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六零娇娇女,小叔给我暖被窝》 第1章穿书新婚夜 “虞悦,我是那方面不行,但没有人在新婚夜就离婚的……” “我们已经办了婚礼,是大领导都承认的婚姻,你就算把我赶到外面去睡,你虞悦和我宋砚河也是夫妻。” 虞听悦是被巨大的关门声吵醒的。 她习惯性往旁边摸手机,却摸到粗糙的砖墙,猛地睁开眼睛翻起身。 煤油灯在微风中晃动,她看清了四周。 墙上长满青苔的房子,木板制作的床,桌子上的花搪瓷杯,还有贴着宣传标语的海报。 她穿书了。 虞悦和宋砚河是她睡前看的一本小说里的小配角。 准确地说,是资本家大小姐女主和老公的对照组。 小说写的正是1966年那个特殊的年代,书里的男女主赶上时代红利,从下乡知青到考上大学再到做生意,堪称人生赢家。 而作为对照组,就没有这么好命了。 女配虞悦是书里资本家大小姐女主薛家保姆的女儿,受薛家的波及下了乡,虽读过书,但她不像女主,性格敏感又不上进。 妈妈怕她无依无靠,当即立断,把女儿嫁给了乡下农户。 他们以为她嫁过去至少能平安度过改造期,没想到老公是个不行的,除了会种地外,一无是处。性格软弱不说,那方面也不行,更别说护着她了。 二人连新婚夜都没有,虞悦想离婚,可宋砚河不同意,还扬言要要去告诉大领导,资本家大小姐不接受改造。 她只能在宋家待着,天天被公公婆婆嫌弃是下不出蛋的鸡,村里还传一些闲言碎语。 敏感的她难以承受,最终,她选择在冬天跳进了冰冷的河水。 而虞听悦注意到这对小配角,是因为老公宋砚河和那个人的名字一模一样,又恰好她和女配的名字只差一个字。 她没想到自己只是吐槽了几句“顶着那个人的名字的人居然这么差劲!”,就变成了虞悦本悦! 而且宋砚河不是宋砚河,还是那个软弱无能的天阉老公!!! 虞听悦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 怎么办? 按书里写的,她以后过得可都是苦日子! 逃吧! 有了这个想法,虞听悦立刻起身穿好衣服,刚准备跑路,脑子里响起了一道机械声。 “7474绑定资本家大小姐中……滴滴……绑定成功。” “改造资本家大小姐版7474为您服务。” “滴滴,绑定出错,宿主非资本家大小姐……滴滴,绑定正确……绑定出错……绑定正确……” 穿书有系统她理解,但这是抽风了? 虞听悦试着用意念沟通:「7474?」 「7474发布改造资本家大小姐第一个任务:在宋家度过新婚夜。」 虞听悦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你肯定绑定错了,资本家大小姐应该是薛金叶啊,虞悦是保姆的女儿!」 「7474检测到灵魂为资本家大小姐,请积极接受改造,主动完成任务。」 虞听悦一怔。 好像……也没错,她穿书前可不就是标准的富家小姐,穷到只剩下钱了。 但是完成任务什么的还是算了吧!她来到这里就已经是变形记了。 「7474检测到宿主完成任务意愿不强,现发布惩罚内容:今日之内未完成任务一,即刻消灭宿主,再也无法回到原世界。」 什么? 「我干!我干!别消灭我!」 不就是待一晚吗? 「我待!」 虞听悦正在床上翻来覆去酝酿睡意时,门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原地。 失策失策,忘记把门闩上了。 虞听悦按照原主的想法,道:“不是让你去外面睡?回来干……” 月光暗淡,直到高个走进来,虞听悦才在昏黄的煤油灯光下看清他的脸。 这家伙长得还不赖嘛!小麦肤色也掩盖不了他深邃的五官,和那个人清淡的长相完全不一样。 宋砚河没说话。 虞听悦清清嗓子:“那你就睡地上吧。” 宋砚河盯着窗户上贴着的“喜喜”字,扬眉:“我们不是新婚夫妻吗?” 糟糕!扬眉扬在了她的心巴上! “你睡地上,没得商量,再叨叨你去睡柴房!”虞听悦偷偷轻捏大腿。 可不能被美色诱惑啊! 帅有什么用? 还不是不行! 宋砚河没再说什么,初来乍到,他完全没有这具身体的记忆,也不熟悉这边,只能按照眼前这个女人说的来。 他径直走向木柜,翻出一卷破草席和一床薄被铺到地上躺了上去。 草席有点短,宋砚河只能曲起腿睡。 虞听悦看着他别扭的睡姿,想让他上来睡,又想到书里的那些描述,打消了念头。 屋内寂静无声。 过了一会儿,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你怕黑吗?”宋砚河问。 “啊?” 宋砚河半起身,指指煤油灯:“怕黑吗?” “不怕。” 虞悦摇摇头。 然后宋砚河用灯帽盖灭了煤油灯。 屋内陷入黑暗。 伴着吵嚷的蟋蟀声,两个满怀心事的人渐渐熟睡。 * 第二天一大早。 “太阳要骂人了!真是不知道哪家婆娘睡这么死!”一道粗旷的女声响起。 门被敲响,虞听悦醒了,地上的草席早已不知所踪,屋内也被收拾的整整齐齐。 宋砚河起这么早? 书里不是说他很喜欢睡懒觉吗? “大嫂,我把洗脸水放门口了,你收拾好就能开饭了。”这道声音轻轻柔柔的,应该就是宋砚河的妹妹宋淑兰了。 虞听悦开门把木盆拖进来,跟小妹道谢。 这么白皙的美人和自己道谢,小妹的脸瞬间红温,好在皮肤黝黑,什么也看不出来。 宋家相对其他农村家庭来说条件算不错的,是宋美村除大队长家之外的唯一一家青砖房。 院内还打了一口井,取水方便,而且水质干净,但是…… 虞听悦瞄了一眼木盆上的泥沙,决定眼不见为净。 井水很凉,虞听悦用新毛巾沾点水擦擦就算完事。 这里的人普遍用嚼柳枝或者草木灰清洁牙齿,虞听悦受不了,幸好原身妈妈给的嫁妆里准备了一些生活用品,其中就有牙粉和牙刷。 虞听悦简单洗漱完,却听宋淑兰与来者打了声招呼:“大哥,你起这么早吗?” 宋砚河脚步一顿,含糊着应了:“去洗手间……茅厕了。” “正好,这里还有水,你先洗漱着,早饭马上就好了,待会带大嫂过来吃。”宋淑兰转身走向厨房。 宋砚河迟疑一秒走进屋,像是没有看到虞听悦一般,熟练地拆开一支新牙刷,沾了点牙粉开始刷牙。 虞听悦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昨晚灯光比较暗,她看得不是很清晰。 现在近距离看,这个便宜老公更是帅得惊为天人! 尤其一身肌肉,长得真是恰到好处。 书里不是说宋砚河不讲卫生长得又难看吗? 这和书里介绍的,哪有半点关系? 第2章我要回家! “这些都是我的嫁妆,你记得付钱啊,否则……”虞听悦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宋砚河刷牙的动作一顿。 他哪里知道这是女方的嫁妆? 宋砚河摸遍全身,摸出两张生了毛边的一角纸币。 虞听悦不清楚物价,但两角也是钱,她麻利地收好,出了门。 她要去熟悉一下宋家的房子。 * 宋家房子不算大,餐桌设在堂屋右侧的房里,堂屋左侧则是厨房和柴房。堂屋后面有两间卧室,一间是公婆住,目前暂时还有小弟一块住。 左边是大弟的房间,现在在县城读初中,空了下来,小妹为了给宋砚河和虞听悦腾出婚房,住进了大弟的房间。 至于婚房,单独砌在离猪圈比较近的地方。 宋家是重组家庭,宋母带着宋砚河嫁进宋家,给宋父生了两男一女三个孩子。 从这里也能看出后爹对宋砚河的态度。 早饭是婆婆宋母和小妹宋淑兰做的红薯大米粥,还有之前腌制的腌萝卜干、腌芥菜和昨天做酒席的剩菜。 宋母把着饮食和钱财大权,为了防止女人多吃,直接一碗一碗分好粥,摆在木桌上,男人不仅碗大粥满,粥里还有额外的小碎肉。 虞听悦看着眼前明显比几个男人稀疏一半的粥,忍不住叹气。 虞悦可以忍,但她忍不了啊。 虞听悦伸手就把宋砚河面前的碗和自己换了一下,桌上的人一静,全部看向她。 虞听悦在众人的视线下适应良好,自顾自配着咸菜喝粥。 宋砚河收回视线,默默拿起稀粥喝起来。 最先开口的是还只有四岁的小弟。 “女人也能吃这么多吗?你是猪吗?” 虞听悦眼也没抬:“男人吃这么多,原来是猪啊。” 小弟的眼泪说来就来,转头看宋母:“姆妈……这个人不是我嫂嫂……” 宋母把筷子搁在桌上,一拍桌子:“哪家女人吃的比男人多?哎呀,我真是命苦呀,好不容易找了个媳妇进来,头天就开始跟我作对,还欺负我的宝贝儿子。” 小妹眼观鼻鼻观心,盯着自己的碗喝粥。 宋砚河斟酌着开口:“姆妈,我吃得饱。” 转头摸摸宋小弟弟头,轻声说:“男人女人都是人,跟吃多吃少有什么关系?不浪费粮食就好。” 虞听悦全身僵住。 她僵住倒不是怕了宋母,也不是意外宋砚河在宋家人面前维护她,而是脑子里又响起了那道机械声。 「7474发布改造资本家大小姐第二个任务:亲自做一顿饭菜孝敬公婆。 限时:今日。 惩罚:连续七天只吃自己做的食物。」 虞听悦当然知道自己的厨艺怎么样。 她在现代的父母虽然没有给她很多的爱,但是给了很多钱。 虞听悦根本不用为人生发愁。 毫不夸张地说,她就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更别说后来妈妈给她找了个富了六代的后爸。 家里都是阿姨和专门的厨师做饭,根本轮不到她。 但她本来都做好今天逃走的打算了!还熟悉了周边环境,现在又走不了了。 任务要完成,她也不会做饭。 虞听悦想了想,决定讨好一下宋砚河。 毕竟这个家里唯二会做饭的,都和他关系不错。 虞听悦端起宋砚河面前的碗,去厨房把锅里的粥刮得干干净净,放在他面前: “吃吧。” 宋母留在锅里的粥都是打算留给小儿子吃的,碎肉放得格外多,给大儿子吃也没意见,就怕老公有意见,毕竟不是亲爹。 果然,宋父脸立刻黑了下来,几口喝完粥,一抹嘴,说:“最近田里活不多,早上不用吃碎肉粥。” 宋砚河没有说话。 宋父有些诧异,虞听悦也是。 按照书里设定,往常此时,宋砚河早就把粥给宋父喝了,还会讨好说“我吃不下那么多”。 那会像现在这样?两个大男人在这大眼瞪小眼。 宋母忙接了话:“好好好,那就先不吃了,不吃了。” 吃完早饭,宋父带着宋砚河,拿着锄头和镰刀去田里除草。 本地一般一年两熟,如今已是九月,马上就要收获晚稻了,所以每天去田里除草除虫就行。 此外,红薯和玉米也成熟了,要采收,但总体而言,这些活对做惯了的农民来说不难。 留在家中的宋母、宋淑兰、虞听悦是做家务活的主力,小弟则出去找小伙伴疯玩去了。 宋淑兰熟练地背起竹筐,去山上割马齿苋、猪毛菜,人吃饱了,猪还饿着呢。 宋母安排虞听悦洗碗和洗衣服。 这不是系统任务,虞听悦不是很想动,但是7474深知宿主的心理,马上发布完成额外任务的奖励:「7474提示您:完成婆婆今日安排的家务即可获得一积分。」 「积分能干嘛?」虞听悦一边取井水,一边问。 这口井用吊杆提水。吊杆一般是一根长杆,一端固定在井口旁边的支架上,另一端系着水桶。提水时,人握住吊杆的中间或靠近井口的位置,利用杠杆原理将水桶放入井中,然后再用力将吊杆下压,使水桶装满水后被提上来。这种方式也能利用杠杆的省力作用,但需要一定的技巧和力量控制。 虞听悦第一次见这样的“老古董”。 不,是第一次见水井。 她研究了一会儿才提出一桶水,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 7474:「积分满十分后,可开启系统商店,兑换商品。」 虞听悦动眼前跳出一个系统商店的界面,显示未解锁。 左下角有一个纸张图案,虞听悦点开,是任务清单,显示任务一已完成,任务二进行中。 虞听悦长长地叹了口气。 上辈子她只会煎蛋,而且用的电饼铛,在这只用柴火和巨大铁锅的农村,她要怎么做一顿饭啊?公公婆婆真的不会以为自己要毒死他们吗? 虞听悦感觉不对:「完成基础任务没有积分奖励吗?这不公平。」 7474:「为帮助资本家大小姐积极改造,基础任务只有惩罚,额外任务可获得积分,无惩罚。」 虞听悦终于提出了第二桶水,撒手不干了。 「说真的,我不需要积分啊。做来干嘛,闲得慌。」 7474停顿几秒,鼓励道:「积分44444分可回家,加油。」 第3章割杂草还是割水稻? 虞听悦无语,完成所有家务才有一积分,44444分要攒到什么时候? 7474,这是要气死我?! 心里吐槽着,虞听悦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拿着丝瓜络狠狠摩擦碗。 好在现在物资不丰,大家用油普遍节省,没有油腻腻的感觉。 回家!我要回家! 洗完碗和衣服,虞听悦还没坐下歇会儿,宋母从房里出来,张嘴命令道: “做这点事就要这么久,歇什么歇!赶紧过来做饭!” 「奖励还没到账吗?」 「7474温馨提示:完成婆婆今日安排的家务即可获得一积分。」 虞听悦卒。 和着只要在今天内都必须完成宋母随时提出的家务要求。 算了,正好也学一下怎么做饭! “干什么呢!磨磨蹭蹭!手脚麻利点!”宋母拿着储物柜的钥匙,严格控制粮食份量。 宋淑兰在厨房帮忙洗红薯。 虞听悦也开始认真淘米,小妹见她动作生疏,轻声教她怎么淘米。 宋母就站在一旁牢牢盯着两人的手,生怕她们私藏一点点。 小妹把洗好的红薯利落地切成几块,放进米里一起蒸。 厨房是连体灶台,有两个灶口,饭蒸上了,另一口锅就可以做菜了。 灶台上摆着昨天酒席余下的糯米丸子和油豆腐烧肉。 肉片切得很薄,看上去还不错,但宋母虎视眈眈,不用想都知道,这些肉轮不到自己吃。 除了热这两碗菜,还要做一道菜。 宋母拦住想帮忙的宋淑兰:“小妹出去吧,剩下的让你嫂子干。” “可是……”宋淑兰担忧地看着明显生疏的虞听悦,轻声反驳道,“我怕大嫂糟蹋粮食。” 虞听悦马上乖巧点头:“是呀是呀,小妹指点我一下。” 笑话,要是真被她糟蹋了,这婆婆能手撕了她。 在宋母凶狠的眼神中,小妹还是离开了厨房。她是个女孩,本来就不受待见,帮大嫂在嘴上抵抗一下妈妈已经是极限了。 “那个……不对,要那个,要这样……” 听着宋母含糊不清的教导,虞听悦一直在压着内心的怒火,猜测那个到底是哪个。 终于,“砰”地一声,结束了这场“教学”。 随之而来的是宋母巨大声量的咒骂。 虞听悦表示,全是方言,听不懂啊听不懂。 至于任务,虞听悦觉得一回生二回熟,晚餐一定没有问题! 最后是小妹出来,重新做了一道蔬菜。 饭桌上,宋母还在骂骂咧咧,像是对她什么也不会很不满。 但她讲方言,虞听悦一句也没听懂。 本以为卫生条件如此糟糕的情况下,自己会没有胃口,谁知她竟然死守着饭碗,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刚准备起身,就听到宋父呵斥一声,虞听悦吓得坐了回去,然后就听到: “谁教你的?啊?镰刀都不会用,草也不会割了?还差点把我的水稻给割了!” “啥?你别告诉我你个田里讨生活的人不认识水稻了!” “干活干了这么多年,突然不会种地了?怎么娶了个资本家来的,就当自己也是大少爷了?” 原来是骂宋砚河。 虞听悦扑哧偷笑,用饭碗挡住笑容。 但很快,她的嘴角慢慢收紧了。 不对,作为一个从来没有上过学,在田里长大的孩子,不可能不认识水稻。 而且书里介绍宋砚河非常擅长种地! 难道…… 虞听悦探究的眼神扫过宋砚河的全身。 他好像有些不自在,耳尖冒红,左手大拇指轻轻揉搓起食指的第一关节,好像那里本应该戴着什么东西。 虞听悦眼神一凝。 会不会是那个人爱戴的玉扳指?! 她觉得自己想法很可笑。 怎么可能? 虞听悦,你忘了自己告白被拒绝后已经十年没有见过他了! 有这种习惯的人千千万,怎么可能是他。 虞听悦垂下眼皮,掩住失落的心绪。 “怕是得失心疯了!你看看他这个样子,这是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宋父转头指责起宋母来。 宋母脸上写满难堪,都不想骂虞听悦了。 “爹,我是没睡好……”宋砚河才开口说了几个字,余人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包括虞听悦。 她看过书,知道宋砚河一直不满后爹,从来不叫爹,只叫叔叔。 这人到底是谁? 宋砚河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沉默下来。 宋母笑得牙齿都露出来:“这才对嘛,都是一家人,当年你亲爹去世,你才一岁,我一个人真的养不活啊!要不是当家的好心,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宋母说着又哭起来。 小弟立马跳下凳子,举起拳头挥舞几下:“都是你!惹姆妈哭。” 宋砚河在宋父和宋母的视线盲区下瞥了小弟一眼。一个常年在上位者的眼神自然是让四岁小孩害怕的。 小弟悄悄挪到宋父身后,企图用爹厚大的身形遮住自己。 虞听悦留意到这一幕,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第4章任务失败 饭后,宋母照例安排虞听悦洗碗,宋父则示意宋砚河带上刚收获的玉米,去村口公用的大石磨磨成玉米粉。 人力磨粉很累,但是玉米粉可以做玉米糊、玉米窝头、玉米饼、玉米粥,丰富一下餐桌,还是不错的。 在宋父的想法里,宋砚河是故意和他作对,不想种田,他就让他把力气花在大石磨上,别想起去读书这种没头脑的事情。 果不其然,等晚上宋砚河回到家,双臂已经抬不起来了,筷子都拿不稳,还要被嫌弃手脚太慢,磨出来的玉米粉太少。 其实是他没有掌握石磨的技巧,做了很多白工,就算身体壮实,也经不住乱使力气。 至于虞听悦,她已经没有心情看宋砚河的笑话了,整个人有气无力的,人看着在这,实际魂早就飘走了。 7474:「改造资本家大小姐第二个任务:亲自做一顿饭菜孝敬公婆。 限时:今日。 完成情况:失败。 惩罚:连续七天只吃自己做的食物。 现在开始执行。」 每当虞听悦动筷子伸向小妹做的菜时,一种无形的墙挡住了她,只能盯着其他人动筷子,自己默默吃掺了红薯的米饭。 是的,她把菜做糊了,完全不能吃,全倒了,宋母心疼得滴血。 只有饭在小妹的看顾下还能吃,她特意多放了点红薯在碗里,就是想至少有点甜味。 宋母还以为儿媳在自己的教导下,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主动把菜留给男人吃。不过厨房还是不能让她进了。 虞听悦看着账户里的一积分,勉强打起精神来,撑住,只要有十积分,就能开放系统商城,买到吃的了。 “怎么不吃菜?”宋砚河凑到虞听悦耳边问。 他早就注意到虞听悦干吃饭,要不是突然提出用公筷给她夹菜会做实“失心疯”的结论,他就直接帮她夹菜了。 看自己的“妻子”年纪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在他眼里就是一小孩,要长身体就得多吃。 虞听悦咀嚼的嘴不停,含泪摇头。 宋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加上有个小孩在,吵闹得很,坐在主位的宋父和宋母没有注意到两人的交流。 倒是宋淑兰习惯了看人的眼色,看到嫂子不吃菜,自己也不敢多夹。 吃完晚饭,天已经黑透了。 宋母想起今晚没来得及洗的碗,又扯着嗓子骂道:“虞悦这个有娘生没爹养的,做个饭唧唧歪歪,到这个点天都黑了还要怎么干活嘛!” 虞听悦对这种话早就免疫了,毕竟她说得也不算错,前世不就是这样吗?妈妈整天住公司,后爸不熟,还是那个人看不过眼,不想她沉浸在叛逆期,主动接过教育她的责任。 他太温柔了,虞听悦沦陷在他的温柔里。 但虞听悦错看了他,他不是温柔,是温柔的冷漠。他在拒绝她表白时毫不留情,当晚就飞A国,直到她穿书都未再见他一面。 虞听悦甩甩脑袋,现在想这些也没有意义,只能努力攒积分才有机会见到他了。 宋砚河打水洗了个冷水澡,又折腾了一锅热水出来,搬进房里,问虞听悦:“你要不要洗洗?” 虞听悦心跳一滞,这人看着不说话,实际是在默默观察,都注意到她要用热水洗漱了。 农村房子隔音都不好,厨房传来宋母的声音:“真是够金贵的,这个天也要烧热水哦。” 宋砚河轻叹一声,对虞听悦说:“你在房里洗吧,我就在门外。别担心。” 说完,宋砚河出去了,不知道他和宋母说了什么,很快就安静下来。 虞听悦插上门闩,简单擦洗一下,头发也来不及洗,直接穿好睡衣开门。 闯入眼帘的是宋砚河宽阔的肩膀。 他背对着门站着。 宋砚河听到动静,没有动,连头都没有偏,问:“好了吗?” 虞听悦左手扶着门框,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她很清楚一个人的性格再怎么变,底色也很难改变,书里软弱无能的宋砚河不可能这么体贴绅士。 这个身体里的应该也不是原来那个宋砚河了。 看样子也不是重生。 可能是穿越。 也可能是穿书。 虞听悦留意到宋砚河的头发半干,她丢了一块新的干毛巾到他头上,回床上躺着了。 屋内没有点煤油灯,只有一点点月光照进来。 虞听悦闭着眼睛,听着宋砚河发出的声响,猜测这是擦干头发了,毛巾放到了架子上,走到床边却陡然停住。 虞听悦耐心等了几分钟,对方一直没有动静。 就在虞听悦内心耗尽之时,宋砚河动了,他从柜子里拿出了什么,才轻手轻脚躺在虞听悦身边。 他拿了一床薄被,不打算和虞听悦盖同一床被子。 黑暗中,虞听悦动大脑无比清醒。 虞听悦试探出他对前一晚没有记忆,不,应该说,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不然也不会连水稻和杂草都分不清。 可以确定的是,此人城市长大,家境优渥,家教良好。 虞听悦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提起心来。 松了一口气是因为现在的宋砚河只认识虞听悦,而不是虞悦,不用在卧室内演戏。 提起心来是因为对方不值得信任。 绝对不能暴露自己是穿书。 * 第二天一早,任务下达的声音惊醒了虞听悦。 「7474发布改造资本家大小姐第三个任务:割马齿苋、猪毛菜喂猪。 限时:今日。 惩罚:下一个任务难度升级。」 虞听悦不想挑战更高难度的任务,只能三两口喝完自己煮糊了的大米红薯粥,老老实实背上竹背篓和镰刀,跟在宋淑兰身后。 不知道系统是怎么串通宋母的,直接默认了虞听悦的行为。 宋淑兰说话声音总是轻轻柔柔的,很明显,在这个家里的存在感比继兄还弱,没有话语权。 但离开家后,明显轻快了许多,考虑到城里人可能不认识马齿苋和猪毛菜,还细细说明了两者的特点。 “马齿苋对着太阳的那一面带淡褐红色或紫色,叶片圆润但又没那么圆。” “椭圆?” 宋淑兰眨了两下眼睛:“这就叫椭圆吗?” 虞听悦下意识道:“你连椭圆都不知道?” 旋即反应过来,她忘记小说参考的是现实里的赣州,重男轻女思想非常严重的省份。 而且现在才1966年,宋淑兰恐怕没有去学校读过书。 虞听悦内疚极了,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宋淑兰笑道:“我现在知道了。” 虞听悦心里的酸涩感更强了,忙转移话题,指着眼前的马齿苋问:“要怎么割?” 宋淑兰:“马齿苋比较低矮,多生长在田间地头、荒地、路旁等,用镰刀或手从茎基部割断或掐断就可以了。” “猪毛草叶片像扫帚,从这里割断。叶片细长有刺尖,割取时要小心,一般割较嫩的部分,猪很喜欢吃。” 宋淑兰拿着镰刀做了个示范。 虞听悦眼睛学会了,开始上手还有生涩感,割多了自然就感觉到用哪个姿势花费的力气最小。 只是不小心被猪毛草划伤了,细嫩的手背添了好几道口子。 直到宋淑兰说今天的分量够了,两人背起各自的背篓往山下走。 7474完成任务的提示音也在脑海中响起。 第5章爱称 等回到家,虞听悦的背全部打湿了,汗珠不停地往下淌。 双肩也没有知觉了,全凭回到家就能休息的毅力坚持下来的。 回房间脱掉衣服一看,果然,双肩被磨破了皮,红肿着,一碰就疼。 “嘶。” 至于晒伤已经是小case了。 虞听悦翻了自己的嫁妆箱子,原主妈妈只准备了阿司匹林、土霉素等西药,没有涂抹的药,无法,只能靠身体的自愈能力了。 虞听悦小心翼翼换上干爽的衣服。 正要推门出去打点井水擦洗一下,宋母的大嗓门陡然出声:“喂猪哪有干一半就不干了的?小妹去洗衣服,要你嫂子来干!谁家媳妇不是这么过来的?” 没有新的任务发布,虞听悦实在不想动。 但她不干就得才十四岁的小妹来做,虞听悦给自己打气,今天可以学到喂猪的技巧了呢。 割回来的猪草放到木桶里,用清水冲洗,去除猪草上的泥土、杂质、害虫等,随后用菜刀将猪草切成小段或碎末,再添上一点水,保持不干不湿的状态。 每天要喂三次,虞听悦只需要到点喂就行了,不算难。 快到饭点时,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宋宗祖来了。 “嫂子,”宋大队长客客气气打了声招呼,说,“砚河媳妇的户口处理好了,分的两亩田是村外预留的,不算特别近,肥力一般,现在可以种点蔬菜,明年可以种点大豆啥的,反正你们自家商量着。” “还有,砚河媳妇明天记得去红薯田里上工,有一批可以收获了。” 宋淑兰正在院子里晾衣服,低声跟虞听悦介绍道:“这是大队长。” 穿过来两天了,虞听悦终于看见生人了。 她立马倒了杯水,上前打招呼:“宋大队长,快坐,喝点水,马上就开饭了,留下来用饭吧。” 宋母眼睛一横,倒是没说什么,回厨房做饭了。 宋大队长是个朴实人,摆手道:“不了不了,我就是趁中午下工来跟你们说一声,家里做了饭等我回去吃呢。” 虞听悦把杯子塞宋大队长手里,问:“这个收获红薯是怎么算工分的呀?你也知道我刚来,很多东西都不懂。这对我来说,是一堂深刻的课,我会认真学习,努力向大领导靠拢!” 宋大队长“咕噜咕噜”一口喝完水,欣慰地看向虞听悦,这思想觉悟还是不错的,一定能在他的帮助下积极改造,成为光荣的农民! “我们也是考虑到这一点,特意把赵姐和你分到一起,大家都是和善人,有什么不懂的就问。这个工分啊,要看劳动了多少,多劳多得,妇女一般都是7到9分。” 解释完,宋大队长就离开了。 虞听悦心情不大妙。 一工分到年底至多也就分个一分钱,按最低工分来看,一天才七分钱,难道她要在这里干十年吗? 而且就她这副弱身体,能不能干到7工分还另说。 正烦恼着,7474又冒出来了:「7474发布改造资本家大小姐第四个任务:连续一周每天得7工分。 限时:14天。 惩罚:一个月不能吃荤。」 虞听悦两眼一黑,和7474打商量:「气死,作为一个系统,没有一点点金手指吗?没有新人大礼包吗?」 「气死?」 虞听悦:「这是我对你的爱称,感受到我对你满怀到爱意了吗?」 「……」 「还有一个升级的额外任务:连续一周每天得10工分,即可获得14积分。做不做看你。」 「这是我的大脑能决定的吗?你要不要看看我的细胳膊细腿呢?」 7474沉默几秒,才道:「因宿主反馈,经与上级沟通,现提前开启系统商城。」 虞听悦摩拳擦掌,打开系统商城,她早就好奇商城里有什么了。 界面上展示了商品名称和所需积分,但全是上锁的状态。 「我就一积分,什么都不能买,提前开启系统商城算什么!我不干了!真的不干了!让你丢掉业绩!」虞听悦威胁道。 7474的声音有些慌乱:「我只能开放一点点权限,你买的前十样东西可以打一折。」 「零点一折。」虞听悦大力杀价。 「零点九折。」 「零点二折。」 「零点八折,不能再低了,再低会引起上级注意。」 “好吧,”虞听悦靠发疯为自己争取了一点点福利,见好就收,方便下次继续。 零点八折就是百分之八,虞听悦只有一积分,只能买价格为12.5分以下的东西。 7474主动筛选出虞听悦能够买的商品。 只有三样:1分一碗的景阳大米饭,9分一碗蛋炒饭,12分一份两荤一素的盒饭。 贵!太贵了!做完一个额外任务才能有积分,且积分极低,口腹之欲也太难满足了! 虞听悦默默收起商城界面。 看来连续一周每天得10工分的任务非做不可了。 好在没有时间限制,慢慢熟练应该就好了。 虞听悦捏捏身上的软肉,问7474:「没有类似武功秘籍的做农活的秘籍吗?我一个个去问多麻烦啊。」 「实践出真知。」7474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的样子。 虞听悦扶额。 只能借着打井水的功夫,做些力量训练,让这副身体早点适应当地生活。 中午吃的是青椒炒茄子和清炒豆角,青椒炒茄子里还有切得薄薄的肉,是办酒席特意买来的新鲜肉剩下的,天气太热,再不赶紧吃完就会坏掉。 宋家在本村家庭条件还是不错的,但也只能做到一日三餐都能够吃饱,不能保证每天都有肉摄入。 所以这几天对宋家来说就跟过年一样,每天都能吃到肉。 米饭是陈米拌一点点新米,微微泛黄,但是对虞听悦一个什么都不能吃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香了,堪比小时候对泡面的追求感。 是的,不管虞听悦怎么说,宋母都不肯让虞听悦进厨房,她还在惩罚期内,根本吃不了别人做的菜! 就是不知道花积分买的食物能不能吃。 她在一旁看着太煎熬了,连饭桌都没上,直接回卧室了。 系统好像自动屏蔽了宋家人对虞听悦的关注,他们压根没注意到有人没吃饭。 「气死,这真的不会让剧情崩掉吗?」 7474:「完整世界会自动修复。」 第6章景阳米饭 虞听悦懂了,作者不可能把创造出来的世界发生的事情全写出来,只能写主线,余下全靠世界自己补全。 宋砚河磨了一上午玉米面,又累又饿,上桌就盯着肉夹,引得宋母多次横眼。 宋母做菜油放得少,但盐放得多,是特意为劳动力提供盐分的。 宋砚河前世讲究养生,一向吃得清淡,但经过劳作,才发觉重盐是难得的美味啊。 只是…… 宋砚河皱着眉头看向紧闭着门的卧室,问:“她身体不适?” 宋砚河还不知道“妻子”的名字,含糊过去。 宋母冷哼一声:“人家怎么看得上我们这些泥腿子?让她喂猪跟折辱她一样。” 宋砚河放下吃到一半的碗筷,拿个干净的碗和筷子,装上饭菜。 宋淑兰依旧低头默默吃饭,宋小弟把脸埋进碗里,吃得喷香。 宋父和宋母皆惊讶地注视着宋砚河的举动,一时间找不着下巴。 宋父瞥一眼宋母,宋母打了个激灵,道:“砚河,你这是干嘛?她爱吃不吃!还是你有了媳妇忘了娘?” 宋砚河手上的动作没停,还专门夹了几块肉。 宋小弟从碗里抬起头,脸上还沾着饭粒,扯开嗓子就开始哭。 “哇哇哇……我要肉!姆妈……大哥不给我肉吃!” 宋砚河反握筷子,轻敲小弟圆滚滚的脑袋:“好好说话!你嫂子还没吃,我留的是她的份,你还不快点吃,连你的那一份都没了。” 小弟下意识要抱脑袋的手停在半空,听到大哥的话,反应过来,手脚并用爬到饭桌上,端起茄子菜碗吃。 宋砚河眼疾手快,给宋淑兰夹了一筷子茄子和肉就收手了。 宋淑兰眼皮微抬,在宋母发作之前,夹到了宋父碗里。 宋母此刻已经顾不得宋淑兰了:“砚河怎么这么对你亲弟弟呢!这是你亲弟弟!你以前不是很喜欢他的吗?而且一个女人而已,饿着就饿着,你以前可从来没这么体贴过!” 宋砚河在心里叹气,原来他是这种人设啊。 为了不引起怀疑,宋砚河只好说:“被你们看出来了,我借口给她留,实际是想自个吃了。” 宋父拍板:“行了,以后多煮点饭就是。” 宋父又对宋砚河说:“别光吃饭不干活!快点磨完这批玉米,来田里干活,一天得赚个10工分,不然我想给你吃都没得吃!” “上回去田里割草,队长就给你登记了两工分,连村里都小孩妇人都不如!” 宋砚河摸摸鼻子,重新拿起碗筷吃饭。 他也不全是在磨玉米粉,时不时和其他村民唠嗑,不动声色套出不少话,知道了自家什么情况,也大概了解目前在农田上要干的事。 要不是怕引起怀疑,他没有深入求教具体要怎么做,之后去田里干活,得放亮眼睛观察老手,自己摸索着来。 技多不压身,他从前没想过了解农业,堪堪见过饭桌上的饭菜。如今有这样一个机会亲自侍弄农田,既来之,则安之。 隔音不好,卧室里的虞听悦自然听见了那几道高声。 她摸着扁扁的肚皮,还是花了积分,买了一碗景阳米饭。 白光闪过,一碗香喷喷的米饭出现在虞听悦动手里。 系统商城一点漏洞都不让虞听悦钻,说一碗就是一碗,刚好能让她吃饱的份量。 花了积分就是不一样,很明显,每一粒米饭都饱满圆润,颗粒之间排列紧密且整齐,且形色似玉,仿佛颗颗白玉般温润细腻,看上去十分诱人。 一口下去,回味清甜,吃起来清爽可口,米饭在齿间轻轻弹动,口感筋道,富有韧性。 光吃米饭也是好吃的。 虞听悦边吃边在心里想着以前爱吃的澳洲龙虾、帝王蟹、东星斑、佛跳墙等等,还有她最爱的点心——燕窝蛋挞。 蛋挞皮金黄酥脆,咬下去会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内馅是嫩滑细腻的蛋奶糊和燕窝,口感软糯,入口即化。 现在,以她的身家,怕是再也吃不到了! 虞听悦越想越馋,不知不觉就吃光了米饭。 饱腹感让她感到一丝满足,斗志昂扬起来。 至少自己没有穿越到战乱的年代不是吗? 至少如今物质没有多丰厚,但是也饿不死不是吗? 而且,所谓的任务不一定钻不了一点漏洞呀! 积分!我来了! 虞听悦看着系统商城里灰蒙蒙一片的好菜和各种各样的零食,信心十足。 “吱嘎——” 门开了,宋砚河走了进来,脸上淌着水珠。 他没有理会虞听悦,兀自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就睡。 他有点好心,但不会很多,为了防止身边人察觉到不对劲,更加不敢做多余的事情。 加上下午还要继续用大石磨磨玉米,得抓紧时间休息。 虞听悦已经认定宋砚河穿越而来,想到这个连水稻杂草都分不清的人,每天都要做重体力劳动,她从明天开始也要去田里干活,真是同病相怜。 第二天上午,宋砚河终于把家里的玉米磨完了。 宋家除了虞听悦新分到的两亩田,有十一亩地。 水稻是主要口粮,占地最多,有七亩。红薯产量高,种了两亩多,余下一亩多全是玉米。 还好玉米不多,熟练掌握技巧之后,效率也提高了很多,磨出来的粉质量也不错。 宋父勉强满意了,午饭时就吩咐宋砚河:“那行,下午跟我去稻田里追肥。我跟大队长说一声,让他给你记一整天的工分。” 虞听悦一点幸灾乐祸的念头都没有。 她早上空着肚子跟着宋母到自家红薯田。 这后一批成熟的红薯也就一亩,不算多,正常来说,两个成年女性能够在两到三天之内收获完。 但虞听悦不能算一个劳动力,她装模作样地动动手动动腿,用余光观察宋母和隔壁田婶子的动作,偷偷琢磨了好一会才亲自动手。 先用镰刀割去红薯地上部分的藤蔓,堆到角落,以待喂猪。 再用锄头在植株周围挖一圈,然后慢慢将锄头插入土中,将红薯整株挖起。 第7章你可以教我识字吗? 这个过程中,一定要有耐心,尽量避免挖到红薯块根。 挖出来之后,还要将红薯进行分拣。 抖落红薯表面的泥土,按照大小和品质进行分拣,主要是把有病虫害、破损的红薯和好的红薯分开,好的红薯放入箩筐中。 接下来就只用将装满红薯的箩筐挑回村内共有的粮食仓库,条件好的家庭也可以用独轮车推回,家里没有独轮车的可以借来用,省去许多功夫。 宋母要求先割完全部的藤蔓再挖红薯,速度会快一些。 虞听悦割了一会儿藤蔓,腰都直不起来了。 她站直身子,一手扶后腰,一手将镰刀丢到地上,向四周看去。 来挖红薯的都是妇女,一眼望过去,只能看见弯下去的腰,而不是一张张晒得通红的脸。 虞听悦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但是没得选,她们又何尝不是没得选呢? 幸好近年风调雨顺,收获不错,只要勤快,没有人饿肚子。 虞听悦用衣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复又埋头干起来。 任务时限是14天,说明7工分不是那么容易拿的。今天才第一天,虞听悦做好了多看多学工分低的准备。 熟练以后,虞听悦的割藤蔓的动作快上许多。她对拿下7工分有了不少信心。 宋母出嫁前,是当地远近闻名的村花,不止长得美,做农活、干家务,都是一把好手。 宋母没有照顾和教导虞听悦的想法,对着田地吭哧吭哧干了两个多小时,太阳彻底从天边冒上来时,她已经割完八分之一亩地的藤蔓了。 她抓起脖子上挂着的旧毛巾,擦擦快要流进眼睛里的汗液,瞅见虞听悦慢腾腾磨磨蹭蹭的动作,几个大步上前开骂:“照你这速度要干到年底去了!全家喝西北风去啊!” 虞听悦很想反驳,这已经是她加快速度的样子了! 但想到这些看田吃饭的农民,又把话咽了回去。 想必去田里除草除虫的宋砚河也不轻松。 宋母骂了几句,见虞听悦不接茬,心里有点满意,这才是儿媳妇的样子嘛。 时间紧,她短暂歇会又弯腰继续干了。 早上六点多到上午十一点多,干了足足五个多小时,虞听悦早就想念起大白米饭了。 是的,她已经不想澳洲龙虾、帝王蟹、东星斑、佛跳墙、燕窝蛋挞了,反正吃不到。 还是景阳大米饭香啊,干吃都好吃。 虞听悦努力忽略厨房里传来的香气。 “咚咚——” 宋淑兰敲响卧室木门:“大嫂,我进来了?” 虞听悦匆忙把在系统商城买的米饭藏进柜子里,这才开门让宋淑兰进来。 “大嫂,你不用太在意姆妈,只要能干活,姆妈不会真的生气的。” 虞听悦扯出一个笑容:“当然,我不会放在心上。” 宋淑兰没什么心眼子,虞听悦说没放在心上,她当真觉得如此。 “那就好,你第一天接触地里的活计,估计明天会难受,晚上记得用药酒按摩一下。”宋淑兰把手里的陶瓷瓶放到充当桌子的木箱上。 虞听悦拔掉木塞,浓郁、厚重且有些辛辣的药味和淡淡的白酒味直冲鼻子。 宋淑兰补充道:“别看闻起来味重,是隔壁村赤脚医生做的呢,他做的药酒最有用,这附近的村庄家家户户都拿粮食换,要是我也会做这种药酒就好了。” 宋淑兰的眼神里充满失落。 虞听悦关心的是:“这药酒正规吗?” “啊?”宋淑兰瞪着圆圆的眼睛。 虞听悦叹气:“好吧,铁定不正规,但能用就行,谢谢小妹。” 虞听悦记得书中过几年宋淑兰认识一个下乡知青,自作主张毁掉了宋父和宋母组织的婚约。 宋母百般不愿,但看在知青有学识的份上,默认两人结婚了,谁知恢复高考的消息一出,知青直接丢下她和才几个月的女儿跑了。 虞听悦看到这种俗套剧情,没有什么感触,但近距离接触宋淑兰,不忍心让她继续跟着作者走剧情。 “小妹,你想不想识字?我教你。” “识字?那不是二哥去学的吗?我学有什么用?” 虞听悦梗住,识字有什么用? 这个问题太大了,高大上光伟正的答案不适合整个世界只装得下宋美村的宋淑兰。 “你二哥去学校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了问题,读书有用。” “大哥不也没去吗?再说了,家里的活计都做不完呢。我这人比较笨,就不浪费嫂子时间了。” 说罢,宋淑兰担心伤了嫂子的心意,想了一个万全之策:“嫂子不如教教大哥识字吧。” 恰在此时,宋砚河推门而入。 宋淑兰低着头,用蚊子音和他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宋砚河很明显听到了宋淑兰的话,略一思索,问:“你可以教我识字吗?” 他今天跟着大队长宋大队长干活,刚好遇到邮差送公文来。 宋大队长识过几个字,大致能看懂公文,不然也不会让他做大队长。 他知道宋砚河不识字,所以没有避开他。 公文的中心主旨是秋收大忙时应集中力量抓好秋收、秋种、秋购,确保农业生产有序进行。 宋大队长心里正打算着在收获晚稻前,找个时间开个大会,鼓舞一下气势。 宋砚河问起秋购的事来。 这不,宋大队长一下子就怀疑宋砚河识字,不然突然提这一茬干嘛? 第8章赚积分 宋砚河哪里知道原生不识字啊,他拐弯抹角打听的都是农田里的事,光知道还有个弟弟在县城读书,也没有人会对他说“你不识字”啊! 宋砚河其中一个优点就是镇定。不管面临着什么,他都一如既往地淡定,用现代网络用语就是“淡人”。 哦,除了那个胆子巨大的侄女,他直接连夜跑路,淡定不了一点。 宋砚河把宋大队长糊弄了过去,但觉得识字这件事迫在眉睫,不然很多事情都不方便。 最好的办法就是请教读到了高一的“妻子”。 虞听悦收敛起笑容。 她提出帮助宋淑兰是想推她一把,让她往上走,而不是留在农村等着嫁人生子。 她教一个穿越者识字,那不是给自己找事做吗! “我可以交学费,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经过几天的相处,虽然两人对话不多,但宋砚河已经把她当自家小辈看了,毕竟他在穿越前已经三十八岁了,比她大了足足二十岁。 他打算等他彻底摸清楚情况后,想办法捞一桶金,开启他的商业版图。 不过在一九七八年前,还是老老实实呆着比较好。 这种情形下,和“妻子”打好关系是必然的。 他没办法真的把她当妻子来看,但是当作陌生人一样相处十年,对小姑娘来说不太公平,而且现在的唾沫可是真的能淹死人的。 待时机成熟,宋砚河会适当给予补偿,要么引导她立起来,要么帮她重新找个好人家,用娘家人的身份给她撑腰。 虞听悦略微一想,识破了他的意图,正准备答应,7474冒出来:「现发布额外任务:推广基础教育之扫除文盲。 奖励:一人五积分,可叠加。 注:为激励宿主推进完成长期任务,达成十人、百人、千人成就有加持奖励。」 虞听悦面露喜色:“行啊,从明天开始,每天中午就少休息一个小时吧。” 来吧,让两个穿越者疯狂飚戏吧。 来吧,让姑奶奶赚积分吧! 经过这么一耽搁,该午休了,好为下午的活计养精蓄锐。 两人一人拿一床被子,一人占一半床,规规矩矩躺下。 虞听悦心里还惦记着剩下的半碗米饭,偷偷瞄了好几眼柜子。 听到宋砚河的呼吸声渐渐放平缓,虞听悦轻手轻脚爬起来。 她一直睡在靠墙的一面,要下床就得绕过宋砚河。之前几次都是他先起来,虞听悦倒没有顾虑,现在才觉得要绕开一个人还不惊动他,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虞听悦顺利拿到米饭。 已经冷掉了,但饿极了的虞听悦顾不得这些,放慢咀嚼的速度,一口接一口地干完了。 空碗由系统商城自动回收掉。 肚子的饱腹感让虞听悦很满意,但更多地想起了上一辈子。 她何曾干吃过米饭?她何曾吃过冷饭?妈妈和后爸虽然没有怎管过她,但钱给到位了。 还有,和“老公”同姓同名的他。 她不在那个世界了,他应该会回国了吧,不用再躲着她了。 虞听悦压下泛酸的鼻头,长舒一口气。 爬上床,抬高左腿跨过宋砚河。 突然,宋砚河翻了个身,背对着墙侧睡着。 吓得虞听悦停在原地不敢动。 几秒之后,虞听悦方才朝宋砚河的脸看去。 睡得正香呢。 虞听悦轻抚胡乱跳动的小心脏,迅速躺下。 又觉得不对。 被看到就看到了嘛,借口去茅厕不就行了?真当自己是十八岁的无知小姑娘? 但这种类似于偷摸点外卖差点被家里人发现的感受是什么意思? 虞听悦稀里糊涂地睡去,没有注意到背对着她的宋砚河睁开了一双清明的眼睛。 * 太阳即将下山,天边泛起金橙色的光。 生产小队的记分员负责登记小队内每个人的劳作内容和工分。 虞听悦也是这时才搞懂,生产大队分成数个生产小队,生产小队又由田地相邻的十户左右的农户组成。 记分员登记好之后统一汇总到生产大队的会计,也就是宋砚河的继父宋父那里。 虞听悦收获了光荣的五工分,宋母有九工分,算妇女中的最高分那一挂的了。 一回到家,宋母攒足了力气疯狂骂,一句都不带重样的。 宋父还没什么表示呢,宋小弟就冲虞听悦吐口水。 虞听悦低头瞪了小弟一眼,借口找宋淑兰学做饭,躲进厨房了。 要不是虞听悦闪得快,没有沾到衣服上,她必定要揪小不点到耳朵的。 宋小弟有姆妈和爹撑腰,一点不带怕的,还得意洋洋追过去,吐了好几口口水。 宋母喊道:“小妹看着点啊!别让她碰锅!” 虞听悦扯扯嘴角。 当她稀罕碰吗? 这不是为了她能安然度过余下的惩罚期,不亏待自己的胃吗? 她容易吗她? 「气死,为什么要绑定我啊?我就是个保姆的女儿,要绑定也要绑定真正的资本家大小姐吧?」虞听悦在脑子里问7474。 7474沉默了一会,才道:「抱歉,绑定出现问题。但问题不大,只要积极改造,努力劳动,好处多多!」 「什么问题?」虞听悦眼睛微眯。 7474没有回复。 虞听悦一边蹲在地上洗小白菜,一边在脑子里追问:「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是要绑定薛金叶吧!结果绑定成薛金叶的保姆的女儿,也就是我。」 7474被不存在的口水呛到。 「绑定错人,这是无妄之灾,快点解绑!」 「本系统为终身制,你去世后自动解绑。」 “次啦——”虞听悦手中的小白菜被她撕得细碎。 她总不能为了解绑这个狗屁系统自杀吧!她死后还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还不一定呢! 「总得给我点补偿吧!前十次购买打零点八折根本不够!」 7474:「你想要什么?」 虞听悦听出7474松开的口风,斟酌一番道:「永久零点八折。」 「不行。」7474拒绝得很快。 「奖励积分翻百倍。」 7474:「……你怎么不去抢?」 虞听悦趁宋淑兰不注意,把小白菜通通倒进锅里。 水煮小白菜嘛!这有什么难度? 虞听悦拿起水瓢哐哐哐往锅里倒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直说吧,你能给什么?」 「……赣州菜谱大全。」 “大嫂!”宋淑兰回到厨房,到底顾忌赵氏,压低声音,上前解救即将收获小白菜煮水的虞听悦。 “小白菜可以水煮,也可以清炒。水煮要先下水,烧开后下小白菜。” 虞听悦还张着“O”型的嘴。 好像,确实很需要菜谱。 “小妹,你教我做饭菜,我教你识字好吗?”虞听悦可不会乱薅羊毛,有现成的老师干嘛要“适量、少许”的菜谱啊? “可是……姆妈不让你动这些。”宋淑兰倒出多余的水,加盐。 “所以你还是想识字的咯?” 宋淑兰面上带着慌乱。 “我……我……可是姆妈……” 第9章有七工分了! 虞听悦双手搭在宋淑兰的肩膀上:“不用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包括姆妈和爹爹。重点是你自己怎么想。你才十四岁,一切都不晚。我们就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学一会就好了,再说了,又不是要你考状元。” “嗯!”宋淑兰点点头,涨红着脸,“其实,二哥读村小的时候有教过我一点,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二哥想教我读课文,但是姆妈……我只能听二哥背课文。” “后来二哥去县城读初中,连课文也听不到了。”宋淑兰垂下眼。 “要磨磨蹭蹭到什么时候?”赵氏的声音陡然响起。 宋淑兰回过神来,连忙把菜舀出锅:“来了。” 虞听悦没有跟宋家人一桌吃饭,而是装了小半碗小白菜回房里,买了一份景阳米饭。 虽然水煮小白菜有宋淑兰收尾,但勉强也算虞听悦亲手做的,她总算能吃点白米饭以外的东西了。 小白菜没有放油,只有一点盐味和小白菜本身的清爽口感,但虞听悦吃得格外香。 下一步,吃肉! 虞听悦一边吃饭,一边和7474继续未结束的话题。 「除了菜谱,还有别的吗?」 「可以绑定一个人,对方完成任务也算你完成,需要积分购买绑定道具,原价积分1000,打折后80分。」 「送我。」虞听悦听到前一句已经在思考绑定一个农活好手了,结果居然要花积分? 她只剩0.76分了! 「可以。」 7474答应得太爽快,以至于虞听悦觉得自己吃亏了。 虞听悦:「奖励积分翻百倍不行,那就翻十倍吧。我够善良贴心吧?」 7474:「……积分越多,发布的任务奖励就越多,请宿主积极完成任务,努力改造,不要妄想歪门邪道!」 虞听悦:「咱俩谁跟谁啊!别叫我宿主了,叫我悦悦吧。」 「滴滴滴……7474已陷入沉睡,请勿呼叫。」 算你狠!抠门7474,不应该叫气死,应该叫小抠! * 翌日。 虞听悦继续勤勤恳恳割红薯藤蔓,心里盘算着多出门走动走动,看哪个人符合她的绑定要求。 其实最好的人选是同为现代人的宋砚河,但他不会做农活啊!虽然不知道他每天是怎么混过每天10工分的,但只没有继承原主记忆不会干农活这一点直接pass掉了! 虞听悦根据7474发布的任务和喊出的口号,很明显感觉到系统对资本家大小姐的不友好。 这种不友好不是说厌恶、仇视,而是利用资本家大小姐的价值帮助农民,同时让资本家大小姐深刻认识到生活的艰辛,主动帮助农民走出大山。 依照这个猜测,虞听悦认为之后的任务也会围绕农村、农民、农业展开。 所以绑定的这个人必须了解农村。 这样来看,她可是要提前践行“三农”思想了呢。 在宋母的“鞭策”下,太阳下山前终于搞定了所有的藤蔓。 藤蔓不需要交公粮,大家都是带回家,可以剁碎后喂猪,也可以用来堆沤肥料,还能晒干之后作为燃料,用于烧火做饭,减少柴火消耗。 宋母拖来柴房里的独轮车,和虞听悦一块把藤蔓运回家。 今天的工分总算登记为7工分了。 虞听悦暗暗握紧拳头,还有六天! 吃过晚饭,虞听悦拿起纸笔,趁天还没黑,简单写了一个教学计划。 照任务要求,就是开个学校也使得,不过路要一步一步走,一口吃不了一个大胖子嘛! 所以先设计一个可以通用的教学计划。 虞听悦咀嚼着任务内容——扫除文盲,教到什么时候算摘掉文盲到帽子呢?教完常用字算吗?问7474也没有回应,虞听悦只能摸索着来。 而且现在能读书的小孩都送去村小读书了,虞听悦能争取到的是没有去读书的小女孩和未婚的少女。 少男暂时不考虑,虞听悦深知农村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八卦传得最快最广,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可以先从宋淑兰开始,再让她推荐几个同龄的女孩,这积分不就到手了吗? 虞听悦想到光明的未来,斗志满满。 她从嫁妆里翻出来初中和高一的课本,但没有小学的,好在新本子有五本,虞听悦决定自己写一本教材,类似于扫盲班或者夜校。 首先是看图识数字和汉字。 数字很简单,手指头加上脚趾头,会二十以内的加减法之后再学别的。 汉字就从家具和农作物开始学,就像上回宋淑兰就知道了椭圆形的样子。 虞听悦不会画画,只是在那个人的影响下,练了点书法,后来渐渐喜欢上写字时沉静的感觉,临摹过颜真卿《多宝塔碑》等。虞听悦本身左右手都练过,但除了妈妈没人知道她还会左手。 因为原主虞悦是左撇子,索性只用左手写字。 虞听悦干脆指物识字,把看到的物品名称一个个写下来,标上拼音和笔画。 才写了两页字,天已经黑透了。 虞听悦可不打算挑战高度近视,就算在现代,眼睛手术还有许多争议,后遗症不能完全消除,这副身体的视力还不错,更要好好保养了。 宋砚河照旧给虞听悦烧了热水,空出房间让她安心洗澡。 虞听悦匆匆洗完头和澡,让宋砚河进来。 宋砚河把木桶放到门外,明天早上顺手就能浇院内的菜地。 虞听悦换下的衣服被随意丢在地上。 说实话,在她看来,沾满泥土的衣服怎么可以穿第二次? 有洗干净的功夫,不如买一件新的。 宋砚河捡起衣服,站在门口抖抖拍拍,干裂的泥土掉落下来。。 “你干嘛?”虞听悦擦头发的手一顿,突然笑道,“看在我认真教你识字的份上,不如替我洗衣服吧?” 虞听悦穿上衣服的时候比较匆忙,水没有擦干,上衣微湿。 宋砚河别过眼:“好。” 虞听悦怔住。 她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这个人还应了:“喂,你之前洗过衣服没?会洗吗?” 第10章比不上你家流子板儿 宋砚河疑惑道:“姆妈和爹要去田里干活,我小时候在家里常干的。” 虞听悦自知失言,掩饰道:“第一次知道大男人还会洗衣服,有些稀奇罢了。” 宋砚河点点头。 虞听悦偷偷长舒一口气。 这人演技不赖啊,这就沉浸在人设里了! 虞听悦暗暗给自己紧紧弦,以后说话要注意人设,可别一个不小心掉沟里了! * 宋美村的红薯都收获完了,宋大队长组织大家一块去交公粮。 1966年还在实行人民公社体制,农村以生产队为基本生产单位。红薯收获后,一般是先完成上交任务,剩下的才由生产队或农民自己处理晾晒和储存。 当然,无偿上交粮食的比例不会很高,每年都会有所波动,这次是百分之十五。 此外还有按田亩面积下达征粮指标,国家统一价格征收的余粮任务。 生产队会先将收获的红薯进行初步挑选,把符合质量标准的红薯作为公粮和余粮上交给国家。 完成上交任务后,剩余的红薯才归生产队集体或农民个人支配,可用于自家食用、留种等,为了更好地保存这些红薯,会组织妇女进行晾晒等处理后再储存起来。 宋大队长在这几个身强力壮的青年人,一人拖着一辆独轮车,拖着红薯往公社粮站跑。 宋大队长照例叫上了宋砚河:“没问题吧?” 宋砚河正焦虑自己在田地上的事情都没弄清楚呢,但出门见识见识人民公社也是好的,就答应了。 余下的男人们去了水稻田里干活,妇女们就集中在仓库附近的一大片平地上处理红薯,预备着制成红薯干。 又是削皮又是切片,手忙个不停,嘴正空闲着,大家都聊着天打发时间。 “哟!砚河媳妇,削皮仔细着手!”田婶子指着虞听悦脚边留有红薯肉的红薯皮。 光听这话还以为人家真关心她呢。 虞听悦低着头翻了个白眼:“田婶子放心。” 田婶子见周围人都望过来,嘟嘟囔囔道:“城里人的手脚就是让人不放心。” 宋母拿红薯的手推了田婶子一把:“做事呢!叽叽歪歪的。” 虞听悦眼底闪过一丝意外,没想到宋母还会帮她说话。 宋母趁周围几个婶子不注意,一把把那一地红薯皮塞进自己兜里,鼓鼓囊囊的。 放不下,宋母还压实了些。 虞听悦嘴角抽动。 接下来倒是全是干干净净的红薯皮。 宋母“啧”了一声,见虞听悦没反应,就自个儿动手留了点红薯肉。 有婶子挨着虞听悦坐下:“你就是砚河媳妇吧?我是刘家的。” 看着年纪有点大了,黑发中参杂着白发。 “刘婶子。”虞听悦笑着打了声招呼。 刘婶子一边削皮一边观察虞听悦的动作,夸道:“不愧是高中生,一会儿就会了。” 虞听悦不知道刘婶子的来意,随意笑笑,没搭话。 田婶子马上凑过来:“你家真要把小妹送去上学?” 刘婶子的笑容里立马多了一丝苦涩。 “一学期学费就要3元,还要买笔和本子,只能勒紧裤腰带了。” 田婶子不屑道:“一个姑娘去什么学校?过几年就出去了,你别回不了本!” “我就这一个姑娘,去学学长长见识,以后我和她爹百年了也能放心。” 虞听悦来了心思:“刘小妹多大了?” 刘婶子:“八岁了。” “正是上学的年纪了,”虞听悦尽量露出温和的笑容,“一会儿来找我家小妹玩吧。” 刘婶子哪有不应的,她就是见砚河媳妇读过书才厚着脸皮来搭讪。 田婶子接话道:“我家小妹跟宋小妹年纪差不多,一会儿也来玩。” 虞听悦笑容淡了些,但想想多一个人能多五积分,就来者不拒了:“好啊好啊,欢迎。” “哎呦,城里人就是不一样,让我家小妹多学学才好。” 虞听悦笑容不变,把注意力集中在红薯上。 田婶子压低声音,好像要跟虞听悦说悄悄话,但是声音大得生怕别人听不见:“砚河媳妇,你姆妈和爹也下乡了吗?你还有兄弟没?要不是要下乡,你姆妈也不会让你嫁到农村来了。” “你放心,砚河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人听话,之前听姆妈的话,如今就听媳妇的话……” 虞听悦知道田婶子多嘴多舌还不怀好意,这样的人最喜欢看别人不知所措的样子,而且这些话对她根本就没有伤害,为了多赚五个积分,虞听悦忍一忍又何妨? 宋母直接跳脚:“比不上你家流子板儿(地痞)!搞大寡妇的肚子……” 田婶子尖叫一声,朝宋母扑去,两人对打起来。 其他人纷纷转过头,但虞听悦分明看见他们的耳朵个个竖起老高。 刘婶子一脸尴尬,跟虞听悦解释道:“她家大儿子犯了流氓罪,被寡妇送进了牢里。那寡妇说只要田家答应娶她,给点彩礼,她就让田家大小子回来。” “田婶子打算换亲呢,哪能如意,就僵在那了。” 田婶子和宋母打了一会儿,还惦记着活计,就歇了。 田婶子避去了另一边,宋母顶着一头乱发坐在虞听悦旁边,手脚麻利,嘴里叨叨:“看见婆母打架也不帮帮,要这媳妇有何用?” 虞听悦才不想插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她的积分还没着落呢。 胡乱转移话题:“姆妈当时为何不送宋砚河去学校?” 宋母手上动作一滞,眼中立刻充盈泪水:“你也嫌弃砚河是不是?” 虞听悦傻眼,宋母情绪起起伏伏的,倒让她措手不及了! 都怪自己选的话题不好。 虞听悦正要再转一个话题,宋母已经呜呜地哭起来:“我命苦哦,这个恨我那个恨我,新媳妇还要撺掇最是孝顺的儿子恨我没送他上学校……” “姆妈,活还没干完呢,进度已经比别人落后了!”虞听悦连忙打断宋母的感怀伤秋。 宋母手不停,泪也没停。 这么一折腾,全场的聊天声都小了。 虞听悦无奈,她可不能看着宋母败坏她的名声! 虽然她不是很在乎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是在封闭的年代,好名声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虞听悦说出自己的打算:“我这不是想着大家屋里没读书的小孩,我不擅长干农活,教一教小孩子应该还行,就先拿宋砚河做实验了,看看我教得怎么样。” 第11章我减肥呢! 话音刚落,气氛立马活跃起来。 “砚河媳妇,我家小子老早想要去学校了,让他先去你这儿试试看有没有天分?” “我家小子调皮得紧,正想托人看着呢,只要认得几个字,日子也就好过了。” 这是在说村里识字的几个人日子都过得不错。 一道尖锐的声音打破了热闹的氛围。 “都不用干活了?读书有什么用,还不如老老实实干活!” 虞听悦趁机说:“我这不是托儿所,大家要送小孩去上学,还是正经送去村小好,我就想教几个女孩子学一学,免得被人诓了!” 又对出声的人解释道:“各位婶子手上动作没停呢,都是勤快人!” 有人撇撇嘴:“不安好心!” 有人回:“算了算了,女孩子学什么,男人识字才是正经的。” 虞听悦无奈,她无力改变这些根深蒂固的思想,唯一能做的就是慢慢改变年轻一代女性的思想,推她们走出大山。 * 中午回到家,宋淑兰已经把饭菜做好摆上了。 主食依然是掺杂红薯块的米饭。 菜有两碗,一碟腌豆角、一份清炒萝卜。 只有宋父和宋小弟的饭碗里有半颗煮鸡蛋。 虞听悦的惩罚期还没过,拿了一个空碗进了卧室。 虞听悦分了一半景阳米饭出来,打算分两次吃,虽然吃不饱,但比一直饿着肚子好受些。 她把剩下的米饭藏进放嫁妆的箱子里,顺便翻了翻嫁妆。 原身妈妈很细心,不止考虑到了牙刷牙粉药物,还准备了三瓶雪花膏,一块蓝色的细棉布,一块粗棉布。 一件收拾细致的的确良,几件细棉布做的衬衣衬裤,几件崭新的粗棉布衣。 她这几天去田里干活,就是穿的粗棉布衣。 原身家就没穿过粗棉布做的衣服,妈妈也是因为考虑下乡才准备了一点,不然太特立独行在农村不好看。 虽然磨得虞听悦皮肤发红,但比起吃饭来说算小事情了。 晚上睡觉就能还上细棉布衣,能舒服些。 还有一个做工精致的小盒子,打开来是五张大团结。 五十元,不少了,昨天听宋淑兰提起,一斤猪肉也才六毛! 虞听悦摸摸纸币,心里也有了底气。 等惩罚期过去,就找借口去趟镇上,吃点好吃的! 听到门外等脚步声,虞听悦不慌不忙地收拾好,招呼宋砚河进来:“二十以内的加减法会了吗?十五减五是多少?” 宋砚河面部一僵,假装苦恼,迟疑几秒才说:“十?” 看别人演戏,自己掌控全场真的好爽啊! 虞听悦压下勾起的嘴角:“答对了!真棒!” 宋砚河扯扯嘴角,装文盲也很难的好不好。 他提出要求:“我学完加减法了,我要学认字。” 虞听悦取出昨晚写的识字本:“行啊。” 第一页是桌子、床、镰刀、斧头等每天接触的物品。 虞听悦一一将文字和实物对应上。 宋砚河多念两遍就懒得装了,直说学会了。 虞听悦忍着笑,嘴上夸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天才啊,照这样学下去,都能去考大学了!” 宋砚河看出虞听悦隐藏的笑意,没明白她在笑什么,打趣道:“都二十二岁了,考什么大学啊,你去试试还差不多。” 两人都忘了前些日子刚废除高考。 虞听悦以为宋砚河嫌她还小:“我也十八了!该大的大,该小的小。” 宋砚河一顿,觉得小姑娘说这话不合适,但又想她估计是在暗示他,但他不是原主,无法对像花苞一样的小姑娘下手啊! “是吗?那多吃点饭。” 精准戳中虞听悦的伤心事。 她是不想吃吗?她是不能吃! 宋砚河不明白刚刚还开开心心的虞听悦怎么一下就蔫掉了。 宋砚河忍不住笑,还是一小孩呢! “吃不惯吗?”宋砚河想想,决定关心一下她。 他也不大习惯这里的饮食,他口味是清淡,但不是吃不起油盐的清淡。 只是做人家儿子二十二年,哪里能说“吃不惯”! 最好能鼓动虞听悦说出来,自己顺道跟去解解馋。 虞听悦收拾好心情,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减肥呢!” 宋砚河欲言又止。 他侄女也是,小小年纪瘦不拉几就嚷嚷着要减肥,他每天叮嘱佣人换着菜式炖汤,盯着她喝完才罢休。 这没什么油水的菜减哪门子肥?村里的妇女也个个壮实。 大概小姑娘都会这么想? 两人聊了会天,时间溜得飞快,还没午休就到上工时间了。 虞听悦打着哈欠洗了把脸,勉强打起精神来。 这几天作息规律,早睡早起的,中午没睡一觉竟然困得很,切红薯时差点把手切到。 刘婶子立刻夺走虞听悦手里的刀:“你去休息休息,这有我们呢。” 旁边人也说:“是呀是呀,快去醒醒神。” 虞听悦谢过大家的好意,拍拍脸颊,继续干起来。 她可不想因为去一旁休息了一趟,就失去了即将到手的七工分! 大家说说闲话,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 虞听悦已经连续四天得了七工分,惩罚期也只剩下一天了,吃饱饭就在眼前! 虞听悦斗志满满。 在大家齐心协力下,处理完红薯了,全摆在地上晾晒,一眼望过去还挺震撼。 今天要做的是积肥送肥,即将牲畜粪便、草木灰等堆成肥堆发酵,然后用竹筐挑送肥料到地里,为来年春播储备肥力。 在这之前,各家的男人已经整理好田地,去除杂草,翻出碎石,就等着施肥了。 这可马虎不得,人人干劲十足,挑起两筐肥料就往地里跑。 这就苦了虞听悦。 别说挑两筐还是挑一筐,就这味道真让人受不了,再混杂着身上的汗味,那滋味……简直了! 虞听悦用帕子挡住口鼻,用布包裹住竹筐把手,一步步慢慢挪去田里。 一个来回就废去了一小时。 宋母都回来挑第三回了,见虞听悦还在慢悠悠瞎晃,指使宋小弟:“好好监督那嫂子干活!一天天的就知道磨洋工!” 虞听悦正努力屏住呼吸,没搭理宋母。 宋小弟拿了鸡毛当令箭,扮了个鬼脸:“磨洋工!臭懒鬼!” 第12章你不懂 几天没有吃好饭的身体打着颤,竹筐晃晃悠悠,虞听悦尽力保持平衡,但还是让肥料粘到了裤子上。 汗液顺着额头滑进眼睛,火辣辣的。 虞听悦不得不放下竹筐歇一会。 虞听悦抬起上臂擦擦汗水。 看来必须早日确定绑定人选了,照这样下去,她真的受不住。 宋小弟踢踢竹筐,肥料跳出来,嬉笑着跑了。 虞听悦被太阳晒得发懵,低头一看,裤子完全不能穿了。 就算宋砚河要帮她洗,她也过不去心里那关。 “我好不容易发酵好的肥料!” 宋母脚程快,就这点功夫,又打了个来回。 见到还在一旁歇脚的虞听悦,自然是气得不打一处来:“谁家婆娘要婆母死命干活的?!你再偷懒我就让砚河收拾你!” 说着,宋母还放下扁担,上前就拧虞听悦的胳膊肉。 虞听悦反手一档,捏住宋母的手腕。 宋母诧异一瞬,直接蛮力挣开:“胆子大了啊!你是不是还想收拾我?” 虞听悦也很诧异地看向自己的手。 手心手背两个色,手心长的几个水泡扁了,快长好了,茧子也磨出来了一点。 怎么看也算个地里刨食的,加上她专门练过泰拳,她还以为自己武力值还可以了,没想到宋母轻而易举就挣脱了。 “啪”宋母一巴掌拍在虞听悦的背上。 “嘶。” 虞听悦猝不及防了解到宋母的力量,疼得弓起了背。 她顺势伸出右腿,轻易一勾,宋母没站稳,身子往后倒,一屁股坐进了竹筐。 “啊啊啊啊” 虞听悦憋笑憋得辛苦:“姆妈,你小心,我拉你出来。” 虞听悦使不上劲,有劲也不想使,宋母刚起来一点,虞听悦手上一滑,宋母又坐进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姆妈,你没事吧?都怪我力气太小了。” “要不,我先把这一桶送去田里,叫人过来帮忙?” 主打一个态度好能力差。 宋母头发上也沾上了肥料,整个人都腌入味了。 “还不快拉我起来,送我回去!像什么样子!”宋母咬牙切齿,却压低了声音。 虞听悦知道宋母也怕被人看见出了丑,用包了帕子的手把她扶起来。 结果宋母刚站稳,留着屁股印的那个竹筐直接散开。 宋母顾不得一地的肥料,扯过虞听悦动手帕挡住脸,匆匆往回走。 虞听悦正犹豫没有帕子她还要不要继续去田里时,宋母喊:“还不过来跟我回去给我烧水!” “那肥料……” “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虞听悦脚步轻快地跟上宋母。 这么一耽搁,虽然宋母没心思骂虞听悦,在她面前摆婆婆的谱了,但—— “啊?我为什么只有四工分?” 统计工分的杨小队长眼皮都没抬,去记下一个人的工分了。 虞听悦混了几天,知道杨小队长待人一向冷淡,和妇女们说不上话,经常说了四五句她就回一个“嗯”。 任务开始第五天,失败。 虞听悦垂下脸,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去。 唉,管那婆婆说什么做什么,努力完成任务才是她要做的事,真是本末倒置! 虞听悦用力捶捶脑袋。 宋砚河正好看见,伸手挡在虞听悦的手和脑袋之间:“这是怎么了?” 虞听悦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不懂。” “扑哧,”宋砚河笑,“是,大人不懂小孩的烦恼。” 虞听悦放下手,抬头冲宋砚河翻了个白眼,这人真喜欢平白给自己涨一个辈分,难道已经七老八十了? “我今天拿了十工分,你放心,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虞听悦忍下那句“你也是穿越的,你负什么责任?”,迟疑着点点头。 宋砚河放慢脚步,和虞听悦并排走。 “明天的教案是不是还没有写好?趁天还没黑,我们赶紧回去吧。”宋砚河有意转移虞听悦的注意力。 虞听悦打起精神来,对,一次失败不算什么,任务还有九天期限呢! 而且只要好好教,至少宋砚河的五积分一定能拿到手。 虞听悦的眉眼迅速扬起来。 宋砚河轻笑,一团孩子气。 她这几天努力适应农村生活,他都看在眼里,没想到她对自己要求高,工分一低,气压也跟着低。 虞听悦睨了宋砚河一眼:“你笑什么?” “等等,你有十工分?你做了什么?累不累?”虞听悦拐弯抹角问他能力怎么样。 “去修了水渠,那里的活比田里累点,听宋大队长说修个十天就差不多了,到时候可以歇一歇,准备十月收晚稻。” 修水渠应该就搬搬石头咯?应该就是纯体力活。 虞听悦拿不准宋砚河在农事上还能不能拿到十工分,暂时搁置了绑定他的想法,打算再看看。 * 虞听悦径直回了卧室,宋砚河上了餐桌。 “吱吱——”虞听悦一打开柜子,一道黑影迅速从眼前飞过。 竟然是老鼠! 一看碗,已经被老鼠吃了大半! 就算剩下了一点,可她怎么能吃啊! 虞听悦揉揉早就空瘪的肚子,决定等半夜大家睡熟了,去烤个红薯吃。 农村里一般晚上不熄火的,为避免发生火灾,通常会把燃烧后的柴火堆在一起,上面撒一层薄薄的草木灰,让火处于半熄灭状态,保留余温。 这样既不会完全熄灭,也不会猛烈燃烧。 第二天掀开灰层,添些干柴或秸秆,轻轻吹一吹,就能重新生火了,做早饭就不用那么费事。 虞听悦早上看宋淑兰做过,不难。 等宋砚河把虞听悦今天换下来的衣服洗好,虞听悦早早趟在床上闭着眼睛了。 宋砚河摸黑爬上床。 虞听悦数数数到6479,感觉差不多大家都睡熟了,慢慢掀开薄被,轻手轻脚爬起来。 今晚没有月亮,室内伸手不见五指,虞听悦只能凭直觉估摸了一下宋砚河腿的位置,一脚跨过去。 “呃” 宋砚河突然出声。 虞听悦踩到他小腿了。 虞听悦眼睛在黑夜中发亮,身体一动不敢动,轻轻喊了宋砚河两声,见他没应,才小心翼翼地下床穿鞋。 虞听悦竖起耳朵,拔开门闩,把木门推开一条缝,一阵微风顺着门吹进来。 第13章叫花鸡 门开不止有知了声,还有宋父的呼噜声、宋母的磨牙声。 虞听悦把门打开了些,刚好能侧身过。 “吱呀——” 赣州湿气重,木门的铁质滑轮早早生了锈。 虞听悦走出屋子,反身关好门,才长吁一口气。 提着心摸黑走进厨房。 “哐当——” 虞听悦踢倒了放在门边的小木凳。 这一声太响,吓得虞听悦一时不敢乱动。 不知过了多久,虞听悦腿脚都麻了,才从兜里取出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红薯,丢进灶眼。 这颗红薯是前几天她处理红薯时偷偷藏的。 不少婶子口袋扁扁来上工,口袋鼓鼓地回家。 只要不过分,小队长基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灶台里还有余温,利用余温慢慢烤就行,比做饭炒菜什么的简单太多了。 而且判断熟没熟也很容易,只要捏一捏,软软的没有硬芯就好了。 虞听悦摸索着扶正小木凳,坐着等。 虞听悦坐着坐着就打瞌睡,头像小鸡啄米一般。 估摸着差不多了,肚子也早就饿过了头,好像感觉不到饿了。 虞听悦随手拉过一根木棍,扒拉开草木灰,一股浓郁的甜香瞬间在空气中散开来,伴着那丝丝焦香,暖烘烘地钻进鼻腔。 令虞听悦的肚子雷鸣不已,仿佛能吞下一头牛。 虞听悦顾不得等红薯冷却,撕开皮,猛吹几口,就直接吞下了。 “嘶” 太心急,所以烫伤了上颚。 虞听悦卷起舌头,舔了舔上颚,脸上突然有些湿。 虞听悦任由泪水往下淌,一口一口吃完了。 一个红薯太少,就是垫垫肚子的程度。 还剩三次零点八折的优惠,虞听悦不想全部用来买米饭吃,总要多挣些积分买点别的,再不济,买完盒饭总比把优惠全花在景阳米饭上好。 最好还是自己学会做饭,在系统商城里买点生食比熟食划算很多。 虞听悦刷一刷系统商城,鼓励自己一番,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一件外套突然罩到了虞听悦头上。 虞听悦闻着外套上草木灰和一点点泥土香气,“呜呜”地哭出声。 她穿书落到这个鬼地方,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计,系统呆板,吃不好睡不好,虫子老鼠多如山,才几天功夫脸蛋就瘦了一圈。 还不知道现实世界里自己怎么样了,公司怎么办?妈妈怎么想?那个人……他又怎么想? 她真的能撑到十年以后吗? 有那么一瞬间,虞听悦很想告诉宋砚河,至少,两个人都是这个世界上的另类,能够互相安慰一番。 宋砚河用帕子浸湿,放在虞听悦的手心里。 虞听悦半饷才说:“我就是……想家了。” “人之常情,”宋砚河停顿一会,许诺道,“有没有岳母的地址,我们去镇上寄一封信。” 虞听悦苦笑。 从置办的嫁妆来看,原身的妈妈很爱原身,很容易露馅。 而且非常时期,还是少接触的好。 “不用了。” 宋砚河蹲下,取过帕子细细擦去虞听悦手上的灰:“我们是……夫妻,想要做什么可以先跟我说,我来想办法。” “姆妈嘴巴厉害,你别往心里去,爹一向只管田间事,你刚来,慢慢学就好了。” 虞听悦有点想笑,这人没有记忆,也是为难他了! 虞听悦起了心思逗他:“我们是假结婚,过几年情况好了就离,你别想占我便宜。” 宋砚河身子一僵,很快又放松:“以后别提了,小心露馅。” “那你说帮我想办法还算数吗?” 宋砚河:“当然。” 虞听悦:“我想分出去单过。” 宋砚河眼睛一亮,正合他意。 “我会想办法,但一时半会还分不了。” “嗯。” * “给你。” 一大早上宋砚河就出门了,到干活的点才匆匆赶到,中午吃了饭就往外跑,晚上也没回来吃饭。 要不是没有耽误工分,宋父就要指着宋母的鼻子骂了。 没想到他早出晚归,竟带回了一大包泥块。 虞听悦疑惑后转为惊喜,捂着嘴小声说:“叫花鸡!” 宋砚河看虞听悦眼睛亮晶晶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快吃!” “你晚饭没来得及吃就是去做这个了吗?” “去山里打了只野鸡,没有荷叶和香料,就用稻草和泥巴裹了一层,只有盐味,临时在山上挖的土坑,条件有限,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宋砚河一边说,一边敲开泥块。 虞听悦立刻去看门闩。 “放心,我关好门窗了。” 伴随着稻草香,瞬间涌出鸡肉被焖熟的油脂香,屋内只能听见两个人吞咽唾沫的声音。 虞听悦扯下一个鸡腿:“你先吃!” 这绝不是谦让,是她的惩罚期还剩下一分钟! 宋砚河也不客气,直接撕开野鸡,一人一半。 30秒。 宋砚河一口咬下,野鸡肥嫩,汁水充沛,热气腾腾,十分暖胃。 18秒。 虞听悦扫了一眼7474给她显示在眼前的倒计时,手也没洗,直接撕开分给自己的那一半,撕成一块一块的好入口。 3秒。 2秒。 1秒。 就在宋砚河疑惑的眼神中,虞听悦把肉塞进了嘴里。 宋砚河了然,这大概就是仪式感吧。 一顿风卷残云后,两人吃得心满意足。 虞听悦这才细问:“山上野物多吗?” “往深处走多一些,我今天运气好,留下的陷阱不到一天就有一只野鸡。”宋砚河用泥块和稻草把鸡骨头包严实,出门埋掉。 虞听悦想起前世看闲书看到老猎人代代传下来的口诀。 当时只是扫了一眼,就记得前面几句。 第一句是“看粪知兽,看爪知踪”。意思是通过粪便大小、形状判断野物种类,通过脚印深浅判断体型。 第二句是“风大不打猎,雨后好追踪”,也就是说大风天野物警觉性高,雨后脚印清晰易追踪。 去山里观察动物的活动痕迹,再在附近留下陷阱,碰碰运气,总能再吃上一顿肉! 而且惩罚期已过,吃饱饭就能干好活,干好活就能赚积分! 虞听悦把窗户打开一点,散散屋内的肉味。 第14章我馋肉了 七天时间很快过去。 听到任务完成的声音,虞听悦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扫除文盲的任务迟迟没有动静,但虞听悦决定使用绑定道具。 她这几天认真吃饭,捏着鼻子上肥,去山上砍柴,怎么也达不到十工分的要求,听宋父的口气,宋砚河越做越好,基本每天都有十工分。 加上那晚的叫花鸡让两人关系和睦起来,除了上课还能聊聊天,虞听悦实在弄不明白到底怎么样才算扫除文盲,只能先把绑定提上日程。 虞听悦打算利用他得来的积分在系统商城买点吃的,弥补一下。 这样两不相欠。 「气死,我要使用绑定道具绑定宋砚河。」 「使用绑定道具中……绑定结束。请仔细查看使用说明。」 虞听悦眼前跳出一卷竹简。 伸出手指一点,竹简自动展开。 【名称:人生绑定道具 别名:强取豪夺版绑定人生道具】 虞听悦皱眉,这个名字怪怪的,不会是置换人生这种吧? 虞听悦继续往下看。 【用途:宿主可利用被绑定人完成任务 注:使用此道具后,所有任务难度翻倍,惩罚翻倍,奖励翻倍 7474温馨提示:请宿主主动完成任务】 太坑了!7474不仅抠,还没有把绑定道具的附加条件讲清楚! 虞听悦还没发表一篇指责的文章,7474突然出声:「新任务发布:为老公手工缝制一条裤子。 限时:三天。 惩罚:十年内没有新衣服。」 “你再说一遍?让我缝裤子?!”虞听悦不顾正在说话的宋母,陡然出声。 “做一条裤子有什么难的?”宋母沉着脸,“我还没让你给我做,给你老公做都推三阻四的!” 虞听悦马上反应过来:“我不会但我可以学!” 是她的本业也不能说自己会啊! 不然全归她来做,她眼睛不要啦? “先裁剪布料吧,”宋母把几尺粗棉布递给虞听悦,“先量好尺寸再剪,别浪费了!” 宋母说完,抬腿就走了,根本不在乎虞听悦会不会,她只要结果。 虞听悦把布展开,放到床上。 虞听悦只注意到宋砚河到脸,腿长腰围臀围档长什么的…… 虞听悦沉思,好像真没注意……才怪。 她妈妈的公司就是从服装厂做起来的,养的设计师擅长跟风,每次都慢人一步,后来招了几个优秀的设计师,转型成ODM+DTC模式。 ODM意思是原始设计制造商模式,快反设计中心,打造模块化产品库,以设计权换定价权。 DTC是直接面向消费者模式,在电商平台开设白牌店试销,与穿搭博主合作种草,沉淀社群用户。 比不上后爸的身家,但对底层来说还不错了。 妈妈工作忙,虞听悦就是在工作间长大的,为了更好地经营公司,她大学报的服装与服饰设计,研究生方向是纺织科学与工程方向的纺织材料与纺织品设计。 才在公司里上了一年班,正准备申请A国学校去镀一层金呢,没想到…… 虞听悦张开手掌比划了一下,正准备下剪刀,又停住了。 这是针对虞悦的任务,否则不符合“任务难度翻倍”的定义。 她这么轻易就完成了,给上级(7474)一种难度太低的感觉。 经过几次沟通,虞听悦了解到7474是有自己的思想的系统,所以还是先放一边吧。 虞听悦打定主意踩点完成,反正一条普通的裤子,不讲究版型和面料,就算没有缝纫机,十小时左右就能搞定。 虞听悦把粗棉布卷好,放进柜子里。 宋砚河进屋。 他已经从宋母嘴里知道了给他做裤子这件事。 宋砚河轻咳两声:“麻烦你了。” 他出席活动宴会穿的衣服一向由助理联系高定,私服只穿固定的几个牌子。 要他来拿绣花针还真拿不稳。 虞听悦睨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买缝纫机?” 她可不想年年月月都纯手工制作! 宋砚河兜里一共就两毛钱,早就全给了虞听悦,只好转移话题:“我要去山上看看陷阱,你去吗?” 虞听悦看了一眼天色,太阳都已经下山下一半了:“那还等什么?带我去!” 好几天没吃肉了,最近也没有收获,虞听悦起了心思跟宋砚河去看看陷阱。 常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虽然没有三个人,但多一个大脑总能想到办法的吧? “就是这。” 宋砚河选在水洼旁边挖了个洞,用草掩盖,旁边做了标记防止路人误踩。 洞口不大,但深,周围也有鸡爪的痕迹。 按理说总会掉一些小动物进去。 虞听悦摩挲着下巴,宋砚河揉搓食指的第一关节,两人都陷入了思考。 “打猎急不来,天暗了,我们先回去吧。”宋砚河率先开口道。 “哪天下雨后我们再来看看吧。”虞听悦同意。 天边的太阳只剩下一点边光。 树枝在风中摇曳,“嘎哒”树枝断裂的声音。 虞听悦和宋砚河同时回头。 一个身影出现在二十米外的树后。 “谁?”宋砚河的脸上看不出紧张,大跨一步,高大的身形直接把虞听悦档了个严实。 “宋砚河?”树后的脸露了出来。 “是我啊,何叔。”一个四十多岁的国字脸。 “何叔。”宋砚河为了了解原身,早就摸清了全村人的情况。 何叔是入赘的,因为女方父亲是有名的猎户,打过一头老虎,打野猪更是熟手,就此富裕起来。 女方是独女,其父亲精心挑选了何叔入赘,手把手教他打猎,可惜何叔少了几分胆气,远不如父亲,至今打过的大件也就一头野猪。 “来打猎啊?”何叔问。 宋砚河寒暄道:“我馋肉了,想试试。” “打猎哪有那么容易哦,”何叔背过手,“还得学技巧,会观察,有胆量……” 虞听悦见两人认识,知道不是歹人,从宋砚河身后冒出一颗脑袋:“何叔今天有收获吗?” 何叔谈兴瞬间消散:“年轻人就是急躁,你们去碰壁吧,我下山了。” 待何叔走远,宋砚河说:“何叔就是爱说教了点,何必得罪了他?” 第15章大眼瞪小眼 虞听悦不以为然:“他泼你冷水呢,就怕你打到了猎物,他没有打到丢了面子。” 宋砚河见多识广,哪里不清楚何叔的言外之意? “与人相处,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要挑不出错来,哪能直来直去的?” 虞听悦猛然一怔。 宋砚河还在说:“我们虽不用天天和他打交道,但同在一个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虞听悦已经听不见宋砚河在说什么了。 “与人相处,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要挑不出错来,哪能直来直去的?” 那个人被老师匆忙叫来学校,处理她和同学打架一事,私下就是这么跟她说的。 他还说:“你气不过,傻兮兮地直接冲上去做什么,先把想法藏严实了,找个迂回的法子,不能让别人看出你的真实意图,沉住气慢慢来!” 她当时怎么回答的? “有你在啊。” “对,有我。” “怎么不说话?”宋砚河问。 虞听悦笑:“你还说何叔爱说教,你不也是吗?” 宋砚河有些不自然:“啊,习惯了。” 习惯了什么却没有解释。 虞听悦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心:“我们快回去吧。姆妈叫我给你做条裤子,我要做些准备。” “好。” * 虞听悦一回卧室,就拿出绳子要给宋砚河量尺寸。 宋砚河没有异议,站直身子,双臂微张。 “做条裤子而已,上半身也要量吗?” 虞听悦捏住绳子两头,踮起脚尖,专心测量臂长:“先记上,下次就可以直接做,不用量了。” 宋砚河不太懂这些,抬高脑袋,但还是能闻到虞听悦头发上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气。 虞听悦的手不可避免地划过胸前,宋砚河感觉有点异样,但看她认真的样子,好像是无心的。 “可以把手放下了。”虞听悦一边说,一边绕过宋砚河的腰。 为了量准,虞听悦身子紧紧贴过去,脸都快挨着胸口了,好像两个人在拥抱一般。 宋砚河全身紧绷,数着秒数,感觉有点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虞听悦说:“好了。” 宋砚河悄悄松了一口气,一摸背部,一把的汗。 宋砚河沉着一张脸去了井边,直接用冷水冲凉。 没有注意到背后虞听悦一脸意味深长。 * 粗棉布也叫土布,是由自纺棉线织成,家家户户都会织,不会织的也可以用其他东西来换。 虞听悦从厨房灶下拿了根木棍当炭笔,平铺粗棉布,按照尺寸画线。 做裤子一般要给裤长预留十厘米,腰围加五厘米至八厘米。 没有软尺,虞听悦是用手估的。 她前世做这种练习做过很多,几乎没有误差。 从宋母那要来剪刀裁剪,出来,碎布头被宋母收走。 虞听悦则缝制裤身。 为保护眼睛,虞听悦坐在院内缝,每半小时眺望一会远方。 宋母每次撞见都要叨叨两句,但虞听悦左右耳朵都没进,宋母也就歇了心思,还在一旁看虞听悦缝合。 第二天砚河媳妇针线好的名声就传出去了。 每天都有婶子上门讨教一番。 虞听悦:“这就是之字形针线,锁边常用,不易脱线。” “还得是读过书的,有见识,我都不知道啥是指指形针线。”刘婶子一脸艳羡。 虞听悦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针法,不过是没人教,大家都是粗粗缝制,能穿就行,没多大讲究。 穿好松紧带,一条裤子就做好了。 虞听悦立刻交给宋砚河试试。 两个人在卧室内大眼瞪小眼,半饷,宋砚河妥协,出门不知道去哪换上了。 任务成功的提醒也随之而来。 但额外任务迟迟没有动静,让虞听悦有些焦急。 「气死,到底哪里不对?要教到什么程度?宋砚河还不算吗?」 7474慢悠悠地回应道:「系统自动检测,请宿主继续努力。」 虞听悦气得直翻白眼。 * 十月,金穗飘香。 晚稻秆子被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腰,金黄饱满的稻粒挤得密实,在风里翻起层层金浪。 抬眼望去,农人们挽着裤脚弯腰收割水稻,虽然个个晒得黝黑,但脸上的喜悦怎么也藏不住。 “今年收成还不错!老天开眼。”田婶子来田里给田家送饭。 田叔一个眼神扫过去:“封建迷信!” 田婶子马上打自己的嘴巴:“我错了,我错了,我没见识,乱说话。” 虞听悦在心底叹了口气。 形势越来越严峻,连乡间都知道谨言慎行了。 为了在霜降前全部收割完成,所有人早起一小时,晚回一小时。 十岁左右的小孩子负责给家里的劳动力送水送饭,妇人会在午休前提前回家做饭,十岁以下的小孩在家里做其他家务,个个干得热火朝天。 虞听悦动作娴熟,一手握住镰刀柄,拇指抵住刀柄侧面,其余四指自然弯曲。 一手五指并拢,抓住一束约五六株的稻穗手心向上,拢齐稻穗,轻轻往自己身前拉,使稻秆绷紧。 镰刀刀刃斜向下,从稻秆底部靠近根部的位置,手腕发力,快速横向拉割,一次割下。 刚开始割的时候,虞听悦不能一次就割下来,反复割了好几次,反倒把稻秆破坏了。 虞听悦偷偷瞄一眼动作行云流水的宋砚河,暗自嘀咕他去哪里进修了,转念一想又高兴起来,还好绑定了他。 看样子,连续七天得十工分的胜利就在眼前。 “砚河媳妇,今天你姆妈做饭?怎么还没来呢?” 田婶子在老公那里吃了亏,端着碗筷找虞听悦炫耀:“爷们不吃肉可不行,王屠户专门给我留的好肉。” 虞听悦不在意地笑笑:“田婶子手艺好。” 宋家这段时间也是日日吃鸡蛋和肉,就是为了补充能量。 收获虽然快乐,但累是真的累。 虞听悦擦擦脑门上的汗,远远看见宋淑兰提着竹篮子走过来,身边还有宋小弟围着蹦蹦跳跳。 “爹,大哥,大嫂,吃饭了。” 一人半块豆腐乳,一勺咸菜,一汤勺南瓜,半颗鸡蛋,宋父碗里还有两块厚厚的肥肉。 第16章扫盲班 虞听悦和宋砚河对视一眼,埋头把饭吃了。 宋淑兰拾起随意放在地上的镰刀,帮忙割一会儿。 割下的稻穗整齐堆放在一旁,用草绳在离稻穗底部三分之一处捆紧,方便后续搬运和脱粒。 “我待会就把独轮车拖来,把稻穗运进仓库。”宋淑兰习惯性跟虞听悦解释。 这些天,虞听悦教宋淑兰识字算数,以回报为借口问了很多问题,很多在宋淑兰看来是常识,但对虞听悦来说闻所未闻。 虞听悦追问:“放在村里的仓库吗?要是大队长分不清哪家是哪家的怎么办?” “等完成上交任务后,宋大队长会按照每家的田分配。” “那他应该很会算术啰?” 宋父眼神里透露出警惕:“你做什么?” 虞听悦被宋父的眼神吓了一跳,想起他是大队会计,打趣道:“我忘了擅长算术的人就在眼前啊,是我有眼不识珠。” 宋砚河端着碗挡在虞听悦面前,阻了宋父的视线:“她就是好奇。对了爹,村小最近缺老师吗?” 宋父收回视线,扒了两口饭:“陈老师背景不太好,宋大队长在犹豫要不要换。” 虞听悦用筷头戳了一下宋砚河的上臂。 宋砚河立即会意,问:“如果有需要,你看把……我媳妇安进去怎么样?她读了高中呢。” 宋砚河还不知道虞听悦的名字。 宋父抬起眼皮,看了眼虽然晒黑了一点但依然比他们这些地里刨食的人白很多的脸,又扫了眼虞听悦满是划痕的手。 他皱起眉头:“就怕村里有人说闲话。” 虞听悦积极争取:“爹,我认真学了但手脚慢,这不是耽误农事嘛,我去做村小的老师照样拿工分,多好!” “到农忙时老师也放假了去干农活啊,连小孩子都上阵了,老师去教谁?” 虞听悦呆:“还能这样?” 宋砚河:“陈老师的背景有什么问题?” 宋父看看周围,见没人注意到他们,才低声说:“他留过洋,要不是大队长压下非议,让他给小孩子开蒙,他才没这么轻松!” 宋砚河若有所思地看向虞听悦。 虞听悦一双杏眼蹭蹭亮起:“我们先去探探宋大队长的口风。” 她劝宋父:“我不会耽误农事的!让我去吧,如果我教得不好就算了。” 宋父琢磨一番,儿媳的背景问题不是很大,就是骄纵了点,赚的工分偏少还不怎么做家务。 要是去村小当老师,上一天课记八工分不说,还有时间做家务,要是生娃了也有时间带。 宋父拿定主意:“晚上带上二十个鸡蛋去看看。” 二十个鸡蛋算重礼了。 家里养的猪是村内共有,年底会多给他们家分一点肉,不可谓不精心。 只有两只母鸡算私产,家家户户都养两只,一天能下零个或一个蛋,二十个蛋至少要攒一个月,这还不算平时吃掉的。 虞听悦在心里跟陈老师道歉,等她攒到积分,用其他方式弥补一番。 * 宋大队长皱着眉心听完宋父的请求,迟疑道:“砚河媳妇,不是我不愿意,是陈老师……他如果离开村小,能做什么呢?我怕他养不活自己,所以迟迟不敢换……而且他在我们这老老实实的,我不好开这个口。” 虞听悦问:“他主要教小孩子吗?” “对,五岁到十岁,更小的可以旁听,大了的都去田里了。” 虞听悦想到上辈子学历史学到扫盲班、夜校,又问:“村里除了小孩,识字的人多吗?” 宋大队长听出她的意思,劝道:“都这个年纪了,每天忙得团团转,你连学生都招不到。” 每天早上五点到晚上七点,一刻也不停歇,午休和睡前还要做洗衣、洗碗、缝衣服等等,虞听悦一个睡眠不怎么好的人倒头就睡,可见农忙时期的劳动程度有多大了。 “这次收获晚稻以后,应该有一段农闲时期吧。”宋砚河突然插话道。 宋大队长和宋父点头。 虞听悦和宋砚河对视一眼,脱口而出:“上午陈老师给小孩上课,下午我给扫盲班上课,可行吗?” 教室只有一间。 宋大队长没有说死:“你先招生,招满十个以上就给你腾地方。鸡蛋带回去吧。” 一番推让之后,宋大队长只拿了两个鸡蛋就让他们回去了。 宋母见三人晚归,手里还提着鸡蛋篮子,讥讽道:“教书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干的!” 全然忘了她先前的支持。 “快去把碗洗了!” 虞听悦难得没有和宋母辩驳一番,顺从地洗了碗。 宋砚河则点上煤油灯去了山上陷阱处,摸到一只野兔。 虞听悦想了个法子,经过几次实验,隔三差五能改善一下伙食。 宋砚河负责烤熟后带回,两人偷摸着在房里吃。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有回半夜宋小弟在院子内拉尿,眼睛都没睁开就顺着香味摸到了虞听悦和宋砚河到房间。 虞听悦胡乱搪塞过去:“你做梦呢。” 第二天还说服将信将疑的宋小弟和宋母要肉吃。 结果是宋小弟被宋母狠狠抽了两大嘴巴子。 宋小弟哇哇大哭,却不敢再提肉了。 虞听悦心里有一丢丢内疚,正好宋砚河帮她做完了连续七天十工分的任务,拿着新到手的14积分,花了0.5积分买了一包糖果,时不时塞给宋小妹和宋小弟一颗。 宋小弟脏兮兮的小手捂紧嘴巴,重重点头,表示:“只要有糖我就保密!” 因此,宋小弟和宋小妹偷偷存了一小打糖纸。 宋砚河把兔肉分成两份,用芭蕉叶包好,用分两天吃。 最近能吃饱,所以吃肉就是解个馋。 虞听悦长了教训,把柜子上锁,确保柜子里没有老鼠。 快进家门时,宋砚河盖灭煤油灯,摸黑走进,轻敲卧室门,三长一短。 虞听悦刚好洗完澡,把门打开:“怎么样?” 宋砚河低头走进来,看到地上的衣服,反手闩上门,无奈道:“换下来的衣服放到桌子上。” 虞听悦尬笑两声,大拇指和食指捏起长衣长裤,丢到桌上,又从身后拿出一碗蛋炒饭:“给你。” 第17章开班受阻 碗里,蛋液把米粒裹得油亮,火腿丁和葱花点缀,还有热气扑到脸上,光看着就馋得慌。 宋砚河惊讶:“哪里来的?” 他没有问“你做的?”这种傻问题,以为是找村民换的。 虞听悦当然不会说是为了感谢宋砚河帮她完成了任务,花积分买的。 “我有我的渠道,你就别多问了,我吃过了,你快吃。” 宋砚河狐疑地盯着虞听悦的脸,旋即说:“我去厨房拿个碗,我们分一分吧。” 话音刚落,宋砚河就把兔肉放下,就要走。 “诶!” 虞听悦拦下他:“我吃兔肉就好了,这些天一直都是你去山里,还烤好肉带回来,风险你担,肉有我一份,我好不容易想到主意报答你啊。” 宋砚河一愣:“你做的?” 虞听悦心虚:“算是吧。” 宋砚河笑:“正好我饿了,但吃太多会积食,你不吃我也要分两份,明天热一热再吃。” 他还是这样温柔体贴,自己找借口圆上,就为了给她留一点蛋炒饭。 虞听悦的心跳有点快。 最后还是一人一半蛋炒饭,兔肉也吃了,两人撑得不行,站着消食。 虞听悦揉揉肚子:“喂,宋砚河,你说,我能招到十个学生吗?” “我算一个,小妹算一个,这就有两个了,不急。” 室内没有点灯,木格窗半开,十六的月光被窗户切割成碎块,打在宋砚河打脸上,让虞听悦不禁有些晃神。 她喃喃道:“这像你的性子,做什么都不急。” “什么?”宋砚河没听太清,只听到了后半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慢慢来,等忙完这段时间,我们一家一家去邀请,总有人愿意的。” 虞听悦笑:“你说得对,先把眼前的事做好。” “嗯。”宋砚河眉眼含笑,像是在看欣赏的小辈。 虞听悦心底突然涌出不满:“睡了!” 虞听悦上床,面向墙,背对宋砚河。 宋砚河错愕,不明白刚刚还在笑的人怎么眨眼就不高兴了。 虞听悦攥紧被角。 宋砚河又在自以为是地做她的长辈! 在上一辈子做长辈做不过瘾,她都穿成他的妻子还是这样! 他就……他就不能把她看作女人吗? * 宋大队长把劳动力分成三拨人。 一拨人负责继续收割稻穗,一拨人负责稻穗脱粒,另一拨人负责晒谷。 收割后的稻穗不能长时间堆放,最多隔一两天就得脱粒,否则稻穗堆在一起容易发热、生芽。 若是遇上天气不好,下了雨,会坏粮,那是哭都没地方哭了。 这时侯的脱粒全靠人工,消耗的体力不比割稻少。 虞听悦学着刘婶子抓一小把稻穗,头朝下,用力撞击禾斛内侧壁。 反复摔打几次后,大部分谷粒掉入盆内。 小部分用手掐下来。 禾斛底部的谷粒积到一定量时,用竹扫帚扫到中间,再倒入竹筐或布袋。 “摔打的力气要大一点。”刘婶子一直用余光注意着虞听悦的动作。 虞听悦闻言,很快就掌握了正确的力道,但不到半小时手臂就挥不动了。 “没有什么机器吗?那怕是半机械?现在应该有了吧?” 虞听悦嘀嘀咕咕:“真不知道一本小说要那么写实干什么,每天工作九十个小时,腰酸背痛的,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刘婶子笑:“机器怎么比得上人!什么小说什么写实?你那有小说看啊?真好,识字就是比我们强一些。” 虞听悦打起精神:“刘婶子,你想不想学?” 刘婶子手上动作不停:“什么?” “学识字啊,我和宋大队长说了,在村里开个扫盲班,多认识几个字,说不定能去城里打工呢!” 刘婶子笑:“你在说什么笑话?我女儿都七岁了,还去哪里打工?再说了,出一趟门就要介绍信,去城里打工做什么?还不如在田里有吃有喝的。” 虞听悦陷入沉思。 她只想赶紧赚积分,但把教学对象对准叔婶爷奶,拿不到现实的利益打动他们,别说凑齐十人了,一个人可能都招不到,他们没有识字的需求! 刘婶子见虞听悦不说话,给她出主意:“要不,你少收一点学费,教教我女儿吧。” 虞听悦有些惊讶:“还是送你女儿去上村小吧,拿了小学文凭才能去读初中,我想办扫盲班是响应大领导的思想,降低文盲率,展现我接受改造的决心!” 虞听悦说冠冕堂皇的话眼也不眨,毫不心虚。 刘婶子苦笑:“连村小的学费都交不上,怎么读得起初中?我就想着女儿多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找的女婿总比我家的强。” 虞听悦张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虞听悦想到宋淑兰渴望识字的目光,不知村里有多少女性有这种想法呢? “那就说定了,等我和宋大队长商量好具体章程,你就让刘小妹来!” “好。” * 一天的工结束后,虞听悦从鸡窝里摸出一颗鸡蛋,蹬蹬蹬往宋大队长家去。 “免学费?” “宋大队长,我想过了,村小一学期三元,很多家庭根本拿不出,就是拿出来也不会让所有孩子都去上学。比如我们家,就大弟去县里读书了。” “宋小弟还看不出什么,宋砚河和宋小妹都很想读书识字,像他们这样的人一定不少,十人一定能凑齐。但是要交学费的话,一个人都凑不齐了!” 父母在,不分家,无私产。 十几岁的年轻人想要提升自己,但父母不止有一个孩子,不可能愿意拿出钱来给一个注定要当一辈子农民的人读书。 宋大队长沉思几息,道:“我知道你的好心,我们村有你是一件幸事。但是,前几年还有饿死人的,我们现在能有基础的温饱,已经比周围的村更富裕了,可依然没有余钱支持你的免费教学。” “没有学费,我怎么给你记工分?年底怎么给你分粮食?如果就按陈老师的工分来分,村里大概会有意见。” 虞听悦垂下眉眼:“是我考虑不周了。” 第18章你现在是穷光蛋 宋大队长话音一转:“我可以做主腾出一间屋子来,让你有个地方上课,具体的招生教学什么的,你自己看着办,我不会插手,怎么样?” 也就是说,宋大队长并不看好扫盲班,但又不想让虞听悦失望,只能给出一间屋子支持一下了。 虞听悦知道好歹:“多谢宋大队长,无论能不能顺利开班,我都会回报您的!” 要是顺利,能用积分换点不起眼的东西送给宋大队长;要是不顺利,她还有五张大团结和两张一角,去镇上买点东西送礼好了。 总不能几次麻烦别人却用几个鸡蛋打发了。 虞听悦回到自家卧室,把情况和宋砚河一说,宋砚河疑惑道:“你还要继续做下去吗?这样下去收益和付出不成正比,别说姆妈和爹同不同意,你的精力也是有限的,虽然冬天农闲……” 宋砚河看着虞听悦坚定的眼神,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你已经想清楚了?” 虞听悦点头:“就像教你和小妹一样,每天教上一两个小时,加上备课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不会耽误家里的事的。” 而且就算她想耽误,系统任务一下达,想推托都推托不了。 宋砚河:“好,姆妈和爹那边我去说,你专心去做。” 虞听悦很高兴:“好啊。” * 不知道宋砚河怎么和宋父宋母说的,饭桌上气氛诡异,但个个闭紧嘴巴,没人破口大骂,也没人挨骂。 虞听悦专注于吃香干炒芹菜。 芹菜独特的清香迸发在嘴里,但没有盖住香干醇厚的豆香气。加上香干质地紧实,筋道弹牙,对每天换着吃萝卜白菜南瓜和各种腌菜的宋家来说,是一道难得的美味了。 “砚河媳妇,你嫁来我家已经有段时间了,最近也一直在跟着小妹学做饭,怎么样?能做几个菜了?” 宋淑兰担心地望向虞听悦。 虞听悦不好回答没学会,这样挨骂的就是宋淑兰了,更不能说学会了,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做嘛。 “姆妈,咱们这儿冬天都做什么?要不要做几件新衣服留着过年穿?” 宋母一下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对对,我再去换几尺布来,你给光伟做几件衣服,明年上学穿去学校里。” 宋光伟,宋砚河的大弟,宋母靠这个儿子在宋父心里站稳脚跟。 虞听悦不想做:“小伙子长得可快了,还是等他回来量了尺寸再做吧。” 虞听悦又想了一个话题:“家里的腌菜真好吃啊,是不是姆妈做的?手艺真好。” 宋母喜形于色:“那是!这是我姆妈教给我的手艺,就是砚河他爹……” 宋母瞟了一眼宋父,笑容僵硬起来。 宋淑兰接话道:“姆妈多教教我,我还没学会呢!” 宋母大手一挥:“等收完晚稻,你们两个就跟我学腌菜,多腌几坛子,要吃到明年春天才好,而且光伟那里也要带一坛过去,等他这学期结束差不多就吃完了。” 虞听悦本来不乐意,但听到要去宋光伟那里,立刻道:“姆妈,我去,我还没见过弟弟呢。” 终于有机会去县城了! 宋母皱眉:“你还要给光伟做几件衣服,家里都忙不过来了还要去当老师,哪有功夫?” 一直当背景板的宋砚河轻咳一声:“姆妈。” “好好好,我不说了,让你小妹来干。”宋母撇撇嘴。 虞听悦愈加好奇宋砚河是怎么和宋母说的了。 晚上回到卧室,虞听悦和宋砚河分着把剩下的那一半兔肉吃了。 虞听悦不由发出感概:“好想吃麻辣兔头、红烧兔肉、干煸兔肉、兔肉火锅……” 宋砚河“噗哧”笑出声:“你不减肥了?” 虞听悦挠挠头:“吃饱了就想吃得更好嘛。” 宋砚河:“所以你想去县城看看?” 虞听悦对上宋砚河的眼睛:“想看看有没有门路买点棉絮,我没有带冬季的衣服过来。” 宋砚河:“可以先去镇上的供销社看看,你的布票够吗?” 虞听悦微微歪头:“你手里没有吗?” 宋砚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真是一点都没有,全在姆妈手上:“看来分家这事得早点提上日程。” 虞听悦翻翻他人看不见的系统商城,道:“不急,我有门路,要的票不多。” 宋砚河惊讶:“安全吗?最近风声紧,你还能跟我说?” 虞听悦得意地笑:“绝对安全,你有什么需要也可以跟我说。” 虞听悦瞥了一眼宋砚河的裤兜:“哦,我忘了,你现在是穷光蛋,全靠我的嫁妆。” 宋砚河无奈,严厉的经济管控下,就算他有一身本领,也发挥不出百分之一来啊,只能老老实实种地。 “等年底发分配时,我都交给你。” 两个穿书者都不知道年底根据工分分物资和少量的钱,都是直接交给户主了。 * 一夜好眠,虞听悦斗志满满地起床,准备今天干活时重点接触一下和宋淑兰同龄的女孩。 以读书识字增加嫁人的筹码为借口招生。 虞听悦趁宋淑兰在厨房做早饭的时间,轻声和她说明情况:“强调一下是免费的,免费!” 宋淑兰慎重点头:“嫂子,你放心交给我吧,我抽空跑一趟。” 虞听悦塞给宋淑兰一颗糖:“多谢!不白辛苦你的,要是班开起来了,我就给你买新棉絮。” 宋淑兰红了脸,要把糖塞回去:“嫂子,我不要糖,也不要棉絮,我就是跑跑腿而已。” 虞听悦立马跳开:“给你的就是你的了!” 中午,虞听悦再来厨房时,宋淑兰不负期望地告诉她:“我问了五个人,有两个人已经同意了,其他三个人还要考虑一下。” 虞听悦猛地抱住她:“太好了!加上我找的两个人,加上你,就有八个人了!” 宋淑兰的脸蛋直接红透了:“大嫂,她们,她们还没全部同意呢!” 虞听悦松开她:“担心什么,只要在考虑就有希望,到时候找个机会,你带我和她们见见,我们逐个击破!” 第19章一识字心就野了! 无怪虞听悦兴奋,十个人就是五十积分呢,可以换十几斤棉絮呢!赚翻了! * 忙碌的收获时期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做些春耕的准备,比如拔杂草、平整土地、积肥施肥等等,这些事全分给男人完成,每人每天只有八工分。 至于妇人们,为了补贴家用,除了完成家务、准备过冬用品,还要编篮子、织布,再去附近的集市上换回需要的物品。 虞听悦好不容易从腌菜坛子中解脱出来,带上宋母要她给宋光伟做的衣服,跟着宋淑兰去了孔小妹家。 孔小妹只有十岁,上有三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作为家中唯一一个女孩,很是受宠,手里常有几分钱做零花。 但也因为家里男人多,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为了吃饱饭,已经拼尽全力,连一个去读书的都供不起了。 孔父孔母干脆把钱全攒起来,留给儿子娶媳妇。 孔小妹一见到虞听悦和宋淑兰就露出两个小酒窝:“你们来啦。” 孔小妹招呼两人坐下。 “宋姐姐说读书很好,那就一定很好,”孔小妹脸上闪过一丝忧愁,“姆妈什么都不要我干,我在家无聊,只能动动针线,嫂子,你教不教针线呀?” 虞听悦笑,这是凡尔赛了吧! 可是什么都不教对女儿真的好吗? “可以啊,你有什么不会的随时来找我。这是你缝的吗?可以看看吗?”虞听悦指着桌上的棉袄。 孔小妹自来熟地扯扯虞听悦的衣袖:“快指点指点我,这是我用的嫂子的之字形针线缝的,怎么样怎么样?” 虞听悦认真地看了看,针脚细密,看得出来很认真:“很漂亮点针线。” 孔小妹的酒窝迟迟不消:“真的吗真的吗?” 虞听悦肯定地点点头。 宋淑兰也凑上来:“小妹的手艺比我好多了,我到现在都只会勉强缝在一起,剪裁什么的都要姆妈来做。” “现在好了,嫂子做针线很在行,今天就是用给我二哥做衣服的借口来找你呢。” 虞听悦不遗余力、拐弯抹角地说明读书的用处:“其实我对针线也不大懂,全是从书上看来的,只要你们学会识字,你们也可以自己看书自己学会啦!” 孔小妹立刻就答应了:“好啊好啊,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虞听悦心中一喜:“我会尽快,你等我消息。” 得到准确的恢复,虞听悦和宋淑兰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家正在考虑的何家。 何家小妹就是何叔的女儿。 虞听悦和宋淑兰去的时候,何小妹正在给婴儿换尿布。 “我腾不出手来招呼你们了,都别客气。” 宋淑兰动作熟练地帮何小妹抱起婴儿。 何小妹满脸歉意:“我要帮家里带弟弟,之前说的识字一事,恐怕没有办法了。” 虞听悦在招学生之前就预想过带娃的问题,早就想到了解决办法:“你尽管带他来,我们每天就上一两个小时的课,我已经找到人帮你照顾他了。” 俗称托儿所。 只不过只有一个老师。 “谁?”何小妹问。 虞听悦挑眉:“你放心,那个人绝对可靠。” 何小妹皱起眉头犹豫许久。 虞听悦:“你要是实在不放心,那就先上几次课试试。” 宋淑兰也劝:“我现在会写一百的字了呢,等我多学一点,我就能自己看报纸读课文了!你不是很喜欢听别人读报纸吗?” 何小妹见两人诚恳,才应下:“好吧。” 虞听悦和宋淑兰走访完最后一家才踏上回家的路。 宋淑兰挽起虞听悦的胳膊,问:“嫂子,还有两家,该去哪找呢?” 虞听悦远远看见宋大队长,心里有了成算:“放心,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扫盲班一定能开起来!” 说完,虞听悦跑到宋大队长面前。 “宋大队长!” 宋大队长被唬了一跳,见是虞听悦,忙把手上的锄头撑在地上。 “砚河媳妇,你这吓我一跳,以后可不能这么吓人了,要是我没注意,手上的家伙就打到你了。” 虞听悦故作乖巧应了声“好”。 “宋大队长,您有两个女儿吧,让她们加入我们吧。这样,你可以从内了解到我的教学内容,近距离看看她们的变化。” 虞听悦往四处看了一圈,压低声音说:“我给她们开小灶!” 宋大队长面带犹豫:“你怎么打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她们上过两年学呢,够用了。” 虞听悦惊喜道:“上过学好啊,我多教一点,以后她们教孩子的时候不就方便多了!” 虞听悦在心里吐槽:女性要读书,却要用维护男性的利益来打动,不然在封闭的小小村落,哪里推进得下去! 宋大队长勉勉强强应道:“好吧,先上几节课试试。但是,绝对不能耽误家里的事。” 虞听悦开心:“太好了!” 虞听悦跑到宋淑兰身边,喊道:“小妹,我做到了!我们马上就可以开始上课了!” 宋淑兰也笑,虽然不知道虞听悦为什么这么高兴,但是被她的笑容感染了:“恭喜嫂子。” 虞听悦拉着宋淑兰走到宋大队长面前:“我们满十个人了,那就拜托您给我们腾出教室来啦!” 宋大队长笑:“行行行,明天就给你办妥,希望你这个扫盲班能坚持得久一点。” * 谁知宋大队长刚刚告诉虞听悦教室已经准备好了,宋淑兰带回来一个坏消息。 “我去找她!我要亲自问问何小妹!”虞听悦眉头紧锁,顾不得手头上的腌菜,匆匆往何家走去。 宋淑兰既担心虞听悦被姆妈骂,又担忧虞听悦能不能说服何小妹,惴惴不安地接着腌菜。 * “何小妹!何小妹!” 虞听悦对着门内喊了两声,出来应声的却是何叔。 “你不要再来了!免得我好好的一姑娘都被你给带坏了!” 虞听悦忙道:“何叔,这怎么说啊?我教何小妹识字怎么就带坏她了?” “女孩子识什么字?一识字心就野了!”何叔一甩袖子,回了屋。 虞听悦跺跺脚。 第20章我叫周招娣 “那男人识字做什么!” 虞听悦猛拍大门:“何小妹!何小妹你出来!我亲自问问你,你也是这样想的吗?就为了定下婚约要在家里缝被子放弃读书?!” 住在附近的村民拿着小板凳坐在家门口看戏。 “是门好亲事,砚河媳妇别操心啦!” “可不是,嫁过去就享福。” 虞听悦无奈。 她无法改变这些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的人的想法,而且没有宋大队长的支持,她没办法给学生发结业证书,对学生找工作没有任何帮助。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他们这样想也不能算错,是她为了积分想当然了。 宋砚河听到消息赶了过来,看到此情形,上前安慰道:“我们再想想办法,再找一个人就能开始上课了。” 虞听悦面无表情:“宋砚河,我好像做错了。” 宋砚河眉宇间闪过一丝焦急:“你做得很好,你的想法也很好,没有这一个学生,还有9个学生等你教呢,还有我,加上我就有十个了。” 虞听悦摇摇头:“我可以私下教你。先不说你有天赋,进度比她们快了很多,我想招来的学生都是女性,让她们多一些追求幸福的选择权,加上你,她们恐怕更没有学习的机会了。” 她甚至起过一个念头。 在她原来的世界里,有一位张老师为了山区的女孩子能走出大山,成立女子中学,坚守几十年。 她做不到这么伟大,但是成为一只小蝴蝶的翅膀,掀起一阵风,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吧? 没想到现实给了她重重的一击。 宋砚河双手搭在虞听悦肩上,推着她离开。 宋砚河留意虞听悦的表情,见她面部松懈下来,道:“我们村走下来,两百多户人家,生了女儿的只有六十多户,还没到适婚年龄的有二十六个,你们争取到了九个,已经很不容易了。” 虞听悦眼睛一亮:“我们去隔壁村看看!” 宋砚河见虞听悦明白了他的意思,继续说:“最近的一个村是白云村,有十里路,走一个小时就到了。我们现在就去试试吧。” 虞听悦:“嗯!” 旋即,虞听悦想到家里的事:“你和我一起去吗?家里怎么办?” 宋砚河笑:“出来前我就和姆妈说过了,我们一起去集市上看看。” 村落间的集市一般每五个村办一个,逢初一、十五举办,只能以物换物,宋美村所在的集市就是在白云村村头的平地上。 但虞听悦和宋砚河两手空空,怎么也不像是去集市上的人。 宋砚河先上了趟山,把陷阱里的野鸡抓出来:“拿这个去换吧。” 虞听悦:“这能行吗?我听说山上都是公共财产。我们私下吃吃就算了,还拿去换物资,被村里人知道就不好了。” 无法,两人只好回到山上现做了叫花鸡,才匆匆下山,往白云村走去。 “十里路,就是五公里,天啊想我当年……”虞听悦想叨叨两句自己出门一公里都要司机开车,但有宋砚河在还是咽下了话,免得他真以为自己是资本家大小姐。 好在干了一个多月的农活,身体结实了不少,走了半个多小时才觉得有点累。 “要不要歇一歇?”宋砚河看着虞听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嘴唇干裂,暗自决定下次出门要记得带水。 虞听悦拿出一张帕子擦汗:“继续走,已经半上午了,我们早点过去早点回。” 帕子是原身妈妈准备的,布料轻柔,针脚细致,还被宋母强行要去两块。 虞听悦擦完汗,见宋砚河一脑门子汗,顺势抬手去擦。 宋砚河下意识伸手一档,两人的手都停在了半空。 虞听悦扬了扬眉:“我帮你擦擦汗。” 宋砚河松开她的手,退后一步,直接用衣袖擦一擦:“不用了。” 虞听悦暗暗咬牙,这后退一步是认真的吗?! “噗哧。”一声偷笑打断了两人奇怪的氛围。 宋砚河眼睛一利,顺着声音射过去:“谁?” 这条路是村民走惯了的,渐渐变成了大道。 但是很少有村民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大家去集市都是一大清早赶路,今天也不是走亲戚的日子,所以宋砚河不免想到了抢劫绑匪之流。 虞听悦也看过去,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她脸上带了点羞涩,为不小心听到两人谈话感到不好意思:“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在这树下歇歇脚,准备去宋美村呢。你们是去白云村吗?” 虞听悦问:“你去宋美村做什么?我们也是宋美村的。” 少女一脸惊喜:“真的呀!真是太巧了!那么你们一定听说过宋美村最近开了个扫盲班了?” 虞听悦和宋砚河对视一眼,视线在少女干净整洁补丁多的衣服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她的脸上:“听说了,你想加入她们吗?” 少女双手叉腰:“那当然啦!我叫周招娣,你叫什么?” 虞听悦听到名字一顿:“我是扫盲班唯一的老师,你叫我虞老师就好。”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虞听悦正要问问她的具体情况时,周招娣倒豆子似的一口气全说了:“我是白云村的,姆妈生了七个女儿,我是老三,两个姐姐都嫁给了年纪大十几岁的老男人,现在轮到我了,我气不过,就跑了出来。” 虞听悦疑惑:“可是宋美村和白云村太近了,你不怕你爹抓你回去吗?” 周招娣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我姆妈是精神病,我爹双腿瘫痪,管不了我。” 虞听悦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姑娘真是地狱开局啊! 周招娣声音低落下去:“就是这几个月照顾姆妈和爹的事情落到几个妹妹身上了。” 旋即,声音轻快起来:“虞老师,我打算好好学习,以后去工厂里干活!” 虞听悦泼了她一头冷水:“我们大队长都不能给我发工资,更不能给你们发读书证明了,想去工厂干活不可能。” 周招娣笑:“先学了再说嘛,不能去工厂就去考个大专!” 第21章菊芋 虞听悦见她眼睛里充满坚定和乐观,把泼冷水的话通通咽下,反而鼓励道:“好,我们一起加油!” 周招娣羞涩道:“那个……我是偷跑出来的,你那能提供一块地让我睡吗?你放心,我带了行李的!” 说着,周招娣从身后的杂草堆里提溜出一个大包裹,显然带了一床被子。 怕虞听悦不同意,她又补充道:“或者我直接睡教室就好了,用木块拼一拼就是一张床。” 宋砚河注视着虞听悦,等她发话。 虞听悦有点为难。 看周招娣的被子不是很厚的样子,赣州冬季湿冷,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冬天。 “你想好了吗?你在我们村又没有田,住就算了,我们想想办法,吃怎么办?几顿饭我们还能凑凑,几个月……” 周招娣懊恼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是我想当然了。” 虞听悦在心里紧急联系7474:「气死,有没有积分低且最容易饱肚的生食?」 熟食只有一积分的景阳大米饭。 「检索中……」 「搜索到符合宿主要求的物品: 一、菊芋 价格:一积分十斤 特点:地下块茎,口感脆嫩,富含菊糖,煮熟后粉糯,吃后易产生饱腹感,且耐储存。 吃法:切片煮排骨汤、腌制咸菜,或蒸熟后直接吃,热量低且纤维高,适合搭配主食减少摄入量。 二、木薯 价格:一积分五斤 特点:热带块根作物,淀粉含量高达70%,价格极低,但生薯含氰化物,必须彻底煮熟或切片晒干后食用。 吃法:煮熟后直接当主食,或磨成木薯粉制作芋圆、珍珠,饱腹感强但营养单一,建议搭配蛋白质食物。 三、橡子粉 价格:一积分一斤 特点:野生橡果磨成的粉,含大量单宁,需反复浸泡去涩,淀粉含量高,饱腹感强。 吃法:调成糊状煮成橡子凉粉,或混合面粉做饼,口感Q弹但略带苦味。」 虞听悦一眼看中排在第一的菊芋:「气死,按照周招娣的食量,一个月会吃掉多少斤?」 总不能从周招娣赚来的五积分全用来买菊芋了吧?而且这五积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手呢! 「具体实用建议请购买《健康之我要吃什么大全》。」 虞听悦晕:「你估算一下嘛。」 7474没再回应,虞听悦只好先应下来:“那你先跟我们回去安顿下来,食物我来想办法,暂时先睡教室里,但白天要把教室的卫生打扫好,明天正式上课。” 虞听悦已经去见过教室了,和村小一个院子,原是柴房,宋大队长找人理清,摆上一张大木桌,并几个板凳就算教室了。 其余纸笔全要虞听悦来准备。 没办法,村小的教室也是这个条件,他们就多了一块黑板。 周招娣猛地鞠了一躬,遮掩住泛红的眼眶:“谢谢!” 虞听悦在心里吐槽,她赚个积分容易吗?! 但只要打开了局面,慢慢就会好起来了。 见两人说定,宋砚河举起手上的叫花鸡,问虞听悦:“还去集市看看吗?” “去!难得出门怎么不去?” 虞听悦心情很好,转头对周招娣说:“我们要去集市,你顺着这条路走到第二个岔路口左拐,直走就到了,你直接找路边的小孩去叫宋小妹,让她安排你去教室休整一番,就说是我说的。” 告别周招娣,虞听悦和宋砚河继续往白云村方向走。 不同的是,脚步比前半段路程轻快了很多。 “明天就上课吗?你想好第一堂课讲什么了吗?”宋砚河问。 “早一日上课,多学几个字也好。至于上什么,就按照我给你和小妹讲的顺序来上,每天两个小时,其实和你们差不多了。小妹还能去教室上课,你的话,还是先继续开一段时间的小灶吧。谁叫你是我老公呢。” 宋砚河差点被口水呛到:“虞老师,慎言。” 虞听悦嘴角轻勾。 * 一九六六年的农村集市都赶早,一般是早六七点就有声响了,到八点已是极热闹了,如今已是九点多近十点,卖得早的人早已打包回去了。 虞听悦随意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揉搓着紧绷的腿部肌肉,歇脚。 宋砚河则观察穿着补丁少的人,挨个推销叫花鸡。 这次的叫花鸡不比上次随意用稻草包裹,找了芭蕉叶包好,再裹上泥,必然比上次味道好。 “鸡约莫有两斤,我还加工了,按大米一毛一斤来看,要十斤细粮票,我看老哥面善,只要你九斤细粮票。” “我就在宋美村,我要是手艺不好,你上来找我去!” 虞听悦眼看宋砚河四处碰壁,喊他:“算了吧,我们吃了,吃了就回去。” 宋砚河不信自己从前从底层做起的商业大佬竟然推销不出去,人人还没听完他的话就摆手走人。 “好吧。”宋砚河长长地叹了口气,挨着虞听悦席地而坐,敲开泥块,鸡肉香气争先恐后地溢出,在一旁无论是卖鸡蛋的婶子,还是卖鞋垫的婶子,还是卖玉米和红薯的大爷,都不禁咽咽口水。 宋砚河正要把鸡腿撕下来,一双手平摊在他眼前,突然挡住他的视线。 手上沾着灰尘,虎口和指根刚生出薄茧,指腹掌心仍然细嫩。 宋砚河愣住:“什么?” 虞听悦见他呆呆的,抓过他的手,让他看:“灰。” 宋砚河哭笑不得,之前没看出来她这么讲究。 他冲带了瓦罐的婶子讨了水,两人一起洗了手。 婶子咂舌:“真是娇气哦,你也宠着。” 虞听悦眉头都不动一下,乐得吃肉。 宋砚河回婶子:“没办法,是我想法设法求来的。” 虞听悦心一跳,手指紧紧地撕下一块肉来。 这人还有油嘴滑舌的时候! 如今她和他没有了伦理关系,看他怎么逃! 虞听悦还留了块鸡肉,用芭蕉叶包好,准备带给宋淑兰。 宋家要说吃得最差的一位,必然是宋淑兰了,虞听悦时不时能吃上一次肉,内疚感蹭蹭往上涨,这次可借口在集市上买的,偷偷塞给她。 第22章我做慈善呢 等虞听悦和宋砚河回到家,已经快要开饭了。 宋母斜着眼睛看虞听悦:“有的人啊,意志力就不坚定菜也不腌了衣也不做了,见天儿往外跑,不去挣工分挣钱,只知道去做白工,出去玩!这是大领导所说的改造吗?谁家媳妇这样的呀,小妹啊,你可不能这么干,找不到婆家的呀。” 虞听悦毫不在意地笑笑:“也就咱姆妈心好,小妹,你以后就要找个包容儿媳妇的勤劳婆婆。” 宋母没想到虞听悦还敢顶嘴,一口气顶在心口:“你!” 宋砚河轻轻扯扯虞听悦的衣袖,上前搀扶宋母:“姆妈,是我想去集市上看看的……” 宋淑兰见状,用眼神示意虞听悦跟她去厨房。 虞听悦背对着门,从怀里掏出鸡肉给宋淑兰:“快吃!” 宋淑兰一边惊讶一边放到鼻子下面轻嗅,压低声音道:“怎么是肉?” 虞听悦掀开锅盖看看里头正在煮的豆角,用气声回:“我帮你看火,你快吃了,我特意给你留的。” 宋淑兰没有打开芭蕉叶,而是收到口袋里:“我不爱吃肉,留给小弟吃吧。” 虞听悦一把夺过芭蕉叶,拆开,直接塞进宋淑兰嘴里:“赶紧吃!不然被发现了。” 宋淑兰红了眼眶,乖乖点点头,三两口吃完了还觉不够,不禁嘬了几口手指,舔舔肉味。 见虞听悦看过来,立刻把手背在背后,不好意思地笑笑。 虞听悦看着有些心酸。 宋家平日里一个月总能吃上一回肉,但不可能敞开了吃,每次都由宋母分配。 虞听悦还好,自己能开小灶,不在乎这点。而宋淑兰每次都只能闻个肉味,看样子还习惯了家里人这么对她,宋砚河把肉让给她吃,她也是一副“我不爱吃肉”的样子。 要不是她偷偷咽口水,虞听悦都要信了!毕竟在二十一世纪不爱吃肉的人多得是。 “有机会我再多弄点吃的过来,我去把芭蕉叶处理了。”芭蕉叶上还缠绕些许肉味,之前都是宋砚河处理残骸,虞听悦不知道他怎么处理的,猜测应该就是挖了洞埋好吧。 大白天的,虞听悦不便走远,就在后院找了一块土松的地,才挖了浅浅一个坑,铲子就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虞听悦满脑子划过尸体、密道、古墓,不敢乱动了,匆匆填回去,换了个地埋芭蕉叶。 心不在焉地吃完饭,回到卧室,虞听悦还魂不守舍。 宋砚河翻身上床,正准备睡午觉,见虞听悦还站在床边:“怎么了?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一起商量。” 虞听悦看着宋砚河关切地眼神,犹豫半饷,还是没说。 这是在自家后院,宋父宋母知道吗? 宋砚河见虞听悦一脸为难:“是担心明天上课?还是担心周招娣?” 虞听悦胡乱点点头:“还不知道周招娣现在怎么样了。” “别担心,小妹一向靠谱的,只是如今都十一月了,周招娣在教室里过冬会有点难捱,你的路子安全吗?能搞到棉花?” 虞听悦纠正道:“是棉絮,我问过了,棉衣棉被不是直接用棉花填充,而是把棉花梳理、弹松后,做成棉絮。” 宋砚河哽住:“哦,棉絮。” 虞听悦继续说:“保证安全,我也给你弄点来?你的那两件棉衣又薄又结块,保暖性太差了。但前提是继续跟我学习。” 因为农忙,她不得不停了半个月的“私教课”。 宋砚河躺下,双手放在脑后枕着:“你有这么好心?什么条件?” 虞听悦:“我做慈善呢。” 又是给棉絮又是教他读书,宋砚河有点不自在,他更喜欢直白的利益交换。 而且虞听悦说他们两个是假结婚,虽然不知道原身和虞听悦怎么约定的,但他还是打定主意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回去估计回不去了,以后离婚了,再找个自己喜欢的,个性乖巧的女人好了。 宋砚河一想到个性乖张的侄女就头疼,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她也太胆大包天了,一成年就直接莽上来跟他表白。 这让外人怎么想?让家里人怎么想? 吓得他连夜定飞机票跑路,公司业务都交给秘书转移到A国来。 之后的十年,满世界跑,独独没有坐上回国的飞机。 搞得他哥——侄女的后爸,还以为他迟来的叛逆期到了,为躲避商业联姻跑路的。 他在国外十年,交过几任女朋友,自认温柔体贴,从没忘记过纪念日生日节日,从不心疼买礼物的钱,但无一例外都被甩了。 而且不知道这几任女朋友什么默契,理由全是:“我感受不到你爱我。” 宋砚河想到这里,头又开始疼了,翻身背对着虞听悦睡了。 * 第二天一大早,虞听悦用热水洗了贴身的布背心和内裤,见宋淑兰要把宋父宋母宋小弟的衣服都拿去水井旁洗,忙拦下她:“用热水掺点冷水洗吧。” 虞听悦的外衣都留给宋砚河洗了,算是作为老师的一点小福利吧。 她每次碰到宋淑兰洗衣服,都会让她用热水洗,但宋淑兰还是坚持用冷水,还经常在虞听悦不在家时用冷水洗。 宋淑兰照常摇摇头:“柴火都是有定数的,姆妈总是说嫂子用热水,我要是再用……” 宋淑兰咽下后面的话,低头洗衣服。 十一月的天还算凉爽,用冷水洗还不冷,但常年累月下来,手上的冻疮定会年年长,难受得紧。 依虞听悦的家庭条件自然没长过,但原身虞悦以前长过,妈妈也长过,她一想起这事来,手不自觉地往后缩。 虞听悦不由叹了口气。 还是生活条件太差了,全靠柴火,总不能把山都毁了吧?还是得想想办法做些木炭出来。 至于煤,她是不用想了,除非有机会去城里。 虞听悦不再劝宋淑兰,而是把制作木炭的重要程度提高。 就在此时,7474突然冒泡: 「改造资本家大小姐基础任务:制作木炭并在集市上低价交换。 限时:大年三十前。 惩罚:立春前只能使用冷水。」 第23章正式开班 虞听悦扶额,得,这木炭是不做也得做了。 但问题是,她只听说过木炭,根本不会做啊,在二十一世纪的南方,取暖都是用电的,哪来的木炭! 虞听悦只好求助宋砚河。 “木炭?”宋砚河为难道,“不知道。怎么想起做这个了?” 虞听悦把宋淑兰不愿意用热水洗衣服,是因为家里柴火不够的事一说。 “要不问问爹,或者宋大队长?要做木炭就要动山上的树,这跟偷偷打猎不同,还是要和宋大队长说一声。” 虞听悦这才想起来,这时侯的山还是集体财产呢!小打小闹什么的,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要伐木、挖窑,这动静就小不了。 「气死,就不能直接卖给我吗?」 7474:「你的梦好美。」 停顿了一会儿,7474补充道:「系统商城未上架木炭,宿主可用木炭换取积分。」 积分! 一听到积分,虞听悦就两眼放光。 「还有什么东西能换积分?家里的粮食行吗?还是要系统商城没有的东西?」 「待探索。」7474说完就下线了。 虞听悦又想起一处漏洞,如果要找来宋大队长的支持,木炭必定会分下来,分到她手上估计都不够用,怎么卖?怎么换积分? 虞听悦在房内焦急地来回踱步。 宋砚河见她实在急切,把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你先准备好上课吧,这件事我去探探宋大队长的口风。” “不行,”虞听悦站定,“我还得想想,我要想一个一箭双雕的办法来。” 窗外,宋母在骂宋淑兰早上动作慢,早餐还没做好。 虞听悦定定神,开门出去,陪宋淑兰煮粥。 宋砚河也出门洗衣服,再把水缸打满水。 虞听悦现在可不是刚穿过来的样子了,对煮饭煮粥熟练了很多,每天都会给宋淑兰搭把手。 宋淑兰正在厨房淘米。 虞听悦撸起袖子,问宋母:“今天早上吃青菜玉米粥怎么样?” 宋母打了个哈欠,才慢悠悠地说:“你去后院摘青菜,我去柜子里拿玉米。下次要做什么趁早说清楚,我都拿了米过来了,还要我再跑一趟去拿玉米。” 宋母放粮食的柜子放在主卧里。 宋母晃荡着挂在腰上的钥匙离开。 虞听悦听宋淑兰说柜子很大,而且上了好几把锁,宋母每天都要抓着钥匙才能安心入睡。 虞听悦去后院摘了一颗小白菜。 正要离开,虞听悦瞥见昨天挖到异处的地方。 强压下的好奇心怦怦直跳。 会是什么呢? 如果真的是死人的骨头…… 虞听悦在凉爽的风里打了个寒颤。 现在大家都窝在家里准备过冬的东西,家里时时刻刻都有人在,只能等有机会的时候再满足好奇心了。 虞听悦还有很多事要做,每一件事都比好奇心更重要,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 宋大队长特意把村小的院子安排在村尾,就是想让小孩子安心读书。 院子不大,房子是土坯房,一共四间。最小的一间是陈老师的住处,明显修缮过一番的最大的那间就是村小的教室。一间杂物,余下一间就是扫盲班的教室了。 此外还有一间草棚搭的灶台,勉强避雨。 周招娣就睡在扫盲班的教室里,但事发突然,虞听悦还没和陈老师打招呼,也没和宋大队长说一声。 现在突然想到,陈老师年纪虽大,但周招娣已经十五岁了!在当地人的眼里都能嫁人了! 两个人孤男寡女住在这,对两人的名声都不好。 也是她考虑不周了。 虞听悦默默叹了口气,左右一看没有人在,花了一积分买了十斤菊芋,蹑手蹑脚地扛进教室,让周招娣别出声。 再取出大约三分之一的菊芋,和周招娣一起搬到陈老师的房间门口。 虞听悦方才敲门。 门很快就开了,露出一个光头,低头垂眉,等她说话。 虞听悦:“陈老师,我有个学生是其他村来的,没有住的地方,想暂时住在教室里,我分您一点菊芋,请您别说出去。” 陈老师连忙摇头,就是不说一句话。 外面传来小孩子的声音,快到上课时间了。 虞听悦二话不说,直接和周招娣一起把菊芋搬进陈老师房间,丢下一句话就回去了:“藏好,快吃完了我再送点过来,请务必保密。” 回到教室关上门,周招娣才有机会问:“虞老师,这是怎么了?” 虞听悦严肃地嘱咐道:“我每隔一段时间给你送点吃的,你分一部分给陈老师,让他装作不知道你在这里住。我也会跟其他人说,你每天是从白云村过来的。” “你晚上注意不要弄出声响,早上早点起来把东西收拾好……”虞听悦一眼扫过教室内,周招娣的行李都整整齐齐地放在角落。 “你把东西都放到旁边的杂物间,仔细别露出破绽来。” “等天气冷了,我再想办法弄个炭盆来,对外说是上课时要用。” 周招娣突然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久久不放开。 “虞老师,谢谢你,等我找到工作,我就把钱还给你!” 虞听悦笑:“不用等你工作,好好学习就行。” 虞听悦定下的上课时间是早上八点至十点。 这个时候是大家都吃完了早饭,且做了些家务的时候,十点下课不耽误她们回去做饭。 只不过没有时钟,大家都是估摸着时间,才姗姗来迟。 好不容易到齐了,虞听悦就按照自己做的认字本,一个一个教。 她们坐的坐,站的站,拿着木棍在地上描字。 虞听悦打算每天教二十个字,还有一百以内的加减法。 这样一个冬天下来,怎么也能认个一千多字,应该就能摘掉文盲的帽子了。 宋淑兰现在已经会认并写两百个字了,进度还算不错,虞听悦另准备了一个本子给她学。 认字很枯燥,但虞听悦绞尽脑汁把字和现实结合,编各种故事辅助记忆。 两个小时下来,虞听悦不想开口说话了,谁跟她说话都不好使。 第24章木炭还是柴火? 一回到家,虞听悦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宋母就大声催促道:“给光伟做的衣服呢?还没做好?长嫂如母,你作为嫂子,对弟弟的事情一点都不上心,对做白工倒是挺乐意!” 虞听悦嗓子正冒烟呢,没有理会,自顾自回房拿起花搪瓷杯,又转身去水缸里舀了点水,解了渴。 宋家的习惯是直接喝井水,她穿到这里之后,一直坚持喝烧开之后的水。 但她上午不在,没有人会给她烧水,只能先喝井水凑合一下。 虞听悦眉头微皱,不喝烧开之后的水的根源还在缺少木炭上。 光用柴火根本不能满足全村人的饮水需求。 可现在的问题不是木炭怎么交换出去,而是怎么做出木炭来,她总不能一头莽上去就要宋大队长开干吧?莽一次扫盲班就可以了。 哎呀,她怎么没想到还有一个人可以问问呢! 虞听悦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宋母还在叨叨,一眨眼功夫,人就丢下家里成山的事跑了。气得她咬咬牙,非得给虞听悦一个教训不可。 * “陈老师,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陈老师依旧低着头,不正眼看人:“什么……什么问题?我积极接受改造,我认……认罪。” 虞听悦心里一酸。 她不知道陈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仅因为他留过洋而决定他犯了罪……只要他能保守周招娣的秘密,她不是不可以多分点粮食和木炭给他。多的不敢说,至少能过得稍微舒服一点。 “您知道怎么做木炭吗?” “木炭……木炭……老师有讲过。” 虞听悦一喜,脸上带了笑容:“拜托您告诉我具体怎么做,倒时若是宋大队长同意,我申请分一点木炭给您。” 陈老师疯狂摇头:“不不不,我告诉你,现在就告诉你,不用木炭。” “那您需要什么?我能找到的就尽量给您带来。” 陈老师往后缩了缩,使劲摆手:“不用不用,我跟你说就行。我大学读的水土保持专业,因为需要在山区、丘陵等野外环境开展野外勘测、水土保持监测、生态修复技术实操等,吃住都要自己弄,所以老师教过如何在野外制作木炭。” 虞听悦把步骤记好,如一阵风般匆匆离开。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有人在角落探头探脑:“聊什么呢!笑得一朵花似的!不守妇道!” 快走到宋大队长家门口时,虞听悦手一晃,就出现了一袋五斤的木薯。 既是谢礼,也是下一件事的开门礼。 “爹!砚河哥的老婆来了!找你的!”五六岁的小萝卜头嘬着手指往屋里喊。 宋大队长穿着卷到膝盖的裤子,脚上沾满了泥,看见虞听悦和她手上的麻袋,惊讶:“怎么了?上课不顺利吗?” 忘了说,系统商城的包装麻袋都是符合当地的工艺的麻袋,否则她怕是要被抓起来了。 “宋大队长,这是我特意给您带的一点木薯,味道……应该还不错,”虽然虞听悦自己还没煮来吃过,“是这样的,我请教了陈老师……” 宋大队长立刻打断虞听悦:“进屋说。” 虞听悦忙往门外一看,不少人的脑袋在附近活跃。 她暗自警醒,以后涉及运动方面的,万不能大意了。 三人来到堂屋。 小萝卜头给宋大队长和虞听悦都倒了杯水,才轻轻合上门,出去了。 虞听悦一句话略过陈老师,把自己对木炭的想法细细说了一番:“陈老师告诉了我制作木炭的方法。我想到我们村,没有煤,一个冬天下来要用掉许多柴火,捡柴火是个大工程,堆在家里还占地方,对山上的树木也是一种破坏,我就想到可以用更少的木制作成木炭,满足大家取暖的需求。” “如果有多的木炭,我们还可以和附近的村民交换。”最后一句话,虞听悦一边放慢语速,一边仔细观察宋大队长的表情。 宋大队长明显有些意动:“制作难度大吗?” 宋大队长苦宋美村只有种田上的收入已久。 虽然可以按照国家规定的价格把手里的粮食卖出,但大家都是饿怕了的,每年都会保证手里有存粮,否则睡觉都不安稳。 所以村民们只要勤快,就没有饿着的。 但如果想要更多,还得从村内其他产业上想办法。 比如白云村,就是会烧制陶器,比方圆三十里的村落都富饶许多,这也是集市设在白云村附近的原因。 宋大队长是个有想法的人,奈何没读过几年书,只能寄希望于年轻人读了书之后反馈到村里。 可惜要么是成绩差读不下去了,要么是考上大专,毕业后包分配,再也没有回来。 现在还在外求学的就只有正在县城读初中的宋光伟。 宋大队长对宋家人和善,不仅是看中会计宋父,更是看中成绩不错的宋光伟。 如今有一条可以尝试的路摆在他面前,他不免有些兴奋。 虞听悦:“现在只知道方法,还没有试过,我想试试。实在不行……” 虞听悦犹豫了一会儿,继续说:“实在不行,我来想办法消灭掉木炭。” “这事有风险,我懂。要是不行,当然是我担着。”宋大队长摆手道。 宋大队长又问:“可这木炭也就冬季用得多。” 虞听悦明白宋大队长的言下之意是,要做就做像白云村陶器一样的没有时效的产业。 虞听悦是从二十一世纪过来的,虽然对农村里的事不熟悉,但总归在网络上刷到过乡村振兴的具体案例,提出来给宋大队长一个思路参考还是可以的。 但她怎么可能放弃木炭?如果不能完成任务,她在立春前不能使用热水,这也不知道和饿肚子相比,哪个更难受了。 “平日也要用木炭做饭啊。只不过木炭做出来,定价要足够低,大家才可能愿意买。” 宋大队长眉头紧锁:“木炭价格再低,能比得上不要钱的柴火吗?” 这一问把虞听悦给问住了。 第25章触发新任务 是了,她一直在从自己的角度考虑。 喝水要烧开,洗澡要热水,洗衣要热水,做饭用木炭比柴火更好…… 但她忘了村民们手里没几个钱几张票,需要用钱买的木炭怎么能比得上满山随处捡的柴火? “宋大队长,如今镇上和县城是用什么来做饭和取暖的?” “镇上是附近的村民担柴火去卖,县城用的是煤,”宋大队长想到煤,十分向往,“煤可是好东西,就那么点大,可以烧许久。” 虞听悦嘴角上扬:“煤的价格如何?我们不如把木炭的价格定在柴火和煤的价格中间,去镇上和县里卖卖!” 宋大队长唰地站起来:“不错!年轻人就是脑瓜子活啊。” 7474突然出声:「恭喜触发额外任务!」 「任务如下:发展农业之木炭业。 请协助宋美村发展木炭业,成功进军农村集市、乡镇、县城。 奖励:根据销售范围,分别获得10、50、100积分。 注:为激励宿主推进完成长期任务,达成十元、百元、千元、万元成就有加持奖励。」 虞听悦难掩喜色,发财了发财了! 小小木炭,必须拿下! 虞听悦连忙拍拍马屁,同时也是真心话:“还得是宋大队长,如果不是您提点,我哪里会想到这些?” 宋大队长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宋大队长冲厨房喊道:“老婆,加个菜,砚河媳妇留我们这吃顿便饭!” 虞听悦连连推拒:“我得赶紧回去了,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呢。我只盼着早点把木炭做出来,不然冬天就要过去了。” 宋大队长一拍手掌:“你放心,我今天下午就去找适合搭建土窑的地方,明天就找大家搭建起来,早一日做出木炭,争取过个好年!” 虞听悦笑着从宋大队长家里走出来,抬头看到正中央的太阳,吓得一激灵。 都这么晚了! 虞听悦直接跑起来。 果然,一到家里,全家人都坐在饭桌前,唯独空出了她的座位。 还没等宋父宋母说话,虞听悦扯了张大旗:“宋大队长有事找我商量呢,所以我来晚了。” 她又对宋淑兰说:“上午的事情都推给小妹干了,真不好意思。” 宋淑兰小幅度地摇摇头,没有说话。 宋母一拍桌子,正要喝斥一通,宋父拿起筷子开吃。 宋母见状,只好企图用眼神狂骂虞听悦。 宋小弟倒是一点都不会看眼色,哼哼唧唧道:“嫂子每天玩什么呢?连饭都忘记回来吃了。” 宋小弟之前因为贪玩忘记了吃饭的时间,被宋母狠狠打了一通,记忆十分鲜活。 虞听悦干笑两声:“明天你就知道了,宋大队长会说的。” 宋父来了兴趣:“什么事?他跟你都说了,没有跟我说?” 虞听悦笑:“是好事儿,但事还没定,等宋大队长公布吧。” 宋父颔首。 * 吃了饭,虞听悦主动洗了碗,才回到卧室休息。 宋砚河问:“上午除了上课,你还跑出去做什么了?” 虞听悦上下打量他。 宋砚河疑惑:“怎么了?” 虞听悦笑:“我向宋大队长提议做木炭,卖到镇上和县城去。你有没有兴趣跟宋大队长跑一趟?不知道供销社收不收呢。要是你出马,说不定还能卖到城里去。” 宋砚河赞虞听悦脑子活跃:“你昨天还在想怎么从集市里卖出去,今天就想到把摊子往大了做,想法不错。” “那你去不去?你要是去,我跟宋大队长说一声,他应该不会拒绝。” 宋砚河摇头:“这是你的点子,我插手算什么?在外人看来,我们是一家人,名声都会落在我的头上,我强你的功劳做什么?” 虞听悦心里暖暖的。 宋砚河要是真想去,她估计会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了。 虞听悦就是知道小叔向来有原则,有底线,才试探一二。 “你放心,等我赚了,少不了你的!” 宋砚河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好,我等着了。” 午觉起来,宋砚河跟宋父去了田里。 虞听悦十分大方地买了两斤棉絮。 想了想南方湿冷的冬天,又加了一斤棉絮。 棉絮每斤要三积分。 积分一扣,眼前白光一闪,一个枕头大小的粗布麻袋就出现在桌上。 虞听悦打开一看,棉絮呈自然的乳白色或略带淡黄色,无霉斑、黑点或杂质。 虞听悦伸出手轻轻一压,棉絮迅速回弹,像云朵般松散舒展。 摸起来柔软顺滑,拉扯时能感受到纤维的韧性,不易断裂。 是优质长绒棉。 质量真好! 虞听悦很满意。 至此,虞听悦账户里只剩下3.14积分了。 虞听悦计划棉衣和棉裤分别用1.5斤棉絮。 至于宋砚河的棉衣棉裤,光看他一米八几的身高就知道,这点棉絮根本不够。 只能等木炭任务或者教育任务的积分到账再说了。 虞听悦借口给宋光伟做衣服,实际待在自己房里给自己做。 反正又不是任务,那自然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喽! 这样,宋母也不会想着要给她找事做。 虞听悦用的是嫁妆里的布。 外层是粗棉布,里层是柔软的细棉布。 虞听悦才根据自己的身材画线剪裁个大概,宋母一把把门推开:“关着门做什么?赶紧去腌菜去!小妹都会了你还不会!以后怎么过日子?” 农村就是这点不好,白天别说锁门了,连虚掩着门都不行,不然就是心里有鬼。 虞听悦站起来挡住宋母的视线,不动声色道:“好的,姆妈,那我晚点再给大弟做衣服。” 宋母满意了:“就该这样,你大弟读书辛苦着呢!你作为嫂子,更要好好为大弟着想,以后等他考上大学了,有工作了,才好帮砚河一把不是?” 虞听悦一边听着宋母吹捧会读书的宋光伟,一边跟着她去了院里。 院子里摆着两个大的陶土缸,还有六个小一号的陶罐。 大陶土缸里已经密封好了,一个腌的白菜,一个腌的萝卜。 计划在陶罐里腌制辣椒、酸豆角、莴笋干、芥菜、刀豆、胡萝卜。 第26章原来你这么封建啊 宋母要虞听悦做的是胡萝卜去皮切成片,撒盐腌制三小时后,挤干水分,余下的步骤由她来完成。 毕竟对虞听悦第一次进厨房的印象太过深刻,现在能做到洗洗切切合格就不错了。 家里没有削皮刀,都是直接用菜刀削皮的。 虞听悦经过削红薯皮的刻苦训练,刀法熟练了不少,但胡萝卜和红薯是两码事,不到五分钟,宋母就破防了:“你这是削的啥?!这不是在村里挣工分,这是自家吃的胡萝卜!你不如把你的脸皮给削了!” 虞听悦认真想了一下那个画面:“那我岂不是成白骨精了?” 宋母吓得手抖,一边垫脚往院子外张望,一边伸手就要捂她的嘴:“哎哟,这些精呀,鬼呀,怪呀,可不能再说了,要是被别人听见了还了得!” 宋母的手指粗大,指甲留得长长的,指甲缝里全是黑黑的污垢。 虞听悦转头往地上干呕。 宋母没觉得是虞听悦在嫌弃她的卫生习惯,反而很开心:“呕了?是不是怀孕了?结婚也快两个月了,也该怀了。我们宋小弟的包裹衣服都还在呢,待会清出来洗洗。还有,平时多和小弟待一块知道吗?对他好,他就能保佑你生男孩。” 虞听悦瞪大眼睛,什么?发生了什么? 虞听悦手里的刀都还没放下就要去拦兴奋得往外跑的宋母。 此时的宋母身形异常灵活,站在院门外就大声嚷嚷:“砚河媳妇揣崽啦!谁敢在背后说我们家绝后,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 虞听悦语塞。 等宋砚河回来,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好吧,她其实还挺期待看到他的表情的。 宋母回到院内,继续捡拾虞听悦切下来的胡萝卜肉,她还是她,但好像腰杆挺得更直了点,胸挺得更上了一点。 虞听悦好一阵都没有反应过来。 宋母睨了她一眼:“干什么?不要以为怀孕了就什么事都不干了,没这么金贵!快点来切!我就不信你切不好!” 虞听悦提议:“姆妈,买个削皮刀怎么样?保证削得干干净净!” 宋母头也没抬:“买个削皮刀我先把你给削了!菜刀还不够用?什么都能切,你就是练少了,多练练就会了。” 熟悉的7474声音在虞听悦脑海中响起:「恭喜触发额外任务!」 「任务如下:学习个人技能之我要切切切! 请阅读并学习中式厨房刀法十式,做到破刀都能切切切! 奖励:1000积分 注:为激励宿主推进完成长期任务,每个月至少学习一种刀法。」 这额外任务触发了跟没触发一样,一看奖励1000积分就知道难度有多高了。 虞听悦眼前浮现了一本封面写着《中式厨房刀法十式》几个大字的书。 这本书和系统屏幕一样,只有虞听悦能看见, 但有宋母在场,虞听悦可不想对着空气翻页,直接把书收了起来。 系统屏幕上多了一栏——背包。 虞听悦趁宋母没注意,偷偷戳了一下。 跳出四个格子,第一个格子里就放着那本书。 虞听悦在上辈子也是看过不少小说的,猜测这个背包就是她期待已久的金手指——空间! 虞听悦强压住兴奋,拿刀的手唰唰唰削皮,不到半个小时就削完皮了。 虞听悦正要把胡萝卜切片时,宋淑兰慢慢挪到宋母面前:“姆妈,今晚吃什么?” 虞听悦抬头看了眼天,太阳快要下山了。 宋母随手一指:“你嫂子削皮没削干净,你收拾收拾,把胡萝卜肉弄下来,煮个汤,再做个麻婆豆腐吧。” 虞听悦和宋淑兰齐齐看向一地的皮。 虞听悦:“……” 原来宋母只是骂骂但没有捡起来,是因为可以交给宋淑兰做晚饭,能直接煮了吃。 宋淑兰默默处理出一小堆胡萝卜肉,等宋母把今晚所需的食材都拿出来后,就钻进了厨房。 虞听悦:“姆妈,我去学习一下怎么做麻婆豆腐吧。” 一想到麻婆豆腐,虞听悦嘴里无法控制地分泌唾液。 如果系统商城里有麻婆豆腐就好了,等木炭卖出去,偶尔还能解解馋。 毕竟宋砚河的厨艺也就比她好了那么一点点。 宋母眼一斜:“这么多胡萝卜还没切好呢!赶紧在太阳下山前切好!” 虞听悦只好耐住性子切起来。 虞听悦削皮不行,但切片有什么难的?虽然有的厚有的薄,但那就是片啊! 宋母看着眼睛疼:“别切太厚了!不入味!” 宋父和宋砚河下工回来了。 就是两人的神态有点奇怪。 宋父的胸膛挺得高高的,宋砚河则垂着头,脸上写满尴尬。 直到虞听悦切完胡萝卜,一家人吃了饭,各自回了房间,宋砚河才有机会问虞听悦:“姆妈怎么……” 宋砚河一开口,虞听悦就知道他要问什么:“别说了,姆妈是不是天生来克我的?我就是干呕了一下,她就以为我怀孕了,还直接往外说,我都没来得及阻止。” 宋砚河:“……” 也许姆妈也是克他的。 虞听悦伸出一根手指,出其不意地戳了一下宋砚河的肩膀,宋砚河正坐在床边上,身子往后一仰,正要腹部用力支起上半身,虞听悦掌心用力,把宋砚河往下按。 宋砚河下意识抓住虞听悦的手腕,准备一拧,但硬生生停住了,身体顺势躺下。 虞听悦的发尾扫过宋砚河的耳朵,痒痒的。 “宋砚河,要不,坐实了吧?” 虞听悦的内心不像表情那样淡定,手心直冒汗,心跳声大到充满耳朵。 宋砚河偏过头:“我们不是假结婚吗?等日后离婚了,你还是清白身,更好找男人。” 虞听悦嗤笑一声:“原来你这么封建啊。” 虞听悦慢慢压低身子,嘴唇靠近宋砚河的耳边:“嘴上说着为了我,实际是怕我污了你的清白吧?” 虞听悦用另一只未被禁锢的手,轻轻滑过宋砚河高挺的鼻梁:“真够守男德的,说,你是不是读过《男诫》?” 听到“男德”一词,宋砚河瞳孔微缩。 第27章土窑好啦 宋砚河放慢语速,慎重道:“抱歉,我以为我们达成了共识,来自六十年后的灵魂?” 虞听悦身子一僵,有些懊恼,又口嗨了,嗨过头了! 虞听悦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动作自然地直起身。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什么六十年后的灵魂?” 宋砚河仔细观察着虞听悦的表情,就在虞听悦被盯地要缴械投降时,他转开视线:“抱歉,‘你还是清白身,更好找男人’这句话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想说,我们是假结婚,不是爱人,用不着身体交流。” 宋砚河停顿了一下,带有苦口婆心的意味说:“你才十八岁,还很年轻,不知道男人嘴上说着不介意是不是第一次,实际上当他得知女性是第一次时,往往会更兴奋。遇到这种男人,先把他们踹掉,记住了?” “那你呢?” “什么?” 那你呢?上一辈子她表白时也才十八岁,他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兴奋,是因为……从来都没有把她当作女人看过吗? 虞听悦摇摇头,没有把这些想法说出来,装作疑惑道:“你说的‘六十年后的灵魂’是什么意思?” 宋砚河调整了下姿势,闭上眼:“该睡觉了。” 虞听悦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这关算是过了。 以后要更小心一点,可不能在年代文里出现现代网络用语。 * 宋大队长选了一个地势高,通风良好,远离居民区的空地,用来搭建土窑。 一大清早,宋大队长就召集了五个青壮年前往空地,带领他们在地面挖了一个深度两米、直径三米的圆形土坑,坑底预留通风口,用于连接地下通道,便于送入空气。 不到一个小时,土坑就挖好了,按照陈老师的说法,一定要在做木炭前,自然风干土窑,让泥土中的水分蒸发,避免窑体因潮湿在使用时开裂或坍塌。 如果泥土湿度大,可能还需要人工通风辅助干燥,但条件有限,宋大队长估摸着自然风干五六天就差不多了。 虞听悦每天上课备课,回家制作新棉衣棉裤,跟宋母学腌菜,记下不同种类的菜的不同腌制方法,还要给宋淑兰减轻负担,洗洗碗。 很快就到宋大队长说的风干结束的时间。 宋大队长带着上次那五个青壮年,用湿泥土或混合了麦秸秆、碎草的黏土,对窑壁进行拍打、夯实,让结构更紧实。 再点燃一根小孩手臂大小的柴火丢进去,确定土窑没有漏风的情况,确保排烟顺畅。 “成了!”宋大队长露出八颗牙齿,招呼虞听悦来看。 “这才是第一步,”虞听悦提醒宋大队长,“接下来该选好木材了。山上应该有木质坚硬、纹理细密的木材吧?比如硬杂木、松木、栎木。将木材截成长度一致的木段,劈成粗细均匀的木柴,都按一米来算,方便售卖和交换。” “还要注意维护树林,不能全砍光了。” 宋大队长笑:“放心放心,这几天我们也没闲着,天天往山上跑,已经砍下了一部分木柴,我打算先试试,看看情况再说。” 虞听悦明白宋大队长是担心第一次不成功,要多试几次。 “好,那我就等着了!” 宋大队长指挥青壮年将木柴竖直或倾斜堆放入窑,底部预留空间用于放置引火物。 虞听悦跟在他们后面观望。 “木柴之间需要保留少量空隙,便于空气流通。你们把木柴放松散一点。” 大家都习惯按照在家里摆放柴火的方式摆放,密密麻麻塞得满当当。 虞听悦就提醒了一句,其中一个姓张的就撒手不干了。 他把手里的木柴往虞听悦方向扔,差点打到虞听悦的小腿。 “有女人什么事?这事是女人能插手的吗?滚一边去!” 宋大队长看了一眼虞听悦,对着老张训斥道:“干嘛呢!都是一个村的还要动起手来来?” 虞听悦似笑非笑。 老张不满道:“宋大队长,我们村一向都是男人来干活,娘们坐享其成就算了,还来指手画脚,这是要在男人头上拉屎!我不干了!我地里的活还没干完呢。” 宋大队长大喝一声:“怎么说话的!老张,做木炭是虞听悦读主意,也是她收集来的制作方法,她说的对,咱就虚心学习,大领导说了,我们要学会不耻下问!” 老张年纪虽然比宋大队长小,但辈份大,如果不是他家里条件不好,人手脚麻利且力气大,宋大队长也不会选到他。 老张声势弱了点,但还是扯着嗓子说:“那也不能要娘们来插手,老王老万,你们说是不是?” 老王率先附和:“就是啊,她刚刚来看土窑时我就想说来,要不是看在宋大队长但面子上,我早就把她赶出去了!” 老万犹豫几秒,没有说话。 宋大队长说了,会多给他们几个一点工分,他来补贴家用呢,不想因为这点事阻碍到他干活。 老张怒:“老万你什么意思?五年前是谁给了你一口吃的,让你全家都能活下来?!早知道你是这种遇事就往后缩的蜗牛性子,我才不把粮食分给你!一点不知感恩。” 宋大队长见惯了这种场面,制止他们:“还干不干活了!” 老张小声嘟囔:“这不是有娘们站在这,还多嘴多舌,早八百年把活干完了!” 虞听悦讥笑道:“从牵头到销售方案都是我想的,如果没有我,你们能在这里干活?还不是苦哈哈在家里吃个半饱就躺床上去了!” 虞听悦无意扭转村民重男轻女的观念,只要别妨碍她完成任务就行。 “我今天就站在这看你们干活,要干就干,不干就滚蛋!” 宋大队长一听就知不好,他协调村民矛盾时,虽然会说一些重话,但不至于说到这个份上。 毕竟都是青壮年,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他也拦不住啊! “砚河媳妇,你冷静一点,我来和他们说啊,你别气,这木炭的事还需要你全程参与。你是宋美村的一份子,老张他们也是宋美村的一份子,别伤了和气。” 第28章无辜的小眼睛 “老张老王,你们也少说两句。前几天上的思想教育课没有认真听吗?现在是新社会了,你们要学会尊重妇女。”宋大队长在十五度左右的气温下冒出了一身汗。 “宋大队长要这么说,我们还能怎么说?你找别人干去吧!我不跟娘们共事。她再有天大的本事,那也是宋家的媳妇,我倒要去问问宋家怎么管媳妇的!”老张情绪冷静下来,作出不依不饶的姿态,往一起来干活的其他四个人扫了一眼,却没有人和他一起走。 老张更气了,额头上的青筋直跳,甩手走了。 宋大队长叹了口气,对虞听悦说:“年轻人脾气怎么这么爆?当你说出‘滚蛋’的话来,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不出半天,你赶走老张的消息就会传遍全村。” “宋大队长,再不抓紧把木炭做出来就迟了,我们不需要拖延进度的人。抱歉,让您费心了。” 宋大队长几次张嘴,最后还是把话咽下,打算下次找机会再说说。 “按砚河媳妇说的堆好木柴。”宋大队长对余下四人说。 虽然少了一人,但还是很快就堆好木柴了。 宋大队长从预留的点火口点燃引火物秸秆,见火烧起来后,用泥土封闭大部分窑口,仅留少量通风口控制火势。 “通过调节通风口大小控制窑内氧气量,使木柴处于不完全燃烧状态,避免烧成灰烬。最关键的就是这一步了,一定要时刻注意。”虞听悦想起陈老师的话,又跟宋大队长强调了一遍。 “当窑顶排烟口冒出白烟转为青烟时,说明窑内温度升高,木材开始碳化。持续烧制一两天的样子,直至窑内无明显烟气冒出,就算成功了。然后完全封闭窑口和通风口,让窑内木炭自然冷却,大概要两天,之后就能打开看看了。” 虞听悦算了一下大家所花费的功夫,价格还要定得低,真是赚个辛苦钱。 如果不是因为积分,她也不会做这种报酬低的事。 “行,我会安排大家轮班,夜里来这里睡,注意着烟。”宋大队长一口应下。 “就这么睡吗?着凉怎么办?”虞听悦惊讶。 宋大队长笑:“建个草棚就是,不到半天就能建好,先将就两天,要是确定接着往下干,这个土窑肯定太小了,到时候就建个木板房。” 虞听悦点头:“辛苦大家了,后面去供销社的事,宋大队长可以放心交给我。” 木炭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虞听悦走到自家院门口,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个灰色的包。 堂屋里传来阵阵笑声。 还有一到清亮的声音在说话,逗得宋父宋母直笑。 虞听悦先去了厨房,出乎意料,宋淑兰竟然在切一小块新鲜猪肉。 “堂屋里是谁?还用猪肉招待他?” 宋淑兰的心情很好:“是二哥从学校回来了,姆妈特意从王屠户那里买了点肉,她要做个荷包肉。” 虞听悦:“不是说在读初中,还没到放假的时间,怎么这个时候回来?姆妈还打算去送一坛腌菜呢。” 宋淑兰手上动作不停,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虞听悦又问:“荷包肉味道怎么样?姆妈还会做名菜呢。” 她知道荷包肉是赣州一道特色传统名菜,又名状元菜。 宋淑兰手一顿,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也不知道,姆妈一年也就做一回,我没吃过。” 虞听悦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太难改变根深蒂固的思想。 她安慰道:“我找机会带你去国营饭店吃!” 宋淑兰:“有这钱,多买点米就是了,买肉吃不饱的。” 宋母走了进来:“菜备好了吗?今天我要给我儿子露两手!” 宋光伟笑着跟在宋母身手:“谢谢姆妈,在学校里我最想吃的就是姆妈做的荷包肉了!” 宋母心疼地捧起宋光伟的脸:“在学校吃不好,你都瘦了。” 宋光伟一把抱住宋母:“所以我在家就要多吃点,姆妈别嫌我吃得多啊!” “哎哟,都给你吃,我们学生就是要吃饱,才有精力好好学习,姆妈等着你考大学!” 宋光伟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很快就欢欢喜喜地应了。 只有虞听悦注意到了。 看来学校有事发生。 宋母把宋光伟赶出厨房:“你快去学习,等着吃饭。” 又对宋淑兰说:“你把房间收拾一下,让你哥哥好好休息。” “是。”宋光伟每次从学校回来,就要睡床上,宋淑兰打地铺,她都习惯了。 在宋母让虞听悦出去之前,虞听悦抢先开口:“姆妈,荷包肉是什么味道?教教我吧。” 宋母冷哼一声:“你连个水煮白菜都做得不行,学什么荷包肉?别浪费了我的肉!赶紧出去!” 宋光伟笑:“这就是嫂子吧?初次见面。你和大哥结婚的时候,学校不放假,就没来。嫂子可是少给了见面礼呢!现在补上吧。” 虞听悦在宋母的眼皮子底下扯出一个笑容来:“父母在,无私产,问姆妈要去吧。” “哎呀,都见面礼了,当然是用嫂子的嫁妆啊。嫂子,你不会是舍不得吧?”宋光伟眨着无辜的小眼睛。 宋母还在一旁添柴:“长嫂如母,我们光伟是个读书人呢,你给他钱支持他学习,他以后会报答你的。” 虞听悦眨巴两下眼睛,立刻变得水盈盈的:“我知道姆妈没有抢占我嫁妆的意思,可是一说出去,大家都会说宋家人夺媳妇的嫁妆,不厚道。小叔是读书人,怎么能被人指责品行不佳呢?我这是为小叔着想,为姆妈着想,可不能让宋家陷入不义呀。” 宋母被虞听悦说迷糊了:“哦,对对,我们是读书人家庭,是厚道人。你说得对。” 宋光伟嘴角抽搐,没有想到新嫂子是这个路数,和他撞型了。 “嫂子想得周全。我们去堂屋坐吧。” 虞听悦笑:“好啊,小叔从县城回来,带回来不少礼物吧?你给姆妈和爹买了什么?” 宋光伟瞪了她一眼,忙对宋母讨好地笑:“姆妈,你们送过来的生活费不够,而且县城的供销社和镇里相比,一模一样的东西要贵个几分几毛呢,我舍不得花。只是偶尔有同学请我们喝汽水。” “那同学爸妈都是当官的呢,手里有几个钱。我没办法,只能回请一二,钱就花得多了。等我考上大学,我就给姆妈和爹买身新衣服!” 虞听悦忍不住笑出声,这饼画的,还没有现代的老板画得大! 第29章继续守男德 荷包肉是最后被端上桌的。 在场人都眼珠不自觉地跟着荷包肉跑。 状似枕形,规整厚实,表面微微隆起,好像鼓鼓的荷包。 荷叶包裹的边缘自然收拢,形成褶皱。 虞听悦不由赞道:“好巧的手!” 十一月份早就没有新鲜的荷叶了,宋母用的荷叶是干荷叶,保留了荷叶独特的香气。 不仅如此,肉香、米香裹挟着香料辛香与豆豉酱香扑面而来。 宋母掀开荷叶,金黄油亮的荷包肉映入眼帘。 上层糯米裹着油脂泛光,下层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微微泛红,点缀香菇丁、笋干碎,引得人止不住地咽口水。 宋母直接拿了筷子分餐。 一半放进了宋父的碗里,另一半进了宋光伟的碗。 虞听悦难掩错愕,视线扫过宋砚河。 她想试试看荷包肉的味道,打算直接要宋砚河让给她,但没想到这菜连最小的宋小弟都没有份,更别说宋砚河了。 不过宋砚河已经不是原身,不会因为没吃到荷包肉感到不快。 虞听悦暗暗打开系统商城,问7474:「有没有荷包肉?」 在系统商城里的食物在味道和卫生上面有绝对的保证。 吃不到眼前的荷包肉,她可以直接花积分买啊。 可惜,眼前的数字刺痛了她的心。 「200积分?这也太贵了吧?就不能便宜一点?」 7474:「推荐一积分的景阳米饭、十斤菊芋等食物。 注意:请宿主不要贪图享乐。」 最后一句话提醒了虞听悦。 原来系统商城的定价是按照享乐程度定的! 如果是基本的温饱,商品就会便宜很多。 如果是讲究吃喝玩乐,那就贵多了。 她不过是想要提高一点生活水平,不说达到前世卡里的钱随便花的程度,至少也要想吃肉就能买来吃,想下馆子就下馆子,就这么难? “谢谢姆妈,姆妈做菜辛苦了!”饭桌上只有宋光伟愉悦的声音。 宋母笑得和春天的花一样灿烂:“快吃!在学校读书辛苦着呢,多吃点,要吃饱才能好好学习。” 宋父也一改严肃的样子,笑呵呵道:“光伟考了期末考试吗?成绩怎么样?” 宋光伟差点被饭噎住:“咳咳,老师还表扬我了呢,建议我不要读中专,去考高中,再考个好大学。” 宋父宋母笑得上下牙齿都露了出来。 宋父:“好好好,你好好学,不用担心学费生活费,我,还有你大哥,都会帮你的。” 宋母接话道:“光伟还不知道吧?你嫂子有孕了,也是一件喜事呢!” 此话一出,虞听悦和宋砚河面面相觑。 宋光伟笑:“这算不算双喜临门?” 宋小弟直接跳下凳子,走到虞听悦身边,盯着她的肚子看:“嫂子的肚子好平哦,你真的怀了吗?” 宋母一巴掌拍在宋小弟的头上:“快去吃饭!你天天看你嫂子的肚子当然看不出什么了,现在月份还小呢。” 虞听悦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最近不是在教室,就是在家里待着,没有和说闲话的婶子们凑一起,家里人对她的态度也如常。 她早就忘记这一出事了! 上次想和宋砚河聊聊的,结果因为自己口嗨,没有及时商量对策。 “爹,姆妈,误会了,她没有怀孕。”宋砚河说。 宋父:“误会?” “真的是误会,我是身体有点不舒服才干呕了一下,今天还来月经了。” 宋母沉着一张脸:“都两个多月的还没怀?我话都已经放出去了,这要是误会,我多丢脸啊。” 宋母对宋砚河说:“你努力了没?每天晚上都没声,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这回被饭噎到的是宋砚河。 “咳咳咳……” 虞听悦放下筷子,轻轻拍打宋砚河的背部:“姆妈,你还带听墙角的啊?” 宋母涨红了脸,此时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宋父不满:“孩子还在,说的什么话!” 宋砚河在桌子底下偷偷给虞听悦竖了一个大拇指。 * 待各自回了房间,虞听悦调侃道:“你晚上努力了没?要不要从今天开始努力?” 宋砚河无奈地强调:“我们是假结婚。而且才两个月左右就催生,也太心急了。以后他们还催,你就推托到我身上。” “你不怕他们说你‘不是想不想努力,是天赋有限,不能努力’?”虞听悦模仿宋母的语气。 宋砚河哈哈一笑:“你模仿得真像。” 很快又收了笑,像是才想起来宋母是他亲妈:“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不,在心里想想就算了,太刻薄了不好。” “我说实话就算刻薄了?”虞听悦装模作样叹气道,“诚实可是我最高尚的品德。” 说着,两人上了床。 天气渐凉,薄被已经不够用了。 前几天,宋砚河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床厚被子。 虞听悦伸手一摸,有点潮,被面还算干净,被里的棉絮却结了块。 虞听悦把被面拆洗一番,今天晾干了。 虞听悦做了衣裤,没法买棉絮换新被,只能将就着用,待日后再填充新棉絮。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只有一床厚被子,要怎么睡?” 宋砚河看向折成豆腐块的两床薄被:“你盖厚被子,我盖这两床薄被。” 虞听悦无语,她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还要继续守男德! 薄被也就两斤重,加起来才四斤,现在十几度的天气是够用了,等零度的时候,看他怎么睡! 他要是继续坚守男德…… 虞听悦在心里吐槽,面上却不显,关切道:“要是冷了可别强撑,感冒了就不好了,这里只有隔壁村有赤脚医生哦。” 第30章流言 “我身体很健康。”安静了一会儿,宋砚河才慢悠悠道。 “是吗?那可真棒呀。”虞听悦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 旋即,虞听悦眉梢上扬:“我有个主意,保证绝无后患,姆妈还有村里人都不会因为生孩子的事情来烦我们。” “说说看,”宋砚河调整了下睡姿,侧身面向虞听悦,“洗耳恭听。” 虞听悦轻咳两声,耳朵泛红:“象征性地搞出一点动静来,一分钟结束。” “……” 宋砚河平躺着,闭眼:“睡了。” 虞听悦掀开被子的一角,用手肘戳戳他的侧腰:“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吗?这比我说你‘不是想不想努力,是天赋有限,不能努力’更可信。” 宋砚河的呼吸变得平缓。 虞听悦轻哼:“男人,都一样!嘴上说得好听,要我推到你身上,要你留点证据就装睡。” 虞听悦说完还不解气,伸手拧了一把宋砚河侧腰上的肉,才翻身睡去。 黑暗中,宋砚河睁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假结婚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 虞听悦照例洗了碗才出门, 在去往教室的路上,每一个碰见她的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她,等她走过,还在她身后窃窃私语。 虞听悦主动打了声招呼:“婶子。” 对方笑容勉强:“去哪啊?” “去村小。” 此话一出,婶子的笑容更古怪了。 虞听悦不禁加快了脚步,猜测是不是周招娣的事情暴露了?她到哪里找地方安顿她呢? 平时要走上二三十分钟的路程,虞听悦硬是缩短了一半的时间抵达村小。 出乎意料的是,院子一片宁静。 未知的古怪让她汗毛竖起。 虞听悦刚走到教室门口,旁边陈老师的卧室开了一条缝隙。 “虞老师。”陈老师轻声喊她。 虞听悦正要凑近去听陈老师要说什么,还在想是不是菊芋吃完了,教室突然蹿出一道影子,抱住她就往教室里走。 是周招娣。 周招娣把疑惑的虞听悦放下来,闩上门,才说话:“虞老师,你……” 周招娣吞吞吐吐的,引得虞听悦着急起来。 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一个个全吞吞吐吐奇奇怪怪的! 周招娣咽了口唾沫:“虞老师,我能问个问题吗?” “你问。” “那我问了?” 虞听悦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我真的问了?虞老师,你为什么开扫盲班?我要听真话。” 虞听悦冷汗都要吓出来了,结果就这? “当然是想让更多女性识字,有机会的话,还能见见外面的世界。” 周招娣:“虞老师说真话,我信这是真话。但是……” 周招娣眼一闭,一口气说完:“有人说虞老师开扫盲班是为了光明正大和陈老师厮混而且还怀孕了!” 虞听悦一愣,长长地松了口气,竖起的汗毛也安安心心地软下来。 “就这啊?谁说的?” “就这?”周招娣瞪圆了眼睛。 周招娣自小就生活在白云村的话题中心里。 妇女们讨论完她家的事情后,总要以“可怜啊,这就是命运”结尾。 她不信命,所以跑了出来,但是哪里都没去过,听她大姑的儿媳妇的姐姐的表姐的老公的亲哥说了宋美村开女子扫盲班的事,才决定来宋美村。 她运气好,虞老师是个心善人,给她留下粮食,每天还有不同的故事听。 不到一周的时间,周招娣的面色就红润了起来。 所以,她很害怕虞老师因为陈老师解散扫盲班,更害怕虞老师的老公听说她水性杨花还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会一气之下打昏她。 就像她爹,腿瘫痪了,手还能动,有一把子力气,明知道姆妈有精神病,不能控制自己的言行,还是认为姆妈跑出去是为了找男人。 她不过是帮姆妈抓蝴蝶,也被抓着打了一顿。 那一天,邻居家里安安静静。 虞听悦揉揉周招娣枯黄的头发:“小人的闲言碎语,不必在意。继续上课吧。” 周招娣懵懵懂懂地意识到,这些流言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好。” 两人一起等其他学生到来。 日头渐渐升高,教室里依然只有两个人。 就连宋淑兰都没有来。 只有零零散散的小孩读书声传来。 周招娣有些不安:“虞老师,她们一定是信了那些流言!” 虞听悦面容平静:“不等了,我们开始上课。” 周招娣在虞听悦的影响下,抚平了不安的心,认真学习起来。 虞听悦讲故事讲到一半,门被猛地敲响。 虞听悦坐着没有动。 周招娣踟蹰着上前开了一条缝。 “虞老师呢?”一道焦急的声音响起。 周招娣让开身,虞听悦和门外的女孩打了个照面。 “刘小妹?” “虞老师,”刘小妹有点为难,她还挺喜欢脑子里有很多故事的虞老师的,“我姆妈要我偷偷来说一声,其他人家里都不让她们来上课了,因为……因为……” “因为我开扫盲班是为了光明正大和陈老师厮混而且还怀孕了?”虞听悦面无表情。 刘小妹的左脚差点踩在右脚上:“……对。” 第一次这么可怕的虞老师。 刘小妹发着抖,偷偷地想。 虞听悦勾起一边的嘴角:“太有意思了。” 问刘小妹:“你知道是谁最开始说这件事的吗?” “是田婶子。我姆妈跟田婶子关系不怎么样,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就打个招呼,没怎么聊过天,等她传开之后才传到姆妈的耳朵里。还没来得及和虞老师说一声,就……就传遍全村了。” “太有意思了。”虞听悦又重复了一遍。 周招娣和刘小妹对视了一眼,无端感觉气温降了好几度。 周招娣小心翼翼地说:“虞老师,要不你先回家看看吧,好好跟你老公解释解释。” 虞听悦:“坐,我们继续上课。” 两个女孩惊愕,又不干违背老师的话,乖乖坐下。 “人少了,凳子也够了,挺不错。先把今天的课上完再说。” 不错才怪。 虞听悦一共才十个学生,只要少一个,这间教室就要被宋大队长收回,扫盲班自然开不下去了。 可要是真不开下去,那不是坐实了流言吗? 第31章你在担心我? 下了课,虞听悦先回了家。 宋淑兰见到她,赶紧把她扯到角落里。 小声说:“嫂子,不是我不去,是……姆妈说要等大哥回来……” 虞听悦拍拍宋淑兰的手:“没事,你别担心。” 宋淑兰见虞听悦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强调道:“嫂子,我相信你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但是这流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亲眼见了一样,在我们这,不管真相怎么样,一律浸猪笼的!” “要不,嫂子你赶紧跑吧,我偷偷帮你把嫁妆带出来,你出去了就别回来了。” 虞听悦惊讶:“没有事实根据的话,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浸猪笼吗?” “我们这里太偏了,去一趟公安要走到天黑,所以都是大队长做主。” 虞听悦沉吟片刻,道:“你别担心,今天的课我晚点给你补上。” * 虞听悦一直等到中午下工的时间。 这个时候在路上走的人多,看热闹的人也多。 虞听悦按照宋淑兰给她画的简易版地图,径直走到田婶子家门前。 田婶子正在院子里摘菜叶子,一瞧见她,像老鼠见了猫,菜也不要了就往屋里跑。 得益于院门是开的,虞听悦三步并作两步,直接抓住田婶子的胳膊:“跑什么?” 虞听悦用余光瞥见不少脑袋在张望这里的动静,故意大声说话:“田婶子,你喜欢陈老师又不好意思说,要我替你说,结果人家陈老师是个品行端正的,不愿意和你拉拉扯扯。你伤心难过无所谓,但怎么能因为我知道你的心事就造谣呢?” 田婶子没想到虞听悦长着一张利嘴,直接颠倒黑白,一张黝黑的脸红了个透顶:“你你你你……” 虞听悦关切道:“田婶子,你放宽心,不就是被陈老师拒绝了嘛,你老公对你还是很好的,不要吃着碗里的看锅里的呀。” “你对陈老师笑得那么开心,明明就是你喜欢他,不对,是你们两情相悦!”田婶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门外的脑袋早已按捺不住,一不留神就凑得更近了,有两个和田婶子关系好的婶子已经走进来看戏了。 虞听悦再次抬高音量:“田婶子,你可不能凭白污蔑陈老师的清白呀,他躲着人走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跟你两情相悦呢?这话可不能再说了,小心你老公……” 虞听悦停顿了一下,田婶子的手抖得厉害。 “呀,田婶子,你老公来了,”虞听悦微笑着放开她,跟来人打招呼,“田叔,这么早就下工了?我正和田婶子说说心里话呢。” 田叔人不高,还没有田婶子高,但沉着一张脸,一句话都还没说,田婶子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虞听悦皱眉。 田叔:“你是哪个?” 一旁看戏的婶子帮忙答:“是会计宋家那个大的的媳妇。” 虞听悦在田叔的注视下,不适感非常强烈,好像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哦,宋砚河,砚河媳妇,怎么来我家?” 虞听悦压下不适感,道:“我和田婶子说说悄悄话呢,田叔就别问了。哎呀,太阳老高了,该吃午饭了,不用留我,家里有饭。” 虞听悦一边往外走,一边扭过头冲田婶子眨眨眼:“我会替田婶子保密的。” 虞听悦走出几十米才感觉背后那股毒蛇般的视线消失了。 她摸了一把后背,一手的冷汗。 一抬头,前方肃容的宋砚河大步向她走来。 虞听悦心一松,真正笑起来:“你怎么来了?怕我搞不定?我已经搞定和陈老师的流言了,不出两小时就能传遍全村。就是怀孕这事,只能你来了。” 宋砚河依然一脸严肃,抿着唇不说话,眉头直接拧成死结,周身气场沉得能压垮人的背。 “怎么了?” 宋砚河揉揉眉心:“你……你真是胆大啊。” 虞听悦笑得更开心了:“你在担心我?你是不是在担心我?你怕我吃亏,家也没回就往这边赶。你是第一个什么也不问什么都没说,直接相信我的人。” 虞听悦说出最后一句话后,自己反倒愣住了。 有一点点醋意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可以这么相信别的女人? 宋砚河没察觉到虞听悦的异样:“我担心你做什么?我是担心田婶子,我回了一趟家才听说这些事的。” “你说谎。”虞听悦指向宋砚河的手。 一手的灰和泥土。 宋砚河每次回家都会先洗手洗脚,就算渴得不行了也要先洗。 虞听悦从口袋里掏出帕子,踮起脚,擦去他刚刚蹭在眉心上的灰。 宋砚河用余光扫了一圈四周,轻声道:“我也是你做戏的一环?” 虞听悦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用另一只手抓住宋砚河的衣领:“下来点,我踮脚也很累的好不好?” 宋砚河听话得弯下一点腰。 “好了,”虞听悦把脏了的手帕塞进宋砚河的裤口袋里,“你洗干净了再还给我。” 两人并肩往回走。 身后,几个婶子围在一块吃瓜。 “小两口感情好着呢,也不知道谁缺德说砚河媳妇喜欢陈老师?” “对啊,砚河媳妇图什么都不可能图陈老师嘛。” “就是,就陈老师那个冬瓜脸,我都看不上,怎么比得多宋砚河的脸哟。” “而且身材也很好,肯定有劲!” “咦!” 几人笑开了,心满意足地回去做饭。 只剩田家一片死寂。 “当家的,我……你别听砚河媳妇胡说,我嫁给你二十多年,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吗?”田婶子牙齿打颤,勉强说完一句话。 田叔什么也没说,随手拿一根小木棍要田婶子咬住,抄起一根木柴就往她身在砸。 “啪啪啪” 一声呜咽声都未溢出,但左邻右舍皆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田家的小孩含着泪躲进厨房做饭,等着爹和姆妈玩完游戏。 第32章伤 “木炭出窑了!” 虞听悦猛地站起来:“我跟你去看看!” “别着急,我让他们筛除碎渣和未完全碳化的木柴,挑选合格的木炭出来。不合格的就留下分一分,自家用。”宋大队长特意从土窑赶过来告知虞听悦。 “正好明天初一,我带上木炭去集市试试。” “好,我叫上我媳妇和老王老万,你们一起去。定价的话,”宋大队长略一停顿,“在县城煤炭的零售价约五分钱一斤,比木炭便宜,但煤炭供应更紧张,而且需凭票购买。镇上柴火一分钱一斤,县城则要两分钱。我打算跟供销社申请把木炭定在两分钱一斤,不收票。你觉得怎么样?” 虞听悦只在乎木炭有没有被卖出去:“宋大队长的决定当然是好的。” 两分钱一斤,要有十元才有一次加持奖励,也就是要卖出五百斤才行,出一次炭都不一定有五百斤呢! 果然就没有容易的任务。 虞听悦和宋大队长到达土窑时,青壮年们已经把木炭全部清理出来了。 “宋大队长,我估摸着木炭有三百多将近四百斤,总共放了一千斤左右的木材进去,这个成功率会不会太低了?”老万脸上写满忧愁。 虞听悦也有些惊讶,没有想到成功率太低才是木炭没有推广开来的主要原因。 “宋大队长,就是这个成功率还是可以的,而且木炭比木柴耐烧,一个月木柴的用量是木炭用量的四到五倍。至于提高成功率,对我们增加收入也是有好处的,给我点时间,我再想办法优化一下。” 宋大队长却笑道:“这还是第一次烧制呢,成功就不错了,压力不用太大,我们村是一个整体,我们一起扛。” 虞听悦愉悦的心情在看到田婶子来家里做客时,消失了。 田婶子头发梳得整齐,笑容和善,嘴角乌青,却让笑容变得怪异。 “砚河媳妇,是我这个长辈没有做好,胡乱说话编排,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这些礼物你收下,希望你能原谅我。”田婶子提着一篮子鸡蛋递给虞听悦。 虞听悦站着没有动,视线扫过在场的宋母和宋光伟。 宋母的眼睛紧紧盯着鸡蛋,生怕她“脑子不清醒”,拒绝了。 宋光伟脸上似笑非笑,不清楚在想什么。 田婶子见她迟迟没有动,扯过她的手,强行把篮子塞给虞听悦。 虞听悦怕鸡蛋碎掉,只好接过来,却无意间瞥见田婶子因为伸长手臂的动作,衣袖往上跑,露出了淤青。 虞听悦一把按住田婶子收回的手:“谁干的?” 这下,田婶子连基本的微笑都维持不住了:“什么?砚河媳妇,这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晚上没有点灯,就摔了,是摔的。” 田婶子没有说谎的经验,反复强调“ 是摔的”反而更可疑。 虞听悦的心脏像是被一根针狠狠戳痛了一下:“因为我说的那些话,是吗?” 虞听悦有点后悔。 她不在意流言,她知道宋砚河也不在意这些流言,所以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反击过去,而不是用清者自清的高尚品德感化他人。 她毫无顾忌地把流言推脱到田婶子身上,却没有想过在这个封闭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女性会怎么样。 “我真是摔的,看来我晚上还是少喝点水,少起夜。”田婶子张大嘴笑起来,扯痛了嘴角的伤。 宋光伟撇撇嘴:“嫂子,你还是少和水性杨花的女人走得太近吧?虽然大哥不介意,但你也要自我约束才对。” 宋光伟说的是昨晚的饭桌上,提到流言,宋父宋母很不高兴,让宋砚河管管虞听悦。 宋砚河却说:“她是个成年人,有自己判断是非的能力,不需要我来管教,她自己会处理好。” 田婶子垂下头,擅长八卦的嘴紧紧闭着。 虞听悦讥笑:“宋光伟,是学校教你来管嫂子的事情吗?” 宋母听到这话,立马不满意了:“砚河媳妇,你这什么态度?我们光伟是读书人,他大哥又没有读过书,没有什么见识,这就需要光伟时刻提醒,免得拖了读书人的后腿。” 田婶子手足无措:“哎呀,好好说话,好好说话。别因为我闹了矛盾。礼我送到了,我这就走了。” “等等!”虞听悦下意识抓住她的胳膊,拦下她。 “嘶。”田婶子疼得龇牙咧嘴。 虞听悦神色骤冷:“我跟你走,去找田叔。” 田婶子挣脱虞听悦:“我没事,你收到道歉和礼物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找我老公?还是我老公教我,要跟你道歉的,不然我也不会来。你看你原谅我了,说明我老公说的是对的。” 虞听悦的呼吸凝滞在胸腔,一时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还要夸田叔打你打得好吗?” 宋父宋母说的管教不会就是这种“管教”吧?虞听悦真是开了眼界了。 虞听悦觉得这是一个大问题,必须要宋大队长来干预才行。 而且,女子扫盲班该扩招了,应该覆盖全年龄阶段的女性。 虽然这只是一本小说,但是在她眼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个正在吸收愚昧的思想和生活在痛苦的家庭的女性。 田婶子捂住嘴角的伤:“砚河媳妇,你田叔忙着呢,怕是没空见你。我要回去做饭了,我先走了。” 这次虞听悦没拦着。 宋母见人走了,奇道:“你管别人家是干什么?人家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看,人家也不乐意,让你插手。” 宋光伟鼓了鼓脸颊:“嫂子在外人面前一点都不给我面子,我好难过。” 宋母一下就把田婶子的事情抛至脑后:“砚河媳妇确实不应该把家丑暴露在田婶子面前。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都要注意。” 宋光伟对宋母轻飘飘的批评不满意,添油加醋道:“姆妈,我读的书是不比嫂子多,但是我以后可是要考大学的,我未来就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可是嫂子在外人面前给我一下面子……” 虞听悦嗤笑一声:“等你先考上大学再说吧。” 第33章异类 十年后才恢复高考,这期间,只能通过推荐成为工农兵大学生。 这其中的关窍,宋光伟能不能拿到推荐名额还不一定呢。 现在就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未来村里唯一的大学生,真是不怕牛皮吹到天上去了。 宋光伟当即泪花就在眼眶里打转:“姆妈,嫂子这是看不起我吗?” 宋母瞪了虞听悦一眼,对着宋光伟秒变脸,心疼得不得了:“光伟,你嫂子是嫉妒你呢,嫉妒你成绩好,被老师看中,能考上大学。” 虞听悦听到这句话就来劲了:“宋光伟,你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宋光伟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嫂子指的是什么?” 虞听悦凑近宋光伟的耳朵,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量说:“到底是学校提前放假,还是学校不让你去上学了?想要我替你保守秘密,最好把狐狸尾巴藏好一点。” 宋光伟脸色煞白,瞳孔猛地收缩,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宋母担心极了:“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学习太累了吧?今天就不要看书了,早点休息。” 宋光伟过了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姆妈,我没事。” 又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对虞听悦说:“谢谢嫂子关心我,我在学校挺好的,过了年就去学校了。” 虞听悦不过是用含糊的话试探了一下,没想到真的说中了。 看来县城中学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跟她一样,学校被迫关门,一夜之间,学生都没有书读了。 不过这与她无关。 虞听悦出门立刻就去找宋大队长。 在路上碰见宋家的小萝卜头。 “我爹在山上,那里好暖和的,但是我姆妈不让我去。” 何止是暖和,在烧制的时候,那土窑可烫手了。 就怕小孩在那里玩,大人没注意,就烫伤了,或者掉进了出烟口。 “回家去吧,家里暖和。”虞听悦笑笑。 小萝卜头嬉笑着跑开了:“我不冷,我要在外面玩。” 虞听悦最后是在陈老师那里找到宋大队长的。 虞听悦:“宋大队长?” 陈老师正好送宋大队长出来。 他看见虞听悦,连忙退后了两步,缩回了房间。 “咔嗒” 门被拴上了。 虞听悦能理解陈老师在经历这些流言蜚语之后,更加不想和除了学生以外的人交流了。 每次到了虞听悦来上课的时间,他都会躲在屋里,连厕所都不出来上了,就为了躲开她。 “宋大队长有事找陈老师啊?”虞听悦问。 “我正要找你呢,我们去教室里聊。”宋大队长直接把扫盲班的教室门推开。 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虞听悦一边给周招娣使眼色,一边跟上去解释:“这是我学生,学习很刻苦,想在这里多学习一会再回家。” 宋大队长挥挥手,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 周招娣主动出去,把空间让给了两人。 宋大队长神情严肃:“砚河媳妇,我仔细查了一下这个流言。虽然怀孕这件事是你姆妈误会了,但最后传成……那样,除了田婶子的说法,还有老张在其中掺了一脚。” 虞听悦不是很惊讶:“流言泛滥,不过是因为娱乐活动太少了,一点点事情就被放大、传开,每人添进去一点点东西,最后就变得面目全非了。” “难为您费心查了流言的源头。” 宋大队长微微摇头:“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不能任由乱七八糟的帽子随便扣在任何一个村民的头上。” 虞听悦:“这件事就告一段落吧,我来找您,是想说另一件事。” 虞听悦慎重地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听说宋美村对待出轨的女人都是直接浸猪笼,没有上报公安就自行处置了,这是为什么?” 宋大队长胸膛起伏,明显是气的:“有人说到你耳朵里去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事确实存在,上一次浸猪笼还是我二十几岁的时候,那个时候我还不是大队长,没有办法阻止。你是不知道,人虽然关进了猪笼里,但是围观的男人可以在不打开猪笼的情况下,随便怎么玩弄。” 虞听悦惊得直接后退了半步,发尾随之晃动,眼底翻涌着惊涛。 她从前只听说过浸猪笼很可怕,但是没想到…… 宋大队长保证道:“但是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国家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既然如此,现在有一个和浸猪笼一样恶劣的行为,宋大队长愿意阻止吗?” “怎么回事?” “这件事的根源在我,”虞听悦有点难以启齿,“如果不是我直接找上门和田婶子说了一通……” 宋大队长用平静的眼神望着她:“你慢慢说。” “田叔打了田婶子,她手上脸上都是伤!不知道还有多少伤的衣服遮盖住。而且看样子,田婶子早就习惯了。宋大队长,你去拦一拦吧,把田叔教训一顿,或者干脆直接让他们离婚!” “砚河媳妇,这……这是家事呀,我管不着的。”宋大队长面露难堪。 虞听悦敏锐地察觉到:“您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砚河媳妇,真不是我不想管,没出人命的事,我不好管。现在情况比以前好多了,打女人的男人少了很多,虽然女人比不上男人有力气,但也一样要去田里干活,在家庭里可有地位了。” “砚河媳妇,听我句劝,你也不要插手。你嫁到了我们村,就要适应这里的生活,而不是想着去改变什么。老张那件事也是一样,如果当时你愿意说点好听的话,退一步,不就没有这回事了吗?不仅没有奇怪的流言,田婶子也不会被打。” 虞听悦被这些话恶心到了,上辈子的饭就要吐了出来。 宋大队长却越说越觉得自己正确:“你好好想想吧。” 虞听悦穿到这本小说里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异类。 不对,她还有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同类,宋砚河。 第34章第三只耳朵 虞听悦去田里找宋砚河。 他在翻耕土地,打碎土块,清理杂草和秸秆,为来年春耕做准备。 虞听悦的耳边充斥着宋大队长苦口婆心的话。 “砚河媳妇,你要学会和自己不喜欢的人交际,就像老张,你不喜欢他说话的方式,可以,但是不要轻易地表现出来,大家都是一个村的,我愿意看在宋砚河和你出的主意的面子上,帮你一把,但不代表其他人会记得你的好。所以,不要在人际交往中落下话柄。” 一具完美的身体闯进虞听悦的视线。 天气渐凉,在田里干活久了反倒热出一身汗,宋砚河脱去外套,只穿着一件背心,在田里忙碌着。 他浑身肌肉紧实饱满,在太阳的照射下一块块鼓胀着。 他挥动锄头砸向石块时,臂膀与脊背的线条如刀刻般硬朗,每一次发力都迸发着蓬勃的力量感。 脖颈上的汗珠一颗颗地滚落,如果这些汗在别人身上,虞听悦只会狠狠地皱眉,像是闻见了浓烈的汗臭味。 但对象是宋砚河,虞听悦眼也不眨地盯着看,直勾勾地,生怕自己错过什么细节。 她有些后悔,之前怎么没有来田里看宋砚河干活呢? 宋砚河突然感觉一种侵略性的视线在他的身体上来回打转。 抬头一看,田埂上立着虞听悦:“你怎么过来了?” 宋砚河被看得略微有些不自在,丢下锄头,走到一旁,拿起布块擦干汗水,穿上衣服。 虞听悦撇撇嘴,小声嘟囔:“小气。” 宋砚河没听清,但他看出虞听悦脸上写满不悦:“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虞听悦像倒豆子一样,哐哐哐说了一通。 不仅说了宋大队长的态度,自己的纠结,还说了自己的身份。 宋砚河脸上的狐疑却越来越多:“你怎么光张嘴不出声?” 虞听悦一惊:“我说了这么一大堆,你一点都没有听到吗?” 宋砚河发觉不对,两个人的距离也就一米远,只要正常说话,他都能够听清,不至于前面一大段能听清,后面直接消音了。 「警告:禁止宿主透露自身来历,易被本世界清理。」 随着7474而来的是一阵头痛。 “你怎么了?喂!你听得到吗?醒醒!” 虞听悦伴随着宋砚河焦急的声音,陷入沉睡。 当虞听悦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被柔和的蓝光包裹着,整个人在空中悬浮,完全不受重力的影响。 虞听悦尝试动动四肢,触碰蓝光,大喊:“7474?” 柔和的蓝光慢慢收紧,团成一团,声音清晰,不像平时的机械声,反而软乎乎的:“因宿主引起该世界意识的注意,7474临时安排宿主进入中转站。” “什么东西?中转站?”虞听悦想敲敲脑袋里的浆糊,柔和的蓝光挡住了她的手。 “我不能透露自己的来历,但你的来历也很奇怪吧?你不怕被这个世界的意识注意到吗?” 7474冷哼一声:“我是比这个世界更高级的存在。” 虞听悦:“哦,所以你在这个世界里躲躲藏藏的。” 7474软萌萌的声音有些恼怒:“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如果不是为了救你,我也不会丢失掉很多能量,需要依靠你完成任务恢复能量。” “你是有实体的系统吗?”虞听悦好奇地摸摸眼前的蓝色团子。 手却直接穿过了蓝色团子。 7474警惕道:“你摸我干什么?” 7474不情不愿地补充说:“你现在是灵魂体,摸不到我。” 虞听悦低头观察自己,却看不到自己的脸。 “我的脸是虞听悦还是虞悦的?” 虽然看不到蓝色团子的表情,但虞听悦明显感觉到7474翻了个白眼。 “我不好奇你是虞听悦还是虞悦,你该醒了。” 虞听悦眼前一黑,突然恢复了对外界的感知,听到了远处的声音。 “李卫生员,你说她只是睡着了?”宋砚河严重怀疑李卫生员的水平。 虞听悦明明是突然捂着脑袋昏倒的,瞬间失去知觉。 他迅速抱起她,赶到隔壁白云村的卫生室。 李卫生员就是那个擅长做活血化瘀的药酒的赤脚医生。 没有正经读过书,更别说去医学院学习过。 虞听悦拿到了身体的控制权,缓缓睁开双眼。 她躺在一张窄小的床上。 被子还算干净。 虞听悦慢慢直起身,宋砚河注意到这里的动静,放下李卫生员,扶她坐起来。 “你怎么样?” 宋砚河的眼神里充满关切,虞听悦有一瞬间恍惚,好像自己回到了十四岁,刚刚被妈妈把教育的责任转移到小叔身上。 “我是谁?”宋砚河皱眉。 虞听悦伸手抚平他的眉头,一字一顿念出了他的名字:“宋,砚,河。” 宋砚河好像还不放心,又问:“你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 “我叫虞……”虞听悦突然收声,摸宋砚河眉头的手落到他的肩膀上,猛地一推。 “我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宋砚河狐疑地盯着她的脸,在虞听悦的再三催促下,才和李卫生员道别。 虞听悦偷偷松了口气。 她差点就要把名字说出去了!无论是虞听悦还是虞悦,她都不想让宋砚河知道。 一个能够不借助富了六代的宋家的背景,从头打造自己公司的宋砚河,智商不可能低。 一旦知道她的名字,联想到他自己,很容易怀疑虞听悦是跟他一样的情况。 天光渐暗,差不多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能走吗?” 虞听悦秒变虚弱,手扶额头:“我头还有些痛,脚也有点软。” 宋砚河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后,大步往前走:“爱说谎话的人会长第三只耳朵哦。” “是吗?”虞听悦笑着跟上去,“那我就把第三只耳朵放进你的心里,听听你的心声,这样就能知道,你的心脏什么时候因为我而跳动。” 宋砚河不由自主地加快步伐。 虞听悦落后几步,距离渐渐拉长。 太阳远远坠下,余下淡淡的金黄色的光,染亮了前方男人的肩头,仿佛为他披上一道温暖的光晕。 好像某个小说改编剧里的场景。 “宋砚河!” 宋砚河没有回头:“嗯。” “宋砚河!” “嗯。” “宋砚河!” “嗯?你要说什么?”宋砚河终于停下脚步,等她走过来。 虞听悦唇角高高扬起,笑意从眼底漫溢:“我早就想这么叫了。” 虞听悦说了句改编剧里的台词。 她早就想这么叫了,不是“小叔”,而是“宋砚河”。 第35章扫除文盲一人 等虞听悦和宋砚河回到家,天已经黑透了。 宋母听到声响,难得没有骂人:“小妹给你们温了饭菜,在锅里,记得刷碗。” “李卫生员怎么说?身体还好吗?适不适合怀孕?”宋母语出惊人。 虞听悦扯扯嘴角,难怪宋砚河耽误了今天的伙计,没有工分,宋母都不骂人,原来是关心更重要的事情。 宋砚河点上煤油灯:“她休息几天就好了。姆妈,你去歇着吧,这里我来就好。” 宋光伟和宋淑兰的房间门开了。 宋淑兰在微弱的灯光下打量了虞听悦两圈。 虞听悦主动说:“我没事,让你担心了,今天的活计都落到你头上了,真不好意思。” 虞听悦在暗处牵过宋淑兰的手,在她手里放了一小把糖果。 系统新功能——背包,确实是空间,但限制很多,只能放从系统商城中买下的东西。 而且一个格子只能放一种物品。 虞听悦就把哄小孩的糖果放进去了,随取随用。 宋淑兰目露惊讶,手上就要推拒:“我顺手就做了,嫂子先养好身体吧。” 虞听悦手用力一压,强力让她收下,率先进了厨房。 她早就饿了。 宋母摆摆手:“行了,都去睡吧。” 灶台已经熄了火,只有一点余温。 虞听悦掀开锅盖,放着两碗米饭。 宋淑兰很细心,每样菜都夹了一点放在饭上。 宋砚河搬来两个板凳,把煤油灯放在灶台上,两人就着微弱的灯光,低头默默吃饭。 宋砚河三两口吃完,在等虞听悦吃完的时间里,他想了想,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成长轨迹,他们的思维方式摆脱不了环境的影响,有宋大队长类似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但宋大队长的进步之处就在于,他愿意改变一点点,而在他的下一代,下下一代,之后的每一代,都能够改变一点点,就不会再出现把唯一的读书的机会留给男性,只惩罚出轨的女性,对家暴视而不见等情形。” “改变很难,你可以慢慢来,我相信你可以。” 虞听悦眼眶泛红,把自己的脸藏进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我知道了。” 宋砚河突然笑:“你怎么不嫌弃我‘爱说教’了?” 虞听悦沉默一会,才说:“我知道你说的这些道理,但我从接触宋大队长以来,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忠厚老实且开明的人,他愿意相信我,支持我做出木炭,不知不觉间,我对他多了几分敬重。” “但我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立即打醒了我,我现在不是在……城市里,而是在封闭的小乡村。” 虞听悦垂下头,是散发出浓烈的失落感。 宋砚河:“现在你想怎么做?你要帮助田婶子吗?” 虞听悦:“我已经有一个想法了,但还没想好。” “好,等你想好了,就放手去做。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虞听悦抬起头,凑近宋砚河的脸。 宋砚河下一意识往后躲:“怎么了?” 虞听悦调皮地眨眨眼:“你怎么说话一套一套的,感觉不像是没有读过书的庄稼人呀?” 虞听悦再次凑近宋砚河的脸,势必要看清宋砚河惊慌的表情。 宋砚河一脸镇定:“看来虞老师的教学成果很不错。” 「额外任务:推广基础教育之扫除文盲。 完成情况:扫除文盲1人。 已获得五积分,请宿主再接再厉!」 虞听悦欣喜得几乎要跳起来。 终于拉动这个任务的进度条了! 这是宋砚河第一次喊她“虞老师”。 原来之前迟迟不把宋砚河算作非文盲,不是因为7474没有检测到他的学识,而是因为他没有认为她是老师! 虞听悦全身的肌肉都舒展开来,对扫盲班的前景更有信心了。 宋砚河疑惑虞听悦怎么突然神清气爽起来,就因为夸她教学成果很不错? 宋砚河微微一笑,有人肯定自己的努力,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而且更容易坚定自己的信心,望这个方向走下去。 宋砚河很佩服不为利益(指的是虞听悦不收工资不收学费),只为理想(其实是为了积分)的虞听悦。 他见惯了为了利益反目成仇的亲友。 尤其是宋家,六代积累下来的不止有财富,还有众多血脉相连的亲戚。 这其中的龌龊不少。 当年他年轻气盛,觉得自己不需要争,干脆全部放手,自己去外面闯。 宋砚河闯出来了,他以为纷争就此结束。 可事实上,他们更加确定他是劲敌,偷偷利用宋家人脉打压他的公司。 宋砚河果断放弃掉自己之前的想法,他按照他们的思维逻辑,回到了宋家,争下了一部分。 他累于心计,厌恶这样的自己,只有在侄女面前才能放松一二。 就算是老师叫家长,他也是极乐意去的。 * 第二天早上,宋砚河刚刚转醒,虞听悦早就坐在床边,不知坐了多久。 虞听悦见他醒来,眼睛亮晶晶的,也不管宋砚河现在清醒了没有,道:“宋砚河,我想到了。” “要想改变这里女性地位低下的问题,从教育上改变见效慢,但我又想现在就改变,哪怕只有一点点。而女性地位低下的根源,在于经济!” 宋砚河被吓了一跳,什么礼仪都顾不得了,立刻捂住她的嘴。 他压低声音说:“祸从口出,现在是计划经济,又是敏感时期,怎么想到改变经济呢?” 虞听悦“唔唔”两声,嘴唇在宋砚河手里乱动,示意自己要说话。 宋砚河像是触电了一般,缩回了手。 “小点声说。”宋砚河提醒道。 第36章去集市 “我想说服宋大队长出面召集妇女一同制作衣服,最好能拿下镇上的工厂工作服的订单。” 宋砚河质疑道:“如果你要承接工厂统一的工作服,怎么保证所有的妇女做出来的衣服都是一致的?” 虞听悦:“我会尽量设计成容易手工制作的工作服,虽然比不上机器,但只要认真学,远看看不出差别就行了。” “你会设计服装?”宋砚河瞬间抓住重点。 虞听悦含含糊糊应道:“我是在资本家大小姐身边长大,妈妈想让我继续照顾大小姐,所以让我学了一点缝制衣服。她是什么家庭?我只见识了指甲盖那么一点点,对这里的人来说就足够用了。” “而且我的重点不在于挣钱,而在于让更多人认识到女性的经济价值,这样,他们的家庭就不会让工作以外的事情干扰女性。” 宋砚河:“好,我陪你一起去找宋大队长。” 虞听悦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昨天和宋大队长不欢而散,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宋大队长,有熟悉的人陪着,心里的底气更足。 还没等虞听悦去找宋大队长,宋大队长家的小萝卜头敲响了宋家的院门。 “姐姐,姐姐!” 虞听悦放下粥碗:“怎么了?吃早饭了吗?” 宋父宋母一脸和蔼。 宋父:“砚河媳妇,给元宝盛碗粥。” 宋母:“哟,元宝来啦。” 宋淑兰脸上有淡淡的笑意。 就连小霸王宋小弟都放下碗筷,蹬蹬蹬跑到宋元宝身边,牵着他的手:“元宝哥哥。” 宋光伟招招手,示意宋元宝坐到他旁边去。 虞听悦一边起身去锅里盛粥,一边在心里吐槽,这是真喜欢小孩子,还是喜欢大队长家的小孩子? 宋元宝站在门口没有动,脸蛋红扑扑的:“叔叔婶婶,哥哥姐姐,还有弟弟,唔,是爹叫我来找姐姐的,他说今天是集市,要早点去哦。” 虞听悦往口袋里一摸,凭空出现一颗糖果,塞到宋元宝手里:“你跟你爹说,我会去的。” 宋元宝胡乱点点头,慢慢往回走,眼珠子直盯着手里的糖不动。 宋小弟不干了,扯开嗓子就嚎:“呜呜,我没有糖——” 眼睛却偷偷瞄虞听悦的表情。 宋母最疼爱的两个人,一个是读书的宋光伟,一个是年纪最小的宋小弟。 一见宋小弟哭就心疼得不行。 “砚河媳妇,你有糖果怎么能不给弟弟吃呢?你不会都给外人吃了吧?”宋元宝一离开视线内,宋母立刻变了脸。 宋淑兰垂下头,几乎要把脸埋进碗里,不参与任何纷争。 宋母:“你哪儿来的糖?你花的钱还不是我们家的?赶紧交出来!” 宋光伟饶有兴致,插嘴道:“姆妈,我就算了,弟弟还是小孩呢,哪有小孩不爱吃糖的,嫂子已经是我们家的人了,给弟弟买糖吃不是很正常吗?姆妈去大哥屋里找找就是了。” 虞听悦谁也没理,端起粥碗一口吃完,才说:“姆妈,爹,宋大队长安排我去干活,我就先走了。” 虞听悦和宋砚河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宋砚河轻轻点头。 虞听悦出门之前,不仅没有给糖果,还顺手撸了一把宋小弟的头:“只有听话的小孩才有糖果吃。”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宋砚河扫尾了。 虞听悦不想把精力放在这些既无端又无聊的争论上,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 宋大队长要呆在村里,不能轻易离开,但木炭的事情也很重要,特意让他老婆宋婶子,加上老王老万,陪虞听悦一起去集市。 “尤其是你,砚河媳妇,千万不要冲动,和气生财。这次我们就去试试水,只要价值相等的物品都可以换。”宋大队长语重心长。 虞听悦点头应了,看似已经把昨天的事翻过了篇。 宋婶子是个偏瘦的女人,不高,留着一头短发,笑容亲切,眼睛炯炯有神。 “砚河媳妇,今天我就听你安排了。” 虞听悦感激地点点头。 她明白,宋婶子是故意做出低姿态给老王和老万看的,以防两人按照辈分打压她。 虽然她有办法解决,但宋婶子的话能够规避掉很多麻烦。 老王笑容谄媚:“是啊,砚河媳妇,我们都听你的。” 虞听悦心里有些不舒服。 老王明明和老张走得很近,现在却一副任她安排的样子。 老万不说话,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四人每人担了两筐木炭,大约六十斤,往集市走去。 路上,其余三人对六十斤的重量根本不放在眼里,步伐稳当,还有心情聊聊天。 只有虞听悦,担过最重的就只有四十斤左右的肥料,所以走得艰难,摇摇晃晃的。 宋婶子看不下去:“砚河媳妇,你分一点给我们几个,照你这个速度,耽误集市的时间就不好了。” 虞听悦松了口气。 就算宋婶子不说,她也要坚持不住了。 最后她只剩下二十斤,其他由老王老万分了。 “砚河媳妇不愧是城里来的,细皮嫩肉的。”老王嘟囔了一句。 宋婶子眼一横:“说什么呢!让你担你就担,早点去集市才是最重要的。” 老王露出讨好的笑容:“不是不是,宋姐,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城里人就是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我们肩膀上都是茧子。” 宋婶子更凶了:“什么城里人农村人,大家都是人,砚河媳妇就是我们宋美村的人,你不要搞分化。” 老王连连点头称是。 “是我说错话了,我就是嘴笨,砚河媳妇,你不要介意。” 虞听悦微微一笑,把担子放下:“什么?王叔要帮我再担二十斤?王叔你人真是太好了,谢谢啊。” 老王脸色不佳:“行。” * 这回到集市比较早,明显比虞听悦上次来的时候热闹多了。 宋婶子先带着他们去跟白云村的马大队长打了个招呼。 大家都是邻村的,而且宋大队长去镇里上思想课或者开会时,都会碰见马大队长,两人也就熟络起来。 宋婶子把来意一说,马大队长来了兴趣,抽出木炭翻看。 第37章金牌销售 马大队长:“质量不错嘛,你们怎么卖的?要是价格合适,我们可以和你们换一点。” 宋婶子看向虞听悦。 虞听悦上前一步,道:“马大队长,我们乡里乡亲的,绝不会坑害你,都是赚点辛苦钱,你看我们担担子过来需要人力和时间,更别说,要花上好几天时间才能做成一批木炭,都是成本价,两分钱一斤。” 马大队长笑容不变,却把木炭放下了:“还是柴火好啊。” 虞听悦唇角弯成标准的商业弧度:“别看木炭和木柴相比要花钱,木炭比木柴更耐烧,在冬天取暖也很方便,烟比木柴小很多。” 虞听悦话锋一转:“当然,村里最多的就是山,最不缺的就是木柴,相比起接受我们刚刚出炉的产品,确实按照以前的过冬取暖的方式更可靠。这样吧,马大队长,我私人给你留十斤木炭,您先用用看。” 虞听悦扫了一圈宋婶子和老王老万,小声说:“您可别告诉宋大队长啊,不然他定要说我了。” 马大队长哈哈笑:“我给你们安排个好地方。” 马大队长规划在村前平地上规划了一条道路,集市的摊位就分布在道路的两旁。 越往里走,交换的欲望就会降低,因为在前面的摊位就已经交换到所需要的物资了。 马大队长把他们安排在开头的左边第七个摊位。 确实是个好地方,大家进来就能看见他们。 虞听悦招呼老王老万把竹筐摆好,取出几根卖相好的木炭摆在最上头,教他们吆喝。 “吆喝还要教?不就是喊‘木炭’,让他们知道我们这里有木炭不就好了?”老王疑惑。 老万站在一旁抠手指。 宋婶子支持虞听悦:“你说要怎么吆喝?” 虞听悦直接大声喊:“木炭一烧红通通,做饭烧水快如风!耐烧经用不浪费,家家都夸好过冬!” “瞧瞧这木炭,块大又干松!烧得久,灰还少!” 高昂的嗓音直接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但大家都在观望。 虞听悦转头对三人说:“就这么喊。” 宋婶子率先跟着喊起来:“瞧瞧这木炭,块大又干松!烧得久,灰还少!” 虞听悦冲宋婶子竖了个大拇指。 老王见状,只好跟着喊起来。 老万从抠手指变成了咬指甲。 虞听悦没有为难他:“你就负责换算价格,所有等价的物品都可以换。” 老万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好,好的。” 很快就有人走上前来。 来人穿的衣服只有一个不太显眼的补丁,看样子家境不错,而且打补丁的人很细心。 没等来人开口,虞听悦先问:“大哥的补丁是家里人给打的?” 来人一愣:“啊?哦,是。” 虞听悦猛夸:“选布、剪裁、缝制,都是上佳,真细致。大哥,可以介绍嫂子认识一下吗?” 来人:“我……是来看木炭的,不是卖人的。” “大哥,”虞听悦嘴角抽搐,“买卖人犯法,我是遵纪守法的良民。” 宋婶子笑着解围:“小伙子,她是看上你媳妇的针法了,想讨教一番呢。” 来人挠挠头,憨笑:“我媳妇对我很好,但她从来不在显眼的地方打补丁,这还是我特意要求她这么打的。” 懂了,俗称撒狗粮、秀恩爱。 “我姓马,马大队长是我二伯,”马大哥指着木炭问:“你们是怎么卖的?我在镇里县城都没有见过这东西,镇上比我们这里还不如,烧柴火都要花钱呢!县里用的煤是“”极好用的,可惜又要钱又要票的,我就买过一回。” 虞听悦心道,大单就在眼前了! “大哥平时在家生火做饭、冬天取暖,都需要囤柴火吧?一个月下来就得用一千斤往上了,但是木炭不同了!您看我这木炭,全是用结实耐烧的硬木烧制的,一块能烧好久,火力还特别旺,做饭省时间,一个月下来才三百来斤,是不是比木柴更划算?而且燃烧的时候没什么烟,不会熏得人直咳嗽,烧完的灰也少,清理的时候一簸箕就干净了,省时又省力!生火做饭、冬天取暖都特省心。您买两斤回去试试,不好用您随时来找我!” 马大哥被虞听悦一套一套的说辞弄得晕乎乎的:“一千斤比三百斤多太多了吧!” 虞听悦重重点头:“就是啊!你很会抓重点诶,数学很好吧?很划算的啦!” 几个听到虞听悦的说辞,围了上来。 有婶子问:“要用什么换?” 不用虞听悦说,宋婶子和老王争先恐后地回。 “什么东西都换!等价值就行。” “两分钱一斤!” 围观者纷纷用看傻子的眼神看马大哥。 “两分钱可以买一个玉米饼,一个月下来了能买三百个玉米饼,能吃上一两个月了!”蓝衣婶子提醒道。 虞听悦立马说:“婶子是个会算账的!想必家里家外都由您一把抓,佩服佩服!玉米饼确实顶饱,可账不能只算买饼的钱。您想想,您家在哪吭哧吭哧砍那一个月一千斤柴火,得流多少汗、磨多少水泡?那功夫要是省下来,去挖点野菜、做点衣服,别说三百个玉米饼,六百个都能换回来啦!” “马大哥一看就是明白人,这木炭看着贵几分,可算上省下的力气、省下的时间、省下的健康、省下的打扫功夫,那是大大地划算!冬天取暖做饭,图的就是个省心省力又暖和干净不是?” 虞听悦越说越上头,扭头对围观者说:“您几位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王叔喊这价,那是真材实料硬木炭的良心价!大家伙起早贪黑就为了这木炭。天儿眼看就要冷了,囤点好炭,舒舒服服过冬多好!” “马大哥,您说对吧?来两斤试试?” 老万一脸震惊地看着虞听悦,怎么会有这么能说的人? 宋婶子在一旁当捧哏:“是呀,有理。” 没人注意到老王眼神晦暗。 这回脸蓝衣婶子都被虞听悦说懵了:“那按你这么说,一个月得花多少钱买木炭呐?” 马大哥:“至少六元。” 众人兴致勃勃的表情瞬间消失,人也散开了。 “我有六元买啥不好?我砍一个月的柴,不用钱,还不如把六元给我,我替你砍!”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长脸叔跟马大哥说。 第38章集市受挫 马大哥摆摆手:“可以木炭和木柴搭配使用嘛。” 他转头对虞听悦说:“五斤土豆换五斤木炭,换吗?” 土豆也是两分钱一斤。 虞听悦心里有些失望,面上却不显:“行,一手交土豆一手交木炭,我们就是宋美村的,有什么问题来我们村,一定给你解决!” 宋婶子三人面露喜色。 可惜直到集市散尽,没有新的入账。 老万垂头丧气的,老王也低着头,眼睛里却含着兴奋。 宋婶子拍拍虞听悦的肩,安慰道:“万事开头难,我们是第一次做木炭,大家对我们的信任还不够多,普遍处于观望的状态。但经过我们这次宣传,肯定会有各村的村民回到自家村里说一说,名声打出去就好了。” 虞听悦努力压抑住笑容,点点头。 十积分已经到手了!只换出了五斤的木炭有什么关系? 虞听悦点开任务栏: 其中一项任务的进度显示为「26%」。 虞听悦点开,详情页变了。 「额外任务:发展农业之木炭业。 请协助宋美村发展木炭业,成功进军农村集市、乡镇、县城。 奖励:根据销售范围,分别获得10、50、100积分。 完成情况:已参与农村集市并成功交易,10积分。 注:为激励宿主推进完成长期任务,达成十元、百元、千元、万元成就有加持奖励。」 加上之前的积分,一共18.14,可以先买五斤棉絮了! 宋砚河的冬衣也有了着落。 至于冬被,只能再等等了。 “宋婶子,你说实话,如果让你来买两分钱一斤的木炭,你愿意买吗?” 宋婶子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我还是多去山上跑几趟,多捡些柴回来。” 虞听悦:“所以嘛,我们在集市上受到冷遇是很正常的,到时候去镇上看看,我对我们的木炭还是很有信心的。” 老王接话道:“是呀是呀,一定可以的,我就指望宋大队长一直要我做木炭呢。” 做木炭虽然累,但比种田好很多,工分也照样算。 在农闲时能有收入,老王很满足。 老万还是一副老实人的样子,别人说什么他都点点头。 四人担上担子原路返回。 宋大队长看到担子里的木炭,沉默几秒,才说:“辛苦你们了,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带你们去趟镇上看看。” 虞听悦递了两毛钱给他,算付了给马大队长的木炭:“宋大队长,我想,我们可以直接去县城。” 视线集中在虞听悦身上,或质疑,或思索。 “我问了马大队长,县城煤炭的价格是五分钱一斤,而且需要票,我们的木炭在价格上很有优势,比起农村或者镇,在县城打开局面的可能性更大。” 宋大队长犹豫道:“你的想法有道理,但是我不认识县供销社里的人,怕是不容易见到领导。” 虞听悦思索片刻,道:“不如这样,宋大队长,我一个人带上木炭样品,去探探路。” 宋大队长的视线扫过虞听悦的脸,是一张世俗意义上的漂亮面孔。 “不行,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要不让你老公去吧?” 虞听悦皱眉,不喜欢这种重要的事只能交给男性来做的感觉。 而且,无论是谁第一个接触县供销社,只要建立了合作,那就是头一份功劳,她怎么可能舍得把到嘴的肉送给别人? “宋砚河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会小心的,我一个人去就好。” 在虞听悦的坚持下,宋大队长最终给她写了一张介绍信。 虞听悦小心将这张薄薄的纸折好,放进胸口内袋。 这可是出行的凭证,如果弄丢了会非常麻烦。 * 第二天,天边刚刚露出一丝鱼肚白,虞听悦已经走在去镇里的路上。 要去县城,最常见的前往方式有两种。 一种是走路到元江村的码头,坐货运的小木船,到县城最近的一个码头下,走上半个钟头就到了。 另一种是走路到镇上的汽车站,购票乘坐大巴,可以直达县城汽车站,比坐船快上许多。 虞听悦怀揣着介绍信和宋大队长给的经费,背着竹篓。 竹篓里装着一个装水的竹筒,一个熟鸡蛋,两个熟红薯,两张玉米饼,还有五斤木炭。 背在背上差不多有七斤重。 虞听悦走了半个多小时,感觉到有些吃力。 虞听悦苦笑,一来一回,肩膀怕是要磨红了,说不定不要多久,她也能收获肩膀上的茧子了。 虞听悦不知道路,宋大队长告诉她只要看哪条路最宽敞平坦就走哪条路,如果路上还有牛粪,不用怀疑,绝对没走错。 因为所有的村去往镇上的路都会尽量平坦宽敞,有公干的人通常都是做牛车往来。 虞听悦停到路边,放下背篓,揉揉酸胀的肩膀,喝口水,才继续往前走。 这是,身后“哒哒”的牛车停下。 虞听悦扭头一看,除了车把式,车上还坐着两个衣裳起了毛边但整洁的女性。 一个圆脸,看着和气,一个扎马尾,板着一张脸。 圆脸女笑着开口:“同志去哪?” “凌云镇。” 圆脸女惊喜道:“快上来,我们也要去凌云镇,顺路,搭你一程!” 虞听悦正愁自己步行速度太慢呢,立马感激道:“多谢。” 圆脸女和马尾女都伸出一只手,扶虞听悦上车。 虞听悦坐定后,再次道谢。 “还好遇见了你们,不然我还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去呢。” 圆脸女咯咯咯地笑,问:“你平日里都吃什么?吃得饱吗?” 虞听悦疑惑她为何这么问,难道是打听家境?可是村里人的家庭条件都差不太多。 但还是回答:“一天三餐,能吃一顿干饭,农忙时吃两顿干饭。” “多久吃一回肉?” 虞听悦回想宋家,除了宋光伟回来那次,“除了农忙时两三天吃一次,其他时候只有过节或者婚嫁等特殊情况才有肉吃。” 圆脸女点点头:“同志多吃点,你太瘦了。” 虞听悦迟疑几秒,试探性地问:“同志,这一片治安怎么样?” 昨天宋大队长对她是千叮咛万嘱咐,差点亲自找宋砚河,让他陪她一块去,好像她下一秒就要被拐跑了。 今天见到两个女性结伴出行,不由有些疑惑。 第39章驻星县 马尾女轻哼一声:“敢来打劫的人应该有觉悟,有命来,没命逃!” 虞听悦心头一跳,肌肉紧绷,怕不是遇到杀人魔了? 圆脸女哈哈一笑,拍拍马尾女的肩膀:“她武侠小说看多了啦!总想做侠女。” 虞听悦将信将疑,面上配合圆脸女笑:“金庸和古龙写的武侠小说确实精彩。” 圆脸女惊讶:“你看过?你识字?” 马尾女也看过来。 虞听悦无意深谈,随口说:“我读过书,后来结婚了就没读了。” 圆脸女面露可惜,聊起别的话题。 马尾女扭头看前方,对虞听悦不再感兴趣。 牛车在土路上“嘎吱嘎吱”前行,速度不快,却大大节省了虞听悦的体力。 她小心地将背篓放在脚边,感受着清晨微凉的风拂过面颊,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一些。 圆脸女很健谈,话题跳跃,虞听悦配合着聊东聊西,就是不聊双方去镇上干什么。 马尾女则一直沉默着,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道路两旁,仿佛真在警惕着什么不存在的“歹人”。 虞听悦聊天的同时一直在心里盘算着到了县城该如何行动。 直接冲进县供销社?恐怕连门都难进。 最好能找到采购部门的负责人…… 可人生地不熟,谈何容易? 她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内袋的介绍信,薄薄的一张纸,此刻却感觉沉甸甸的。 “同志,你去凌云镇办啥事呀?”圆脸女察觉到虞听悦心不在焉,带着几分好奇,问。 虞听悦含糊其辞:“去县城办点事,顺便看看亲戚。” 她不想过早暴露木炭的事,尤其是在完全陌生的环境和人面前。 圆脸女“哦”了一声,也没深究,转而热心地说:“县城可比镇上热闹多了!供销社就在汽车站出去那条大街上,气派着呢!里面东西也多,就是贵,还得要票。”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县城的见闻。 马尾女依旧沉默,只是偶尔瞥一眼虞听悦脚边的竹篓。 虞听悦心中一动,顺着圆脸女的话头问:“供销社里东西是贵,特别是烧的煤球、木炭这些取暖的吧?” “可不是嘛!”圆脸女一拍大腿,“煤球五分一斤,还得要煤票!木炭?供销社里倒是不常见,有也是些零碎,听说都是从其他几个县调来的,价格比煤球便宜一分钱,但也得要工业券或者专门的票,我都……” 圆脸女把后面的话咽下。 马尾女冷冷地插了一句:“贵有贵的道理,质量有保证。外面乱七八糟的东西,烧出事来谁负责?” 这话听着刺耳,却也点出了供销社系统的门槛和顾虑。 虞听悦默默记在心里,面上不动声色:“说的是,安全第一。” 说话间,凌云镇到了。 牛车停在镇口,前面不远处就是汽车站简陋的站牌。 虞听悦再次道谢,背起竹篓下了车,与两人和车把式挥手告别。 两人很快汇入镇上的人流,车把式留在原地招揽生意。 虞听悦买了去县城的车票,一天两班车去县城,上午九点一班,下午三点一班。 她运气好,刚好买到最后一张九点的座票。 坐在颠簸的大巴车上,闻着浓厚的汽油味和车内酸臭味,虞听悦几欲呕吐。 坐了足足三小时的大巴车,虞听悦终于踩在平稳的地面上,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估摸着已经过了正午。 虞听悦没急着找供销社,跟路边的住户讨了一碗水喝,竹筒也装满水。 找了个角落,吃了一个红薯和一个鸡蛋后,才背着竹篓,走进圆脸女说的大街。 果然,没走多远,一栋刷着灰白色墙面的两层建筑出现在眼前,门楣上挂着醒目的红字招牌——“驻星县供销合作社”。 就是这里了! 虞听悦深吸一口气,稍微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平整衣襟,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普通的、进城买东西的农村妇女。 她跟在一个体面的婶子身后,走进供销社大门。 内部空间很大,一排排高大的玻璃柜台将空间分割开来,柜台后面是忙碌的营业员和琳琅满目的商品。 顾客不少,大多挤在布匹、副食品和日用品柜台前。 虞听悦定了定神,没有直奔主题。 她先装作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眼睛却像雷达一样快速扫过各个柜台上的标签和价格牌。 布匹柜台:深蓝咔叽布,四毛五一尺;花布,五毛二一尺;白棉布,二毛八一尺,都需要布票。 副食品柜台:散装粗盐,一毛三一斤;红糖,五毛六一斤;散装酱油,一毛五一斤,需要副食品票或粮票搭一部分。 日用品柜台:大号搪瓷脸盆,两块三毛五一个;铝饭盒,一块一毛二一个;肥皂,三毛五一联(两块),这些需要工业券或日用品票。 虞听悦缓慢移动,渐渐靠近目标柜台——燃料、五金类。 柜台后面堆着一些铁锹、锄头、铁丝、煤油灯等,靠墙的地方整齐地码放着用草绳捆好的、乌黑发亮的煤球,旁边还有几个麻袋,里面似乎是散装的块煤。 没看到木炭。 一个穿着深蓝工作服、戴着套袖的中年男营业员正靠在柜台后面,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卷了边的书。 虞听悦调整呼吸,脸上挂起一丝乡下人进城特有的、带着点怯生生的笑容,走了过去。 “同志,您好。”她轻声开口。 男营业员眼皮都没抬,继续翻着书,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虞听悦也不在意这态度,自顾自地说:“同志,我想问问,这煤球怎么卖啊?” 她故意带上了点乡音。 男营业员终于抬眼瞥了她一下,看到她朴素的衣着和背着的竹篓,语气带着点不耐烦:“煤球?五分钱一斤,要煤票。买多少?” 他指了指墙上贴着的价格表,上面果然写着“煤球:0.05元/斤(凭票供应)”。 “哦哦,五分钱啊……”虞听悦露出“有点贵”的表情,搓了搓手,继续问:“那有木炭卖吗?我听说木炭烧着暖和,烟也小点,比木柴好。” 第40章蹲守成功 营业员嗤笑一声,把手里的书合上:“木炭?那玩意儿是好,烟少火头旺!可我们县不产这个,没人会做,要从五花县、望山县上运过来,不要成本了?不要损耗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城里人的优越感,“平时不摆出来卖,偶尔有点货,那都得四分钱五分钱一斤,而且这玩意儿不算计划内的煤,想买?得搭工业券。明白吗?工业券!” 他强调着“工业券”三个字,那意思就是在说一个农村妇女想要工业券,难。 “四五分钱还得要工业券?”虞听悦脸上那点怯生生的表情差点没绷住,他们的木炭还是有赚头的,两分钱一斤,供销社不可能不心动! 男营业员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行了行了,要买煤球就掏钱掏票,不买别在这儿杵着挡道。” 虞听悦重新换上那副受教又有点惶恐的表情:“谢谢同志,谢谢同志指点!我再看看,再看看。”她装作被这高昂的价格和稀缺的票证要求吓退了,赶紧退开几步,其实并未走远。 她佯装在看旁边的铁锹价格,余光瞥向柜台后方更深处。 在柜台尽头,靠近一扇挂着“仓库重地,闲人免进”牌子的门旁边,她看见了一个小小的、钉在墙上的木牌,上面写着三个字——采购科。 虞听悦深吸一口气,再次摸了摸胸口内袋里那张盖着红章的介绍信,又掂了掂背后竹篓里那五斤精心挑选、乌黑发亮的样品木炭。 她调整了一下背篓的带子,没有立刻走向那扇门。 反而转身走出了供销社大门,在斜对面一个不起眼的墙根阴影处蹲了下来,竹篓放在脚边,目光却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供销社进出的每一个人身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偏西。 进出的人大多步履匆匆,或是普通顾客,或是穿着工装的营业员。虞听悦耐心地等待着,寻找着目标。 每一个穿着体面的人走出大门,虞听悦都会立刻弹起,提着竹篓快步迎上去。 她脸上堆着乡下人特有的、带着点卑微又急切的笑,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 “领导好!本县自产好木炭,乌黑透亮耐烧烟少!您看看?” “领导留步!自家烧的好炭,便宜耐烧,省票省钱!” “领导!上好的木炭,两分钱一斤,货多管够!” 大多数时候,她只来得及说完这简短的一句或两句,对方要么是错愕地皱眉摆手,脚步不停:“不看不看!” 要么是带着城里人惯有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冷淡地回绝:“找错人了,不归我管。” 更有甚者,直接呵斥:“走开!堵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虞听悦毫不在意这些冷遇,每次被拒,她都立刻退回墙角,恢复蹲姿,目光重新投向门口,寻找下一个目标。 她要脸皮干什么?问一问又不会少块肉。 虞听悦抬头看了一眼天,天色染上了昏黄。 她的时间不多了,还要去找招待所。 就在虞听悦几乎以为今天要无功而返时,一个穿着洗得发白但挺括的深蓝中山装、拎着一个半旧黑色人造革公文包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约莫四十上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沉稳,眼神里带着一种长期负责具体事务的干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虞听悦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本能地再次弹起,背着竹篓精准地拦在了男人面前。 这一次,她没有堆砌过多卑微的笑容,眼神直直地看向对方,声音清晰、快速,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科长!本县自产优质木炭,乌黑透亮火头硬,两分钱一斤,量大管够,省票省心!” 男人的脚步果然顿住了。 虞听悦心中一喜,这次找对人了! 他眼皮微抬,锐利的目光落到虞听悦身上,扫过她朴素的衣着、背后沉甸甸的竹篓,最后定格在她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上。 “木炭?你说……本县自产的?”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重点落在了“本县自产”四个字上。 虞听悦立刻捕捉到这丝兴趣,斩钉截铁地补充道:“是!山里土窑烧的,绝对好炭!供销社卖四分五分还要工业券,我这个只要两分钱,不要票!科长考不考虑长期合作?” 她一边说,一边迅速侧身,想要掀开竹篓盖子展示里面的样品,“您看看这成色……” 虞听悦预计的没错,男人正是采购科的刘科长。 他抬手虚按了一下,阻止了她当场掀盖的动作。 “哪个公社的?”刘科长没有问木炭,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 “宋美大队,凌云公社!”虞听悦立刻报上家门。 刘科长沉吟片刻,用脚尖点了点竹篓,声音压得更低:“明天早上八点,送到后门仓库,找管库的老张,就说我让看看。” 说完,他不再停留,拎着公文包,迈着沉稳的步子离开。 虞听悦看着刘科长消失的方向,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掌心一片湿濡。 她就知道两分钱一斤的木炭,不可能有人不心动! 虞听悦吃掉剩下的那个红薯,补充了能量,才背起竹篓,找了个路人大爷问路。 “大爷,请问县里的招待所怎么走啊?” 大爷很热情:“招待所啊?往前头走,过两个路口,看见挂着红五星、门口有俩石头墩子的那个大门楼子就是。国营的,就那一家。” “哎,谢谢大爷!”虞听悦连忙道谢,顺着大爷指的方向走去。 天色愈发昏暗,街边没有路灯,黑夜吞噬掉安全感,虞听悦不安地加快脚步,最后索性小跑起来。 很快,一栋和供销社同样刷着灰白墙面的三层楼房出现在眼前。 门口两个敦实的石墩子,门楣上挂着一颗醒目的红五星,旁边挂着白底黑字的竖牌子——“驻星县人民政府招待所”。 大门敞开着,透出里面昏黄的灯光。 虞听悦定了定神,走了进去。 一股混合着劣质消毒水、陈年木头和淡淡煤烟的气味扑面而来。 第41章1966年的招待所 前厅不大,对着门是个半人高的木柜台,后面坐着一位二十多岁、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罩衫、戴着套袖的女服务员。 她正低头织着毛线,头也没抬。 “同志您好,”虞听悦走到柜台前,“我要住店。” 女服务员这才慢悠悠抬起眼皮,伸出手,语气平淡:“介绍信。” 虞听悦早有准备,赶紧从胸口内袋里掏出那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介绍信,小心翼翼地展开,双手递了过去。 介绍信上清晰地盖着“凌云公社宋美大队革命委员会”的鲜红公章。 女服务员接过去,就着柜台上的台灯仔细看了看,手指着重在公章的位置点了点,像是在确认印泥的深浅和边缘。 “住几天?”服务员把介绍信还给她,问道。 “一晚。” “大通铺没了。只有单间,八毛一晚,包开水,加两毛有被褥,”服务员报出价格,“住不住?” 虞听悦心头一抽,她没带被褥,只能用招待所的,加起来就是一块了。 “住。”她咬咬牙,从贴身口袋里掏出用手帕包好的钱,仔细数出皱巴巴的十张一毛,递了过去。 宋大队长担心她一两天搞不定,除了车费,还给了她两块的经费,谁知道第一天就花了一块! 服务员收了钱,撕下一张印着“驻星县招待所住宿费”字样的收据给她,又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厚厚的硬壳本子翻开:“登记姓名、年龄、成分,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事由。”她递过来一支蘸水笔和一瓶红墨水。 虞听悦拿起笔,蘸了点红墨水,在粗糙的纸张上工整地写下: 姓名:虞听悦 年龄:18 成分:贫农 从哪里来:凌云公社宋美大队 到哪里去:驻星县城 事由:办事 虞听悦写完,女服务员拿回登记本,又从墙上挂钥匙的木板上取下一把系着木牌的铜钥匙,木牌上用红漆写着“203”。 “二楼左转第三间。晚上十点关大门,早上六点开。开水房在楼梯口,自己拿暖瓶去打。厕所在走廊尽头,公共的。不准在房间内生火做饭,不准带闲杂人等进去,东西丢了自负。”她语速飞快地交代着规矩,把钥匙推到虞听悦面前。 “知道了,谢谢同志。”虞听悦拿好冰凉的铜钥匙,背起竹篓,走上吱呀作响的木头楼梯。 走廊里灯光昏暗,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味。 找到203房,用钥匙打开门锁。 房间很小,一眼就能看全。 一张挂着发黄蚊帐的硬板床,一张掉漆的小方桌,一把椅子,墙角放着一个掉了瓷的搪瓷脸盆架,上面放着一个同样掉了瓷的白底红花脸盆。 墙壁斑驳,贴着几张褪色的“抓革命,促生产”宣传画。 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 唯一的窗户对着后巷,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虞听悦放下竹篓,关好门插上插销,揉着肩膀,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能稍稍放松。 她走到脸盆架前,拿起暖水瓶,是满的。 虞听悦小心地倒了些热水到脸盆里,等凉了一会,温度合适时,用手沾着温水,仔细地擦洗着脸和脖子。 洗了脸,她混沌的脑子也清醒了一些。 虞听悦把介绍信和剩下的钱重新贴身藏好,把竹篓盖严实,放在自己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然后,她盖灭了桌上那盏小煤油灯。 招待所不提供灯油,自己点灯要另收费,开电灯也要加钱,她没舍得。 床上的被褥还算干净,就是有点潮气。 这无可避免。 虞听悦和衣躺下。 黑暗中,招待所里各种细微的声音传来:隔壁的咳嗽声,走廊里服务员查房的脚步声,远处街上传来的模糊人声…… 虞听悦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 天刚蒙蒙亮,招待所走廊里就响起了脚步声和咳嗽声。 虞听悦没怎么睡好,听到动静立刻起身。 她用昨晚暖瓶里剩下的温水,小心地泡软了包袱里那个冷硬的玉米饼,就着竹筒里的凉水,囫囵吞了下去。 胃里有了点东西,人也精神了些。 背起竹篓,锁好房门,轻手轻脚地下了木楼梯。 一楼前台。 昨天那位织毛线的女服务员已经下班了,换了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 “同志,退钥匙。”虞听悦把203的铜钥匙放在柜台上。 男服务员打着哈欠,拿起钥匙挂回原处,在登记本上划了一下,算是完成了退房手续。 虞听悦犹豫了一下,问:“同志,可以帮我留一个通铺吗?” 男服务员又打了一个哈欠:“通铺?那可说不准。一大早的,谁知道今天来多少人?都是当天来当天问,没个准数。”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要想留着位置等?也行。不过现在想先占个位置,得交点定金,通铺一晚三毛,你先给我三毛,我给你登记上。” 三毛,比一晚一块的单间便宜三倍多。 虞听悦知道环境肯定比单间差很多,但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这趟出来,除了木炭,心里还揣着另一件要紧事。 每次出来都需要介绍信,这次难得有机会出来,不把之前的想法落实,她实在不甘心。 虞听悦一咬牙,从贴身口袋里摸出用手帕包好的最后一块钱。她小心翼翼地数出三张崭新的一毛纸币,递了过去:“同志,麻烦您帮我留一张通铺。” 男服务员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料到这个乡下姑娘真能掏出钱来定位置。 他接过钱,没多问,在登记本上虞听悦名字那一行的备注栏里潦草地写了“定金三毛”,撕下一小条盖着“驻星县招待所”红章的收据递给她:“喏,收好了。有铺位就给你留着。今天下午五点之后就不能退定金了,自己把握时间。” “谢谢同志!”虞听悦赶紧把那张小小的收据仔细折好,和剩下宝贵的七毛钱一起贴身放好。 清晨的县城街道热闹极了,这个年代就没有睡懒觉的概念,都习惯了早睡早起。 第42章金牌销售plus 虞听悦很快走到供销社那条大街,找到了那条通往后面仓库的小巷子。 巷子口堆着些杂物,地面坑洼不平。 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刷着绿漆的大木门,旁边还开着一扇供人进出的小门。 此刻小门紧闭,门口空无一人。 虞听悦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离八点还有一会儿,便找了个背风的角落,放下竹篓,静静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巷子里开始有了些动静。 有穿着蓝色工装的人推着满当当板车进去,然后空着板车出来。 终于,接近八点时,一个穿着深蓝色旧工装、戴着同样颜色帽子的老头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 他掏出钥匙,哗啦一声打开了那扇小门。 虞听悦立刻背起竹篓,快步上前。 “同志您好,请问是张同志吗?”虞听悦问。 老张扭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虞听悦脸上,又扫了一眼她背上沉甸甸的竹篓,随即了然地点点头:“唔。你是刘科长特意打过招呼的那个?跟我进来吧。” 说完,他率先进了门。 虞听悦跟着进去。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光线有些昏暗的仓库。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铁锈味、还有隐约的煤渣味。高大的货架上堆满了各种麻袋、木箱、草绳捆扎的货物,地上也散乱地放着些工具和杂物。 往前方看去,还能隐约看到柜台的影子。 老张没有说话,径直带着虞听悦穿过堆满货物的过道,走到一扇挂着“采购科”木牌的房门前。他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刘科长的声音。 老张推开门,示意虞听悦进去。 房间里陈设简单:一张旧办公桌,两把椅子,一个文件柜。 刘科长已经坐在办公桌后面,穿着昨天那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 桌上他的搪瓷茶杯已经空了。 “科长,人带来了。”老张报告道。 刘科长抬起头,目光落在虞听悦和她背着的竹篓上。 “嗯,老张,你先忙你的。”他挥了挥手。 老张应了一声,拿起刘科长的杯子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刘科长把文件合上,直接切入主题:“你说你们大队能烧木炭?” “是,刘科长。”虞听悦站得笔直,手心微微出汗。 刘科长:“这东西,我们确实缺。说说情况。” 虞听悦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眼不眨,清晰、快速地回答:“我们大队靠山,林子多,老辈人传下来有烧炭的手艺,只是年轻人都不知道,我起了心思,在宋大队长的支持下,起了三座土窑。” “效率呢?”刘科长追问,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一个窑一次能出多少?多久出一窑?” “用的是硬杂木,一窑能装两千斤湿柴。烧透、焖好,得七天到十天,看天气,”虞听悦把从宋大队长那里听来的数字记得很牢,“出一窑有四百斤上下的好炭。” 刘科长微微点头:“质量怎么保证?烧不好可是会冒烟呛人,或者不经烧。” 他目光锐利,这才是他最关心的核心问题之一。 供销社卖的东西,出了质量问题,责任可不小。 虞听悦迎着刘科长锐利的目光,神情坦然:“刘科长,您放心,质量这块儿我们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的!虽说今年是我们大队头一回正儿八经地组织烧炭,但咱们不是瞎摸索。” “那些林子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老把式,对烧炭的门道,火候的把握,什么时候该封窑焖,什么时候该透气,都摸得清清楚楚!” 才怪,实际全靠摸索。 虞听悦顿了顿,见刘科长敲桌子的手指停住了,心中一喜,有戏! “这次试烧,就是请了几位经验最老到的老师傅坐镇,手把手地教我们这些年轻人。从选柴、装窑,到看火、焖炭,每一步都盯得死死的。” “所以这头一窑烧出来,那炭敲起来当当响,断面乌黑发亮,烧起来火头旺,烟子少,青烟直往上蹿!一点不呛人,耐烧着呢!我们当场就试过了,烧水、烤火,都好使!”” 虞听悦给刘科长吃了个定心丸,暗示未来可期:“老师傅人好,带着我们年轻人干,这质量,绝对能稳住!今年是头年,我们就能烧出这样的好炭,往后只会越烧越熟,越烧越好!” 刘科长下意识摸手边的杯子,摸了个空。 虞听悦立刻开门找老张要水,谁知一开门,老张就在门口等着。 虞听悦直接把水杯接过来,放到刘科长手边。 她叹了口气:“我们村只会种地,农闲了想多挣点工,宋大队长为我们着想,想建立集体产业,我就和村里老人聊天,想到了木炭。” 她弯腰掀开了竹篓的盖子。 乌黑发亮、块头均匀的木炭暴露在有些昏暗的光线下,表面仿佛泛着一层金属般的光泽。 “您看看质量。” 刘科长站起身,没有用手去拿,而是微微俯身,仔细地端详着篓里的炭块。 随后,他拿起桌上的一支铅笔,用尾端轻轻敲了敲其中一块较大、品相最好的炭。 “笃…笃…”声音清脆、坚实,带着一种干燥的回响。 他又用铅笔拨弄了一下几块炭,看它们互相碰撞,没有碎裂,也没有掉下什么黑灰粉末。 “嗯,看着是像那么回事,”刘科长语气克制,“这炭,你们打算怎么个供法?能供多少?” 他直起身,目光重新落到虞听悦脸上。 虞听悦:“我们村别的没有,就是林子广,柴火足,年轻人更是浑身使不完的力气!您点个头,我们立刻就能再起它几座新土窑!保证供应不断货,您要多少,我们就想法子烧出多少!日日夜夜都不带停歇的,保管把您要的炭,烧得足足的,供得稳稳当当!” 虞听悦补充道:“当然,我们不能耽误农活,具体最多能建多少土窑,需要宋大队长来安排。” 刘科长终于笑了:“你小子狡猾得很!” 第43章学校 “不过,光听你说不行,口说无凭。这样,过几天,等我腾出空,去你们村看看土窑,实地考察一番。” 虞听悦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立刻堆满了真诚的笑:“那太好了!欢迎刘科长莅临指导!我们宋美村所有人一定做好准备,热烈欢迎您!” “行了行了,少来这套虚的,”刘科长摆摆手,“把窑弄好,把炭烧好,比什么都强。” “好!”虞听悦大声应着,心却已经飞回了宋美村。 她之前说有三座土窑,必须在刘科长到宋美村前再建两个! 从供销社出来,虞听悦顾不上别的,背着空了一大半的竹篓,脚步匆匆就直奔县城邮电局。 县邮电局的门脸比供销社小不少,绿色的柜台后面坐着个穿着深蓝制服、戴着套袖的女同志,正低头看报纸。 “同志,麻烦问下,发电报到凌云公社下面的宋美村,怎么个流程?多少钱一个字?”虞听悦站在柜台边,气息还有点不稳。 女同志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解释道:“县局发到凌云邮电所,他们再带话通知到村部。普通电报,一个字两分钱,译电费一分钱。地址和收报人姓名也算字。” 虞听悦脑子飞快地盘算价格。 时间紧迫,必须用最少的字把意思说清楚。 “地址写‘凌云公社宋美村大队部’,收报人‘宋宗祖’。” 虞听悦报完,又赶紧问:“内容呢?内容也是一样的价格吗?” “对,包括标点符号,都算。想好了写电报纸上。”女同志递过来一张印着格子的电报纸和一支短铅笔头。 虞听悦趴在柜台上,咬着铅笔头琢磨。 既要快,又要省,还不能让村里人看不懂。 她提笔,在电报纸上工工整整写下: 【速建两窑,领导来】 八个字,加上地址和收报人,算下来一共四毛三。 虞听悦有点肉疼,但想到事关重大,被刘科长认为她不真诚就不好了。 她把电报纸递了过去:“同志,发这个。” 女同志对着算盘噼啪一打:“四毛三。” 虞听悦从口袋里摸出卷好的毛票,数出五张一毛。 “等着吧,发出去会通知凌云镇那边。”女同志收了钱,找了零,开了张小小的收据给她,便把电报纸拿进了后面的工作间。 虞听悦捏着那张薄薄的收据,还有仅剩的二毛七分。 电报发出去了,接下来,就看村里能不能在刘科长到来前建好两座新窑了。 * 虞听悦找热心婶子问了路,了解到驻星县一共有三个工厂,都在一块区域,两个中型,一个小型。 小型的是服装厂,主要承接县供销社的订单,生产蓝、灰、绿为主色调的工装、学生装和少量棉布衬衣,设备相对简单,工人多是本地家属工。 中型的是搪瓷厂和肥皂厂。 搪瓷厂生产印着红五星、“为人民服务”字样和工农兵图案的脸盆、茶缸、饭盒,产品紧俏,部分供应外地。 肥皂厂则主要生产供应本县及周边地区的黄肥皂和少量用简陋纸盒包装的香皂,原料油脂靠计划调拨。 “谢谢您啊!”虞听悦道了谢,顺着婶子的指示走去。 刚走过一条街,耳边就传来一阵阵整齐而响亮的读书声。 她下意识地循声望去,是一所学校! 虞听悦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她想起小叔子宋光伟。 学校正常得很!宋光伟这个“品学兼优”的读书人,不好好在学校上课,跑回村里去干什么? 一种敏锐的直觉攫住了她。 虞听悦走到学校门卫室窗口,里面坐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军装的老大爷,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 “同志,您好!”虞听悦脸上露出一种带着点好奇的笑容,“我第一次来县城,还没见过学校呢,县里还有其他中学吗?” 老大爷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这可是我们县唯一一所中学!娃娃们念书可认真了,听着多提气!” “是呢是呢!”虞听悦附和着,话锋自然一转,像是闲聊般问道,“我听说啊,这学校管得严,住宿生规矩也多?最近……没出什么岔子吧?孩子们都平平安安的?” 她问得小心翼翼,带着点乡下人对“城里大事”的好奇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担忧。 老大爷脸上的笑容淡了点,摆摆手:“能有啥岔子!领导抓得紧,老师管得严!学生娃子都规矩着呢!” 虞听悦怕老大爷起疑,没再多问,笑着道谢:“没事就好!孩子们安心读书最重要!谢谢您啊同志!” 她没离开,而是走到校门对面不远处一棵大槐树下,假装歇脚。 “铛铛铛——”铃声响了。 安静的校园瞬间沸腾起来。学生们像出巢的小鸟,喧闹着涌向校门。 虞听悦也不知道自己该找哪个学生打听,细细看去,只见几个穿着体面、家境就不错的男学生围着一个扎麻花辫的女生,一同走出校门,在离她不远的墙根阴影里站定,嘻嘻哈哈地聊天。 其中一个嗓门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宋光伟那小子,脸皮真是比城墙拐弯还厚!” 麻花辫的笑容一下就收了起来,脸色难看,嘴唇抿得紧紧的:“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几个男生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他们早就看不惯宋光伟那副在老师面前谦恭好学、在女生(尤其是玉梅)面前装得斯文有礼的样子。 更让他们心里发酸的是,玉梅——县委书记的女儿,不仅学习成绩好,温和善良,长得还漂亮,之前似乎对那个农村来的穷小子颇有好感。 他们几个家境都不错,私下里还约定要公平竞争,谁曾想半路杀出个宋光伟! “哼!他敢做,我还不能说?玉梅,你之前就是被他的表象给骗了!”高壮男生不满道。 玉梅皱着眉头不语。 戴手表的男生赶紧打圆场,声音放柔了许多:“玉梅同志,他也是为你抱不平嘛!你想想,之前那家伙在你面前装得多像个人!什么理想抱负,什么勤奋刻苦,全是演戏!我们都看在眼里,替你憋屈!” 第44章离校真相 另一个微胖的男生也凑近一步,带着点讨好的语气,试图把话题往自己这边引:“就是就是!玉梅同志,你别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当!他那种人,就是思想觉悟低,品质恶劣!你看他干的这叫什么事?简直是给我们学生脸上抹黑!” 他说得义愤填膺,还不忘偷偷观察玉梅的脸色。 “说真的,要不是王局发话了,说在学校内部处理,顾及影响,不想闹大,就凭那块表的价值和宋光伟这行为,够他进去蹲两年!开除都是便宜他了!”高壮男说。 手表男冷哼了一声。 玉梅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讨好和解释,脸色依旧没有缓和。她只觉得更加难堪,觉得自己当初对宋光伟的那点好感也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她不想再听他们说话,声音有些冷:“我先回家了。” 说完,也不等他们再说什么,低着头,快步从几个男生让开的缝隙中走了出去,脚步匆匆,背影带着明显的逃离意味。 几个男生面面相觑,看着玉梅走远,脸上都有些讪讪的。 虞听悦在他们提到“宋光伟”时,第一时间就把耳朵竖过去。 这几人应该就是宋光伟回家的知情人了。 虞听悦凑上前,声音带着急切:“哎,几位同学,打扰一下!” 几人疑惑地看着这个背着竹篓的陌生女子。 虞听悦迅速想了个措辞:“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的。我就是听到你们说宋光伟,是不是凌云公社宋美村那个?我是他表姐呢。这小子突然回家,他姆妈担心坏了,刚好我来县城有事,就拜托我来学校看看,就怕学校有什么事情,如果我们能搭把手就搭把手,但这……” 虞听悦视线往学校一扫:“学校上着课呢,他怎么就回去了?” 几个男生互相交换眼神,对宋光伟的鄙夷占了上风,又见虞听悦一脸焦急不似作伪,便没了顾忌。 那个大嗓门的男生立刻来了精神:“那你可得好好管管你这表弟!他啊,手脚不干净!把我们班王卫国的手表偷了!就这个……” 他指指手表男的手表:“这可是上海牌梅花表!金贵着呢!当场抓包,证据确凿!要不是王卫国他爸是咱县公安局长,不想把事情闹大影响学校名声,没报警,宋光伟这会儿铁定在局子里啃草了!” “那块梅花表,是我爸托人从上海带回来的!宋光伟也真敢伸手!”手表男——王卫国不高兴道。 虞听悦大张着嘴,惊讶道:“他偷东西干嘛?” “谁知道呢!王卫国急眼了,带着人挨个床铺翻,一翻一个准!宋光伟当时那脸,啧啧,跟刷了绿漆似的,还想狡辩呢!” “就是!太丢人了!我们都觉得臊得慌!”旁边的人附和道。 “老天奶啊!”虞听悦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身体晃了晃,被自己的演技惊艳到,“这孩子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偷东西,这是学生能干出来的事吗?不行,我必须赶紧回去教育他一顿,真是丢我们宋美村的脸!” 她连声道谢,转身就往回走,脚步快得几乎要跑起来。 背对着那几个还在议论纷纷的学生,虞听悦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眼中精光闪烁,哪还有半分刚才的慌乱无措。 好一个“姆妈的乖儿子”!好一个惦记嫂子嫁妆的“读书人”! 宋光伟,你这张画皮,等着我亲手撕下来吧! * 虞听悦的脚步重新变得轻快,朝着工厂区走去。 路上,她把最后一个玉米饼吃了。 正值中午,离上班还有段时间。 虞听悦没贸然进去,而是在工厂围墙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蹲了下来,背靠着粗糙的红砖墙, 蹲得腿脚有些发麻,虞听悦站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灰色列宁装、梳着两条短辫、圆脸盘的女同志,拿着个笔记本,也从工厂区方向走了出来,似乎在记录着什么。 她看到虞听悦背着竹篓,脸上闪过惊喜:“是你呀,同志。” 虞听悦笑,原来是牛车上的圆脸女:“同志,你在这上班啊?这厂子真气派!” 圆脸女:“我这不是厂里的,我是县农业局的,过来了解点情况。” 她指了指胸前的徽章,上面有“农业局”的字样。 “原来是农业局的领导,您好您好。” 圆脸女:“别这么说,都是同志,叫我孟芳就好。” “好的,孟芳同志,我叫虞听悦,是凌云公社宋美村的,”虞听悦又问,“农业局还管轻工业吗?” 孟芳笑着解释道:“这是我们的职务范围。” 虞听悦想到上次见面圆脸女的提问,估计这时候的职权划分没有现代那么清晰,农业局不仅抓农业生产,还抓轻工业。 这或许是个机会? “昨天真是多亏您了!我进城办点事,顺便来咱们县的大工厂开开眼界!没想到又遇上您了,真是缘分!这样,晚上我请您去国营饭店吃碗面吧?无论如何得让我表达下谢意!” 孟芳连忙摆手,态度温和但很坚决:“虞听悦同志,真不用这么客气!昨天就是顺路,举手之劳,哪能让你破费!咱们都是革命同志,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虞听悦用羡慕的语气说:“这工厂真大,工人同志们都穿着一样的衣裳干活,真精神!看着就比咱们农民体面多了!” 孟芳被她的直率和坦诚惊讶到,她见过很多农村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没有自卑和怨怼,很真诚地羡慕工人的人。 “都是为了国家建设嘛,分工不同。工人农民是一家。” 虞听悦觉得铺垫得差不多了,试探着抛出话题:“孟芳同志,跟您打听个事儿,我看着工人同志的工服穿久了,容易磨破吧?咱们村妇女针线活都还行,我就瞎琢磨着,能不能让村里组织起来,做点新工服,给厂里分担分担?” 她特意强调了“组织起来”、“分担”,显得很“集体主义”。 第45章新朋友新想法 孟芳盯着虞听悦看了半响,都要把她看心虚了,才压低声音说:“虞同志,你这个想法出发点是好的,想为集体做贡献。但是……” 她加重了语气:“行不通的。” “为什么?”虞听悦补充道,“我就是想在农闲的时候给大家找点事情做,顺便补贴一下家用。” “我知道你是好心,但你不清楚政策。这工厂的工作服,属于劳保用品,是国家计划物资。” 孟芳耐心解释道:“生产、采购、发放,都是有严格计划的。县服装厂是国营单位,专门负责生产这些,布料、款式、数量,都由上级统一安排调拨。肥皂厂、搪瓷厂自己无权决定从哪里采购工服,更别说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一个农村生产队了。” 她顿了顿,看了看四周,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告诫的意味:“再说了,你们村自己组织妇女缝纫,这算啥性质?是大队副业?那也得公社批准,产品只能由供销社统一收购,不能直接对接工厂!要是私下接活……这往小了说是违反规定,往大了说,那就是‘资本主义尾巴’、‘扰乱计划经济秩序’,要挨批评的!搞不好还要牵连大队干部!这‘投机倒把’的帽子,可扣不得啊!” “投机倒把”四个字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虞听悦心头那点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之前虽然也隐约觉得困难,但没想到政策枷锁如此沉重,风险如此之大。 在1966年,想绕过计划体系,直接从工厂拿订单做衣服,简直是痴人说梦,是往枪口上撞。 虞听悦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她赶紧做出后怕和感激的表情,连连点头:“谢谢您提醒我!我这乡下人不懂这些大规矩,差点好心办了坏事!” 她拍着自己的脑袋,一副懊悔不迭的样子,“多亏您指点!这‘投机倒把’的罪名,我们可担不起!” 孟芳看她明白了利害,脸色缓和下来,点点头:“嗯,明白就好。支援国家建设有很多方式,要符合政策规定。” 虞听悦又说:“什么都别说了,孟芳同志,今晚我必要请你吃碗面,作为感谢,要不是您,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孟芳笑笑:“哎呀,真不用!你也别‘您’来‘您’去了,就当交个朋友。” 虞听悦一下挽住孟芳的胳膊:“是朋友,那我请新朋友吃碗面吧?” 孟芳哈哈大笑:“哎呀,你呀,行,不过,下次我去你们村的时候再请我吃饭吧,我今天还有工作要忙呢。” 虞听悦满口答应:“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孟芳鼓励道:“你这股子为集体、为妇女姐妹琢磨的劲儿,值得肯定!就是路子得走对,方法得合规,或许可以想想别的、更稳妥的、符合政策的办法,比如……组织个义务服务队什么的?当然,这得好好计划,也得大队和公社支持。记住了啊!” 孟芳点到即止。 “保证记住!”虞听悦的眼睛瞬间亮了!孟芳的话像在她堵死的思路墙上凿开了一条细缝!义务服务队?缝补?这和她之前灵光一闪的念头不谋而合! “好啦,”孟芳笑着抽回手,“我得赶紧去上班了。你也早点办完事就回村吧,路上小心。以后进城要是有什么政策上拿不准的,也可以到农业局找我问问。” 虞听悦的目光再次投向工厂大门,快到上班时间了,那些穿着磨损工装的工人纷纷进去。 一个念头开始在她脑海中重新汇聚、成形。 她得先回宋美村。 刘科长的考察是头等大事,得先把这件事办好。 至于妇女们的事,她需要更周全的计划,需要大队的支持,需要一个政治正确的理由。 理清思路后,虞听悦打定主意做好前期调研工作,这样说服宋大队长更有底气。 虞听悦先到了服装厂门口。 县服装厂的门脸不大,夹在搪瓷厂高大的烟囱和肥皂厂弥漫的碱味之间,略显局促。 两扇厚重的、漆成深绿色的木门敞开着,门上的绿漆早已斑驳脱落,露出底下暗红的木头底色。 门楣上方挂着一块白底红字的长木牌,写着“驻星县人民服装厂”几个大字。 大门一侧,是一个小小的门卫室。 红砖砌的墙,木头框的窗户,窗玻璃擦得还算干净。窗台上放着一个搪瓷缸子,缸身上印着褪色的红五星和“为人民服务”字样。 门卫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同志,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袖子上戴着深蓝色的套袖,正坐在一张旧木桌后面。 桌上摊开一本登记簿,一个铁皮喇叭,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塑料壳收音机,正滋滋啦啦地播着新闻或革命歌曲。 门卫神情专注,偶尔抬眼扫一下进出的人。 虞听悦上前:“同志,您好!” 老门卫抬眼打量她:“啥事?” “我是凌云公社宋美村的,”虞听悦自报家门,“今天进城开眼界,看看咱县的大厂子。看到工人同志们这工服,真精神!就是……这天天干活,磨损挺厉害的吧?特别是袖口、肘部、膝盖这些地方。” 她语气里带着关切,目光自然地扫过几个进出工人磨损明显的地方。 老门卫叹了口气:“可不是嘛!布票紧张,厂里劳保服也是有数的,穿破了就得自己想办法补,补丁摞补丁是常事!你看那个……” 他指了指一个刚进厂、袖子肘部磨得发亮的中年男工背影:“老李头,他那件都穿了快三年了,补了七八回,快成‘百家衣’咯!没办法,新工服得排队等指标。” 虞听悦适时地流露出同情:“那多不方便!工人同志们为国家生产多辛苦,休息时间还得自己补衣服?咱们乡下人针线活还行,看着就替他们着急。” 老门卫整日坐着,没有事干,有人起了话头,话匣子便打开了:“谁说不是呢!厂里倒是发针线包,可大老爷们有几个会细针密线缝得结实的?都是随便对付两下,没几天又破了。有些家里婆娘手巧的,还能帮着弄弄,单身汉就惨喽!后勤上也头疼,想集中找人补吧,又没这个编制,也没这块经费,不合规矩。” 第46章回村 “不合规矩?”虞听悦不解地问,“帮工人同志解决困难,让他们安心生产,这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啊!”老门卫拍了下大腿,“可这‘帮’,得有说法啊!厂里每一分钱、每一件事都得有上级批文,有规矩管着。没名目,没预算,谁敢开这个头?只能靠工人自己克服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 第二天,虞听悦又花了半天时间,走访了相邻的搪瓷厂和肥皂厂。 她和工人打听到,搬运时磕碰出的次品(有小凹痕或釉面小瑕疵的脸盆、茶缸)只能堆在仓库角落,或者内部职工象征性花点钱买走,没法当正品卖。 也看到有工人用布条缠着搪瓷饭盒边缘防止割手——这些小布条显然是从旧衣服上撕下来的。 虞听悦还问了肥皂厂切割大块肥皂剩下的边角料怎么处理。 一个女工告诉她,碎肥皂头都收集起来,要么回炉重熔,要么内部职工廉价买回去捏在一起凑合用,或者发给工人当额外劳保。 “黄澄澄的肥皂头,堆在墙角也是堆着,捏巴捏巴还能洗几件衣服呢!”女工如是说。 虞听悦心中有了成算,肚子饿得咕咕直叫,积分只剩3.14了。 她叹了口气,摸摸剩下的钱,还是舍不得花积分,找了户人家用五分钱换了一个烤红薯,才匆匆赶往汽车站。 车站里人来人往,广播匣子里放着激昂的革命歌曲,夹杂着检票员的吆喝和乘客的交谈。 还混合着尘土、汗味和劣质烟草的气息。 售票窗口无人排队。虞听悦把车费递过去:“同志,去凌云公社。” 售票员头也不抬:“下午两点还有一趟。” 虞听悦赶紧说好,售票员给了她一张薄薄的、印着红戳的硬纸板车票。 离发车还有近两个小时。 虞听悦环顾四周,和其他人一样蹲坐在地上。 她从怀里掏出烤红薯。 红薯表皮烤得焦黑,裂开的口子里露出金红软糯的瓤,散发着质朴的甜香。 虞听悦小心地剥开焦脆的外皮,顾不上烫,轻轻咬了一口。 软糯、甘甜、焦香,这原始的滋味在口中化开,暂时抚慰了辘辘饥肠。 虞听悦狠狠咬了一大口。 第一次吃烤红薯,觉得很好吃,但现在天天吃烤红薯,她已经离疯不远了。 虞听悦一边吃,一边想着在现代吃过的美食。 比如佛跳墙,想象那金黄浓稠、胶质满满的汤汁滑入口中。 再比如,开水白菜。 那看似清汤寡水、实则极其费事的功夫菜!清澈见底、如同顶级清泉的汤底,实则是由老母鸡、老鸭、火腿、干贝等熬煮吊扫十几个小时才得的至清至鲜!汤中静静卧着几瓣如白玉般无瑕、嫩得吹弹可破的白菜心。 光是想想,唾液就疯狂分泌。 看看系统商城的价格,再看看自己账户个位数的积分…… “这苦日子……”虞听悦在心里哀嚎一声,再一次狠狠咬了一大口红薯。 她用力咀嚼着,心想,知道是什么味道却吃不到,这才是最残酷的折磨啊! 摇摇晃晃的班车在尘土狂飞的土路上颠簸了许久,终于在天色擦黑时停在了宋美村村口。 虞听悦跳下车,深吸了一口清新草木香气,大步流星地往土窑走去。 远远地,就看到那里比往日热闹许多。 两座明显是新建的土窑矗立在原来那座旧窑旁边,窑体用黄泥混合着稻草糊得严严实实,顶上盖着防雨的草帘子,正在自然风干。 窑壁在暮色中泛着湿润的深褐色。 窑前空地上,堆着小山一样的木柴,劈砍得整整齐齐,大部分是耐烧的硬杂木,显然是这两天紧急弄出来的。 宋宗祖大队长正背着手,眉头紧锁地围着新窑转悠,旁边跟着几个村里的壮劳力。 “宋大队长!”虞听悦快步走过去,“我回来了!” 宋大队长闻声抬头,看到是她,紧锁的眉头稍微松了些,但脸上忧色不减:“砚河媳妇,你可算回来了!电报收到了,急得我嘴上起燎泡!你看,窑,按你说的,紧赶慢赶起了俩,柴火也备了些。可这……到底怎么回事呀?领导怎么会来?怎么又要突然见两个土窑呢?” 虞听悦一时心虚,压低声音道:“哈哈,刘科长想看看我们的实力,我当然是往上吹啦,宋大队长,您可一定要帮我守紧嘴巴。” 宋大队长两手一摊:“你这……这不是实事求是的作风呀!” 他指着新窑:“这泥巴还湿着,没干透啊!这没个几天干不了,窑壁烤火时容易裂,塌了可咋整?刘科长啥时候到?” 虞听悦讨好笑:“宋大队长,我也是没有预料到刘科长会亲自来。这说明什么?说明他非常看重我们村,非常看重我们这个木炭业!” 虞听悦特意把最后一句话提高音量,让其他人都能听到。 她扫了一眼其他人的表情,个个激动不已,恨不得立刻上山再砍一批柴下来。 宋大队长与有荣焉。 虞听悦见这一关过了,走到新窑边,伸手摸了摸窑壁。泥巴冰凉湿润,离干透确实还早。 她又看了看旁边堆成山的木柴,数量倒是可观。 “大队长,辛苦了!窑起得够快!”她稳住人心,“刘科长具体哪天来还没定,但肯定就这几天了。时间确实紧。” 她眉头也微微蹙起:“这窑壁风干是硬功夫,急不得。不过,咱们也不是全无办法。”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几个人:“旧窑先顶上!柴火备足了,这两天就集中人手,把旧窑烧旺,多出几窑好炭!新窑这边,不能干等。从今晚开始,在窑旁边拢几个火堆,不用太大,慢慢烘着,驱驱湿气,也能加快点干的速度。再安排人轮流守着,千万别让火堆离窑太近,也别熄了,就是温着烤。白天太阳好,把草帘子都掀开晒!” 这是她能想到最稳妥的加速法子了。 宋大队长听着,眼睛一亮,拍了下大腿:“这法子行!温火慢烘,不伤窑!我这就安排人!” 他立刻转身吆喝起来,“老王,老万,大青,听见没?赶紧去抱点干柴来,在窑边拢火堆!要温的,别太大!元宝他娘,你带几个婆娘,明天一早就把新窑上的草帘子都掀了晒日头!” 看着宋大队长雷厉风行地安排下去,火光很快在新窑周围星星点点地亮起。 第47章此肉非彼肉 虞听悦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家走。 天色已经完全黑透,村里只有零星几点昏黄的煤油灯光从窗户透出来。 刚推开自家院门,宋母的抱怨声就劈头盖脸砸了过来:“还知道回来啊?这心是野了还是咋地?一跑就是两三天不见人影!家里堆的活儿都长毛了!灶房柴火快没了,水缸也快见底了,小妹洗的衣裳还搭在绳子上没收呢!你是当甩手掌柜当上瘾了是吧?” 虞听悦累得眼皮打架,实在没力气跟她打嘴仗。 她深知宋母这人就是嘴上厉害,伤不到她半点。 虞听悦只当没听见,闷头往屋里走,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嫂子回来了?”宋淑兰像只快乐的小鸟从屋里飞出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嫂子,你累了吧?快坐下歇歇!这几天我按照你说的,带着隔壁的周招娣孔小妹她们学字,我觉得教她们的时候,我自己记得更牢了!” 虞听悦笑:“小妹真棒!都能当小老师了!这叫‘教学相长’,明天就学这个成语。” 她摸了摸宋淑兰的头,疲惫感似乎都消散了一些。 这时,宋小弟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撞得虞听悦一个踉跄。 宋小弟混不自知,扬起脸:“嫂子!嫂子!你回来啦!我可乖可听话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小脑袋蹭着虞听悦的腿,眼神却像小钩子一样,直往虞听悦的口袋瞟。 虞听悦哪能不明白这小不点的心思。 她蹲下身,捏了捏宋小弟脸蛋,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想吃糖啊?行,嫂子有。不过你先去把姆妈哄开心了,哄得她笑了,我就给你一颗糖,怎么样?” 她借口袋的遮掩,实则是从系统背包里摸出一颗糖,在宋小弟眼前飞快地晃了一下。 宋小弟的眼睛瞬间亮得像小灯泡。 他用力点头,松开虞听悦,转身就像个小狗腿似的扑向还在那儿生闷气的宋母:“姆妈!姆妈!别生气啦!嫂子肯定是去办大事了!你看我多乖!我给你捶捶背好不好?” 他小拳头轻轻捶着宋母的腰,小嘴抹了蜜似的:“姆妈最好了!最疼我了!是天底下最好的姆妈!” 一番甜言蜜语加上软磨硬泡,硬是把宋母那张拉长的脸给说得绷不住了,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嘴里还嘟囔着“就你嘴甜”,但眼里的怒气明显消了。 宋父也凑趣道:“那我呢?” 宋小弟也捶打起宋父来:“我给爹捶背!” 虞听悦余光扫过堂屋角落。 宋光伟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书,眼睛却根本没落在书页上。 他的目光时不时飞快地瞟向虞听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当虞听悦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去时,他又立刻低下头,假装认真看书,手指却无意识地捻着书页,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他在担心什么,虞听悦心知肚明。 宋砚河听到动静,从卧室里走出来,眼神温和,关切道:“饿了吧?” 没等虞听悦回答,他又自然地补充道:“我猜到你大概今晚会回来,特意让小妹给你留了碗粥,在灶上温着呢。” 他朝厨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目光落在虞听悦明显带着倦意的脸上。 “谢谢。”虞听悦心中一暖,疲惫的身体仿佛注入了一丝力气。 虞听悦握紧宋淑兰的手:“谢谢小妹。” 宋淑兰轻轻摇摇头:“是大哥坚持要姆妈多拿出点米来,留给你吃的,我不过是多煮一点而已。” 虞听悦余光看见宋砚河进了厨房,便道:“碗交给我洗,快去睡吧。” 说完,虞听悦也进了厨房。 宋砚河揭开锅盖,锅里温着一碗大米加红薯粥。 他拿起灶台上的粗瓷碗,将那碗粥小心地舀了出来,热气立刻氤氲开。 虞听悦看到红薯,脸都绿了。 天天吃红薯,她都要吃吐了。 宋砚河拿出一小碟咸菜后,顿了顿。 他飞快地抬眼瞥了下堂屋方向,确认其他人都回房了。 宋砚河动作极轻,迅速地关上了厨房的木门,又仔细地将唯一一扇小窗户的破旧木窗板合拢、插好插销。 厨房瞬间变得闷热。 虞听悦看着他这一系列谨慎的动作,心中疑惑,但也隐隐猜到了什么,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 宋砚河转过身,背对着厨房门的方向,解开了自己的外衣扣子。 虞听悦惊讶。 虞听悦期待。 宋砚河掏出一个用好几层大叶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袱”。 那包袱形状不规则,但被叶子裹得密不透风,还用细草茎捆扎得结实。 宋砚河的动作非常小心,将还带着他体温的包袱放在灶台上,迅速解开草茎,一层层剥开那厚实的叶片。 一股焦香的肉味瞬间溢出。 虞听悦了然,此肉非彼肉啊。 她还以为几天不见,宋砚河就进化了,连卧室都没试过就要开发新场景了。 叶子被完全剥开,露出了里面烤得金黄、表皮微焦的野兔腿。 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虞听悦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红薯带来的心理阴影在这一刻被这霸道的肉香冲击得无影无踪。 “快吃!”宋砚河的声音压得极低,“前天抓到的,特意等你回来才烤好。趁热吃。” 他迅速将装着兔肉的叶子推到虞听悦面前,自己则走到门边,耳朵贴在门板上,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虞听悦用气声问:“你吃过了?” 宋砚河没回头:“留了一半明天吃。” 那就是没吃过了。 虞听悦撕开一个兔腿,塞到宋砚河嘴里。 宋砚河显然没料到她会来这一手,下意识地微微偏头,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滚。 虞听悦把食指竖在自己唇边,无声催促。 第48章交响乐 宋砚河最终无奈地张嘴,咬了下去,紧实又嫩滑的肉质化在齿间。 虞听悦也捻起一块肉塞进嘴里,一口下去,眼眸倏地亮起来。 “你放了盐?” 之前几次偷摸着打到的猎物,都是原汁原味的,半点调料都没有。 宋砚河指向宋父宋母的卧室方向:“我去拿了点盐。” 虞听悦好奇道:“姆妈不是上锁了吗?你怎么拿到的?” 宋砚河低头轻咳两声,有些不自在:“撬锁。” 虞听悦笑,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你还会撬锁呢?” 宋砚河惯来会端着正人君子的架子,虞听悦上辈子还真不知道他会撬锁。 不消片刻,两人就把半只野兔分刮干净了。 虞听悦满足地捂紧肚子,胃里暖洋洋的,几日的疲惫都被驱散。 宋砚河收拾兔骨头,虞听悦洗碗。 就在这时,宋砚河的动作突然顿住。 虞听悦也停下动作,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宋砚河贴在门板上的耳朵捕捉到了极其轻缓的脚步声! 正从堂屋方向,小心翼翼地靠近厨房门口! 宋砚河无声地对虞听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手上的动作加快,用叶子包好骨头后,再次放进衣服里。 虞听悦的心却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肉香! 虽然吃完了,但那鲜香的余味,在密闭闷热的厨房里,依然顽固地萦绕着。 门外,脚步声停在了厨房门口。 宋光伟的鼻子像猎犬一样用力嗅着。 没错!这绝不是红薯粥或者咸菜的味道! 是肉!是烤肉的焦香! 他心头疑云大起,又夹杂着被这香气勾起的强烈馋意。 他忍不住凑得更近,几乎要把脸贴到门缝上,试图确认香气的来源,甚至想听听里面有什么动静。 厨房里,空气凝固了。 宋砚河保持着侧耳倾听的姿势。 虞听悦则屏住了呼吸,大脑飞速运转。 虞听悦拔高声音,对着门口方向大声骂道: “宋光伟!你大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扒在厨房门口闻什么呢?!怎么?你是想吃屎了吧?!那茅坑在院子后头呢!味儿都飘到这儿了,馋得你走不动道儿了是不是?!滚远点!别在这儿熏人!” 她骂得又快又响,让宋光伟被这突如其来的、劈头盖脸的辱骂砸懵了! 他完全没料到虞听悦会这么直接、这么粗俗地骂他,而且骂得如此难听! 什么“想吃屎”?什么“味儿飘过来”? 他脸皮瞬间涨得通红,又气又臊,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仿佛真的被什么污秽之物熏到了一样。 厨房里飘出的……难道真的是茅厕的味儿? 他刚才太专注于那点肉香,难道忽略了别的? 被虞听悦这么一吼,他再仔细一嗅,似乎,好像,大概,空气中真的隐约飘荡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属于农村旱厕的、不那么美妙的气息? “你!你胡说什么!”宋光伟声音都尖利了几分。 “我胡说?”虞听悦的声音更大了,带着十足的嘲讽,“不是你扒着门缝使劲闻?跟饿了三天的狗似的!不是馋屎味儿是什么?赶紧滚蛋!别耽误我洗碗!再敢偷听墙角,我拿刷锅水泼你!” 她一边骂,一边故意用勺子用力刮着锅底,发出刺耳的噪音。 还有宋父宋母此起彼伏的鼾声,像是在奏交响乐。 厨房里,宋砚河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笑意。 门外的宋光伟被骂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虞听悦那泼妇骂街般的架势和“屎”字连篇的羞辱,彻底击碎了他那点“读书人”的矜持和探究心。 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真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疯子!不可理喻!”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句,再也没心思去想什么肉香,只觉得晦气透顶,捂着鼻子,像是真怕沾上什么臭味似的,脚步匆匆地、狼狈地转身回自己屋去了,背影都透着气急败坏。 听着脚步声快速远去,直到隔壁传来关门声,虞听悦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都惊出了一层薄汗。 她放下勺子,拍着胸口,对着宋砚河做了个鬼脸。 宋砚河走到她身边,忍不住低笑出声,声音里满是揶揄和佩服:“……想吃屎?亏你想得出来。” 虞听悦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快速把碗洗好,放进橱柜里,又上了锁。 这时候的老鼠猖獗,所以宋母把放碗的橱柜上了锁,锁就放在一旁,方便取用。 两人回了卧室,分别洗了澡,终于有时间交流这几天的事情了。 昏黄的煤油灯在简陋的卧室里跳动,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土墙上。 虞听悦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拿出宋淑兰给她的药酒,走到床边坐下,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眉头微蹙,发出轻轻的抽气声。 虞听悦打开药酒木塞,一股浓烈辛辣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她侧着身子,反手去够肩胛骨的位置,姿势别扭极了,不仅没揉到痛处,反而扯得肌肉更疼了。 虞听悦眼珠一转,扫了一眼一旁的宋砚河,来了主意。 “嘶……”虞听悦故意吸了几口气,“我实在够不着,使不上劲。能帮个忙吗?倒点药酒,揉开就行。宋砚河?” 虞听悦喊宋砚河的名字时,故意放软音调。 宋砚河整理被褥的动作顿住了。 他转过身,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模糊,但眼神里透露出犹豫。 帮忙揉肩膀这个动作在陌生男女共处一室时,格外敏感。 宋砚河沉默了几秒,低声道:“我手重,你自己弄吧。” 虞听悦心里撇撇嘴,面上却露出更明显的沮丧和笨拙。 她再次尝试反手去够,结果药酒瓶子一个不稳,“啪嗒”一声轻响掉在炕席上,好在没洒多少。 她手忙脚乱地去捡,嘴里懊恼地嘟囔:“真是越急越乱!” 虞听悦捡起瓶子,泄气似的垂下手,低着头,声音闷闷的:“这还是小妹特意给我的药酒呢,虽然只洒了一点点,但是药酒可贵了,可难得了。算了,就这样吧,明天找小妹帮我弄一下好了。” 第49章小心思嘿嘿嘿 宋砚河看着她那副笨手笨脚的样子,再想到她这几日奔波劳碌都是为了村里的事,心尖那点坚硬的防备终究还是被撬开了一丝缝隙。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做出了妥协。 “药酒给我。” 虞听悦默默把药酒瓶递了过去,垂着的眸里藏起精光。 宋砚河接过瓶子,在床沿坐下,位置离虞听悦还有小半臂的距离。 他往手心倒了少许深褐色的药酒,浓烈的气味更加刺鼻。 他搓了搓手,让药酒在掌心化开一些。 虞听悦侧过身,微微背对着他,方便他动作。 宋砚河目光落在她肩膀的位置,刻意避开了她的脸。 宋砚河手掌宽厚,指节分明,带着常年劳作的薄茧,覆上了她肩颈处的衣物。 虞听悦穿的是细棉布长袖,专门新做的里衣,不厚不薄,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她的的体温,以及衣物下属于女性的骨骼轮廓。 宋砚河的力道起初很轻,带着试探,仿佛怕弄疼她,只敢用掌心最柔软的部分,缓缓地、有规律地按揉着。 饶是如此,那带着温热药力的手掌隔着布料贴上来的瞬间,虞听悦的身体还是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薄茧的粗糙感,以及那份刻意压抑的力量。 空气里弥漫着药酒的辛辣味,却盖不住这一刻两人之间弥漫的、无声的尴尬和一丝微妙的电流。 “嗯……可以稍微用点力。”虞听悦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 宋砚河顿了顿,“嗯”了一声,手上的力道果然加重了些许,指腹开始顺着肌肉的纹理,带着药酒的渗透力,揉按起来。 他的手法意外地不错,力道均匀,穴位找得也准,酸痛僵硬的肌肉在药力和揉按下逐渐放松、发热。 虞听悦舒服地轻轻喟叹了一声,紧绷的神经也随着肩上的力道慢慢松弛下来。 宋砚河的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 虞听悦后知后觉,这种借着药酒和按摩带来的亲近氛围有点奇怪是怎么回事? 她低声开口,打破了沉默:“供销社那边,刘科长应该过几天就会来村里看窑了。” 她省略了自己“吹牛”三座窑的细节,只提结果。 宋砚河手上的动作没停,道:“嗯,大队长跟我说了,还叫我去帮忙建新窑。” 他顿了顿,补充道:“旧窑没停火,一直在出炭,成色还行。” “那就好。我这次去,还遇到了个农业局的同志,姓孟,人挺好,搭了她的牛车进城。” 她简单提了孟芳,没深说。 “哦?”宋砚河把手上的力道调整了一下,按到一个酸胀点。 虞听悦吸了口气,才继续道:“我还顺便去宋光伟学校附近转了转。你猜我打听到了什么?” “学校正常上课?” 虞听悦惊讶:“你猜到了?” 宋砚河轻笑:“你这么问,那当然是他另有隐情了。” 虞听悦微微点头,没直接点破偷表,只含糊道:“宋光伟在学校惹了点麻烦,对方是公安局局长的儿子,而且错在你弟弟,所以他提前跑回家,跟这个有关。” 她感觉到宋砚河揉按的手指似乎有极细微的停顿,但很快又恢复了节奏。 宋砚河沉默地揉按着,掌心下的肌肉已经完全放松下来,药酒的热力渗透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低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没有追问细节,也没有惊讶,仿佛这消息在他意料之中,又或者是他不关心。 宋砚河的揉按范围严格限定在肩颈需要放松的区域,绝不逾矩半分。 直到虞听悦肩上的肌肉彻底放松下来,宋砚河才收了手。 他出门洗去手上残留的药酒。 虞听悦把药酒收好,窝进被窝里。 “早点休息吧。”宋砚河进来闩好门,盖灭煤油灯。 房间里瞬间陷入黑暗,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小小的窗户纸,在地上投下一片模糊的光晕。 窸窸窣窣的盖被声后,房间里便只剩下两人平稳的呼吸声。 * 第二天,虞听悦吃了早饭,处理好基本的家务后,小心翼翼从新本子里撕下一张纸,把昨天在脑子里反复打磨的宋美村妇女勤俭互助组计划,写下来。 字不多,但条理清晰,重点突出。 她和宋淑兰打了声招呼,要她帮忙掩护一下,就揣着这张薄薄的计划书,直奔宋大队长家。 宋大队长正蹲在门口抽旱烟,看到虞听悦:“砚河媳妇,有事?” “宋大队长,有件事想跟您汇报一下,这是我想到的一条为咱们村妇女争光,也为集体争光的路子。”虞听悦开门见山。 宋宗祖磕了磕烟锅:“又是女子扫盲班又是木炭业的,现在还有什么?再说,这个点,你不去上课了?扫盲班还干不干了?” 虞听悦:“干!怎么不干?我还指望多收点学生呢。宋大队长,就十分钟!我说完就走!” 宋大队长把烟灭了:“进去说吧。还有,以后可不要给元宝糖吃了。” 虞听悦笑,明白是宋大队长看在宋元宝的面子上,才给她一个机会的。 两人在院子里站定。 虞听悦语气诚恳:“宋大队长,我这次去县里工厂了解情况,看到工人同志们为了国家生产,那真是挥汗如雨,干劲十足!可有个事儿,看着让人心里不是滋味儿。” 她顿了顿,观察着宋大队长的反应。 宋大队长“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好些工人同志的工作服,磨得袖子肘部、膝盖都薄了,破了洞,补丁摞补丁,真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好榜样!可问题是……”虞听悦话锋一转,带着点痛心。 “好些大老爷们不会补,或者随便对付两针,针脚粗得跟爬似的,没几天又破了!这多耽误工夫啊!下了班累得够呛,还得点灯熬油地补衣服,休息不好,第二天哪还有精神头搞生产?” 宋大队长听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工人们是不容易。” 第50章《石心姑娘》 “是啊!”虞听悦立刻接上,“大领导教导我们‘妇女能顶半边天’!咱们宋美村的妇女同志,哪个不是勤俭持家、针线活一把好手?纳鞋底、缝衣裳、打补丁,哪个不是手到擒来?咱们这手艺,在家里使是为小家,要是能为国家建设、为工人阶级兄弟出点力,那不是更有意义?” 到正题了。 宋大队长不解:“你的意思是?” 虞听悦拿出那张写着计划的纸,递给他:“我琢磨着,咱们能不能成立一个宋美村妇女勤俭互助组。咱们不图名不图利,不收工厂一分钱!就是发挥咱贫下中农妇女的特长,义务帮县里那些大工厂的工人兄弟姐妹缝缝补补,加固一下他们磨损的工作服和劳保用品!” 她特意强调了“义务”和“贫下中农妇女的特长”。 看着宋大队长明显意动但仍有顾虑的眼神,虞听悦立刻祭出四大好处: “宋大队长,您想想,这样干,好处可多了。第一,能实实在在减轻工人负担,让他们省下补衣服的时间多休息,养足精神多生产,为国家多出力,这是支援工业建设!” “第二,能大大延长工服的使用寿命,为国家节省宝贵的布料和资金,这可是实打实的勤俭建国。” “第三,能让咱村的妇女同志们堂堂正正走出家门,参与到集体事务中来,在劳动中学习,在奉献中提高思想觉悟。这不就是响应大领导的号召,妇女顶起半边天的生动实践吗?” “最重要的是,能充分展现咱们宋美村贫下中农妇女的高觉悟和巧手艺,让工厂看看咱们农村妇女的贡献,促进工农联盟,多光荣的政治任务啊!” 这四条理由,是虞听悦细细思量过的,条条紧扣最高指示,句句落在政治正确的点子上。 听得宋大队长连连点头。 尤其是“促进工农联盟”和“展现贫下中农觉悟”这两条,简直说到了他这个大队长的心坎里! 说不定他还能凭借这些觉悟升职呢! “这想法,听着是挺像那么回事!”宋大队长脸上疑虑渐消,“你想得全面,不过我要先去了解政策,等我打听打听再说。” 虞听悦心放到了地上,稳了。 “当然,现在做好木炭才是最重要的。那我先去上课了,等您消息。”虞听悦把计划书留下,离开。 * 虞听悦一进门就被十个眼巴巴等着的女学生围住了。 “虞老师,你可回来啦!” “县里什么样啊?工厂大不大?” “听说供销社可气派了,东西多不多?” “他们种田都种什么?” “虞老师,我们这两天可没偷懒,你教的字都练了!” 叽叽喳喳的问候和好奇围绕在虞听悦身边。 “县里啊,工厂是挺大,供销社东西也多,你们肯定有机会见见的!我们现在上课。” 学生们嘻嘻哈哈地回到座位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虞听悦。 “今天,我给大家讲个故事,故事的名字叫《石心姑娘》。这个故事,据说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位走遍大江南北、见识过无数奇闻异事的游方老人讲的,他早就作古了,但他的故事还在流传。” 学生们的眼睛更亮了,充满了期待。 “在一个靠山吃山的地方,人们以采石为生。那里的男人个个膀大腰圆,力气惊人,能扛起几百斤的大石头。采石场是男人的天下,女人呢?按照老规矩,只能在家里做饭、缝补、带孩子。” “大家也都觉得,女人天生力气小,骨头软,干不了采石的重活,就该做这些女人该做的事。” “村里有个姑娘,偏偏和别人不一样。她从小看着父兄在采石场挥汗如雨,也看着母亲和姐妹们在昏暗的屋里操劳。她心里有个疑问:为什么力气大小就决定了谁能做什么?” “她偷偷跑到采石场边上看,发现男人们搬石头,全靠一身死力气,常常累得筋疲力尽,还容易受伤。她看着那些巨大的石头,心里琢磨开了。” “有一天,村里要修桥,需要一块特别巨大的基石,男人们试了各种法子都挪不动它。村长急得团团转。这时候,那个姑娘站了出来,说:‘让我试试。’” 虞听悦故意停顿,看到学生们脸上露出惊讶和不信的表情。 “你们猜,这个姑娘能不能做到?” 孔小妹皱眉道:“姑娘力气小,怎么可能做得到?而且几个男人不行,那就说明男人不够多喽,多叫几个男人不就好了?” 周招娣反驳:“姑娘肯定可以的!不然故事的名字怎么叫《石心姑娘》?” “虞老师快说快说,后面怎么样了?” 虞听悦笑:“人群一下子炸了锅!男人们哄笑:‘你?一个姑娘家,别添乱了!回家纳鞋底去吧!’连一些大娘大婶也摇头,觉得她不守本分。” “但姑娘的眼神很坚定,她不理那些嘲笑,只是说:‘给我两根结实的木棍,一些绳子。’” “大家半信半疑地给了她。只见姑娘不慌不忙,把一根长木棍垫在巨石下当支点,另一根短木棍绑上绳子,做成一个奇怪的架子(杠杆)。她用力压下短木棍的一端,奇迹发生了!那块几个壮汉都奈何不了的巨石,竟然被姑娘一个人,慢慢地、稳稳地撬动了起来,滚到了指定的位置!” 教室里鸦雀无声,姑娘们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溜圆。 “所有人都惊呆了!刚才嘲笑她的人,脸都臊红了。村里最有经验的老石匠走过来,拍着姑娘的肩膀说:‘娃啊,老头子我采了一辈子石头,靠的是力气,也靠了经验。可你这一手,靠的是脑子,是智慧!谁说女人天生就该干什么?这‘天生’二字,困住的是人心!力气小,骨头软?那只是表象!人心里的韧劲儿,脑子里的巧劲儿,才是真正的力量!能撬动大石的,不是蛮力,是找准了支点的心力!’” 虞听悦讲完,环视着陷入沉思的姑娘们:“故事讲完了。大家跟我说说,你们有什么想法?” 第51章天冷了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平时比较胆怯的女孩小声说:“她…她力气其实不大,但她聪明。” “对!她用了巧劲儿!”刘婶子的女儿刘小妹补充道。 “还有呢?”虞听悦引导着,“为什么男人们搬不动,她搬动了?仅仅是因为聪明吗?” “因为她不信他们说的!”周招娣突然大声说,“他们都说女人干不了,她不相信!” “说得好!”虞听悦立刻肯定,“周招娣说得对,关键在于,她不信那些别人强加给她的‘天生就该怎么样’!男人力气大,这是事实,但力气大就一定能干成所有事吗?力气小就注定什么重活都不能碰吗?不是的!” 虞听悦顿了顿,把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那个老石匠说得好,‘天生’二字,困住的是人心!力气大小、性格刚柔,这些都是外在的、表面的。真正决定你能做什么、成为什么的,是你自己内心的想法和能力!谁说女人就一定得是柔弱的?” “我力气大,我就去扛石头!我脑子灵,我就去搞发明!我心细手巧,我就去做精密活!我嗓门亮,我就去当广播员!我们是什么样,该由我们自己来定义,而不是别人拿着一个死板的框框,硬把我们往里套。” 虞听悦希望自己编的故事能给她们留下小小的种子:“别让任何人用‘女人就该怎样’的框框限制住你们。你们有力气,就大胆使出来;你们有智慧,就勇敢亮出来;你们有温柔,也无需隐藏,但那不是软弱的代名词,那是你们的力量。” “我们努力学习认字算数,就是为了让我们更有力量、更有智慧,去打破那些框框,去做我们想做的、能做的、对集体对国家有用的事!记住了吗?” “记住了!”女孩们的眼神懵懵懂懂,下意识应道。 这十个女孩里岁数差距大,最大的是宋淑兰,十四岁,最小的是刘小妹,才七岁。 虞听悦不指望她们因为这个故事而改变自己根深蒂固的思想,但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松动,她也要让她们认识到这个世界有多大。 而不是局限在宋美村。 * 虞听悦走出院子,一阵冷风“嗖”地刮过脖颈,让她打了个寒颤。 “这天说冷就冷了。” 虞听悦裹紧身上单薄的夹袄,加快了脚步。 回到家里,快速扒拉完午饭,虞听悦立刻钻进了卧室,做到窗边。 室内偏暗,也就窗边亮堂。 虞听悦特意改了室内格局,拜托宋砚河把木桌搬到窗户边上,方便做衣服。 她去县城之前就已经把宋砚河那件旧棉袄和棉裤拆开,让他用热水和皂角狠狠搓洗了好几遍粗棉布外衣。 如今已经干透了。 虽然颜色依旧灰扑扑的,但去除了汗渍和霉味,变得干净清爽多了。 她假意从嫁妆箱子里翻出五斤蓬松柔软的新棉絮,实际从系统背包里取出。 洁白的棉絮干燥蓬松,与桌上那堆拆出来的、又黑又硬、散发着陈年霉味的旧棉絮形成了惨烈对比。 宋砚河好奇地凑过来,摸了一把:“质量不错啊。” 他微微皱眉,又说:“这是你的嫁妆吧?你全用来给我做衣服,我却没什么可以还给你的。” 但他没法拒绝。 他上辈子全国各地来回飞,对南方气候有些了解,如果不是虞听悦,他恐怕无法度过这个冬天。 虞听悦笑:“那就继续帮我洗衣服吧。” “好,”宋砚河许诺道,“分家的事还得等等,我会想办法攒点私房钱的,到时候给你,算是还你的棉絮。” 虞听悦轻哼:“就只还棉絮呀?” 她没问宋砚河要怎么做才能在一九六六年攒私房钱。 左右宋砚河是个有脑子的人。 “还有你的手工费。” 虞听悦撇撇嘴,怎么就不讲她的心意呢? “你去午睡吧,我要趁天光好,赶紧开工。” 虞听悦没按这时代常见的大块铺棉的做法,而是模仿现代羽绒服的工艺。 先做上衣,虞听悦在里衬上细细地画出纵横交错的方格线。 将蓬松的新棉絮一小团一小团地均匀铺在每一个小方格里,确保厚度一致。 最后,用大针脚的明线,沿着画好的线迹,一针一针、密密麻麻地将棉絮锁进在了里衬。 这样处理,棉絮就被牢牢固定在一个个小格子里,绝对不会乱跑、结团,保暖性和均匀性大大提升,而且穿起来更轻便服帖,不影响劳作。 南方的棉袄不需要太厚,重点在护住核心躯干。 虞听悦大约用了两斤六两的棉絮填充。 绗缝工艺使得保暖效率更高,这个厚度足够抵御本地的湿冷了。 用同样的方法处理棉裤,大约用了两斤棉絮。 虞听悦重点加厚了膝盖和臀部这些容易受寒、磨损的部位。 虞听悦将缝好的厚实里衬与洗净的旧外皮仔细缝合。 袖口、下摆和裤脚都用了双层布加固,并缝上了结实的布带子,方便扎紧防风。 领口也细细地缝了一圈相对柔软的旧布条做衬里,减少摩擦。 这就花了不少新布。 她妈妈给她的粗棉布就剩几块碎布了。 「气死,系统商城里有衣服卖吗?就我现在穿的这种就行。」 虞听悦已经不指望商城里有材质多么好,剪裁多么漂亮的衣服了,肯定会被7474吐槽“贪图享乐”! 「只有布匹。」 7474操控透明的屏幕,跳出商品界面。 粗棉布一积分一匹,细棉布五积分一匹,其他显示待解锁。 「这价格差得有点多吧?」虞听悦不满道。 她还想多做几件细棉布里衣呢,冬天湿冷,不一定干得及时。 粗棉布太粗糙了,而且制作起来各家各户都略有区别,虞听悦穿不惯。 虞听悦手速快,又不讲究版型,天擦黑时,将将做完。 “剩下这点棉絮,正好做两副手套。”虞听悦盘算着,“一副我自己用,一副给宋淑兰。” 至于其他人,条件有限,还是算了吧。 第52章谁还不会上升高度了? 虞听悦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把桌子收拾好。 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近视了,打算明天再把手套做出来。 宋母拔高的嗓门在堂屋响起:“开饭了!一个个都等着我伺候呢?饭好了也不知道出来端!” 如今天暗得早,屋里点起了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饭桌。桌上摆着一盆玉米糊,一碟咸菜,一碗萝卜汤。 虞听悦到堂屋的时候,宋淑兰正把碗筷摆上桌。 她刚坐下,宋母的目光就刀子似的刮了过来。 “哟,千金小姐总算舍得出来了?” 宋母的语调尖刻,带着浓浓的不满:“一天到晚关在房里,针线活是做不完还是怎么地?家里水缸空了不知道挑?猪食没了不知道拌?灶膛的灰也没扒!真当自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资本家大小姐了?” “资本家大小姐”一词一出,宋父猛地放下筷子,碗底磕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老婆子!胡咧咧什么!”他脸色发沉,眼神带着警告,压低了声音斥道,“什么千金小姐大小姐的!嘴上没个把门的,想害死全家吗!” 说着,宋父紧张地瞥了一眼门外,仿佛怕那些可怕的词飘出去被人听见。 宋母被丈夫一凶,气势稍滞,但那股怨气显然没散。 她不敢再提“资本家”的字眼,话头却立刻转向了另一个她认为理所当然的领域。 她咬一口萝卜,热气蒸腾中,眼睛狠狠地盯着虞听悦平坦的肚子:“这都嫁过来几个月了?肚子怎么还没个动静?砚河年纪也不小了!隔壁老赵家的媳妇,进门仨月就怀上了!你这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房里捣鼓些啥正经事?” “女人家,最要紧的就是生儿育女,传宗接代。早点给我们老宋家开枝散叶才是正理!这也为国家增加劳动力,为国家做贡献呀!天天啥事不干,能弄出个孙子来?” 宋小妹的头垂得低低的,几乎埋进碗里,小口小口地喝着玉米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宋光伟因为担心虞听悦已经知道了学校的事,正心虚着,生怕引火烧身,异常安静地专心喝玉米糊,眼观鼻鼻观心。 虞听悦舀一勺玉米糊进嘴,粗粝的颗粒蹭着舌头,带着生涩的渣感,咽下去时,喉咙里像裹了层沙,温吞地滑进肚子,没什么味道,只剩谷物的土腥气。 虞听悦狠狠皱眉。 天气越冷,家里的伙食反而越差,虞听悦已经在考虑花积分买菊芋和木薯了,至少量大管饱,而且品质比现实里买到的要好一些,口感肯定比玉米糊好。 耳边宋母对她的指控还在继续,宋砚河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没办法做到立刻分家,至少要让虞听悦生活得舒服些。 宋砚河放下碗,正要开口替虞听悦挡回去时,虞听悦说话了。 “姆妈。”虞听悦的声音丝毫没有宋母预想中的恼怒或羞愧。 她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咸菜:“您这话说的,好像我不为这个家着想似的。” 虞听悦抬起眼,目光迎上宋母:“我这一天在房里,可不是在绣花玩。砚河的棉衣棉裤都破成什么样了?这眼瞅着天寒地冻的,再不赶紧做出来,冻坏了身子骨,耽误了队里的劳动生产,那才真是给家里拖后腿呢!” “我紧赶慢赶,总算在今天把棉衣棉裤都给他做好了,里里外外,用的可都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好棉絮和布料,就为了让他穿得暖,干活有劲儿,多为咱生产队做贡献。” 她这番话,先把做衣服这件私事拔高到了支持生产劳动的集体高度,堵住了宋母关于“不干活”的指责。 虞听悦不等宋母反驳,继续说:“现在是新社会了,讲究妇女能顶半边天。宋大队长亲自点的将,让我负责我们大队的妇女扫盲工作和联络县供销社的工作,这可是组织上交给我的任务!” “我们宋美村多少妇女姐妹等着我去教她们认字、学道理?这可是关系到提高我们整个大队社员思想觉悟和文化水平的大事!是响应国家号召,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重要工作!” 谁还不会上升高度了? “我上午要忙队里的事,教那些姐妹们,下午回来还要赶着给砚河做御寒的衣裳,生怕他冻着影响劳动。” 虞听悦叹了口气,装作无奈道:“这时间排得满满当当,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半用。您说,我这都是为了谁?不也是为了我们家,为了集体好吗?大队长开会时还强调,当前的首要任务是抓生产、抓教育、抓思想,个人的小家庭计划要服从集体的大局需要。我这要是因为个人原因耽误了队里交办的工作,宋大队长问起来,我怎么交代?这不是给咱们老宋家脸上抹黑吗?” 她最后把大队长抬了出来,直接堵死了宋母催生的路。 在这个年代,集体任务高于一切,个人的婚育计划在组织任务面前,是必须让步的。 宋母被这一连串的“大队长”“组织任务”“国家号召”“集体需要”砸得有点懵。 看着虞听悦那副义正词严、一心为公的模样,再看看旁边宋父那明显赞同虞听悦说法的严肃脸色,她那些反驳呵斥的话,硬是噎在了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她只能憋红了脸,气呼呼地喂宋小弟吃饭:“吃吃吃,天天吃白饭!” 宋小弟正烦恼今天没吃白米饭呢,开心道:“有白米饭吃啦?姆妈,我要吃白米饭!” 宋母白了他一眼,想起了什么,对着虞听悦说:“你给砚河做了衣服,不知道给光伟和小弟做一身啊?当嫂子的,眼里不能只有自己男人!” 宋光伟喝玉米糊的动作一顿,心虚感瞬间被一股隐秘的期待取代。他飞快地瞟了一眼虞听悦,又低下头,但耳朵却竖了起来。新棉衣?他当然想要!学校里好些同学都有厚实的新棉袄了。 宋淑兰的头几乎要埋进碗里,肩膀微微颤抖。 她早就知道宋母偏心了,却没想到占便宜的事都想不到她。 虞听悦噗嗤笑出声:“我眼里不能只有自己男人,还有其他男……” 宋砚河在桌子底下用手背碰了一下虞听悦大腿。 第53章小心思嘻嘻嘻 “姆妈,做一套衣服多费神呀,而且还是冬衣。她之前在家里没做过,当然没有姆妈做得好,需要姆妈多多费心了。” 宋砚河不轻不重地挡了回去。 宋母想要的便宜没占到,脸色铁青。 “光伟,”她突然把矛头转向一直装鹌鹑的二儿子,仿佛要找个同盟,“你看看!这就是你大嫂!眼里根本没有你们兄弟!” 宋光伟被点名,抬起头,正要添一把柴,正好对上虞听悦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看到她的口型,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勺子差点掉进碗里。 “我…我…姆妈,我不冷!姆妈做的衣服最暖和的,手艺很好,我的同学都很羡慕呢。”宋光伟声音带着颤抖,生怕虞听悦把他的事抖落出来。 宋小弟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感觉到气氛不对,瘪着嘴小声嘟囔:“姆妈,我要白米饭……” 饭桌上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煤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 宋母看着二儿子那副怂样,再看看面无表情的虞听悦和护着她的宋砚河,最后看了一眼明显想息事宁人的宋父,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将她淹没。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一把拽起还在嘟囔白米饭的宋小弟,几乎是拖着往房间走,留下一句带着哭腔的恨声:“吃吃吃!就知道吃!一群白眼狼!” 宋父什么也没说,连筷子都没放下过,闷头扒拉着碗里剩下的糊糊。 宋淑兰偷偷抬眼,飞快地看了一眼大嫂,又迅速低下头。 晚饭后,宋砚河一边和宋淑兰一起收拾桌子,一边对虞听悦低声说:“今天辛苦你帮我做衣服了,碗筷我和小妹收拾,你赶紧回房歇着。” 虞听悦确实累得够呛,针线活极其耗费眼力和指力,再加上没吃好,身心俱疲。 她没推辞,便起身回了自己那间小小的卧室。 等宋砚河忙完厨房的事,又特意去灶膛添了些柴,烧了一大锅热水。 他用葫芦瓢小心地将滚烫的水舀进木桶里,又兑了些冷水,用手试了试温度,觉得刚好。 随后提着大半桶温热的水,走进了卧室。 “烧了点水,你擦洗一下,解解乏。” 宋砚河把木桶放在靠墙的地上,氤氲的热气带来一丝暖意。 虞听悦正半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听到动静,她睁开眼,看到那桶冒着热气的水,心头微暖。 宋砚河正要出门避开,虞听悦忽然伸出双手,掌心向上,对着他轻轻招了招,语气带着点慵懒:“手酸死了,手指头也僵了。今天可是为你做了一整套衣服,从里到外,手指都快戳穿了。你帮我揉揉,按按手腕。” 宋砚河微微一怔。 见他犹豫,虞听悦立刻加了一把火。 她微微歪头,语气更软了几分,甚至带上了一点点撒娇的意味:“怎么?昨天帮我按肩膀不是挺利索的吗?肩膀能按,手指手腕就不能按了?宋砚河同志,你这可是差别对待哦,思想觉悟不够高啊。” 那微微上扬的尾音,像羽毛一样擦过宋砚河的心口。 他认命般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好。” 他并没有直接去碰她的手,而是走到那桶热水边,将搭在桶沿上的干净毛巾浸入温热的水中,再拧到半干。 “先热敷一下,活活血,松快些再按,效果更好。” 他解释着,将温热的毛巾轻轻包裹住虞听悦的右手。 “唔……”温暖湿润的触感瞬间包裹住酸痛僵硬的指掌,虞听悦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轻哼,紧绷的手指在毛巾下不自觉地舒展。 宋砚河的手指隔着温热的毛巾,稳稳地托着她的手。 他的目光落在毛巾包裹的那只手上,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纤细的手腕和圆润的指尖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水汽和他身上淡淡的皂角与烟火气混合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她的、干净的馨香。 热敷了一会儿,毛巾温度稍降。 宋砚河才将毛巾取下,重新浸入桶里加热拧干,换了左手。 双手都热敷完之后,他握住了虞听悦的右手。 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带着常年劳作的薄茧,温度比热敷的毛巾更高一些。 他的拇指指腹用适度的力道,沿着她手掌边缘的肌肉,缓缓按压到手腕内侧的穴位时,一股轻微酸胀的酥麻感瞬间扩散开。 “嘶……”虞听悦下意识地吸了口气,但那感觉并非疼痛,而是被恰到好处地揉开了淤塞般的舒爽。 他按得很认真,从手掌丘到每一根手指的指关节,再到手腕的腕骨周围。 虞听悦低声轻笑:“很专业嘛。” 宋砚河也笑:“是吗?那大概是因为我上辈子是开盲人按摩店的。” 虞听悦闭上眼:“那不可能,我觉得你上辈子应该是个……” “什么?” “应该是个有钱人,光站在那里呼吸就有钱进账的那种。”虞听悦语气调皮。 宋砚河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复又笑道:“为什么?” “直觉。” “那你的直觉还挺准的。如果我上辈子真的是个有钱人,我直接帮你请一个按摩师,专门给你按摩。” 虞听悦嘴角弯弯:“宋老板还挺大方。不过……” 她故意拉长了调子:“专门请的按摩师,能有宋砚河同志按得好吗?”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当然是夸赞啊。” 宋砚河:“那可不好说。” “哦?”虞听悦睁开眼,“不过,你这按摩水平,是跟谁学的?给多少人按过?” “自学成才。” 虞听悦轻哼一声,移开视线:“惯会说谎的!” “好了,你赶紧洗澡吧,水凉了就不好了。”宋砚河收回手,站起身,走向门口。 “我在门外,你洗好了喊我,我进来倒水。”他侧身出去,轻轻地带上了门。 虞听悦脱下衣服,冰冷的空气瞬间侵袭皮肤,让她打了个寒颤。 虞听悦赶紧用毛巾浸透了热水,仔细地擦拭着颈项、手臂、腰背…… 感觉全身都舒展开来,暖洋洋的,连带着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她换上干净的里衣,飞奔到床上,裹好被子,才对外喊道:“我好了!” 第54章刘科长来了 门被推开,带着一身寒气的宋砚河走了进来。 他弯腰提起木桶,放到门外,又转身进来,带上门,将寒意隔绝在外。 “早点睡吧。”他走到床边。 虞听悦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点了点头。 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宋家院子就忙碌起来。 宋淑兰早早起来准备早饭,宋父沉默地抽着旱烟,宋光伟和宋小弟还在睡。 宋母依旧拉长着脸,提着昨晚宋砚河放在门口的水桶给后院菜地浇水。 宋砚河洗漱完,上前接过宋母手中的水瓢:“姆妈,我来,您坐着歇会。” 宋母手上一空,憋了一夜的怨气立刻找到了出口,声音又尖又冷:“歇什么歇?我命苦,生来就是操劳的命!哪里比得上城里来的娇贵人,天天洗澡!那热水是天上掉下来的?柴火不用人去砍?一捆捆的柴禾,烧得我心口子疼!” 宋砚河赶紧低声安抚:“姆妈,你知道我的,没上过学,没见过世面,只会种田。这要是放在以前,我这样的泥腿子,哪里能攀得上这样读过高中、有文化、懂道理的媳妇儿呢?” 宋砚河舀起一瓢水,均匀地浇在菜根上,水渗进冰冷的泥土里。 “您瞧,她不仅教我,也教小妹,以后还能教小弟,我们就又能多一个读书人了。” 宋母哼了一声,没说话,但紧绷的肩膀似乎微微塌了一点。 宋砚河见状,又往她身边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她自小在城里长大,习惯跟我们乡下不一样。昨天做了一天针线,手指头都戳肿了,晚上烧点热水给她擦擦,也是想让她松快松快,解解乏,明天好有力气继续干活不是?再说,这柴火,我今天下工就多去砍两捆,保证补回来,绝不让姆妈您吃亏。” 他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浇着水。末了,他放下空水瓢,看向宋母:“姆妈,家里日子紧巴,您辛苦了大半辈子,我都记在心里。她来到我们家,人生地不熟的,习俗更不同,如今正慢慢学着适应。您就多担待些?说出去,我们家有个高中生媳妇儿,您脸上也有光不是?” 宋母听着儿子这掏心窝子的话,句句在理,堵在心口的那股气像是被戳破的皮球,慢慢泄了下去。 她依旧板着脸,但那股子尖锐的怒意已经消了大半,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身就往灶间走,丢下一句硬邦邦的话:“就你会说!赶紧浇完水吃饭!误了上工算谁的!” 早饭是简单的玉米糊糊和咸菜,只宋父的碗里多了个红薯。 虞听悦为了感谢宋砚河给她按摩,特意从系统商城里买了十斤菊芋,取出三个出来,趁宋淑兰不注意,放在锅里和玉米糊一块煮,余下的全放系统背包里。 等要舀出来时,虞听悦自告奋勇,分别给宋砚河、宋淑兰,还有自己在碗里藏了一个菊芋。 系统商城不欺人,菊芋块茎个个块头大,大约两百克一个。 宋淑兰浅浅喝了一口玉米糊,菊芋就露了头。 她的眼睛突然瞪圆了,和虞听悦在空中对视。 虞听悦眨眨眼,宋淑兰忙躲着其他人的视线把菊芋吃进肚。 宋砚河看着碗里的菊芋沉思,他没见过这东西。 虞听悦在桌子下用手指戳戳宋砚河的大腿外侧,催促他赶紧吃了。 宋砚河牙齿陷进去时,菊芋口感温软,还有点沙沙的颗粒感,像含了块浸过蜜的山药。 土腥气褪得干净,带着点点甜味,顺着喉咙滑下去,留下点暖融融的粉糯。 虞听悦快速吃完,做好猪食,就到上课时间了。 才把今天要学的几个字解释完,宋元宝啪嗒啪嗒跑来了:“姐姐,科科来了!土窑来了!” 他还小,说话难免颠三倒四,但虞听悦理解了他的意思,跟学生们交代道:“你们先把这几个字记熟,小妹,你来带着大家学,我去看看。” 宋淑兰点点头,虞听悦一把抱起宋元宝,打算带他一起去。 宋元宝却手指着几个女生,直勾勾地看着泥地上的字。 虞听悦只好拜托周招娣照看一下,她急着去见刘科长。 “放心吧,虞老师。”周招娣在家里就是大的带小的,可熟练了。 虞听悦村口时,宋大队长正搓着手,来回踱步,脸上既紧张又兴奋。 看到虞听悦,他眼睛一亮:“小虞同志来啦!前头有人见到生人,跟我一说,我就猜到是刘科长来了,就赶紧来通知你。他们坐牛车来,估摸着快到了!” “宋大队长您别急,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咱们平常心接待就行。”虞听悦笑着安慰道,她的镇定多少感染了宋大队长。 “爹。”虞听悦打了声招呼。 宋父也在,头发全部往后梳,看着精神了许多。 没过多久,村口就传来了牛车轱辘压过土路的声音。 宋大队长立刻挺直腰板,带着几个穿着勉强体面的青壮年和虞听悦迎了出去。 牛车上下来两位穿着整齐干部服的中年人。为首的一位面容和气但眼神透着精明,正是县供销社采购科的刘科长。 他身后跟着一位稍微年轻些、拿着笔记本和钢笔的李干事。 “刘科长!干事!欢迎欢迎!一路辛苦了!我是宋美村的大队长宋宗祖。”宋大队长连忙上前握手,动作甚至有点拘谨。 “宋大队长客气了,响应号召,下乡考察,服务基层嘛。”刘科长笑着回握,目光扫过迎接的队伍,“我姓刘,这位姓李,叫李干事就行。” “刘科长好,李干事好。”虞听悦大方地上前半步,微微欠身,“乡下条件简陋,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两位领导多多包涵。” “虞同志客气了,咱们是来工作的,不讲排场。”李干事笑着接口。 寒暄几句后,宋大队长便引着刘科长和李干事往土窑方向走。 宋砚河已经带着十名挑选出来的、手脚麻利的青壮年社员等在那里了。 三座土窑正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其中一座窑口敞开着,旁边堆放着刚刚出炉、还带着余温的乌黑木炭。 第55章醉酒 “刘科长,李干事,这就是我们按照要求新建和改造的土窑,”宋大队长指着窑体介绍,“这座是刚出完炭的,您看看这炭的质量。” 刘科长和李干事走上前,蹲下身仔细查看。 刘科长拿起一根木炭,掂量了一下重量,又用手指关节敲了敲,发出清脆的“铛铛”声。他掰断一小截,观察着断面,只见断面平整光滑,呈现出均匀的乌黑色泽。 “嗯,这炭烧得不错。”刘科长点点头,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质地坚硬,敲击声脆亮,断面光泽也好,是上好的硬炭。” 他把炭递给李干事,李干事也仔细看了看,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 “这都是大家伙儿摸索出来的火候。”宋大队长连忙补充道。 该老王作为代表上前讲解他们是怎么克服困难的细节了,但老王哆嗦了半天,就说了个“我”字出来。 虞听悦见状,赶紧上前一步,介绍了一些关于选材、装窑、控温的细节,条理清晰。 刘科长听得认真,不时点头。 这时,宋婶子适时地端了两碗刚烧好的热水过来,碗是粗瓷碗,但刷得干干净净。 她笑盈盈地说:“刘科长,李干事,走了这一路,又看了半天窑口,喝口热水暖暖身子吧。咱这乡下地方,没啥好茶叶,就是白开水。” 虞听悦补充道:“但烧炭用的可是好柴火,这水也沾了炭火的‘硬气’,喝了提神!” 她这话说得俏皮又实在。 把白开水说成沾了炭火“硬气”,既点出了木炭的质量好,又化解了没有茶叶的尴尬。 刘科长和李干事都笑了起来。 刘科长接过碗,喝了一口,打趣道:“虞同志这话说的,这水是沾了‘硬气’,我看虞同志说话办事,更透着一股子‘灵气’!这木炭烧得好,你们这社员队伍里,人才也不少嘛!” 李干事也笑着点头:“是啊,这炭的质量确实超出预期。看来虞同志没吹牛,你们这木炭项目,潜力很大啊!” 宋大队长听了这话,激动得脸都红了,搓着手连声道:“都是领导指导有方,大家劲往一处使,个个踏实肯干!” 他感激地看了虞听悦一眼,知道她刚才那几句看似随意的俏皮话,巧妙地让领导对木炭和整个项目的印象都更好了。 考察的气氛变得轻松而融洽。 宋大队长带着刘科长和李干事到家里坐下,一块又商量产量、成本、运输等细节,虞听悦则在一旁,偶尔补充一两句轻松的点睛之笔,宋婶子适时递上热水。 刘科长越看越满意:“行,暂时就这么定下,以后就由李干事负责和你们交接,有问题就直接找他!” 李干事笑:“那过两天我就带合同过来签好,顺便带你们一起去县里认认路。” 他们约定用船来运输,由供销社出钱租船,村民们负责把木炭搬上船,派几个代表跟着,下船后拖独轮车运到县供销社的仓库。 冬天对木炭的需求量大,所以要的也多,至于以后就只能先看看情况,再决定之后的运输方式。 宋大队长特意杀了只鸡,招待两人吃了顿饭,送两人离开。 宋大队长激动得满面红光,用力拍了拍宋父的肩膀,又看向虞听悦,连声道:“好!好!砚河媳妇,今天多亏了你!” 众人各自散去。 回到宋家小院,虞听悦有点饿。 刚刚在饭桌上,她基本没怎么吃,还陪着喝了几杯酒,现在肚子烧得慌。 她忘了现在不是她以前的身体了,她根本就不知道这副身体的酒量如何。 宋父看着努力睁大眼睛的虞听悦,沉默了几秒,请在路边玩的小孩帮忙叫宋砚河过来。 宋砚河到得很快:“爹。” 宋父微微点头:“你扶她回去,我就先走了。” 宋砚河走到虞听悦身边,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他蹲下来看她的脸:“能走?” “能!”虞听悦立刻挺直了腰板,站起身。 然而她刚抬脚迈出一步,脚下就一个踉跄,身子不受控制地朝旁边歪去。 宋砚河反应极快,长臂一伸,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慢点。”宋砚河的气息拂过她的鬓角,有些痒。 他没有立刻松开手,而是保持着扶住她胳膊的姿势,让她靠着自己站稳。 “嗯……”虞听悦含糊地应了一声,任由他半扶半架着自己。 虞听悦觉得脚下像踩了棉花,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次迈步都感觉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地摇晃。 宋砚河的胳膊始终稳稳地托着她。 虞听悦的头脑有些昏沉,酒劲儿一阵阵上涌,让她比平时更放松,也更迟钝。 走到一处小小的坡坎,虞听悦脚下一软,身体猛地向前倾去。 宋砚河迅速收紧手臂,几乎是将她半揽进怀里才稳住。 一瞬间,两人的身体贴得很近,虞听悦的脸颊蹭到了他的胸膛,隔着棉衣能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 她的呼吸一窒,酒似乎醒了两分,清晰地感觉到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又很快松开,空出安全距离。 “小心。” 直到宋砚河扶着她靠着床头坐着,才松开手。 虞听悦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着他模糊的轮廓,只觉得眼前的人影在晃动。 她含糊地“嗯”了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困极了的小猫。 “睡吧。”他低声道,让她平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准备退出去。 “宋砚河……”虞听悦却在这时忽然抓住了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衣袖。 宋砚河顿了顿,重新把她的手塞回被子里:“知道自己酒量差,下次就少喝点?” 直到太阳西斜,虞听悦被肚子的空城计叫醒。 太阳穴隐隐作痛。 “唔……”她睁开眼,抬手按住了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一种干渴到冒烟的灼烧感从喉咙一路蔓延到空空如也的胃里。 她撑着坐起身,靠在床头,只觉得浑身乏力,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 “真是……逞什么能啊。”虞听悦低声嘟囔,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懊恼。这副身体的酒量也太差了! 第56章小米粥 几杯村酿就把她放倒了,虞听悦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感觉更明显了。 这时,门被推开,宋砚河端着一个粗瓷碗进来。 “醒了?”他把碗递给她,“温的,喝点水。” 虞听悦顾不上道谢,接过来就“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 温水流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慰藉,稍稍压下了那股灼烧感,但胃里的空虚感却更清晰了。 “谢谢。”她放下碗,声音还是有些沙哑。 宋砚河没说话,只是接过空碗,转身又出去了。 虞听悦靠坐在床头,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按压着太阳穴,试图缓解那份头痛。 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起下午喝的那几杯酒。 那味道又辣又涩,入口就像吞了一小团火,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再加上喝下去不是为了享受,纯粹是为了应酬,甚至可以说是“受罪”。 所以她对这村自酿的土酒,评价实在高不起来。 粗糙、劣质、上头快。 “等以后有钱了想喝什么就买什么酒,或者直接在商城里买点真正的好酒!” 茅台?五粮液?汾酒? 哪怕是后世那些包装精美、口感柔和的普通白酒也行啊! 而且这年头物资匮乏,好酒更是稀缺品中的稀缺品,绝对的硬通货。 就算自己喝不了太多,存几瓶压箱底,关键时刻拿出来,那就是人情,是面子,是解决问题的敲门砖! 拿来送礼,打通关节,再合适不过了! 但是7474无情地打断了虞听悦的设想:「请宿主放弃贪图享乐的念头!」 虞听悦揉揉太阳穴:「不至于吧,气死,你怎么能直接探听我的心声呢?」 7474:「涉及任务底线和宿主人身安全时,会自动触发感知功能,除此之外,只有在想要和我说话的时候,我才会听见。」 「我就说嘛,作为道德标兵的系统不至于这么没品。」 虞听悦慢慢走出房间,抬头望了眼天,差不多到做晚饭时间了。 “得先垫垫肚子。”她嘀咕着,胃部的不适让她微微佝偻了腰。 趁着四下无人,她意念微动,飞快地从系统背包里摸出一颗水果硬糖。 剥开简陋的糖纸,将那颗小小的、橙黄色的糖块塞进嘴里。 清甜的橘子味瞬间在舌尖化开,勉强压下了几分胃里的翻腾,也让她干涩的喉咙舒服了一点点。 但这小小的糖块,对于饥肠辘辘的胃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虞听悦朝着厨房走去。 厨房里,宋淑兰正蹲在灶膛前的小板凳上,清洗着一盆萝卜缨子。 冰冷的水冻得她手指通红。 看到虞听悦进来,她连忙站起来:“嫂子,你醒了?头还疼不?” “好点了,”虞听悦舔了舔嘴唇,“中午光顾着没吃几口,饿得慌。家里有啥现在就能垫吧垫吧的吗?实在顶不住了。” 宋淑兰为难地看了看灶台,又看看虞听悦苍白的脸色,小声道:“锅里是准备做晚饭的玉米糊糊,还没煮好呢。” 但看着嫂子捂着胃部难受的样子,咬了咬牙:“要不我去问问娘,能不能先给你熬点大米粥?那个养胃,也快!” 还没等虞听悦说话,宋淑兰擦擦手就快步跑去找宋母了。 虞听悦倚靠在厨房门框上,听着堂屋那边传来的隐约对话。 “啥?大米粥?”宋母的声音瞬间拔高,“那精贵玩意儿是能随便吃的?那是留着过年过节或者农忙时吃的!她中午不是去吃了鸡吗?还饿?” “姆妈!嫂子看着真难受,脸色煞白,手还捂着胃呢!她就想吃口热乎软和的……”宋淑兰急切道。 “不行!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宋母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一直在堂屋抽烟的宋父咳嗽了一声,说:“给她弄点吧。” 宋母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半晌才不甘不愿地嘟囔几句,虞听悦听不清。 “砚河媳妇今天立了大功,县里领导都很喜欢她。喝碗粥怎么了?身子要紧。”宋父是一家之主,他一发话,宋母不敢再反驳。 接着是钥匙开锁、翻动米缸盖子的轻微哐当声,显然极其不情愿。 宋淑兰如蒙大赦,捧着一小捧白花花的大米跑回厨房,脸上带着喜色:“嫂子,爹发话了!我这就给你熬粥!” 虞听悦刚想对小妹说声谢谢,院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是宋砚河回来了。 虞听悦疑惑,刚刚不是还来给自己送水喝吗?怎么又出去了? 宋砚河高大的身影踏进小院,手里端着一个粗瓷碗。 宋淑兰不由自主地吸吸鼻子:“好香。” 宋砚河把碗给虞听悦。 碗里竟是热气腾腾、熬得浓稠金黄的小米粥! 虞听悦惊讶:“那里来的?” 这附近根本就没有人种小米,所以小米比大米更精贵。 “喝吧,暖胃。” 虞听悦接过碗,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宋砚河看她喝了一口,才低声解释道:“我找宋大队长用只野鸡换的,换了他家一斤小米,并拜托宋婶子熬了一晚。其余的我都放进卧室了。” 宋砚河又补充道:“宋大队长不太高兴,他说山上的东西都是集体的,个人不能私自打猎。这次看在我急着换东西的份上,就算了,下不为例。以后怕是想吃肉得另找办法了。” 这碗金黄的小米粥,瞬间变得沉甸甸的。 虞听悦叹了口气,看来她还得想一个新点子,实现食肉自由。 宋淑兰羡慕地咽咽口水,赶紧转身继续洗萝卜。 * 饭桌上。 宋父:“今天砚河媳妇很不错,娶妻娶贤,老大是个有福气的。” 虞听悦笑着捧了宋父宋母两句,心里却在吐槽,这不是在开表彰大会吧? 宋光伟听见宋父这难得的肯定,下意识地撇了撇嘴,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不甘和嫉妒。 但他刚对上虞听悦不经意扫过来的视线,心头猛地一跳,立刻把头埋得更低,假装专注地喝糊糊,半句话也不敢多说,连撇嘴的动作都僵住了。 第57章找人 “嫂子嫂子!”宋小弟脸上还沾着汤水,“我听元宝说你好厉害的!下次去县城,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我保证乖乖的!” 他伸出沾着玉米糊的小手指,比划着,“上次那个糖,能不能再给我一颗?就一颗!” 宋淑兰看看虞听悦,再看看自己沾着灶灰的手,眼底掠过一丝羡慕。 她羡慕嫂子能跟县里的领导说上话,羡慕她会勇敢地说“不”,羡慕她好像天生就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人喜欢。 小弟以前还冲嫂子吐口水,现在老老实实的。 她默默地低下头。 宋母给虞听悦分了半个蒸得软烂的红薯。 她脸上难得地没有拉长,甚至嘴角还带着一点笑意。 早上儿子那些话,还有刚刚出门唠嗑,村里人都说“砚河媳妇在领导面前可长脸了”。 “到底是读过书的,说话就是不一样”。 让她心里那点别扭劲儿,不知不觉被一种微妙的骄傲感取代了。 宋母语气虽然还是硬邦邦的,但态度软和了许多:“累了一天,多吃点。好好养身子,早点生娃。” 虞听悦有点啼笑皆非。 算了,这个年代的人的思想都那样。 宋砚河却开口了:“姆妈,爹,生孩子的事,我们两个会商量好的,不用你们操心。” 宋母脸上的那点笑意僵住了,嘴角微微向下撇。 她放下筷子,看着大儿子,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认同:“商量?这有啥好商量的?娶媳妇进门,开枝散叶、传宗接代是天经地义的事!早点生,我们宋家也能多一个劳动力。” 多一个人可以多分点田呢! 她心里那点刚升起的对儿媳的满意,被儿子的话冲淡了不少,觉得儿子是被这读过书的媳妇带歪了心思。 虞听悦低着头,默默啃着红薯,心里清楚这个话题在这个年代、有多敏感。 宋砚河愿意出头再好不过了。 “行了,你也少说两句,”宋父跟宋母说,“老大说得对,生孩子是他们小两口自己的事。年轻人有自己的打算,我们老的少操点心。日子是他们自己过,什么时候生,生几个,让他们自己商量着办吧。” 这话听起来极其开明,甚至有点纵容。 宋母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着老公的脸色,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好拿起筷子用力戳着碗里的糊糊,发出轻微的刮擦声。 宋光伟低着头,眼珠子却滴溜溜地转,偷偷观察着父母的脸色。 听到爹这么好说话,他心里那股不平衡又冒了上来。 凭什么爹就只骂我不骂大哥? 宋父心里想的却远没有他嘴上说的那么豁达。 他看着宋砚河那张酷似他生父的脸,在心底冷笑。 反正也不是他亲生的种,供宋砚河吃穿,还娶了媳妇,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得想想办法把分家安排上。 这房子,这地,攒下的那点家底,都是要留给光伟和小弟的。 要是他哪天不在了,没分家的话,宋大队长只会按照规矩平分,那多亏啊! 宋父心里盘算得清清楚楚。 * 深夜,整个村庄都陷入了沉睡。 虞听悦躺在炕床上,睁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房梁。 下午睡了好几个小时,导致她现在毫无睡意。 身边传来宋砚河平稳悠长的呼吸声,他似乎已经睡熟了。 虞听悦翻了个身,面朝着墙,梳理思绪。 今天刘科长和李干事的考察,算是圆满成功了。 第一步已经踏出去了。 只要第一批货顺利送到县供销社,货款结算清楚,系统积分就能到手了。 她也可以放手了。 接下来,镇上的供销社,还有周边公社的供销点,都可以去跑跑看。 只不过不需要她亲自去了,宋大队长会安排嘴皮子好的人去。 想到扫盲班,虞听悦微微蹙眉。 人数还是太少了。 可以再去拜访家里有女儿的家庭,从未来可以更好地养育小孩这个角度去劝说,成功率应该会高上不少。 还有妇女勤俭互助组。 这不是任务,但她想为田婶子这类女性做点什么。 明天下课后要去催催宋大队长,赶紧把事落实了,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虞听悦的脑子像上了发条一样转个不停,一会儿是木炭装船的细节,一会儿是扫盲班招生的说辞,一会儿又是互助组具体的运作章程…… 各种念头交织碰撞。 睡意渐渐涌了上来。 第二天上午,虞听悦一上完课就赶去了宋大队长家。 院门虚掩着。 虞听悦敲了敲门:“宋大队长?有人在家吗?” 没人应声。 她又提高声音喊了两声,还是没动静。 虞听悦正准备走,宋元宝推开了门:“姐姐。” “元宝,”虞听悦蹲下身,“你爹呢?在家吗?” 宋元宝眨巴着大眼睛,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奶声奶气地说:“我爹出去了!” “出去了?去哪儿了你知道吗?”虞听悦追问。 宋元宝摇摇头:“不知道。” “那你姆妈呢?”虞听悦换了个问题。 “姆妈?也出去了,去地里了!” 这个他倒是记得清楚。 看来宋大队长确实不在家,而且一时半会儿可能回不来。 虞听悦有些失望,但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去。 她摸了摸元宝的小脑袋,起身快步朝田地走去。 这个时节,主要是在田里开沟排水、除草除虫、挑塘泥。 虞听悦远远就看到了宋婶子和其他几个妇女的身影,她们正蹲在地垄边,似乎在清理田埂上的杂草。 “宋婶子!”虞听悦走近了喊道。 宋婶子闻声抬起头,看到是虞听悦,笑:“砚河媳妇,你怎么跑地里来了?找我有事?” “宋婶子,”虞听悦喘了口气,开门见山,“我找宋大队长有点急事,刚去家里没找着人,元宝也说不清他去哪儿了。您知道大队长去哪儿了吗?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你说他啊,一大早去镇上了,说是有公干,具体啥事也没细说,走得还挺急。” 她指了指通往镇上的方向:“估摸着是去开会或者汇报啥的吧?看那架势,不到天黑怕是回不来喽。” 第58章雪花膏 “你要是有什么急事,不如先跟我说说?等他回来我帮你说?要是不急的话,明天再来找他吧。”宋婶子很热心。 虞听悦:“谢谢婶子,那我明天再来找他吧。” 人不在,虞听悦只能暂时按捺下去心里那点急切。 她跟宋婶子又说了两句闲话,便转身往家走。 回到宋家。 宋父宋母大概下地或者忙别的去了。宋小弟在跟小伙伴疯玩。 宋光伟大约在房里学习,至于是不是真的在学习,就不知道了。 宋淑兰蹲在水井旁洗全家的衣服,除了宋砚河和虞听悦的是宋砚河洗,虞听悦只洗自己的内衣。 虞听悦看宋淑兰用的冷水洗,立刻挽起袖子,去厨房烧了一大锅热水:“小妹,用热水洗吧。姆妈和爹都不在家,听我的,就用热水洗。” “大嫂,你回来了?没事的,我用冷水很快就好,真的!不碍事。”宋淑兰声音细细的,还把手往冷水里埋得更深了些,仿佛想证明自己真的不怕冷。 水还没好,虞听悦直接把宋淑兰扯开:“站在原地等我一下。” 宋淑兰点头。 虞听悦去了卧室,不到一分钟就出来了,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扁扁的圆形铁盒子。 铁盒是银白色的,上面印着雅致的牡丹花纹。 “这个给你。”虞听悦将铁盒递到宋淑兰面前。 宋淑兰看着那精致的小盒子,茫然地眨眨眼:“大嫂,这是什么?” 她不认得这盒子,整个村里用这个的没几个。 “雪花膏,”虞听悦直接打开了铁盒,“洗完手,抹上点。冬天风硬,手容易裂口子,冻疮犯了更遭罪。” 一股清冷又馥郁的香气瞬间钻入鼻腔。 不等宋淑兰反应,虞听悦的食指已经从那雪白凝脂般的膏体中剜下不小的一块,直接抹在了宋淑兰冻得通红、指节粗肿的手背上。 虞听悦刚走了不短的路程,手还是热乎的,膏体却带着一丝沁凉,不像猪油那般腻滑厚重。 虞听悦均匀地涂抹开,瞬间填平了冻裂的细口,裹住了粗糙的角质。 宋淑兰整个人都僵住了,忘记了挣扎,太奢侈了,也太温暖了。 这令她心头涌上一股巨大的酸涩,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从未想过,自己这双只配干活、冻坏了也没人在意的手,竟也能被这样珍视地对待。 “好了,”虞听悦盖上盖子,塞到宋淑兰手上,小声说,“给你就拿着,藏好点,我可就给了你。” 宋淑兰呆呆地点头,收进了衣服口袋里。 水烧热了,虞听悦一人端不起铁锅(真的很大很沉很重啊!),只能先把锅里的水舀到木桶里,再提到洗衣服的大木盆旁。 哗啦一声,冒着白气的热水直接倾泻而下,冲进宋淑兰面前那只盛着冰冷井水的大木盆里。 宋淑兰红了眼眶:“谢谢嫂子。” “柴火木炭精贵,手冻坏了更糟。而且我都推着宋大队长做出木炭了,该用就用。” 烧出来的木炭总有一些废料,或者是不完整的,不适合供给供销社了,宋大队长就组织分给参与木炭业的家庭,以后还会有更多,再统一分给各户。 宋家就拿了不少。 虞听悦放下空桶,蹲下身,双手直接探入那温乎的水里,捞起一件宋父的旧褂子就开始揉搓。 “我们一起洗,赶紧洗完了做饭。” 宋淑兰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水里,水温包裹上来,连手指都变灵活了。 两人合力,剩下的衣服很快洗净拧干。 虞听悦帮着把沉甸甸的湿衣服一件件搭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 冷水洗过的衣服硬邦邦,而用热水洗过的,拧干时似乎都显得柔顺了些。 “大嫂,我去做饭了。”宋淑兰挂好最后一件衣服,低声道。 “行。”虞听悦应着,转身朝猪圈走去。 猪听到脚步声,立刻哼哼唧唧地拱到粗糙的木栏边,粉嫩的鼻子急切地探出缝隙。 虞听悦熟练地拿起靠在墙边的长柄木瓢,揭开墙角那只半人高的泔水桶盖子。 一股酸馊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桶里是混着菜叶、米糠和刷锅水的稠厚潲水。 是宋母早上弄好的。 虞听悦舀起满满一瓢,隔着木栏倾倒进石头凿成的猪食槽里。 灰褐色的潲水哗啦啦冲下,里面浮沉着几片煮烂的番薯皮。 猪立刻欢腾起来,发出更大的哼唧声,把嘴扎进槽里,吧嗒吧嗒地大口吞咽着,发出满足的声响。 虞听悦看着猪浑圆的身子,不禁咽咽口水。 她仿佛看见了那只躺在瓷盘中央烤得金黄的脆皮乳猪,皮薄如纸,透亮酥脆得能敲出清响。 清炖狮子头也行啊。用的最上等的黑毛猪肋条肉,入口即化,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就是汤汁也能鲜掉舌头。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 虞听悦猛地闭了闭眼,强行掐断了脑海中的幻象。 “吃吧,多吃点。”她低声嘟囔,带着一种复杂的期盼,“养肥点,过年就能多分一点。” 喂完猪,虞听悦回到自己屋里。 “昨天耽误了一天,得赶紧把手套做出来了。”她小声嘀咕着,“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虞听悦拿出一块稍大些的粗棉布,比照着拼接好的内衬布片,剪出外层的形状,还特意在手腕处多留出一寸多的长度,宽度也放宽了些。 用炭笔在粗棉布的反面轻轻画了细密的小方格,每个格子大约只有大拇指指甲盖大小。 接着,将拼接好的细棉布内衬铺在桌上,再将画好格子的粗棉布覆盖在上面,两层布的正面相对。 沿着画好的格子线迹,用稀疏的大针脚将两层布暂时固定住。 虞听悦拿起一小撮蓬松的新棉絮,像撒雪花一样,极其均匀、薄薄地铺撒在每一个小方格里。 确保每个格子都填满,但又不过于臃肿,尤其是手指和虎口连接处,铺得格外小心,避免影响灵活度。 虞听悦再沿着之前固定的大针脚线迹,开始进行更紧密、更牢固的绗缝。 沿着格子线一针一针地缝过去,将两层布连同中间薄薄的棉絮一起牢牢锁住。 第59章手套风波 这样处理,棉絮被固定在一个个独立的小气囊里,不会乱跑结团,保暖更均匀高效。 如同一个缩小版的现代棉服。 缝完整个手掌部分后,她如法炮制,给拇指套也做了同样的小格子绗缝填充。 将缝好棉絮的手套翻到正面,再沿着边缘,用结实的线仔细缝合。 虞听悦把预留出的那一寸多粗棉布向内折,形成一个筒状的袖口。 穿入一根结实的、搓好的细棉线,两端留出足够长度。 这样,手套戴好后,抽紧棉线系牢,就能紧紧束住手腕,防止冷风灌入,也防止手套脱落。 第二副手套也是一样的步骤。 做到一半,宋砚河就回来了:“可以吃饭了。” “好的。”虞听悦随手放下手套。 她早就试验过,经过处理的系统商城的商品,没有办法放进系统背包里。 * 虞听悦是最后一个放下碗筷的人,其他人都已经下桌了。 宋淑兰收拾好桌子,把碗筷带进厨房。 虞听悦惦记着早点把手套给她,转身回房。 宋砚河不在屋内。 虞听悦径直走向桌边。 目光扫过桌面,动作却微微一顿。 桌上摊开的未完工的那双手套位置似乎都挪动过几分。 炭笔也滚到了桌沿,差点掉下去。 虞听悦眉头轻蹙了一下。 她记得自己放下时不是这样的。 难道是宋砚河随手翻看了一下? 这念头一闪而过,她便没再多想。 宋砚河从不乱动她的东西。 大概只是好奇拿起来看了看。 虞听悦拿起新做好的那双手套,快步走向厨房。 厨房里,宋淑兰正弯腰在灶台旁的木盆里洗碗。 “小妹。”虞听悦唤了一声。 宋淑兰闻声抬头,手上的动作没停:“大嫂?” 虞听悦走过去,看了一眼还冒着热气的木盆:“对嘛,就是要用热水。” 随即将手里手套递给她:“快试试看,暖不暖和?” 宋淑兰眼睛瞬间睁大。 那粗棉布缝制的东西,鼓鼓囊囊的。 “这是……手套?”宋淑兰只见过孔小妹有一双羊毛线手套,花了五毛钱。 至于其他人都是自制的五指手套或者半指手套,还是用粗棉布和废旧的棉絮做的,根本没有眼前这双手套蓬松厚实。 她是没有的,用宋母的话说:“你就在家,要什么手套?光伟学习累着呢,给他手套里多塞棉絮才行。” 这种类型的手套更是没见过。 宋淑兰不敢伸手接。 虞听悦:“给你做的,快试试看。” 宋淑兰擦干手上的水,才郑重地把手塞进手套里。 内里竟异常柔软。 是细棉布! 宋淑兰笨拙地活动着手指,笑:“很暖和,大嫂针线很棒!” 旋即就把手套褪下来:“大嫂,你待我好,我知道。雪花膏那么金贵的东西你都给了我。可这手套我是万万不能要的。” 她吸了吸鼻子,说话带着鼻音:“我要是戴着这个去洗衣服、做饭、喂猪……爹和姆妈,还有大哥二哥小弟他们看见了,会说我不懂事的。” “大嫂,你把这双手套给姆妈吧。姆妈的手上裂口子比我厉害多了。” 虞听悦看着宋淑兰那双捧着烫手山芋般的手,看着她眼中的惶恐,再听着她的话,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扎了一下。 她光想着心疼小妹的手,却忽略了这最现实的一层。 在这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在这个讲究长幼有序、尊卑有别的家庭里,她单独给小妹这样一份“奢侈品”,只会给小妹带来麻烦。 小妹在干活时戴上它,只会引来疑问甚至责备:“你姆妈/你爹/你哥哥/弟弟的手就不冷吗?怎么就你有?” 她的一片好心,反而可能让小妹陷入尴尬甚至被责难的境地。 “是我考虑不周了。”虞听悦轻轻叹了口气,接回了那副手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棉布的纹理,心里有些懊恼,也有些不是滋味。 她光想着改善宋淑兰的处境,不想给其他人做手套,费力不讨好。 却忘了从宋淑兰的角度考虑。 “小妹说得对,这手套,是该先给姆妈。姆妈操劳得多,手更该护着。” 虞听悦握紧了手里的手套。 看来得想办法再多兑换一些系统商城的棉絮出来了。 “行了,你洗碗吧,我回屋去做手套去。”虞听悦拍了拍宋淑兰的肩,转身走出厨房。 虞听悦转手把手套给了宋母。 宋母眉开眼笑。 但在第二天早饭桌上,虞听悦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对面的宋光伟。他手上赫然戴着那副棉手套! 虞听悦压下嘴角。 那手套在他手上显得紧绷绷的,显然太小了。 宋光伟毫无所觉,正试图把手指往更深处顶,嘴里还嘟嘟囔囔:“这手套也太紧巴了,戴着憋得慌,写字都不利索。还有这棉絮也太厚实了,我这手本来就爱出汗,捂得难受,热烘烘的。” 宋母坐在旁边,脸上有些讪讪的,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只是低头喝粥。 宋淑兰低垂着头当鹌鹑。 虞听悦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头顶,她强压着,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我看姆妈戴着挺合适的。” 宋光伟头都没抬,理所当然地说:“哦,姆妈说她不咋出门,用不着这么好的,给我了。让我写字看书戴着,省得冻手。” 他还在费力地活动着被束缚的手指:“不过大嫂啊,你这做得也太小了点,棉絮也塞得太满了,热得慌。我戴着实在不舒服,要不你再给我改一改?” 虞听悦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又扫了一眼旁边沉默不语的宋母,咬了下后槽牙,才开口:“你嫌挤,嫌棉絮多太热,这好办。你给我点棉絮,再给点布料,我重新给你做一双。” 宋光伟正被手套憋得烦躁,一听这话,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那多麻烦!你不是还有一双吗?直接给我那副不就行了?我看你桌上不是还放着一副没做完的吗?” 话音一落,饭桌上瞬间安静了。 第60章分家1 虞听悦气笑了,他是偷窃成瘾了吧? “哦?原来你私自进我们的房间了?” 宋砚河也皱起眉头。 宋光伟被她的笑弄得心里发毛,眼神慌乱地躲闪,支吾道:“我……我就路过你屋门口,随便扫了一眼。” 还梗着脖子强辩道:“再说了,怎么能叫私自?我们都是一家人,在这个家里,我哪里不能去?我不过就是看一看!” 他转头对跟宋母告状:“姆妈!我从前和大哥最是亲近了,不知怎么变成这样……” 然后转向宋砚河,眼神湿漉漉的:“大哥,你从前最是疼我的!下河摸鱼上树掏鸟窝,你都带着我,有点好吃的也紧着我……我们兄弟俩最是亲近不过了!”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眼神瞟向虞听悦:“可自从大嫂进了门,大哥你都不怎么理我了。这手套的事,我真不是有心的,我就是想着大哥大嫂的东西,跟咱家的不是一样吗?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谁知道……谁知道大嫂就……” 他这一番话说的,仿佛所有的错都是因为虞听悦这个外人的斤斤计较和挑拨离间,才让原本“最是亲近”的兄弟生分了,连房间都进不得了。 愤怒瞬间席卷了虞听悦。 宋母连忙放下碗,抱住宋光伟:“我的乖儿子,你受委屈了。” 宋父一脸不高兴:“一双手套而已,吵什么吵?” 宋砚河赶紧握住虞听悦攥成拳头的手,转头对宋父说:“爹,当年我姆妈带着我改嫁过来,是您收留了我们娘俩。这些年,饭没少吃您一口,衣没少穿您一件,这份情,我宋砚河记在心里。” 宋父的心猛地一坠,预感到了什么。 宋砚河的目光转到宋母脸上:“姆妈,我是您肚子里爬出来的,您生我养我,这份恩情,儿子刻在骨头上,这辈子忘不了。以后你想跟着宋光伟过,跟着我过,都行,我肯定会负责养老的。” 宋母被他看得心头发慌,大儿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好像是从把稻苗认作杂草的那天。 宋砚河顿了顿,视线扫过桌上神色各异的几张脸,一字一句道:“我成家了,种田也还凑合。爹,姆妈,我想,是时候了。” “往后,我带着……媳妇,分出去单过。” “媳妇”一词在宋砚河舌尖转了个圈,烫嘴似的说出口。 “分家”两字像炸雷,惊得宋父宋母脸色大变。 一直低头当鹌鹑的宋淑兰,身体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 “砚河!”宋父猛地撂下筷子,碗底磕在桌上哐当一声:“你糊涂!我打你姆妈带你进门那天起,就拿你们当自家人!当你是亲儿子!你……你……” 他像是气急了,手指抖着指向宋砚河,眼神飞快地瞟了宋母一眼。 宋母噌地站起来,昨天那点高兴和满意,只剩下怨气。 她手指头差点戳到虞听悦脸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你这祸水挑唆的!进门才几天?啊?现在就想撺掇我儿子分家?你好狠的心!砚河,我是你姆妈,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怎么能听她的?!她就是想拆了这个家!” 宋光伟吓得脸煞白,缩着脖子恨不能钻桌子底下,不知道为什么从手套变成了要分家。 才四岁的宋小弟正努力把一勺稀粥送进嘴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弄得不知所措,小嘴含着勺子,乌溜溜的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就在这时,一个细弱却异常清楚的声音,怯生生地冒出来:“我……我相信大哥已经想好了。” 这声音像根针,把紧绷的气氛扎了个洞。 所有人都惊住了,齐刷刷看向声音来源。 是从来不在大家面前表达自己的观点的宋淑兰! 她的手指死死绞着衣角,身子还在抖,可那双总躲闪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飞快地扫了宋砚河和虞听悦一眼,又迅速垂下,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楚:“大哥一家分出去也还是大哥大嫂,也还在村里,离得近,和现在也没什么差别。” “大哥说了,他会照看姆妈的,我相信大哥。” 这番话,从宋淑兰嘴里蹦出来,比宋母的怒骂还让人震惊。 宋父宋母像不认识似的瞪着这个闷葫芦女儿,宋光伟嘴张得能塞鸡蛋。 虞听悦心口堵着的那股怒气,被这点暖流瞬间感动了。 看着宋淑兰,她鼻子倏地一酸。 宋砚河看向小妹的目光软了一瞬,朝她轻轻点了下头。 他补充道:“姆妈,分出去单过是我的主意,跟我媳妇不相干。” “媳妇”一词越来越顺嘴了。 “您是我亲娘,生养大恩,儿子到死都背着。该尽的孝道,我一点不会少。您老了,儿子给您养老送终,端茶倒水,绝不会让您受半点委屈。逢年过节,该有的礼数,该送的东西,只多不少。” 他停了下,目光转向宋父:“至于爹,这些年我挣的工分,全交给了家里,就当我是为了感谢您收留我,我就不要了。还有这些年来您给我吃给我穿的费用,我不会赖账,请宋大队长来做个见证,算个大概。” “往后每年,我按数还粮食或者工分,直到还清。我亲爹当年留下的那点东西,按老理,姆妈和我,我们一人一半。” 宋砚河的话,条条道道清晰得很,可见想了挺久了。 饭桌上死一样的静。 宋父闷头抓起旱烟袋,手有点抖地往里塞烟丝,火星子一明一灭,映着他阴沉不定的脸。 他明白,不是亲生的就隔了一层,这个分家不能由他先开口同意,会寒了宋母的心,村民们也会嚼舌根,说他对继子不好,不然人家为什么要分出去? 宋母的眼神在儿子儿媳身上剐来剐去,心里翻江倒海。 宋光伟缩着脖子,恨不能原地消失,夺过宋小弟的碗:“小弟,我喂你吃。” 宋小弟有记忆以来,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眼色,不敢反驳二哥,乖乖吃了。 第61章分家2 宋母突然“嗷”了一嗓子,哭嚎起来,声音又尖又利:“怪我!都怪我!是我改嫁了,是我对不起你亲爹,可我能怎么办?啊?” 她猛地拍着桌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那年你爹没了,你才一岁多,我一个妇道人家,抱着个奶娃娃,地里刨不出食,娘家也帮不上,眼看着就要饿死冻死,我不找个依靠,我们娘俩活路在哪?!” 她指着宋父,手指抖得厉害:“我相看了好几户,不是瘸了腿断了胳膊的,就是脑子不清楚的,还有那能当我爹的老鳏夫,人家还要我把你送人,只有你爹……” 她看向宋父,眼神复杂:“他比我大不了几岁,身强力壮,肯干活,家里是青砖房。最重要的是,他点头答应把你当亲儿子养!” “这些年我容易吗?”宋母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瘫坐在凳子上,捶着自己的胸口。 “为了报答你爹收留我们娘俩的恩情,我在这个家里,当牛做马,他说东我不敢往西!我事事都顺着他,就怕他觉得我们娘俩是累赘,就怕他对你不好!我连大气都不敢喘啊!我忍了多少委屈,咽了多少苦水……” 虞听悦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那是因为宋父很少开口决定什么,可一旦他开了口,那语气那眼神,谁敢反驳?宋母不过是把宋父的沉默寡言当成了默许。 “结果呢?结果我的亲儿子,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亲儿子,到头来怪我,要跟我分家,你这是拿刀子剜我的心啊砚河!” 她猛地看向虞听悦,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都是你!都是你这个扫把星!自从你进了门,砚河就变了,他以前最是孝顺,最是顾家,最是疼他弟弟妹妹的,现在呢?连我这个亲娘都不要了!” 宋光伟吓得脸更白了,他第一次听说这些往事,只能紧紧抱着宋小弟,恨不能缩成一团。 宋砚河始终平静,安抚道:“姆妈,您别哭,也别这么说我媳妇,她一向都听我的。我刚开始告诉她要分家的时候,她还极力劝阻我,只不过我主意已定。” 虞听悦悄悄捏捏他的手,意思是“你挺会睁眼说瞎话的嘛”。 宋砚河轻咳一声,像是才意识到他一直握着虞听悦的手,忙收回来。 他看着宋母泪痕斑驳的脸,眼神温和:“姆妈,我从来没有怪过您改嫁。您说的那些难处,我都懂。您拉扯我长大,这份恩情,儿子记在心里,刻在骨头上。分家,不是不要您,不是不认您这个娘。我还是您的儿子,您永远是我亲娘。” “分出去,我们还在一个村,几步路就到了。您想我了,随时过来。” “分家,是儿子成家了,想立个门户,想凭自己的力气养活自己的小家,不是要撇开这个家,更不是要撇开爹娘。” 宋父一直闷头抽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 宋母的哭声变成了压抑的抽噎。 她知道这个儿子,今天把话说到这份上,是铁了心了。 “好!好!好!”宋母连说三个“好”字,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气,“你翅膀硬了!你大了!我管不了你了!你亲爹那点破烂玩意儿,我早就想扔了,你稀罕?都给你,你自己留着当宝贝去吧!” 她抹了把脸,吼道:“你以为他给你留了什么金山银山?一个穷教书匠,家里穷得叮当响,还死要面子,有点钱粮就接济那些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家里几次揭不开锅,就剩下半箱子发了霉的旧书,你想要?全拿去!省得你姆妈我贪了你那点传家宝!” 宋砚河神色不变:“姆妈,这值不值钱,都是爹留下的。” 宋母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沉默下来。 宋父见状,在桌沿重重磕了磕烟灰,无奈道:“既然老大你主意已定,你姆妈也这么说,那……那就分吧。强扭的瓜不甜。一家人,闹成这样,没意思。” 他拍板道:“明天我就去请宋大队长过来。让他做个见证,该分的分,该算的算。按老规矩办了。” 他知道宋大队长去了镇上。 宋家三兄妹弟,都大气不敢出一个。 宋父:“行了,菜都冷了,赶紧吃吧。” 饭桌上的凝固的气氛终于破开一条缝隙。 宋父那句“赶紧吃吧”干巴巴地落下,众人纷纷动筷。 谁也不敢说要去厨房热一下。 虞听悦放下碗。 这场争吵主角在宋砚河,不在她,所以她刚刚吃得心安理得,就算宋砚河一直握着她的右手,也不妨碍她干粥。 分家,终于成了定局。 她松一口气,这是她和宋砚河都期望的结果,能远离这偏心到没边儿的家庭,以后耳朵旁边也能清净许多。 虞听悦想,又得麻烦宋大队长了。 她穿书过来才多久?前前后后,桩桩件件,好像都离不开这位宋大队长。 虞听悦心里升起感激。虽说中间产生了观念上的分歧。 但平心而论,人家作为一个大队干部,对她这个外来户媳妇,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帮了天大的忙了。 没有宋大队长的支持和认可,她的木炭想法不可能落地,更不可能在村里站稳脚跟,甚至可能早就在宋家被磋磨得不成样子了。 她甚至有点心虚地想,宋大队长会不会觉得她就是个事儿精?三天两头找他解决麻烦? 要不送个礼? 但送什么都有点生分了。 看来得赶紧把妇女勤俭互助组提上日程。 这一旦搞起来,就是实打实的政绩! 在这个年代,一个能切实改善社员生活,又能提高生产效率,甚至可能被其他生产队效仿的新模式,绝对是大功一件。 宋大队长有了这份亮眼的成绩,往上走的机会就大多了。 就算时运不济,暂时升不上去,这份政绩也足以让他在公社、在县里都挂上号,地位更加稳固。 宋大队长帮了自己这么多,自己投桃报李,帮他铺一条更宽的仕途。 分家是结束,更是一个崭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