这个过去满心都是公务的母亲就被吓到了,如今是一腔母爱没处发泄。 她也不好拂她的面子,点头道,“知道了。” 任虹这才放心,与特意来迎接她的学校领导一起离开。 任景目送他们离开,才悠悠迈步朝着礼堂走去。 任景的朋友,和她大多是一个圈子的。 他们提前占了一片地儿。 但按照第一学院的作风,你可以提前占地,但不能搞特殊。 就算占地儿,也在人群中。 想格外一些,搞个包间,观景台的,就只能做梦了。 任景退役后,一直在家里修养,许久没出门了。 今天回母校,重新踏进这稠人广众的礼堂,就觉得——嗨,还真别说,没毕业的时候讨厌这里,结果毕业后再看,还挺怀念的。 朋友隔着人群唤她,“任景,这边。” 她循声走过去。 朋友也是好心,把正对着舞台,最中间的位置留给了她。 座位背后就是条过道。 任景站在过道片刻,挥手让他们起来。 有朋友奇怪道,“你跳进来不就行了。” 都是军校毕业的,体力也都不错,撑着椅背一翻身,就能坐进来,哪还用别人让路。 任景抱着臂不说话,搞得一排人都要起身。 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萧蒙吐槽道,“得,还是你老人家架子大。” 他们这边说着话,斜刺里却有人嗤笑一声,“她手废了,你们难道不知道?” 任景瞟了一眼,是时家的小儿子时云山。 这一次的菲尔纳战役,就属时家获利最大。 时云山以前被任景整过几次后,消停下来,现在时家起来,他就又跟着蹦跶开了。 任景被母亲关在家里养伤久了,人也佛系了许多,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不与他计较。 时云山却当她孬了,颇为得意,与旁边的人嘻嘻哈哈,说着什么‘废人’之类的话。 而这边,萧蒙他们怀疑自己的耳朵道,“你手受伤了?” 任景也没打算隐瞒,毕竟这事儿,要不了多久,圈子里的应该都会知道,“嗯。” 萧蒙骂了一声,赶紧吆喝其他人都站起来,给她让路。 等任景坐下后,萧蒙凑过来还想再问问具体情况。 任景转移了话题,“常月呢?” “她?你不是不知道,她是毕学姐的骨灰粉,这会儿在外面给她应援呢。” “应援?她也真够闲的。”任景打了个哈欠,昨晚通宵玩游戏了,有些困。 “学姐也是够惨的,本来是首功,结果出了军事法庭的事儿,反而让时家里捡了大便宜。 时家也是不做人,我爸要是能有学姐那样的下属,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护着,结果你看时家,一听菲尔纳告状了,也不说先内查,拦一拦,直接就把人交出去了,估计早琢磨着分人战功了。” 萧蒙长篇大论控诉着时家,结果没得到任景的什么回应。 他奇怪道,“你以前不挺喜欢学姐的吗,怎么不发表发表自己的看法。” “我谁啊,我就发表看法。再说了——”任景眉梢一挑,“我怎么不记得,我以前喜欢她了?” 任景比毕诺低一届。 在学校时,确实是听着她的事迹毕业的,但就跟局外人听故事一样,没什么个人情感,反正她是不记得的。 萧蒙耸肩,也不深究,“那大概我记错了吧。” 他们聊着天,礼堂的人也来的七七八八了,一些老师也到了。 突然,礼堂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诶!来了来了!” “终于来了!” 不明所以的人抬头去看,“谁啊?” 任景他们几个也跟着看了过去。 只见礼堂门口,有个女人走了进来。 逆着光看不清她的模样。 只是能看到她长身玉立,穿着一身正装,干净利落,肩窄腿长,每一步都沉稳地迈出,哪怕身边围着的迷弟迷妹们越来越多。 她也不疾不徐地一边走,一边与他们打招呼。 任景猜到了是谁。 毕诺。 任景看着她,去了第一排她老师的位置,随后单膝及地,与她老师在说些什么,而那位已经退休了的上将教授,也对她格外亲昵,还替她整理着肩上的勋章。 等她和老师聊完后,却并不从第一排众人眼前走过。 而是绕道,选择了最不打扰别人路径。 萧蒙兴奋道,“诶,她要经过我们这里!” 女人信步,越走越近。任景感觉心跳变得奇怪。 她皱眉。 难不成……她以前真的很崇拜她? 可是…… 有什么好崇拜的呢,她已经是个拿不了枪的人了。 想到这里。 任景神情不可察地一黯,但很快又若无其事移开目光。 直到那个脚步声停在她身后。 任景回头。 对上了毕诺的目光。 她说,“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任景指尖蜷缩起来,“任景。” 她点了点头,似乎是记下了这个名字,她说,“很高兴认识你,任景。” 随后再次迈步,离开了。 任景松开指尖。 旁边的朋友围过来叽叽喳喳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算不算搭讪?” 萧蒙‘嘶’了一声,“没听说过学姐喜欢女人啊。” “什么啊,说不定只是想和任景做朋友。” “朋友?呵。” 时云山讥笑了一声。 “别忘了,毕诺现在还没复职,她倒是眼睛尖,一下就在一群人里,找了个家里势力最大的。” 时云山的话,是真难听啊。 不过……毕诺的突然搭讪也确实奇怪。 常月此时恰巧回来了,作为粉丝,直接骂道,“时老幺,你的嘴是排泄用的吗!学姐是你能诋毁的?” “不然你说她为什么找任景!”时云山也不甘示弱。 “你管她找谁!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暗恋学姐,我告诉你,你们时家怎么升的职,大家心里都有数!学姐是不可能理你的。” “你、你胡说些什么!” 两人乱七八糟吵起来。 萧蒙在这空档看向任景,见她若有所思,问道,“你不会信了时老幺的话吧?” 任景微微一笑,“信不信,又怎么样呢。” 现实2 再一次热恋吧 演讲完毕, 回到后台。 毕诺已经收到了任景在明面上可以查到的全部资料。 联邦议会,三大委员长之一任虹的女儿。 大学期间,是毕诺的学妹。 毕业后曾与毕诺在一个地方任职。 但当时并不属一个体系, 毕诺是第三军的, 而她在第四军,所以毕诺并不认识她。 战后,任景因伤退役,没了消息。 再不久,才是毕诺出事,进时空局。 看完这些,毕诺关掉终端。 抬头找到了在后台, 同样发完言不久, 正与学院校长交谈的委员长任虹。 任景能进入她的虚拟空间,母亲任虹肯定是知情的。无论这知情是在她进入前,还是进入后。 任景现在没有了记忆。 她也只能问问这位从身份上来讲,属于她高攀了的女士。 毕诺就在一旁等着,目光看向任委员长的方向。 她这样的青年才俊,在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 别人当然也看出来,她是想与任委员长攀谈。 校长有意照拂她, 聊完后, 冲毕诺招手, 笑着道,“来,我给委员长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学校出来的最优秀的学生。” 任虹目光这才移向毕诺,点了点头, “毕上校在菲尔纳战役中,确实不失第一学院风采。” 校长拍了拍毕诺的肩,“毕诺,你可得多向委员长取取经。”随后又对任虹道,“前面还有事,我就不多呆了。” 等校长走后。 毕诺道,“委员长。” 任虹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不用客套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毕诺不再出声。 任虹,“时空局的事,是阿景违反了规定,但好歹她不是为了伤害你,而是想帮助你。所以,还请你帮她保守这个秘密。” 毕诺点头,应了这个要求。 “她失忆了?” “嗯,她不是经过的安全渠道进的虚拟空间。” 任虹眉心紧缩,看样子对自己女儿的行为,是十分不赞同,“幸好退出后,精神没出问题,只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毕诺沉默片刻,“无法找回了吗?” 任虹抬眼看向毕诺,“找回的意义已经不大了。” 毕诺与她对视,“您知道我和任景在虚拟空间是什么关系吗。” 说到这个,任虹脸色稍有些难看,加重了语气,“无论什么关系,都到此为止。” 毕诺不置可否。 她太平静,也就让人明白,以势压人对她来说是没有用的。 任虹于是又道,“任景进入你的虚拟空间时,是没有记忆的,这样一无所知的她,与你当时少将的认知,是不对等。 所以她会被你吸引,但那都不是她真实的情感!” 毕诺抬眸。 “而且,现在你们的身份不对等。我说的身份,并不是家世背景,还请毕上校不要误会。 而是她受伤退役后,一度接受不了,甚至需要心理医生的疏导…… 而你还前程似锦,野心勃勃,现在的她,帮不了你什么了。 不光帮不了你,她还会生活在你的光芒下,永远介意自己……身体的问题。” 任虹语重心长道,“我的女儿,我只盼她平安、健康。 所以到此为止吧,你们并非良配。” 并非良配吗。 “您说我们认知不平等,可您忘了,在进入虚拟空间前,她就已经选择了我。” “毕上校,你误会了。当时你出事时,很多年轻人为你打抱不平,阿景的一个朋友也很推崇你,她也只是为了帮她朋友而已。” …… 校庆结束后。 任景三人走的后门。 常月还在滔滔不绝,吹嘘着偶像的丰功伟绩,“什么时空局囚禁,这些磨砺都只能让学姐站的更高!” 萧蒙翻着终端,发现上学时爱吃的店,许多都关门了,忍不住打断她,“说点有用的,我们到底去哪儿吃饭?” “我这会儿没心思想这些,我——”常月说到一半,看着一个方向,哑了声音。 另外两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就看到了不久前,还在舞台上演讲的毕学姐,此时站在一辆星船旁,与人说着话,似乎在做告别。 萧蒙用肩顶了顶常月,打趣道,“诶,这不你偶像吗,你不去找她说两句?交换个终端?” 常月道,“那不行,我又不是私生饭——诶,她看过来了!” 上过战场的人,总是对人的目光很敏感,毕诺偏头看了过来。 她的目光却于人群中,只落在了任景身上。 任景和她对视了两秒后,舌尖轻顶上颚,迈步朝她走了过去。 常月愣了,“她怎么过去了?” 萧蒙一副看穿的模样,“还说什么不喜欢,骗鬼呢。” 任景距离毕诺两步远时站定,她身姿挺拔,像个军校生,可眉眼总带着股自由的劲儿。 她晃了晃手腕上的终端,一偏头,露出了耳朵上的宝石耳钉,“学姐,可以加个终端吗?” 毕诺朋友在旁边看好戏,心想,哪家的小朋友,搭讪前也不看看对象,上赶着打脸。 然而一向很有距离感的毕上校,却没有拒绝,她伸出了自己的手腕。 任景靠近,终端便弹出了添加申请。 她弯了弯唇,随后又不经意道,“哦,我朋友很喜欢你,我可以把你的号码给她吗?” 她这样说,倒像是不是她来要号码,而是替朋友来要的一样。 任母说过的话,才在毕诺耳边消失不久。 她沉默片刻后,点头道,“好。” 任景于是收了手腕,颇为潇洒地挥了挥手,“谢谢学姐了,再见。” 毕诺看着她的背影,“再见。” 这条彼此都通过的好友记录。 直到一个月后,也还是维持着,系统自动发送的【你好,我们是朋友了~】 星际时代的酒吧,与几百年前,有了大不同,充满科技感的全息体验,更让人流连忘返,但唯一相同的,是流传千年的酒,依然长存。 配料更加丰富了,成千上万种酒类任君挑选。 喧嚣的环境把氛围拉到最热,一群人玩的忘乎所以。 任景嘴角挂着笑,但这笑多少有些不达眼底。 抽了游戏的间隙,点开通讯,无所事事翻看着,便看到了那条对话框。 原本不高的情绪,突然就更加低谷了些。 不是还没复职吗。 她这样好的登云梯,也不稀罕吗。 新的游戏又开始了,桌上的朋友叠声地唤她,任景却难再提起兴致。 不到凌晨就散了局。 任景回到家时,任虹还没睡,听到动静,从书房出来,见她满身的酒味儿,皱眉道,“明天还要去复诊,怎么喝这么多酒。” 任景趴在沙发上,不说话,似乎是睡着了。 任虹看了她两眼后,对一旁的管家道,“把她送回房吧,还有,明天的复诊时间给她改到下午。” 管家正要应声。 沙发上的人却打了个哈欠,出声道,“直接取消吧,我不会去的。” 任虹回头,“有一丝希望就不要放弃。” “你不累,我还累呢,母亲~” 任景从沙发上仰起身,双手垫在头后,注视着任虹,眼眸弯弯道,“您说……我换成机械臂怎么样。” 任虹惊怒道,“你在说什么胡话,能保持身体完整,是多少人都渴望的事!” 任景偏头,“哪怕这完整的身体和废了没两样?” 任虹心中一痛,“哪里废了?它能照顾你的生活起居,你能用它喝酒,能用它吃饭,它就是好的!” 它只是不能再让她做想做的事。 任景默然片刻,随后一笑,起身往楼上走去,挥手道,“我就随便一说,好了,我去睡了,您也早点睡吧,晚安~” 第二天,任景醒来,就已经是下午了。 终端上,有一条萧蒙发来的未读消息。 点开一看,星网头条。 #毕上校军转政,不日将于托梅星上任。 托梅星…… 这地方任景并不陌生。 当初就是在托梅星发现了能源矿,才有了菲尔纳之战。 但现在战事已经结束了,那里除了能源矿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毕诺在年轻人里很有国民度。 她的消息一出,就立马成了时事热点。 普通网民讨论的比较浅,第一军校的论坛里则聊得深一些。 【这是怎么了,又被贬了?】 【这你就不懂了,这是毕诺要脱离军部的代价。】 【脱离军部,学姐可真舍得啊,这么多年努力都白费了。】 【担心什么,她特意选的托梅星,不还是有野心想往上爬嘛。】 【野心谁没有啊,托梅星换你去,你去不去。】 【不去,穷乡僻壤的,跟发配边疆没什么区别了。】 【好可惜啊,曾经我们第一军校的门面,现在成挖矿的了。】 【树挪死,人挪活呗,毕竟有那种长官……】 大概看到了‘已读’标记,萧蒙直接打了通讯过来,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看?” 任景淡淡道,“整天‘你怎么看’‘你怎么看’的,你怎么不去当记者?” 萧蒙无视她的嘲讽,幸灾乐祸道,“学姐这一转行,可算是把时家脸打的不轻,军部上头都觉得是他们把人逼走的,时强还想进军事委员会,我看这就是现成的把柄。” 萧蒙父亲和时强是竞争关系,知道他这样想无可厚非。 但任景还是听着有些刺耳,毕诺她…… 如果知道,她被打压着离开时,还会再一次被人利用,会难受吗。 想到在校门口,她如玉树般站在那里,注视着她靠近。 任景莫名就有些怜意。 哪怕她知道,毕诺那样坚毅向上的人,又哪里需要她这样的泥菩萨来怜呢。 姜悦给她做疏导时就曾说过——任景你是一艘迷航的船,缺失了与现实连接、承载意义的锚。 任景断了通讯,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但她这般的努力,在半个月后,一则天气播报面前,还是分崩离析了。 尽管那则天气播报是那般的平平无奇——今夜,安格鲁有小雨。 安格鲁,是毕诺出生的地方。 一个贫穷,落后,在毕诺成名前,许多帝星人都闻所未闻的地方。 今夜,它下着一场很普通的小雨。 推送的天气页面上,应景的飘落着3D雨滴。 任景却觉得自己的呼吸,似乎也随着变得潮湿起来。 【安格鲁,好玩吗?】 这句话替代了一个半月前的那条【你好,我们是朋友了~】 任景坐在窗台上,身后是帝星繁华的灯火,她就坐在那里,安静等待着。 直到半分钟后,毕诺回复了。 她说:【不好玩。】 任景指尖在这三个字上划过。 主动接近别人这件事,在她的人生里很少见,以至于看到这样的答案时,她是茫然的。 不知道要如何让话题继续。 终端页面开开合合,最终她道:【它下小雨了。】 这一次回复的很快:【想去玩吗?】 屏幕的光映在脸上,纤长的眼睫轻轻一颤,任景下意识就给了肯定的答案。 【想。】 几秒钟后。 【等我。】 任景握着终端的手一紧。 她反复地看着这两个字,不确定真的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毕诺说,等她。 可是在这之前……分明她理也不理她。 但无论是不是那个意思,任景按下了【好。】 她等便是。 反正夜还很长,她有很多时间用来浪费。 毕诺是从圣佩德版图最边缘的地方——托梅过来的。 她到帝星时,已经是两个小时后。 就因为任景的两句话。 因为她知道, ‘安格鲁下小雨’意味着,她在想她。 任景依然坐在最初的那个窗台上,她让她等多久,她就坐了多久。 此时她看到了她。 好像一场爱丽丝的梦。 梦里,毕诺突然从托梅出现在她家楼下,然后接住了从窗台跳下来的她,最后驾着星船驶向安格鲁。 在此之前,她们只说过两次话。 窗外是飞速后退的帝星夜色。 任景偏头看向,驾驶座上眉目宁静的毕诺。 她穿着身正装内搭,大概是刚从会议下来,又因为要驾驶星船,制服袖扣解开了,露出小截手臂和手腕上那块价格普通,却被她衬地犹如奢定的终端。 察觉到她的目光,她看了过来。 黑眸像是仙女湖里的水,可以轻松引溺,任何一个对她有企图的人。 任景扣住了掌心。 安格鲁相比较托梅,近了不少,很快就看到了它灯塔的光。 半小时后,星船的速度降了下来,改成了自动驾驶。 毕诺指着窗外的夜景,为她介绍道,“这里是安格鲁的居民区……这里是安格鲁的政府……这里……” 她这样的导游,在星网上一定是不合格的。 可任景趴在窗边,听得津津有味。 安格鲁确实很普通。 相比较帝星来说,她就像一个落后了一百年那么久的地方。 可是任景还是觉得这里是特别的。 “……这里是安格鲁最好的中学。” 任景知道这里,她接了句话,“你以前就是在这里上学。” 毕诺看了她一眼,任景并没察觉。 只听到她‘嗯’了一声。 黑夜里。 星船安静地浏览了整个安格鲁,最后停在了一栋斑驳地居民楼前。 “这是我以前住的地方。” 任景问,“可以进去吗。” “不行,那里已经不属于我了。当初接到第一学院的录取通知,我就把它卖了,还以为我不会再回来了。” 却没想到,多年后,她带着另一个人,又回来了。 毕诺描述的普通,任景却从里面听出了不同的意味。 ‘不会再回来’。 大概安格鲁给她留下的记忆并不好吧。 “你吃了很多苦。” “还好。”毕诺平淡道。 任景抿唇,看了她一眼。 毕诺解释道,“毕竟都过去了。” “可你现在去了托梅,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毕诺一笑,“至少是我自己的选择。” 任景移开视线,不说话了。 气氛安静片刻。 毕诺问道,“你呢,退役后,都在做些什么。” 这算是毕诺第一次把话题引到她的身上。 任景攥了攥掌心,却并不想就着这话题聊下去。 如果说毕诺是顽强不息、逆风翻盘的人,那她就是与她相反,一副好牌,打的稀烂的人。 但此时此刻气氛如此美妙…… 她掩眸,用平淡的语气道,“也没干什么,就在家养伤。” 实际她在通宵通宵地打游戏、喝酒,甚至连复诊都不曾去。 毕诺点头,“那也挺好。” 此话过后,就不再多问了。 天际有深蓝色的光出现,大概是要天亮了。 任景突然又有了倾述欲,“你觉得,我换成机械臂怎么样?” 毕诺倒没有她母亲听闻时那般反应大,喝了口水道,“机械臂?你还想回军区?” “嗯。”任景总觉得自己是很想去那里的。 “但是几十年内,安格鲁都不会再有战争了。” 毕诺一句话,让任景愣住了。 这样说的话,她好像确实没必要再回军区啊。 可她有些不死心,“难道你当初从军,是因为知道会发生战争?” 毕诺摇头,“我是因为军队门槛低。” “什么门槛?” “进入联邦政坛的门槛。” 这原因居然如此实在,任景一下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记得你在礼堂可不是这么说的。”她控诉道。 毕诺一笑,看着她的眼睛,“对,我只跟你说真话。” 任景一怔。 不等她作出什么反应,毕诺又道,“介意我看一下手吗。” 自从退役后,‘手’是任景最敏感的话题,更别说给谁看了。 但现在…… 她抿唇,把手递了过去。 毕诺也没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后,让她也握紧她。 这就测起了她的握力。 片刻后,她松开了她的手,“虽然不能再回部队,但日常生活没有问题。” 肌肤上还是余留的温度。 任景垂眸,片刻后道 ,“可是除了这个,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没谁规定,你一定要做些什么。” 毕诺平缓的声音,好像可以抚平一切,“就算你一定要做些什么,那也是,要多出去走走。” 任景看她。 已经跳出天际的日光洒在她的脸上。 好像世界都亮了。 何况她还那么温柔。 “下一次,有想去的地方,可以再找我,我会陪你去。” 任景轻咬唇瓣,偏开视线,‘嗯’了一声。 星船驶回了帝星,停在了任景家楼下。 毕诺站在星船边送她,“回去吧,你也该休息了。” 任景点头,脚步有些雀跃,走了两步后,又突然回头,“你还要回托梅?” “嗯。”毕诺答的理所应当。 任景眼中却闪过一丝心疼。 托梅那样远。 一个来回,便是现在的科技,也要四个小时。 而这一切,也不过是因为她说了一句,她想去安格鲁。 她不是一个迟钝的人…… 任景踏在回家的台阶上,却再迈不出一步。 她发现,她舍不得让她看自己的背影。 她又走了回去,背着手站在毕诺面前。 凤眸很亮,眼睫卷翘分明,她说,“毕诺……可以和我接吻吗?” 毕诺看着她,没有说话。 可是她的眼神那么暗,任景觉得她是想的。 任景揽住了她的脖颈,两个人的重量轻轻压在了星船上。 她闻到了她身上的松石香,明明平时是个胆大妄为的人,此时却难得踌躇,她看着她,小声问道,“是不是有点快?”她们才第一次约会。 毕诺没有回答,只是倾身,吻在了她的唇上。 在唇瓣分离的间隙,她的呼吸交杂在她的唇间,声音并不如往日那般平静。 她说,“不算快,在礼堂问你名字的时候……我就想吻你了。” 任景笑了。 眼睫弯弯,像是月牙。 她轻盈盈咬住了她的唇瓣。 其实她也是呢。 现实3 我没那么好。巧了,我也是。…… 任景出生在一个不平凡的家族里。 大概从有记忆开始, 她见过最多和最了解的人就是政客。 大学选择军校,是她一意孤行,不愿意走和母亲相同的路。 但没想到, 她后来爱上了一个人。 这个人, 孤身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走来,披荆斩棘,历经艰难,想做一个政客。 她也没办法因此不爱她。 只是在心中想过,两人确定关系后,相处方式大概不会和普通情侣相同。 因为这些她从小就见最多的人们,往往有个通病, 那就是站的太高, 便下意识把事物都放到一杆秤上,不凭感情只凭理智来给它们分个先后。 任景小的时候,就已经在母亲身上,体会到了这种先后。 她是这样预设的。 可是…… 毕诺不同于她的预设。 她会在她睡不着的时候,给她听笔尖摩挲文件的声音。 会在议会时,提醒她去复诊。她告诉她, 结果不重要,但要学会面对。 她会陪她玩‘玩物丧志’的游戏。 会在她想她的时候, 放下工作, 到帝星来见她。 她觉得她明明是一个冷淡的人, 可她的爱却像潮水一样,令人不敢相信,又不容置疑的,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深深淹没。 任景是欢喜的,但……偶尔又觉得如置梦里, 是不真实的。 她不是一个配得感低的人,但同时,她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多幸运的人…… 可是,她和毕诺的这场感情,犹如干涸之地降临的一场没有征兆的甘霖,除了幸运外,该如何解释。 大概……她还需要多点点的时间,来习惯这来之不易的幸运吧。 托梅升洲那天。 任景最爱玩的游戏也正好做周年庆活动。 萧蒙带着共友找到她时,她正躺在偏僻的屋顶上,看着全息游戏里蔚蓝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她是一个人,萧蒙忍不住打抱不平起来,“你那情缘到底是谁?挂着你女友的牌子,平时不陪你就算了,周年庆也不来?” 任景在游戏主页公开了情侣关系,可萧蒙做为发小,硬是一次也没见过另一位关键人物。 共友搭着他的肩,说了句公道话,“诶,还是有陪的,上周我就见到了那位,不过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玩到一半就掉线了,还是阿景给她守的尸。为了给她守尸,阿景这段时间打的架比从前带我们做任务时的总数还多了!” 共友觉得颇为神奇。 毕竟任景游戏一向都玩的很好。 朋友们往日里求她带个副本,都得提前许诺不少好处,不然请不动这位大神,但现在这个不知姓名的女友,居然可以这么使唤她。 萧蒙难免有点酸,“任景,你这也太重色轻友了吧!” 任景目光也没朝着他扫一眼,“你懂什么。” 母胎单身的萧蒙不服,“我不懂?你难道没听说过,悲剧各有各的不同,幸福却都相通,你说说,今天周年庆,别人都成双入对,她为什么不来陪你?” “她在工作。” “工作?什么工作?今天周末,到处都放假。” 圣佩德劳动法很严厉,不放假的除了些特殊职业外,就多是一些游走在生存线边缘异常穷困的人。萧蒙皱眉,难免有了些不好的猜测。 “你家住海边的?” 任景不回答,萧蒙便越发觉得有问题,兀自担心起来。 毕竟任景最近的情况可以说是这么多年来,最低落的时候了,很容易被人乘虚而入。 他们这样的身份,在外人眼里,又跟唐僧肉似的,什么妖魔鬼怪都想来啃一口,可不得谨慎些嘛。 “你可别被什么‘好赌的爸、生病的妈、读书的弟、破碎的她’的人设给骗了。”想起任景那‘女友’的一身神装,萧蒙道,“吃软饭也不是不可以,但若是她连时间都不愿意给你花,软饭硬吃可不行啊。” 人在无语的时候,就会发笑。 任景笑了一声,“你内心戏,还挺丰富。” 几人说着话,头顶天空突然多了一条华丽无比的花路。 花路上是一对情侣。 而男方,几人都认识,是任景他们的老对头了,总是跟他们争副本。 这会儿,显然是他在给女朋友送周年庆的惊喜,豪掷着各种浪漫特效,整片天空都热闹起来了。 游戏世界里的人们纷纷驻足,惊呼或羡慕着这场浪漫告白。 老对头也看到了他们。 几个人坐在屋顶上,凑不出来一对儿。 老对头不屑一笑,刻意从他们头顶飞过。 花瓣劈头盖脸落下来,萧蒙蹭地一下站起来,愤怒道,“可恶,风头全让他抢了!” 任景有女友的事,其实早在游戏大神圈子里传遍了。 好事者翻来覆去研究,最后得出结论,就是任景人傻钱多,被一个捞女给骗了。 对于他们的嘲笑,萧蒙打抱不平。 任景却道,“无聊。” 不过等花路上的女主角召出了一只神级坐骑——玄凤时。 漫不经心的任景站起来了。 萧蒙以为她终于要去干架了,忙不迭跟上,走了两步,“等等,这方向反了吧?” 任景跳下屋顶,背影潇洒,“这鸟漂亮,我去给她搞一只来。” 萧蒙一愣。 任景已经走远了。 他睁大眼看向旁边的共友,共友耸耸肩,表示恋爱脑无解。 可惜能爆出凤鸟的副本,除了需要技术外,还很需要些运气。 如果是往日,任景总会把它打通关。 但今天……心中有事,便就没了那个耐性。 玩了几把,退出游戏后,已经是夜里十点了。 新闻中心还是没有发布任何消息。 质询会还没有结束。 任景指尖颇为急躁地在桌面上点了点,终是发消息给了内部的人。 帝星,中央会议厅。 厅内坐满了联邦议员,而此时的他们正在质询托梅的最高行政长官——毕诺。 这是一场关于托梅升洲的会议。 托梅这一年来,发展十分迅速,在改良了原本的矿石提取技术上,又发现了另一种珍贵物质SN201。 仅这两样,就使得托梅这个鲜有人烟的星球,经济贡献值达到了升洲的标准。 在此之前,托梅虽然是个星球,却没有独立星球应有的行政待遇。 而此次托梅若能升洲成功,毕诺就将成为联邦27洲中最年轻的洲长,也将有资格坐进议员席位。 这样的晋升速度,实在可怕。 对于一些人来说,是绝对要阻止的事。 于是议会厅里,各种质询接踵而至- 托梅的经济增长是否属实?- 毕诺是否早在菲尔纳战役时就发现了SN201,却刻意瞒报,想要留做政绩? …… 毕诺独身站在议会桌后,清癯玉立,她的四周是持续拔高的弧形阶梯,阶梯上坐着神色冷漠的各议员们。 这好像是一次斗兽场的围剿。 任谁在这里,都会心惊肉跳。 但毕诺除了偶尔翻动下议会桌上的文件外,面对接连不断的质询,始终语气平缓,神态安宁。 她有一颗大心脏。 但想来也是,毕竟曾经是闻名遐迩的毕少将。 这场质询会,不光没能找到她的漏处,反而让许多只闻其名的议员们第一次正面认识到她。 他们只有一个共识:绝非池中之物。 以至于一部分人面色越来越难看。 议会厅的最前端,距离毕诺最近的席位,三位中央委员长今天都没有缺席,其中也包括任虹。 而此次,投票的关键,就与三委员长的态度息息相关。 任景收到了消息:【流程才过一半,三委员长态度不明。】 关掉消息框后,她神色微暗。 她后悔了,该早点让毕诺和母亲认识的。 只是……她曾暗示过一次,但毕诺并不热衷,于是她便不再提。 到底是自尊心作祟,怕她觉得才交往半年,就催她上门拜访家人,显得过于‘迫不及待’。 现在想来,毕诺可能只是想要避嫌,怕她误会她攀附,又或者是不想让这段关系牵扯上利益,变得复杂。 其实牵扯到利益又如何。 届时,利益将成为一双看不见的手,将她们束缚的更加坚固,圈子里的夫妻大多不都是这样吗。 正在任景恹恹时,突然又收到了一条消息。 【早点休息,不要玩太晚。】 发送人……毕诺? 任景从沙发上坐起身。有些不可思议,半晌,却笑了出来。 似乎可以想象,这个人是如何站在议会厅中心,一边听着近百人的质询,一边若无其事地给她发消息。 她好像有种魔力,无论多大的事,在她的影响下,也会成为小事。 原本焦躁的心,因此渐渐平复下来。 任景目光贪婪地徘徊在‘毕诺’两个字上,最后回了一个:【好。】 她有很多话想和她说,但都不是现在。 发完信息后,任景起身,朝着楼上卧室走去。 答应的事,她就会做到。 等第二天醒来,托梅升为洲的消息,已经飘满了所有媒体的头条。 新闻发布时间,凌晨四点。 经过了整整二十小时的对峙,但还好,她最终还是成功了。 头条评论区里,也有着政治版块前所未有的讨论热度。 毕诺这人,从出现在大众视野起,就仿佛有聚光灯在她身上。 哪怕是从来不关心政治的人,也会为了她,关心起新闻时事来。 她是一个传奇人物,从默默无名走向圣佩德顶峰,代表着整个圣佩德年轻人的最高层次,人们喜爱崇拜她。 第一学院论坛里: 【哇,人比人气死人,学姐才毕业五年,怎么感觉就做了我一辈子的事?】 【为什么毕诺运气总那么好,一毕业就有仗打,然后转业去了托梅,托梅又升洲了。】 【你看到的是机会眷顾她,但有没有可能是她抓住了机会呢。】 【学姐成了洲长,也能进议会了,未来升职会更快吧。】 【别想了,洲长以下靠能力,洲长以上,可就看势力了,而毕诺身后什么都没有。】 …… 星网上的评论任景平时是不会看的,但涉及到毕诺,难免就多留意了些。 只是不等她细看。 游戏好友发来消息:【景啊!你真把玄凤打出来了?!借给我玩一下吧,求求了!】 任景一顿,随即想到了什么。 登上游戏一看。 白鸽衔着信封飞来:尊敬的玩家,您的女友送给您一只玄凤,请注意查收。 赠送时间是——凌晨五点。 也就是说,她经过了近二十小时的工作,不立即去休息,而是为她打了这只坐骑。 任景鼻尖一酸,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想立刻见到她。 毕诺住的地方,任景知道。 那是联邦安置政要的场所,安保等级很高,房间外也是她信任的警卫员。 这些人对于任景的到来,并不阻拦。 一路畅通,最后她在卧室的大床上找到了毕诺。 这位在外界掀起了‘腥风血雨’的人,此时闭上了她那双在议会厅里,与数百名议员对峙时,拍下来的淡漠又敏慧的眼睛,像一只归巢的兽,睡的舒展又平缓。 任景没有发出声音,动作轻盈地走到床边,注视着她的睡颜。 好像是上天宠儿,即便她这般劳累自己,这张脸依然是完美无瑕,像玉一般散发着微光。 任景忍不住伸手,想要隔空描绘她的轮廓。 然而睡着的兽,也尤为灵敏。 黑长的睫毛微动,她的眼睛甚至没有睁开,便伸臂一揽。 准确捞到了任景的腰,把她拉倒进了怀里。 任景轻呼一声,克制住了想要反抗的本能,顺着她的力道,倒在了她身上。 蚕丝的被子光滑又柔软,垫在两人中间。 任景的脸埋进了她温热的脖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是酒店沐浴液的味道。 这个人爱洁,但此时任景又忍不住想,她昨晚究竟多晚才睡。 不过,床上的人并不知道她的心思,兀自偏头,吻了吻她。 这一吻,像是钥匙,解开了任景对她思恋,不再克制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腰身。 不过情绪还是有些自责,“我是不是影响到你休息了?” 毕诺声音懒洋洋的,“抱着你就是最好的休息。” 要不说人劳累的时候喜欢吸猫呢。此时送上门的爱人就是独属她的小猫。 她的唇流连在了她光滑的脸颊。 片刻后,‘小猫’却不满她这样充满逗弄的亲吻,抬头不客气地咬住了她的唇瓣。 任景的吻就像她的喜欢一样,热烈的,又不加掩饰。 本还有些睡意的毕诺,在她的攻势下,缓缓睁开了眼。 见她彻底醒了,任景停下了动作,近在咫尺,眸光晶莹地看着她。 毕诺蹭了蹭她的鼻尖,语调温柔,“这么想我?” 任景也不否认,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这位在外面看上去光风霁月的毕学姐,微一挑眉,手掌便顺着爱人的衣摆向上而去。她正经地建议道,“那我们做点爱做的事?” 任景噗呲笑出声。 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转而道,“玄凤是不是你送的?” 毕诺抚摸着她腰间的肌肤,一心两用,“是,喜欢吗?” “不喜欢。” 送的东西不被人喜欢,毕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可惜道,“我看了你的游戏记录,还以为你喜欢这个。” 她和任景是情侣账号,游戏记录会推送到她的终端,所以昨夜会议结束后,她才特意上了游戏,给她打了下来。 任景轻抿唇,“我宁愿你多睡一会儿。” 她,其实除了需要她的爱以外,不需要别的任何东西。 毕诺云淡风轻,“也没花多少时间。” 任景却不真的这样以为。 她总是这样,轻描淡写着自己的付出。 就像这一年来,从托梅到帝星的许多个日夜,怕她累,却没想过自己。 “毕诺……” 她依恋地唤着她的名字。 这两个字好像是这世间最有效的咒语,只是想一想,就让她的心软成了一池春水。 “怎么了。”毕诺问道。 但这样千转百回的心事又如何能用语言描绘。 任景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问了一个,似乎每个情侣都会问的话,“你喜欢我什么?” 这可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毕诺还是思考了片刻,得出的答案是,“所有。” 然而任景听到后,却有些失落。 没有人会喜欢她的所有,连她自己都如此。 她一口咬在毕诺的脖子上,用虎牙磨了磨,当做惩罚,“骗人。” 毕诺摸了摸她的头顶,“不骗你。” 或许她的语气太真挚,让任景忍不住想要相信她的话。 可还是提醒道,“我没那么好。” 她知道自己是个恶劣的人,不过现在,她还在她身边,所以她能伪装着美好。 毕诺胸腔微微颤动,似乎在笑。 任景有些不满,疑心她不认真,又要去咬她的脖子。 却听她道,“巧了,我也是。” 任景动作一顿,随后眼眸一弯,与她笑做了一团。 只是这次,她在心里说的比上一次更加笃定。 【骗人。】 你明明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 现实4 想成为她的羽翼 托梅升州后, 又过了一个月,是任景奶奶大寿。 任景父亲姓蒋,蒋氏在圣佩德是顶级富豪, 母亲任氏是政治世家。 当初两边结合, 未尝没有政商联姻的意思。 不过后来,她父亲去世了,两边关系也就淡了,只是因为还有任景在,所以也不是彻底没有往来。 蒋氏老宅在帝星非富即贵的别墅区里。 以前任景去的时候,这些亲戚们无不是把她捧得团团转,毕竟家境过人, 且年纪轻轻就在军区委以重任, 前途不可限量。 那时候任景只觉得烦,但现在被看人下菜碟,身边只有小猫三两只时,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波动的。 不过,大概因为被人细心爱着,心态也就没那么恣睢, 冷笑两声也就算了。 蒋家是商人,以利为中心的行事准则, 她不该感到意外。 不论别人如何对她, 奶奶这些年来对她还是不错的。 这也是她今天会来的主要原因。 不过这样的想法, 也就到叔叔一家过来时为止。 原本和蔼可亲的老人,在小儿子的撺掇下,合伙来劝任景,把当初在军部的资源交给堂弟。 叔叔说:“阿景,我听说当初第四军给你留的位置是陆军上尉?现在你退役了, 位置却还空着,你弟弟也在第四军,你看能不能运作一下?” 奶奶说:“小景啊,肥水不留外人田,我们都是一家人。” 任景看着他们‘恳切’的脸,心中无趣。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无动于衷,婶婶又道,“任景,委员长还有不到三年就届满了,人走茶凉,你也不想此后,任家在政界后继无人吧?” 任景一笑。 后继无人都说出来了。 她把玩着茶杯,懒洋洋道,“后继无人的事,我母亲都不担心,婶婶又急什么?” 叔叔看她不快,连忙道,“是是是,你婶婶说错话了,但是那个军区的位置?” “军区的位置,跟我无关。叔叔,我可没到连个上尉都要走关系的地步。”她慢条斯理,“堂弟想要有所作为,还是打铁自身硬才行啊,毕竟……当初我在他这个年纪,军事竞赛已经拿了不少第一名了。” 堂弟蒋智就坐在他爸妈身后,闻言脸色有些不好,“堂姐你不用这样吧,不想帮就直说。” “好,那我就直说了,不想帮。”任景轻飘飘放下茶杯,动作柔和,说的话却足够无情。 其余几人脸色一下难看起来。 任景倒没觉得有什么道德压力,自顾自看了眼时间,对蒋老太太道,“时间不早了,奶奶,我就先回去了。” 在她转身就要走出大门时,蒋智忍不了了,毕竟他平日里在外面也是被人捧着的存在,没有控制音量,“都成废人,还有什么可傲的啊。” 他父亲眉头一皱,正要‘教训’他两句。 任景已经回头了,她眉眼冷淡,看着蒋智,“我这个废人,想要按死你还是很容易的,你想试试?” 蒋智嘴唇翕动,想放些狠话,但到底知道自己这个堂姐是个什么人,在她的视线下,移开了目光,没有吭声。 末了,任景叔叔又马后炮地追出来道歉。 任景没什么耐心,只是留下句,“管好你老婆儿子,没下一次了。” 走出老宅,任景的心情说不上多好,也说不上多坏。 哪怕退役一年,其实她手中还剩的政治资源仍然不少,亲人们尚且像是闻到腥味的苍蝇,不停在盘算这些东西。 而四面都是政敌的毕诺却从没和她提过。 任景摩挲着指腹,轻扯唇角。 没什么庆幸爱人高洁的情绪,她知道毕诺是个手段颇多的人,不跟她提,只能是有别的缘故。 上一次质询会结束后,她再次提起让毕诺去见母亲这件事。 毕诺也只说,以后会见的。 虽然没直说不见,但任景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其实没那么想见。 是怕见到母亲后,会被扣上站队的帽子?还是……她其实没想过和她走到‘利益共享,家庭结合’的那一步。 为什么…… 是因为她现在还不足以站在她身边,又或是……她对她其实还没有那么确定…… 种种繁杂的情绪交织,以至于遇到同住这个小区的时云山时,就难免没了之前‘把他当个屁放了’的佛系精神。 时云山也算是撞上了。 前不久他爸想再上一层,进军事委员会,却因为毕诺转业的事,被攻击不能容人,上升失败了。 害的他也在家里夹着尾巴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今天看到任景,就想到当初校庆上,毕诺想搭上她那一幕。 新仇旧恨一起,让他立马就不理智了,虽然理智这东西他本来也没有。 张嘴就开始嘲讽起来。 而任景的履历能被嘲讽的,不外乎就是她的手废了,退役后成边缘人士啦,等等。 然而这些言论,显然攻击力不够,也就成功让任景扫了他一眼。 时云山咬牙,也知道这些话,其实不痛不痒。 毕竟,任景会退役,也是因为她自己不接受从前方调回后方从事文职,但他自己却一直干的都是文职! 至于手废了,也是因为过去任景十分擅控枪,对于控枪的人来说,手受了一点伤,都算是废了,而这废了的手在其他方面却又无碍。 想到这里,时云山暗恨,当初怎么没直接把她给炸死。 想来想去,便想到了一个八卦。 说是任景找了个贫民窟女友,说到底还是寂寞了,否则凭任景以前那个样,他可想不出,她会和谁谈恋爱。 “任景,你现在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什么脏的烂的女人都能吃的下,不知道你女朋友她平时怎么讨好你,是不是在床上……” 任景停下了脚步。 时云山一喜,觉得抓到了她的痛点,正要就这个话题继续发散下去时。 任景回身,一脚踢到了他的腮上。 ‘噗!’ 时云山口水横飞,滚倒在地,但很快又反应过来,爬起身开始回击。 两人就此打了起来。 他们的动静不小,又因为周围都住着些非富即贵的人。 蟠龙山警察局就被惊动了。 最后两人各自占据了警局的一边。 任景嘴皮破了,流了些血,女警询问她是否要上药。 在对面时云山,一边上药一边惨叫的动静里,她轻轻舔去唇上的血迹道,“谢谢,不用。” 相比时云山,她的伤确实再不处理,过会儿就好了。 所以女警也就顺应从流,放下了药品。 至于这件事该如何处理,警察局就有些头疼了。 这两人一个先挑衅,一个先动手。 无论算谁的错,背后的势力都是他们惹不起的。 所幸,就是个互殴,算不得什么大事。 警察局局长在办公室舒了口气,只等着两家私下调解,就算完事了。 时家就住在附近,没有半刻钟,得了消息的,时将军就降尊屈贵地踏进了警察局大门。 跟着他来的,还有不少记者,将警察局大门密密麻麻围住。 这时,局长也没多想。 大致描述了案情后,却不想,时将军并不认同这个案件的性质。 “楚局长,这可不算简单的互殴了,我家云山是上尉,现在也处于执行任务的时间。而任景,无任何官职,故意伤害正在执行任务的长官,应当按照军人保护条例判罪。”时强坐在局长办公室的待客沙发上,端着茶杯悠悠道。 圣佩德法律对军人有着特殊的保护机制。 普通的治安案件,竟要变成军事案件了。 局长双眼瞪大,突然意识到,这个案子恐怕要被成了一个引子。 至于想引起什么,他没时间考虑。 但无论如何,在任委员长现身之前,都不能在他的管辖内,让时强把任景定罪! 警察局说到底是中央委员会的下属部门,任委员长才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而军部却是另一套系统。 他扯出一个笑脸,僵硬地打着哈哈,“时将军,不能这么说吧。” 时强分毫不让,“怎么,楚局长想徇私枉法?”说着,他意有所指看了眼警局大门外,里三层外三层的记者们。 局长脸色一白,但还是硬着头皮拖时间,心里只求任委员长快点现身。 此时的两个当事人,反而不再是问题的关键。 任景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淤青,缓缓握紧掌心。 时云山得意地看向她,认定了,她这次一定会载个大跟头。 也确实如此。 任景知道,既然时强会这么说,那‘正在执行任务’的证据也一定准备好了。 虽然母亲不会不管她,可是外面这么多记者,她怎么能因为自己,让母亲从政生涯留下污点。 她平静了下来,松开掌心,站了起来。 虽说此时的她不再是问题的关键。 但她这一动,还是让局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就是这时候,其实她也不显得落魄,本是风流潋滟的凤眸淡淡看过来,带着伤却不被重视的唇角,平直着,透露出了一丝主人的傲骨。 “不用再说了,我——” “阿景。” 和风细雨一声呼唤,打断了她想要说的话。 而原本做好了决定,内心平静的人,也因为这个声音,凤眸圆睁,陡然回过头来。 是毕诺。 她这张脸太出名,以至于不必自我介绍,警察局内,不少年轻警员们惊喜站起身,“毕少将!” 他们脸上是见到偶像的欣喜,和刚刚时将军来时‘眼观鼻,鼻观心’的严肃神态,倒是格外不一样。 不过,毕诺其实早不是少将了,但这会儿群情如此,也没人扫兴地反驳。 就是毕诺也微笑着,认下了这个称呼,“你们好。” 时强作为毕诺曾经的长官,此时却没了刚刚的气定神闲,眉心一皱,眼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防备。 局长虽然也奇怪,她怎么来了,但同时也松了口气,毕诺并不是一个可以忽视的人物,而且如今她也属于政界同门,而非军部的人,就更方便他拖时间了,便招呼道,“毕洲长怎么来了?” 毕诺今天穿着不同以往的风格,一身米白色休闲装,缓步走来,哪怕地点是在警局,也闲适地像个在度假的大学生。 小警员们,看的两眼放光。 本以为她是要走到局长们那边,却没想到,中途一转,她走到了任景在的角落。 任景看着她,唇瓣轻抿,其实也想问她怎么来了,但到底没有开口,毕竟……原因是那么显而易见。 除了为了她,还能为什么呢。 她有些失落。 失落什么呢……大概是现在这幅失败的模样,出现在了爱人面前吧。 好在她的情绪一向可以掩饰的很好,面上也只道寻常。 毕诺看了眼她的唇角,又牵起了她的手,正面反面,就如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就询问能否看看她的手一般。 放松又随意。 这样的态度,莫名就把任景那点小矫情吹的不翼而飞了。 这两人的氛围,实在不对,亲近的太理所当然了。 众人这才想起,毕诺刚刚进门时的第一句,似乎就叫的——‘阿景’? 难道…… 不必他们胡乱猜测,检查完任景的毕诺,已经转头公布了答案。 她微微一笑,不见外道,“我是来接我女朋友的。” 女、女朋友?! 不光楚局长张大了嘴,在场其余人,也都是一脸震惊。 这两人……居然是一对? 而反应最大的,还是之前一脸得意的时云山,他唰地站起来,带倒了放在他腿边的小药瓶,“什么?!” 任景的女朋友是毕诺?! 看着众人惊讶的模样,任景蜷了蜷手心。 公开这件事,是她所愿,但公开的时间和地点,却并非她所愿。 明明,毕诺对她的身份并不热衷,也不愿意沾上她家的势力,可现在为了给她善后…… 她讨厌这种无力的感觉。 她不该是娇弱的角色,她理当也保护她,成为她的羽翼,而不是只能站在她身后。 她不该只是一艘没有锚的船。 另一边对话任在继续。 时强冷声道,“你以为你想接走就能接走了?” 毕诺这才看向时强,她唇角的微笑淡了些,“时将军一定要按《军人保护条例》来给任景定罪?” 她这样的神态,令时强厌恶至极,当初在军部就是这般,被她轻飘飘的摆了一手,让他无缘再进一步,他冷笑道,“是又如何?” “那恐怕,我也要算算,时上尉侮辱长官的罪过了。”毕诺看向时云山。 时云山被她的目光一看,好像食草动物突然被拖进了食肉动物群里,心下一阵恶寒。 但转瞬,想明白了她的意思,冷汗就冒出来了。 毕诺虽然转业了,但因为在菲尔纳战役中功劳太大,军部便保留了她名誉上校的称号,也就是说,她现在名义上仍是他的长官。 而这场架的起因就是他侮辱任景女友——也就是现在他名义上的长官,毕诺! 到此时,案件居然成了一个环,倘若时家继续追究,那时云山也得进去。 时强脸黑了下来。 时云山在角落里也不敢作声了。 事情解决了。 毕诺这才有时间认真看她的女友。 女友安静站在旁边,长睫掩住了眼眸,似在思考什么,情绪并不算高昂。 毕诺想了想,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 肌肤上的异样,让任景眼睫微颤。 抬起眼眸,就撞进了毕诺的黑眸,那里本是深幽的潭水,却带着只对她的温柔。 任景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 在两人离开警局之际,另一位重量级来客,却到了。 看着来人,任景一愣,随后开口喊道,“母亲。” 是任虹。 任虹刚从议会大楼赶来,面上还带着工作里的严肃。 看到任景后,她的目光柔和一瞬,但很快,视线就落在了与她牵着手的毕诺身上。 毕诺礼貌颔首,“任姨好。” 任虹看着她,并不言语。 上一次见面,毕诺对她的称呼还是任委员长,这次却是任姨。 很显然,她和她女儿的关系又一次重蹈覆辙了。 此时,时强带着时云山,与她们擦肩而过时道,“任委员长瞒的好紧,要不是今天这事,恐怕大家都还不知道您原来和毕诺还有这层关系。” 毕诺其实一直在被人争取,只是她并没有答应过任何一方,之前别人还当她是因为年轻,过于孤傲,却不想原来早有所属了。 怪不得上次质询会,任虹给她投了赞同票。 时强会这样想。毕诺和任景的关系传出去了,别人同样也会这样想。 最好撇清关系的时刻就是现在,但……此时,任虹和毕诺,两人却谁都没出声反驳。 警局门外的记者依然聚集着。 毕诺三人一踏出门口,就被人群团团围住,即便有警卫和助理的帮忙,也一时很难招架。 任虹只看了一眼,就直接走助理开出来的通道上了车,先离开了。她也知道,这些记者现在眼里,恐怕也只有某个人。 果然,记者们没有去追她,又或许是不敢追,围着毕诺和任景两人问的厉害。 至于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毕诺没有回答,只是晃了晃她们相牵的手。 一片嘈杂中,闪光灯咔咔地响,这一张照片就足够媒体们过年了。 等身边终于安静下来,星船里只有她们两人时,任景看向驾驶座的人,“和我公开后,会不会影响你?” 毕诺今天是真休假,本意是来带任景去玩的,但这会儿,还是送她回家比较好。 她一边输入着目的地,一边摇头道,“唯一的影响,大概是都以为我是你母亲的人,你母亲却不这样认为。” 任景抿唇,反驳道,“怎么会,以我对母亲的了解,她是最欣赏你这样的年轻人的。” 毕诺挑眉,轻轻一笑,并不做解释。 目的地确定后,星船飞速驶过。 任景看着窗外,不断缩小的帝星建筑,“我知道,站队这件事,并非你所愿,但环境如此,不站队的人,可能没有敌人,但一定没有朋友。” 何况,毕诺已经四面为敌了。 她垂下眼眸继续道,“政治,就是对各种关系的处理,不是吗?” “是,和你在一起时,我就知道有这一天。”在任景看来的目光中,毕诺回以一笑,“所以,阿景,不用担心,我并不勉强。” 任景看着她的侧脸氤氲在光晕下,真希望时光永远留在这一刻。 可她知道不可能。 所以她的心像饕餮,仍然在不满足。 她说,“我要去安全局任职。” 毕诺似有些惊讶,但也并不干涉她的决定,“好。” 圣佩德的国家安全局独立于政界,也独立于军部。属于另一个监察体系,可以监管任何官员干部。 这个部门,上升空间不大,却又有着特殊的权利体系。 得知她作出了这个决定后,家中的任虹不可置否,只是问道,“你是为了毕诺?” 任景有些疲累地在沙发上坐下,“不,我是为了我自己。” 她固然是想成为毕诺的羽翼,不让她孤身前行,但深究其原因,也是为了像羽翼一样,让她永远离不开她。 不是站在她身后,而是成为她——无论是利益还是感情,都不可或缺的另一半。 任虹沉默片刻,叹了一声,“你明天跟她先去托梅吧,这段时间避避风头。” 毕诺的名气太大,今日两人关系曝光,任景待在帝星一定会成为记者关注的焦点。 而托梅不同,它属于毕诺的管辖,出镜入境都有限制,没什么记者。 “好。” 回到房间,任景社交软件上弹出了不少朋友的消息,显然都看到了新闻。 其中包括萧蒙。 萧蒙在终端那头十分懊恼,“我早该猜到的,这么多年你也就喜欢过这一个人。” 任景不是第一次听他说这话了,莫名其妙道,“哪来的这么多年,我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校庆的时候。” 萧蒙‘啧’了一声,“你跟我装什么?你们第一次见面,明明是你十八岁那年,在第一学院后街。那会儿要不是遇到毕诺,你还不一定那么快,决定在第一学院读呢。” 萧蒙说的太细节了。 以至于,任景即便记忆里没有,都模模糊糊觉得,当初好像真有这回事。 第二天,她收拾了行李,去和毕诺汇合。 在星船上,任景便问起了此事,毕竟若是她们真见过,还有谁比另一个当事人更清楚呢,“我们在校庆以前是不是见过?” 星船设定了自动驾驶,毕诺彼时正翻阅着文件,闻言,动作一顿。 她抬起了头,黑眸中的情绪看不分明,她没回答,而是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她这认真的模样,倒是让任景有些不自在,但心里也隐秘有些期待,“萧蒙说在我十八岁那年我们见过。” 十八岁么。 毕诺垂下眼眸,轻声道,“我不记得了。” 她是真不记得了,那些除了人生重要节点以外的事,在她记忆里都很模糊了。 毕竟……她在时空局里,已经度过了两百多年。 或许,过不了多久,时空局里的两百年岁月,也会在她记忆里变的模糊,毕竟……当一段记忆只有一个人记得时,回想起来也就没有那么频繁了。 任景如果有种特异功能,是感知别人的情绪,那这能力一定是对着毕诺的。 就像那天校庆后门的再见,她站在远处看着她。 明明脑中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身体就已经开始自顾自地心疼起来了。 她牵起毕诺的手,捧在唇边不住轻吻,凤眸水润,氤氲着明晃晃的爱意,笑着用轻松的语气道,“没关系,现在最重要,不是吗?” 毕诺看着她,摸了摸她的脸颊,没有说话,但任景还是感觉到,她的情绪好了些。 穿过一片空间,她们进入了托梅领域。 托梅是一个原始气息很浓的地方,蓝天白云,以及大片的绿色草地。 察觉到了任景想要浏览的心情,星船降低了行驶速度。 这里的人口密度很低,放眼望去,都是山野,基本看不见人影,除了偶尔有执行任务的士兵。 和帝星那些人造公园比,因为是纯天然的,多了些无端的变化,以及旷阔的野性。 任景感叹道,“真想留下来给你当副官。” 这一路上,因为回到托梅,有不少下官发了信息到毕诺这里。 她闻言,没有抬头,一边处理消息,一边道,“根据《回避原则》,伴侣不能成为上下级。” 任景一笑,偏着头道,“毕洲长这么严格呀~” 她语调一波三折的,说不上是调戏还是捉弄。 毕诺抬起头,面色不变,“以身作则。” “以身作则没用,”任景笑盈盈缠了上来,“以身相许还差不多。” 昨天看到毕诺难得穿着一身休闲装,像个学生模样,就心动不已了。 她想过,若是真如萧蒙所说,她在十八岁就见到过毕诺。 以她对自己的了解,大概十八岁时,就会爱上她了。 可惜,她们没有见过…… 现在,就当是弥补遗憾了。 任景跨坐在毕诺的腰上,低头碰了碰她的唇瓣。 直到毕诺开始回应。 才闭上眼加深了这个吻。 毕诺的气息是清冷的,像冬天傲雪的梅,可同时也是热烈的,白茫茫的天地里,唯独她如血玉般殊丽。 任景想将她全部融化,化进她的唇里,她的身体里。 直到星船降落在一片海子。 蔚蓝的海子像是嵌在绿色扶额上的蓝宝石。 任景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罗素湖!” 在两人恋爱的这一年间,任景也来过托梅几次。 其中,她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个被称为罗素湖的地方。 只是不久前,SN201矿石勘探工程结束,划出来的范围,罗素湖就在边界处。 本以为,罗素湖就此会被划进矿产开发区,再在某天里,消失于高科技机器的轰鸣声中。 但现在,预想的情况没有发生,这颗美丽蓝宝石,还是静静躺在绿地母亲的怀抱里。 毕诺道,“下去看看?” “好!” 下了星船,任景向前走去,张开双臂,似乎在拥抱着清风。 毕诺倚在星船边,看着她。 她淡蓝的发尾在风中轻轻摇晃,仿佛要与湖水融为一色。 膝盖一样高的草地上,盛开着许多不同种颜色的小花,像光影一般,星星点点洒落在她的周围。 在这样静谧的时刻,毕诺道,“我的自然保护区申请已经下来了,以后这里都会保留住它现在的模样。” 任景睁大眼回头。 有些不可置信,但转瞬这些不可置信,就成为了更加明亮的光芒。 毕诺被她的神情逗笑。 而她也像一只归巢的小鸟,再也不拥抱清风了,而是奔回来,拥抱她最爱的人。 她忍不住带着些天真的娇态,“你怎么这么会啊!老实说,你以前是不是谈过恋爱!” 不过,大概因为她的话太没有营养,毕诺并没回答。 她垂首,摸了摸她的发顶,安静片刻后,在渐暗地天色中,说道,“回去吧。” “嗯。” 现实5 我就是‘阿景’ 在托梅的日子, 是幸福的。 毕诺住的洲长公寓和她处理公务的洲府,距离也只有一公里。 任景每天都能理所当然得占据她除了工作以外的所有时间。 托梅的人们喜爱毕诺,便也爱屋及乌的关照着任景。 这个星球上, 到处是毕诺意志的产物。 任景只要双脚踩在它的地面上, 都好像置身在毕诺的意识范围内。 被这样紧紧围剿着,她不觉得窒息,只觉得身心都宛如从寒冬泡进了温泉一样,令人沉醉。 只是,这样的幸福没能持续多久。 在任景就快要相信,她其实是被上天宠爱,所以让她拥有了这一场甘霖时, 上天又狠心地撕裂了它的伪装。 …… 自从毕诺公开她和任景的关系后。 星网上对两人恋情的讨论就到处都是, 好的、坏的,能有的都有。 不过好在,毕诺并不是普通的社会人物,对于她的讨论,始终是在网安监管下,再怎样也过不了界。 但八卦是人的天性, 便是有律法也管不了。 不久,一段视频冲上热搜。 内容是校庆那天, 毕诺低头与任景四目相对, 询问她名字的画面。 网友们恍然大悟, 原来这才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啊! 于是,她们是校庆上一见钟情的论调不胫而走。 托梅的朋友们也听说了这事,拿来打趣她们两。 对此,毕诺是笑笑不语,任景则是照单全收。 毕竟在她眼里, 她们两本就是一见钟情。 直到不久后,陆蔓来了托梅…… 陆蔓是毕诺多年的好友。 当初,毕诺被监禁在时空局,她的安全联系人就是陆蔓。 两人的信任程度,可见一斑。 但作为洲长,那几日毕诺的事务格外繁忙,没时间和陆蔓碰面。 陆蔓也不在意,自个儿在托梅玩了几天,还特意约了同样闲着的任景一起。 陆蔓这个人,活泼有趣,只要是她有好感的人,就没有不和她相处甚欢的。 加上她和任景的成长环境很像,也是个颇为离经叛道的人。 没过两天,两人就有了些至交好友的味道。 一次,两人在一起喝茶。 陆蔓看到了那个一见钟情的传闻,笑道,“他们还不知道,你们那会儿早勾搭上了吧。” 任景眉梢微挑,起初没明白她的意思。 而陆蔓,既然都说起任景和她姐的爱情故事,话匣子就关不上了。 以往这些东西,因为涉及毕诺的隐私,她没法跟外人聊,但现在她面前可是故事里的另一个女主角啊。 她也没留意任景眼神中的疑惑。 “说起来,我特别佩服你,当时姐的情况那么严峻,你也敢跑去时空局陪她。这难道就是爱情的力量?”她笑着看向任景,打趣道。 然而,被她打趣的对象,却眼睫一颤,本来已经送到唇边的茶杯,停了下来。 到时空局去陪她…… 明明陆蔓说的语焉不详,任景却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 她摩挲着古式茶杯粗粝的杯耳,沉默片刻,在陆蔓的注视下,浅浅一笑,“大概是吧。” 陆蔓羡慕地啧了一声,又继续道,“不过你也是好狠的心,从时空局出来,一点消息都不给姐留,她只知道你名字里有个‘景’字。” 任景这次没有再应声,垂下眼眸。 只有茶杯里浅浅的一潭水面,悄无声息波动着。 陆蔓只当她也陷入了当时的回忆中, “她可是找了你好久。” “你在时空局里陪了她两百多年,她怎么会忘呢。” “不过幸好,在校庆时找到了你,这就是缘分啊。” …… 说到后来,觉得口渴了,陆蔓才停下了话头。 她喝了口茶,又突然想起任景好像沉默的有些太久了,抬头一看,就被任景苍白的脸色惊到了。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起初,任景没有应声。 直到陆蔓着急走到她身边,她才回过神,张了张口,声音暗哑,“我没事,只是……有些后遗症。” 陆蔓是知道她因伤退役的,闻言立即就信了,问道,“要不要陪你去医院?” 任景摇头,抿了一口茶,往日里食不厌精的人,甚至没发现,茶水早已冷透,“我先回去了。” 其实,她该继续伪装的。 想要知道更多的信息,就该继续伪装,然后引导陆蔓一直说下去。 挖掘信息这种事,不是她最擅长的吗。 可…… 那时候的她,没有力气了,不光没有力气说话,连呼吸都快没力气了。 她只是不停在想。 那个在时空局里陪伴了毕诺两百年的人是谁? 那个叫‘景’的人,是谁? 是她吗。 可她、分明就没有去过时空局…… 这一年来很多过去没有注意到的事,突然重新浮现在眼前。 这场甘霖原来不是毫无缘故降临在她的身上的。 第一次见面,毕诺询问她的名字,是在确定她是不是‘景’吗。 第二次见面,毕诺站在星船旁,眺望她时,究竟是在看谁呢。 难怪,她明明不是一个热烈的人,在第一次约会时,却吻了她。 她们那么契合,她还以为她们是天生一对。 原来……是因为在毕诺的眼里,她就是那个陪伴了她两百年的恋人吧。 所以当她问她,‘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时,她神色突然认真。 是在期待她回忆起来吗。 所以在罗素湖时,提起‘以前是不是谈过恋爱’时,她才不回答吗。 因为她真的谈过…… 坐在星船上的任景,指尖伸出去良久,却始终点不对导航里家的位置。 她蜷缩起手指,怔怔看着那个代表着她和毕诺的地方。 现在才三月,外面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候,可为什么她这么冷呢- 窗外天渐渐黑了,餐桌上的烛火被微风吹的轻轻晃动。 照映出桌边的一道身影。 今天是任景在托梅的最后一天了。 她开了一瓶酒。 这酒的名字叫做斯威特,斯威特是一颗流星的名字。 这颗流星曾出现在圣佩德的观测历史里1314次。 下一次见它,就是一百年以后了。 这酒是她从帝星特意带来托梅的。 其实该等另一个人回来后,再两个人一起打开它的。 但从那天起,许久不喝酒的她,突然又有些控制不住酒瘾了。 终端上时间显示——17点整。很快,她的爱人就该到家了。 任景给自己倒了杯酒。 她专注地看着暗红色的酒液,倾倒进高脚杯内。 就像她的血液,被盛进来一个没有温度的容器里,从里到外都快要被冻僵了。 门口传来AI欢迎主人回家的声音。 僵到黏稠的空气里,仿佛吹来了一阵风,突然流淌了起来。 那道身影,穿过了入户,穿过了客厅,越来越近。 任景透过桌上的烛光看着她。 毕诺刚从会议上下来,不过面色并不显疲惫,一边不疾不徐朝着她走来,一边单手解开了制服袖扣,露出节皓腕。 看到桌上丰盛晚餐后,她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惊讶,但随即明白了什么,轻轻一笑,眉眼都被烛火洒上了一层温暖的辉光。 她走到了任景的身边,弯腰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温柔的唤了一声,“阿景。” 本沉浸在她气味中的任景,听到这个称呼,微微一颤。 但很快,她勾了勾唇角,应了一声,“嗯~” 尾音绵长,带着股奇异地开心。 毕诺有些歉疚地摸了摸她的脸颊,这几天,她情绪不对,她看出来了。 想来多半是安全局的任命下来了,两人就要分开的缘故吧。 好在,今天她的心情终于好了些。 任景仰头与她对视。 莹莹有光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她似乎常常这样,眼里心里都只有她。 毕诺目光向下。 注意到她粉色的唇瓣上,留着独自饮过酒的痕迹。 一直看着她的任景,自然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她唇瓣轻轻动了动,是个索吻的姿势。 毕诺低头,如她所愿,在她屏住的呼吸中,将她唇瓣上的红酒痕迹,一点点舔舐干净。 随后直起了身。 在任景因为她的离开,而变得有些失落的目光中,牵起她的手,将赶在今天终于做好的东西套在了她的中指上。 金属感异常明显。 任景顿了顿后,抬起手掌,在中指上看到了一枚戒指。 银色的莫比乌斯环上,镶嵌着一颗森绿色宝石,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任景呼吸都变轻了,好像这宝石是冰做的,呼吸重些就会被融化般。 她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也只是攥紧手,什么也没说。 圣佩德的婚姻制度,是无关性别的。 只是她不知道,这枚戒指,仅仅是一个普通的礼物,还是…… 毕诺弯腰,把她的手整个握住,将她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回自己的身上。 她看着她,乌眸恬静,“你愿意做我的未婚妻吗?” 毕诺向她求婚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任景却忍不住的心脏抽痛起来。 浮现在她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是——她想要求婚的人,究竟是谁? 是她,还是那个人? 她嫉恨着一个没有见过面的人。 可实际,她连嫉恨的资格都没有。 是那个人陪毕诺度过了最艰难的两百年。 而她现在占据了她的位置,享受了本不属于她的爱,像个卑劣的小偷。 可是…… 任景手指嵌入毕诺的掌心,与她十指紧扣。 她抬起头,美丽的眼眸楚楚动人,她仿佛把所有的信赖都交付了出来,而毕诺就是那个唯一掌握了她生命的人,“你会后悔吗?”她问道。 毕诺看着她,“不会。” 她眼眶红了,有泪珠凝聚,“你说,你永远爱我。” 毕诺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没给够她安全感,但让她感到不安,本就是她的错。 所以,她有些心疼,轻声满足她,“我永远爱你。” 任景破涕为笑。 将毕诺的手捧到自己的脸颊上,满足地蹭了蹭。 暖色的烛火,照应着两人拥抱的身影,看上去是那么的温馨。 任景收紧了环住毕诺的双手。 刚刚还哭的红润的眼眸在毕诺看不到的地方,变的冷硬起来。 在她来托梅前,和母亲曾有过一段对话。 母亲说,像毕诺那样出生于微末的人,注定终身无法与‘渴意’和解,她会一直走在追名逐利的路上,这也是她能从无名之辈走到现在的原因。 那时,她反驳道,‘渴意’不会因为出生而区别对待任何人。 她的爱人,渴望山巅,俯瞰平庸。 而她,又是如此公平地渴望着,她的爱人。 所以,不要怪她。 如果,那时她没有躺在病床上,她一定能比那个人做的更好。 既然已经答应,要永远爱我,就一直留在我身边吧。 无论是哪个景,我都可以做到。 几日前,浑浑噩噩的任景收到了来自帝星,对时空局的调查消息。 陆蔓没有说谎。 确实有一个人,进入过毕诺的精神空间,但离开后,她的信息又处理的太干净,以至于没人能追踪到她的具体身份。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在圣佩德本来就没几个,而她任景就是之一。 也不怪毕诺会以为是她。 起初,她还抱有着,她就是那个人的幻想。 毕竟那段时间,她并没有记忆。 但从医院得到的消息,却又打破了她的幻想。 她的入院时间和毕诺监禁的时间很近,可出院时间,却提前了一个月。 如果说这可能作假。 但她的出院证明,监护人那一栏,母亲的签名却不可能是假的。 不是她……也没关系。 从她挂掉通话的那一刻。 医院记录上,她的时间,便和毕诺的时间完美对应了。 以后,她就是‘阿景’。 是那个陪伴了毕诺两百年的人。 现实6 十八岁零一天的小朋友 回到帝星后, 任景成为了安全局的一员。 起初安全局上下,都只当她是一个空降来混日子的二代而已,没人拿她当回事。 却不想, 短短半年时间里, 她参与的案子涉及到的官员级别从一开始的科级,一直升到了最近的司级。 她的职位接连升迁。 一年前,还和她在同一个办公室,看她热闹的同事们,如今再见面,隔老远就得对着她行礼了。 但也没啥可埋冤的。 如果她是凭关系升迁,安全局哪个不是机灵人, 表面上可能会对她毕恭毕敬, 私下里,却绝不会服这样的上司。 但偏偏,任景这人,有一个位高权重的母亲、一个冠绝时辈的未婚妻。 却从头到尾,没有利用她们的影响力去走一条轻松的路。 反而,主动承接了那些上司扔下的得罪人或者极为难办的案子。 安全局是一个看实力的地方。 她的成绩放在那里。 别人也只能心服口服。 一个月前, 任景还查出了之前判毕诺监禁的法官之一,私受了菲尔纳国的贿赂。 这个案子在体系里掀起了一阵风浪。 这是当事人毕诺尚且没法追究的事, 她的未婚妻却替她报仇了,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过去, 还有人议论,毕诺会和任景在一起,多半是为了她的背景。 但现在,任谁都只能说一句,天生一对。 这两个…… “你们两口子, 一个走正道,一个走邪道,路都给你们走完了,别人走哪里去?” 任景这半年来太忙,好不容易约出来,萧蒙见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这。 私人会所里,常月也在。 她把萧蒙从身边推开,示意任景在她身边落座,“什么邪道,说的那么难听,阿景是国安的,明明也是正道。” 萧蒙移了个位置,叉着水果,啧啧两声,“你是不知道,她查案子的那些手段……间谍都只会以为遇到同行了。”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任景就适合干这行。 这人从小混迹在政客中间,又满脑子的阴谋诡计。 任景对此,只当听不见。 她坐下后,给自己倒了杯酒,在喝之前,又习惯性看了眼终端。 哪怕她知道,她的终端对毕诺的消息设有特别提醒,但仍然会这样看一看。 怕错过了什么。 以前只是毕诺忙,现在任景也忙了起来。 两人聚少离多,就成了常态。 终端上,一条信息也常常是隔了许久,才会被对方看到,然后回复。 但是今天…… 这个时间,按常理毕诺的日会已经结束了。 她晚餐一般喜欢在办公室吃,很少出门。 但如果是在办公室用餐的话,她一定会回消息给她。 所以,是什么打断了她的习惯…… 任景喝了口酒,将心中隐隐的躁意咽了下去。 旁边的常月,看着她,发出了一声叹息。 任景挑眉,无声询问,叹什么。 常月捧着脸,对她道,“阿景,你现在变得内敛了好多。” 内敛么。 任景并不否认,抬起酒杯和她碰杯。 萧蒙抬杯也凑了过来,强行碰了一个,“估计是老婆不在身边,孤寡的,等毕诺什么时候调回帝星来,那就不一样了。” 让毕诺调回帝星…… 任景垂眸,转了转手上的戒指没有说话。 常月倒是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她是见过任景和毕诺相处的,感觉只要在毕诺身边,任景就完全不一样。 “不过,学姐现在都是洲长了,要调回帝星,除非是进中央委员会了,那可难了,楚委员长那一派,就总找她的麻烦。” 上一周,托梅的矿石出口,就以纯度造假为由,被关口扣了三批。 萧蒙道,“楚委员长和时家是一派的。不过三大委员长里,除了楚以外,冯委员长是毕诺的老师,任姨又是她丈母娘,问题应该不大吧。” 任景喝了口酒,没有回答。 毕诺看似挺有背景,但其实只有她知道,她的路更多是自己在走。 君子总是独行。 就连她母亲也认为毕诺不是一个好的培养对象。 因为很明显,她并不会违背心意去听命与谁。 任景不说话。 萧蒙却觉得她这么平静指定是在心里盘算什么,想起最近一个传言,“听说你们局最近在查一个司级的案子?是不是高司长?” 任景看了他一眼,没说是或不是。 萧蒙却懂了,不否认,就是承认嘛,“还真是他!” 常月觉得这个人似有耳闻,“高司长是不是……和时家有姻亲关系的那个?” “就是他!”萧蒙提醒任景道,“他可跟你之前搞的那些人不一样,他背后是有家族的。” 高司长看似只是财务部一个司长,家里却盘根错节,十分复杂。 任景把玩着酒杯,淡淡道,“家族又如何,家族的关系看似紧密,其实薄弱。” 这件事她当然有发言权,毕竟她就是家族出生。 任家那种精英家族尚且不提,蒋家那边,继得罪了她后,如今又因有利可图再次讨好起了她。 萧蒙也就劝了一句,见她有成算,便不提了。 都知道她的性子就是爱走钢丝,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个毕诺,那就更劝不动了。 他看了眼她戴在手上的戒指,话题一转,“你和毕诺什么时候结婚?这求婚戒指戴了快半年了吧。” 任景摩挲了下戒指。 什么时候结婚么,她其实也不知道…… 但终归是会结的。 “快了。” 常月捧着脸,开心道,“那我要当伴娘!” 萧蒙也笑道,“到时候可得早点通知我,这么多年,你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任景心不在焉,又看了眼终端。 常月倒是听出点不对,“什么‘这么多年’?” 萧蒙:“哦,对,你还不知道这事呢。你还记得我们中学毕业那年,很喜欢去的那个后街酒吧吗。” 听到‘后街酒吧’这久远而熟悉的名字,任景抬起了头。 常月想了会儿,恍然大悟道, “是不是第一学院后街那个,程二哥哥开的那家?” 萧蒙一拍大腿,心想,总算找到个记性正常的了。 “对,就是那个!当时任景才过了十八岁生日,第二天我们去那里玩,结果在一条巷子里被群新教徒给围住了,当时就是毕诺给我们解的围。” 常月回忆起来了,“啊!那个特别酷的女生就是学姐?!她不是戴着口罩吗,你怎么认出来的?” “我没认出来,是任景认出来的,我们玩完从酒吧出来,毕诺一个人坐在五星花坛上,任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之后就……” —— 昨天刚过完十八岁生日。 今天一群人出来玩,寿星任景就拉着个脸了,不高兴了。 一群人里,就萧蒙胆子大,有人推搡他,让他去问问。 但他是胆子大,人却不傻,这时候去摸老虎尾巴,不找死吗? 他机智地把任务推给了常月。 按以往的经验,任景再怎么样,都会给常月几分面子的。 常月也是真担心任景,拉了拉她衣摆,小声问道,“阿景,你怎么了?” 任景把脸藏在卫衣帽子下,唇紧紧抿着,摇头不说话。 她知道朋友们在担心她。 但她不是个喜欢把家里事讲给别人听的人。 昨天生日宴,因工作太忙,问都没问她一句的母亲,今天一早坐在了她的床头。 本来任景还以为她是来祝贺她成年的,虽然晚了点,但她也不介意。 但没想到,母亲是来安排她未来的。 任母要求任景去她母校政法大学读书,以后的路也给她铺好了。 那是一条完全以她自己为模版的道路。 尽管这条路在别人眼里,足够成功和优秀,可任景并不喜欢,甚至可以说讨厌。 任景一路沉默着,和朋友们朝着后街酒吧走去。 萧蒙、常月这时候已经确定要在第一学院上学了。 加上后街酒吧是他们一朋友的哥哥开的,娱乐性和保密性都做得不错,他们这段时间,就很喜欢来这里。 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 后街上的人异常的多。 一群人不一会儿就散开了,约定到酒吧再汇合。 任景和萧蒙陪着常月去买她喜欢吃的甜品。 等待的过程里,不知道躲开了几次正在追逐打闹的第一学院学生。 任景皱眉。 在她眼里,这个学校,就像是一群荷尔蒙爆棚的野蛮人聚集在一起。 确实适合萧蒙,但常月居然也报了这里,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买完甜品,朝着酒吧走去,路过一条暗巷时,巷子里突然窜出一群戴着黑帽子的人,把三人给围住了。 起初还以为是遇上抢劫的了,但转念一想,这可是第一学院后街,这都能遇到抢劫的,那圣佩德的治安也算是完了。 但不等三人舒口气,发现情况比起抢劫,也没好太多。 这群人是来传教的。 他们手上拿着宗教圣典,嚷嚷着要三人加入他们的教派,聆听上帝的圣音。 说着什么上帝创造世界,我们要拥护上帝,感恩上帝,这样才能消弭个人的不幸。 萧蒙一边拨开他们,一边道,“让让,让让,我们没什么不幸。” 但这群人依然围得水泄不通,“你没有不幸,就更该感恩上帝。” “凭什么啊?” “是上帝为你赐福。” …… 萧蒙被塞了一耳朵的上帝,心力憔悴。 任景本来就烦,被这群人念叨地就更烦了。 一本圣典得寸近尺快要举到她脸上时,她扬手掀翻了,“滚开。” 这一举动让聒噪的黑帽人们一静,下一秒,他们都用极其愤怒的眼神盯向任景。 其中站位稍微靠后,但帽子最高,看上去也是地位最高的人,大声道,“你知道在我们新约里最严重的罪是什么吗?那就是傲慢!你的行为如此的傲慢,你有罪!” 一群人都跟着喊,“你有罪!你有罪!” 萧蒙被他们的团结吓了一跳。 常月见势不对,悄悄报了警。 任景摘下卫衣帽子,露出一张极有攻击性的漂亮脸蛋,冷笑一声,正要再说点什么,常月拉住了她的手,“阿景,别。” 这些人虽然不敢在第一学院后街动手,但那也是在有理智的情况下,要是被激怒了,就什么事都可能做出来了。 任景停顿了一下。 就这个时间。 小巷外,一名路人随手摘掉了人群里那只最高的黑帽。 游戏好像按下了暂停键。 身份最高的黑帽人立即哑炮了,回头找自己的帽子。 其余人便也就如涟漪一般被影响着停下了叫嚷,回头看去。 任景越过人群,也看到了那个人。 她穿着第一学院的制服,戴着口罩,手上拿着黑帽子转了两圈,见众人都看着她,眼眸弯了弯。 有人伸手抢帽子,却被她信手躲开了。 她说,“知道撒旦教最严重的罪行是什么吗?” 一群人一怔,以为是遇到同行了。 “那就是愚蠢~现在我宣布——你们都有罪。” 常月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萧蒙也舒了口气,有人发现了他们,那事情就好办了。 任景双手揣进兜里,静静看着那个人和新约教教徒们辩论着。 “你居然信奉撒旦教!只有魔鬼才会信撒旦教!”黑帽人情绪激动。 她仍然眼眸弯弯,似乎觉得很有趣,悠悠道,“圣典里,撒旦是为了反抗天庭暴政,才坠入地狱的,他明明是英雄嘛。” “撒旦是因为傲慢才驱逐出天堂,你对圣典的理解是错误的!” “每个人都有解读圣典的权利,你认为自己对,别人就是错,你这样的态度很傲慢啊,你又犯罪了。” “你……” 外面留意到这边的人越来越多,其中有不少第一学院的学生,危机已经解除。 那位‘路人’一边悠闲地和黑帽人辩论,一边给任景三人做了个离开的手势。 萧蒙回了个‘OK’,赶紧带头开溜。 在三人离开小巷后,任景又一次回头,看了看那个站在人群中的身影。 到了酒吧,三人被朋友们逮着问,为什么来的这么晚。 萧蒙讲的绘声绘色,常月也难得兴奋,说起了那位从天而降的路人。 任景倒是平静的多。 聚完会,走出酒吧,外面已经是傍晚了,她随口问了句,“今天后街为什么这么多人?” 朋友道,“这个啊,今天第一学院,全部的一年级学生,都出来团建了。” 任景点了点头。 心不在焉想着,原来她是一年级的学生。 离开酒吧后,各回各家,但萧蒙因为和任景家住的近,一路阴魂不散地跟着,就等着蹭她新换的星船。 傍晚的后街,人少了很多。 想来那些学生们此时正聚在哪家饭店里,谈天论地。 “求你了,任景,就给我开一会儿吧……” “就一会儿……” “我给你当牛做马……” 任景抱臂走在街头,对旁边萧蒙聒噪的声音置若罔闻。 转过街角,喷泉交错的五星花坛出现在视野里。 她停下了脚步。 她看到了坐在花坛边那个身影。 萧蒙都走出去几步了,才发现她停了下来,连忙回头,激动道,“怎么了,是不是被我说动了?!那个星船——” 任景把密钥扔给了他。 萧蒙终于安静了下来。 任景停顿了一会儿,朝着那个独自坐在花坛边的身影走去。 萧蒙眉梢一挑,将密钥扔起来又接住,并没有跟着过去。 任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换了制服,也取下了口罩,除了那双眼睛,和之前在巷子里时,明明没有一点相同,她却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夕阳把一切都染成金黄色。 水花飞溅的喷泉之间,架起了一簇簇微小的彩虹。 任景看到了她的面容,那是一张与那双眼睛,相得益彰的脸蛋。 但此时,任景留意的更多的是,她脸上显然存在的有些时候的淤青,以及她正在一口一口吃着的廉价面包。 “喂,你是不是被排挤了?”这是任景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很难不这样想。 这个时间,她们整个年级都在团建,她却一个人坐在这。 这样的事,其实任景过去见的并不少。 这里是帝星,二十七颗星球的政治和经济中心。 就算是第一学院,那些在任景眼里是莽夫的人,也通常家境不凡的。 而生活在这些天之骄子周围的普通人,日子通常不怎么好过。 所以,她这样想了,也就这样问了。 坐在台阶上的青年女子闻声,转头看了过来,片刻后,她眼眸弯了弯,“是你。” 她认出了她。 当时在巷子里的她是真够狼狈的。 任景脚尖动了动,不想记起那场闹剧,但还是应了声, “嗯……” “你为什么觉得我被排挤了?” 大概只随口一问,问完后,女子又吃起了面包。 不过她目光并没有离开任景,吃着这样的面包,也似乎没有影响她的心情,依然眼眸里带着笑。 那时候任景还没学会什么叫做委婉,“你看上去不太富有。” 女子‘哦’了一声,这下终于不笑了,她微微垂首,似乎有些苦恼,“那该怎么办呢?” “你可以跟着我。”就当感谢她之前的解围了。 过去有不少人对任景投诚过的,但她一个也没搭理。 她不是一个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人。 但如果对象换成眼前这个人,又似乎并不令人生厌。 任景可有可无地想着。 而坐在台阶上的女子,闻言,并没有立即答应,反而眉梢一挑,看了她半晌,似乎有些惊讶,随后在任景莫名其妙的眼神里,突然问道,“你成年了吗?” 任景皱眉,“我昨天就满十八岁了。” “十八岁零一天啊~” 她拉长了声音,又笑了起来。好像十八岁零一天是什么不可以的事情一般。 从没有过相关体验的任景,在她这奇怪的笑意里,福至心灵,懂了什么。! 她的脸颊一红,连忙解释道,“我说的跟着我,不是包养!是当我的跟班!” 女子还在恼人地笑着。 任景就没觉得谁这么烦人过。 她明明是故意的。 正要再说话,不远处涌过来一群人,男女都有,“毕姐!” 他们围在女人周围,七嘴八舌说着话。 “毕姐,我们找了你好久!” “不是我说,毕诺,你也太懒了吧。” “就是,说好今天好好聚聚的,结果转眼队长就不见了。” 女人被他们念叨着站起了身,这群人脸上立即就有了笑意。 看样子,她并没有像任景之前想的那样被排挤,反而她很受人拥护。 任景后退了一步,就要离开这个不需要她了的场景。 身后有人长臂一揽,把她拉到了身边。 任景偏头,对上了那双如水墨般的黑眸,她唇角弯了弯,靠近她的耳边道,“在这里,实力才是硬通货,而我——恰好很富有。” 她总是微笑的眼眸里,这次任景看出了其中绝对的自信。 “所以,想让我当跟班的话,你可要加油咯~小姑娘。” 说完后,她松开了手臂,挥了挥手,和人群离开了。 任景怔怔看着她的背影。 空气中,传来了她和朋友的对话。 “刚刚那个是谁?” “她啊~我的一个十八岁零一天的小朋友。” 现实7 色令智昏 原来, 她们早就见过了…… 突然涌上脑海的记忆,让大脑一阵阵胀痛着。 任景捂住眉心,似喜又似悲。 为什么? 为什么后来她对毕诺却一点印象也没有呢。 即便, 进入学院的第一年, 她忙于和家中做对抗。 第二年,又因为菲尔纳挑衅了圣佩德边境,整个军校进入备战状态。 第三年,她参了军。 但,只要她曾对毕诺动过那样的念头。 她怎么可能忘记。 所以……她的记忆,是不是出了问题。 这个念头一出,就让任景心绪再难平静。 时空局的真相, 这半年里, 她试过很多方法都没能查出。 但其实,还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 任景回到家,推开了书房的门,“母亲。” 书房里,任虹正在远程会议,闻声抬起头来, 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可任景不愿意等,她走了进去。 她这强硬要立即谈话的姿态, 让任虹眉头一皱, 但还是不得不提前结束了会议。 片刻后, 她转过身,看着任景道,“你现在做事,越来越急躁了。” 这半年里,任景变化很大, 从过去的自我放逐,到现在的早出晚归,甚至比她这个委员长还要忙。 起初任虹还觉得不错,毕竟是知道上进了。 但直到她中央委员会的同僚,都和她提起任景,夸赞什么后生可畏时,她才恍然,任景现在做的事有些太扎眼了。 但现在任景并不想谈论这些,她只想知道一个答案。 “我是不是去过时空局?” 听到‘时空局’三个字,任虹交叠的手指微微一动,但很快面不改色道,“你每天到处跑,我怎么知道你去没去过。” “毕诺被监禁的那段时间,我一直躺在医院?”任景直直看着母亲的脸,不错过她的任何表情。 然而任母的表情没有丝毫异样,“当然。” 听到这样确切的回答,任景喉咙一堵。 她停顿了片刻,身体已经想要离开了,可……内心仍不甘心。 “我昏倒这段时间,你……亲自去病房看的我?” “每周都去,怎么了?” 好不容易燃起来的一点火苗,被熄灭地干干净净。 任景对上母亲疑惑的目光,扯了扯唇角,留下句“没什么”,便转身离开。 也就没有看到,她离开时,身后任母复杂的目光。 她并不是成心想要拆散两人。 她只是觉得……毕诺对任景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 当年,任景才从战场下来,还只能躺在病床上,但一听到毕诺出事了,就毫不顾忌自己性命,跟了进去…… 她不希望任景再回到当初那个飞蛾扑火的样子。 她承认,从世俗眼光来讲,毕诺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 但是…… 任景全心全意爱着她,她却未必同样如此。 这个搅动着圣佩德风云的年轻人,眼里装了太多的东西,爱情在她心里,又能占几分? 任景回到房间,站在窗前,眺望着山下那一望无际、灯火通明的城市。 这扇窗,是她小时候,渴望外界的地方。 这扇窗,也曾是,她像爱丽丝一样,等待自己的公主,带自己去往梦境的地方。 或许是这场梦太美。 让她固执地想把它抓到手里。 明明早决定不再去追究真假,可一旦有了点希望,又将之前的决定抛之脑后,再经历同样的失望和痛苦。 实际上,真或者假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她做的够多,把所有可能摧毁她幸福的东西掐灭在源头。 届时,谁又能分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任景目光透过浓重的黑夜,径直落在帝星最中心最宏伟,代表了整个圣佩德最高权利的建筑上。 时间不知道流逝了多久。 寂静无声的房间里,终端响了。 一直沉默的任景回过头,那是她给毕诺设置的特别提示音。 “阿景。” 毕诺的声音从终端里传出来,顷刻间,乖戾、黑暗、压抑,任何不好的东西,都从任景身体里驱赶了出去。 “……毕诺。”任景喃喃回应她。 所以她是那么的贪念她。 哪怕饮鸩止渴。 “对不起阿景,刚刚有点忙,看到消息时有些晚了。”毕诺带着歉意道。 任景轻抚手腕,将她面容放大到整个房间,目光贪婪落在她的脸上。 她勾了勾唇角,仿佛不久前因为她没回消息而产生的暴躁不曾存在过,她语调轻松道,“没关系。” 毕诺微微一笑,便也不再过多解释,她将目光落到她身后的房间,“你回家了?” 任景‘嗯’了声,没说原由。 毕诺也不问,只是道,“既然回家了,就好好休息一下,你这段时间太累了。” 连外界都在传的事,毕诺又怎么会不知道。 任景查办的那名法官,别人或许只是在猜测,毕诺却知道,她就是为了她。 任景却不觉得自己有做什么,她在窗台边坐下,背后是帝星的万家灯火,撑着侧脸道,“我不累。” 只要看到她,她就觉得自己再有活力不过了。 任景固执起来,谁也劝不了,即便那个人是毕诺。 毕诺无奈,换了话题,“今年你生日快到了,有什么想要的?” “有什么想要的……” 任景点了点下颚,做思考状,她其实什么都不缺,唯一能算特别想要的,那大概是…… “你来帝星,陪我一天吧。” 毕诺一笑,“这算什么想要的,我不是一定会来吗。” “可这就是我唯一——”能说的出口,“的愿望啊。” 她的思恋太直白,哪怕不付诸于口,也能让人清晰感觉到。 毕诺缓了缓,眼底多了些歉疚,“好。” 虽然还只是口头答应,任景就仿佛已经实现了一般,满足地弯起了眼睫。 毕诺看着她,微微一笑。 没一会儿,任景谈起今天和萧蒙他们聚会的事来。 “怎么不多玩会儿,这么早就回家了。”毕诺知道他们难得一聚。 “因为我想起了一件事……” 任景眼睫轻垂,回想起了那段记忆,指节敲击在窗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什么事?” “我其实很早就见过你了。”任景抬起头,看向毕诺。 那时候的毕诺,更加活泼,并不像现在这般沉静。 任景知道,是之后的很多事情改变了她,沉淀了她。 她说不出哪种更好,总之只要是她,她都会喜欢。 只是,她有些期待—— “就在第一学院后街,我、萧蒙、常月遇到了一群新约教的教徒,是你给我们解了围,再后来,你一个人坐在五星花坛上,我认出了你……” 她讲的很详细,毕诺也听得认真。 末了,她问道,“这些,你还记得吗?” 她期待着毕诺能像她一样想起那场过去。 这样的话……至少说明她们其实也有一个不错的开始。 而不只是因为一场错认的相识。 可惜…… 毕诺摇头,笑道,“听上去到像是我那时会做的事,不过时间过去太久了,很多事我已经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啊。 任景知道,她说的‘时间过去太久’,不是指普通意义上的时间。 毕诺的记忆力远超常人,萧蒙记得的事,她又怎么会忘。 是时空局里,那流放的两百年吧…… 磕在窗台上的手掌收紧,指节清晰可见。 即便已经做过了很多次预设,她依然压不住那股无处发泄的妒意。 大概,今天的情绪不停起起伏伏,让任景的自制力变得格外薄弱,她忍不住提起了那个她从不曾提起的地方,“你、在时空局的那段时间……过的好吗?” 不等任景后悔提起,毕诺已经轻轻一笑,回答了,“还不错。” 她温和的目光,还有和煦的笑意,刺痛了晦涩的她。 任景神色有片刻的停滞,但很快,她仰起头,也露出一道明媚的笑意,“那就好。” 通话结束后。 她脸上的笑才缓缓消失。 任景摸向自己的胸口,那里的心跳起伏平稳,说谎对于她来说,已经如此稀疏平常了吗。 她可真是虚伪。 爱人过的不好,她会比她难受、痛苦千百倍。 可如果她在别人身边,过的好……她的嫉恨又如附骨之疽,噬骨蚀心。 任景转身,将窗外美丽的夜色彻底隔离在视野之外。 再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份行程表。 这份行程表——属于托梅机密,因为,是关于他们的最高行政官的。 任景手按在封面上,停顿了片刻后还是打开了它。 她知道,这样窥视她的消息是不对的。 可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讨厌意外,也不接受不受控制。 即便这个意外,只是因为一次小小的行程改变。 但她仍统统想要知道。 —— 萧蒙曾提醒过任景,高睿和她之前调查的对象大不相同。 还真是一语成谶,高睿确实聪明许多,运作能力也是一流。 任景查他时,遇到的阻力,甚至不光来自外界,还有她的上司。 只是最后,关系越错综复杂的人,留下的把柄就越多。 这世上哪有完全无痕的事呢。 财务部旋转大厅,办事员们一边假装工作,一边暗自旁观着,安全局的人进进出出,封存了所有和司长有关的物品、文件。 “高司真下课了?” “他贪了那么多,有这个结局也是应该的。” “他家势力不是挺大吗,这都没摆平。” “他势力大?任部长是谁,难道你不知道?” “斯~城门失火,别殃及池鱼啊。” “行得正坐得端,怕什么?” “万一呢……” 他们私下议论纷纷。 楼上的司长办公室里,也正在进行一场对峙。 高睿脸色难看地押坐在任景对面,而任景坐在他以前的位置上。 她没有看他,只信手翻阅着那些搜出来的文件。 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到底是高睿没有沉住气。 他咬牙切齿道,“任景!你难道是疯狗吗,见人就咬,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实际他不是没被安全局查过,但谁不是查着面上没问题就收案了,任景却偏要咬到底。 “没哪里得罪我,我就是疯狗。”任景把文件交给旁边的下属,抬起眼,悠悠道。 下属一边收拾文件,一边希望自己是个聋子。 哪有承认自己是疯狗的。 不过……也正是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脾气,让这些权贵们,对部长却极为忌惮。 说话间,又有人过来道,“部长,找到储藏室入口了。” 听到入口被找到了,高睿面色一灰。 他对上任景玩味的目光,知道这下是真完了。 任景拉长了尾音,像只以折磨人为乐的恶魔,“高司长的小秘密被发现了~” “……每个人都有秘密,任景,你迟早也有被发现的那天。” 任景的指尖在膝盖上,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可惜你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 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任景就带着人就准备收队了。 一行人从地下室往楼上走,经过一个昏暗的转角时,意外听到一个声音。 “我好怕啊。”是一个声线柔美的女人。 下属们八卦地朝声音传来的角落望去。 任景脚步不停,继续向楼上走去,她对别人的私语不感兴趣。 角落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一个男声道,“别怕,你又没做什么,他们再厉害,也查不到你身上。” 嘶~ 这听上去就不像是普通的私语了,倒像是和他们安全局有关啊。 下属去看任景的脸色。 但任景只是眉梢微挑,拾级而上的脚步并没有停下。 水至清则无鱼,她不准备再在这件事上继续扩散了。 角落里的对话,因为距离的拉远,而逐渐减弱。 “可是——”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小景……” 小景? 把玩密钥的手指微微一顿,任景一条腿已经迈出楼梯间了。 财务部旋转大厅明亮的灯光,照亮了她的半边脸颊,但仍有半边隐匿于黑暗。 她抛起密钥,随后张开手掌像网一样将其按进了掌心。 她可是最讨厌有别人也叫这个名字了。 “查。” “是!” 处理高司长只是个小小的插曲,任景不管自己因此又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钉。 但对她来说,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和毕诺一起过生日。 今年想给任景庆生的人,是以往的许多倍。 但她谁都没答应,包括萧蒙他们。 如果在末日那天,她只能选择一个人度过的话,那个人是谁,毋庸置疑。 毕诺是提前一天到的帝星。 她到任家时,任景正在餐厅吃早餐,旁边还有任母。 母女两虽在共餐,但都各自看着终端,并不交流,餐厅里只能听到餐具轻微碰撞的声音。 直到毕诺的出现。 任景原本半阖着的眼睛,一下睁开了。 她的惊喜,就算是对面的任母没有刻意去留意,也被晃到了眼睛。 任景站起身,朝毕诺迎了过去,“我还以为你晚上才到呢。” 毕诺接住她的手道,“没什么工作,就提前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她回餐桌,随后毕诺又对餐桌对面的任母,礼貌道,“任姨,早上好。” 任虹阖首,平淡道,“吃过早餐了吗,坐下一起吃吧。” “好,我确实还没吃。”毕诺点了点头,坐在了任景的旁边。 任景其实吃的差不多了,但就算吃完了,她也不下桌,就撑着下巴,眼也不眨地看着毕诺用餐。 如果人有尾巴,此时她的尾巴大概已经扇成风扇了吧。 任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眉心已经微微皱起了,显然看不得女儿没出息的样子。 不过,任景也显然不是个听话的孩子。 被人旁观着的毕诺安静吃了片刻后,抬起眼眸,看向任景。 任景挑眉,无声询问怎么了? 毕诺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你先上去换衣服,怎么样?” 此时任景还穿着睡衣。 任景偏头,却觉得不是这个原因,她看了眼母亲,又看了眼毕诺,没立即离开,带着些撒娇的语气,“我不知道穿什么,你吃完帮我一起选吧。” 这么久时间,她也看出来了,她的母亲对毕诺颇有意见。 别人或许会希望伴侣处理好和亲人的关系,但她对毕诺没有这样的要求,她也不希望,毕诺为了她,去受任何一点委屈。 毕诺温声道,“你穿什么,我都喜欢。” 如果说任景固执的话,毕诺决定的事,就更加难以改变了。 不过这个理由也并非不能接受。 任景,“好吧。”说完后,潇洒离开了。 她离开后。 餐厅就只剩毕诺和任虹两人了。 任虹皱起的眉稍微平复了些。 两人各自吃着东西,并不交流,任虹是一贯不爱闲谈的,而毕诺若无必要时,也是一个安静的人。 到最后,任虹用完餐,开始整理仪表时,开了口,“你应该知道,任景现在做事这么急,是为了谁?” 毕诺顿了下,没有回答,继续喝粥。 任虹看她平静的模样,就知道她心中清楚,响鼓不用重锤,便也不再说什么,她起身离开,但在离开前,顿了顿,又对毕诺道,“你吃完了,上去帮她选选吧。” 等任虹身影完全消失在餐厅。 毕诺放下汤匙,轻叹了声。 楼上,说是换衣服的人,斜靠在衣帽间门上,却没有换衣服,只是玩着掌机。 玩了没一会儿,衣帽间的门‘咚咚’响了两声。 她知道,她等的人来了。 掌机被丢到了一边。 门外的人,被拉进房间后,第一件事,就是被按在衣柜门上,被急切的吻着。 两个人贴在不算宽阔的房门后。 呼吸交缠。 一吻完毕后,毕诺用指尖抵开她的眉心,垂眸看她,笑道,“我们现在,难道还需要藏在衣柜里接吻吗?” 毕竟是未婚妻妻的关系。 任景趴在她肩头,笑的顽劣,又因为两人足够亲密的距离,让这顽劣,又游走在暧昧和引诱的边界,“我就想玩点刺激的~” 毕诺轻笑,“听上去,我某些地方似乎让你不满了?” 任景一笑,伸手从衣柜里取出条围巾,给她戴上,“外面冷,过来的时候怎么不戴个围巾?” 毕诺任由她摆弄自己,解释道,“基本都有暖气,冷的地方我也没走两步。” 任景扬眉,“那你的手怎么还这么冰?” 毕诺没了话说,沉默两秒道,“给我暖暖?” 她难得提个什么要求。 任景又哪里会拒绝,捧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她的脸颊,温暖又细腻,自然是个很好的地方,但毕诺手指移了移,“我想要别的地方。” 她语气正经的请求着。 但任景下一秒就知道,她想干什么了。 勾了勾唇角,正要说话。 门外脚步声靠近。 正要有所作为的手,若无其事准备收回。 任景却非要打破她的表象。 她牵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领口上,给她进去的权利,却又不勉强,她贴在她耳边,声音蛊惑又挑衅,“来啊,谁不来谁是小狗~” 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 而此时毕诺被逼在门后不得动弹,她不得已,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无奈道,“好好好,我是小狗。” 任景看她认输的模样,勾起唇角,这才放开了她。 敲门声响起,是管家来询问任景,今天是否需要安排司机。 任景上班的时候,是懒得自己开星船的,但今天——她看了眼毕诺,“不用。” 她连班都不会上了,要什么司机,就是一个色令智昏。 现实8 只要你爱我 在衣帽间里, 毕诺还是给任景挑了衣服。 不挑不行。 这一年里,任景就不怎么在家里住,而是住自己外面的公寓。 所以家里的衣服不是最新款式, 她挑来挑去都不怎么满意, 最后还是毕诺给她选了一套白色大衣,才算完事。 帝星的冬天虽然冷,但也在零摄氏度以上,花园里冬樱花很美,两人坐在茶室喝茶。 旁边炉子上烘烤着水果,散发出阵阵果香。 任景躺在毕诺的腿上,给她讲着近来身边发生的事。 这些事, 当然很多是围绕着安全局的。 毕诺喝着茶, 安静听她讲述,最后道,“这半年你太着急了。” 这话任景听得不算少了,别人说时,她只当耳边风,但毕诺说, 她就能听进去了。 但是到底有些不开心,她把毕诺的手放到自己眼睛上, 仿佛这样做了后, 这话就能随着视线一同消失, 嘟囔着,“你怎么和母亲一样。” 毕诺拿开手掌,让她与自己对视, “不要为我这样做。” 任景被她看着,有几分赧然, “谁说我是为了你?” 毕诺不与她争辩。 空气安静片刻,旁边炉子上的茶慢悠悠吐着气泡。 任景闭上眼,认输了,“好吧、好吧……” 毕诺勾了勾她的脸颊,带着些柔软的爱怜。 修长手指上,有一道金属触感明显。 任景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她们的订婚戒指。 她牵住毕诺的手,盯着那个戒指看了片刻,坐起身,眼神里不复刚刚的懒散,认真道,“等你进了中央委员会后,我们就结婚好吗?” 婚姻,固然只是一种形式。 但她迫切的渴望,有一种更加紧密的东西,将两人的关系给牢牢束缚起来。 她的眼睛里有期待,也有些怕被拒绝的小心。 毕诺也看向那枚戒指,“不进中央委员会,我们也是要结婚的,只是,要等你母亲的同意。” “是我们结婚,管她干什么?”任景叛逆久了,下意识这样道。 毕诺轻轻一笑,“她是你母亲。” 这个‘母亲’还不只是一个头衔,她也是除她外最关心任景的人。 她希望和她在一起,任景能得到各种世俗意义上的幸福。 任景点头‘行’,说着就要从坐榻上起身,“我这就去让她同意。” 毕诺拉住了她的手,有些无奈,“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让我来处理吧。” 这样你我分明的话,让任景原本因为有了目标而明亮的眼眸,黯淡了下来,她抿唇不语。 毕诺捧着她的脸,弯了弯唇角,“哪能什么都让你做呢?” 前程如此,爱情也是如此。 “何况,你母亲在介意什么,也只有我知道。” 任景眨了眨眼,“她介意什么你知道?” 连她都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毕诺也眨了眨眼,带着几分俏皮,哄道,“以后告诉你,好吗?” “真的?” “嗯。” “那好吧。” 任景重新欢快了起来,把毕诺扑的向后仰去。 茶室外樱花随风飘落,毕诺吻了吻她的鬓角。 这样悠闲的时刻并不多。 毕诺是提前做了安排,才有两天的假期,但任景却是突然甩手。 安全局如今又离不开她。 不到半天时间,任景的直系下属就换了三个IP打过来——局里有重要文件必须得部长亲自签署。 任景还缠着人,不想走。 毕诺轻叹,拿过两人的外套,率先从小几边起身,“走吧,我陪你。” 她站在粉红如云的樱花林下,伸出手,微笑道,“送阿景上班,我还没有做过呢。” 这是她的能力,任景知道,她可以轻易左右她的情绪。 而她,对此也是甘之如饴。 到了安全局大楼外。 毕诺倚在星船边目送她。 街道上有风拂过,她却像感受不到寒冷般,悠然站在风里,而风也格外青睐她,吹起了她的衣角和黑发。 任景本已经走了,但几步后,还是掉头回来了。 毕诺笑着看她,似乎并不意外。 任景替她把围巾戴地更紧了些,颇为心疼道,“你去里面等我。” 毕诺摇头,“我想透透气。” 任景拿她没办法,一步三回头道,“那我很快回来。” “嗯。” 等任景的身影消失在大楼里,毕诺抬头看向天空。 十二月的帝星虽然冷,但和大雪纷飞的托梅相比,还是温和多了。 在托梅呆了也快两年了,无论是阿景还是朋友、老师们,都觉得她是时候回帝星了。 次年二月的议员选调会,只要她愿意,就一定能成为中央委员会里的一员。 可……她并不打算就此回帝星。 议员选调会召开的同时,托梅驻军也要进行人事变动了。 这时候只要她还是托梅的最高长官,如何变动就是她说了算——这是一个很好培养嫡系的机会。 成为中央委员,每天跟一群人辩论,不是她的志向所在。 谁都忘了,她曾经是军区最有天分的指挥官了吗。 在她思忖之际,街道上,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喊声,“放开我!” 随即而来的,是一个男子声音,“别这样……” 他们你来我往的争执着。 “滚,别碰我!” “我们先离开这里好吗,我错了……” 毕诺没有侧眸去看,哪怕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似乎受了不小的委屈。 直到争吵中,男人唤了一声,“小景!……” 毕诺挑眉,看了过去。 那是一对形象不错的男女。 男人一直在解释什么,可女子摇着头,眼眶含泪,看上去并不接受他的解释。 但男子凭着蛮力,紧紧抓着她的手臂,让她动弹不得。 嘴上道着歉,身体却又做着强迫别人的事。 直到女子被拉扯着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男人弯腰就要强行把她抱离。 毕诺出现在他们面前,捏住了男人的腕骨。 “你谁啊!” 男人吃痛松开了手,同时愤怒地抬起头,但在看清毕诺的脸后,将要出口的怒骂又默默吞了回去。 毕诺这张脸的辨识度在圣佩德实在不低。 “你是……” 他嗫喏着想说些什么,但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最后犹豫着看了眼女人,留下句,“这真的是个误会。” 说完便皱着眉离开了。 叫小景的女子,在他走后,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眼眶通红,但情绪看上去已经平静了很多,此时还维持着礼貌,对毕诺弯腰道,“谢谢您。” 毕诺点点头,没有说话的意思。 女子也看出了这一点,颇为懂事,又鞠了一躬,转身就要离开。 但她一转身,就露出了身后不知何时撕裂的裙摆,尽管是冬天,还穿着打底,但肉色的打底十分贴身,曲线尽显。 毕诺微微皱眉,须臾后,喊住了她,“等一下。” 女子停了下来,迷茫看着毕诺,有些手足无措,但又格外听话,站着并不动。 毕诺伸手去取围巾,但取到一半,又想到了什么,动作停了,换成脱下外套。 任景回到局里,快速把事办完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毕诺和一个女人面对面说着什么。 她看不清那个女人的模样,但能看到毕诺的,尽管她神色淡淡,不怎么开口。 但她的外套披在那个女人身上…… 任景走近,听到了女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像春天的柳叶,柔美动人,“谢谢您,请您务必留一个地址,等我把衣服清洁后再还给您。” “不用。” 女人双手合十做出一个祈求的动作,“拜托了~” 毕诺已经看到了任景,微微一笑,“那就安全局,任部长收吧。” 女人闻言一顿,随后也意识到什么,顺着她的视线回头。 任景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和她对视上了,面无表情。 而那双在毕诺面前,如小鹿般的眼睛,此时就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瞳仁骤然一缩。 随后就转过头,匆匆对毕诺行了一礼,快步离开了。 她的变化如此明显,显然是认识任景的。 毕诺有些好奇,但任景走过来,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她只是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回到星船上。 星船里温度适宜,两双手温差却颇大。 任景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她的手捧在自己的掌心,空气一时间沉默。 毕诺瞅了她几眼,主动解释道,“她的裙子破了,所以我用外套给她遮一遮。” 任景垂着眼眸,专心给她暖手,闻言‘嗯’了一声,便转移了话题,“去吃饭吧,我在玉林订了位置。” 毕诺点头,“好。” 两人一到玉林,就有侍者来迎,还给毕诺准备了新的衣物。 大概是任景提前吩咐过了。 她松开毕诺的手,“你先去试试看喜不喜欢。” 毕诺任由她安排。 等换衣室的门关上后。 任景站在门外,沉默了两秒,抬起手腕,点开了终端。 终端上传来了一段画面——正是半小时前,毕诺在安全局外的场景。 她的爱人,她清楚。 某种意义上讲,毕诺是一个博爱的人。 但这个博爱,时常又夹杂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冷漠。 她会救一场漫天的水火,却不会救一只落入了虎口的鹿。 她不会踏入别人的因果。 除非这个‘人’,有什么地方,打动了她。 视频里,那声‘小景’响起后,她不意外,看到了爱人的侧眸。 所以,只要是这个名字,就会分走她的目光吗。 她会对它爱屋及乌,她没法怪她,毕竟她也是受益者不是吗…… 真正有错的,该另有其人。 她的目光落在了高露景身上。 高睿的侄女。 上一次她放过了她,但看样子,她似乎对她的宽容并不满意,都找到安全局来了。 任景摩挲着指尖,思索着该如何入手,让高露景从此再也不能出现在帝星。 换衣间的门突然打开了! 终端界面是防窥的,但任景的终端,除了她自己,另一个有访问权限的却正是毕诺。 任景虽然关闭的够快,但仍不确定她有没有看到什么。 她抬头看她,心跳竟莫名快了几分。 毕诺靠近,盯着她的眼睛,片刻后,笑道,“愣着干嘛,不饿吗?” 任景回过神来,掩下神色,笑了笑,“这家鲑鱼很好吃。” 毕诺和她并肩向餐厅走去,云淡风轻,“那就尝尝吧。” 因为这前车之鉴,之后和毕诺在一起的两天里,任景都没有再关注这个人。 直到生日过完后,毕诺回了拖梅,她才重新捡起来。 但也是因为这样,高露景居然跑了。 “她人不在帝星,别的洲也没有她的出入境记录。”属下额头冒汗,颇有些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的感觉。 任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柔弱无辜、不谙世事的女人居然这么敏锐。 “有意思,”任景笑了一下,“高睿的案子,之前我不想发散,但看样子他们还不领情,那现在起,重启高睿案,之后……自然会有人把她带到我面前来。” 任景不知道高露景出现在毕诺面前是不是故意,但她只要有了怀疑,就不得不把这怀疑扼杀在摇篮里。 重启高睿案没多久,一个夜晚,任景收到了一条陌生人的消息。 “你别逼我,任景。” 彼时,任景刚泡完澡出来,身上还带着温暖的水汽。 她披着浴袍,坐在吧台边,给自己倒了杯酒,看到消息后,勾唇一笑, “要回帝星了吗。” 大概她得意的话戳中了对方,一杯威士忌喝的见了底,对方都没有回复。 任景有些无趣的挑眉,正要起身回房间,消息来了。 “你以为你的秘密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偷来的身份,终归是假的。” 寂静的夜里,突然吹来一阵风,温暖的水汽消散,带走了身体残存的温度。 —— 高睿案重启没多久,就被叫停了。 不光如此,相关的一系列案件,也停止了调查。 不仅安全局的人摸不着头脑,外界的也在疑惑,政界疯狗莫非转性了,这是准备养老了? 任景这段时间都是按时按点下班,任虹好几次在家看到她,这在以前是少有的事。 这天回来,任虹没直接去书房,而是走到花园,站到任景身后,“你最近怎么回事?” 任景戴着双园艺手套,蹲在花丛里,颇有闲心地修剪着花草,“不是你们一直让我别急么。” 任虹不怎么信她会这么听话,但转念一想毕诺才离开帝星不久,说不定是她起了作用。 眉头平展下来,她点点头道,“缓缓也好,做事应该细水长流,急是没有好结果的。” 任景不置可否,只修理着早春的花丛。 洋水仙迎风绽放,和着紫色的风信子,色彩缤纷。 任虹跟着看了一会儿,又说起另一件事,“选调会快开始,毕诺今年也该回帝星了吧。” 任景修剪的动作一顿,但很快掩饰般,把玩了下花剪,她垂下眼眸,淡淡应了一声,“嗯。” 任虹眸光微动,思忖着,毕诺回来后,委员会有什么变动。 任景突然道,“等她回了帝星,我们就要结婚。” 眉心刻纹立即加深,任虹看向任景,长久没有言语,最后道,“等她回帝星再说吧。” 任虹离开后,任景轻扯唇角,本来就是试探的话,但得到的答案还是让她烦闷。 尽管答应过毕诺,不要插手这事,却还是忍不住想做些什么。 所以她到底在介意什么? 像毕诺这样的人,该是所有家族拉拢的对象,她倒是莫名其妙。 天边的日头沉入了天际,任景摘掉手套,扔下花剪回了房间。 沾了泥土和枝叶的衣物扔到一旁,健康修长的胴体,赤足走进了浴室。 她一支脚踩进了水面,水面上泛起了微微的波澜,同一时间,终端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但她知道是谁。 直到整个身体浸入水中,她才接通通讯。 “任景,放了我叔叔。”高露景的声音一如既往如嫩柳一般,婉转好听。 但再好听,对任景来说,也只能是恶心难忍。 只是如今她内敛了很多,别人很难再从她的表面看出什么情绪。 她闭着眼,躺在浴缸里,淡声道,“放过你,已经是我手软了。” 但高露景尤不知足,“这么大一个秘密,只是放过我,如何划算?” 任景冷笑了声,没有说话。 高露景幽幽道,“你说我去托梅玩玩怎么样,听说那里风景很不错?” 这一次,任景的声音宛如冰霜,“你可以去试试,你们高家……可不只有你和你叔叔。” 说完这句,她便兀地挂断了电话,仿佛笃定了她不敢。 但实际,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内心并不如表面那般有恃无恐。 身体无力地下滑,任由浴缸里的水淹过自己的五官。 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但这都不如那天秘密被捅破时,心脏骤停来的更加令人濒死。 这些天里,她总忍不住想,毕诺如果知道了……会怎么样。 她会转身离开,然后牵起另一个人的手吗? 会像吻她那样,吻别人吗? 只要这样一想,任景就觉得心如刀割。 她受不了。 如果真有那个时候……不是她死了,就是彻底的疯了! 她不能让她知道这个秘密。 而保住秘密的唯一方式,不是忍让,不是交易,而是…… 让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彻底离开这个世界。 窒息带来的濒死感压过了心中的痛意,甚至隐约带来了一些折磨自己的快感。 直到属于毕诺的铃声响起。 任景从水里浮了出来,点了接通,投影打在空中。 毕诺看到她时,眉梢微挑,语气有些微妙,“你在做什么?” 任景仰头,从天花板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她赤身躺在浴缸里,脸颊因为缺氧而泛起红晕,胸口还在不停起伏喘息着。 确实令人误会。 任景偏头,看向毕诺。 只有这时候,她才会不吝于显露出自己的情绪。 她知道她喜欢她的身体。 任景轻轻一笑,从水里坐起来,毫不在意地,让自己的曲线浮出水面,暴露在她的面前。 “我在想你~” 她握住自己,低头,舌尖轻轻从肌肤上划过。 这样活色生香的场景,让毕诺眸光微暗,她不再言语。 任景喘息声渐起,她的目光宛如实质般,炙热又黏腻地从毕诺的脸、耳垂、锁骨……依次舔舐过去。 这期间毕诺始终不说话。 任景痛恨她的冷静,她委屈地唤着她的名字,揉痛了自己的身体,“毕诺……” 毕诺终于开口了,她换了个姿势,双手交叠扣在眼前,声音暗哑,“把腿张开。” 只这四个字,就让任景软了尾脊。 她顺从了她的话。 紧咬唇,闭上了眼,此时倒不愿再泻出半点声音了…… 情潮后。 任景无力地趴在浴缸边缘,缓了许久,才开口说起正事,“……今年的选调会,你会参加吗?” 毕诺喝了口水,“今年还不是时候。” 任景倒不意外她是这个回答,毕竟真要参加的话,她早会跟她提了,到现在都没提,那就是不会参加。 只是多少还是有些失望,她伸手去抚弄浴缸里的水,没了声音。 毕诺仰靠着椅背看她,沉默片刻问道,“你想我回来吗?” 任景当然想,但她看着毕诺的眼睛,她知道,只要她说出来,毕诺大概会顺了她的意——回帝星,但……这不是她自己的意愿。 她把那个字咽了下去,笑了笑,语调轻松,“只要是你的决定,我都支持你。 只要你想待在托梅,就算有人要把你调走,我都不会同意。” 任景已经在脑中预设,若是有人使绊子,她要怎么做。 “你最近在安全局还好吗?”毕诺突然问道。 任景一顿,观察着她的神色,确定她并不知道什么后,才淡淡道,“挺好的,现在不过是让他们放松警惕,等时机到了……” 说到这里,她勾起唇角,第一次正式表明心迹,“那些阻碍你的人,我都会一一替你扫平~” 她语气得意,玩世不恭,好像只是举手之劳。 但毕诺知道,她实际为此付出了很多很多。 任景好像一直是这样,明明追捧她的人并不少,可她始终固执又虔诚地对着毕诺献祭自己,她美丽的身体,还有那颗赤诚的心,都眼巴巴地捧到毕诺面前,也不想她会不会珍惜。 毕诺莫名就理解了她母亲,“和我在一起,对你来说,似乎确实不是一件好事。” 她的感叹听到任景耳里却变了味儿。 任景脸色一变,从水中起身,她死死盯着毕诺,“你后悔了?” “不是,我只是觉得……我能给你的太少了。” 毕诺叹了一声,踱步到窗边,眺望着星空,第一次思考,自己一直追求的东西究竟有没有意义。 她从小生活在一个极度匮乏且不安的环境,所以让她习惯了不去依靠别人,本能去追求那些令她感到舒适和安全的东西——力量和权利等等。 其他东西,对她来说,都如过眼云烟,但现在…… 任景看着毕诺飘远的目光,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不知道飘去了何处。 像是没了线的风筝,惶惶没有着落。 她喃喃道,“我不要你做什么,我只要你爱我,就好了呀。” 现实9 再也不分开(完)…… 这次对话后没多久, 任景病倒了。 是一场免疫性疾病,医生给出的推测是,过度劳累和精神长期压抑造成的。 建议之后的日子要好好修养, 保重身体才是, 否则会发展成无法治愈的慢性病,未来一生都要受此折磨。 表面上,任景答应的好好的。 但几天后,她又一次高烧不退时,任虹就知道,她这段时间一定是在阳奉阴违。 入夜。 任景吃过药,已经睡着了。 任虹从外回来, 坐在她床边, 观察她的情况。 作为圣佩德最高委员长,这么多年,她遇到最头疼的问题还是这个女儿。 任景是成年人了,她无法强迫她去做任何她不愿意做的事。 除了让她自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外,她毫无办法。 就像两年前,任景刚退役的那段时间, 自厌情绪严重,她能做的, 也只是在旁边看着, 如今……她的自厌情绪似乎又要回来了。 就在任虹思索之际。 躺着的任景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喃喃叫了一声,‘别走……’ 她眉头紧皱,神色不安,像在害怕失去什么。 任虹目光微沉,她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 但梦是意识的延续。 想到医生说她长期精神压抑, 她想不出有什么是她害怕失去的……除了那个人。 床上的任景,脸颊上透着股病态的红晕,往日里那双灵动的眼眸,此时可怜地紧闭着。 任家的人,大多精明理智,但偏偏出了她这么个异类。 做事仅凭喜好不说,为了一个人把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 甚至…… 她病了的这件事,那个人可能都还一无所知。 想到这一点,任虹转身走出房间,连上了毕诺的终端。 片刻后,毕诺出现在了投影里。 她对任虹的突然来电,没什么意外的神情,只是放下手中的的文件,唤了声‘任姨’,便神色平静地等着她说明来意。 “任景病了。” “阿景病了?”毕诺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一时有了涟漪,“怎么回事?” 她的不知情,任虹早有预料,便也没什么好指责的,只是把医生的话复述了一遍后,看了她一眼,便挂断了通讯。 远在托梅的毕诺,挂断通讯后,停下了手头的工作。 她翻了翻和任景的最后联系时间——两小时前。 也就是说她发着烧,还装作没事,和她说了话,而她也没有察觉。 毕诺抵住眉心,沉默了一会儿,合上了文件夹。 她招来门外的秘书,一边穿外套,一边嘱咐道,“准备一下,我要回帝星。” 秘书迅速帮她收拾起来,但还有一个顾虑,“明早您和陈上尉的会面?” 最近毕诺正在频繁地和托梅的军事长官会面,若此时离开…… “改成线上。” 虽然这样会显得不够重视,但也是当前,毕诺做出地选择了。 “是。” 次日清晨。 任景醒来,还没来得及感受身体是否好转,就先发现房间里多了一道呼吸声。 她警觉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本该在托梅的人,睡在自己床的另一边。 她不自觉放轻了呼吸,生怕惊动了梦中人,一时都不确定自己到底醒没醒。 然而那个梦中人,还是在这极为轻微的动静里,睁开了双眼。 她们对视着,一时都没有说话,片刻后,任景才声音沙哑道,“你……怎么来了?” 毕诺平静看着她,“病了也不告诉我?”语气算不上责备。 任景却有些无法直面她的视线,“……也不是什么大病。” “什么算大病,你死的时候吗?”她语气淡淡,内容却很刻薄。 任景没被她这样对待过。 鼻尖一酸,唇紧紧抿在一起,一声不吭。 空气安静了下来,好像在对峙什么。 但这氛围很快又被打破,毕诺先投降,伸手把任景揽进了怀里。 任景不看她,脊背却正好合进了她怀中,两人亲密地像是本来就为一体。 温热的呼吸喷在了任景的脖子上。 那呼吸越来越近,最后,一口咬在了她的肌肤上。 任景眼睫一颤。 能感受到毕诺唇瓣在她皮肤上的开合,她说,“别瞒我,我会自责的。” 任景垂下眼眸,没有应声,只是身体朝着她的方向又缩了缩。 她其实不是什么默默忍受,不愿意爱人知道自己生病的体贴人。 她只是害怕。 害怕毕诺会又冒出句‘给不了你什么’,这样看似为她好,实际割痛她的话。 她沉默期间,毕诺似乎终于良心发现,疼惜地舔了舔自己留下的牙印。 “阿景,要爱护自己的身体。” 被她舔过的地方像是有羽毛划过,痒得无法自抑。 任景答应了她,声音有些颤抖,“嗯。” 毕诺来了帝星后,任景总算开始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至少在按时吃药了。 一早,任虹在餐厅吃早餐,透过餐厅的巨大落地窗,能看到花园里,大病初愈的任景裹着件防风披肩,蹲在花台上指指点点。 而花台下,毕诺带着园艺手套,听着她的指挥,一朵朵剪着花园里新开的花。 剪一朵送她一朵,直到她怀里有了一大捧,这才满意。 她捧着花,笑的得意。 毕诺翻身从花园上来,见她眼眸弯弯,用带着泥的手,去碰了她的脸。 两人就这般嬉闹着,给这栋往日里沉寂的别墅带来了难得的生机。 过来收餐具的阿姨忍不住看了又看,感叹道,“好配啊。” 正要出门的任虹,闻言看了她一眼。 阿姨还当自己说错话了,就要道歉时,任虹也看了眼窗外,微微一颔首,便出门了。 阿姨一阵恍惚,委员长她…… 从花园回来后,任景精力不济,躺在沙发上,枕着毕诺的腿睡着了。 毕诺一边陪她,一边点开终端,处理工作。 等任景睡醒后,趴到她肩头,就看到了她的终端上还有一长串的待办事项。 她知道这段时间托梅的事情很多,而毕诺能陪她两天,已经很不容易。 便主动道,“我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你也尽快回托梅吧。” 毕诺看了她一眼,“不急。” 任景极力做出很真诚的样子,眼巴巴道,“我真没事了。” 毕诺收起终端,将她一把抱到自己腿上,和她鼻尖碰鼻尖,“一会儿不陪你,就要闹?” 任景被冤枉地很不满,但还是喜欢她的亲密,忍不住伸手搂紧了她的脖子。 但转而又有些懊恼,明明说着正事,自己怎么又开始黏人…… 理智里还想劝点什么,“你——” 唇便被毕诺堵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 毕诺在帝星这几天,任景带她参观了,别墅里所有有自己成长痕迹的地方。 这样让爱人参与自己过去,使她产生了极大的满足,好像过去那些空虚的岁月,都被重新填满。 最后两人停在她的私人书房里。 书柜里,除了摆放着她从小得过的各类奖章,还有她学过的所有书籍。 毕诺目光落在了,她大学时期的那层书架。 任景倚在书架旁陪她,见她目光落在那里,不由也想起了在第一学院的时光。 不过…… 她勾了勾唇,“那时候我认识你,但你不认识我。” 毕诺在大学时,便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存在了。 毕诺不语,指尖从一排书脊上划过,最后抽出了一本她曾经很喜欢的书。 随着书的抽出,一张纸片从书页的缝隙里飘落出来。 任景一直留意着她,见有东西掉落,下意识伸手接住。 她早不记得是什么东西了,拿起一看,刚刚还算平静的神色,顿时微妙了些。 毕诺翻着手中的书,抽空扫了她一眼,“是什么?” 任景沉默片刻,把纸片放在了她翻开的书页上。 “可能……我不止是认识你,还暗恋你。” 说完她轻笑了声,大概是在笑自己竟也有过这般的少女心事。 毕诺看到了纸片上的内容。 那是张她大学时演讲的照片,照片不规则的边缘显示,它是从校报上拆下来的。 耳边是任景的话。 她看着这张照片,怔了怔,脑中模糊划过一个念头。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话…… “为什么只是可能?” 任景被问得一愣,她本是带着些玩笑的心思,但见毕诺目光安静又认真的看着她,似乎很在意这个答案,便不由也认真了起来,她解释道,“我退役后……记忆就出了些问题。 所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把你的照片夹在这里,不过…… 我觉得,在我十八岁见你的那次,就对你……印象挺深的。”或许不只是印象深刻。 毕诺听她说过那次见面,可惜她怎么想,都没有印象了,记忆出现问题的,又何止是她。 “还有吗?” “什么?”任景问道。 毕诺看向照片,“还有……爱我的证明吗?” 任景窒了两秒,随后站直了身子,不知缘由,就已经放低声音,轻哄道,“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不过……我们一起找找?”其实她也想知道,那些迷失的记忆里,究竟还有什么。 她们找了,也找到了。 在这个书房里,不仅有毕诺的照片,还有她事迹的摘录,还有笔记本里突然出现的她的名字…… 尽管任景不曾留下过只言片语表达自己的心迹。 但抚摸着笔记本上的名字,任景恍惚中仿佛看到了,正在上课的自己,不知何种缘故,突然就想到了她。 这种在意,陌生得让人烦躁,又因为彼此距离遥远,始终无法靠近。 她追着她的步伐,却总是慢了一步。 她在心里说算了,笔尖却还是依旧流露出了她的名字。 她想,她是喜欢过她的。 “你会为了朋友,进时空局帮一个陌生人吗?”毕诺突然问道。 ‘时空局’三个字,仿佛有打碎时光的魔力,让还沉浸在回忆里的任景瞬间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她看向毕诺。 毕诺没有看她,只是注视着桌上那些‘证明’,眉目低垂,似乎只是随口问问。 但这样突兀的一句话,怎么可能是随口为之! 时空局。 任景在心里默念着这三个字。 她不知道毕诺为什么突然提起它,但仍要装作毫无察觉的回答。 “时空局涉及精神世界,对我来说很私密,除了……我自己想救的人,我不会为别人进去的。” 就算是朋友,她也只会帮他们打开通道,但救人这件事,却还是要他们自己。 她不知道这个答案,符不符合毕诺心中的那个人,她既忐忑难安又酸涩难言。 毕诺抬起头来,伸手轻拂她略带紧张的脸颊。 那张平时很少有情绪,宛如墨笔勾勒般出尘的脸,此时仿佛拨云见日了,露出一丝笑容。 她抿了抿唇,似乎想要压一压这一刻的情绪,但最后还是笑出了声,“是你选择了我。” 任景不明白她的意思。 可看着她脸上的愉悦,越来越明显。 她心底的巨石也就越坠越深。 在毕诺靠近,即将吻上之际,她偏头躲开了。 她不想被当成另一个人,哪怕她曾为了扮演这个角色不惜一切,但至少……不要是现在…… 在这个发现了她曾暗自心悦她的时刻。 毕诺停了下来,牵着她的手问道,“怎么了?” 任景掩下神色,摇头道,“……没什么。” 毕诺正要再说什么,任景的终端响了。 此时此刻,这终端,仿佛是救命稻草,任景迅速接通了。 “部长,我们找到高露景的位置了!” 这消息让任景心脏猛地一跳。 随后,她又意识到什么,慌忙朝毕诺看去。 毕诺有她的终端访问权,所以她也能听到! 不过毕诺只是看着她,没有多问,沉默片刻后,体贴道,“你有事先忙,我去楼下等你。” 任景抵住舌尖,缓缓吐出一个‘好’字。 她像一个死不悔改的刑犯,明明漏洞百出,却仍要负隅顽抗。 毕诺关上书房的门,眉心渐渐拧起。 不过一个高露景,又哪里值得她这般。 想起那天,她推开换衣间的门,任景同样慌张的神色,毕诺有些无奈。 或许该好好谈谈了。 她的感情虽然没有很珍贵,但它的唯一性是不该被质疑的。 不过,毕诺还没等到和任景好好谈谈,反而等来了突然回家,面色阴沉的任母。 任虹书房里。 她把一份文件丢到了毕诺面前。 毕诺打开一看,是今年选调申请的名单。 “为什么没有你?”任虹一直以为,毕诺此次来帝星,是做好了留在这里的准备。 在目睹了两人的相处后,她都怀疑自己过去是不是太固执时,却当头棒喝,毕诺竟没想过回帝星! 毕诺看着名单,没有回答。 她想留在托梅的原因,别人或许看不出什么,但任虹当了这么久的委员长如何看不出。 无非是看不上委员这个看似升迁实则处处受限的职位。 她想留在托梅培养势力无可厚非,但也意味着,她之前想的没错,在和女儿之间,毕诺仍然选择了前程! 想到任景的病,还有她梦里那声‘别走’…… 任虹平复了情绪,转开脸看向窗外,“如果你还想和任景在一起的话,就把名字加进去,留在帝星。” “若我不想回帝星呢?” 任虹深吸口气,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就请你从这里离开,以后不要再见任景了。” 毕诺合上名单,抬头看她,“任姨,你做决定时,不问问阿景的意见吗?” “你明知道她爱你,你说什么她都会同意。但这不是你轻忽她的理由!” “我不曾轻忽过她。” “那你该知道,她心里百般希望你留在帝星。 你看看她现在这个身体,为了给你铺路,毫无顾忌,难道你不心疼吗? 要么你就留在帝星,你们两结婚,从此怎么样,我都不管;要么……你就离开这里,以后别在影响她了!” 毕诺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任虹催促道,“在托梅和任景之间,你只能选一个,做决定吧。” 不过她话音刚落,书房的门从外推开了。 任景出现在门口,她面色难看,“母亲,你在说什么?” 任虹见她来了,也不隐瞒,冷笑一声,“我让她在前途和你之间做选择!” 任景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她下意识朝着毕诺看去。 毕诺背对她,坐在书桌边,没有出声。 她不由得一阵心慌,疾步走过去,牵起毕诺的手,才能反驳母亲的话,“不用选!谁都不能分开我们!” 毕诺抬眸看她。 她紧张地注视着她的神情,生怕她因为母亲的话而生气。 哪怕毕诺的目光清凌凌的,看不出有生气的模样,她也依然道,“你喜欢的,我都会给你拿来的。” 爱一个人,怎么能让她的志向得不到实现呢。光这样想想,她都会觉得心疼。 毕诺仍没说话。 任景却不想她再待在这里了,她拉起毕诺走出书房,也不管母亲有什么反应,只是不停安抚着,“你别听她的,她的话没用,她管不了我的……” 絮絮叨叨良久,毕诺站住脚步,“也不是完全没用,没我在你身边,你的身体——” 任景手一紧,打断道,“我会好好吃药的!” 毕诺沉默。 任景这才觉得自己表现的似乎有些应激,也安静了下来。 两人对视片刻,毕诺道,“你觉得我一定会选择前途。” 任景哑然。 嘴唇翕动,片刻后,才重新发出声音,“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做这个选择。” 尽管她也不敢赌,毕诺会选择什么。 她未完的话,没有说出来,毕诺却看出来了。 她在患得患失,她在……怀疑她的爱。 毕诺想着,究竟是为什么,一直没有发现呢?究竟又是什么时候,她开始这样的呢。 她曾察觉过她的不安,但也只以为是自己做的还不够,但现在她隐隐觉得似乎不只是这样。 毕诺的沉默令人心慌,任景扣了扣手指,突然提议道,“改日不如撞日,今天你就回托梅吧。”她观察着她的神色,补充道,“现在你呆在这里也不会开心,而且我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 毕诺看了她片刻,收回手,点头应了,“好,我回托梅了。” 毕诺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 任景目送她离开,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氤氲着一股难言的滋味。 但很快,她调整了自己的心态,这不是她的选择,她只是……只有有事要忙罢了。 重新打起精神后,任景再次推开母亲的书房。 书房的隔音效果很好,整个别墅都静默无声。 直到最后,她摔门离去。 一切生机消逝,别墅重新归为寂静。 毕诺回到托梅,她的秘书团便又紧锣密鼓地询问她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不过这次,她没有再安排新的工作,而是开始准备交接的事宜了。 “交接?” 副洲长崔映,是托梅的本地人,在毕诺空降前,她才是最有希望成为托梅最高行政长官的人,但毕诺来了。 起初她还对毕诺颇为不服,但共事了两年下来,了解了毕诺的为人处世,又见证过她的智珠在握,托梅在她的手里也被治理得水涨船高,才算从心底彻底服了。 打定主意,以后就跟着毕诺混了,结果还没两年,毕诺就要走了? “嗯,我要回帝星了。” 崔映脸色严肃起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嗯,我该回去陪阿景了。” 崔映缓缓张大了嘴。 倒不是说人家妻妻感情好,有什么不对的。 只是…… “你可得考虑清楚。” 任景性子有多乖戾,她是有所耳闻的,也不光耳闻,还亲身体会过了。 前段时间,毕诺秘书团里有人吃里扒外,一直和外界传递她的消息。 她们都准备杀鸡儆猴一番了,结果发现那人背后居然是任景。 这事就被毕诺按了下去,不了了之。 崔映觉得挺匪夷所思的,像毕诺这样不可能出轨的人,还要监视她的行程,这控制欲得有多强。 不过毕诺都不追究,她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托梅,你经营了这么久,说放弃就放弃,不觉得可惜么?” 毕诺托着下巴,难得摆出和她闲聊的姿态,“有点可惜,但是和阿景比的话,好像又没那么可惜了。” 单身主义的崔映理解不了,“没看出来,你还是恋爱脑。” 毕诺笑了,“我只是想清楚了,权利对我来说只是工具,它不是我最终想要的东西。” 崔映咂舌,“不怕选错?” 毕诺摇头。 崔映就懂了。 真是自信啊,自信自己的选择,也自信自己即便选错了,也有重新攀登的能力,不过…… “你走了,托梅怎么办?” 毕诺看着她,微微一笑,“不是还有你吗?” 崔映恍然,怪不得突然摆出跟她谈心的架势,“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朋友,不就是拿来用的?” …… 毕诺要回帝星这件事,任虹比任景先知道。 她和毕诺的关系众所周知,所以当委员会收到毕诺的选调申请时,立即就有人给任虹送来了。 说是一回事,但真拿到毕诺的申请书时,还是有些沉重的,任虹联系上毕诺,“你决定好了?” “嗯。” 任虹沉默片刻,“那天之后,我回想自己说的话,觉得确实不该这么逼你。 你有这份心,我知道了,但如果你真想留在托梅,也没什么——我收回让你做选择的话。” 毕诺有些意外,任委员长也有收回前言的时候。 不过这不影响她的决定,“我想清楚了,托梅虽然更有实权,但在帝星当个委员也并非完全无趣。 况且,‘异地’听上去虽不算什么大事,但阿景是个黏人的性子,这两年我不在她身边,令她不安了。” 这还是任虹第一次听人在她面前这样聊自己女儿,但她居然不觉得生气。 毕竟任景的性子…… “你什么时候到帝星。” “就明天。” “你到帝星后,先别去半山别墅,任景不在那里,她和我吵架搬出去了。 你去她的公寓找她吧,她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这段时间毕诺忙着托梅交接,和任景沟通少了,倒是不知道她和母亲吵架的事。 “好。” 挂断通讯前,任虹留了一句,“还有,在帝星不仅不无趣,说不定还会有更好的前程等着你。” 毕诺目光微深,比‘委员’更好的前程是什么——是任虹现在的位置。 不过一切还未可知,她毕竟还太年轻了。 …… 任景的公寓是性冷淡风,几乎没什么主人生活的痕迹。 像一个临时的落脚点。 毕诺有公寓的密码,到了后,也没知会任景,坐在沙发上,一边看书,一边等她回来。 一直等到日头西沉,夜色渐深,主人也没有回来的迹象。 毕诺放下书,思索着最近安全局是不是又有了什么新的案子,但似乎没有传出什么风声。 她给任景发了消息:还在工作吗? 帝星另一个地方。 任景今夜,也不算在工作,而是在处理一件困扰她许久了的私事。 高露景终于落到了她手里。 任景承认,高露景确实有些手段,即便是她投鼠忌器,但能在这样强度的侦查下,躲这么久,确实很少见。 所幸,高家孩子多,没想过培养这个女儿,否则倒是棘手了。 任景坐在高露景对面,等待她麻醉苏醒。 恰时,毕诺的消息进来了。 她心尖一跳,下意识有几分心慌,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觉得自己这反应多余,不过是时机凑巧罢了。 近来两人沟通较少,即便是这个时间,任景也不愿让她多等,连忙回道:嗯,快回家了。你呢,最近托梅还忙吗? 毕诺:忙完了,我在公寓等你。 任景:公寓? 毕诺:鎏金公寓。 任景倏然站起了身。 鎏金公寓? 毕诺在帝星?! 任景脑子有些慌乱,来不及细想毕诺为什么来了帝星。 毕诺又发来消息:你什么时候回来? 任景:马上! 回完消息,任景看了眼高露景,再没了审问她的心情,她拿起外套,叫停还在忙碌的下属,“改时间,今天不审了。” 下属应道,“是。” 任景穿好外套,抬步就要离开时,高露景醒了。 她一睁开眼,就认出了任景的背影。 这两个月,她整日胆战心惊,东躲西藏,最怕的就是这个身影,她不可能认错。 “任景!” 她大声喊住了她,“你个疯子!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任景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轻扯唇角,“你不也没放过我?” 高露景被发现时,就在托梅境外,如果不是托梅也有她的人的话,恐怕……任景这样想着,心底多了几分庆幸。 “你会后悔的!我要让你后悔!”高露景在身后喊道。 “你叔叔当初也这样说过。” 任景不再看她,大步跨出门外。 为什么每个落败的人,在最后总要这样挣扎两句。 好像这样做,就可以输的不难看一般。 任景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现在!毕诺在家里等着她! 毕诺为什么突然来了帝星?还在选调会即将临近的这个时间点。 任景不由有了一种猜想,这猜想十分匪夷所思,可如果是毕诺的话,好像又不是不可能。 她唇角的笑意不禁逐渐扩大,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她推开公寓的门,客厅果然亮着明黄色的灯,往日冷冰冰的地方,今日看上去竟多了几分温馨。 她疾步走过去,想快点见到她。 转过走廊,却听到了一个意外的声音。 她面上的笑容一僵。 这个声音,刚刚还在安全局里,在她身后叫嚣着。 “……证据都在这里,任景根本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她一直在骗你!她就没去过时空局!” “现在你能收到这段录音,说明我已经被任景抓了!求求你救我吧!毕洲长,求求你……” 伴随着高露景的求救声,毕诺打开了她一并发来的证据,其中有一张住院证明。 这是一张改过的住院证明。 出入院时间和毕诺在时空局监禁的时间完全重合。 但,任景的原始住院证明,毕诺早就看过了,当时任虹特意做了手脚,怕有人查出阿景违规进入时空局。 却不想,她自己又改了回来…… 毕诺拿着这张改过的住院证明,一时神情复杂,她好像知道阿景一直不安的原因在哪儿了。 原来,她一直以为她认错了人啊。 门畔突然传来一个声响,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毕诺抬头,就看到了转角处的任景,她撑着墙,手里的东西落在了地上,脸上毫无血色,似乎站立都很困难。 何止是站立困难,任景觉得自己在听到录音的那一刻,血液都停止流动了。 她自嘲一笑,藏了这么久的事,在自以为万无一失时,却还是被发现了。 原来高露景的话,不是落败者最后的挣扎,是真的,真的会让她后悔。 她闭上眼睛,不敢看毕诺的反应。 即便她有一点点的厌恶,或者冷漠的神情,她都觉得自己会心痛到死去。 她陷入了自己汹涌的情绪中,身体无意识下滑,以至于没有听到毕诺靠近的脚步声。 直到毕诺伸手,捧起了她的脸。 温热的手掌贴在冰凉的脸颊上,任景涣散的心神被激地聚拢了一点,可她仍然不敢睁开眼。 毕诺看着她颤抖的眼睫,疼惜地用拇指摩挲了下她的脸颊,“对不起……让你一直不安,是我的错。” 任景缓缓睁开眼,怔怔看着她,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毕诺抱着她,靠着墙坐了下来,迎着暖黄色的灯光,像是两人曾经睡前时那样,“我好像没对你讲过,我在时空局的故事,你现在想听吗?” 她现在还愿意靠近她,还愿意抱着她,任景就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她听着毕诺讲起了在时空局里那两百年。 是她做错事后,求她回心转意时唱的‘再看我一眼,只需要这一眼’。 是想和她一起死亡,然后被她纵容准许后,说过的‘我们还会再见’。 是她要做莹莹之火,送她去权力之巅后,又许下生生世世的诺言。 越听任景越是觉得自己疯了。 她大概是有了妄想症,脑中甚至描绘出了许多破碎的画面,好像真的是她和毕诺度过了那两百年。 她曾这样希望过很多次,也绝望了很多次,这一次她不敢信了。 “别说了……” 任景再也维持不了情绪,一直麻木的脸上,眼泪汹涌而出,她绝望,又嫉恨,她的声音从喃喃自语,到越来越大,“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我不是那个人,我没有做过!” 输了就是输了,哪怕输的难看,她也绝不会粉饰。 她其实……不想扮演别人。 她是任景!她是不输给别人的任景! 只是…… “你最艰难的时候……陪你的人不是我……” 这是她最耿耿于怀的地方,也是她恨自己的地方,为什么那时会那么没用躺在病床上。 “是你,怎么会不是你。阿景……我怎么会认错我的爱人呢。” 毕诺看到她如此痛苦,心里也一阵阵揪痛着。 是她失职,是她做的不对,是她害她,这样日日夜夜自苦。 她亲吻她的脸颊,“从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是你。” 任景摇头,仍是不敢相信,“不可能……我明明什么都不记得。” “你私自进时空局,精神受了伤,所以忘了。” 任景抬头看她,凤眸里依然盛满泪珠,她急切道,“可我的住院记录也对不上。” 此时她也不知道是希望毕诺辩驳她还是顺从她。 毕诺轻抚她的发尾,“是母亲特意改过,她怕被人发现你私自进入我的精神空间,就有了把柄。” “那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以为……你是为了朋友才来救我。” 在联邦规则里,发生在意识空间的感情,如果不受主体承认,那就和主体无关。 “我曾想过一别两宽……所以在认出你后,没有立即联系你,但最后还是私欲压过了理智。” 哪怕对着任虹食言,哪怕有负于她清高的秉性,她也要把她留在身边。 所以她说,她不是一个好人。 任景想起了她在第一学院后街,与她的那场对视,以及那之后,曾辗转反侧也没有收到的信息。 原来她曾想过放弃。 这一次和悲伤相比,更多的是委屈,“我要是救你,只会因为我爱你!” 听到她终于承认是她救了她,毕诺松了口气,她吻了吻她的脸颊,“我知道,所以是我错怪了你,对不起,原谅我,好吗?” 任景没有回答,她也无法回答,因为她从不会怪她。 哪怕她曾因为这个误会噬骨蚀心,可若是结局是好的,那就是让她再痛苦千百倍,也甘之如饴。 她紧紧抱住了毕诺,像失而复得那样,紧紧地抱住了她。 原来,陪伴她两百年的人,真的是自己。 她的眼泪停不下来。 因为这喜悦她曾幻想过很多遍,以至于,身体难以分辨。 她只能一遍遍确认道,“那是不是说明,最爱你的人是我,最爱我的人,也是你?” “是。”毕诺轻声道。 “那是不是说明,我们永远也不会再分开?” “是。” 任景从始至终,最怕的就是毕诺不爱自己。 只要她爱她。 那就是天涯海角,刀山火海,谁也不能把她们分开。 “我好爱你啊。” “我也是。”【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