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和死对头同居了》 1、天选牛马 五月刚过一半,316男寝已经热得只能靠空调存活。 房间里鸦雀无声,只剩下噼里啪啦的键盘响。 宿舍门被轻轻拉开,应嘉然抱着电脑闪身进屋,门还没来得及叫唤一声又被火速关上。 他动作很轻,三号床的乔明月扭头问他:“嘉然,你弄好了吗?” “毕业论文吗?交了。”应嘉然说。 “外面这么热,干嘛不在宿舍给学生讲课?”陈一凡甩开挡眼的蓝刘海看他。 “我以为你们午睡呢。”应嘉然笑笑,把电脑放回桌面。 “你这家教什么时候才结束啊?”陈一凡反身趴在吊椅靠背上,伸手朝对面的寸头男生打了个响指,“我中午吃饭还跟程谦商量,学生街那边有一家新开的酒吧,刚好交完论文,咱宿舍也去那开心会儿,你有时间没?” “今天是最后一次课,”应嘉然想了想,“是‘午夜’吗?” “什么午夜?”陈一凡愣了下,“咱们下午吃完饭去,他们八点半营业,我们晚上得在十二点宿舍锁门之前回来吧?” “不是,”应嘉然笑起来,“我是问那家新开的酒吧名字是不是叫‘午夜’。” “操。”陈一凡也乐了,低头在手机上翻了翻,“还真是,你怎么知道的?” “他去那儿兼职了吧。”程谦说。 “嗯,”应嘉然笑着点头,“我有员工折扣,咱们晚上可以一起用,我还能给你们送酒喝。” “哎,”陈一凡忍不住叹气,“你说你这么拼干嘛?你爸妈又不是不给你转钱用,你还都给退回去。” “我能赚就不用他们的,”应嘉然说,“就是觉得我都成年了,确实也不该再找他们要钱。” 陈一凡咋舌:“啧,就应该把意林这种东西一把火烧了,你看看把咱们嘉然养成什么小可怜儿了。” 应嘉然上学早,比同年级的人要小一岁,偏偏长相又是清秀乖巧那挂,略微下垂的一双狗狗眼总是亮汪汪的,头发还是自然卷,就更显嫩了。 大一报到的时候其他人都以为他是陪哥哥来的,直到应嘉然自己一个人忙上忙下收拾完床,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去外面打水才知道眼前的人不是高中生。 刚进大学的新生对校园里的一切都很新奇,316每个晚上都在陈一凡的引领下激情讨论第二天要去学校什么地方逛、吃哪个食堂,问到应嘉然,应嘉然说:“梅苑那边的八堂其实还可以,菜品比我们这边的一堂多。” 陈一凡怪叫一声:“哈!你居然瞒着新室友偷偷去吃好的!” “我在那边的小卖部兼职。”应嘉然一点也没隐瞒。 陈一凡听完之后沉默半晌,响亮地自扇一巴掌,把应嘉然吓了一跳,解释半天才让陈一凡相信他不是贫困生,单纯想靠自己挣生活费。 但紧接着,宿舍里的三人又先后发现他周末白天在咖啡馆兼职做服务员,晚上给高中生补数学,这还是在他们专业大一大二课很满的情况下打的三份工,一丝空余的时间都没浪费。 宿舍三个人都为应嘉然拼命赚钱的劲儿费解。起初以为他是和家里有矛盾被断了经济来源,但每个月又能看到他和家里人打视频电话,聊天的语气虽然不算多亲近,但也绝对不是决裂的状态,甚至应嘉然还会说“不用给我打钱,我自己有”这样的话。 体贴懂事到让陈一凡匪夷所思的程度,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又说不出来。 在这样的高强度学习和工作下,应嘉然竟然也没太缺席宿舍的集体活动,经常主动把自己的员工优惠拿给他们用,还很坦然地问他们要不要参加自己兼职的店里的新活动,他可以给内部折扣。 看起来是真的很爱打工了。 这种心态和旺盛精力时常让其他三个人暗地里叹服,就连程谦这个总是冷着脸很不好惹的,都会有意在应嘉然面前柔和态度和语气,作为室长的陈一凡更是完全进入316男妈妈的状态,对每一个人嘘寒问暖,简直是把应嘉然和乔明月当成自己的崽。 “所以去吗?”应嘉然向他们确认,“去的话,我和领班刘姐说一声,能免进场门票。” “那必须啊!你在那儿打工,就更得去给你撑场子了。”陈一凡扭回身,对着镜子扒拉两下刘海,站起来大手一挥,“走,天选牛马带路吧!” 几个人在应嘉然兼职过的食堂随便吃了点,散着步溜溜达达去学生街,到“午夜”的时候里面刚开场,驻唱在舞台上活跃氛围。 酒吧开业第三天,人依旧爆满,应嘉然带着室友们从员工通道进去后就闪身进了工作间换衣服。 其他人知道现在是他的上班时间,自觉地找了个角落的卡座安静听歌。 “妈呀这离音箱也太近了,震得我耳朵疼。”陈一凡手指堵着左耳,贴在乔明月耳边吼了一嗓子,“明月,你还习惯不?!” 乔明月勉强听清他的话,点着头也拔高声音喊:“我还行!” “那就好!”陈一凡放心地靠回椅背,拿起桌上的荧光棒塞给乔明月一根,拉着他和自己一起朝台上的歌手挥舞。 程谦垂眼拿起桌上的游戏牌看了会儿又放了回去。 忽然有人碰了碰他的肩,程谦下意识一抖肩膀避开,但这人又碰了下,程谦不耐烦地扭头,撞进应嘉然笑意盈盈的眼中,脸色和缓下来。 应嘉然把托盘放在桌边,把冰桶里的酒取给他们,笑着看了眼正忘我跟唱的陈一凡,弯腰和程谦说话:“你看下菜单,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给我发消息,我待会儿给你们送过来。” “不用,”程谦说,“你去忙,别管我们,我们自己知道。” “好,那我先去把其他桌的酒送完。”应嘉然端起托盘往外走,程谦这才看清他换了身制服,舞台灯光偶然从他身上划过,黑色马甲掐出的一截窄腰转瞬没入昏暗。 隔壁卡座传来一阵嘈杂的嬉闹声,随即又变作窃笑,隐约听见有人说了句:“把16号叫过来。” 乔明月无意识往旁边望了眼,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一凡,一凡!”乔明月抓着陈一凡的袖子猛晃。 陈一凡眼也不转地盯着台上,脑袋往他这边凑近了点:“怎么了?” “你看那是不是嘉然,他们把嘉然叫过去干什么?”乔明月在桌下踢了脚程谦,示意他看。 “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吗?”应嘉然微笑询问。 “你来,”靠边位置的男生朝他勾了勾手指,往桌上甩出一沓钱,让出中间的位置示意应嘉然,“陪我们昉哥喝几杯,这钱就归你了。” 应嘉然往桌上扫了一眼,粗略估计有五千。 这年头还带这么多现金在身上的人真是难得一见啊。 应嘉然心里感叹,面上笑得乖巧,视线已经不动声色投向男生口中的“昉哥”,他有点好奇这位神人长什么样。 四目相对,应嘉然愣了下。 周昉漫不经心瞥他一眼,视线微滞,神色疏懒地抬臂往后一靠,挽至手肘的衬衣勒出手臂流畅有力的肌肉线条,随意地微抬下巴尖,朝应嘉然示意桌上的酒杯。 “嘉然!”陈一凡的声音拉回应嘉然的思绪,他回头看了眼,三个室友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正站在他身后。 室友们三脸愤怒。 应该是要给他撑腰。 “要点酒就正常点,你们别欺负人啊!”陈一凡沉不住气先喊了一嗓子。 周昉挑了挑眉,满不在乎地问:“再加五千呢?” 应嘉然有点可惜地看了眼桌上的钱,低眉顺眼说:“抱歉先生,有偿陪侍是违法的。” 出乎意料地,周昉点了点头,没说话,看表情也不像是不高兴。 倒是他身边的那个男生脸色变得很难看,阴恻恻地看着应嘉然,语气微妙地问周昉:“昉爷,是不是咱们给太少了,他看不上?” 突然晋升的辈分让应嘉然忍不住撩眼偷瞄周昉的脸色。 周昉定定地看了应嘉然一会儿,冷不丁问:“是吗?” 他语气平淡,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那双狭长的眸子在注视谁时会自带一股冷漠的压迫感,让人下意识想躲避。 应嘉然一时间有点拿不准他是真诚在发问还是在讥讽。 不过他的室友们显而易见地理解成了一种狭昵的威胁,应嘉然差点没拦住要冲上去的陈一凡。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你他爹凭什么这么狂!”陈一凡怒火中烧,攥紧了拳头,“他是来这里上班的,不是来给你们作践的,你们这群渣滓!” 应嘉然死死按住他的手,使眼色示意乔明月拉开陈一凡,赔着笑对周昉说:“不是的,您要是不相信,可以去查查《娱乐场所管理条例》。” 周昉看着他,视线往他身边红温的陈一凡飘了眼,眉头皱了下,没说话。 身边的人还在不停拱火:“昉哥你看他们什么态度啊!这事儿不能这么轻松算了,他不喝就是故意踩昉哥你的面子!” 应嘉然:…… 好大一口黑锅。 周昉终于出声了:“你们没听见吗,违法。” 众人诡异地一静。 周昉看着应嘉然:“把桌上的喝完,开一套神龙套。” 戏谑和胜利的口哨声突兀地插进在音乐声,异常刺耳。 应嘉然心下飞快地算了算提成,目光垂在桌上还没开的两打酒上。 乔明月忍无可忍往前站了一步:“你们别太过分!” 男生笑嘻嘻地摊手反问他:“这还违法吗?” “别喝。”程谦皱着眉一把握着应嘉然的手臂,语气冷硬,“这破工作没必要干下去,我这边有个学弟需要家教。” 友善的室友们一直在很小心地呵护他的自尊。 虽然他并不觉得这算什么,但不想让朋友难过。 应嘉然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取下胸口的工牌,礼貌且嚣张:“不好意思,我不干了。” 室友们的脸色顿时由阴转晴,欢呼着簇拥他往外走,走前默契地朝周昉那群人抛去得意且挑衅的笑容。 应嘉然没立马走,找领班道歉说明了情况,愿意完成今天的工作来补偿。 到手的大单就这么飞掉,领班心里扼腕痛惜,看着应嘉然那张脸还是没忍心说什么重话,让他和其他同事换了服务区域。 陈一凡原本还担心那帮纨绔子弟会追过来继续找麻烦,提心吊胆一晚上,直到凌晨到应嘉然下班时间了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你们也闷一晚上了,先出去等吧,我去换衣服。”应嘉然朝他们感激地笑笑。 “行,我们就在门口,有事随时发消息。”陈一凡说。 应嘉然换完衣服去上厕所,猝不及防听到隔间里的声响,赶紧目不斜视地出来洗手。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应嘉然警惕地抬起头,看见镜中的周昉。【你现在阅读的是 】 2、令人心碎的offer 衣服都换了,刚刚卡座里还那么暗,应该认不出来吧? 应嘉然若无其事低下头。 “应嘉然,这么巧,又遇到了,”周昉问,“不在这儿干了?” 应嘉然:…… 其实还是想的。 比起其他兼职,“午夜”给的工资相当可观。 虽然是有点乱,但毕竟开在学生街,应嘉然觉得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不就是多喝两杯吗,面子算什么,钱拿到手才是真的。 不过这梁子早在上学期就结下了,应嘉然笑笑,一双眼睛弯出无辜神色:“综合多方面因素考虑以及个人新的职业规划,还是觉得个人的经验和这份工作不太匹配,已经提出离职,您有需求可以问问这里的领班或者其他工作人员。” 周昉:“。”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周昉盯着他,冷哼一声:“现在不是在公司,周稹管不着我,没人给你撑腰。” 应嘉然心里叹气,很好脾气地说:“周先生,我只是实习生,不能违抗上司安排的。” 都多早之前的事儿了,怎么还翻旧账啊。 应嘉然甚至都没想到还能再遇见周昉。 那还是在大四上学期,应嘉然海投了一堆简历,面试都面了三轮才进的企业,不过在本地只有个刚新立没几年的分公司。 带他的mentor很忙,丢下一堆文档、拉了四五个工作群安排任务就消失了,大群里源源不断地跳出各类开会通知、工作交接的消息。 周昉就是这个时候姗姗来迟,在应嘉然旁边的工位坐下。 他看起来还没睡醒,头发只胡乱抓了下,还翘起一小撮,全靠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撑着时尚度。 长腿一蹬,周昉滑到应嘉然旁边,仔细瞧了瞧应嘉然脸,问:“怎么没见过你,你也是被你爸妈强制塞过来的吗?” 应嘉然微笑:“不,我是主动把自己塞进来的。” 上班第一天就发现和自己一起实习的同事是关系户,应嘉然甚至都怀疑这个实习岗招自己就是为了给关系户背锅。 好在关系户不怎么爱搭理人,一直坐在工位上玩手机,玩累了就跑去茶水间,相安无事地度过了第一天。 到快下班的点,应嘉然把自己做好的ppt发到群里,正要关电脑,一只手机亮着二维码递了过来。 “扫一下,”周昉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懒散表情,“怎么还真的要做事,你给我做了吧,八百够吗?” 应嘉然猜他压根没打开文档看。第一天没什么活儿,就只有个ppt要做,不过数据得自己去找,内容也得摸索着写,但他已经做完了,再做一份也费不了多久时间。 这么点东西就给八百块,听起来有点像诈骗,应嘉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昉等了十秒,又问:“一千六呢,可以吗?” 应嘉然赶紧点头:“哥,可以的哥。” 那简直太可以了! 应嘉然没想到实习还能顺便搞个新兼职,毕恭毕敬地点开微信扫周昉,把这位慷慨的关系户单独置顶了。 真是意外之喜啊! 应嘉然猜mentor知道周昉的身份,第二天过来给他们培训的时候还顺口夸了句ppt做得不错,对周昉的态度也非常友善,一口一个“小昉”,还问他们工作辛不辛苦,有没有觉得任务太多。 应嘉然知道这不是在问自己,笑笑没吭声。 周昉转头问应嘉然:“多吗?” 应嘉然:? 应嘉然莫名其妙地意会到他应该是问自己1600能不能完成这些工作,立马坚定地点了点头。 周昉转回脸说:“还行吧。” 然后继续把工作丢给应嘉然。 应嘉然每天一觉醒来看见一千六的转账,走在结冰的路上觉得风吹脸上都清爽怡人,关系户的那张脸越看越可亲。 关系户对他这个外包很满意,每天让星级餐厅送的饭也有他的份。 应嘉然恨不得给关系户代做一辈子实习作业。 可惜一周之后,总部的周总一来,这份可观的兼职就被迫中止了。 周昉单独被叫进办公室,大概一个小时,臭着脸出来了。 周稹神色如常地在他周围的工位上扫视一圈,目光停留在应嘉然迷茫的脸上:“你过来。” 英明神武的周总察觉了他俩的雇佣关系,应嘉然跟着他进办公室,张嘴就要道歉,被周稹一句话截住。 “hr给我发了你的简历和面试记录,你和周昉混对你没好处,你明白吗?” 应嘉然知道他的意思。 周昉能吊儿郎当在这里浪费时间是因为不管怎么作都有家里兜底,但他没有。 不过他想周稹也猜错了一件事——周昉根本没拿他当朋友,更没带着他和圈子里那些狐朋狗友一样纸醉金迷,只是单纯的甲乙方关系,谈不上“混”在一起。 好处还是有的,毕竟能帮做一天工作能赚1600,就算一周只有那么一两次,赚满四个月也已经相当可观了。 不过很显然,关系户家里的“关系”不乐意让周昉这么干了。 “明白,周总,有什么安排您吩咐。”应嘉然低了低头。 “你的实习工作正常进行,我不会干涉,但周昉的工作不要再帮他做了,”周稹看着他,“你需要每周向我汇报他的实习情况,包括上班迟到早退等一切工作时间不该做的事。” 主管都不敢管关系户,他一个平平无奇的实习生哪来的本事管啊。 应嘉然心里呐喊。 “每个月会单独给你拨实习生的奖金,”周稹注意到他为难的表情,“另外,秋招快开始了对吧,你这四个月的实习表现如果没问题,我会让hr和你签三方。” 真是好大的一张饼啊。 应嘉然想叹气。 不答应,得罪的是一句话就能把他开掉的周总;答应,得罪的是以后接班了会把他开掉的小周总,这个三方签不签都是一样的效果。 比较起来,后者好歹还能捞到一段漂亮的实习经历和实习证明。 应嘉然答应了,也意料之中地和周昉结下梁子。 好在后面的四个月周昉没空报复他的“背叛”——周稹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他银行卡给冻了,周昉能花的只有每个月十号发的那笔实习工资,同时勒令其他朋友不许接济周昉,隔三岔五就让mentor安排周昉出差,累得周昉瘫工位上只能用眼神恨恨地剜应嘉然。 应嘉然拿到实习证明就连夜跑路,回归校园与兼职生活,完全忘了关系户和他同一个学校。 “呵,”周昉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怎么不能?你明明可以跟我打配合,但你偏偏做了周稹的狗腿子。” 应嘉然听得想抹汗:“周先生,周总是你哥,你不听他的当然没事,我不听就没实习证明了。” 周稹一看就是混迹商界多年的老狐狸,怎么可能被他俩这点小卡拉米的伎俩瞒过去。 “难道我俩两周的情谊还没一个实习证明重要?”周昉很不爽。 应嘉然眼神怪异:“……” 不然呢?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jpg 应嘉然的反应让周昉怒从中来,他又哼了声,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他的名字。 周昉眉头一皱,抓紧时间对应嘉然撂下狠话:“你等着,我会让你后悔的!” 应嘉然一头雾水地看着他拉开门急匆匆出去了。 当初被拒绝代做工作时,周昉也放了类似的狠话,发现应嘉然在给周稹汇报自己的工作行踪,周昉更是气急败坏,那些话应嘉然听得都免疫了,还不如菜市场骂架的阿姨有杀伤力,他压根不往耳朵里听。 春秋招被无数次简历和面试挂之后,应嘉然偶尔会想起周昉,感叹关系户的好命。 要是周稹再来晚一周就好了,他还能多赚一周的1600. 倒也不是真的一个offer也没有,而是他们这个天坑专业实在没多少对口岗位。应嘉然面了几家公司,要么是月休四天且工作时长超过十小时,要么是4k8的底薪,试用期三个月工资打八折,网上一搜全是员工吐槽。 这已经不是牛马的范围了,黑驴也干不了这活。 应嘉然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划算,没办法说服自己签这个卖身契,只能先暂时搁置,打算再看看,就这样见缝插针一边找工作一边打工一边把毕业论文写完了。 眼看着再过半个月毕业答辩,应嘉然还没签上三方。 程谦进了自家公司,乔明月保研,陈一凡和几个发小攒局在家长支持下准备创业,没有着落的只剩下应嘉然一个人了。 导员打电话来催过几次,让应嘉然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就先和室友家里的公司签三方,解决了就业问题还能不影响他应届生的身份。 导员能说这话,应嘉然干不出这事。 今年的就业形势实在糟糕,学校又组织了一次专场招聘会。应嘉然打印好简历,八点不到就准备去看看到场的企业和招聘情况。结果还是意料之中,应嘉然把每个专业对口的公司都投了一遍,也只投出去八份简历。 招聘会开始半个小时,就已经没有应嘉然能再投的岗位了。 他站在展位后边的走廊,看着有招聘人员弓身绕出展位,把一沓筛选过后的简历悄悄扔进了垃圾桶。 那是他投过的一个展位。 应嘉然垂下眼,把手里的简历慢慢折起来,塞回外套兜里。 他看了眼时间,准备从会场后门离开,顺路给室友带份早餐,在门口忽然被人挡住路。 应嘉然抬起头,撞入周昉似笑非笑的眼中。 “我这里有一份工作,你肯定没办法拒绝。”【你现在阅读的是 】 3、遇到老实三方就签了吧 “是周总让你来的吗?”应嘉然往他身后望了眼,没瞧见之前在酒吧看到的那些小跟班。 “他给你递offer了?”周昉眯了眯眼,眼神危险,“我就说你怎么这么容易被他收买,原来是收了他的好处。” 应嘉然:…… 不是吧大哥,不是上次就说过了吗,他给不给我都得听他的啊。 “你放心,”应嘉然诚恳道,“我不会进你家公司给你碍眼的。” 周昉哼笑一声:“你就算进了,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主动走。” 应嘉然心说我就知道。 “那你要给我什么工作?”应嘉然想了想,好心提醒他,“拐卖也是违法的。” “呵。”周昉眼神嘲讽,“真没见识。” “嗯嗯。”应嘉然敷衍点头,打算绕开他,差点被周昉举起来的一沓合同拍到脸上。 周昉抬抬下巴:“八千一月,跟我走。” 应嘉然诧异地看着他,没说话。 周昉以为他不满意,“啧”了声:“那不然一万六?挂职拿p3的待遇。” 应嘉然眼神更怪异了,接过合同打开看了一眼——这居然是一份正规的劳动合同。 先看劳动报酬:月薪八千,六险二金,双休,无试用期…… 应嘉然忍不住抬眼去看周昉,竟然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转瞬即逝的担心。 ??? 应嘉然更懵了。 不对劲,不对劲。 周昉这么讨厌自己,不应该把自己当死对头吗,怎么突然开始做慈善? 应嘉然赶紧低头从头开始看——这就是当初周稹承诺给他签三方的那个岗啊! 周昉终于被气疯了? 应嘉然试探地问:“你是不是,拿错了?” “没错,就是这个,我昨天晚上特意找法务——”周昉紧急闭嘴,立马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不能让这家伙知道自己为这事儿费了很大功夫。 他可是要下盘大棋狠狠报复回去的,他干这事必须显得轻描淡写、轻而易举、信手拈来,不能叫应嘉然这个讨厌鬼看轻了。 周昉若无其事地接着说:“当然,我让你签这个,不是便宜你让你去公司上班的。” 应嘉然脑门上缓缓升起一排问号。 “表面上你是和公司签的合同,但你真正的工作,”周昉得意地一挑眉峰,“是我。” 应嘉然:??? 应嘉然大为震撼。 周昉,昉哥,昉爷,阴阳合同也是违规的。 应嘉然瞳孔震颤,还是没把这话说出来——都叫律师拟合同了,违不违规的,这位哥想必也不在乎了。 周昉不知道自己在应嘉然心里俨然成了预备法制咖,应嘉然的沉默让他很满意。 “每个月的工资会按时打给你,但你只能在我身边不允许离开半步。”周昉施施然说,“有什么问题现在给你机会提,不过我不一定允许。” 应嘉然:“上厕所也要守着吗?” 周昉:“……不用。” 应嘉然:“那我住哪?” 周昉不耐烦地啧了声:“当然是和我一起,你没得选。” 应嘉然:“哦。” 还包住啊。 怎么突然对我怎么好? 挠头.jpg 应嘉然又沉默了,周昉等了几秒,愉悦地勾了勾嘴角——呵,就知道这一招会成功羞辱到他。 周昉按捺着心里的舒爽,继续给应嘉然施压:“怎么样?没有比我手里这份更好的选择了吧?” 不得不承认,周昉开出的条件确实令人心动,虽然靠谱程度听起来和boss直骗、前程堪忧、失联招聘差不多。 应嘉然有点过意不去,说:“那还是先八千吧。” 等干一段时间看看什么情况再加薪,听起来正规点。 不过他也很困惑:“那我做什么啊?” 当然是为当初的背叛付出代价,被我磨灭骄傲意志和自尊。周昉想。 周昉说:“你必须每天亲手给我做一日三餐,而且必须等我吃完才可以吃饭,我叫你的时候必须立马来我身边听我吩咐。这只是硬性要求,总之一切都得听我的。” 应嘉然“哦”了声。 原来是住家保姆。 不用去公司打卡,解决就业挂六险二金,包吃又包住,纯赚八千块。 按他对周昉这位大少爷的印象,估计在家待着的时间也不会有多少。 这是什么从天而降的好offer。 “那好吧。”应嘉然说。 周昉再次被他不得已而接受的表情愉悦到,大度地赏了应嘉然个没有任何负面情绪的笑。 应嘉然像被他的笑烫到,赶紧低下头抽出笔在劳务合同上签字,把自己签好的那份三方协议递给周昉。 快拿回去让公司盖章吧老板,盖完可就不能撕offer了! 食堂十点就没早餐了,现在还剩下十五分钟,应嘉然对周昉回以打工人的标准八颗牙露齿笑,下一秒头也不回地跑了。 应嘉然笑起来时露出虎牙,给舒展的弯弯眉眼添上几分青涩的甜意,原本显得清瘦的脸颊看起来也丰润了几分,还能看到两个梨涡,让人忍不住想戳一下。 周昉愣了愣,目光追着他的背影远去。 他原本是有点担心这开的条件这么差,应嘉然会拒绝的,没想到应嘉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难道是察觉他的报复计划所以扮猪吃老虎要反击他? 不对,应嘉然哪可能这么轻易地识破他和朋友们策划半个多月的计谋。 八千块是有点太少了,要不然提到一万算了,他要羞辱应嘉然,也不能显得小气吝啬。 周昉陷入沉思。 - 室友们应嘉然一个上午解决掉就业问题的事没有太意外——按应嘉然的能力和简历,早就该签了,也就是这两年大环境不景气才会等到现在。 但问到应嘉然签了什么公司,应嘉然迟疑了下,笑笑说:“不是什么大公司。前两天辅导员不是一直在催吗,就先签了个保底的,也拿不准能干多久,到时候再骑驴找马吧。” 看他不愿意细说,几人也就没有追问, 毕业答辩结束的中午316宿舍都没参加班上的聚餐,四个人去了平时舍不得去的星级餐厅,平均每个人都喝了三瓶,越喝越上头。 喝到后面陈一凡泣不成声,两只手分别揽着应嘉然和乔明月,三颗脑袋碰在一起。 “毕业了可别忘了兄弟啊。尤其是明月!好小子,我们宿舍的学霸担当,读研了有空也要常来看看兄弟们。” 乔明月靠着他的肩,呜呜地哭着:“一凡哥,等开学了,你来c市,我请你去玩。还有谦哥和嘉然,你们都来啊。” “肯定的!”陈一凡大幅度地甩了下脑袋,“你受欺负了一定跟我说,哥就是打飞的也得来给你撑场子。” “还有你,嘉然,你也是!”陈一凡偏过头,用力和应嘉然撞了下脑门儿,“别什么都闷心里搞报喜不报忧那一套,我们是兄弟,兄弟就是要两肋插刀的!你搞钱没错,但真没必要那么拼命,听到没?好好休息,有困难了在宿舍群里吼一声,我们肯定二话不说来支援你。谁不来谁王八蛋!” 应嘉然还是一如既往很开朗地笑着说“好!”,手指轻轻在眼角抹了下。 程谦喝酒不上脸,也是四个人里面最清醒的那个,看三个人哭成一团的时候默默走过来挨个拍了拍肩膀。 “走吧,要打烊了,该回宿舍了。” 四个人互相搀扶着走出餐厅,沿着马路慢慢往学校走,走着走着陈一凡突然吼了一嗓子“316毕业快乐!” “毕业快乐!”乔明月也吼。 应嘉然笑着跟上:“毕业快乐!” 程谦啧了声,扶住摇摇晃晃的乔明月往怀里带:“行了,毕业快乐。别在大马路上睡,再走十分钟就到学校了。” 应嘉然走在最后面,仰头静静地听着风声和室友们的谈笑声,慢慢长舒一口气。 这口气儿还没舒完,被突兀的喇叭声打断,应嘉然眯着眼望过去。 他对车一点了解也没有,但凭这俩嚣张的大灯、非同一般的车型和晃眼的红色来看,不用猜都知道是周昉的车。 望进前窗,还能看见周昉拍了下方向盘,喇叭声直冲着应嘉然脑门轰。 应嘉然搞不清楚周昉想干嘛,站在原地没动。 周昉轰了一脚油门,车猛地向前一冲,几乎是贴着应嘉然的腿刹停。 车窗降下,周昉手臂往窗沿上一撑,歪头朝应嘉然笑得恣意:“吓傻了?” 不得不承认,这开车技术实在是漂亮,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自带声浪bgm,应嘉然脑子里慢放似的把刚刚的一幕过了一遍。 如果不对自己撞就更有观赏价值了。 应嘉然后知后觉地开始小腿肚发软,心里忍不住骂了周昉一句。 但面对老板,应嘉然熟门熟路露出标准微笑:“周总什么事?”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周昉皱了下眉,估计是想起了周稹。 “好的,”应嘉然揣度了下他的喜好,“二少。” “这个……”周昉还是皱眉,但顿了下,眉间又舒展开了,“算了,也行吧。” 应嘉然瞄了眼他微微挑起的眉峰,没说话。 说得这么勉强,我看你是在暗爽啊周二少。 “上车。”周昉偏脸朝副驾驶示意了下,“明天你就正式上岗了,今天晚上你就得住我那。” “……宿舍里的东西我还没收拾。”应嘉然看了眼不远处已经停下来,担忧地望着自己的三个室友,朝他们点了下头示意自己没事。 “明天我让人去收,”周昉不喜欢听他拐弯抹角的拒绝,“怎么,你想毁约?” “我换洗衣服也都还没拿。”应嘉然继续礼貌微笑。 “啧,”周昉想了下,还是不能接受他穿着外出的衣服进自己卧室,“那你现在回去收拾,给你半个小时,十二点之前必须到学校门口。” “好的。”应嘉然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室友们跑过去。 周昉一脚油门轰下去,开着车停到了离应嘉然宿舍比较近的南门,百无聊赖中给发小陆川打了个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他签了吗?”陆川问。 “签了啊。”周昉说。 “这么容易就签了?”陆川匪夷所思,“成峰那家伙这么脑残的主意你居然也能成功?” “是很奇怪,就这么点钱他也签。”周昉指尖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敲着。 “对普通人也不少了吧,一个月十万。”陆川冷静分析,“不过听他们那天的描述,我以为会是个宁折不屈的。” “什么十万?不是八千吗?”周昉愣了。 陆川:??? 陆川:“你让他签的到底是什么合同?” “劳动合同啊。”周昉理直气壮。 “我还请我哥的律师吃了顿饭,可烦死我了,他那些律师心眼子多得不得了,一直在套我话想给我哥打小报告。” 陆川:“……我记得成峰让你给他签的是包养合同。” 周昉:“那个没法律效用啊,他是学渣不知道,你一个top院校的学霸还不知道吗。” 陆川默了会儿,表情相当精彩,最后只发出一声感叹:“我操。周二少,算你牛。” “是吧,我也觉得。”周昉眯了眯眼,“这还只是第一步,等他今天晚上住过去了,我要让他知道背叛我是什么下场。” 突然有人敲了下窗户,周昉下意识挂断电话,抬眼望过去。 应嘉然正站在车门外,不知道听了多久。【你现在阅读的是 】 4、难搞的boss 车门开还是不开,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他听到刚刚的那些话了吗? 周昉宕机后的大脑冒出第一个念头。 紧接着,周昉对自己说:就算他听到了又怎么样?合同都签了,他不能反悔,而且,而且这不正好吗——反正他就是要羞辱应嘉然的。 周昉降下车窗,先发制人对应嘉然说:“站这儿干嘛?去副驾驶,你还想开车?” 应嘉然眨了眨眼:“二少,我行李放哪?” “?你带了多少东西?!你把我当拉货的——”他探出车窗往下一看,看到应嘉然手上提着的小包,顿时话锋一转,“扔后面。” 应嘉然点点头,绕到副驾驶上车,在周昉一脸不爽的瞪视下把东西放在了狭窄的后座。 周昉紧紧盯着应嘉然的脸,应嘉然全程都没有什么异样表情,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他语气很冲都没皱一下眉。 应该是……没听到吧? 路上经过的第五个红绿灯路口,应嘉然果断扭头:“二少。” 这是你偷瞄我的第五次了。 周昉猝不及防,立马看回前方,理不直气也壮:“看我干嘛?影响我开车了!” 应嘉然:…… 怎么倒打一耙? 应嘉然深吸一口气,扭开头看窗外:“好的二少。” 红灯转绿,周昉赶紧一脚油门冲了出去,导航开始尖叫提醒他超速,他又一脚刹车,应嘉然差点被甩上前窗。 他欲言又止地慢慢转回脸,没看周昉。 周昉余光瞥见他微动的唇,再次道:“好车都这样!推背感强,给你长点见识。” 应嘉然:“……” 不是,周二少你今天多少有点不对劲了。 应嘉然开始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要干点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难道那八千块不仅仅是当住家保姆的钱? 应嘉然越想越感觉不妙,这种预感的强烈程度在周昉领着他从车库进入酒店走廊达到巅峰。 不由得想起半个小时前在宿舍室友们的担忧。 “刚刚车里的是什么人啊?你的亲戚吗?” “你现在就要收拾东西跟他走?安不安全啊?” 应嘉然还是没说那份合同的事,只是笑着宽解他们:“是我最近新接的兼职,接得急,所以老板来接我了。” 室友们越听越担心,陈一凡的眉头快拧成麻花:“这大半夜的,哪家的老板会开那么夸张的超跑来接你去做兼职?你跟哥说实话。” “是啊嘉然,”乔明月点头,“你要是有什么困难,你跟我们说,我们虽然也不都是大富大贵的,小钱肯定没问题。你别太委屈自己。” “我能委屈什么啊,”应嘉然笑得轻松,“我是男的,我老板也是男的,能有什么不安全的。” 室友们盯着他把紧急联系人设置好之后,表情复杂地送他出宿舍门。 但现在,午夜十二点半,酒店房间门口。 应嘉然后知后觉出一丝怪异。 周昉用指纹刷开门锁,屋内的灯应声亮起,周昉往里走了一步,踩在玄关的垫子上,熟门熟路地踢掉鞋。 他脱掉外套挂进门后的开放式衣柜,余光瞥见迟迟未动的人,扭头看他:“你愣着干嘛,进来啊。” 应嘉然迟疑地抬脚,踩上周昉刚刚踩过的位置。 周昉敏锐地嗅到他外衣上沾染的酒气,皱了皱眉:“衣服脱了。” 应嘉然:!!! “什……么?”应嘉然感觉自己突然听不懂中文了。 “还要我来动手吗?”周昉不悦,想起自己应该给应嘉然下第一个规矩,“不能穿外出的衣服进我的房间,鞋子也是。” “好的。”应嘉然松了口气。 原来是嫌弃他,不是要干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之类的大案件。 他脱下外套,叠成一块慢吞吞放到鞋柜边的空地上,也没在意是不是刚刚踩过的地方,观察着周昉的表情变化,从他眉头的舒展程度来判断自己行动的正确性。 他弯腰把裤脚挽起,露出形状分明的脚踝,又抬眼等待指示地看向周昉,那双干净澄澈的狗狗眼里流露出一丝慎微的小心,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些犹豫地揪起自己的卫衣领子,好像是在说——只剩下这一件了,也要脱吗? 那件卫衣原本应该是宽松型的,不知道水洗过多少次,衣服的弹性变得很差,穿在应嘉然身上有些大,衬得袖口里伸出的一截手腕格外纤细,胸口的小狗图案也斑驳不清,只有毛茸茸的耳朵还乖巧地耷拉着。 有点可怜。 “嗯,行了。”周昉目光闪了闪,扭头往里走,应嘉然亦步亦趋跟上。 从玄关进去,应嘉然被挑高的客厅给震了震,感觉喊两嗓子都能听见回声,右侧雕花屏风处甚至摆着一架三角钢琴。 从客厅落地窗往外望去,能瞧见宽阔湖面上悠悠而行的观景船。 周昉说:“酒柜里的东西不能随便动,每一瓶的位置都是固定的。” 应嘉然回过神,循声去看他倚着的开放式吧台,身后的木柜上错落有致地摆着他不认识的酒。 “你住客卧。”周昉站直身,略过厨房和餐厅径自往右边走,是一间卧室,应嘉然目测了下,感觉比三个宿舍拼起来都大。 卧室对面是一间稍小的书房,虽然没人用过的痕迹,但看起来一尘不染。 再往里还有一间衣帽间,应嘉然指了指自己,不确定地问:“这些是给我用的吗?” “不然呢?”周昉瞥他一眼,嫌弃道,“这么小的房间,难道我住?” 应嘉然:“……” 这……很小吗? 他的震撼和疑惑很快得到解答。 回到客厅往左的第一个房间是半开放式的,和客厅之间只有一墙之隔,门也是玻璃的,但没锁。 周昉扫了眼:“这是会客室,没什么用。” 应嘉然只来得及觑见吊顶上夸张的水晶灯就匆匆收回视线跟着他往里走。 第二扇门没关,粗略一眼看不清全貌,但比刚刚的那间卧室大得多。 应嘉然拿不准这算不算周昉的雷点,赶紧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周昉拧了下眉头,随即立马拉上了门,扭头瞧见应嘉然的反应顿了顿,转身看向对面的房间:“我的书房,如果其他地方没看到我,有事过来敲门,别自作聪明随便进。” 再往里就是一间健身房和衣帽间,光一个衣帽间就比客卧大一倍,更别提放满器材的健身房,甚至还有个稍小一点的茶室,是阳光房,里面种了圈观赏花草。 难怪周昉刚刚的表情那么嫌弃。 应嘉然:…… 天杀的有钱人。 什么时候轮到你挂路灯上。 现在人已经来了,报复计划可以马上开始了。 周昉看着他:“去厨房做碗解酒汤来。” 解酒? 应嘉然愣了愣,和他对视的目光顿时悚然一惊。 周昉不会是酒驾回来的吧?! 打工本能驱使应嘉然往外走了几步,但理智让他仍旧望向周昉,很想说点什么,但他想了想,还是一扭头直奔厨房去了。 站在厨房里,应嘉然再次陷入迷茫,拿出手机开始搜索。 “解酒汤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听都没听过。”周昉发出语音条,往厨房的方向望了眼,低头继续在群里打字。 [kingdom]:我喝完酒都直接睡大觉,谁乐意喝乱七八糟的,还得多跑几趟厕所 [峰回路转]:/[语音:昉爷,我看小说里都这么写的,我也没见过,你看他端什么出来,反正也只是为了刁难他嘛,又不用真的喝] [3]:是呀昉哥,你是脾气太好了,对咱们没事,可是对他太好他就会蹬鼻子上脸,你忘了他背叛你的事儿了? [kingdom]:哦 [kingdom]:行吧 [kingdom]:凌晨一点了快,明天继续 [峰回路转]:别啊,这还是第一天呢,你得给他个下马威! [kingdom]:? [3]:我有个主意。 [kingdom]:说 [3]:你等他端出来了,就说这不是你要的解酒汤,然后泼他身上,他的脸色肯定超级解气 [峰回路转]:对!泼完之后,让他把地舔干净! 周昉犹豫了下。 [kingdom]:但我也没说我要什么样的 [峰回路转]:哎呀昉爷,这只是个由头,实际上你什么都不说直接泼他都行,但你就是太心善了还能给他个理由。 [kingdom]:好吧 应嘉然把厨房每个橱柜打开,发现东西少得可怜。 碗碟只有两套,冰箱里也空得像个展品,很有艺术性地一上一下放各放了一只深红近黑的苹果,还有看起来像装饰品的番茄。 苹果长得跟中毒似的,应嘉然没敢动,把番茄拿出来去皮切碎放榨汁机。 番茄统共就这么两颗,勉强榨出来一杯,应嘉然端着这得来不易的番茄汁回到客厅,发现周昉正靠沙发上玩手机。 应嘉然硬着头皮说:“二少,你要的解酒汤。” 周昉放下手机,抬头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没说话。 应嘉然:? 什么意思? 工作指示怎么这么不明确? 周昉说:“这不是我要的解酒汤。” 应嘉然立马扬起工作微笑:“抱歉二少,我看厨房里只有苹果和番茄,番茄汁有解酒的功效,可以让您减少喝酒的不适,避免您明早起来后出现头晕头疼等症状。如果这不是您想要的,您告诉我需要什么,我马上去给您准备。” 周昉被他绕得思绪一断,连刚刚成峰他们说的什么步骤都突然忘了。 下一步要干嘛来着? 给他个理由? 周昉的视线滑到他手里的番茄汁:“喝了,别让我再闻到你身上有酒味。” 应嘉然笑容微微一凝,立马应声:“好的。” 他垂下眼,将杯子送到唇边,几乎不发出任何动静地喝着番茄汁。 怕周昉挑刺,他还往里面放了点糖,酸酸甜甜其实味道还不错。 就是没想到这解酒汤居然是让他自己喝的。 周二少人还怪好的。 暂时不用挂路灯了。 他尽可能让自己的吞咽动作又轻又快,不碍洁癖二少爷的眼,一口气喝完,舌尖飞快地舔了下唇角的汁。 周昉的视线不自觉落在他殷红的嘴唇,像是残余了一点番茄汁,使得本就形状漂亮的嘴唇莫名地显出几分艳色。 “还有。”周昉顿了顿。 还有什么来着? 什么什么泼、舔、干净……? “您吩咐。”应嘉然耐心地等着他。 “然后去浴室,”周昉看着他的嘴唇,“洗干净。”【你现在阅读的是 】 5、每逢佳节倍思妈 应嘉然人都麻了。 平心而论,一个男人在半夜十二点把另一个男人带进酒店,说出“洗干净”的这种话,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直的场面。 至少不直。 然而周昉这位少爷简直是邪得发正。 应嘉然在短暂的思考后决定取字面意思理解。 “好的,我待会一定把杯子洗干净消毒再放回去,您放心。”应嘉然微笑。 周昉用“你没病吧?”的眼神看他:“厨房有洗碗机。我让你把身上的酒味洗干净,我不喜欢这个味道。你怎么听不懂人话?” 应嘉然:…… 讨厌一切工作指示模棱两可的领导。 挂路灯吧。 “好的,二少晚安。”应嘉然从善如流应下,他低了低头,做出“请”的手势,“您有事随时吩咐,如果您没拉黑我的话。” 尽管当时被周稹警告后就没再和周昉发过消息。 不过按二少爷这脾气,应嘉然肯定周昉肯定会拉黑他。 应嘉然的态度实在是无可指摘,周昉想挑刺都挑不出什么,下意识顺着应嘉然体贴的示意站起来。 他盯着应嘉然,感觉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忘了什么呢? 算了。都一点了。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平时这个点早就睡了,不能让熬夜给自己英俊的脸抹上任何瑕疵。 应嘉然等周昉回主卧后在厨房捣鼓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弄懂洗碗机怎么用。 他蹲在洗碗机前,听着哗哗冲在杯子上的水声就像在听流掉的钱,虽然不是他自己的,但也听得肉疼。 兜里的手机震了几下,应嘉然回过神,发现是妈妈发来的消息。 [妈妈]:学校毕业答辩都过了吧?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嗯,答辩老师给了优秀。/[图片]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你看,给了奖状。 [妈妈]:有钱没?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应该有300,不过要过段时间才发。 [妈妈]:那挺好,能吃两周了 [妈妈]:大后天就端午了,你回家不?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不回了,刚入职,应该要加班。 [妈妈]:哦 [妈妈]:/[语音:那你好好做事,机灵点,看领导同事有需要你就去帮帮忙,人家也会对你有好印象,别太心高气傲了。人家很多地方都要找从业了几年的有经验的,要你这个应届生也就是看你态度好,可以教,而且还给你提供了住宿,这比其他好多公司待遇都好了。你没经验就姿态放低一点,和同事领导把关系搞好,这样以后人家才会记着你的好,升职加薪都有你的份]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知道了妈妈,您别担心,早点休息/[可爱] [妈妈]:好,你也早点睡,别熬夜。 应嘉然蹲得腿麻,站起来趔趄了下,后腰撞上案台,他嘶了一声,按着腰慢慢挪回客卧。 - 早上九点,周昉准时醒来,洗漱完迷迷瞪瞪地拖着步子往外走,大脑沉浸在酒店经理今天会送什么早餐的猜测里。 走到厨房门口猝不及防看见转身走来的人,吓得往后蹦了一步。 应嘉然转身差点撞上周昉也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周昉蹦了起来。 时间静止了半秒,旋即应嘉然回过神来就想笑。 周昉惊魂未定的表情像他看过的一个表情包。 仓鼠受惊到模糊.jpg “啊!”周昉喊了一嗓子,捂着心口,瞪着应嘉然,“谁让你进我房间的!你哪来的密码!你收买大堂经理了?!” 应嘉然:…… 应嘉然一言不发看着他。 少爷,除了你,一般人买不起大堂经理。 受惊吓清醒过来的大脑走马灯似的飞快闪过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周昉闭上嘴。 捂着心口沉默了两秒。 “谁准你突然出现的?”周昉梗着脖子,“是你的错!” 面对这种胡搅蛮缠的客人,拥有半年服务员经验的应嘉然脑子里条件反射地浮出一堆话术。 他驾轻就熟地赔着笑:“二少,很抱歉让您感到不满,我刚刚一直在厨房准备早餐,让您有糟糕体验是我的错,您看您需要我做什么来补偿,您的反馈对我非常重要,我会牢记这次教训,下次一定时刻注意周围动静,不让您受惊吓。” 周昉脑子嗡嗡的,应嘉然的话流水一样从耳朵进去又出来。 一个字儿也没留下。 “下次注意。”周昉偃旗息鼓了,绷着脸坐到餐桌旁。 他后知后觉地开始难受。 但只要他不表现出来,有理的就是他。 周昉掏出手机点开屏幕准备刷点什么平缓心情,看到微信的小红点,随手点进去,定睛一看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困得连群消息都忘了。 [01:35] [峰回路转]:怎么样了昉哥? [峰回路转]:他什么反应? [3]:是啊是啊,能拍张照给我们看看不? [3]:他的表情肯定很好玩!哈哈哈哈! [峰回路转]:算了别催昉爷,说不定现在正嘿嘿 [峰回路转]:那小子长得不赖,就是看着很犟,要是哭一下肯定特别漂亮 [3]:那是你的口味,不是昉哥的,那家伙哪配得上昉哥。昉哥你说是不是? [峰回路转]:玩玩嘛,又不吃亏! [峰回路转]:也就是昉爷对这些不感兴趣,少好多乐子。 [02:01] [峰回路转]:? [3]:昉哥?你还在吗? …… [09:13] [kingdom]:刚起 [kingdom]:你们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是男的,我不喜欢男的 [kingdom]:他哭起来肯定很烦人 [峰回路转]:! [3]:昉哥早~ [峰回路转]:所以昨天晚上,他舔了没?/[猥琐] 周昉莫名回想起昨天晚上应嘉然喝番茄汁的样子。 [kingdom]:舔了 余光瞥见应嘉然端着东西走过来,周昉立马把手机往身前一扣。 “二少,这是楼下经理八点四十的时候送上来的,他说你有早课的时候不吃早饭,没课的时候一般九点起,这个点送刚好等你起来就晾得差不多了,不会烫。”应嘉然微笑说,“我问了一下他有关你的饮食偏好,你看以后早餐是照旧还是换成我来做呢?” 周昉有点心不在焉,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怪异的念头:他为什么对我这么积极?这份工作不应该很羞辱他,让他做得很痛苦才对吗? 现在居然还对他笑这么好看是什么意思? 挑衅他? “二少,二少?”应嘉然眨眨眼,又唤了几声。 “你来做。”周昉回过神,心想计划里的力度还不够到位,他要自由发挥现场上强度。 周昉冷着脸说:“行了,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别在这杵着坏我吃早饭的心情。” 他说完端起豆浆慢吞吞喝了口,虽然眼睛是看向杯子的,但余光一刻不离地跟着应嘉然。 ——等应嘉然犯错。 “好的。”应嘉然弯了弯眼,转身走向玄关,轻轻打开门出去了。 机会来了! 呵!竟然在上班时间擅离岗位! 周昉立马放下杯子,放轻脚步跟过去看,登时顿在原地。 应嘉然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前打电话,声音很轻,这一层只有周昉住,走廊异常安静,周昉能听清楚他的通话内容。 “妈妈,你今天没放假吗?和店里申请调一下吧,你休息一下,别太累了。” “我有钱,老板给我发了端午的奖金,我给你和爸买了点东西,刚刚驿站发取件码了,我发给你。没花多少,你别舍不得用。” “嗯嗯,公司很好,老板也很好,大家都很照顾我,对,我知道。” “我不会乱花的,包吃包住的,也花不了什么钱。” “对呀,公司提供的早餐挺好的,我正吃着呢,下次拍给你看看。” 他似乎是站得有点累了,活动了下腿,手在胃的位置按了按,然后慢慢蹲下。 应嘉然往旁边的垃圾桶看了眼,侧过身的惊得周昉下意识后退,下一秒他没忍住往外探脑袋,发现应嘉然压根没往这边看。 应嘉然从卫衣兜里掏出一只小面包,很斯文地一口口咬着,时不时笑着和电话那头说着什么,那小面包不知道是他什么时候买的,包装看起来很廉价。 应嘉然把包装揉成一小团扔进垃圾桶,站起身时手扶了下腰。 周昉赶紧往回跑,端端正正坐回桌前,心神不宁地捧起杯子挡住半张脸。 “二少。”应嘉然回到餐桌前,对周昉的吃饭速度深为震惊。 合着一口都没吃啊,就喝了两口牛奶。 总不能还要喂饭吧? 应嘉然还在混乱中,周昉已经完全吃不下去了。 他的心情很复杂。 刚刚应嘉然很明显就是为了让母亲安心才一连串说这么多夸他的话。 可那都是他用来羞辱应嘉然的,压根不是应嘉然说的这个意思。 周昉有点心烦,一口气喝完豆浆,把杯子往前一推:“我不吃了,这些你看着办,厨房收拾干净。” 应嘉然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这么大的个子,居然是个小鸟胃啊? “好叻!”应嘉然笑得眉眼弯弯,熟练地把几个盘子交叠着一起端回厨房,又洗了抹布擦本就一尘不染的桌子。 周昉坐在沙发上,气闷地打开手机看忘了回复的群消息。 [09:45] [峰回路转]:???呼唤昉爷! [3]:昉哥应该是接着去收拾那穷小子去了嘻嘻,咱们可以有好戏看咯!想想就爽! 周昉看得心里有点不舒服。 [kingdom]:他刚背着我说了我很多好话,是什么意思? [3]:你别信啊哥!!他故意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会听,就是故意说给你听的! [峰回路转]:他肯定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才说这些,你要是上套了,他肯定要背地里嘲笑你,污蔑你的名声! [kingdom]:真的吗? [峰回路转]:包的昉爷。 [3]:包的昉哥。 [kingdom]:好吧。那下一步干嘛来着? 群里的人出了一箩筐主意,周昉却突然看不进去了。 还有三天就是端午。 以往上学期间,端午都放不了两天假,他嫌来回一趟麻烦还浪费时间,所以老爸老妈会专程飞过来陪他一起过节。 今年毕业了爸妈也没催着他回去,估计也是要来陪他的。 有大半学期没见着老妈了,他还是挺想的。 不过到时候要怎么解释应嘉然的存在呢? 而且…… 周昉出着神,不知不觉走到厨房。 他还没回过神,目光落在站在岛台旁吃他剩下的早餐的应嘉然。 他刚刚忘了跟应嘉然说这些早餐自己没动过,但应嘉然好像完全不在意,甚至看表情很愉快,就好像是受到了什么丰厚款待,甚至发现他过来还笑眯眯地喊了他一声“二少”,然后专注地看着他,等着他发话。 那头有些卷的头发很蓬松,看起来手感应该很柔软。 杏圆的眼睛拢着细碎的光,下垂的眼尾配着他的表情看起来尤为乖巧。 还有点……呃,可爱? 周昉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几乎是瞬间否决。 ——绝不可能可爱。 不要被敌人的外表迷惑,当初应嘉然就是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背叛他的! “端午节我爸妈要过来,你不能留在这里。”周昉面无表情说。 应嘉然眨眨眼,立马应声:“好的,那需要我把东西都搬出去吗?” 周昉皱了下眉:“你不回家?” 应嘉然“嗯”了声,神色认真地向他保证:“二少放心,我肯定把这里的一切都打理好才走。” “不行。”周昉转念一想,推翻了自己三十秒前的临时决定,“你就住这里。” 应嘉然肯定是要趁着这个机会逃跑。 当初他拟合同就是要把应嘉然锁在这里羞辱的,怎么可以就这么轻飘飘放过应嘉然?! 周昉说:“我爸妈来了我会和他们住。” 你只能被我关在这个地方,受尽磋磨,别想逃呵。 应嘉然很意外,怔了下:“好的。” 怕他端午节不回家没地方住,居然把这么大的房间留给他住,周昉对他真好。 虽然还是很困惑周昉的目的,周昉的脾气也一如既往地古怪。 应嘉然还是毫不吝啬地朝周昉露出真诚感谢的笑:“都听二少的。” 周昉被他的笑晃了下。 莫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我对他施加这么严重的羞辱,他对我笑得这么好看是什么意思?【你现在阅读的是 】 6、兄爱如山崩地裂 “我去公司,你也不能闲着,必须秒回我的消息。”周昉临走前一步三回头,应嘉然始终微笑着点头,很听话的样子。 周昉觉得这场面怪怪的。 电梯门即将闭合,他突然用手一撑门探头往外看。 反应不那么迅速的门碰上他金贵的脑袋,夹得周昉“嗷!”地惨叫一嗓子。 应嘉然居然仍在目送他,见到他的动作,十分贴心地询问:“二少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周昉绷着脸缩回头,声音从电梯里传出来:“偷窥老板,扣你五百。” 应嘉然:“……” 神经病啊。 应嘉然立马垂眼看脚尖,维持着顺从的姿态:“好的。” 周昉哼了一声,对着锃亮的电梯门重新整理了下自己的发型,决定晚上找经理投诉——怎么搞的,这破门一点也不灵敏! 应嘉然等电梯下到负二楼的车库,折返回去,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有点茫然。 ——脑袋被门夹的老板只留下一堆虚无缥缈的要求,一个有效的工作指令都没有。 应嘉然不想时间被白白浪费,在窗台前摊开自己的记事本,准备为之后的时间做新的规划。 这份工作肯定是做不长久的。 周昉的想法他揣摩不明白,或许是有钱闲得慌,又或者是善心大发资助他,但不管哪一个,这工作既不稳定也不合规,他得早做打算。 之所以没有在大三准备考公,是想着可以拼一拼先多攒几年,等到积蓄差不多了再说,然而到了毕业不断被拒才发现就业市场实在是太糟糕。 测评做到麻木,简历挂是寻常,群面跟斗蛐蛐似的斗到心力交瘁,结果进四面还被刷——应嘉然意识到他原本的想法太天真,如果不是周昉,他现在应该已经在一份单休加班、工资仅仅是不饿死的工作里消磨生命了。 手机震了震。 应嘉然抽回神,拿起手机看了眼,是周昉的消息。 [11:26] [散财童子]:下楼 他等了两秒,周昉没有再发别的。 应嘉然揣着一肚子疑惑迅速换衣服,在十一点半抵达酒店大堂,正想给周昉发消息,一抬眼望见火辣辣的日头底下停在酒店门口的那辆火辣辣的车。 应嘉然小跑过去,犹豫了下停在副驾驶门外敲了下车窗,试探着拉开车门坐进去。 周昉戴着墨镜,把笔电随手一递,一脚油门踩下去,眼睛没看他:“你去年是不是做过这种报表?” 应嘉然手忙脚乱抱着电脑系安全带,等车速平缓下来才把电脑放腿上打开。 “不太一样。”应嘉然仔细瞧了瞧里面的内容,“这个数据拉出来是要做什么?” 周昉示意他拿自己手机看工作群消息:“不知道,你看。” 应嘉然只好毕恭毕敬捧起手机:“您用面容扫码吧。” “啧。密码zf0612,”周昉瞥他一眼,点评道,“工作效率低下!” 应嘉然:…… 谁知道偷窥老板密码会不会又被扣500呢=.= 应嘉然翻了翻群聊天记录,发现大部分文件直到过期周昉都没下,现在想看也看不了,他就算是能现学也不能无师自通。 这位少爷的班上得也太爽了。 应嘉然有点羡慕。 “会了吗?”周昉拉起手刹,解开安全带转向他。 应嘉然沉默两秒,委婉道:“资料不太全,有些文件看不了了。” 周昉又“啧”一声,很不满:“那你要哪些,我总不能把工位的电脑给你搬下来吧?我过俩月就走了,东西是公司的。” 应嘉然总算是明白了——二少这是又要工作外包,而且周总为了历练他,把他下放到了市场部,很有可能各个岗位都得轮一遍,不然不会连工位都没有安排。 真正的管培生诞生了。 这样看起来,应嘉然觉得8k有点亏。 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慈善。 天杀的有钱人。 应嘉然幽幽抬眼,叹气说:“那我能看看之前带你的领导发了哪些文件和消息吗?我就要那些文件就可以了。” 周昉觉得很麻烦,不想再跑几趟,他皱着眉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应:“行。” 应嘉然在车里等了半个小时,把笔电里现有的工作文件大致翻了翻,勉强弄清楚了周昉这个岗位要做些什么。 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应嘉然无意识抬眼往窗外看,看到之前实习带他的mentor和周昉一起从电梯出来。 周昉的眼神时不时往这边瞟,还得忍着不耐烦和mentor说话,好不容易结束,赶紧往这边走,垂着头略微压低身体好像生怕谁看到,偷感十足。 “都怪你!这么多事,我差点就被宁姐发现了。”周昉一只膝盖跪进驾驶位,探身进来把手机屏幕亮给他看,上面重新转了一遍所有文件和消息。 应嘉然要仔细看,周昉收回手机,一抬手把电脑拎开,外卖放到他腿上。 语气还是很拽:“虽然你工作表现一般般,但我是个心胸开阔的老板。” 应嘉然愣了下,低头看见包装上的logo,是去年实习的时候周昉经常让人送饭的那家餐厅。 这份饭的价格比他一天工资还高。 应嘉然打开看到里面的菜,心情更复杂了。 居然是他曾经蹭吃过的几份里面他最喜欢的那几道。 是巧合吗? 应嘉然小声说了“谢谢”,不过心胸开阔的周二少好像没听到,直起身关上了车门,扭头又偷感十足地回电梯间。 周二少上楼来到员工餐厅就后悔了——忘了叮嘱应嘉然别在车里吃!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辆车,平时压根不带人,就连陆川要借他都没舍得。 他食不知味地吃着员工餐,纠结到把他最讨厌的青菜吃完也没下定决心发消息去警告应嘉然。 脑子里总是浮现起早上应嘉然蹲在垃圾桶边吃廉价小面包的画面。 “小昉。”在食堂门口又遇到mentor,她露出惊喜的笑容,“你现在才来吃饭吗?刚刚发的那个表做得很不错。” 周昉:? 什么表? 周昉想到什么,对她笑了下:“应该的,宁姐。” “下午开会的时候周总可能要来,你记得准时到。”宁皓月对他眨了下眼,暗示他好好表现。 周昉的脸色却出乎意料地变了变,冲她匆匆一点头,转身快步去车库。 宁皓月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想起半个多小时前她去车里拿东西,偶遇去车库的周昉,周昉也是这样不自然的脸色。 拿完东西回来时,远远瞧见周昉一只腿踩在地上,身体探进车内,车里隐约还能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 周昉的动作看起来像是……索吻? 年轻的小少爷就是热情奔放。 宁皓月摇了摇头,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准备向周稹进行常规汇报。 “宁主任。”周稹的声音突然响起,宁皓月差点把手机摔地上,抬头看到周稹紧急扬起打工人笑容:“周总。” 周稹微微颔首:“周昉呢?” “好像去车库了,”宁皓月斟酌道,“可能是午休。” 周稹挑起眉,嗤笑一声:“他午休个屁。做芝麻大点儿事给他累成这样,还是工作量太少了。” 宁皓月没敢接话。 周稹朝她微笑:“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去午休吧。” 宁皓月:“……好的。” 怀疑老板在含沙射影,但没证据。 她望着老板大步流星去车库抓人的背影,为小少爷波折的爱情默哀半秒。 “你没吃?”周昉拉开车门,看见用笔电无声敲字的应嘉然,居然没嗅到一丝饭菜的味道,只有车载香水的味道。 “吃了呀,”应嘉然扭头看他,昏暗灯光中眼睛很亮,“这个专题稍微有点麻烦,我没做过,我可以再多找找案例,晚一点给你吗?” “你……”周昉噎了下,瞬间脑补出他蹲停车场垃圾桶旁边吃饭的画面,心里头有点闷闷的。 “你教我怎么做就行了,”周昉说,“我哥要检查,你做太好了我汇报不出来一样挨批。” 居然不是工作外包。 应嘉然很意外。 车窗被人敲响,再一次把全神贯注学习的周昉吓得蹦了起来,脑袋咚地一声撞上车顶,应嘉然看得都疼,但下一秒他就顾不上周昉了。 ——敲窗的是周稹。 “我操?”周昉瞪大了眼,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系上安全带一脚油门轰了出去。 应嘉然瞬间抓牢把手稳住身体把安全带扣上,悲哀地发现自己熟练得过了头。 “你刚刚看清那是谁了吗?”周昉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抓着方向盘眼睛往后视镜不停里看,“我是不是眼花看错了?” 是的,二少你没看错,就是差点被你创飞的大哥。 “是周总。”应嘉然说。 周昉绝望地重重往后一靠。 周稹脸色沉得发黑,给周昉打了七八个电话都被挂断,转手给宁皓月打了过去:“宁主任,来一下。” “小、小昉或许是没注意到是您。”宁皓月怎么也没想到二少爷胆大包天到敢为爱撞哥。 “他车里的是谁?你说实话。”周稹眉头拧得死紧。 “我也没见过,”宁皓月压根不敢看他,“可能,可能是恋爱对象吧。” “呵,”盛怒的周总一拍桌,盆栽都抖了下,“竟然在上班时间偷情,我看他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宁皓月:…… 周总,偷情可能不是您理解的这个意思。 宁皓月实在是不了解情况,周稹问不出来,放她回工位。 他拿起手机调出周昉的联系方式,顿了几秒,嘴角勾了勾。 周昉找宁皓月确认了几次周稹已经离开公司,才敢开车回去,提心吊胆一下午都没发现周稹的身影,悬着的心放了一半。 谁知道下班前开会,周昉照常缀在所有同事后面,挑了个平常坐的摸鱼位置。 五分钟后,周稹竟然来了! 这回周昉连手机都不敢碰。 周稹全程没点他,但那恐怖的尖锐目光如影随形,周昉简直后背发凉。 会议结束,所有人很懂眼色地火速离开。 周昉没敢溜,迎着周稹的注视,假装若无其事地眼神乱飘:“哥,爸妈来了吗?” 周稹似笑非笑看着他:“晚上到,他们还是住之前的酒店,要跟我一起去吗?” “行啊。”周昉站起来,迫不及待往外面走,“走呗,我好久没见妈妈,想她了。” 他很聪明地钻进宽敞的suv后座,避免被开车的周稹盘问。 周昉看着周稹站在车外,抬手松了松领口、挽起衣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周稹拉开后座车门屈膝进来,一把甩上车门,一拳砸在脸上。 周昉猝不及防,踉跄着向后撞上车窗,尖锐疼痛从颧骨炸开。 接踵而至劈头盖脸的一巴掌甩得他头偏到一边,周昉下意识横臂格挡,车内空间太狭窄,他只能尽量自己缩成一团。 “哥你干嘛!”周昉被揍懵了,一只手挡一只手拉车门要逃,却发现被锁上了。 他不敢还手,两只手护着脑袋嗷嗷干嚎:“你家暴!我告诉爸妈!” “你说。”周稹恨铁不成钢,揪住他耳朵,往他背上又响亮地甩了一巴掌,“中午在你车里的是谁?下午在你房间的又是谁?是我让你太自由了,敢干这种不要脸的事儿。” 周昉猛地抬头:“你下午去我住的地方了?!” 他没得到回答,怔忪间被拎着领口狠狠一提:“谁教你的?!我早叫你别跟那些混账玩意儿一起混,你不听!这下好了,你把好好的人弄回来,还把人家祸害成那样,腰上都是青的,你都干什么了!” 周昉满脑子都是他见到应嘉然了,捂着胸口心虚地低下头,没敢反驳。 ——他的确是有意要把应嘉然锁起来羞辱。 “你这混蛋玩意儿要不是我亲弟弟,”周稹一把推开他,扯开领口气冲冲往旁边一坐,简直不想看他的脸,“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那你要我做什么?”周昉怀疑应嘉然说了什么添油加醋的话让周稹恼怒,不想这么轻易放应嘉然走,可碍于哥哥的淫威,只得先委曲求全。 “尽快结束这段关系。”周稹打开车窗,冷声道,“怎么补偿我不管,总之你不能和他搅和在一起,你不要害他。” “我怎么害他了?!”周昉很不服气。 “他和你不一样。”周稹看着他,语重心长,“你的随便玩玩,会毁了他一辈子。”【你现在阅读的是 】 7、痛失应届生清白 周稹敲响门时,应嘉然刚洗完澡。 ——周昉开车把他送回酒店后,既不想闲着显得自己心虚,又不想回公司被周稹抓整形,终于挑刺挑到了应嘉然的衣服上。 “你看你,中午吃饭的油点子还在,怎么这么邋遢!”周昉眼神嫌弃。 应嘉然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顿时无语。 ——那其实是他t恤上的花纹,由于洗了太多次,现在只剩下斑斑点点的色块。 “好的二少,我回去就洗。”应嘉然态度很好,“不会弄脏您的家。” “洗就不用了,脱了扔垃圾桶吧。”周昉撇了下嘴角,转开脸不看他,“晚点商场有人送一批新衣服过来,是我选剩下的,你拿去穿。” 应嘉然:??? 新衣服?但不要? 应嘉然脑子里冒出个荒谬的念头——不会是专程给他买的吧?员工服? “谢谢二少。”应嘉然摸不着头脑,但礼貌。 周昉淡淡“嗯”了声,低头看手机,似乎是在和谁发消息。 看得出来,二少爷现在的状态十分焦灼。 时不时地咋舌,连坐也坐不安稳,一会儿伸手去拨空调出风口,一会儿调整座椅,不知道按到了什么键,嗖地一声躺平了。 应嘉然死死咬住舌尖才没笑出声,默默转开脸当没看到。 周昉偷瞄应嘉然一眼,躺在原地若无其事去看手机消息。 过了会儿,他总算长舒一口气,坐起来让应嘉然下车,脸上还带着隐约的欣喜笑意。 应嘉然点点头,下车前向周昉确认:“我需要回去帮您完成刚刚的工作吗?” 这倒是个问题。 周稹突然来了,肯定要查他工作做得怎么样,就算现在临时有事走开,也不代表会放过他。 “先不用,”周昉想了想,“等晚上回来了你再教我一下,这两天我哥来了,你做的太好了他肯定看得出来。” “好的。” 周昉话是这么说,不过应嘉然不打算把衣服扔掉。 就算是衣服送过来了,他也做不到毫无心理负担地全部收下。 周昉之所以送衣服还是因为不能接受身边的人这么掉价显得他也掉价,但应嘉然很清楚这些才是自己应该拥有的。 好在六月的天气炎热,又干燥,现在洗了晾在窗台到晚上就能干了收起来。 但他还是太低估周昉奇奇怪怪的关注点了。 衣服刚挂进衣帽间,周昉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15:34] [散财童子]:衣服扔了吗?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嗯呢。 [散财童子]:衣服换了拍给我看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好的二少/[黄豆微笑] 根据二少爷的娇贵程度,他就算不熏香,也得沐浴才能对得起这些衣服。 门铃声响起,应嘉然匆匆抓起一件白色的上衣,习惯性看了一眼价格签。 8900。 应嘉然呼吸都停了两秒。 本着对价格的信赖,应嘉然直接套在了身上。 周昉应该是按他自己的尺码买的,这衣服穿在应嘉然身上大了一圈,领口有些低,应嘉然不得不揪着领子往后扯了下。 看到门口的人,应嘉然真希望下一秒就死了算了。 应嘉然僵硬地挤出笑容,寄希望于周稹压根不记得他这种小人物:“呃,您好。” “半年时间不到,就不认识我了?”周稹笑得很温和,但也足够瘆人。 应嘉然在他极具压迫力的注视下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哈哈,怎么可能呢,周总。”应嘉然干笑两声,脑子里飞快想着该怎么解释自己在周昉住处的事,“您进来喝杯茶吗?” 阴阳合同是周昉干的,但获利的是他,他没有什么能推托的。 “不了。”周稹审度的目光下滑,应嘉然敏锐地顺势往下一瞥,瞬间心都不跳了。 周二少! 怎么买这么骚的衣服! 破洞!链条!还露腰! 周稹眉头微蹙。 他没对此作任何评价,抬眼问应嘉然:“你们在交往?” 应嘉然:????? 周稹注意到他的表情,眉头皱得更深了。 “好了,我知道了。”周稹没有为难他,反倒有点循循善诱的意思,“你还年轻,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你要清楚这段关系里,代价最大的只有你。” 不是,周总你知道什么了? 应嘉然瞠目结舌,立马否认:“不是的,周总你误会了,我和二少只是……”雇主和住家保姆的关系,偶尔兼职做一下外包。 “不用解释。”周稹一脸了然,善解人意道,“我不是来刁难你的,你不用太紧张。” 应嘉然:…… 很好,很互补,不愧是亲兄弟。 你弟邪得发正,周总你正得发邪。 “上次你和周昉一起实习,是我没有处理好,让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这次我不会再安排你做什么。”周稹向他表达了歉意。 应嘉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扯了扯嘴角。 那就笑一个吧,功成名就不是目的…… “不用通知周昉我来过,他很快就会知道。”周稹朝他微微颔首,“之后有什么困难,可以联系我助理。” 应嘉然无力道:“好的。” 像他神出鬼没地来那样,周稹又神出鬼没地离开。 应嘉然有点可惜地想,六险二金月薪八千包吃包住还有名牌工作服穿的好工作果然轮不到他这个应届生手里,今天晚上得卷铺盖走人了。 他翻了翻几张银行卡,已经熟烂于心的数字还是没能缓解他的忧愁和焦虑。 还是先找一份保底工作吧,月薪四千能包住就行,别的就等以后再说。 应嘉然收拾好为数不多的行李,把屋子打扫了一遍,然后换回自己的衣服坐在门口的地垫上等周昉回来把合同取回来就走人。 应嘉然坐了四五个小时,投出去几十份简历,约了三个面试。 投到后面脑袋发晕,关掉手机慢慢把脸埋进膝盖,后背抵着玄关的鞋柜想短暂歇几分钟。 天黑了,应嘉然听着胃里的饥饿抗议,闭上眼,用额头轻轻抵着膝盖,忽然感到眼睛有点发酸。 他本来没什么感觉的。 周稹的出现和莫名其妙的话让他啼笑皆非,也戳破了这不到两天的荒谬幻梦。 无论有没有误解,这种奇怪的劳动关系迟早都会解除,看二少爷的心情罢了。 可是现在,他又猝不及防被丢进茫茫人海,没有着落,看不见未来,也不知道何处能歇脚。 他扯了扯嘴角,在心里默默骂了句天杀的有钱人。 他只是想找一个付出努力可以获得同等回报、环境可以轻松一点的工作而已。 这也算贪婪吗? 滴—— 身后发出指纹解锁的提示音。 应嘉然猛地惊醒,下意识要站起来,但坐得腿麻,周昉已经把门拉开了他还一只手撑在柜门上要把身体撑起来。 “你坐门口干嘛?灯也不开。”周昉愣了愣,目光落在他耷拉的湿润眼睫上,满肚子的火突然哑了。 难道周稹下午过来把应嘉然骂了一顿? 这种可能性顿时让周昉心里翻涌起浓浓的不爽。 他报复羞辱应嘉然是一回事,但别人这样对应嘉然又是另一回事了。 好歹应嘉然和他签了合同,归他管。 要教训也轮不到其他人来。 应嘉然赶紧低着头撑着柜子站起来,抬眼看到周昉的脸,猝然愣在原地。 “二少,你……” 能在金贵又娇气的二少脸上留下这么明显又狠辣的伤痕,只能是周总。 应嘉然没想到周稹对弟弟下手这么狠,连要回劳动合同的事都给惊忘了。 干净得像个样板间的屋子压根没备药,应嘉然犹豫地瞧了瞧周昉,试探地问:“我有药,你需要吗?” 周昉纠结两秒,清了清嗓子:“苦吗?” “外用的。”应嘉然有点意外,不过转念一想,含金汤勺长大的二少爷怕苦也常理之中的事。 “哦,那行吧。”周昉矜持地点了下头,一副“是你主动要的,不是我需要”的表情。 这里没冰袋,应嘉然从冰箱里取了瓶金酒,裹着毛巾给他敷脸,折回门口打开行李箱取出喷雾剂。 周昉随着他的动作注意到了门口的行李箱,应嘉然也没穿他让人送过来的衣服。 “可能刚喷上去的时候会有一点疼,”应嘉然握过酒瓶,弯下腰查看周昉左脸的消肿程度,眼神专注,“二少,闭一下眼。” 周昉很紧张地闭上眼,眼睫毛颤个不停,那张优越得气焰嚣张的脸这时候竟然显出几分楚楚可怜。 应嘉然一只手挡着他的眼睛,另一只手握着喷雾剂在他脸上的青紫上喷了点,周昉很明显地哆嗦了下。 不过下一秒又好像是怕应嘉然看出来,强撑着挺直了腰,咬紧牙说:“啧,一点感觉也没有。” 应嘉然看着他狂抖的睫毛,有点想笑。 嘴这么硬,看来是没被周总的拳头劝服。 “好了。”应嘉然正要直起身,就感觉衣角被人轻轻拽了下。 他低头望过去,周昉已经悄无声息收回手,红着耳尖咳了声:“我身上还有……” 应嘉然这下是真的震惊了。 这么惨的豪门少爷,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周昉咬了咬牙,觑了眼应嘉然的表情,确认他没有什么嘲弄之类的神色,解开领扣拉开衣服,露出肩背上由红转青的巴掌印。 应嘉然:“……” 他忍不住发问:“周总是断掌吗?” 一巴掌能有这么显著的效果,是周总下手太毒,还是二少太嫩皮细肉? 难怪嚣张如周昉,都大学毕业了见到哥哥还跟老鼠见到猫似的,被镇压得死死的。 应嘉然正想给他喷药,周昉突然伸手撩起他衣服下摆,应嘉然动作一滞,难以置信地看他。 周昉目标明确地往他腰上看,表情严肃:“你腰上这点淤青怎么来的?我明明没对你动手,你为什么要跟我哥诬陷我?” 应嘉然这才注意到后腰上那点痕迹,反应过来白天周稹往他腰上看也根本不是因为衣服太夸张,而是这块淤青。 难怪周稹说了那么一摊子莫名其妙的话。 你们有钱人的心真黄。 “昨天晚上在厨房撞的。”应嘉然不乐意被他误解,破罐子破摔地怼回去,“我什么都没说,是周总误会了,你不信就去问周总。”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二少,既然我不留在这里了,劳动合同还是给我吧。” “什么意思?”周昉警惕地看着他,“你不想干了?” “不是我要违约,是您和周总要辞退我。”应嘉然强调。 “他说话算屁,我才是你的老板!”周昉提高声音,“社保都交了,你现在想跑,我不准。” 周昉臭着脸,不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站起身往主卧走,还不忘丢下命令:“我去洗澡,待会儿过来给我上药,把你那些东西都收回去!我不同意你走谁也不能让你走!” 应嘉然将信将疑,手机响了声,周昉给他发了几张截图。 是公司给他缴纳社保公积金的记录,看截图还是按顶格缴的。 应届生的清白没有了。 好霸道的老板,好高的公积金。 应嘉然望向周昉的背影。 虽然说话难听,可他对我真好。【你现在阅读的是 】 8、做牛马不如做鸭 周昉嘴上强硬,心乱如麻,一想起晚上回来打开门、应嘉然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走的画面,他就烦躁。 他泡在浴缸里,噼里啪啦往群里打字。 [19:57] [kingdom]:被我哥发现了,他也找借口想走,还要留他吗? [3]:!怎么会这样?周总过来了吗? [峰回路转]:是啊!他在昉爷你家,周总怎么会突然知道这件事呢?会不会是他偷偷通风报信告状了?去年他也是这么背叛你的! [kingdom]:但我看他的反应也不像是知道这件事 [kingdom]:我哥直接来我住的地方了,是他开的门 [3]:昉哥你想想,周总一个月才来一次,怎么会这么刚好就撞见他住你那里了?而且还刚好是你不在家的时候去了你住的地方,更更刚好的是,是他开的门!哪有这么巧的事! [峰回路转]:对啊,你想想去年他就每周给周总汇报一次你的消息,肯定有周总联系方式啊!他要联系周总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kingdom]:。 好像有点道理。 周昉被说服了。 他刚把应嘉然弄回来两天,周稹就突然来了,还不分青红皂白把他揍了一顿,说了一箩筐应嘉然的好话。 怎么看都不像是临时起意的偶然事件。 周稹嘴上骂完他会毁了应嘉然一辈子,还恰好提到了应嘉然给他做的表:“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数据哪里来的?你汇报案例里提到的几个会议你又是什么时候去参加的?” 周昉哑口无言。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看应嘉然做的东西,应嘉然就直接从电脑上发给宁姐了。 他本来还有点感动应嘉然这么帮他的。 现在想想,是提前预谋好的了。 周稹咬着烟没点,微眯的视线透过后视镜漫不经心一瞥周昉:“如果小应是我弟,不知道省多少心。” “你别再祸害人家了,不如把他留给我栽培。” 是了,应嘉然故意把表做得那么好,让周稹看到。 还能吸引周稹的注意力让周稹来给他施压。 说不定压根就不是真的想走,而是要打消他的怀疑然后继续给他哥做内应。 好险,差点就被他无辜的外表给迷惑了。 此男手段恐怖如斯。 [3]:话说昉哥,我们都还没去过你家呢/[可怜]我们都不知道你住在哪,周总这么轻松就找到了 [kingdom]:废话,周稹是我哥 [峰回路转]:现在肯定不能让他走,他拍拍屁股就这么走了,不就相当于又整了昉爷你一次吗! [峰回路转]:要不是他,周总怎么会对你这么凶 [kingdom]:我哥对我凶也不是一两天了 [kingdom]:那我该怎么给我哥交代? [峰回路转]:这个好办,就说谈恋爱,周总再不近人情也不会阻止的。而且当时不是签的还是包养合同嘛,他既然签了就说明他肯定不敢说出去。 [3]:真是便宜了那小子…… [3]:不过把一个直男掰弯再抛弃肯定是对他最大的羞辱,他到时候狼狈的样子肯定很有意思 [kingdom]:? [kingdom]:我不喜欢男的 周昉没跟他们说把包养合同换成了劳动合同的事。 看着群里出的主意,莫名其妙感觉被羞辱的好像不止应嘉然一个人。 目前更重要的是,他不能掉以轻心,更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应嘉然。 掰弯还不够。 他要再上点强度,要让应嘉然自以为还能和当初实习的时候一样给周稹做内应的同时,一点点磨灭应嘉然的自尊、骄傲和意志,让应嘉然最后发现一切都是他的圈套,然后幡然醒悟哭着向自己求饶。 应嘉然的消息冷不丁地跳出来。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二少,你还需要我给你喷药吗? [kingdom]:当然,五分钟后过来 这一打岔,周昉也没心情在群里继续讨论了。 他从浴缸里出来仔细冲洗了一遍,披上浴袍趴在床头刷帖子越看越入神。 他点开搜索,想搜点什么,随意一瞥,“猜你想搜”竟然出现“怎么掰弯直男”几个字,周昉阴差阳错点了进去。 帖子里用文字总结了几条套路,截图是聊天对话举例,周昉看了两页,若有所思。 敲门声准时响起。 周昉点了收藏迅速退出帖子,关掉手机往旁边一扔,提声道:“进。” “二少。”应嘉然拿着喷雾走到床边,周昉很配合地挪到床沿,解开腰带把衣服褪到腰间,露出肌肉线条饱满漂亮的背脊,在灯下甚至白得反光。 应嘉然熟门熟路地先用裹了干毛巾的酒瓶子给他冰敷,卧室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个人彼此分离的呼吸声。 “要揉一下吗?化瘀快一点。”应嘉然问。 “要。”周昉点头。 应嘉然手法老练,要是他说在按摩店里兼职过,周昉也会毫不犹豫相信。 按揉的过程有点疼,但总体来说还挺舒服的,周昉有点昏昏欲睡,漫无边际散开的思绪飘过刚刚看到的帖子内容。 “攻略直男第一招:制造肢体接触,他不反感就说明有50%的基础可能。” 周昉偏过头,这个角度看不见应嘉然的脸,只能看到应嘉然宽松衣摆下若隐若现的腰身。 看起来挺软的。 周昉伸出手指戳了戳。 好像也不是很软,很韧,要是没隔着衣服应该手感会更好。 应嘉然动作一顿。 周昉想起回来时应嘉然正坐在门口,他问:“你是不是没吃饭?” 应嘉然突然用力往下一按,周昉痛得“嗷”地喊起来。 果然是直男。 这么反感肢体接触。 周昉确认了。 那看来这50%的基础可能就没有了。 至于第一招失败之后该怎么做,他还没来得及看。 “周稹说的话你不要管,他以后再来你别给他开门,假装没人就行了。”周昉伸臂拿过手机翻联系方式,“你不挑食的吧?” 应嘉然眨眨眼,意识到自己是误会了什么。 所以周昉刚刚的话居然不是在暗示他按摩没力? 应嘉然尴尬地轻咳一声:“嗯。” “我让刘经理送了点吃的上来。”周昉抖抖肩膀示意他停下,慢慢撑起身后发现应嘉然目光闪躲地背过身去不看他。 守规矩。 但怪得很。 “需要我现在去取上来送到您卧室吗?”应嘉然问。 “给你点的,我吃过了。”周昉盯着他的后背,想起半个小时前应嘉然说要拿回劳动合同的事,再次强调,“吃完回你房间去,我没允许你走你哪儿也不能去。” 社保都交完了,还想说走就走。 你是二少还是我是二少啊? 就算搭上周稹,也太不把人放眼里了! 周昉心里还梗着下午挨周稹揍的那口气,决定要连坐应嘉然:“从明天开始,你晚上七点之后才算下班休息,除此以外,在我需要的时候要给我提供服务不允许辩驳,但在我没安排你的时候,不管你做什么你都只能待你那几个房间里,听到没?” 应嘉然诧异地抬起脸,忍住了转头去看周昉的冲动。 他习惯性维持镇定:“好的。” 早九晚七,居然不用天天加班到十点还可以带薪摸鱼。 周稹都已经反对到直接揍人了,周昉还给他如此丰厚的待遇。 对他也太好了吧。 应嘉然前脚一离开,周昉就立马翻出帖子看,左看右看也没看到第一招失败后的备选方案。 好在评论区有人问出了和他类似的疑惑,博主也回复了。 “那就先培养感情,给他脱敏到意识不到那是肢体接触的时候再说/[捂嘴偷笑]” 周昉有点悟了。 结果把帖子翻到底也没看到有谁展开说具体的操作方法。 差评。 周昉不高兴地点了个踩。 这么不成熟、可实施性这么差的方案也敢直接发出来,还不如应嘉然临时给他做的工作报表含金量高。 周昉惦记着这顿打不能白挨,给老妈老爸打电话准备告一记黑状。 “小昉,你这两天在公司辛不辛苦呀?”老妈温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听得周昉感到鼻子一酸,“你哥哥说你做事毛毛躁躁的,工作也完成得比较粗糙,所以他对你严厉了点,你别伤心呀。” 那岂止是严厉,简直是把他往死里打。 周昉张嘴就要哭诉,下一秒居然听见老妈那头有周稹的声音,已经冲到嘴边的话不得不又吞回肚子里。 “妈,你有什么话等到后天当面说,他后天就要过来住。”周稹叹着气拿过手机,面对周昉时语气变得冷肃:“周昉,白天要求你的事,能做到吗?” 周昉不甘不愿地“嗯”一声。 “行。”周稹了解这个不成器的弟弟,虽然骄纵、成绩也不好,但对他比对爸妈听话,疾言厉色要求他做的事都会做到,“你打电话给妈妈有什么事?我刚从机场接他们回到酒店。” 告你状。周昉默默腹诽。 “没事就不许我给妈妈打电话吗?”周昉哼声。 周稹懒得理他,把电话还给了老妈。 “小昉,你哥现在对我和你爸都凶的,我也不好说他呢,”老妈依旧温柔,毫不犹豫地端水,“你后天直接过来给妈妈说说你的委屈。” “妈,我不委屈。”周昉咬牙微笑。 周昉决定先按兵不动。 得观察观察应嘉然是怎么和他哥通风报信的。 端午前一晚,周昉专程定了餐厅和老爸老妈吃饭,周稹要加班开会,就没等他一起。 “小宝怎么瘦了?”老妈伸手拍拍他的脸,美目一眨泫然欲泣。 “妈,在外面呢,别叫我小名。”周昉面颊微热,在她旁边坐下。 “苏女士,”侍应生敲门从外面进来,将一大捧玫瑰递给老妈,“这是周先生送您的。” “好,谢谢。”苏知蕴接过花,翻看花蕊挂的卡片,挑挑眉,“哟,出息了,还知道给你妈送花了。” 老妈笑着伸胳膊搂他一下:“就是比你爸小气点,才这么几朵。” “啧,”周昉不受这委屈,“那能一样吗!你老公是大款,财大气粗给你送大花园,我还在您大儿子手底下按月拿工资呢!” 他提起周稹就生气:“我不想上班了,你大儿子老刁难我!什么时候我也找个给我送大花园的老公。” 他话音未落,屋子里陡然一静。 苏知蕴先反应过来,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老爸也听乐了:“待会儿你哥来了你把这话原原本本给他说一遍。” “靠。”周昉挂不住脸,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恼羞成怒地喊,“行了啊,吃不吃饭了!你俩不是来陪我过端午的吗!” “看给小宝气得,女朋友还没找着,已经要先找老公了。”苏知蕴忍着笑用爱怜的目光看他,“太委屈了小宝。” “吃饭!”周昉受不了了,他想穿越回两分钟前掐死自己。 “好了不笑你了,别气。妈问句认真的,有心仪的女孩子了吗?”苏知蕴放下玫瑰。 “没有。”应嘉然笑着叹气,“妈,我这刚上班呢,先不考虑这些。” “怎么能不考虑呢?”妈妈语气中有些羡慕,“你还记不记得你表姑家的大儿子?和你差不多年纪,就年初结的婚,前两天过节,吃饭的时候说媳妇怀三个多月了。” 应嘉然:“……我怎么记得他好像工作都没有啊,不是说去年网贷还前欠了十几万掏他爹妈棺材本凑钱还上的吗,结婚也是到处找亲戚借的十几万办酒席,你们还借了一万给他。” 应嘉然很震撼,更无法理解。 “对呀,你看人家都一家子和和美美的了,”妈妈说,“你也该找了,眼光别太挑。妈妈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这两年呢谈个好姑娘结了婚,趁妈妈身子骨硬朗能帮你带几年孩子。” 应嘉然沉默着。 捂住听筒又叹了口气。 当他察觉到自己与众不同的性向时,本能地逃避这类话题。 谈恋爱有什么好的?还是钱拿在手里最实在。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更不能让含辛茹苦抚育他的爸妈知道。 “再说吧,”应嘉然解除静音,笑着打哈哈,“我老板又叫我了,要去加班了。” “好、好,你好好工作,加班说明老板器重你,”妈妈有点局促地应声,“记得好好谢谢你老板给我们送的节礼,这你刚上班,按理说不该收这么好的。” 那其实是公司发下来的节礼,周昉说不爱吃这种东西,直接给了他。 应嘉然找快递写公司的地址寄回了家。 “公司人人都有份,你和爸安心收着吧,别舍不得吃。”应嘉然安抚她。 挂断电话,应嘉然还没来得及感伤,周昉的视频电话就发过来了。 “你人呢?我敲半天门了怎么不开啊!”周昉眯着眼,灯光下的脸泛着红晕,不知道是气的还是酒醉的,“你居然把门换了!我的指纹都打不开!扣你工资!” 应嘉然一头雾水,跑去客厅玄关开门,发现压根没有人。 “二少,”应嘉然循循善诱,“您把画面翻转一下拍门牌号看看呢?” 周昉很不高兴,但照做。 应嘉然定睛一看。 在楼下那层。 他赶紧下楼去接人,周昉满脸迷茫地被他扶着回到熟悉的家门前,愣愣地看着应嘉然握着他的手指,带着他去按指纹锁。 滴——门开了。 “没换门,”应嘉然熟稔地给他找借口,“电梯走错楼层了。” “哦,我就说嘛。”周昉迷蒙的视线垂在他仰向自己的脸上。 那双眼睛在夜晚映着细碎的灯光格外漂亮。 目光继续下滑——落在应嘉然领口露出的皮肤上。 应嘉然不得不一只手搂他腰,另一只手抬起他的胳膊放自己肩膀上把周昉扶回主卧。 考虑到二少的洁癖,他让二少先靠进沙发里。 然后屈着身体准备把二少的手从自己肩上捞开。 周昉脑子里雾蒙蒙的,眼前只剩下应嘉然肩膀上被他略微压出红痕的印记。 咦?怎么突然不排斥接触了? 第一步就这么顺利地完成了。 第二步是什么来着? “攻略直男第二招:找机会睡一张床,让他习惯同床共枕。” 周昉仔细回想,不确定地出声:“今晚留下陪我睡?” “给你一万。”周昉说。 应嘉然:??? 应嘉然:…… 做牛做马还真是不如做鸭来钱快哈。【你现在阅读的是 】 9、陪睡雇主情理之中 根据既有经验,应嘉然觉得不能用正常人的常规思路来理解二少爷的“陪睡”要求。 和上次让他“洗干净”一样,取字面意思理解能有80%的正确率。 不过如果真的是他第一反应想的这样,一万一晚上其实也…… 打住! 别用肮脏的思想玷污了纯洁的周二少。 应嘉然很爽快地笑着答应:“好呀。” 他充分考虑到二少爷的洁癖,提出更进一步的完善建议:“我回客卧洗完澡收拾一下再过来陪您可以吗?最多二十分钟。” 周昉:? 不对啊。 怎么是这个反应? 应嘉然过于积极,周昉有点怀疑自己的方案实操得是不是不太对。 他的迟疑被应嘉然理解成了默许,应嘉然在心里为自己的准确揣度上司心意点了个赞,效率一流地立马朝周昉微笑鞠了个躬,退出了主卧。 周昉望着他:“……” 洗澡?收拾一下? 不是,到底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你不是直男吗?! 周昉慌了,都没心情顾及自己在周稹和应嘉然这边的双面布局,手忙脚乱抓起手机紧急召唤能给他帮忙的兄弟。 [子不在川上]:有事发消息,别打电话。 [kingdom]:我长话短问,男的和男的要怎么……那个啊? [子不在川上]:????? [子不在川上]:!!! [子不在川上]:【对方发来一个视频通话请求】 [子不在川上]:【通话已拒绝】 [kingdom]:发消息,别打电话 [子不在川上]:你要干谁? [kingdom]:? [kingdom]:你说话太粗俗了 [kingdom]:撤回 周昉猝不及防被那个动态感十足的字眼烫得脸一红。 “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子不在川上]:…… [子不在川上]:你都要干了,还不准人说,真有意思/[白眼] [kingdom]:你别问那么多,你就大概跟我解释一下。或者甩个那种浓缩版可以五分钟内看懂的教程给我也可以 [子不在川上]:不是,你先跟我说清楚,谁啊? [子不在川上]:你以前被他们撺掇去酒吧,哪个陪喝的碰你根头发丝你都甩脸子,你今天怎么突然要和男的??? [kingdom]:这是我的大计,你不懂,别多管 [子不在川上]:他们又给你支什么阴招了? [子不在川上]:这也能听,周老二你脑子有泡啊? “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子不在川上]:我不是gay,教不了你 [kingdom]:我也不是 [子不在川上]:/[嘲讽指人小猫.jpg] [子不在川上]:/[已经懒得沟通了,你说月亮是方的我都认了.jpg] [kingdom]:发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拉黑你 [kingdom]:快点快点!你还是不是兄弟了 [子不在川上]:/【分享了一篇帖子给您,快打开看看吧!】 “男生和男生的第一次” “一定要提前先做测试,确认双方身体健康之后再进行下一步” “购买物品,注意事前准备,要知道男生也是很脆弱的~” “在前期过程中,top方一定要温柔温柔再温柔,可以通过亲吻抚摸和发自内心的情话来让爱人放松……” 周昉看到后面开始感到眩晕,好像突然一下子不认识汉字了。 作为一个直男,这种信息带来的冲击力还是太大了。 周昉看到“亲吻抚摸”两个字就头皮发麻,脑子里控制不住地联想出应嘉然闭着眼颤抖着睫毛等他亲的模样。 周昉赶紧狂甩脑袋甩掉这个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画面,一度想撂摊子发消息到群里说自己不干了,换个别的方案算了。 抬头看看时间,十分钟过去了,应嘉然快要洗完澡,临时换计策很奇怪,他不能打草惊蛇让应嘉然起疑心。 现在他要为了自己的深远计划去掰弯身边的双面间谍,他得沉住气,一定不能让应嘉然看出端倪,要让他以为成功做了自己和周稹的双面间谍,再让他从得意忘形中狠狠摔下去。 哼! 周昉反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总算冷静了一点。 那篇帖子里的措辞还是太露骨了,他大致瞄了一遍就火烧火燎似的关掉,顺带把陆川分享给他的那一条消息也删了。 [子不在川上]:到底是谁啊?周昉你说话! 卧室外隐约传来脚步声,周昉果断开启消息免打扰,飞快掀开被子滑进去,后腰靠着枕头假装看书,实则严阵以待地凝神等待。 “二少。”应嘉然很懂规矩地在门口敲了三声请示,没直接进主卧。 他顺从不失有边界感的服务态度让周昉觉得没那么勉强了,周昉悄悄舒了一口气,矜持地微微颔首:“进。” 应嘉然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有点疑惑,不过很快又觉得能够理解。 周二少比他还大一岁,都是成年人了,还需要有人陪着哄睡才能睡得着觉,说出去是会有点丢人。 应嘉然三岁开始就自己一个人睡了,现在反而不习惯和别人睡一张床。 想到这,应嘉然定神仔细瞧了瞧周昉严肃的表情,有点想笑。 “你手里拿着什么?”周昉时刻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察觉到他背在身后的双手,警惕地坐直了腰。 “唔,应该是很有用的东西,”应嘉然笑眼弯弯,没给他看,语气和面容都格外柔和,“二少您现在准备入睡吗?” 周昉心情凝重地点头,把书放上床头柜的动作透着一丝僵硬。 “那我关掉灯,开小夜灯,然后咱们再开始吧?”应嘉然用请求的语气问他,体贴又温情。 周昉:…… 你一个直男到底为什么可以这么熟练啊?! 这不是他预想中的场景,但事情以怪异的方式向他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周昉一狠心,咬了咬牙:“关吧!” 应嘉然知道他的洁癖,没进过他的主卧,四处寻找着灯光的开关,可寻常房间设置开关的地方空无一物,他有点犯难。 “小智同学,切换夜间模式。”周昉的声音响起,屋内灯光应声转换,如同白昼转向黑夜,柔和丝滑。 应嘉然愣了愣,心情复杂。 你们有钱人的日子怎么能过得这么爽啊! “过来吧,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周昉暗暗沉了一口气,决定主动出击占据主导权。 目前已知应嘉然是直男,他的目标则是掰弯应嘉然。 这两件事是确定的,所以忽略掉中间变量,他能达到目的就行了,其他的靠他的聪明才智完全可以灵活处理! 应嘉然回过神,火速捡回自己的服务素养,微笑走向床边,用以前帮亲戚带孩子哄睡的语气对周昉说:“二少,您先闭一下眼睛,好吗?” 周昉看他一眼。 周昉看他两眼。 周昉看他三眼。 应嘉然眨眨眼,有些疑惑,但很耐心。 周昉明白了:哦,他是直男,我当着他的面戴这种东西他会害羞。 那也应该是他闭上眼睛吧,为什么我要闭上眼? 算了,大丈夫不拘小节。 周昉向后一靠,仰面闭上眼,慢慢掀开被子一角。 眼前漆黑,耳畔传来的衣物和真丝被交互摩擦的声响就格外清晰,周昉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 眼前忽然覆来一片柔软,温软的手指轻轻地牵过系带在他脑后系上,然后扶着他的肩膀辅助他慢慢滑进被子里。 “好啦。”应嘉然笑着,声音放得又轻又柔,“您慢慢躺下,别磕着头。平时是听什么助眠的呢?我之前兼职做过一段时间的助眠主播,您看您想听故事还是听诗歌?” 周昉:…… 周昉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眼睛上覆盖的东西,总算明白过来—— 这是眼罩,不是……套。 应嘉然理解的陪睡就只是字面意思。 周昉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失落。 应嘉然是直男的判断再次得到肯定,主动权还是在自己。 周昉想了想,感觉心胸又开阔起来了。 “都不想听。”周昉说。 他的计划机动变回攻略帖里的第二步。 周昉扯下眼罩随手往柜子上一抛,枕着手臂看应嘉然:“我只需要你躺下陪我睡觉。” “好的。”应嘉然听话地躺下。 他的动作很小心,尽可能不牵动到周昉这边的被子,身体紧贴在床沿边,翻个身就会滚下去。 周昉觉得奇怪:“你离我这么远干什么?” 应嘉然仔细观察了下他的表情试图揣摩他的意图。 哦!原来是不需要故事助眠,但需要拍睡。 还真是娇贵的二少爷,留着口欲期小宝宝一样的习惯。 应嘉然心里恍然,对有钱人的认知又增加了。 应嘉然跟游鱼似的从被子里轻灵灵滑到周昉身边。 猝然在眼前放大的脸把周昉吓了一跳,他差点条件反射地从被子里弹飞出去,被理智按在了原地。 客观来说,应嘉然长得很好看,属于扔进人堆里,一眼就能注意到的那种清润俊秀的好看。身上的气质也和其他人不一样,在他身边待着会很舒服,和他说话也很难动气,几句话就能被他消解烦闷。 周昉的视线一寸寸地从他五官描过,最后停留在那双颜色浅淡,但因为刚洗漱过还微微湿润的唇上。 口感很好的样子。 咬一下会不会很软? 啪! 周昉差点魂飞魄散。 瞳孔一颤,眼神胡乱四飘,心跳快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应嘉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撑起身体,侧身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下。 “你干嘛?!”受惊吓的周昉不自觉拔高音量。 嘴唇长得很好亲的应嘉然眼神真诚又无辜:“二少不是需要我拍睡的意思吗?” 周昉:“……” 周昉羞愤的目光从他嘴唇上撕开,一言不发地背过身去:“不需要!睡觉!” “好的。”应嘉然又躺下了,服务态度依旧良好,“那二少晚安~” 怎么比真陪睡还累人啊! 还不如真的睡—— 等等,我在想什么?! 周昉瞪着窗帘,一丝睡意也无。 烦躁,莫名的烦躁。 他明明是要掰弯应嘉然、深入开展报复计划的。 怎么和想象的不一样? 他这么难受,不能让应嘉然还这么好过。 周昉冷静了会儿,心生一计,清了清嗓子:“睡了吗?” 这一天的事太多,应嘉然精力消耗殆尽,此时昏昏欲睡,强撑着应声:“二少您吩咐。” “家务和早饭不用你做,我不放心,我会安排人来,但你得监督,不能闲着。” 周昉突然给他减少工作量,应嘉然不能再高兴:“好的。” “但是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们对你的称呼要改。” 应嘉然完全没意见:“好的。” 周昉好像又说了些什么,应嘉然难以抵抗混沌的意识,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他似乎做了个梦,但具体的内容又不记得了,似乎有小猫在偷偷地蹭他脖颈,痒痒的。 他笑着捧着小猫的脑袋亲了下,小猫好像是害羞,又好像是生气,呲着牙推开他跑掉了。 再清醒过来,到了他平时生物钟自然醒的点。 周昉还睡着,应嘉然给他掖好被子,轻手轻脚下床回到客厅。 他洗漱换好衣服出来,八点四十客厅门外传来轻而慢的敲门声,应嘉然打开门,认出来是给周昉送餐的经理。 “夫人早。”经理笑容满面地把托盘递给他。【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喜提入职花名 应嘉然一怔,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十点左右负责保洁的阿姨会上来,辛苦夫人监督。”经理笑眯眯地欠身致礼,随后潇洒离开。 看那么多短视频,总算让他体验一回豪门管家了。 应嘉然:…… 应嘉然眼角抽了抽,昨晚的回忆慢慢回笼。 这就是周昉昨晚说的,要给他改的职场称呼吧。 也是拥有职场花名的人了。 流程倒是挺正规,就是听起来不像个正经岗位。 转念一想是周昉干的,又觉得正常了。 应嘉然把早饭端回厨房,放进保温柜前掀盖看了一眼,依然是少得可怜的两片面包和一碗松茸奶油浓汤。 上回周昉把两份的量给他就没吃饱,还好提前吃了几个小面包垫了垫肚子,也没怎么运动,不然真要饿得他发愁。 真难理解周昉吃这么点东西还能比他高壮一圈的个子是怎么长得。 八点五十,周昉还没从卧室出来,应嘉然担心他端午后第一天上班就迟到然后赖自己头上,纠结两秒,果断去主卧敲门。 “进。”周昉的声音有气无力地传出来。 应嘉然推开门,被他的脸色弄得一愣。 怎么回事,像被吸了精气一样,居然有黑眼圈? “二少,你昨晚没睡好吗?”应嘉然自动开启陪睡服务的售后模式,语气柔和地询问他。 周昉顶着发黑的眼圈凉凉地看他:“你说呢?” 应嘉然:? 我怎么知道? 有钱人的床就是不一样,反正他昨天晚上睡得还蛮好的。 周昉额角突突地疼,缓缓闭上眼,决定冷静半分钟再看应嘉然这张折腾了他一晚上的脸,以防被气死。 ——他昨天晚上压根就没睡。 合眼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半个小时! 周昉领地意识强烈,小到和周稹抢爸妈出差后带回来的礼物,大到自己圈定的生活空间不允许除自己以外的人擅自进入、完全不能接受和别人合住。 初中为此不知道和室友发生了多少次冲突,那时候年纪尚小,被周稹揍老实了,勉强忍受三年,一进高中就找爹妈撒娇撒泼总算搬出去独住了。 别说是跟人睡一张床,他连带朋友回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也就是陆川,能被允许在他突发高热、烧得神志不清地时候过来把他从家里拉去医院。 昨晚,他太专心于自己的大计,忽略了这件事,直到“应嘉然在他床上睡熟了”这个事实发生并且在他脑子里完全反应过来,领地效应突如其来爆发了。 应嘉然怎么能睡在他的房间?应嘉然怎么能睡在他的床上?应嘉然甚至在他的地盘摆弄他! 周昉开始浑身难受,像尖锐的针刺入每个毛孔,每一寸皮肤都有要炸开的冲动。 他第一反应就是叫醒应嘉然把人赶走。 睡着的应嘉然又不自觉地自己挪去了床沿边贴着睡,就好像是潜意识知道自己在不属于他的地方,因此必须要小心翼翼将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 周昉不得不爬起来先靠近应嘉然才能伸手够得着去推他。 膝盖一滑,周昉猝不及防一个出溜,手上慌忙去抓枕头试图稳住身体不让自己脸朝下摔被子上。 平时一直竖放的枕头因为应嘉然被放平了,周昉抓了个空,一脑门撞上应嘉然的肩膀。 周昉气急败坏地迁怒应嘉然:“不准睡了,给我起——唔?!” 应嘉然的痛觉一点也不敏感,被周昉的脑门磕在骨头上也没醒,迷迷糊糊地反手去拢周昉的脸,温热的指腹恰好贴在周昉的嘴唇上。 为了不被他的手指扣进嘴里,周昉本能紧闭嘴,抿成一线。 应嘉然翻过身,眼看着就要滚下床,周昉想也没想地一伸胳膊勾着他的腰拖回来。 应嘉然迷蒙地哼了声,紧接着歪了歪脑袋,侧脸轻轻贴在他发顶,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兜住他的脑袋,胡乱但安慰地抚摸着,嘴唇有意无意在周昉的眼尾碰了碰。 一个蜻蜓点水的轻吻。 就连摸头发的动作都亲昵宠溺得过分,仿佛随时会来上夸奖的一句“好宝宝!” 熟练又柔和。 反正不像是对人的。 周昉恍惚了几秒,旋即缓缓瞪大眼。 他感觉自己浑身被雷劈了,一股电流从头顶瞬间窜过四肢百骸,震得他手脚都僵硬得无法动弹。 应嘉然舔了舔嘴唇,含混地哼了声:“乖。” 他仍在沉睡中,声音轻而飘渺,刚从唇齿间哼出来就破碎四散,柔软安抚的气息却难以抵抗地往耳朵里钻,钻得心尖发麻。 不由自主跟随着他的气息贴进他的掌心,享受他的抚弄。 脸侧触碰到一层薄茧,周昉猛地清醒过来,触电般甩开应嘉然的手。 周昉:“…………” 他简直怀疑应嘉然是故意的。 敢把他当狗摸?! 这家伙可疑可疑很可疑! 讨厌讨厌很讨厌! 周昉挣脱他的魔爪,慌不择路推开应嘉然时滑了下,差点又撞床头柜上。 他一个人睡的时候就不会有这么多倒霉事发生。 都是应嘉然的错! 周昉闭上眼,吸气,呼气。 他重新睁开眼,下定决心要把应嘉然喊起来赶出他的卧室。 他花钱了他就该这么嚣张! 张嘴的一瞬间,应嘉然又往床沿边翻身,周昉条件反射地要去捞他,手伸了一半硬生生忍住了。 他冷眼看着,屏息等待,在心里对应嘉然说——你要是摔下去,那就是你把我吵醒的,你得自己滚回客卧,不是我无理取闹。 而是你陪睡工作极其不到位! 应嘉然翻侧过身,背对着周昉。 周昉等了半天,手臂小心翼翼地撑在床头撑起身体去观察。 应嘉然就保持着这种要掉不掉的姿势贴在床沿睡成一条直线,但凡重心偏一点都能直接掉地上。 五分钟后。 应嘉然愣是没有半点要摔下去的迹象。 手臂发酸的周昉:…… 周昉气急反笑,疲惫地向后一靠,偃旗息鼓了。 睡又睡不着,人也赶不走。 周昉索性打开手机继续学习复仇攻略,等待下一个时机。 硬生生等了一晚上,直到窗纱被晨光映亮,鸟鸣初现,眼皮自动闭合,意识昏迷。 但也不是完全熟睡的状态。 排斥外人入侵的神经仍旧紧绷着。 他半睡半醒地做了几个稀里糊涂的梦。 有应嘉然笑着蹲下摸他脑袋,他生气一口咬上去的画面。 还有应嘉然松松裹了件真丝睡衣,胸口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格外白皙,偏大的衣服晃荡着勾勒出劲瘦的腰身,正朝他跪爬过来要给他陪睡的画面。 由于经验不足,大脑的画面在应嘉然坐上他的大腿、衣服从肩头滑落后就卡住了,周昉在梦里很着急,但又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 鸟鸣声惊得他短暂地意识清明了两秒,下一秒又坠入新的场景,这次是应嘉然蹲在门口哭,他看不见应嘉然的脸,也听不到声音,可是感觉得到应嘉然很难过,扯得他的心口也钝钝地疼,呼吸不畅…… 应嘉然的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在梦里刚蹲下来去摸应嘉然的头发,正在感叹手感果然蓬软好摸。 “是我的睡相不好吗?”应嘉然很自然地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询问的语气也似真似假带着十二分的真诚歉意。 他知道自己的睡姿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六岁上小学之前,爸妈没把他接进市里,他就寄住在姑姑家里,睡在沙发。 沙发很小,刚开始经常会摔下去,只好绷着一根神经,一旦察觉到身体重心的偏移就会立马醒来。熬了一段日子后实在太困了,神经也消极怠工,昏睡过去前他想摔下去也没关系,不会很痛,结果竟然保持了一整晚的侧身睡姿也没掉下去。 突然觉醒的这项技能让应嘉然很惊喜,那以后,只要他能躺下的地方,他都不会因为翻身掉下去,在别人家借住的时候也可以占最小的地方不打扰人家。 “对,你睡相太差,影响到我了。”周昉臭着脸说。 “对不起,”应嘉然从善如流,“那您看是接受服务费打折还是其他的补偿方式呢?我今天晚上还需要过来继续这项服务吗?” “……” 周昉都忘了这夜不能寐的一晚上值一万。 还是他自己开的价。 周昉低头,给应嘉然转了一万,咬牙切齿说:“来!” 怎么不来? 害他一晚上没睡好。 应嘉然今天晚上别想睡! 周昉还要赶在十点之前去公司,顶着满脸郁气吃完了早饭就换衣服准备出门。 应嘉然看着他气冲冲摔门离开的背影,很想问他真的能吃饱吗? 应嘉然在厨房吃完自己的那份早餐还是很饿,翻出自己端午囤在储物柜里的面条重新下了一碗。 他刚吃到嘴里,周昉的消息就发过来了。 [09:45] [散财童子]:做点吃的来公司,我在公司车库里上次的位置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您想吃什么? [散财童子]:这是你应该思考的 [散财童子]:不然我雇你做什么? 应嘉然放下手机,看到锅里没捞完的面。 - 节后的会一个连着一个,周昉趁着各部门开周会的间隙坐电梯去车库。 电梯门打开,见完客户回来的宁皓月抬眼看到是周昉,愣了下,随后提醒:“我们部门的会十五分钟后开始,小昉你要记得来。” “知道了宁姐。”周昉对她笑笑,侧身让她进电梯,一边接电话一边往电梯外走。 “二少,我现在在您房间外,敲门后没有人开,是夫人没在吗?”保洁的嗓门异常响亮,宁皓月侧目看过来。 “二少,这里!”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宁皓月抬眼望过去,看见应嘉然。 他眉眼弯弯,唇红齿白,手里提着一只保温盒,正朝周昉招手。 宁皓月的角度只堪堪瞧见周昉的侧脸,似乎是在笑。 都叫上夫人了。 小少爷的爱情就是不一样。 应嘉然感到一道深沉的注视,转眼看到曾经带他的颇有威严的mentor。 电梯门缓缓合上,mentor意味深长地对他微微颔首,看口型应该是喊了声:“夫人。” 应嘉然:…… 有点想死了。 熊猫头擦汗.jpg【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提供专享服务 “咳,你——”给我带什么了。 周昉注意到他偏移的视线,唇角那点翘起的微末弧度顿时拉平。 他看着应嘉然,心里数了十秒—— 应嘉然居然还在看宁皓月,甚至对宁皓月笑!还点头! 怎么?已经是可以眼神交流的熟悉度了? “你在看谁?”周昉眉头微蹙,脸上没有明显情绪,“我才是你老板。” 他冷脸时狭长双眸又黑又沉,硬朗五官中的锐气不加掩饰。 和平时生气时故意臭脸但明摆着需要哄的状态截然不同,无形中袭来一股压迫感。 应嘉然的视线猝不及防触碰到他冰冷的视线,先是一愣,随即立马低头:“抱歉,二少。” “我在问你话。”周昉直勾勾盯着他的脸,加重语气。 应嘉然看着手里提的保温盒:“刚刚看到了宁姐,之前实习的时候是她带的我,所以想打个招呼。” “平时没时间聊,非得现在见缝插针和她打招呼?”周昉看着他。 这就属实是有点找茬了。 铁打的带教,流水的实习生,哪个普通实习生走了谁还会跟带教有联系? 应嘉然隐约感觉他是想套话,可这有什么好套的? “平时没聊,”应嘉然如实说,“刚刚和她对上眼神了,觉得不打招呼不礼貌。” “哦?”周昉脸色和缓了些,他想了想,换了个说法,“都加上联系方式了,平时也不聊,现在打什么招呼。” 呵。果然是在通过宁皓月跟他哥互通有无。 “没有,”应嘉然眼神怪异,忍住没抬头,“实习生离职流程结束就自动解除员工信息绑定了,没有加宁姐的联系方式。” 刚刚还笑眯眯跟别人点头,现在就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了。 周昉心里生着刺一样不舒坦。 真的没加?那就给我看看。 周昉正要伸出手,目光落在他低垂的脑袋上,指尖一顿。 他梦里那头手感很好的蓬软卷毛,现在似乎耷拉了下来。这个角度,能很清晰地看到应嘉然垂下的浓长眼睫和挺翘精致的鼻梁,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那微微下垂的眼尾泛着湿意。 周昉张张嘴,莫名其妙堵在胸口的那股郁气又莫名其妙地散了,没再接着追问。 算了,还是不要打草惊蛇。 万一应嘉然发现什么,把消息同步给他哥就糟了。 他抬步往车的方向走:“你给我带的什么?” 应嘉然还没从他的冷漠气场中回过神,亦步亦趋跟过去,斟酌道:“家乡特色小食。” 周昉心里舒服了点,从他手里接过盒子放在车前盖上,打开盖子一看。 保温盒里是两层,面上第一层是铺满的干捞的素面,周围密密麻麻缀了一圈的西兰花,看起来有些寒碜。 这个卖相…… “哪里的家乡?”周昉扭头看他,匪夷所思地睁大眼,“你给我吃剩饭?!” 他一张嘴又回到了应嘉然熟悉的状态,应嘉然心里提的那口气松了一半。 “我家的。”应嘉然对他粲然一笑,在周昉发作之前上前一步,伸手拿过餐盒包,“您稍安勿躁,请看我给您上菜。” 周昉看着他的脸,有些愣神,反应过来时已经往旁边退开了一步。 应嘉然先取出两只白手套戴上,然后从餐盒包里取出一只骨瓷盘,一双银筷和一柄雕花的金属汤勺。 他挑了一筷子素面绕成一卷放在骨瓷盘正中,取出第二层的汤壶,夹出切片的番茄从边沿推入一半在素面底,紧接着取出第一层素面里的两颗西兰花点缀在侧。 “纯手工制作的特色面条,经由精心烹调后得到筋道口感,入口清香,辅以蔬果调味增鲜,补充您每日必需的营养元素。”应嘉然含着笑意,清朗柔和的声音娓娓道来。 包裹在白手套中的颀长手指勾着汤壶柄,提壶从骨瓷盘中间开始绕圈向外浇淋汤汁,动作有条不紊,最后撒上几粒芝士碎,插上一枚薄荷叶。 “长达六小时熬煮的高汤激活鲜香本色,芝士碎调和番茄的微酸口感,让您的味蕾得到充分的刺激与餍足,”应嘉然双手给他递上意面叉,微微一笑,“市价599,但现在只给二少您独享,您尝尝。” 周昉脑子里嗡嗡的,应嘉然的讲解如春风从耳朵里徐徐淌走,只留下“刺激”“独享”“599”几个字眼。 配上他那行云流水般的操作,周昉信服了。 这个品质的特色菜,也差不多吧。 如果不是在车库就更好了。 周昉回过神,接过餐具,卷起一绺面咬嘴里抿了抿。 是挺香的。 软而不烂,面条上裹着的汤汁既有番茄和蛋花的鲜香,也有芝士的奶甜。 但这面自带的味道……怎么吃着有点像方便面啊? 他还没细品出所以然,骨瓷盘里那卷面就下肚子了。 还是很饿。 周昉优雅地把盘子递给应嘉然,眼睛忍不住往餐盒里剩余的素面瞄:“味道还行。” “还需要吗?”应嘉然笑着询问。 周昉佯作为难地思考两秒,矜持地一颔首:“别浪费。” 应嘉然抿着忍不住翘起的嘴角,准备像刚刚那样再给他操作几番,刚要捞面,就听见一阵咕噜声飘过。 来源是周二少的肚子。 周昉默默别开脸,有点羞恼地果断责任转移:“别摆盘了,提高效率,我还得上去开周会。” 应嘉然忍笑提醒他:“那可能就失去咱们这道菜的特殊风味了哦。” 周昉表情纠结:“嗯。” 虽然应嘉然这一套布菜动作很好看,但他不想再听到自己的胃发出不体面的声音了,尤其是在应嘉然面前。 他都发现他偷偷笑了! 应嘉然三下五除二把汤往面里一倒,端给周昉,前后不超过三十秒。 周昉看着手里满满一碗面,心里升起异样的感觉。 好像亏了点什么。 兜里的手机响了两声,周昉单手端碗,掏出手机看了眼,是宁皓月发消息催他去开会了。 周昉郁郁不乐地快速嗦完面,汤也没剩下,抬眼撞进应嘉然笑盈盈的眼睛里下意识错开了视线。 耳尖慢吞吞地泛起红。 看在他这么用心给自己准备加餐的份上,今天就不计较他试图在自己眼皮子地下去联络宁皓月给周稹通风报信了。 遇见他这么心胸开阔的雇主,应嘉然就偷着乐吧哼! 周昉掏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嘴,轻咳一声,垂着眼睛还是那副冷冷的表情:“你收拾一下,在车里等我,下班了去外面吃,你也长长见识。” 他把车钥匙抛给应嘉然,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走进电梯。 他举起手机,仔细确认着镜头里自己的形象完美度,手指误触了翻转间,远远地框住车旁安静收拾餐盒的应嘉然。 还行,没有私自联系周稹。 还算聪明。 周昉用手指放大画面,仔细观察。 车库里很暗,画面放大后就没那么清晰了,应嘉然的脸也有些模糊,但五官的轮廓依旧立体优越,衬得露在宽松领口外的修长脖颈线条笔直漂亮。 腰身处的镂空设计若隐若现地露出他白皙的皮肤,上次应嘉然给他按摩的时候似乎有看到他后腰有两处很明显的腰窝,流畅的弧度,不知道手掌握进去会不会刚好贴合,可惜车库太暗了,这衣服也看不出来什么。 手指又不小心碰到了拍照键。 咔嚓一声。 响亮。 应嘉然敏锐地捕捉到声响,转头望过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特殊工作特殊技巧 周昉吓了一跳,下意识熄灭屏幕揣回兜里,缓缓合上的电梯门将应嘉然投来的目光隔绝在外。 没看到他什么表情,就当是没听到好了。 不过……我刚在想什么? 脖颈。腰窝。手掌。 停! 周昉紧急刹停即将脱缰的思绪,步履匆匆走进会议室。 - 工作时间的车库格外安静,应嘉然敏锐地察觉到声响,囫囵捕捉到一眼周昉的自拍画面。 虽然他认识的自恋的男性朋友比比皆是,但自拍完这么着急忙慌掩藏手机的,周二少还是头一个。 应嘉然想起他刚刚被自己一通操作忽悠得飘飘然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昉的消息来得突然,根本没时间熬所谓的高汤。 他用番茄鸡蛋汤煮的方便面,成本四舍五入没超过两块钱。 但根据他上岗以来的观察,周二少很容易被这种虚头巴脑的高级服务给架起来,今天又实践了一回,结果还不错,应嘉然感觉这份工作开始上手了。 工作小技巧get√ 应嘉然没回车上,在楼梯间坐着看招聘软件的消息,打算直接等到下午六点周昉下班。 没想到快五点的时候周昉就给他发消息了。 [16:56] [散财童子]:之前你帮我做的那个ppt的模板,你还有吗? [散财童子]:我真服了,新来个实习生,宁姐居然让我带 [散财童子]:我说这个人怎么坐我旁边晃悠一天。长得人山人海的还老往我跟前凑,是不是嫉妒我帅故意妨碍我?原来是实习生 光是看文字都能想象出周二少现在烦躁憋屈到爆棚的表情。 应嘉然不自觉地弯了弯眉眼,翻聊天记录,把原来给周昉代做的那些汇报ppt都打包重新发给了他,还耐心地发了语音条把注意事项重新说给周昉,提醒他自己之前留下的那些教程文件可以用。 周昉没回他,应嘉然继续刷招聘软件,半小时后猝不及防被周昉的消息轰炸。 [17:25] [散财童子]:/[截图] [散财童子]:我受不了了 [散财童子]:怎么会有人笨成这样 [散财童子]:/[语音:宁姐也把文件给他了,他还是问什么什么不会,事情做成这样还找我聊闲天,他不忙我还忙呢!我都说了和原来的ppt差不多,但是要自己重新选题找例子模仿,他居然把ppt拿过去把字体框从方的换成圆的就完了,标点符号都不带改的,什么纯种傻缺玩意儿!我都看得懂他居然还说看不懂,要我手把手教他,我会个毛线啊,我现在能把你做的都看懂已经很牛x了好吗?!再说了,他算老几啊敢让我周昉给他亲自示范!] 听声音,周昉是在茶水间给他发的消息,能听到他气急败坏把塑料杯子捏扁的噼啪响声。 新实习生能把平时人前高傲冷淡的周二少逼成这样,属实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应嘉然更没想到的是,居然有人比周二少的工作能力还弱。 关系户还是得靠关系户来治啊。 不过这似乎能转化成一份新兼职? 应嘉然心念一转,给周昉发消息。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二少辛苦了/[猫猫摸头.jpg]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需要我来做吗? [散财童子]:? [散财童子]:你敢 [散财童子]:不准帮他做!/[喷火] 应嘉然有点遗憾。 想想也能理解,这相当于在老板眼皮子底下跳槽了。 [散财童子]:不准提他了,车里等我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好的/[乖巧.jpg] 周昉一气灌完水,手机往兜里一塞拖着烦躁的步伐回工位。 他原本是想往群里发这些怨言的,就像以前他在群里埋怨应嘉然一样。 反正他的好兄弟都会秒回且很捧场。 但现在对公司业务熟悉之后,他又发现兄弟们的宽慰都只是隔靴搔痒,捧场也没捧到他烦躁的点子上。 应嘉然虽然不会陪着他激情抨击实习生,但是会第一时间给他提出有效的解决方案。 就算应嘉然多余的话都没说,他也觉得应嘉然如果在跟前,那双漂亮的眼睛会全神贯注地看着他,听他的烦恼,柔和的眉眼和笑也会驱散他的烦躁。 隔着手机屏幕也能想象到,稍微削减了他的恼火。 五点五十八,周昉迫不及待地关电脑。 他起身时旁边的实习生还拦了他一下。 实习生眨巴着眼睛,虚心好学又隐含仰慕地看着他:“昉哥,可以再帮我看看这个吗?这个数据我不知道用这个公式拉出来的对不对。” 周昉简直要疯了:“不知道就自己去查!我家阿姨养的狗教五遍都知道握手了,看教程照着还能做错谁能拿你有辙?这样,这个东西你别做了,去三院挂号看看,哪个hr招你进来的你把他叫上一起,照脑片的钱我出。还有,别叫这么亲近我和你不熟,要不然叫我名字要不然就别叫我,少哥啊哥的,我爹妈就我一个小儿子,不知道你是什么生的。” 实习生顿时羞红了脸,眼睫毛簌簌一眨,泛起水色:“对不起,周二哥,我不知道你忘了我,但之前在……” 受尽折磨的周昉自动屏蔽他的话,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进电梯。 到车库发现应嘉然正站在驾驶位外面,见他大步走来,应嘉然拉开门一只手出“请”的手势,另一只手摊开掌心将车钥匙递给他。 他笑着说:“二少上班辛苦了。” 周昉对上他的目光,快喷火的眼睛慢慢恢复平静。 从他掌心取过钥匙,周昉坐进驾驶位,人生第一次如此沧桑地长叹一声。 应嘉然绕到副驾驶上车,正好听到他郁闷的问话:“你当初带我的时候有这么烦吗?” 应嘉然看着他,很认真地思考后回答:“没有呀。” 你的工作都是直接外包给我的,不需要教。 “哈,”周昉下巴扬了扬,“我就是懒得学,其实一看就会。” 他摇头叹息:“我们聪明人的烦恼之一就是容易被蠢货气死——还好你不笨。” 应嘉然:“……嗯呢。” 中午装面的餐盒还在后座,应嘉然看看他得意的侧脸,眼里划过一丝可疑的怜悯。 “走了,吃饭。”周昉心里舒服了,拍拍方向盘,一脚油门轰出去。 从停车场进餐厅,应嘉然被走廊的装潢吸引注意力,进vip间后忍不住问周昉:“二少,你提前了一个月预订的吗?” “没啊,”周昉看着手机,头也没抬,“我上午跟你说完给经理打的电话,让他留了个房间。” 应嘉然忍不住暗自咋舌。 他熟悉这家餐厅,这个时间得提前一个月预约。 天杀的……不愿再说。 还是挂路灯吧。 领班敲门带着服务员进来上菜,在每一道菜旁做解说,内容详实,生动有趣。 她抬起眼,与应嘉然目光相撞。 两人都怔了怔。 领班面不改色地敛回视线,毫无停顿痕迹地继续介绍。 “二位请慢用。”领班微微鞠身,正要离开,被周昉叫住。 “你们认识?”周昉探寻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晃了个来回。 领班不确定应嘉然和周昉的关系,微笑着没有先开口。 “在这里兼职过,”应嘉然坦然道,朝领班笑笑,“冯姐带过我。” “是的。菜已经上齐了,需要服务可以随时叫我。”领班没有多说,对他也回了个笑,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周昉看着应嘉然,眼神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这个人怎么做到上着学到处去打工的? 周昉吃到一半接到周稹的电话,应嘉然很懂事地站起来走出房间,掩上了门。 周昉都没来得及制止他。 打完电话,周昉拉开门却没看到应嘉然的踪影,他往外走过廊道,在转角处听到应嘉然和领班的对话。 “真好,再在这里看到你,你是和朋友来吃饭,不是打工的,”领班很欣慰,“毕业出人头地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不是的姐,”应嘉然也笑着,一五一十向她解释,“那是我老板,我是陪他过来吃饭的。” “那你现在?”领班的语气透着担忧。 “现在好很多了,老板对我很好,待遇也好,姐你别担心我。你呢?腰有没有去医院复查?椎间盘突出不能久坐久站。” “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查不查都一样,自己什么情况自己心里清楚,不做这个,做别的也一样,还没这工资高呢。” “姐,你家的地址还是以前那个吧?” “你别给我寄东西,你赚点钱不容易,自己改善改善生活,别跟以前一样拼,你还年轻,身体得照顾好……你原来从楼梯上摔那一下可把我吓得不轻,打着绷带呢第三天就来了,怎么劝你都不听,你这犟小孩,尽招人操心。” “不是姐说的嘛,我年轻,摔摔没事,我都没觉得痛。”应嘉然嘿嘿笑着,又软绵绵地撒娇,“哎呀您跟我说嘛,还住原来那里吗?” …… “好了快回去吧,别让你老板等急了。” 周昉赶紧回到房间,心不在焉地划拉手机屏幕。 “二少?”应嘉然轻轻敲了下门,声音和他的脑袋一起悄悄往里探了半边,露出那双杏圆清亮的眼睛。 对上周昉看过来的视线,他眨眨眼,用口型问:“您打完电话了吗?” 周昉耳边还回荡着刚刚的对话,心里不是滋味,像服务员上菜挤的柠檬汁挤了进去。 他想说打完了,让应嘉然过来接着吃。 脑子里又莫名闪过某些浮想的画面。 一张嘴变成了:“怎么摔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临时学=熟练掌握 应嘉然没懂他在问什么:“什么?” “没事,不是在说你,”周昉回过神,别开眼轻咳一声,“赶紧吃,吃完回去我还有事。” 他抿着唇线,眼神有些游离,虽然还是绷着脸,但并不是今天上午那会儿有压迫感的状态。 应嘉然观察半晌,放心地埋头狂吃。 他吃饭大口,嚼得很快,好像都不需要吞咽的动作就顺溜滑胃里去了,一点砸吧嘴的声音都没有,只有腮帮子会微微鼓起,像悄悄囤储过冬粮的仓鼠。 那双黑亮的眼睛虽然掩在浓长的睫毛下,但偶尔的一瞥会露出机警观察的眸色,不等人看清楚又啪嗒一垂睫毛藏住了。 周昉平复完心情,不经意般往他的方向一瞥,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有这么香吗? 还不如应嘉然上午做的面。 应嘉然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吃到最后怀疑嘴巴和胃对不上账。 要不是周二少压根不在乎价格,大手一挥把菜都一样点了两份送上来,嘴巴都嚼累了也吃不饱。 这些菜,到底怎么做到小几百一份就一口的量的? 吃下去的都不是菜,而是周昉掏的冤枉钱。 他以前在这里兼职的职级不够服务vip,只负责大厅的客人,今天蹭这一顿感觉周昉也不容易。 这么拽的周二少也得经历有钱人的专属诈骗。 吃完饭周昉说还有事和经理谈,应嘉然听出话外音,立马站起来:“好的,那我在车库等您。” 周昉把钥匙抛给他:“你在车里等我。” “好嘞。”应嘉然笑眯眯地捧着钥匙转身去车库。 路上有餐厅工作人员注意到他,热情地迎上来指引他往车库方向走。 应嘉然路上想找冯姐顺便道个别,工作人员说有一桌vip冯姐正在服务,目前没空,应嘉然只好作罢。 工作人员很耐心地又问他需不需要帮忙挪车或是代驾送他回去,应嘉然连忙婉拒,打算就站在车边等周昉。 手机信息栏里跳出招聘软件的面试提示,应嘉然戳开看了看,陷入沉思。 端午前夕,周稹的突然到访让他预感这份从天而降的好工作会立马结束,所以一下午都在投简历,约了三个面试。 但他没料到的是,周二少挨了大哥一顿狠揍,宁愿冒着再次被发现的高风险也要继续把他留下,态度格外坚决。 这就让应嘉然感到摸不着头脑了。 他思来想去,结合去年实习期的事件,顿时脑补出豪门少爷争权夺嫡的一场血雨腥风。 这个猜测只在脑海中停留了不到一分钟。 按周昉在公司被周稹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地位来看,周二少完全不是周总的对手。 如果说是为了跟兄长赌气作对,他就只是这相爱相杀的兄弟情拉扯的中间媒介,倒是更有可能。 那周昉对他别别扭扭、奇奇怪怪的态度好像也说得通了。 盘完事情因果缘由的应嘉然心里安定了点,但紧接着就意识到—— 他不能懈怠,得继续留意下一份全职工作,最好是把周昉平时去公司不在家使唤他的时间都利用起来。 人一旦习惯了舒适惬意,就会形成惰性。 现在的工作量还是太少了,应嘉然闲得不安心。 那三个面试分别约在这周四和周五,两个线下面试集中在周四下午,还有一个线上面试是在周五上午。 算上春秋招,少说也面了二十家,应嘉然对面试本身不太担心,和hr聊的过程也能大概感觉得到对方有没有留下自己的意愿。 唯一的变数,就是周昉。 如果是正常入职上岗的工作,他大可以请个假。 可是现在这份工作的工作时间很不固定,周昉随时有可能会下达任务要他立马去做。 要和周昉请假吗? 用什么理由呢? 应嘉然纠结着,手机响了声。 他低头一看,居然是周昉。 [20:56] [散财童子]:/[转账3000备注:加餐费] 嗯? 应嘉然瞳孔一震。 上午那碗面居然是单独算的钱。 周昉对他也太慷慨了吧! 应嘉然点下收款,良心微微刺痛。 下次还是不用两块钱的方便面糊弄二少了。 用二十的。 “钱收得倒是挺快。”周昉的冷哼在身后响起,“收完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他从电梯出来往这边走咳了三声,应嘉然都没看他一眼! 应嘉然一惊,立马抬头,笑容灿烂地把钥匙双手奉还给他,拉开车门一只手护在车门顶:“二少请上车。” “这还差不多。”周昉骄矜地一颔首,抬腿坐进驾驶位。 路上周昉倒是没说什么话,但几个红绿灯路口都拿眼往他这边瞟,但也没看应嘉然脸,视线始终停留在腰部以下的位置。 应嘉然假装没发现他的瞥视,等车重新发动,悄悄往自己脚下看了眼。 衣服干净,裤腿平整,也没把脏东西带到车上啊。 周昉在看什么? 应嘉然心里头有点毛毛的。 下车后,他还是习惯性落后一步跟着周昉。 周昉突然脚步一停,抬抬下巴示意:“走前面。” 应嘉然有点慌了:??? 他迟疑两秒,走到周昉前面。 那道极具存在感的视线如影随形,他越走越觉得别扭,差点同手同脚,甚至想踢正步。 到底是哪里又惹到周二少了?! “二少,”应嘉然踏进屋内不用再感受这种不知道来由的关注后顿时舒坦了不少,他转过身向周昉请示,“我晚上还需要过来陪睡吗?” 周昉还沉浸在饭后支开应嘉然、和领班询问情况的回忆里,被他突然的问话吓了一跳。 脱口道:“当然!” “好的。”应嘉然笑着应声,服务意识一流,“那您大概需要我几点过来呢?” 周昉:…… 其实不太想让你过来了。 但他周昉就没有出尔反尔的时候。 周昉咬了咬腮帮子,沉声说:“十点吧,我还要处理一些工作。” “好的。”想到明天又能到账一万,应嘉然心情愉悦,回到客卧洗漱完开始专心致志查找助眠方法。 一方面是让这项服务再物有所值一点,虽然周二少对钱没概念,但应嘉然也不想黑着良心赚钱;另一方面是想着睡前给周二少顺毛哄睡哄舒服了能顺势提一下请假的事。 9点55,应嘉然来到主卧门口,主卧的门居然半开着。 周昉怒气冲冲的声音传出来。 “你下周请假要把你的工作丢给我???”周昉难以置信地质问,“我是你同事,不是你爹,我们很熟吗?你说了我就得帮你?你哪来的自信?” “哈,哥们你真是给我逗笑了。我妈说让你有需要跟我说,那是客套,你工作做不来,连话都听不懂?你请假我不管,工作给我不行,我忍你是看在宁姐的面子上。” “少放屁了,还调一下工作等你回来给我做,你做那玩意儿我看了得少活十年。” “别说了,没得谈,我不接受。” 应嘉然心下一凉,看周昉这态度,他真能请到假吗? “十点过两分了!”周昉的喊声传出来。 应嘉然回过神,扬起笑推开门进去。 周昉的目光先是落在他腿上,随后上移在他手上停留了几秒,不明显地松了口气:“睡吧。” 被新实习生气得头疼,周昉顾不上继续实施复仇计划,只想赶紧睡一觉。 他没等应嘉然,喊智能家居把灯切换到夜间模式。 但一想到床上有别人,他就没办法入睡。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应嘉然贴着床沿躺了会儿,听他翻来覆去的动静,想了想还是小声询问:“二少,要不让我试试看给你按摩一下穴位吧?我看了资料,说是有助眠效果。” 周昉翻身的动作一顿,诧异地看向应嘉然:“这也是做过的兼职?” 应嘉然默了下:“嗯呢。” 晚上回来临时学的。 但按揉一下而已,总不会按死人吧? 他对自己的学习能力还是有数的,都干这么多份工了,他上手的速度都很快。 紧绷的太阳穴疼得厉害,周昉犹豫两秒,坐起身体:“按不好扣钱。” “好的。”应嘉然坐起来,往周昉的方向跪爬了一米多的距离才靠近,真丝布料太滑,他膝盖一出溜,没抓住支撑点。 周昉条件反射伸臂捞住他的腰,动作迅速又精准,还带着一丝熟练,应嘉然慌乱下抓住了他的胳膊稳住身体。 两个人愣了三秒,尴尬地各自松手,谁都没说话。 应嘉然觉得这贵床睡着也没那么好了。 是睡着不错,但容易有生命危险。 会社死。 空气太过安静,周昉忍不住开口打破凝固的氛围:“你腿没事吧?” “没。”应嘉然这还是第一次从周昉嘴里听到直接表达的关心,意外地看了看他,但周昉别开视线没看他,屋内灯光太暗,看不出他的具体情绪。 “那我开始给您按了,您先躺下吧。”应嘉然说。 周昉默不作声滑下去躺着。 应嘉然的手指带着一股暖香,是和他同款的沐浴露味道,指腹按在额角,不轻不重有节奏地揉着,很舒服。 完全不像临时学的。 周昉听着近在咫尺的清浅声息,不知不觉地跟随着一起一伏地呼吸,思绪不由自主地四散开。 “会不舒服吗?”应嘉然的声音轻柔,语调徐缓,像羽毛轻轻扫在耳廓。 周昉没说话,意识稍微清醒了点,他哼了声表达态度,想起昨晚让他硬坐一晚上的场景。 脑子还没想明白,话先问了出来:“你怎么非得贴着床边睡?不怕掉下去吗?” “不会掉,”应嘉然语气洇着一丝自豪,“我六岁开始就可以贴着床边睡,完全不会掉下下去。” 周昉无法理解:“有床不睡你非得睡边上?” “那时候没有床睡。”应嘉然知道养尊处优的二少爷想象不出这个场景,听语气是真的好奇,耐心地给他解释,“我三岁到六岁寄养在姑姑家,睡的是沙发,沙发有点窄,翻身困难,我又爱侧着睡,慢慢养成了习惯。” “三岁让你睡沙发?”周昉睁开眼,“你这都不告虐待?” 应嘉然被他的反应逗乐了,笑着补充:“姑姑对我很好的,是我的问题。” 姑姑和姑夫都是普通职工,收入固定,上班的时候单位已经不分配房子了,一家人挤在五十平的两室一厅,还着三十年的房贷。 可姑姑一点也没亏待他。表姐有的东西都会有他的一份,给他买的衣服比表姐的好,偶尔做了炸鸡腿会第一个夹进他碗里,给他的零花钱也比表姐多两块。 “刚开始是在表姐的房间睡的,姑姑多放了一张折叠床。”应嘉然回忆着,“可是这样,表姐就没有自己的个人空间了。” 小学的表姐时常因为要去幼儿园接他一起回家不能自由地和朋友玩耍,还会被同学嘲笑,说爸爸妈妈是不想要她所以准备收养小表弟。 表姐在饭桌上问,什么时候才可以让小表弟离开,遭到严厉训斥。 周四下午,表姐假装忘记去接他,一个人坐车回了家。 下班回来的姑姑姑夫焦急地去幼儿园找应嘉然,回家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了女儿耳光。 “她也太任性了。”周昉皱皱眉。 “这不是她的错,”应嘉然不想他误解表姐,“错在我。” 错在他挤占了本属于表姐的关爱,让表姐受了委屈。 晚上,他犹豫着来到表姐的房间门口,表姐红着眼睛,恨恨地看着他,眼泪断线般簌簌落下。 她哭着吼他:“你没有自己的爸爸妈妈吗?你为什么要来和我抢?他们把什么都给你,那我呢?!” 他羞愧难安地垂下脑袋,苍白地说着对不起。 还不到六岁的应嘉然不知道怎样可以让表姐开心,只好笨拙地把攒起来的零花钱偷偷放进表姐的书包,然后裹着自己的外套蜷在客厅的沙发上睡觉。 姑姑问起,他就说是为了早起背书。 看他坚持,姑姑也就没有再劝,沙发上多了一床给他的被子。 “刚开始是摔了几回,现在想想好像不疼,”应嘉然笑着说,“摔了一段时间我就突然学会贴床沿睡完全不会掉了。” 他语调上扬,藏着一抹骄傲。 周昉沉默半晌找不到能说的话。 昨天晚上他被应嘉然害得一晚上没睡好,决意要在晚上报复回来。 现在他犹豫了。 理智上,在犹豫的时候他可以听听兄弟们的建议。兄弟们总是会为他着想为他好,如果他现在问,大家一定也会支持他,说是他太容易心软,不要被应嘉然的外表蒙骗,要坚持计划,不能半途而废。 他可是周昉,没有他想做做不到的事。 “二少,头疼有没有好点?”应嘉然轻轻问。 周昉:“嗯。” 周昉缓缓闭上眼,徐徐舒出一口气,决定自己做主。 蒙骗一晚上就算了,计划还是明天再继续吧。 “按摩另外算五千。”他循着自己的心意说。 应嘉然眨眨眼,踌躇了下,说:“不用,这是我工作份内的,但是……” “什么?”周昉听出他的欲言又止。 “我可以周四下午请假出去一段时间吗?”应嘉然咬了下唇,还是试探着问了出来,“我想买些东西给冯姐家,顺便去看看她。” 他做好了和新实习生一样激怒周昉的心理准备。 等待在风雨欲来的片刻沉默中,他听到周昉几不可闻的一声“嗯”。 周昉有点不自然地用强硬语气说:“算你调班,晚上七点之前得回来,不然扣工资。” 咦,这么好说话吗? 应嘉然惊喜:“谢谢二少!” 他开心道谢的时候身体不自觉前倾,重力作用下垂落的宽松睡衣领口扫过周昉下颌,从领口透出来的香气骤然凑近。 周昉没来由地想起今早被他遗忘的、很着急的梦。 梦里的应嘉然也穿着这一套衣服,宽大的衣服晃荡着,勾出身体的线条,腰很细,如果握上去或许掌心会恰好贴进腰窝…… 要是他坐起来,这个姿势就快和梦里坐在他腿上的应嘉然重叠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踩点狂魔技能失灵 疯了。 我在想什么? 真是脑子被应嘉然按出问题了! 周昉浑身都跟针扎似的,怎么躺都不自在,应嘉然按在他额角的指腹更是烫得出奇,简直像是一团火,这团火顺着皮肤触碰的地方不受控制地往下燃烧。 周昉按着他的手腕一把推开,被灼伤了似的赶紧抽回手,想也没想地警惕说:“别坐我腿上!” 应嘉然:“……?” 应嘉然被他一惊一乍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低头确认了一眼。 他明明是坐在周昉旁边,压根没碰到周昉,到底哪儿坐他腿上了? “行了,我困了,别按了。”周昉回过神,脸上也开始发热,还好屋子里灯光昏暗,应嘉然看不见他的表情,让他没那么羞恼烦躁。 “好的。”应嘉然收回手,坐直身体,乖顺地爬到远离周昉的那一侧床边躺下了。 他的远离连带着那股暖香一同消散,周昉心里好像也跟着被抽走了什么似的,留下一缕空落,存在感不强,但就是不自觉地惦念。 应嘉然依旧按他的“绝技”向外侧躺在床沿,保持摇摇欲坠即将要掉下去的姿势安睡如山。 周昉现在倒是完全顾不上他闯入自己的私人地盘、打破秩序这件事,让周昉更棘手的事正摆在眼前。 ——他支棱起来了。 这种情况对于再过一周就要22岁的周昉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就算没看什么,平时早起也会支棱醒。 但他还算自律,只会固定频率手动处理,大部分情况下,一觉醒来想到要去公司就完全没兴致,赖床半个小时就差不多自然消退了。 从生理角度来看,这很正常,没什么。 可问题是,他现在的反应,是因为应嘉然刚刚给他按摩助眠、还有那一通乱七八糟的联想带来的! 这就让自诩铁直男的周昉没办法接受了。 别的都好说,起码不能是因为应嘉然! 再说了,蓄意报复的计划中应该被掰弯的是应嘉然,而不是他。 周昉心乱如麻,想来想去不知道该生谁的气。 看样子还是该找兄弟们问问建议。 这样想着,周昉心里安定了点。 他刻意地忽略床上的应嘉然,忽略那个怪诞旖旎的梦,努力去回想这几天都快要被他忘了的、应嘉然曾经的背叛。 是的,应嘉然不仅当初背叛了他、帮着周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现在也在和周禛暗通款曲。 虽然他自述实习离职后没有和宁皓月联系过,但又没说他没有周禛的联系方式。 就算没有周禛本人的,肯定也会通过周禛的助理来交换信息。不然周禛为什么会答应他给他签三方?甚至还为了他对亲弟弟下狠手,在自己面前百般维护、夸奖他。 周昉越想越清醒,彻底冷静下来,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应嘉然这是仗着漂亮无辜的外表和体贴的服务打消他的疑虑,然后在他眼皮子底下继续帮周禛监视他,真是太可怕了! 那周四下午请假肯定就是要去和周禛进行工作汇报交流,而且这两天宁皓月刚好塞了一个傻逼实习生给他,故意占用他的时间,让他抽不开身去抓应嘉然和周禛见面的现行。 此男手段恐怖如斯! 他差一点就被应嘉然再次迷惑了。 还好他够聪明,现在一盘因果就盘出来了。 周昉暗自松了口气,翻过身背对着应嘉然,摸出枕下的手机给兄弟群发消息。 - 应嘉然这一觉睡得很安稳,或许是因为最担忧的问题已经解决,或许是周二少对他太好让他少了点警惕,总之他连梦也没有做一个就一觉睡到生物钟固定的时间醒来。 不过今天有一点奇怪,他睁开眼时发现周昉没在床上。 下床往阳台上望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应嘉然有些疑惑,自觉把床被收拾整理恢复原样,推开卧室门出去,余光瞥见健身房似乎有人影。 应嘉然往健身房走了几步,悄悄探头,果然看见正在跑步机上挥洒汗水的周昉。 居然这么自律。 应嘉然心里感叹,对周昉作为纨绔富二代的印象稍微有一丝的改观。 健身房的玻璃门没全关,应该是为了随时能喊人过来,应嘉然能听到周昉从跑步机下来走近门口拿水的自言自语。 周昉刚运动完的气息紊乱,不过声音中夹着一丝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咬牙切齿和自我说服:“就是因为前段时间太忙没接着健身,现在消耗掉精力就没事了。我怎么可能喜欢男人,真是荒谬!” 应嘉然猝然听了一耳朵,生怕周昉发现之后又要说他窥听老板扣他钱,赶紧加快脚步往客厅走。 在说什么呢,前言不搭后语的。 怎么可能喜欢男人……荒谬? 应嘉然本能地琢磨了下刚刚听到的内容,心里一紧。 周昉恐同。 那他得更小心点,下一份全职工作还没找好,尽量藏起来别被发现性向。 经理准时送来早餐,应嘉然估计着周昉的实际饭量和经理商量以后送来的早餐。 “好的夫人。”经理热情地向他确认,“之前是二少说要保持体型,所以早餐改成现在的份量,后来也没更改过,所以以后都按今天您要求改的份量送吗?” “保持体型?”那昨天为什么要让我送饭过去,连汤都没剩下? 应嘉然疑惑,“当时是突然就要改的吗?” “好像是周总来过之后,”经理努力回忆,“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当时我送餐过去的时候就听见周总说人要自律之类的话,二少那天晚上就打电话吩咐我改掉。” 果然是他熟悉的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二少。 应嘉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笑了笑,对经理说:“不是二少要改,是我不够吃。以后就按我说的量送两份,辛苦您了,或者我自己下去取吧,去餐厅需要出示什么凭证呢?” “不用不用,一直都是我负责给二少送早餐的,”经理受宠若惊,又夸张地对应嘉然一番感叹,“夫人您真是太心善了!能为您和二少服务是我的荣幸。” 他在应嘉然难以言喻的微笑中步履轻快地离开。 又是在豪门少爷这里拥有台词的一天呢。 应嘉然:…… 他按着周昉的饭量多添了一份意面、手动操作摆盘后掐点端上桌,周昉刚好洗完澡出来。 应嘉然朝他微微躬身,响亮地问候:“二少早上好,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周昉面色深沉地点点头,在餐桌旁施施然坐下。 应嘉然直起身,目不斜视地回厨房,一片衣角的残影也没留下。 看也没看周昉一眼。 周昉皱了皱眉,一张嘴想起来这规矩是他自己定的,最后什么也没说。 什么意思? 就这么急着去见他哥,连多看他一眼都不乐意了? 周昉脸色难看,气闷地吃完早餐,故意没搭理应嘉然,换衣服直接去公司。 没错,他要用冷暴力来惩罚应嘉然,让这个万恶的内应忐忑不安! 不声不响走掉的二少没叫他去帮忙处理工作、没跟他吐槽实习生,应嘉然颇为惊奇。 看着下班时间,他特意给周昉打电话问要不要回来吃晚饭,周昉冷哼一声,丢下句“你自己吃吧,晚上也不用过来了”就挂断了,应嘉然愉快地独享五星级晚餐。 本以为这稀里糊涂地堪比度假的一天已经够爽了。 没想到接下来几天都是这么个状态,应嘉然带薪摸鱼到周四。 应嘉然特意等到过饭点,带着东西去冯姐家里看她。冯姐这天轮休,惊喜地拉着应嘉然聊天,要把老家寄来的特产拿给他。 应嘉然笑着推拒,好说歹说按下了没收,喝完一杯水表示工作脱不开身要走,踩着三点到第一家约面的公司。 从面试的第二个公司出来刚好是六点,坐地铁回去四十分钟就能到,可以完美卡在七点之前回去。 正值下班高峰,应嘉然被匆匆的人群裹挟着涌向地铁口。 四周人声嘈杂,隐约听到有一个男声叫他的名字,应嘉然站住脚凝神仔细听,那声音又消失了。 或许是重名吧。 应嘉然这样想着。 从地铁站到酒店要步行十分钟,路上有两趟转乘没能挤上车厢耽搁了时间,现在已经是六点五十。 路上没什么人,应嘉然小跑起来。 一辆银灰色的车从左侧双行道缓缓驶来,应嘉然粗略预估了下距离和车速,加快速度准备打算直接过斑马线。 那辆车忽然提速,失控般朝自己冲来,应嘉然顿时心率飙升,情急之下跨步向前一跃,扑进隔离绿化带。 万幸的是,那辆车并不是真的失控,在即将撞上人行道时猛打方向盘,顶着路口的黄灯呼啸驶远了。 应嘉然赶紧撑着围栏爬起来,跳出绿化带,心有余悸地吁一口气,回想了会儿,忍不住笑自己傻:“真是的,还以为冲我来的呢,自己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专属的手机提示音响起,应嘉然刚舒一半的气顿时提了回去。 ——糟糕,七点了。 [19:01] [散财童子]:超时,扣工资 看样子周昉已经回去了。 踩点狂魔这次没踩稳,应嘉然也没太沮丧。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抱歉抱歉,二少您看该扣多少,我都没异议/[可爱] [散财童子]:? [散财童子]:什么意思?你还不打算回来了? [散财童子]:现在在哪? 应嘉然抬头望了望五百米远的酒店大楼,有点无奈。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楼下。 [散财童子]:再给你十分钟,十分钟内没到就扣工资 膝盖处传来隐约的刺痛,应嘉然没在意,一边感叹周昉作为老板还是心善,一边加速往酒店大楼跑。 他气喘吁吁跑回酒店只花了五分钟,电梯门缓缓打开,他一抬眼就被周昉难看的脸色弄得一愣。 周昉面无表情,抱臂靠在电梯对面的墙上,那一瞬间又让应嘉然感受到了之前去给周昉送饭时感受到的压迫感。 “二少,怎么了?”应嘉然小心询问,仔细观察,想从他的眼神里搜寻出蛛丝马迹。 难道就因为他晚回来了几分钟就气成这样? 周昉憋了一下午的郁气,张嘴就想问“你下午去哪儿了?” 但眼前应嘉然头发都是乱的,白色短袖上还沾着灰和土,狼狈得他思绪猝然一断。 视线先于质问下一步下滑,落到应嘉然裤腿上逐渐干涸的血迹上,眉头皱得更深了。 “腿怎么了?” “嗯?”应嘉然后知后觉低头去看,也发现裤子上的洇染开的暗红,他卷起裤腿看了下才发现是被绿化带里的灌木荆刺划破了。 应嘉然露出一个赧然的笑:“刚刚不小心绊了一下,摔的。” 都成年人了,走路也能摔,听起来也太丢人啦。 注意到周昉似乎变得更糟糕的脸色,他恍然:二少有洁癖,他这个样子不能进屋子。 “您先进屋,我处理一下再回去,不会弄脏二少的家。”应嘉然认真地向他保证,盛着细碎光影的眼睛亮晶晶的。 周昉微微一怔,表情不自然地缓和了。 他二话没说往回走,用指纹打开门,扭头朝应嘉然命令说:“回你自己房间去处理。” 在外面怎么处理了进去,脱光了给监控看吗? 不允许。 “好的,谢谢二少!那我待会儿出来把地再拖一遍,保证不把外面的灰留在家里。”应嘉然笑盈盈地说。 周昉哽了哽,上下扫他一眼:“也没这么脏。” 不爱听这话。 搞得好像是他在挑刺了。 周昉的视线再次落到他卷起裤脚的小腿上,注意到好几处被荆刺划破的暗红伤口。【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上班哪有不背锅的 手机叮叮地响了几声。 周昉低头去看消息,脸色骤变,拿着手机匆匆回主卧去了。 应嘉然一头雾水看着他头发丝儿都冒着火的背影,踮着脚迅速溜回客卧去洗澡。 在周昉锁上房门前,他不真切地听到周昉暴怒的一句: “谁他爹的准你们擅作主张去撞他了?!” 群语音里的另外两人惊慌失措地闭了嘴,通话里静了几秒,他们立马低头认错,心虚讨好:“我、我们只是想吓他一下,没想真的撞他。昉哥你别生气,我们有分寸的,之前周总也警告过我们的。” “你们有个屁的分寸!”周昉气得脑仁疼,“我是不是只说了让你们去跟一下看他是不是和我哥见面了?没让你们出现在他面前吧?更没让你们自己做主去撞他!” 他拿远手机往上看了一眼群里的历史消息。 [19:10] [3]:昉哥,我们刚帮你狠狠教训了那小子/[阴险] [峰回路转]:昉爷,你这辆车性能真不错/[哇]/[哇]/[哇] [峰回路转]:你看下回什么时候需要我们去帮你盯,你一句话我们马上就去/[好的] [3]:上次我们陪昉哥看的那辆911也很不错/[可怜]就是颜色不太配得上昉哥的风格,放车库落灰可惜了/[叹气] 要是在以前,周昉被这一套捧得飘飘然就会随口一句“你们拿走吧”,反正他也不缺。 周禛只会像之前他和应嘉然一起实习那样突然卡他消费,但不会限制这些东西,要钱可能给不了,要东西朋友喜欢就送了。 成峰昨天半夜收到他消息,主动要帮他去跟应嘉然,说没车开他也没在意让成峰自己去车库挑,怎么也没想到这俩人竟然会打着他的名义做出这种事。 “以前我哥说你们——”周昉迅速把今天下午的事重新顺了一遍,意识到什么,低沉的声音彻底冷下去,“除了今天下午的事,还打着我的旗号对他做什么了?” “还好意思找我讨赏,你们脑子被机油塞了?”周昉冷笑,“要真出事了你们进局子是活该,他受伤怎么办?” 他是要报复应嘉然的背叛,让应嘉然后悔,但不是要应嘉然伤筋动骨危害到人身安全。 何况应嘉然之前去做服务员就从楼梯上摔骨折过,今天这一摔要是又磕到了呢? “对不起二少,”男生换了称呼和语气,委屈说,“我和成峰只是想让你高兴,真的没做别的,我们只是想吓他一下。” 他的语气在这一瞬间和烦人的新实习生重叠,火上浇油让周昉听得更来气:“让你们提点建议而已,谁要你们插手了?!” 以前一帮人凑一起喝酒赛车打球什么都玩,察言观色对周昉极尽恭维,只要耳根软的周二少心情好了,从指缝里漏出点儿零花钱都够他们挥霍半个月。 他们一直都把周昉哄得很好,这次跃跃欲试莽足劲要让周昉的“报复”落实到位讨个大的赏,谁都没料到弄巧成拙让周昉大发雷霆。 两人被骂懵了,揣度不出他到底什么想法,也不敢问,被周昉的反应弄得只能一个劲道歉。 成峰低声嘟囔:“可这是二少你要报复……” 他不受控制地露出一丝埋怨,话没说完就被另一个男生打断:“对不起二少。” 周昉越听越烦:“车全部还回来,以后别再靠近应嘉然。” 应嘉然现在是他的人,他要怎么报复是他的事,凭什么要被别人欺负? 应嘉然的消息跳出弹窗,周昉挂断群语音点进去看。 [19:20]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地已经重新拖好啦/[小猫伸爪报告.jpg] 周昉的火气顿时全蔫了。 刚刚群里让人火冒三丈的心虚,现在转移到他身上了。 - 门被敲响,应嘉然擦药的动作一顿。 这么点小事,周二少也要亲自检查? 他连忙收起碘伏瓶放回书桌,一边往门口跑一边拿纸囫囵把顺着小腿淌下去的深褐液体擦掉。 “是有哪里没收拾干净吗?”应嘉然扬起笑容积极进行售后服务。 “?没。”周昉差点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愣了两秒,心里更五味杂陈了。 视线落到应嘉然小腿上被白皙肤色衬得格外惹眼的划痕,周昉喉咙有点堵,他沉默半分钟,在应嘉然摸不着头脑的注视中深沉叹气:“坐吧。” 应嘉然:“?” 上一次这样对他叹气的,还是过了终面马上签三方时毁offer的hr。 hr先是语重心长告诉他今年大环境不好、原本预计的hc缩减了,接着肯定他能力强、简历漂亮,鼓励他去其他公司试试会获得更好的结果。 应嘉然到最后也没能插上话,无奈地表示理解。 结果过了一周,发现官网上这个岗位依然开放招聘。 最近也没出岔子啊,周昉应该也还挺满意他的工作的,怎么好像又要被辞退了。 难道前几天周昉突然给他带薪放假,是去物色新的人选了? 应嘉然绞尽脑汁也没找到周昉断崖式辞退他的理由,缓慢地后退几步。 周昉异常耐心地等着他坐下,甚至没像之前一样说点莫名其妙的、反正是不中听的话。 都痛成这样了,肯定很严重。周昉想着,心里更难受了。 “还能忍到明天吗?”周昉走到他面前蹲下,犹豫了下,单手托起他的左侧脚腕抬起来看了看他的小腿。 “啊?”应嘉然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直到周昉的指尖碰了碰他的划痕周围的皮肤。 周昉指尖干燥,指腹温度略高,说不清是痒还是烫。 应嘉然下意识要抽回腿,周昉的手掌格外有力地扣着他的脚踝,不紧,但应嘉然这个力度挣不开。 可如果他的反应再剧烈一点会显得很奇怪。 太gay了。 应嘉然不自在地悄悄仰身往后坐,尽可能拉远和周昉之间的距离。 他努力去揣测二少爷诡异的脑回路:“不疼,明天就结痂了。” 周昉的脸色还是没见柔和,他低着头慢慢松开了应嘉然,没看他,像是做了很艰难的决定,几乎没动唇地哼了声:“对不起。” 他没想让应嘉然受伤的。 尽管完全不是他的本意,但确实是他的错。 应嘉然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 就算要辞退他,按周昉的性格,怎么也不可能对他说这种话吧? 难道是卡又被周总冻掉,发不出n+1了? 但这才刚上岗两周,n连0.5都没有,这都发不出来,周总这次对弟弟的经济制裁还挺狠的。 想了想陪睡两天加上做饭按摩赚到卡里的两万八,应嘉然真心实意地体贴道:“没事的,不给n+1也可以。” 周昉霍地抬眼:“什么意思?” 应嘉然眨眨眼:“不是要辞退我吗?” 周昉动了动唇,最后紧抿成一线。 他没办法向应嘉然解释,干脆直接转移话题:“明天去医院。” “啊?”应嘉然又懵了。 “入职体检。”周昉偏开脸。 “好、好的吧。”应嘉然看着他松了一口气转身逃似的背影,纳闷地低头去观察自己小腿上被周昉忍着洁癖也要去确认的伤口。 也没流血了,难道是担心他传染病毒? 这么在意的话为什么刚刚还要上手摸啊,gaygay的。 挠头.jpg 或许这就是恐同直男对同性间肢体接触可怕的包容度吧。 应嘉然没时间纠结,立马找hr沟通更换明天上午面试的时间。 他提得急,hr表示只能推到下周四上午,应嘉然先答应了下来,心里默默祈祷周昉那天不会有别的事需要他做。 最紧要的事情解决,应嘉然安心了大半,为了第二天的入职体检,比平时提前一个小时躺在床上酝酿入睡。 周昉把客卧连带这一侧的书房和衣帽间都划分给应嘉然使用,但毕竟不是真的属于应嘉然,客卧以外的房间应嘉然一个也没用,就连睡觉也习惯性地贴着床边,尽可能减少自己对于房间的使用度。 以至于他半夜突然惊醒时被床边的黑影吓得差点滚下床。 他呼吸一滞,手臂还没来得及抓住床沿,失去平衡的身体往下一坠,他本能地蜷腿闭眼,有点感慨地想都十几年没掉过了,就当回忆童年了。 记忆中熟悉的钝痛没有来,他稳稳地掉入一双宽厚的手臂。 应嘉然:? 真的有人大半夜不睡觉在他床边站着。 简直比见鬼还可怕。 应嘉然睁开眼,鼻尖嗅到熟悉的香气,在寂静的深夜准确地捕捉到悄悄舒掉的一口气。 还有他再熟悉不过的哼声。 “一点也不让人省心!”周昉抬了抬手臂,让他顺着重力往怀里贴近,抱着他慢慢站起来,“我就说你会掉,还嘴硬说练了十几年不会掉,还不是都得等我捞。” 应嘉然:??? 捞什么? 弄不清楚周昉这又是哪一出,应嘉然按兵不动,赶紧闭上眼假装睡熟。 “啧!怎么这么轻。” “啧!怎么这么瘦。” “啧。”周昉啧到一半没词了,干脆又重重咂了下舌头。 应嘉然:…… 不太懂,再听听。 周昉走近主卧,单腿跪上床沿,尽可能放轻动作把他放在床中间,又生怕他醒,放下后手臂没立马抽走,屏息等了一会儿才小心抽离,起身给他盖上被子。 二少爷照顾人很不熟练,被角胡乱搭在他身上也没扯平,自己绕到另一侧上床躺下了。 应嘉然:………… 梦游? 应嘉然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后续,甚至能听到周昉慢慢变得均匀的呼吸,他被空调吹得腿疼,悄悄地曲起膝盖自己把被子扯开。 虚惊一场,主卧客卧都是差不多的环境,主卧的床还更舒服,应嘉然迷迷糊糊挪到床边,睡熟了。 周昉的闹钟比应嘉然的生物钟先醒,两人都被吵醒,应嘉然睁开眼后缓了一会儿才想起昨天半夜的事。 一转脸对上周昉的视线,应嘉然只好装傻,诧异地问:“二少,我怎么在主卧睡了?” 周昉毫无心理负担地说:“你梦游。” 应嘉然:…… 能倒打一耙到这种地步也算周二少的本事。 应嘉然假笑:“抱歉二少。” “没关系,”周昉低头给他转了一万,“就当你给我陪睡了,走吧,去医院体检,给你约的全套检查,特别是你的骨头。” 腿骨什么的。 应嘉然默了默:“好的,谢谢二少。” 是得检查一下,比如脊梁骨,总是一直给嘴硬的二少背锅也不是个事。 “二少最近工作辛苦,也顺路做个检查吧?”应嘉然委婉提议。 比如精神科。 昨天只是梦游抱他还没什么,万一哪天梦着梦着跑出去抱别人可怎么办。【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老板有病怎么治愈 体检报告出来那天,周昉比应嘉然本人还急着看结果,从早上问到中午,弄得原本没担心的应嘉然也开始紧张,小程序上一拿到结果就立马转给了周昉。 [11:34]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图片]/[图片]/[图片]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二少,我查过了,这个结果按公务员体检标准来看是合格的/[可爱] [散财童子]:? [散财童子]:“窦性心律”是什么意思?你有心脏病?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不是,这个是正常的,您看下面还有一行字是“大致正常心电图”。 [散财童子]:哦 [散财童子]:血压偏低?也是正常的?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是在正常数值范围的,我刚刚查过啦/[截图] [散财童子]:。 这个人腿都摔成什么样了还说不痛,周昉觉得应嘉然自己说的“正常”信不过,转手给陆川打电话。 “周老二你又怎么了?”陆川的声音懒洋洋的,听起来是刚醒。 周昉听到他的称呼,不高兴地咋舌,但他现在有更紧要的事情,没工夫和陆川吵嘴:“我给你发个体检报告,你帮我看看。” “?我又不是学医的我看什么?”陆川打着哈欠坐起来,感到莫名其妙,“谁病了?你的那个……员工?” 周昉含混地嗯了声,不想让他继续追问,直入正题:“麻烦妤歆帮忙看看哪些项目结果检查出来是有问题的或者不太对的,我带他去做进一步的复查,妤歆是你未婚妻,你帮我问问比较好,等她放假休息请你俩一起吃饭。” 周二少此刻在人情世故上突然亮起但歪掉的技能点让陆川无言以对。 他半晌才出声:“我都大半年没见着妤歆了,她学医忙得要死要活,没要紧事谁敢打扰她。再说那个什么婚约都是小时候两家家里人关系好闹着玩定的,压根不作数,我和她都当没这事,也就逢年过节爹妈开玩笑提一提,您真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看了一眼,还行啊,这不是挺健康的吗。”陆川说,“比我上个月的体检结果都好。” “你好端端的体检什么?”周昉不理解。 “那你好端端的对员工这么上心做什么?”陆川反问。 “入职体检啊。”周昉理直气壮,“我只是要在精神上报复他之前的不忠实,我又不是要做掉他,这是法治社会,当然要保证他身体健康。” 陆川被他的话噎住,表情称得上精彩纷呈,最后感叹道:“周老二,有的时候我回想起来,能跟你是发小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那是你的荣幸。”周昉理所当然地哼声,抬了抬下巴尖,表示了下谦让,“当然你也不赖,我的眼光还是比较好的。” 陆川:…… “听说你和成峰他们闹掰了?”提到看人眼光,陆川想起最近听闻的消息。 “他们做事太出格了,画蛇添足做不该做的,顶着我的名头差点伤到应——咳,我的员工,”周昉皱眉,“以前还不是这样的。” “其实一直是这样的。”陆川无奈叹气,“只不过这回马屁刚好拍到马腿上了。” 就你这棵傻摇钱树被哄得团团转,几轮甜言蜜语轰炸就晕头转向了。 周昉默了会儿,转移话题:“妤歆没时间就算了,我另外找人看。” “我跟她说吧,周四不是你生日吗,按伯父伯母对你的溺爱程度,现在应该是已经进入大肆操办的流程最终准备阶段了。咱仨算一起长大的,你的生日,妤歆请假也会来,到时候你带你的小员工给她看看。” “也行。”周昉想了想,觉得这样更靠谱。 挂断电话,周昉开始思考靠应嘉然自己发现他生日的可能性。 可能性很高。 他连手机密码都给应嘉然说了,很明显就是他的名字缩写加生日。 [15:22] [散财童子]:我的手机密码你还记得吗? 应嘉然收到周昉的消息时正在和陈一凡他们打电话,凝神琢磨了好几秒也没弄明白周二少这个问题的背后深意,审慎地选择不出错的表面答案。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当然记得,zf0612。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二少需要我做什么吗? [散财童子]:不需要,突然忘了手机密码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好呢/[微笑] “嘉然,嘉然你还有听吗?”程谦的声音响起。 “嗯嗯?”应嘉然回过神,立马歉意道,“刚刚我老板给我发了消息,没注意听,不好意思。” “没事,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需要家教的小孩,”程谦说,“他月底期末考完就得开始补,你看你还能接吗?” 应嘉然是真的想接,可惜现在的情况,他更担心耽误学生:“接不了,现在下班时间不固定的。” 随时可能会加一些加班费比工资高的班这样。 “你都上班了,别接这么多活了,”陈一凡很操心地劝应嘉然,“本来上班就累,你再和以前一样熬,身体容易出问题。” “还好啦,”应嘉然语气轻松道,“我老板对我真的挺不错的,上周五还带我去做了全套的入职体检,我比对着检查单搜了一下差不多的体检套餐,自己买要一万多。” “哇,那是真的福利很好了。”陈一凡为应嘉然感到高兴,“那你要好好干,别去做其他的兼职了,我感觉你现在这份就很不错。” “体检结果怎么样呀?都还好吗?”乔明月关切道。 “都挺好的,”要不是隔着屏幕,应嘉然就直接笑着给他们展示自己的体检报告单了,语气里带上几分自豪,“我之前兼职的时候也说,不仅能赚钱,还能锻炼身体,一点也不辛苦。我真的挺好的,你们别担心啦。” 仔细想想,需要担心的应该是他现在的这位老板。 “你们说,要是一个人突然开始晚上梦游,然后忽然记忆力下降严重,会是生的什么病啊?”应嘉然压低声音问。 “是你吗?”陈一凡顿时着急地拔高声音,“然然你有事别瞒着我们啊,这听起来很严重啊!” “不是我不是我。”应嘉然赶紧澄清。 “是我的——”他顿了顿,“同事,合住的时候他晚上梦游到我房间了,他自己好像还不知道,所以我问问。” 同居帮他做事,也可以叫同事的吧。 “哦哦,那就好。”陈一凡松了口气。 “我身边好像也有同学家里人有类似症状来着,我去问一下。”乔明月说完开了静音。 过了十来分钟,乔明月的声音重新出现:“你想想你同事除了健忘,是不是还有这些症状哈。” “精神状态癫狂,有的时候清醒,有的时候迷糊。” 周昉很容易受惊,光他撞见的就好几次了,迷迷糊糊的。应嘉然思索着点了下头。 “还有经常熬夜,喜欢关灯刷手机,失眠睡不着之类的。” 之前叫他陪睡的第一晚,周昉就一晚上都没睡,他早上敲门进去的时候周昉顶着黑眼圈在床上坐着玩手机。 应嘉然嘶了声,表情开始凝重。 “不求上进,厌学,不想上班。” 是的,周二少真的很不爱上班,恨不得让自己替他工作。 应嘉然忧心忡忡地皱起眉。 “情绪起伏大,易烦躁、焦虑、忧郁等等……” 周昉之前就因为实习生暴怒,情绪失常,而且对他的态度也阴晴不定的摸不着头脑。 应嘉然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 “有可能是什么病呀?”这关系到这份工作还能干多久,应嘉然很关切地询问。 乔明月“呃”了声,照着科普的症状念完后,语气沉重:“科普说这是老年痴呆,但现在年轻人也容易得,叫青年痴呆。我同学的爷爷就得的这个病,他也梦游。” 应嘉然:“……” 这么严重的吗? 陈一凡颤颤巍巍地发问:“我、我怎么感觉我中了很多啊?” “我中了一条,不想上班。”程谦笑了。 “这些都是可能出现的症状,不代表一定就会得,”乔明月自己也忍不住往里对应,出声安抚大家,“只是说有早期症状的话,可以提前预防一下。” 几个人的话题聊着聊着又转移到其他地方,说起有班里的同学端午结婚了,朋友圈还能看到结婚照,感叹学生时代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逝去了。 应嘉然心神不宁地应和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聊,手指不自觉地点开软件开始搜索——“怎么预防青年痴呆”。 [17:47]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二少,晚上回来吃饭吗? [kingdom]:嗯哼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您有什么忌口的吗? 一直都是他吃惯的那家餐厅送的晚餐,不需要应嘉然动手做,周昉纳闷他问这个的意图。 “餐厅知道”这几个字刚打出来,周昉脑子里灵光一现,领悟到了——应嘉然是要亲手给他做晚餐。 哼哼,果然被他猜中了,应嘉然记得他的生日。 这几天肯定是在家给他准备生日礼物。 周昉的挑食程度远低于应嘉然的预期,只是一些诸如胡萝卜只吃丝不吃块、白菜只吃最嫩的菜心不吃叶茎的稍微多废时间的小要求。 还有五分钟下班,周昉旁若无人地开始关电脑收拾东西,完全忽视身旁幽怨又可怜的目光注视。 六点整,周昉的车离开公司车库,扔在收纳盒里的手机自动下班打卡,一路压着最高限速开。 其实每年生日都会收到拆不完的礼物,有家人朋友送的,有父母认识的合作方送的,前年的礼物还留了一堆在父母家的地下室里没拆。 周昉很享受拆礼物这种未知带来的愉快过程,至于礼物是什么他不太在意。 但这次他很好奇应嘉然会送他什么。 极限速度抵达的周昉一开门就闻到餐厅飘来的饭菜香,应嘉然还在厨房,听到开门提示音很诧异。 比平时早了十分钟,晚高峰没堵车? 周昉按捺着跃跃欲试的期待,先回主卧换衣服,坐到餐桌一看,有些疑惑。 法式奶油鲑鱼、酱烧鲔鱼、香煎鲭鱼…… “饭后水果准备了蓝莓和树莓,”应嘉然笑着给他递上餐具,“二少待会儿可以尝尝。” “嗯。”周昉点点头,抬眼看应嘉然习惯性地要避回厨房,叫住他,“我一个人吃不完,和我一起吧。” “您先吃。”应嘉然依旧笑容满分。 周昉动了动唇,捏起筷子说服自己,这是应嘉然之前背叛他的应得的惩罚,不该心软。 他低下头,看着桌上多出来的菜,每一叠的摆盘和做法都很合他的心意,他又心里发酸。 而且肯定是应嘉然知道他生日快到了,专程给他准备的。 “过来吃吧。”周昉说。 应嘉然没再推拒,坐到周昉对面,不停地用公筷给周昉添菜。 迎上周昉不解的眼神,应嘉然笑容真诚:“二少您尝尝这个,口味不喜欢的话,我下次再改进改进。” 多吃点吧,可以预防痴呆的。 周昉心头一震,忍不住开口:“这周可以给你休一天带薪假,你选一天吧,刚好这周四我有个聚会。” “这样吗,”应嘉然眼睛一亮,“那我可以周四休吗?” “当然。”周昉很愉快地答应了。 他果然是为了自己的生日在做准备,自己给他暗示消息是对的。 “那太好了,”应嘉然笑盈盈的,“祝二少聚会玩得开心。” 保持社交的活力和健康,也可以提升认知,提前预防的。 周昉轻咳一声,还是没压住翘起的嘴角。【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谁没做过天降横财的梦 17. 晚上周昉发消息过来的时候,应嘉然还在宿舍群里抢红包。 陈一凡和几个发小创业第一步还比较顺利,从爹妈那捞到了第一桶金,第一个月分了三千块,往宿舍群里发了五百块的红包。 陈一凡:“妈呀!我这手气!88.88,太吉利了!你们多少?” “102哈哈!陈总大气!我看看他俩的,”乔明月惊呼,“程谦运气王,抢了300.32,嘉然怎么才8.8。” 程谦含笑说:“来,我再发一个。” 最近从周二少这里发的横财不少,应嘉然相信这是运气相抵,连忙阻止:“不不不,我来发,我老板前几天又给我发了奖金。” 他往群里又发了500,这回也只抢到了五十多。 群语音里沉默了几秒,陈一凡若有所思:“然然你以前手气很好的啊,现在怎么突然手气这么差了。” 他果断地帮应嘉然找到外因:“我知道了,肯定是你上班被老板霉到了。” 乔明月玩笑说:“那得买点东西对冲一下你老板,我看蒂芙尼就不错。” “那我只买得起假的,还有效吗?”应嘉然乐了。 乔明月思索道:“那得看你老板素质高低了,真品克高素质领导,假的克低素质领导。我准备攒钱买个正的以防万一。” “你九月份才入学呢,怎么就开始想着克领导了?”陈一凡好奇。 “那不是闲着天天都刷到他们研究生的帖子吗,什么导师push作妖,或者是平时放养不管、临到头了开始pua说是学生自己的问题什么的。”乔明月叹气,“而且也没看到几个学生吐槽我联系的那个导师,加好友的学姐学长也都说些不痛不痒的漂亮话,完全不知道这个老师人到底怎么样,我只能采用这种玄学力量来做预防了。” 程谦说:“那你确实得小心了。” 陈一凡提议:“要不然发个帖子问问看?” “那多明显啊,明月马上就要入学了,而且已经联系好了导师,万一被导师看到,不是很容易就排查出来是他发的吗?”应嘉然有点担忧。 “哎哟,我说说而已,还没见到人呢,”乔明月笑起来,破除了群里的愁绪,“我这两天找机会去学校内部论坛看看有没有吐槽的。” “倒是嘉然,”他笑着活跃氛围,“考虑一下,你的老板动不动就叫你加班,很值得被克一下哈哈哈!” “好,我考虑考虑。”应嘉然刚应完,周昉的消息就来了。 [22:58] [散财童子]:睡不着 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没有缘由,没有诉求。 应嘉然却瞬间领会到了他的隐藏含义——过来陪睡。 也是福至心灵了哈。 “老板叫我去加班了,”应嘉然笑着对群里讨论款式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几人说,“我先挂啦。” “哎,刚说完呢,就又要加班了。”室友们叹气,应嘉然退出通话前一秒还能听到他们真诚提议,“赶紧先买个假的克一克吧,这也太没素质了,都要半夜了……” 虽然确实是半夜加班,但其实周昉对他真挺好的。 不管真假都还是不买了,他没真的想克周昉。 这份工作能多干一段时间是好事。 应嘉然整理好衣服下床关灯去主卧,敲开门发现周昉坐在沙发上看书,很不符合他的一贯调性。 “先坐。”周昉眼神示意。 应嘉然把手机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乖乖照做,用询问的眼神看他。 “伤好了吗?”周昉问。 “嗯?”应嘉然看了他两秒才反应过来指的是上周他不小心摔进绿化带的刮伤,虽然不理解周昉为什么要这么关心这个,但还是照答,“好了,应该再过一段时间就掉痂了。” “是自己摔的?”周昉记得他当时的回答,再次向他确认。 话里话外不像单纯的疑问,反而像是知道了什么后要他“从实招来”的语气。 应嘉然心里觉得更怪了。 按照前几天周昉带他去医院做全套体检的名头来看的话。 ——难道这还要定一下工伤吗? “当时过斑马线,没注意到旁边的车,急着躲就走得快所以不小心摔了。”应嘉然顿了下,迟疑地问,“虽然是在定好的工作时间里,但这……是要算工伤吗?” 周昉静了好几秒说了句:“可以算。” 应嘉然震惊了,这待遇未免也好得过分。 “如果真的被车刮伤,你怎么办?”周昉看着他。 应嘉然回忆了下当时那辆快闪瞎他眼的银白车,语调出乎意料地上扬:“是好事啊。” 周昉:? 应嘉然笑起来:“那这样他肯定得赔我一笔钱,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什么的,而且一看就是有钱人,算起来简直是天降横财,万一能赔我两百万呢。” 周昉心情复杂,没说话。 应嘉然看他的表情,猜他多半是不能理解这种穷学生想法,坦然地和他用轻松的语气解释:“之前春招的时候一直没拿到offer,我室友也在纠结去向,然后还要准备毕业论文,写得很痛苦,大家都挺累的。聊天说要是能突然发财就好了。” “就希望被特别有钱的人开车撞一下,但车的力度最好是刚刚好,不至于太严重瘫痪,但是呢,又不要太轻,可以包我的医药费,要是这个有钱人处于事业关键期更好了,可以花几百万来赔付和封口。” “那为什么不去想买彩票。”周昉不解。 “那个概率太低了,而且我们都不买,只有一凡偶尔会买两张刮刮乐,但他从来没中过二十块以上的。”应嘉然回想起当时陈一凡懊恼又无语的表情,和一帮人嬉笑调侃的画面,禁不住弯了弯眉眼笑起来。 他笑容纯粹又明媚,话题在周昉听来一点也不轻松。 周昉隐约感知到应嘉然总是笑盈盈的面容下要钱不要命的狠劲,很怀疑如果事情发生,应嘉然真的会这样做。 他不在乎自己的健康、不在乎受什么委屈,甚至不觉得那是受委屈,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进行价值衡量,却能够体察入微地照顾到身边每一个人。 “以后不要这样想。”周昉垂下眼,浓长的睫毛耷拉下来,在挺拔立体的鼻翼落下一片阴影。 他不想应嘉然真的受伤。 “做梦而已啦,也遇不到这种好事。”应嘉然看了看他,心下琢磨了会儿,觉得周昉身上有一种邪门的善良。 居然真的在为这种玩笑的可能性难过。 “时间不早了,二少休息吧?”应嘉然贴心地转移话题。 “嗯。”周昉颔首,放下书站起身,喊智能家居切换了夜间模式。 应嘉然的手机屏幕亮了,震了两声,两人都下意识看过去。 应嘉然凑过去时手机自动面容识别解开屏幕跳到消息界面,是乔明月分享给他的一个仿制项链的商品链接。 链接下面还跟着一句“我看评论了,他们说这个最灵,你试试看”。 周昉视力好,看清屏幕的一瞬间认出品牌和款式。 应嘉然赶紧点了个表情包发过去,飞快熄灭屏幕打开静音模式,心虚地冲周昉笑了下:“抱歉抱歉,室友发的消息,我开免打扰了,不会影响工作的。” 周昉淡淡“嗯”声,没什么表示,应嘉然仔细辨别后确认他没介意。 “上次的按摩二少觉得还有效吗?有效的话我今天就按着那个来?”应嘉然进入工作状态,积极地向他提供服务选项,“或者我也可以试试看以前兼职做助眠主播的时候那样讲一些故事。” “讲吧。”周昉说。 “那您平时听什么内容比较容易放松?走神的也可以。”应嘉然接着问。 “高数。”周昉顿了两秒,补充说,“还有专业课。” 应嘉然:…… 是真的很不爱学习了,二少的症状又多贴切了一项。 应嘉然心里隐隐为他担忧。 “那我就讲高数吧,”应嘉然想了想,有些赧然,“之前只给初高中生讲过中学数学,高数也就给室友讲过几次,我试试看融会贯通一下,要是讲得不好,二少可以随时打断我,我们再换其他助眠的读物。” “没事。”周昉无所谓。 听不懂的东西哪知道讲得好不好。 讲课助眠和真的讲课教授学生的目的不同,应嘉然费了点功夫调整过来状态,尽可能语调轻柔和缓地让对周二少来说本就枯燥的内容变得更催人入睡。 周昉不知不觉闭上眼,思绪开始散漫。 下个月就要被他哥再次流放去其他省的分公司轮岗了,几百万他现在一次性给不了,手链项链还是可以的。 不管是他在应嘉然毕业当天开车炫技还是那帮子兄弟脑子进水干的蠢事,抛开复仇的私人恩怨来说,都是他该赔应嘉然的。 意识陷入混沌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先给应嘉然买条手链赔他好了。 周四一大早,周昉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起床,应嘉然出来洗漱的时候目睹周昉打着哈欠走进健身房。 一个小时后坐到餐厅里说得上是神采焕发。 他刚洗过澡,随意地裹着浴袍,线条有力的脖颈上还挂着水珠,划过露出一角的精壮胸膛,浸湿了浴袍衣领,强烈的雄性荷尔蒙混着沐浴露香气和水汽一同散开。 周昉往餐桌上扫了一眼,除了经理日常送上来的餐品以外,应嘉然还额外准备了燕麦、糙米饭,还装盘了一碟核桃,看起来就很精致。 故意的,周昉满意地想,给他的生日惊喜从早晨就开始了。 抬脸迎上应嘉然问早的笑容,周昉绷着冷峻的下颌线,抬手随性地将潮湿的头发往后一抓,露出光洁的额头,让清晨的太阳给他优越的侧脸镀上一层金光。 某一瞬间幻视骄傲开屏的雄性花孔雀,还得是额头镶宝石的那种。 应嘉然:…… 好装,闪到他了。 依据他这个隐藏多年,虽然孤陋寡闻但有正常审美的gay的经验来说,此刻的周昉应该是广受欢迎的类型。 何况他确实是货真价实的二少爷。 应嘉然看着周昉故作随意又非常努力展现魅力的模样,莫名其妙地想笑。 不了解今天神采奕奕的二少爷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但尊重。 “我待会儿吃完饭就要出去,”周昉矜持地捏起一枚核桃咬进嘴里,故意没看他,“你自己安排。” “好的,”应嘉然微笑,“祝二少今天聚会愉快。” “那肯定。”周昉完全听不出来他的客套,大方地给他暗示,“聚会地点在江滨路那边,待会儿我给你个定位,你要是想过来让经理派车。” 应嘉然微笑中有一丝困惑:“好的,我不会过来打扰您,您有需要我会随时过来。” 还在掩饰,周昉想,这个惊喜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到位。 周昉讨厌糙米的口感和味道,吃第一口就想叫应嘉然直接倒了。 他眉头一动,应嘉然就眼巴巴地望着他问:“不好吃吗?可是这个对身体很好,如果口感和味道二少不喜欢,那我待会儿吃吧,下次改进一下再给二少。” 周昉看他一眼,低头纠结地看着碗里的糙米,不想让应嘉然吃他的剩饭。 “还行。”周昉用尽力气才勉强地给予了评价,好在应嘉然盛得不多,他连嚼都没怎么嚼,囫囵吞了。 好噎。 好难吃。 没吃过这种苦。 周昉赶紧喝掉半杯豆浆压下去。 看在应嘉然今天还有惊喜给他的份上,他选择大度一回。 周昉回卧室后换了平时穿的衣服,临出门前还停下,故意朝厨房里的应嘉然扬声喊:“我走了。” 应嘉然一头雾水出来,不懂他今天怎么磨蹭了二十分钟还没出门,面上一点也没显露地笑容灿烂和他道别:“好的,二少慢走。” 周昉来到会场,先和大半个月没见的老爸老妈拥抱聊了半天,去已经布置好的草坪给看节目单。 礼物送来了一大半,都在房间里堆着,周昉不想现在拆,下午陆陆续续迎来客人就开始频频看门口。 直到晚上六点,周禛姗姗来迟,拍拍他的肩揽他一同入席,语重心长地说:“又大一岁,就该收收心了。” 入会场的大门即将合上,周昉匆忙扫视一圈也没看到熟悉的人影。 周禛上台致辞表达对弟弟毕业和生日的美好祝愿,轮到周昉上去向到场的亲友伙伴表达感谢,他心不在焉地说了惯习的车轱辘话。 台下掌声雷鸣,紧接着就是歌舞节目表演,大厅里灯光斑斓。 他下台第一时间抓住周禛,压低声音问:“应嘉然呢?” 周禛皱起眉:“你还和他有来往?” 周昉脑子里轰地一片空白,怔怔地再次去看会场里的人,期待一天的心不受控制下坠。 ——应嘉然没来。 18、临时加班?婉拒了哈 18. 为什么没来? 是他压根就没打算来吗? 不可能。 周昉的理智慢慢回笼,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可以肯定的是,应嘉然给他准备了生日礼物,不然为什么从这周开始每一顿都会特意额外给他增加菜品? 而且还在他生日这天请了假,一定是要为他庆祝才请的假。 应嘉然不可能在知道他今天办生日宴的情况下故意不过来。 不是应嘉然的问题。 那就是别人的问题。 周昉努力回想这几天以来他和应嘉然的对话,脑中灵光一现,发现了问题所在—— 他暗示性地提起“聚会”这个词时,应嘉然都没什么反应。 难怪应嘉然没来。 因为根本没有人告诉过应嘉然自己今天会举办生日宴会,也没有人邀请他! 都这种时候了,他哥居然还如此缜密谨慎且滴水不漏,甚至在反套他的话。 真是冷血无情。 在这日渐炎热的六月,周昉越想越感到遍体生寒。 “周昉,我在问你话。”周禛的声音再次响起。 周昉迟缓地一寸寸转回头,眼神谴责:“你不是说要好好栽培他吗?” 周禛:“……” 周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短暂地迷茫了几秒,选择先回答弟弟的问题:“他都没来上班,我怎么栽培?给他递过offer了,他没接也没联系我助理,难道我还要亲自去求一个本科应届生来公司上班?” 等等。 不对。 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题。 周禛眉头紧锁,他看着周昉,加重语气反问:“这是你的生日宴会,他来做什么?还是说你跟他还有联系,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让你和他别再来往吗?你是不是没按我说的做?” 周昉和他对视着,迟迟不语,沉默半天后含混说:“……没有,吃饭吧我饿了。” 他失望地看了周禛一眼,说完就自顾自在老爸旁边的位置坐下。 周禛:…… 莫名其妙。 按照以前的习惯,他都是坐在老妈右边的位置,他的右侧则是周禛,这样方便他随时撒娇告他哥的黑状。 他也知道老爸老妈两碗水端得很平,所以从小到大他哥揍了他这么多次都没得到过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但有没有效是一回事,能不能蛰伏起来随时等待时机就是他自己能决定的了。 苏知蕴应酬完一圈回来,随手把酒杯放进身边侍者的托盘里,发现原本安排好的座位变了,先是诧异地和丈夫交换了个彼此都不知情的眼神,随后笑着探身问周昉:“小宝,怎么突然换位置了?又跟你哥拌嘴啦?” 好歹今天是老妈老爸专程为了他飞过来筹备一个月的生日宴会,周昉再不识好歹也不想扫父母的兴,隐秘地瞪了周禛一眼,对老妈笑笑:“我不跟他计较。” 苏知蕴的眼神顿时有些无奈,她转头看向周禛,眼神示意:“今天是你弟弟生日,让着他点。” 周禛也很冤枉:“妈,我都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又不高兴了。” 本来就没在邀请名单上的人,对周禛而言充其量是曾经工作过的实习生,如果这也要请来弟弟的生日宴会,那干脆全司员工一起来团建好了。 “没不高兴。”周昉撇着嘴角说。 在发现应嘉然确实没来的那一瞬间,除了失望,还有被愚弄的愤怒,甚至脑中闪过当场打电话质问应嘉然的想法。 然而冷静下来,自己捋清真相,他又有些说不清的窝心。 应嘉然没来不是他主观不想来,而是所有人都忽略了应嘉然,没有把他纳入应邀嘉宾的名单。 或许此时此刻,应嘉然把准备给他的礼物放在他的主卧或是客厅,孤独地坐在暮色渐深的落地窗旁,那双眼睛拢着细碎的光影,认真又期待地数着窗外来往的车辆,等待他的那一辆归来。 这样的画面光是这样想一想,周昉就感觉心口被揪住,隐隐作疼,轻轻一拧就开始泛酸。 满桌子按照他刁钻口味点的菜他吃在嘴里都觉得没滋味了。 他低下头,目光垂在碟中的可露丽上,眼前浮起应嘉然刚被他锁在屋子的第二天早上,蹲在垃圾桶旁边吃廉价小面包的画面。 他抬起头,侍应生适时为他斟添红酒,眼前仿佛又出现应嘉然捧着番茄汁乖乖喝下的模样。 应嘉然还在等他。 现在都已经过七点了,应嘉然等了一天都没等到他,应该会很失落吧? “我觉得现在就很好啊,一点也不累。”应嘉然笑着举起杯子和陈一凡碰了碰。 半个多月没见面,陈一凡黑了两个度,发型也更硬汉了,唯独额前那撮蓝刘海还□□着留存学生时期的气息。 “看你这么高兴,上午的面试结果还不错是吧?”陈一凡对他这副兼职越多人越生机勃勃的状态很熟悉。 “嗯,”应嘉然笑眯眯地点头,“hr说面试官对我评价挺好的,顺利进三面了。” “但你现在这份全职的工作怎么办?不是冲突了吗?”程谦问。 “是啊,”应嘉然笑着轻轻叹气,“之前进面试的时候,我本来以为现在这份工作干不了了,所以出结果之后,只好找了个借口放弃参加三面。” “不是,怎么还有三面啊,”陈一凡惊了,“你都毕业了,这不是社招岗吗?” “之前投的时候还没毕业,按校招投的。”应嘉然说。 “待遇怎么样?和你现在这个比,哪个好点?”陈一凡问。 “按工资来看的话,现在这个赚得多一点,六险二金也都是按顶格交的。”周二少从不白嫖,脾气虽然不怎么样,但给钱很大方,每次加班少则三千多则一万,来钱很快。 “那不去也好,”陈一凡思考了下,“虽然是加班多,但你这加班工资太高了,也还是能忍受。如果我是你,我压根就不考虑去找其他工作或者兼职,死抱着这一个岗吃一辈子多好。我都有点不太理解你为什么明明有更好的offer,还要向下兼容找其他工作。” 其他工作比现在这个稳妥啊。 应嘉然笑笑没说话,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几人的聊天。 应嘉然看了一眼来电联系人,脸上的笑容淡了点,他没刻意避开室友们,直接接起来。 “嗯,你拿着用,不够跟我说,下个月还是12号给你打。”应嘉然抬眼,发现室友们都很默契地噤声,埋头苦吃努力装作聋了听不见他的通话。 “没事没事,大姨最近身体还好吗?噢,那就行,你代我给她问个好,你呢?学习生活有什么烦恼可以和我说,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解决。那你赶紧去上晚自习,先挂了。” 应嘉然重新捏起筷子,迎上陈一凡关切又犹豫是否要问的眼神,心里熨帖,自己主动说明情况:“是我弟弟,上午给他转了生活费。” “你那个大姨的儿子是吧,”陈一凡叹气,“你刚毕业,一个月才挣几个钱,怎么非得把责任揽自己身上啊?以前我就想说了,怕你听了不高兴。” “你说,我不会不高兴的。”应嘉然知道室友都是为自己着想。 “虽说你妈妈给你大姨报恩是应该的,能力范围内帮衬侄子没问题,但那都是家长那一辈自己的事,和你是没关系的。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是学生,你也是学生,你自己给自己挣生活费不收爸妈的钱就算了。现在你刚毕业,直接代揽你父母的职责去给钱,就太过分了吧?你也不欠他们的。” 陈一凡顿了顿,语气委婉了些:“当然我不是说你应该置身事外什么都不管,那也太不人道了。毕竟你大姨确实不容易,但这事儿,他轮不到你来当家长管,你懂我意思吧?” “我知道,”应嘉然笑笑,“一凡,谢了。” 不管他最终怎么选择,这帮兄弟都是掏心窝子对他的。 “行了,不说了,都在酒里了,”陈一凡举起杯子,“下个月等我忙完了估计能有个两三天的假,看看你们有没有时间,或者找个小长假?咱们再找时间约出来,把明月也叫来,不用像今天临时攒局这么匆忙。” “他来了能住我那儿。”程谦无异议,举起杯子。 “好呀。”应嘉然眉眼弯弯,举起杯子。 砰—— 玻璃杯碰撞出清脆又尖锐的响声。 “我是不是刚说我不喝了?”周昉冷了脸,拂开陆川的手,嗤笑道,“听不懂人话?” “好了好了,都是兄弟,”陆川干脆挡在两人中间,扭头对成峰使眼色,“你也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就这点不好,多喝点酒就分不清场合了。” 成峰勉强扯出笑脸和周昉道歉,周昉偏开头没搭理,他在陆川眼神示意下讪讪地直起身灰溜溜走了。 “不就劝你多喝一杯吗,怎么这回这么生气,”陆川拉了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以前你可乐意和他们一起玩了,说他们挺有意思。” “就是感觉有什么变了,”周昉皱了皱眉,“我也说不清。以前他们偶尔是会出点馊主意,但不至于越过我去做,有的时候也挺有用的,但现在他们好几次做事,在故意架着我、试探我的容忍限度。就像刚刚,我喝完一杯说不喝了,但还在劝,还有——” 还有之前,明明只是让成峰他们去验证一下应嘉然是不是真的跑去和他哥碰面了,顺便掌握应嘉然帮他哥监视他的证据。 结果差点害得应嘉然受伤。 他顿了下,不说话了。 “哟,捧你你还不高兴了。”陆川揶揄他,明知故问,“那晚上还去幽蓝吗?大学开始每年生日的晚上都是他们给你攒局去喝酒。” 周昉翻他一个白眼,看了看时间,说:“不去。” “那你去哪?”陆川问。 “回去,等人送东西过来。”周昉再次低头看手机确认信息。 陆川悠悠地“哦”一声:“待会儿你怎么走?伯父伯母还有周总知道你是不会留的,已经和其他合作方去谈合同了——对了,我晚上喝了酒,不给你当司机。” “放屁,你没喝。”周昉说,“他们晚上一直给你倒的是果汁,别想瞒我。” “你太难伺候了,”陆川一眼看穿他迟迟不走的想法,“我又没拿你的钱,去叫你的员工来接你。” 这提议正中下怀,周昉面上嫌弃地看他一眼,下一秒调出置顶联系人的对话框。 [19:46] [散财童子]:过来接我 应嘉然看到消息,差点直接站起来,他难得地有点心虚。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对不起二少,我刚拿驾照一年,上路不太熟/[可怜] [散财童子]:没事 这下是真的棘手了,应嘉然只能实话实说。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我帮您叫代驾可以吗?实在抱歉,我晚上喝了点酒,开不了车/[磕头] 周昉指尖一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里更酸了。 他没回去,应嘉然独自一人借酒浇愁。 19、醉酒的老板?克一下 19. “怎么?你的员工拒绝了你的加班要求?”陆川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不,”周昉深沉说,“他伤心了。” “……”陆川眼角肌肉不露痕迹地一抽。 他可不相信凭周昉能在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一个狂热打工的死对头给掰弯了,还像周昉嘴里说的这么死心塌地。 “那你还要不要他来?”陆川抬眼看向不远处,提醒他,“妤歆还没走。” 他话音刚落,一身白西服的女生往这边看了过来,冲他们招了招手,然后大步流星走过来。 “生日快乐,周二少。”她笑盈盈地和周昉打了招呼,“礼物我来的时候交给迎宾了,他们应该是给你收到房间去了。” “谢谢。”周昉对她笑了笑。 “柳博这种高知人士就是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光彩动人,”陆川迎上她转过来的视线,笑着调侃,“你刚刚也被催了吧?” “嗐,可别乱叫,且有四年书要读,现在充其量可以叫我柳本科,”柳妤歆随手把包往桌上一放,抱臂向后靠着椅背,用肩膀撞了陆川一下,“头疼死我了,我就知道这种场合有家长在不是好事。” 她往四周看了看,问周昉:“陆川说你带了个朋友过来要我帮忙看看体检报告,人呢?” “对了,我提前跟你说好,我现在只会看那种按着教材症状生病的患者。我没有执医证没有行医资格,不管我说什么,可信度都跟你搜索引擎上搜的没差别……”她谨慎地开始预警。 陆川听乐了:“不用看了,人没来。” 柳妤歆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紧接着玩笑问:“怎么回事?周二少过生日这么大的排场,居然还有人敢不给你面子?” “都怪我哥。”周昉闷闷不乐 柳妤歆和陆川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 周昉不肯多说,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新消息,撂下一句“走了”就径自走出宴会厅。 柳妤歆莫名地看着他走进夜色:“……他怎么了?生日的时候失恋了?” 陆川:“不知道,他那朋友没来,然后刚联系人来接他被拒绝了,不高兴了吧。” 柳妤歆点点头,随口问:“那他怎么回去?我记得他以前都是叫上你跟那帮子纨绔子弟一起去酒吧,苏阿姨和周叔叔都没给他安排司机。” 陆川没说话,柳妤歆转头看他:“你送?” “我不送。”深谙周昉脾性的陆川果断拒绝,“他今天晚上喝了点酒,看着是没醉,但他心情不好,能挑刺挑到人没脾气。” 柳妤歆挑眉:“那我送?” 陆川默了两秒,败下阵来:“我送,我送行了吧,柳本科女士?” “行,很行。”柳妤歆笑着对他竖了竖大拇指。 “我顺路送你一起?” 柳妤歆欣然点头,提包往外走。 周昉站在路边,手里拎着一只礼盒,和他说话的人俨然是送东西过来的柜员,两人等柜员离开,出声喊他。 “周二少爷,”陆川单手插兜,抬起左臂做了个“请”的手势,“回家吧好吗,我送你。” 周昉张嘴就想说“不要你送”,但应嘉然来不了,他又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车,眼下最方便的还是陆川送他回去。 周昉矜持地抬了下脸,勉为其难地哼声:“行吧。” 陆川:…… 要不是发小,真不知道揍这家伙多少回了。 陆川开车很稳,车停在酒店门口时,周昉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应嘉然。 “下车啊周二少,”陆川从后视镜里看他,“难道我还得抱你上楼?” 周昉回过神,看他的眼神立马变得嫌弃,即便这样,他还是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陆川盯着他看了会儿,若有所感:“你不敢上去?” 周昉的声音立马扬起来:“那是我住的地方我有什么不敢上去的!” 陆川没说话,操作了两下,周昉旁边的车门缓缓打开。 周昉:…… 今天的讨厌对象名单增加一个陆川。 柳妤歆隐约察觉到什么,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走到周昉旁边,弯腰伸手。 她的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周昉下意识把解锁的手机递给她。 “置顶这个?”柳妤歆一低头就看到他的联系人界面,看周昉怔怔点头,她二话没说拨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您好,请问是——应先生吗?” 应嘉然接通电话,听到里面传出的女声时,心里一惊,第一反应是告诉对方打错了然后直接挂断——害怕自己不小心撞破某些豪门秘辛,比如周二少和他的秘密情人什么的。 理智很快让他冷静下来,悬崖勒马地按住了马上就要点下挂断键的手指。 他是gay,周昉不是。 周昉是恐同的直男,所以就算这通电话是秘密情人打来的,他也不需要慌张,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被迫加班的无辜男员工罢了。 “您好,我是二少的员工,”应嘉然不动声色地微笑强调,“请问二少有什么吩咐?” “他喝醉了,”通话另一头的人似乎在极力撇清和周昉的关系,柳妤歆察觉到了,不过她懒得管,“你下来接他吧,在酒店门口。” “好的好的,”听声音是一位知性从容的年轻女性,虽然语气平淡,但自带一股令人不自觉信服的力量,应嘉然稍微安心了点,“我马上下来,还有其他需要我做的吗?” “你把他接回去就行。”柳妤歆低头和周昉对视,“他那些生日礼物估计明后天宴会厅的人会送过来,你——” 嘟嘟嘟—— 电话突然掐止,应嘉然一头雾水地看着屏幕里的通话记录,他思考了会儿,换了衣服准备先下楼接周昉,到时候还有别的事就随机应变了。 不过……生日礼物? 应嘉然按电梯楼层的手指顿了顿,猛地想起周昉之前问他记不记得手机密码的事。 zf0612。 所以今天是周昉的生日! 平心而论,上班没人想知道老板的生日。本来上班就烦,没赚几个钱,如果还得自掏腰包给老板庆祝生日,那真是比死还难受。 但周昉和普世意义上的老板不太一样。 在应嘉然的认知里,他更接近于慈善家。 一对一定点扶贫的那种。 无他,主要是周昉给的太多了。 无论是从道义还是私人感情来说,周二少的生日他应该准备礼物还一份人情的。 结果他忘了,压根没把手机密码和周二少的生日联系到一起。 更糟糕的是,周昉似乎是提醒过他的。 电梯门打开了,后知后觉的应嘉然尴尬得不想出去。 还好周昉喝醉了,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昉。 应嘉然拖着脚步走出酒店大堂,果然看到门口停着一辆不认识的车,后座的车门开着,一位身穿白西装、戴玫瑰胸针的年轻女士虚靠着车门在看手机。 察觉到他过来,女士放下手机,对他温柔一笑:“来了。周昉喝醉了,麻烦你接他回去,我们是他朋友,送他回来的。” 应嘉然微笑颔首,彬彬有礼地和她问好,走完客套流程才弯腰探进车里,看到闭眼靠着小憩的周昉。 应嘉然悄悄抽了下鼻子。 奇怪,没什么酒味,这也能喝醉? 应嘉然一边纳闷一边低下头抬起周昉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左臂揽过周昉的腰,有些艰难地扶起他往车外挪。 这个姿势看起来颇为狼狈,但周二少骨架就比他大一圈,健身成果斐然,他就算想公主抱让周二少体面地醉着回去也有心无力。 陆川忍笑从背后拍了几张脚步踉跄的周昉,抬脸和柳妤歆交换了个眼神。 大堂里的值班人员频频看过来,似乎是在打量两人是否需要提供帮助。 没丢过这种脸的周昉敏锐地接收到工作人员的注视,心里把完全没和他商量就出这个馊主意的两个人骂了一通。 沆瀣一气的两口子! “走vip电梯。”周昉咬着牙在应嘉然耳边含混说。 滚热的呼吸拂过耳廓,应嘉然怕痒地躲了下,立马应好。 醉成这样了还要惦记颜面,应嘉然暗暗为他的bking敬业程度叹服。 进了电梯,他怕周昉嫌墙脏,于是自己靠在墙上能省点力气,揽在周昉腰上的手稍一用力,让他能倚靠在自己身上不至于脚步虚软摔倒。 周昉一路上都眯着眼偷偷看路,控制着身体既要显出醉态又不能真的把身上的重量压应嘉然身上,比他爬楼梯到顶层还累。 推开门进屋,应嘉然停下来,心里有点犯嘀咕。 周昉有洁癖,不允许外出的衣服带进屋子里,尤其是主卧,换衣服也是去衣帽间,那是属于周昉的地盘,周昉带他参观过之后他就再也没去过了,他拿不准清醒的周昉能不能允许他擅闯。 “二少,您能自己回衣帽间换衣服吗?”应嘉然不抱希望地问他,“或者,我能带您去换吗?” 装醉就要装到底,周昉含混地“嗯”了声。 应嘉然不放心,一只手撑着周昉,一只手掏出兜里的手机,打开录音放到两人脑袋边,煞有介事地重复: “二少,现在您喝醉了,根据您的习惯,我需要陪您进入您的衣帽间更换衣服,您同意吗?” 周昉:“……嗯。” “好的。”应嘉然保存录音,放心了一半。 周昉垂着睫毛,眯起的目光落在应嘉然挺翘的鼻尖上。 宴会上想通真相时的那种难受又潮水般袭上心头。 因为他一整天都没回来,应嘉然已经没安全感了。 应嘉然缓了会儿,一鼓作气扶着周昉回衣帽间,过程出乎他预料的顺利,周昉的腿都没再踉跄了。 他不熟悉衣帽间的布局,推开门进去第一件事先摸索着找墙上的开关,脚下一绊,顿时失去平衡牵扯着周昉要摔在地。 身体失重的一瞬间,他紧急调整姿势垫在周昉身下,尽可能让周昉摔在他身上而不是地板上——他受伤了算工伤说不定能拿赔付,但周昉受伤就得扣他工资了。 身体坠入一片柔软,没有迎来想象中的疼痛,应嘉然楞了会儿,仔细感觉了下。 他刚刚是踢到沙发摔了上去。 周昉也没摔他身上,膝盖点在沙发上撑起了身体。 咦?喝醉了还能这么灵敏的吗? 疑惑刚冒出来,周昉膝盖一滑,身体压在了他身上。 有点……重。 应嘉然想起身让周昉躺沙发上,但他刚曲起腿就感觉这个姿势有点糟糕。 周昉的两只膝盖居然跪在他腿间。 而他肩膀抵着周昉的胸口,清晰感知着精壮胸肌的起伏。 太gay了。 应嘉然作为真gay都有点受不了。 “二少,二少?”他试图唤醒周昉的意识。 周昉浑身紧绷,刚刚差点就要自己弹起来了,惦记着在装醉,又不想清醒面对这混乱的场面,他只能含含糊糊地“嗯?”一声。 尾音上扬,迷糊得恰到好处。 应嘉然开始考虑先让老板躺地上,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把他搬上沙发的可能性。 他冷静思考片刻,往外挪了挪,然后带着周昉向左侧身,左臂手肘撑着沙发,打算撑起身体再顺势把周昉推沙发躺着。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他已经熟悉了压在身上的重量,应嘉然一点点撑起身体时,总感觉周昉好像没那么重了,甚至还怪配合的。 周昉悄悄撑起身体准备抬腿绕开应嘉然,没想到应嘉然挺腰坐起来,还没来得及从应嘉然腿间撤走的腿猝不及防贴在一起。 应嘉然身体骤然一僵。 你们醉酒的恐同直男。 火气还挺旺的哈。 第20章【VIP】 第20章 贵重礼物请签赠与协议(三合一) “不…… 20. 当尴尬到达极点, 应嘉然反而平静了下来,他甚至有点出神地想—— 不是说人喝醉了就失去意识完全不会有生理反应吗? 怎么周二少还能这么……生机勃勃? 应嘉然赶紧甩了甩脑袋, 把这不合时宜的荒谬念头扔出去。 还好周昉喝醉了,不然他真想原地把自己打晕算了。 周昉紧闭双眼,连一条缝都不敢睁开,也不敢再悄悄使劲,僵硬地等应嘉然把他推进沙发内侧躺着。 两个人终于分离开,应嘉然累出一身汗,坐在沙发旁歇了会儿, 慢慢舒出一口气。 他没敢歇太久, 总算摸到屋内的灯光开关。 “啪”地一声,房间四个角落齐刷刷射来几束灯光。 那一瞬间应嘉然恍惚间以为自己误入了秀场T台, 他下意识把自己往阴影里藏了藏, 谁知道这灯光还会自动感应跟着人走, 应嘉然简直避无可避。 靠近入口的墙则是嵌了整整一整墙的镜子,不留死角地映出应嘉然错愕的面容。 应嘉然:…… 天啊。 难道周二少每天早上在衣帽间里换好外出的衣服后, 都要自己走一场秀才出门? 他想起之前周昉给他买的那些昂贵且花里胡哨的工作服, 没有多余的思考就相信了这个格外荒诞的可能性。 应嘉然眼角抽了抽。 周昉忽然闭着眼哼声:“太亮了!” 很不满的语气。 应嘉然目光转移, 垂落在他绯红的脸上。 耳朵都红透了, 确实是醉得不轻, 早些时候从车里接他出来的时候还没看出来。 应嘉然手忙脚乱按了几个按键, 总算调换成弱光模式。 勉强能看清房间布局, 不至于再次踢到点别的东西摔倒,还能遮掩一下这兵荒马乱的现场。 周昉松了口气, 他缓慢地侧过身面对沙发靠背,曲起腿聊胜于无地掩饰了下自己。 刚经历完尴尬,应嘉然还不想这么快上手帮周昉换衣服。 至少短时间不想碰到周昉的身体, 他得做点心理建设防止自己道心动摇。 毕竟他是个真gay。 虽然周二少脑回路是不太正常,客观的身材条件还是很顶尖的。 从前一心沉迷赚钱,没时间去思考这事,还隐隐畏惧和抗拒去主动接触,但不代表他对男色一点兴趣都没有。 应嘉然站在原地纠结了会儿,小声说:“二少,我先去给你倒点水喝解解酒?” 周昉含混地哼哼两下,听不出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应嘉然就当他同意了,转身去厨房兑了杯蜂蜜水回来。 屋子里灯光还是太暗,应嘉然扶起周昉把杯子喂到他嘴边,结果眼前一晃没找准位置,直直怼上周昉的人中,磕得周昉本人“呃”地响了一声。 应嘉然慌忙拿开杯子,心虚地用哄小孩的语气先发制人:“不痛不痛……” 还好周昉喝醉了,祈祷他不记得这些事,明天一觉醒来所有意外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周昉:…… 怪怪的。 人中还隐隐作痛。 但应嘉然小声哄他的声音听起来让人莫名的心情畅快。 他咬住杯子慢慢喝了大半杯,实在喝不下,闭上嘴偏开头,使尽浑身解数作出逐渐恢复清醒的模样,声音清晰了些:“嗯?应嘉然?” “逐渐”的时间太短。 应嘉然诧异地低头看了一眼手里剩下的半杯蜂蜜水。 这么灵? “嗯,二少您喝醉了,是您朋友们开车送您回来打电话给我去接的,”应嘉然耐心解释,“您有洁癖,所以我就先扶着您回衣帽间了,您看现在还需要我服务吗?” 周昉就是不想让他再给自己换衣服才赶紧装醒,听到他的问话,想也没想地拒绝:“不用了。” “好的。”应嘉然立马站起来,一秒钟也不想再停留。 “那二少有需要随时叫我,我先出去,不打扰您休息了。”应嘉然踏出房间。 正要关上门,周昉的声音响起:“哎,那个……应嘉然。” “嗯?”应嘉然停住脚,扭头看他,过道的灯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线条流畅的面容轮廓。 周昉犹豫又犹豫,声音轻得应嘉然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你不给我礼物了吗?” 应嘉然心跳漏了一拍,明明屋子里的冷气开得够足,他还是有种被热得浑身刺痛的感觉。 如芒在背了。 汤姆猫满头大汗.jpg 按道理,周二少生日收礼物应该收到手软,居然会惦记着他还没送? 如果实话实说自己忘了,他怀疑周昉会醉死梦中惊坐起,还会破坏周昉从生日宴会回来的愉悦心情。 他也不想撒谎。他的确是完全没想起来周昉的生日,也没准备生日礼物,就算是现在临时买也来不及,何况他都不知道能送周昉什么。 “我……”应嘉然卡了下,最终选择折中的方案,“我还没准备好。” 他实在过不去自己良心那关,斟酌着语气反问:“二少有什么想要的吗?” 他愿意忍着肉痛从自己的积蓄里掏出五千作周昉生日礼物的预算经费。 周昉作为老板对他挺大方的,他不能太吝啬。 周昉沉默了。 应嘉然按在门把上的手指紧了紧。 少顷,周昉开口说:“都行。” 他语速很快,听不出态度倾向。 应嘉然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讪讪说:“那我先,回了?” 周昉又不做声了,应嘉然等了几秒,只能当他默许,连忙往外迈出一步,反手带上门,匆匆回客卧。 周昉一晚上都没叫他,应嘉然没能安心入睡,搜各种“送领导生日礼物”推荐贴搜到挠头都挑不出适合送周昉的。 价格合适的,他怎么看都觉得配不上周二少的身份。 连他都觉得不合适,要是真送到周昉面前,和贴脸送垃圾有什么区别。 可看起来应该适合周昉的又太贵了,他买不起。 有钱又有闲的工作果然是不能轻易做的,人情世故的处理也得薅掉他一把头发。 应嘉然看到头疼,退出搜索,准备寻求室友的帮助。 他记得乔明月就很注重外形穿搭,平时也会在穿着上给他们指导,偶尔一时兴起出门聚餐还会在门口挨个给大家喷香水。 应嘉然点进乔明月的对话框,最新的一条消息就是乔明月昨天晚上给他发的项链链接,尽管是仿品,销量也奇高,看起来确实是很灵验了。 应嘉然脑子里灵光一闪。 虽然他不需要克领导,但可以送给周昉克一克不喜欢的上司或同事。 当然,送礼物怎么也得是真品。 礼物确定下来,应嘉然迅速打开官网找到对应款式的链接加购下单,如释重负地躺回床上。 窗外月色皎洁,应嘉然一晚上都没睡踏实。 意识逐渐弥散,他脑海中浓雾霭霭,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哭。 应嘉然心里一揪,着急地穿过云雾寻找,眼前一花,他站在逼仄的房间中,前方有一个小男孩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脑袋埋在手臂里,肩膀一抽一抽地耸动着。 不知道为什么,应嘉然直觉这是周昉,毫无怀疑地认为这是因为自己没送礼物,周昉伤心生气了。 至于周昉为什么变成小孩。 梦中的应嘉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错,有些无措地走近小孩,在他面前蹲下,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小声道歉,说对不起,我忘了你的生日,但是我买礼物给你了,别伤心了好不好?明年的生日我肯定不会忘记,我向你保证。 他不确定小男孩的哭声是真切听到的,还是仅仅是一种“感觉”,总之男孩没有抬头看他,肩膀停止因抽泣而带来的耸动。 应嘉然心里过意不去,惭愧地解释,说真的很抱歉,我知道你应该喜欢彩色宝石这样漂亮绚烂的东西,可是我现在买不起。 他顿了顿,梦里的应嘉然谨慎地没有妄下诸如“下次给你买”这样的承诺,神经残余的一丝理智还在告诉他——这只是一份工作,他要是一掷千金给老板买生日礼物,和打白工有什么区别? 他出来上班就是为了赚钱的。 眼前的小男孩看起来实在太伤心,这种伤心让迷蒙恍惚的应嘉然也感同身受。 他笨拙地再次劝解,问,你有什么心愿吗?我尽我的努力帮你实现,好吗? 小男孩缓缓直起弯曲的腰背,一寸寸地抬起头。 应嘉然定定地看着他,忘记了呼吸。 ——那居然是他的脸! 应嘉然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眼尾的湿润如断线的珠子悄无声息地滑落,消失在柔软的枕面。 他的意识还未回笼,手指抓过枕边的手机凭着直觉点开程序查看商品状态——正在分配最合适的快递员,预计下午六点前送达。 这速度已经很快了。 事实上,他就是错过了周昉的生日,这种时效性非常强的特殊节点,一旦错过,不管怎么花言巧语找借口补送礼物,都显得非常没诚意。 是重大工作失误。 应嘉然做完这一切,意识完全清醒,有关梦的记忆只留下零星几个碎片。 梦的内容不记得了,但那种浓郁的悲伤还残留着,像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他的心脏向下撕扯,让他止不住地颤栗。 应嘉然深吸一口气,闭眼把脸埋进水里,让流淌的凉意覆盖掉他的颤栗。 他洗漱收拾好出来刚好八点。 根据他的观察,工作日的这个时间,周昉还在睡觉,偶尔没睡醒会有很明显的起床气,主要靠他的发型来判断。 周末这个时间,周昉则会自己定闹钟起来去健身房做空腹有氧运动,八点四十回主卧泡个澡然后再出来吃饭。 今天是周五,周昉按理是要去公司上班的。 陷入豪门管家角色无法自拔的刘经理准时敲响门,笑容满面把托盘递给应嘉然:“夫人,今天的早餐请您过目,祝您和二少用餐愉快。” 他和周昉用餐愉不愉快不知道,但刘经理眼睛里满是“过瘾”的光亮,看起来很愉快了。 应嘉然预感这项送餐工作已经成为了刘经理的日常娱乐项目。 他礼貌点头,接过托盘,麻木微笑:“好的,辛苦您了。” 这点菜还不够,他还得单独添几道菜给周昉。虽然这几天周昉没再梦游,也没有突然遗忘某些事,但情绪起伏还是比较大,及时观察做预防总是没错的。 而且他还欠周昉一份生日礼物。 听着熟悉的脚步声从客厅传来,应嘉然赶紧调整好状态,笑着迎出来:“二少,早上好!” 周昉没立马坐下,单手撑在桌上,视线漠不关心地掠过餐桌上的东西,随后抬起,深深注视着应嘉然。 应嘉然说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眼神。 一贯骄纵跋扈的傲气被失意幽怨淋湿,蔓延出一缕委屈和低落,还萦绕着一点隐忍不发的恼意。 他第一次在周昉眼里看到这种情绪,却莫名感到熟悉,支离破碎地牵扯出他昨夜那个已经全然记不清的梦。 周昉眼下有一点青黑,应该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或者是压根没睡。 难道是因为他没送生日礼物? 不会吧? 他在周昉心里有这么重要吗? 应嘉然绞尽脑汁找措辞想关心一下老板,又顾虑着开口会不小心提到昨天晚上的事,不管周昉是不是因为他忘记了生日都挺糟糕的。 应嘉然眉头纠结地拧在一起,不自觉地咬了下嘴唇。 周昉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忽而松动了。 他声音微哑:“……你哭过?” 应嘉然一愣,怔怔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眼角。 难道是他睡醒之前在梦里哭了?难怪洗完脸还觉得眼睛有点涩涩的。 属实有点丢人了。 “没有,可能是早上洗脸不小心眼睛进水了。”应嘉然假笑,试图掩盖不体面的真相。 周昉抿了下嘴角,没有追问,沉默地坐下吃早餐。 他闷着声音,带着点说不清是抱怨还是期待的语气冷不丁说:“没有人会直接问过生日的人想要什么礼物,一点惊喜感都没有了。” 昨天晚上应嘉然那句“没准备好”一说出来,他脑子里立马冒出个他从来没想过的念头——应嘉然不会是不记得今天是他的生日,所以到现在都没准备吧? 他第一反应是否定。 周四请假、刻意增添菜品的每一餐饭、清楚记得他的手机密码……种种迹象都表明应嘉然记得他的生日,并且为之精心准备了。 然而狐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发芽疯长。 周昉把带回来的那只礼盒放在主卧床头柜,每每要睡着就会被突然袭过脑海的“应嘉然不记得他的生日”给惊醒,然后陷入新的一轮纠结中,直到八点半的闹钟响起。 他心不在焉地刮胡子,抬眼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紧接着心里升起一丝怨念。 ——都是应嘉然造成的。 如果应嘉然真的是完全忘记,就说明应嘉然也压根没想过要来自己的生日宴会,也不是真心实意准备礼物,那之前对他那么体贴温柔难道都只是因为收钱给他工作而已吗? 他咽不下这口气,决心要在早餐问个明白。 他张嘴就要质问,目光不受控制地聚焦在应嘉然湿润的浓密睫毛和微微泛红的眼眶上。 周昉顿时就忘了自己本来是要找应嘉然对峙的。 应嘉然哭过。 ……算了。 过都过了,昨天也没人邀请应嘉然去他的生日宴会,就算应嘉然真忘了,也在家一个人孤独地空等了一天,他大度,就一笔勾销吧。 但还是有一绺小怨念缠在心底挥之不去。 从小到大,在周昉的认知中,生日礼物不能是他“要”来的,得是送礼的人为他精心挑选、最好是亲手制作的。具体东西是什么、价值如何他不在意,他什么都不缺,但他很喜欢这种亲手拆开惊喜的感觉。 不熟的人无所谓,熟悉他的、关系好的都知道他的习惯。 应嘉然茫然几秒,立马低头真诚道歉:“抱歉二少,明年我一定再提前一点准备。不知道怎样可以来弥补我的过错,如果能让您开心一些,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明年这个时候他还有没有继续干这份活还另说。 也是给老板反向画上大饼了。 他忐忑地屏住呼吸,暗暗观察着周昉的神色变化。 无论周昉怎么发难他都会全盘接受,毕竟这事算他的工作失误。 应嘉然眼睁睁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空白了几秒,几番复杂变化,最后只留下一丝不满。 连小发雷霆都算不上。 周二少吃情绪价值这一套简直是超乎应嘉然想象的程度,弄得应嘉然都有点愧疚了。 “我不喜欢别人送我迟到的生日礼物,也不能是直接问我而不是自己精心准备的东西,”周昉还是有些委屈,低哼一声,甚至试图让应嘉然换位思考,“难道你的生日发现有人没用心为你祝贺,不会觉得愤怒生气吗?” 应嘉然能理解他的意思,他眨眨眼,认真回答:“如果是我的话,有人能给我说生日快乐就很惊喜了,没礼物也没关系。” 周昉眉峰一扬,俨然是不能接受的表情。 “在上大学以前,我没庆祝过生日,”应嘉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家从来不过生日,我也不记得我自己的生日具体是什么时间。” 大一入学一个多月后,勇担室长职责的陈一凡就主动问了宿舍所有人的生日,连农历日期都一丝不苟地专门记了下来。 应嘉然被问到时先愣了会儿,翻出自己的身份证发现自己的生日已经过去三天了。 陈一凡当机立断号召宿舍另外两人一起出去吃饭,大家一起出钱买蛋糕给应嘉然补过生日。 那是应嘉然第一次过生日,在他的十七岁。 周昉心情复杂,安静了会儿,问:“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他顿了下,轻咳一声,语气不自然地补充:“我是替公司问的。你入职的时候劳动合同都写了,公司有员工生日福利,我记一下,到时候发给你。” 应嘉然意外地睁大眼。 他当然知道制度周全严谨、福利待遇好的企业会有工会给员工发生日福利。 可他和周昉这怎么看怎么不正规的劳动雇佣关系,居然福利待遇应有尽有? 周昉对他也太好了吧? “十月一号,国庆节那天。”应嘉然回答。 “……是个好日子。”周昉干巴巴说。 应嘉然眉眼含笑地点头应和他:“是,我也觉得。” 明明这不是个愉快的话题,可应嘉然偏偏笑得明媚开朗。 他笑起来时两颊会出现梨涡,唇红齿白,柔和的眉眼不加掩饰地传递出轻快的气息,让人如沐春风,心里暖洋洋的,只是看一眼便不由自主地也想跟着翘起唇角。 周昉心跳忽地漏了一拍,错开视线不看他,局促地低头灌下半杯牛奶解渴,旋即匆匆起身,说该去公司了。 “好的,二少路上开车注意安全。”应嘉然送他到门口,注意到周昉脑袋上翘起的一撮头发,刚“哎”了一声想叫住周昉,周昉却好像突然被按下加速键,加快脚步走进电梯。 项链下午四点送到楼下大堂,刘经理看到东西立马亲自送上来,递给应嘉然时还不忘给自己加台词:“想必这就是二少送夫人的礼物吧,二少真是对夫人青睐有加!” 应嘉然尴尬得脚趾抠地,怕他这大发的戏瘾引发后续不必要的误会,不得不澄清:“……是我送他的礼物。我只是二少的员工,您别误会。” “哦!”经理一声惊呼,压根没听进去他的解释,临场应变地更正台词:“夫人对二少真是上心,二少看到这份礼物,一定会喜不自胜的!” 应嘉然:…… 够了,再说下去他就要死不瞑目了。 应嘉然微笑:“辛苦您了,以后我还是自己下来拿吧。” 防止经理沉迷戏中无法自拔,应嘉然道完谢就赶紧退回屋内关上门。 这一天,除了线上兼职的工作之外,应嘉然专心致志地计算着时间等周昉回来。 耳朵敏锐地捕捉到指纹锁解开的声响,应嘉然快速迎来门口。 周昉推开门入目就是一只熟悉的蓝色礼盒,紧接着目光上移,是双手捧着礼盒的应嘉然,他眼神专注又认真地望着自己,屋内的灯光和他盈盈的双眸相比都显得黯淡。 周昉大脑空白了一秒,被应嘉然的声音唤回神:“二少,生日快乐!” “对不起,迟了一天。”应嘉然诚挚地向他承诺,“以后你的生日我都不会再迟到了。” 周昉张了张嘴,迟疑几秒,又闭上。 被工作和烦人的实习生同事折磨一天,他本来不打算再去计较这份生日礼物,但应嘉然的举动又让他重新体验到他生日所期待的那份惊喜。 “现在要拆开吗?”应嘉然把礼盒递给他,两颊泛起些微的红,“可能不太入二少的眼,但我送这个是希望可以给二少带来好运,让它替二少扫清所有烦恼。” 周昉没说话,低头打开礼盒,看到盒子里静静躺着的一条眼熟的smile项链。 他顿时心神一震——想起前几天偶然在应嘉然手机里看到的消息,原来是准备给他的生日礼物。 周昉依稀记得当时的消息中,应嘉然的室友还说了些什么“很灵”的话。 他误会应嘉然了。 应嘉然没有忘记,的确是一开始就在给他准备礼物! 一定是这家店的失误才导致礼物送达时间延误,不是应嘉然的错。 周昉仓促地对应嘉然说了句“你等一下”,连衣服也没换就匆匆去卧室拿东西,应嘉然在客厅等来一个一模一样的礼盒。 “这是?”应嘉然疑惑地看他,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周昉真的嫌弃他送的东西所以直接退还给他。 “给你的工伤赔偿。”周昉说,“你打开看看。” 应嘉然:? 他腿上的痂都掉了,不仔细看都看不清伤口留下的白印。 他将信将疑地拆掉包装束带,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玫瑰金镶钻链环手链。 不认识,但感觉比他送周昉的项链贵多了。 这赔付也太昂贵了,应嘉然不敢收,盖上盒子递还给周昉:“不行,我不能收这个,二少您还是拿回去吧。” 周昉皱起眉,不悦地看着他:“两百万现在不能给,不要太贪心了。” 应嘉然:? 应嘉然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这短短24小时不到,他都幻听两次了,下次体检给他多挂个神经科算了。 “我应该……没向您开口要过两百万吧?”应嘉然寻思自己也没梦游过啊,到底什么时候对周昉狮子大开口了? “你上次自己说的。”周昉还是皱眉。 应嘉然抬脸和他对视,居然从他眼里读出了“男人,不要得寸进尺,两百万我现在给不起,以后再说”的意思,一时间不知道是周昉中邪了还是他自己中邪了,吓得赶紧低下头。 应嘉然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回忆起来,是他开玩笑和周昉说,希望被车撞了拿赔付款的那回。 周昉居然当真了? 但那天在马路上吓到他的又不是周昉,要赔也轮不到周昉来赔。 就算是周昉,按受伤程度来看,也用不着两百万。 如果是别人,他会以为对方在给他下套把他按敲诈勒索往局子里送。 “我不是这个意思。”应嘉然有点无语,又觉得这个场面魔幻得可怕,他也没吃菌子啊,难道是周昉中午在公司吃了? “二少,上次意外是我自己造成的,而且那天我也请假了,论理都不在工作时间内,压根算不上工伤。如果真的是工伤,都不需要您来烦恼,就算走仲裁我也肯定会索赔到底的。”应嘉然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盒子,对周昉笑笑,“工资和加班费您给多少我都欣然接受,但这个不能收。” 这种风气很不好,像领导在拉帮结派收买小团体,虽然这个小团体目前满打满算只有他一个人。 周昉紧抿唇线,黑沉的眸子里凝起浓浓的不悦。 场面一度僵持不下,周昉不伸手拿盒子,应嘉然就只能坚持举着盒子和他对视。 他觉得周昉中午可能真的是吃菌子了,怎么好像从周昉眼睛里看出来一句“男人,竟敢拒绝我”? 应嘉然整个人都有些起鸡皮疙瘩,怀疑刘经理看的短剧也被大数据推送给周昉看了。 “二少,”应嘉然只好继续软化语气,带着哄的意思继续和周昉商量,“有道是,君子不收桃李之馈。” 他怕周昉听不懂,解释说:“您给我的薪资待遇已经很好了,我也没有做太多事,这样会让我受之有愧。” 周昉:……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不想听。 以前都是成峰他们明里暗里找他要礼物,他心情好就给了。 这回他也没送什么值钱的东西,应嘉然一个劲往外推,反而激起他的逆反心理。 他周昉要送的东西,就没有送不出去的。 大不了换个由头。 “就当是你的生日福利了。”周昉说。 应嘉然:“……” 不是,少爷,怎么这么固执? 这东西是刻他名字开过光吗,就非得送给他? 应嘉然也真是没辙了,只能说出最不中听的顾虑:“二少,这份礼物太贵重了,完全不在我的消费水平里,如果以后您或者您的家人反悔了、或是对我有意见,报警说是我偷拿的,我长八张嘴都说不清,真不能收。” 周昉诧异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应嘉然果然是在给周稹做事,话里担心的是周稹以后对付他吧? 但他都考虑到周稹会这么做了,居然还愿意给周稹干脏活,一定是被周稹拿住把柄威胁了。 周昉有点烦躁地抵了下犬齿。 要是别人,随手一件礼物还得这么麻烦,他才不乐意送,爱要不要,简直是不识好歹。 他看着应嘉然真诚望着自己的目光,心里叹了口气。 也不是很麻烦。 “我给你签赠与协议。”周昉面色冷肃,不容应嘉然反对,“不要让我再听到拒绝的话。” 应嘉然:…… 你也少看点短剧好吗? 应嘉然一直到睡前都有些恍惚,他一转头,就能看见桌面上的手链和周昉白纸黑字签字的赠与协议。 手链他一拿回卧室就赶紧查了一下官方价,够他不吃不喝干两三年的。 周昉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应嘉然心里总觉得怪异,他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周昉就被周稹一个调岗通知调去外省分公司的市场部轮岗。 对于在这里养尊处优、和狐朋狗友自由自在待了四年的周二少来说,这无疑是流放。 周昉拿到通知那天是阴着脸回来的。 应嘉然第一时间送上冰水为领导排忧解难:“二少,怎么了?” “说好的下个月再去,他居然提前一个星期调我走!出尔反尔、毫无诚信的无耻奸商!”周昉生气地把手机丢给应嘉然,应嘉然手忙脚乱接住,看了看上面的电子通知文件。 周总居然把亲弟弟发配去了to B的销售岗。 应嘉然大为震撼,完全想象不出来周二少跟着带教在酒局斡旋应酬的场面。 新的分公司所在的城市对周昉而言很陌生,完全没有熟悉的人,他那些朋友更不可能跟着过去轮岗三个月。 这压根不是周稹之前打电话和周昉说的那个岗位和公司。 周昉感觉自己被周稹耍了,偏偏周稹在总部,他想当面对峙都做不到,捏着水杯的手指用力得泛白。 应嘉然怕他把杯子捏碎伤到手,一只手扶着杯子,另一只手轻轻握过周昉的手腕,努力地柔和语气安慰他:“二少别生气,您再喝点水,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他故意的。”腕间传来的微凉触感让周昉稍微冷静了点,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声音,“之前骗我签了对赌协议。” “嗯?”应嘉然没听懂。 周昉张了张嘴,转头触碰到应嘉然疑惑的目光,轻咳一声,语气缓和了,含混说:“没什么,就是我答应了他过去轮岗期间只用工资,不动其他卡和账户的钱,不撂摊子完成轮岗工作,如果没做到他就把我车收回去。” 这听起来代价异常惨重,应嘉然好奇问:“那做到了呢?” “他会答应我一个要求。”周昉说。 应嘉然眨眨眼,安静地等着他的后文,对于周二少能忍受他大哥如此苛刻的对赌条件的要求很感兴趣。 周昉眼神闪了下,举起杯子喝水,挪开了视线。 ——他要应嘉然。 等他轮完岗,他就把应嘉然从周稹那里要过来,不许周稹再控制应嘉然做事。 这个要求他没摊牌和周稹说,准备等到时候把他哥的诡计拆穿摆脱他哥对他的控制。 当然,一码归一码,他也要狠狠报复应嘉然的不忠诚。 然后…… 然后的事他还没考虑到,这项议程往后稍稍再说。 他一想到应嘉然一边在给他打工,一边在按周稹要求做事还被周稹威胁就很烦躁。 都这样了,应嘉然还愿意死心塌听周稹的,周昉的不爽到达极点。 周昉不需要自己收拾东西,理直气壮地让他哥的生活助理安排了搬家的人在22号上门,走空运能在23号把东西送到新城市的房子里全部收拾整理好。 房子是他哥租的,他没去过,也没兴趣提前让助理把资料发给他看,反正说好了只待三个月。 他讨厌周稹控制他的人生轨迹,但周稹毕竟是他哥,不会在生活条件上苛待他,这一点他还是很信任周稹的。 这段时间周昉既要忙着在公司处理现岗位的工作,还要和即将去的分公司部门进行业务交接,忙得应嘉然每天晚上都只能在九点以后看到他回来。 看着脸色都有些憔悴的周二少,应嘉然都有些不忍心,按着周昉的口味做夜宵给他加餐。 周昉这下也不挑三拣四要应嘉然给他五星级摆盘加餐品解说了,他有些哀怨地看一眼应嘉然。 他这么辛苦都是为了应嘉然,该提前收取一点利息。 周昉抱臂往椅背上一靠,扬了扬下巴:“喂我。” 应嘉然:“……” 应嘉然眼神怜悯。 果然压榨的工作会使人失去活力,看看给他们周二少逼成什么了样子,都柔弱不能自理了。 应嘉然端起酒糟小圆子,舀起一勺贴心地递到周昉唇边,嗓音清朗温柔:“晚上睡前不能吃太多,会积食,所以没煮太多,二少如果还饿的话,待会儿我给二少切点水果。” 周昉满意地低头咬进嘴里,心里舒坦了不少。 “后天我是和二少一起过去吗?”应嘉然等他吃完,出声询问。 周昉慢条斯理地擦擦嘴角:“你不去。” 应嘉然困惑:“嗯?” “我是去轮岗的,带你去干嘛,你又帮不上我,你就留这里。”周昉当然不可能让应嘉然继续过去帮着周稹监视他,轮销售岗已经很烦了,要是每天还插只周稹的眼睛在身边,周昉真想直接撂挑子回家找爹妈啃老了。 他思考了下:“也不是让你闲着不做事。” 他还要继续他的报仇计划,不能让应嘉然白拿他的钱,之前的事儿还没完呢。 “那我做什么呢?”应嘉然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周昉不知道想起什么,愉悦地轻哼两声,施施然站起身回主卧了。 周昉正式开始轮岗的第二天晚上,应嘉然坐在电脑前,熟门熟路但疑惑地打开摄像头,点击开启直播。 账号是周昉给他的,粉丝为0,是新开的小号,直播间观众只有一个人。 这位用户名为“kingdom”的观众十分不熟悉直播间,一番操作发出来一串花里胡哨的表情,其中勉强能看到三个字“唱首歌”。 应嘉然做助眠主播之前也尝试过唱歌主播,唱歌虽然不拔尖,但胜在他嗓音轻柔明朗,带着一股温润少年的气息,唱歌也不跑调,听感很好。 可惜他不懂怎么pk拉拢人气,也不会唱男观众恶趣味点的小h歌,慢慢账号就没人看了,兼职公司要求他换了赛道。 周二少换了新环境,没有认识的人在身边,一个人孤零零待在出租屋,只能让他开直播来增添热闹氛围。 好可怜。应嘉然想。 应嘉然选了一首很小甜歌,清润嗓音在伴奏中娓娓道来,叙述着春日里的青春故事,引着听的人不知不觉沉溺其中。 屏幕里的应嘉然开的原相机,头发很随意地垂落在鬓边,比他刚被自己带回家时要长了一些。 那双漂亮的杏眼弯出柔软的弧度,灯光映照下的眼瞳颜色很浅,接近琥珀色,被他专注地注视时,会有种自己被他一心一意深情凝望的错觉。 他穿着白衬衫,袖子规整地挽至肘部,露出线条漂亮有力的小臂,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点锁骨的皮肤,整个人都透出一种晨风般清爽又柔和的气息。 殷红的嘴唇一张一合:“二少,二少?我唱完啦。您还满意吗?” 周昉回过神,犹豫了下,指腹在屏幕上点了点。 他用钱羞辱应嘉然,报复手段如此狠辣,应嘉然会露出伤心的表情吧? 20-30 第21章 感谢榜一少爷的为爱启航 似乎咬一口就…… 21. “感谢二少送的小心心。”应嘉然看了一眼屏幕上的特效, 熟练地对屏幕眨了下右眼,笑容甜美。 这个直播间的老板和观众都是一个人, 怎么看怎么像过家家,老板还得被平台扣掉一半的手续费。 应嘉然有点想笑,但怕周昉误会,努力压下了忍不住翘起的嘴角。 周昉看着屏幕里笑容勉强的人,心想应嘉然果然被他用钱羞辱到了。 而且这一颗心才一毛钱,四舍五入等于不花钱就让应嘉然给他表演节目。 但他看到这个样子的应嘉然,心里并没有升起报复成功的快感。 周昉戳戳屏幕, 加入粉丝团送了一百个粉丝灯牌。 好了, 今天的报复就先到这里,明天继续。 应嘉然看着屏幕里的特效, 主动发起连麦, 打算问候一下被发配分公司的可怜老板。 连麦申请从屏幕里跳出来时, 周昉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想挂掉, 结果不小心按成了同意。 屏幕画面一分为二, 灰色的框里突然出现自己的脸, 周昉第一反应是去捂摄像头, 但应嘉然含笑的问候从手机里潺潺淌出时, 他的注意力习惯性地全部聚焦过去。 “二少, 这两天上班还顺利吗?”应嘉然看着屏幕里一脸猝不及防的周昉, 视线转移到他身后的房间装潢上。 “……一点也不顺利。”反正直播间里只有自己和应嘉然,周昉很快冷静下来, 觉得和应嘉然聊会儿也行。 他先是仔细看了看屏幕里的自己。 不错。 头发虽然凌乱但算得上不羁潇洒,他英俊优越的脸也没有被镜头畸变降低颜值。 尽管他周昉在新公司饱受摧残,但谁让他就是天生丽质, 没办法。 不过直播间的画质还是差劲了点,没开美颜也这么失真,显不出他百分百的帅气。 周昉不露声色地将手机换了个角度,能恰当好处地让他的脸处于画面比例最佳的位置,保证随时截个图都能以假乱真成时尚大片特写。 应嘉然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小心思,视线从他身后的床头柜落回周昉脸上,笑眯眯地问:“那新房间住得还习惯吗?” 提起这个,周昉就一肚子气。 他从自己的“美貌”中抽回神,看着屏幕里的应嘉然,忿忿说:“周稹这个骗子!我以后再也不会信他的鬼话了!你看他给我安排的什么烂房子住。” 周昉也顾不上直播画面里的自己是不是最佳形象了,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举着手机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极度不满的语气如有实质突突突地炸在应嘉然耳边。 “就一个卧室!我让人搬过来的东西放都放不下,只能堆在杂物间!” 卧室目测有二十平,整屋漆着淡粉色,米色的纱帘在晚风的吹拂下不时轻晃,露出一角反光的落地窗,靠门的墙上砌了嵌入式的书柜,书桌和椅子都是配套的漆白实木,简约大方。 对应嘉然来说这条件很不错了,但对周二少来说确实很憋屈,连沙发都没有,更没有能识别二少声音的智能家居,二少喊破喉咙也没人给他关灯。 镜头一转,来到客厅,客厅挑高只有酒店这套房子的一半不到,周昉净身高接近一米九,站在屋中央显得客厅逼仄了不少。 “我上一次住这么小这么破的地方,还是我初中宿舍。”周昉的语气很嫌弃。 “哇。”应嘉然没忍住羡慕地感叹出声。 周昉一愣:? 他皱眉看向屏幕,很不爽:“你什么意思?” 奚落他? 他没让应嘉然跟过来和他一起吃苦已经很大度了,让他留在家里还没额外安排工作,应嘉然居然还敢嘲笑他! 周昉愤愤地狂戳屏幕,送出去99朵玫瑰。 应嘉然让他不高兴,惩罚! “谢谢二少的玫瑰~”应嘉然看到屏幕上一连串的特效,受宠若惊,完全没听出他话中的愤怒不满是对自己的,有些感慨地说,“我初中的时候是八人间,宿舍只有二少现在的卧室那么大,唔不对,可能只有二少现在卧室的一半那么大?” 周昉戳屏幕的手指一顿。 “这么小,能住八个人?”他是真的震惊,连嫌弃都来不及。 “可以呀,”应嘉然一边解释一边用手比划让他更容易理解,“我们是上下铺,横着摆两排,贴墙相邻的两张上下床之间是四张连起来的柜子和椅子,单个的话大概有50厘米左右?我也记得不太清楚了,不过那时候东西少,大部分时间都在教室,回宿舍主要也就是睡觉,所以也差不多够用了。” 周昉顺着他生动的解释联想了一下,表情扭曲到脸都快要皱成一团。 他初中住四人间的套房已经很痛苦了,这还是在挨了周稹铁拳伺候之后不得不捏着鼻子忍受的结果,要是让他跟应嘉然同一个初中,他说什么也得要搬出宿舍住。 “条件这么艰苦,你还能笑得出来?”周昉看着屏幕里笑盈盈的应嘉然,心里很不是滋味。 从客观住宿条件上相比起来,当然会羡慕周昉学校的好环境,但应嘉然从来没觉得自己读的学校有什么不好,相反,他很感念那一段心无旁骛的求学时光。 “住起来是会有一点挤,可是人多热闹。”应嘉然回忆起当年的一些小插曲,很乐意向周昉分享,“有一次学校停电,学校提前了两个晚自习放学,大家回了宿舍,打着手电筒一边聊天一边玩狼人杀,输的一方在阳台唱歌。后来唱着唱着,其他宿舍的同学逐渐加入进来,一整栋楼的男生就开始合唱,再后来,隔壁楼的女生宿舍也传来了歌声。” 漆黑的校园里起初空空荡荡,只有应急灯的冷淡光亮,后来被学生宿舍阳台闪烁的手电筒和女孩男孩们轻快欢畅的歌声笑声填满。 一向严苛的宿管阿姨没有制止,甚至慷慨地拿出自己跳舞用的音响给孩子们播放伴奏,直到电池耗尽,熄灯铃声拉响。 周昉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 他从小领地意识强烈,连自己的卧室都不允许旁人轻易进,更别提要和一堆压根不了解底细的人挤在同一屋檐下。 他喜欢热闹,但又讨厌拥挤,更不乐意领头做些什么,有三五成群的小跟班以他为核心吃喝玩乐就是他最舒适的社交范围。 应嘉然说的这些他不能完全感同身受,吸引他不由自主沉浸进去认真听的,是应嘉然在叙述这些故事的语气和表情。 应嘉然眼角眉梢都拢着柔和的笑意,目光像是在眺望遥不可及的过去,飘渺而邈远,视线并不显得散漫,光凝聚在他琥珀色的瞳孔中,清亮又澄净,轻柔且温暖,让人心甘情愿地溺死其中。 周昉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却觉得内心的烦躁不满都被一股柔和且强大的力量给抚平了。 他觉得应嘉然如果做咨询师应该会广受好评。 至少没有人会在应嘉然这样的笑容中滋生出负面情绪,周昉也不例外。 应嘉然这一晚上自顾自说了挺长时间,自然地倾身去拿杯子喝水。 身体还保留着以前直播的习惯,他有意地在镜头外喝水,直播间的画面只能瞧见他清瘦的下巴尖和脖颈,还有上下滑动的喉结。 由于靠得更近,能一丝不落地听到他缓慢吞咽时的水声。 这是部分助眠主播在asmr中会刻意录进麦里的声音,本意是营造自然的、轻缓的白噪音使人精神放松,更好地达到助眠效果。 屏幕里那一截肌理漂亮的脖颈白得晃眼,随着应嘉然喝水时微微扬起脖子的动作,美人筋便清晰凸显,能感知到其中蕴藏的力度,却又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脆弱感。 似乎咬一口就可以激起一层颤栗。 周昉有些出神,莫名地感到发渴。 耳边响起应嘉然含着困惑和意外的声音:“感谢二少送的为爱启航——” 糟糕。 他怎么破例了。 怎么应嘉然直播这么有诱导性?以前兼职做助眠主播的时候也这样吗? 周昉回过神来,顿时就不太好了。 还好他早有预料单独开了个小号专门让应嘉然给他直播。 应嘉然这个样子给他看就算了,毕竟他是直男,不会有什么感觉。 给别人看不行。 “二少,”应嘉然还是没忍住,语气委婉地问他,“周总不是只给你发基本工资吗?你打赏给我,你自己会不会不够用?” 他记得之前和周昉一起实习的时候,周稹就控制了周昉的经济支出,说是让他只能用每个月公司发的那笔工资生活,所以周昉那段时间只能用幽怨的眼神剜他,或者是阴阳怪气放狠话,实质性的反击是一点也做不了。 虽然他不知道周稹实际上给周昉发多少实习工资,但按他当时的实习薪资来看,应该最多够周昉给他打赏五个为爱启航的。 其中有两个半还得被平台吃掉。 就算是额外的收入,应嘉然也觉得肉痛。 还不如直接打他卡上,至少不会被中间商赚差价。 应嘉然问这句话的时候,周昉已经后悔了。 他现在所有个人资产都不能动,他和他哥签了对赌协议,还是和上次跟应嘉然实习时候一样,他能用的只有他哥每个月拨给他的八千块工资,这八千包含除房租以外的所有开销。第一个月到分公司,工资还没到发的时候,他据理力争下预支了一万的初始资金。 他原本想着,为了羞辱应嘉然,让应嘉然给他开直播看,他每次打赏就充个一块两块的,四舍五入不算钱。 就在刚刚,他四天的生活费赏出去了。 面对应嘉然关切的询问,周昉沉默片刻,说:“你别管,我有的是钱。” 还有九千不到,准确来说,是8990。 到下一次他哥给发工资的时间还有一个月。 果然周总对弟弟还是很宽容的,应嘉然又想感叹有钱人连吃苦都吃得这么令人羡慕。 他想和周昉商量一下能不能打赏直接打他卡上,周昉突然退出了连麦。 [kingdom]:困了 [kingdom]:你再唱点助眠听听 周昉坐在床边,反复打开手机银行查看余额,寄希望于他哥能不能突然良心发现给他再打点钱。 睡不着,完全睡不着。 一想到要和去年一样过那种没钱花的苦日子,他就难受得不能合眼。 这个直播间很明显是开给怕孤独的周二少一个人的,应嘉然也不需要琢磨什么吸引观众的技巧,专心致志地给周昉哄睡。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连伴奏音量都开到了最低,舒缓温和,仿若淌过平坦草地的潺湲溪水,连呼吸声都如春风般和煦。 周昉的眼皮自己就闭上了。 逐渐混沌的意识坠入一片迷雾,他隐约听见一段脉搏声,仔细寻找,视野中忽然出现一截藕白的脖颈,细腻肌肤随着呼吸而起伏,像是在承受什么似的,美人筋清晰地凸起。 咬一口。 周昉想。 第22章 感谢榜一少爷的豪华游轮 他要狠狠羞辱…… 周昉还没啃到就被闹钟吵醒了, 半梦半醒之际他有些懊恼,恼这闹铃不识好歹搅散他的美梦, 还想再沉溺回去。 他迷迷糊糊地翻过身探出胳膊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当理智逐渐清醒,他察觉到了被子下的异常。 其实也不能说是异常。 毕竟他血气方刚才二十二岁,一觉醒来有这种生理反应很正常。 异常的是今天早上突然就有反应了。 前几天适应新环境、新岗位、新同事,他累得都没功夫打电话骂他哥,下班回出租屋倒头就睡,压根起不来。 也就是昨天终于走完交接手续, 难得领导没开会, 到点下班才有空余时间支使应嘉然开直播给他看。 ——他过得这么苦,应嘉然当然也不能闲着! 但现在的反应, 不知道是因为昨天休息得比较好, 还是因为应嘉然的直播…… 一定是因为他能力强适应了现在的工作强度所以恢复精力了。 反正不是因为应嘉然。 周昉晃晃脑袋, 把这种让他眉心一跳的异样感觉甩出去,自顾自松了一口气, 手重新探回被子里。 他缓缓闭上眼, 比起平时做这项手工活显得有些潦草和急促, 就在脑中陡然空茫的一刹那后, 脑海里无意识地晃过被他刻意遗忘的细碎片断- 周昉的调岗来得突然, 但也给足了应嘉然带薪干其他兼职的时间。 这份兼职的限制条件比较多, 得在周昉轮岗结束之前完成, 且只能占用白天的时间,因为他晚上得给周昉直播哄睡, 而且最好是不能完全占用白天的所有时间,因为周昉工作内容慢慢顺下来之后可能随时会给他发消息,他不能一整天都不回。 思来想去, 还是做补习家教最合适。 其实之前程谦准备介绍给他的学生就很合适,可惜当时不知道周稹会安排周昉去其他分公司,也就不敢在重要的备战高考阶段耽误学生,需要尽快给出答复让学生家长有充足的时间做找新老师的准备,现在也就不能出尔反尔再去问人家还需不需要补习。 好在应嘉然一直习惯性和做过的兼职的负责人有联系,能比较顺利地去问以前待过的家教机构还需不需要补习老师。 周昉正式轮新岗的第五天,应嘉然也正式上岗了。 七月初,学生大多放了暑假,一对一的上门家教已经分配得差不多了,机构里集中补习授课的主要为有教资和曾经在编的老师,根据补习老师的过往经验和带班情况来分配教学科目和学生。 应嘉然作为助教主要负责初二年级学生的课前预习和课后答疑,包括但不限于查学生考勤以及偶尔辅助老师进行课后作业的讲解等。 和他一起做助教的大多都是附近大学的在校生,除了个别准备考公但又不愿意空窗期待在家的毕业生,几乎没有已经毕业的学生还在。 巧的是,负责初二的物理的助教童敏是他的大一学妹,午休期间偶然搭话,发现彼此是校友,于是多聊了几句,平时会互相帮忙,偶尔课间休息见到也会笑着打招呼。 “嘿!应学长!”童敏站在休息室门口,抬眼看到他,眼睛一亮,招手喊他,“快来快来!” 应嘉然从讲义里抬起脸,望见人,笑着点点头,加快脚步走了几步干脆小跑过去:“你们班今天也提前下课了?” “没呢,”童敏努嘴往班级教室示意,“今天老师要拖堂,说是上节课的作业不太理想,得多讲十五分钟。” “怎么了?”应嘉然第一反应是她有急事,主动问,“你们班物理今天讲到哪里了?我去你班上看着。” “不用啦!”她连忙摇头,在应嘉然疑惑的目光中狡黠地朝他眨眨眼,用手挡在嘴边小声说,“我是提前偷溜出来的,不然哪能占到位置提前吃晚饭。” 应嘉然知道她错峰吃饭的习惯,笑起来:“外卖到了吗?” “没呢,”她撇撇嘴角,“骑手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在教室,吓得我赶紧从后门出来,结果他给我说其他单快超时了他要先送那一单,让我修改地址延时。” 其他教室都还在上课,童敏赶紧拽着应嘉然进休息教室,问他:“我第一天就想问了,但前几天没这么熟我就没好意思——学长你是没找到满意的工作才来这里过渡的吗?” 应嘉然没刻意隐瞒:“有是有,不过这段时间不怎么忙就出来做个兼职。” “天,你都有正式工作了还要来打工,这工资是得有多低啊!”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苦着脸说,“那岂不是我们到时候毕业就更完蛋了!” “不会的,你别太担心。”应嘉然察觉到她有些低迷的情绪,没立马安慰,斟酌着问,“最近发生什么了吗?” 童敏一顿,先是迟疑地看了看他,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露出烦恼的表情:“是这样的,我原本没想来这里兼职的,认识的学姐和我说,实习尽可能找有含金量和垂直的。结果她也没着落,说今年太难找了,给offer的公司条件太不把人当人,怎么看怎么不合心意,想去的公司又想要更好学历的应届生,简直是双向背刺。” 童敏和他不是同院的,刚了解完毕业的师姐师兄的就业情况,不由得发愁,但机构里的同事,就应嘉然和她是校友,天然多一层信任。 应嘉然自己也是大一的寒假就开始尝试找实习,能理解她现在的迷茫不安,努力从自己的角度和经验认真给予建议,“先别急,你现在才大一,有的是时间,试试看在寒暑假之前去投专业对口的头部企业的实习,至少也能丰富简历。” 他一边说,手上一边比划下:“比如说,你投简历之前,先拉个表把你感兴趣的、想做的几个实习岗招聘要求和内容倾向大致列一下做对比。要是有时间和耐心,你就排个序,根据他们的要求,把简历来对照着改,学校里不是有很多校院部门的活动吗?你写的时候稍微包装一下,从你最想去的开始投。” “我试过,倒是有几个运气好能过简历,”她低头翻备忘录,“第一轮群面就毫无悬念地被刷了。十个人一组,开始自我介绍全都是名校的硕士,再不济的也是大三大四已经有过获奖竞赛作品或类似实习的,我一个大一的完全上不得台面。也有聊过几次的进三面的学姐,但她还是被挂了。” 应嘉然有些诧异,这都是他在春秋招阶段遇到比较多的情况,没想到一年不到,连实习都已经有这么严峻的趋势了。 “太吓人了,”应嘉然发自内心感叹,“一年比一年卷,我原来大一的时候听以前的学长说不用急着实习,到大四自己找不到,学校会安排。” “那可不!”童敏得到他的认同,啪地一拍桌子,咬牙切齿说,“真的很烦!他们有人对面试官说可以不要实习工资,不知道在发什么癫!” “这都还没什么,大不了我不去抢这几个实习名额,换家公司也行。” 童敏顿了下,犹豫是不是适合把这件事和刚认识的学长说。 她抬起眼,撞入应嘉然专注聆听的目光,发现他完全没有介意自己话多的意思,放心地开始哀叹:“更要命的是,今年我们专业毕业论文被抽检到的一个学长,被盲审老师看出来抄的是自己手底下一个研究生的论文,直接找到学校判定学术不端,估计从下一届开始,毕业论文又要缩紧了!” 应嘉然:“……” 作为同一届毕业生,他当时和室友也吃到过这个瓜,当时大家都在庆幸自己没被抽到,以及顺利毕业了,但没想到眼前的学妹就是该事件的间接受害者。 “校内查重都过了,谁能想到他刚好抄到人家盲审老师带学生发的小论文上了,”童敏自嘲地“哈哈”两声,“时代黑利也是全部被我们吃上了哈。” 应嘉然表情复杂:“当时是有听说这件事,但没想到是你们院。” 这是真的倒大霉了。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导师比我们更担心学生毕业论文不过,如果到时候有什么需要也问问可以你导师带的上一届学姐学长。”应嘉然回忆了下,笑着说,“你们院和我同一届的同学我应该有加过联系方式,需要的话,我问问他们,然后联系方式推给你?” “算了,都是命数。”童敏一口气说完,心里畅快了不少,摆摆手示意自己不用开导,话题跳跃地转移,“不过学长你之前也做过家教,为什么这个暑假又做助教了呀?做授课老师比助教薪资高多了。” “没有教资。”应嘉然无奈一哂。 童敏愣了下:“是没考吗?” “考过一次,没过。”当时是大二的时候,打着三份工,还是满课,应嘉然确实力不从心没有准备到位,最后笔试成绩差一分,后来机构老师说不需要教资也可以,他就一直没再想起要去考了。 原本只是拿这个当赚钱的兼职,没想过要做这一行。 没想到兜兜转转毕业了还是来这里做了兼职。 这里的授课老师工资日薪比助教高出十倍,应嘉然想,还是得抽时间把教资考了。 “下次就考。”他笑着说。 童敏眨巴眨巴眼睛看他,举拳一挥:“本来不考也没多大影响,反正也不是真的当正职干这一行,但你考了就肯定行!” 应嘉然笑弯了眼:“好!” “学长你晚上守第几节的晚自习呀?到时候课间休息我来找你聊天。”童敏忍不住抱怨,“一节自习一个小时三十,需要负责答疑和作业批改,看起来时薪挺高的,但要负责一整个班,我真是……” 应嘉然听她吐槽完,点着头说:“我晚上不守自习。” “啊?”她眼神困惑。 应嘉然说:“我要回去……嗯加班。” 童敏:“……” 她眼神一言难尽,欲言又止几回,还是小声问:“现在毕业上班之后都得这样吗?” 工资不够生活需要抽空兼职来补贴,干完兼职晚上还得回去加班。 这样的日子真是想一想都想跳了。 现在这份工作太特殊,应嘉然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只好露出一贯的温和笑容。 还是不解释好了。 说出来和校公众号收集采访毕业生就业情况时,职业去向填男公关的老学长一样魔幻。 1v1服务,一晚上赚几千甚至几万,老板开心了会随手送一份天价礼物…… 越对比越像,应嘉然自己都有点恍惚。 自己确实干的应该是一份正经工作吧? 看起来很像误入歧途。 当然,这份工作和他老板周昉本人都挺魔幻的。 手机响了声,是周昉的消息。 [18:58] [散财童子]:烦死了今天又加班!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二少辛苦啦~/[猫猫摸头.jpg]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二少吃晚饭了吗? 应嘉然熟悉周昉的状态,当他开始抱怨,但没加上前因后果指明某一个人就说明他现在正准备下班,把白天在公司受的所有委屈都做一个总结陈词。 看似二少表面在说工作很烦,实际上是在给他下工作指示——到点了,快来顺毛哄我高兴! 到现在快两个月了,应嘉然已经充分掌握这项工作技巧。 他飞快给周昉秒回消息,抽暇和童敏道别,掐点赶地铁。 从机构回酒店大概四十分钟,而周昉下班要过两三个小时、洗漱过后躺床上才会要求他开直播哄睡,起码要九点半才会开始,时间绰绰有余。 今天的周二少还是先听他唱会儿歌,打赏了几十个粉丝灯牌和花,他都一一按直播标准给谢了。 按惯例给周昉发连麦申请时,公屏提示直播间进来了几个新观众。 应嘉然扫过一眼,没太放心上。 这种情况从他给周昉直播哄睡的第二天就有,不过这些误入的听众很快就会离开,不需要在意。 屏幕上出现周昉故意调整角度和冷酷神色后的帅脸。 应嘉然不动声色先仔细观察了下他的表情。 周昉斜歪在靠枕上,拿着手机的胳膊架在另一只枕头上,微微垂着眼,浓长的睫毛掩住他深黑的眸子,落下一片阴影。他刻意没看镜头,偶尔会偷瞄一眼屏幕里的自己,然后微微调动一个弧度。 应嘉然轻轻翘了下嘴角,不着痕迹压下去,扬起声音:“二少今天工作辛苦啦~” 周昉动了下嘴唇,冷着声音说:“那当然!今天开了三次会!” 应嘉然没多问他的工作内容,看了一眼日期,猜到是固定的月会周会,熟门熟路地捧场:“二少你明明才新到岗不到一个月,什么都还不熟悉呢,就去开这么多会,肯定很辛苦吧!还好二少你能力强,什么都能胜任,这要是换成我,肯定跟不上,要给带教气出个好歹的。” 他皱着眉头,似乎是很认真地在思考自己换到周昉这个位置来的情况,叹气摇头,然后抬起眼,眼睛望向摄像头,专注的、带着点钦佩的目光跨越空间投向周昉。 他这话和原来他刚开始实习没多久时,兄弟群里说得相差无几,好像语气有一点差距,但应嘉然的话让周昉听起来感觉通体都舒畅了,白天上班郁结在胸口的那股气也开始散了。 周昉眯了眯眼,矜持地哼声:“还行吧,我也就是听听领导讲话,现在还不用我去汇报。下个月开始就得我去了。” 应嘉然瞄了眼他的表情,险些没忍住笑。 嘴巴上谦虚的二少,明明表情看起来非常享用。 他听出了周昉的弦外音,再接再厉地惊讶一声,眨眨眼,往镜头前面凑近了点,语气很是崇拜:“二少真厉害!” 周昉挑挑眉,下巴尖悄悄扬起来一厘。 应嘉然:“二少您晚上加班到什么时间呀?” “八点多,”周昉想了想,想起晚上的情形,皱了皱鼻子,“跟着带教出去陪客户吃了个饭。” 吃得没滋没味的,他最讨厌这种场合。 大一的时候被周稹带着去过一次,被周稹一路又是警告又是勒令威胁,整场饭局他都不得不挂着机械的微笑,在周稹谈话中捕捉关键词适时举起酒杯,和他完全不认识的人觥筹交错互相吹捧。 周稹说是为了锻炼他,让他知道如今富贵安逸的生活来之不易,不许他跟着狐朋狗友肆意挥霍。 他觉得周稹扯淡,纯粹是为了折磨他。 周稹海外读完研回国就进公司做了实习ceo,就连老爸也靠的是爷爷注资才做起来自己的第一家公司,后来又和家底殷厚、风华正茂的苏总联姻,一家四口没一个人和“白手起家”四个字沾得上边。 “喝得多吗?”应嘉然忧心忡忡地看着摄像头,那双杏仁似的眸子在光下水盈盈的,近琥珀色的瞳仁清澈透亮,毫不吝啬地给予被他注视着的人温暖。 明明酒量很好,周昉同屏幕里的那双眼睛对视,忽然感到一种微醺的醉意在脑子悄无声息地晕开,让周昉恍惚了两秒。 应嘉然没等他回答,很认真地说:“二少,你住的地方有蜂蜜水吗?或者牛奶?” 他猜就算有,按周昉的小少爷脾气也不会乐意弄,直接提议:“你方便待会儿把地址给我吗?我看看附近有没有可以解酒的东西卖,让他们送过来给你。” 周昉晕晕乎乎地就要直接给他说地址,张了张嘴,忽然想起他不知道出租屋的具体地址是什么。 之前搬东西都是让周稹的助理去弄的,他都没经过手,就算平时上下班开车,也都是提前有人帮他在车上设置好了导航线路,不需要他自己去处理这种琐碎小事。 早知道就把应嘉然带过来了。 不行,带过来肯定会帮周稹继续盯他,还是算了。 哎,盯不盯的也就那样,应嘉然应该没给周稹告过状,不然周稹早来揍他了。 可是这么久了,应嘉然都和周稹汇报些什么呢?要不然把应嘉然叫过来试探一下? 脑子里的各种念头激烈地打架,周昉手一滑,手机“啪”地砸在他下巴上,砸出“嗷”的一声响。 应嘉然一惊,下意识身体前倾想察看周昉的情况,可惜镜头被衣服遮住,他没办法预估周昉的情况。 周昉沉默地捂着下巴,迟迟没作声。 尴尬。 他怎么老在应嘉然面前出糗! 这下彻底清醒了。 周昉用指腹捏住前置摄像头的位置,慢慢斜抬起屏幕,捕捉到应嘉然错愕后脸上没来得及压住的笑意。 可恶! 敢看他笑话! 他要狠狠羞辱应嘉然! 周昉憋着一口气,一个一个地点了99颗小心心,戳屏幕戳到后面指尖都有些发僵。 “感谢二少的小心心~”应嘉然带点疑惑地说完,没忘记关心他,“二少你还好吗?” 怎么突然又给他打赏? 镜头还一直是暗的,被砸晕了? 应嘉然本来是觉得好笑,这下还真的有点担心了。 虽然隔着屏幕,可周昉还是两颊有点发烫,说不清是羞窘还是因为别的。 他干脆断开连麦,在公屏里打字。 [kingdom]:嗯 [kingdom]:你唱歌吧 应嘉然稍微松了口气,知道周二少人没问题,是面子丢了的问题,不肯和他连麦了。 这也无所谓。去找他爱听的几首歌的伴奏,余光不经意一瞥,发现几条新观众的评论。 [用户31415926]:看半天了没看懂,这是什么直播间,情感连线吗? [浪里白龙]:不知道,不过主播好帅/[色]/[色]/[色] [这个月绝不吃土]:/[悄悄冒泡] [这个月绝不吃土]:还以为只有我在看呢,原来还有别的人 应嘉然没想到真有人看。 擦汗.jpg 但仔细想想其实也无所谓。 他按照这段时间观察的周昉的喜好,唱了首调子轻快的情歌,生怕周昉看到其他人的评论被削弱了拥有专属主播的优越感给他扣工资,唱完后软着声音问:“二少喜欢吗?还有什么想听的呀?” [kingdom]:嗯都行 应嘉然揣摩了下他文字里的语气,一口气还没松掉,看到其他人紧跟在后的评论。 [用户31415926]:可以唱别的吗,不喜欢听口水歌 [这个月绝不吃土]:算了吧,人家花钱了 [用户31415926]:也不多啊,我看他一个钻一个钻地刷,我也可以给 周昉发出消息,果然看到后面的评论,顿时来火了。 听点情歌怎么你了! 应嘉然是他的人,直播也是只给他一个人看的,他爱给多少钱就给多少,关这些人什么事! 应嘉然的消息在通知栏应时跳出来。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二少别生气,我把直播间设置成私密吧? 周昉正有此意,但被应嘉然点出来,他又觉得立马这样干会显得他心胸狭隘。 周昉咬着牙,戳戳屏幕。 [散财童子]:我不在乎 [散财童子]:/喷火 “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散财童子]:/微笑 应嘉然没忍住,低眉笑了起来。 看起来在乎得要命,待会儿还是顺毛给二少哄哄吧。 应嘉然又专挑周昉爱听的唱了几首,休息的几分钟喝水后去了趟卫生间,一回来就发现屏幕弹出消息说直播间因为被举报而停止。 他疑惑地往回翻了翻他离开时的评论区。 [浪里白龙]:我的妈呀!这个锁骨!这个腰!链子缠在腰上也太涩了吧!我嗦嗦嗦! [这个月绝不吃土]:主播看看腹肌!我给你投豪华游轮!/[星星眼] kingdom 送出豪华游轮x10 接着,直播间就被举报了。 [23:04] [散财童子]:不许在直播间给他们看/[喷火] [散财童子]:衣帽间里有我不穿的衣服,你去挑 举报的人是谁呢?好难猜呀。 应嘉然有点可惜。 早知道就让周昉直接把钱打他卡上了! 第23章 必要时候和老板共患难 锁骨,腰,链条…… 23. 还说不在乎呢, 这就把直播间举报了。 二少爷是真的不能受一点委屈。 应嘉然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周昉上次叫人送来的那一批衣服里的, 两边腰侧镂空,露出劲窄的腰身,在皮肤之上悬着细细的银链,其实后背也是蝴蝶的镂空花纹。 时髦,但绝不会是应嘉然自己平时会选择的风格,不方便干活。 看吧周二少,谁让你挑这种衣服, 现在直播间被封的也是你自己的号。 自损一千, 杀敌为零。 这个月的工资五号就已经打到卡上了,应嘉然上个月拿到钱就给表弟转了一部分过去, 没太细看, 加上周昉动不动就给几万几千的加班费, 比起来工资都不算什么了,也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今天仔细看发现八千的工资居然是税后。 别的不说, 周昉做老板是真的良心。 至于那点儿死要面子的小脾气, 看在钱的面子上, 他很愿意哄一哄这位散财童子。 [23:10]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我先不去拿了吧, 二少您之前给我的衣服好多我都还没穿过呢/[可爱] [散财童子]:别用敬称, 听着烦 懂了, 上班应酬应酬出ptsd了。 有点可怜。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好哦/[乖巧.jpg] 周昉在直播间受的气还没出,以防万一这口气滞留到以后成为不定时炸弹, 应嘉然干脆直接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周昉的脸出现在屏幕时,脸色相当难看。 周昉冷声说:“不小心按到了接受,不是你打电话我就会接的。” 应嘉然眨眨眼, 语气夸张:“喔,那我好荣幸呀!” 周昉只听字面意思,没察觉出他语气有什么怪异的,脸色和缓了一些,但还是刻意不看屏幕里的应嘉然,故意别开视线看别处。 视线不经意飘在落地窗上,又飞快地移开了。 这屋子他住了一个月还是很嫌弃,工资有限,他只能每周叫一次保洁上门。 “二少还想听什么?”应嘉然笑眯眯的,“我也只会一些很简单的小情歌,还好二少不嫌弃,愿意听。” 周昉听出来了他在故意说好话讨好自己。 讨不好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刚刚直播间里那些人的评论。 锁骨,腰,链条。 还有腹肌。 啧,什么时候练的腹肌,他怎么不知道? 他都没看到!居然给这些人看到了! 他为什么看应嘉然直播这些天了都没看到? 上次抱应嘉然的时候好像有摸到?好像也没有? 真的有吗? “看看腹肌。”周昉说。 应嘉然:…… 应嘉然:??? 不管是谁附周二少的身了,都赶紧下来好吗? 大半夜真挺诡异的。 周昉:…… 周昉反应过来自己脱口说了什么,石化两秒,耳根慢慢红了。 他脑子里嗡嗡的,顿时感觉自己有很多事需要去忙碌。 他低下头,手比脑子快地掀起自己的睡衣,轻咳一声找补说:“肯定没我练得好。” 应嘉然:………… 你们直男好奇怪的胜负欲。 应嘉然眼神怪异,习惯性地给他捧场:“二少你练得真好,其实不光我,很多人不如你。” 事情已经干了,就要干到底,他周昉的字典里没有退缩两个字! 周昉稍微冷静了一点,应嘉然越推脱他越坚持:“看看。” 为了显得不是自己临时起意,周昉干脆说:“和我比输了可以给你一万安慰奖——” 他还没说完,应嘉然欻地拉起自己的衣服,拽着衣摆咬住,一只手拿着镜头放远保证镜头能把他的身体框进屏幕,另一只手把链子往旁边扒拉了下。 其实他压根就不想看。 他是直男,怎么可能对另一个男人,甚至是他要报仇的应嘉然的腹肌感兴趣。 “——比赢了给你三万。”周昉一抬眼,不由自主一怔。 应嘉然不光有腹肌,还很漂亮。 之前穿他故意给订的衣服只漏出侧腰的皮肤,给他按摩的时候也隔着一层布料,看不真切。 这是周昉第一次直面没有任何遮挡的应嘉然的腰腹。 应嘉然的腹肌和他所熟悉的通过健身练出来的不一样。 没有完全成形或夸张的块状,而是一层薄薄的肌肉轮廓,用力时形状会更明显一点,没有一丝赘余的腰身瘦而有力,但完全不显得孱弱。 如果手掌从后往前覆上去,大概能同时握住他的腰窝和一片微微隆起的腹肌。 下播就能直接睡觉,直播也只露上半身,应嘉然为了方便索性穿了宽松的短睡裤,由于他咬着衣摆撩衣服的动作,裤腰往下滑了一截,露出线条漂亮的人鱼线,仿佛还能由此看见耻骨的痕迹。 三万! 应嘉然立马正色去看镜头里的周昉,努力想看清他的腹肌全貌,最好能截个图留个底,他要从今天晚上开始练。 他私心期望这个活动周二少可以定期举办一次。 最好是每天晚上,这样他就算输也会输得载歌载舞。 不过周昉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愣住了,现在的画面只能看到周昉下半张脸和肩膀。 “二少?”应嘉然唤了他一声。 画面一晃,镜头上移,应嘉然的脸重新占据屏幕,他望向镜头的眼神有点疑惑,但很耐心。 周昉莫名有点渴,他掩饰地又咳了几声,绷着脸:“还行,不如我。” “嗯嗯。”应嘉然眉眼弯弯,期待地看着他。 结果是什么都行,周二少是货真价实的一诺千金,在钱上给他的承诺就没有不实现的。 周昉想起自己刚刚临时提出的比赛规则,联想了一下应嘉然练出夸张腹肌的情形,觉得不太能接受,忍不住说:“不过也不用再练了。” 应嘉然“嘶”了一声。 直男的胜负欲果然很强。 那就算了,他现在得先把时间留着考教资。 “安慰奖奖金——等我回来给你发。”周昉眼神闪躲了下。 他现在每个月八千都不够花,又不想破了规矩动其他卡上的钱输给周稹,只能先欠着应嘉然了。 周二少一向只有把钱往出借的经验,没有欠钱的经验,现在他一想就难受。 满脑子都是怨周稹故意克扣他,要不是周稹,他想给应嘉然多少都行。 他没明说,应嘉然一看他表情就了然。 老板现在很拮据,发不出来奖金,需要员工共患难。 “好的。”应嘉然努力展现出一个优秀员工的素养,体贴说,“谢谢二少,我不急。” 你是不急,但我急。 周昉每天看到自己工资卡里的余额都想叹气。 再忍两个月,他就能人财两收了。 “以后直播不许穿我第一次给你买的那些衣服,”周昉强行岔回话题,“你现在去我的衣柜挑几件,以后穿那些。” 按周昉的洁癖程度,但凡是自己穿过的,估计他会直接送了,四舍五入又是一笔横财。 应嘉然对当前工作的认同感更上一层楼,捧着手机按照周昉的示意目不斜视去了主卧的衣帽间。 走进屋子,应嘉然摸索着打开灯,尘封在周昉生日当晚的记忆冷不丁袭入脑海,目光猝不及防瞥见沙发,他瞬间又想起那个尴尬的瞬间,头皮一麻。 还好现在镜头是对着衣柜的,应嘉然赶紧拉开最近的衣柜:“是这一间吗?” 他的手指正好指着一件浅蓝色的提花衬衫,是周昉走之前新让人送来的一批成衣。 周昉看了一眼,可有可无说:“行,你拿。” 应嘉然和屏幕里的周昉大眼瞪小眼,很快领会到周昉以为他是想要这个,于是慷慨赠与了。 他猜得到周昉这一柜子都不会有低于四位数的衣服,原本以为周昉的意思是随便挑几件不要的给他,结果现在居然变成了他指什么周昉给什么。 天降的财太横也不行,应嘉然不指了,说:“谢谢二少,那我把衣柜给你合上,待会儿我把衣帽间再打扫一遍。” 周昉压根听不懂他的委婉拒绝:“旁边还有几件短袖,你一起拿了。” 他记得这几件衣服很素,正好适合应嘉然给他直播穿,以后就算直播间再有其他人进,也肯定看不到应嘉然的腰还有腹肌。 应嘉然迟疑地拿出来,隐隐不安的良心催促着他很想对周昉说那一万的安慰奖就抵了吧。 可转念一想,衣服也不是他要的,实打实的钱换成他平时不敢轻易穿的衣服,也太不划算了。 除了这个,不划算的还有被平台抽掉的打赏。 应嘉然顺嘴提了一句。 周昉还是若有若无地“哦”了声,心想正好,直播间没了,他就给应嘉然卡上转,这样还不会有其他人看。 今天他被直播间那些人闹得很不开心,他决定要连坐应嘉然。 就把直播间的那些打赏转成转账吧哼! 周昉按下转款确认键,屏幕上忽然跳出来一个弹窗: 【银行拒绝该交易,请联系银行客服】 周昉又试了几次,换其他方式也还是同样的结果。 后知后觉的周昉眼皮一跳,不祥的预感当场应验—— 他现在唯一能用的工资卡,被冻了。 第24章 上司想法,轻松拿捏√ 凭什么你说拒绝…… 24. “二少, 怎么了?”应嘉然注意到他僵硬的脸色。 “……没什么。”周昉指腹捏住前置摄像头,手动黑掉屏幕, 声音飘渺,“柜子上有虫。” 他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恍惚和无力。 应嘉然:??? 堂堂周二少爷,还怕虫? “那……”巧舌如簧如应嘉然也有点不知道该给他出什么主意,卡壳了两秒,迟疑问,“二少怕的话,我帮你找找上门驱虫的师傅?” “不用了。”周昉叹气, “已经飞走了。” 他能动用的资产也和这不存在的虫一样飞走了。 周昉不死心地又试了一次转账, 弹窗如约而至。 【银行拒绝该交易,请联系银行客服】 周昉:…… 凭什么你说拒绝就拒绝! 这可是我自己赚的钱为什么不让花! 周昉越想越气, 恨不得马上冲去银行质问。 事实上他是有自己的私银客户经理的, 但当初周稹让人事按照普通应届生的身份给他办理入职, 这张工资卡则是专属于“应届管培生周昉”的,而不是周家二少爷, 不在经理的协管范围内。 更何况他要是去问了, 和直接跟周稹正面对刚“没错我又捅大娄子喽”有什么区别? 他和周稹还在对赌阶段, 不能先低头让周稹知道这件事。 否则他更不能把应嘉然要过来了。 当然, 还不能应嘉然知道! 周昉思来想去, 冷静了一点。 事已至此, 只能先忍一天, 等到明天下班去银行柜台问。 他满脑子都是完全没心思让应嘉然继续给他哄睡,闷闷地丢下一句“睡了”就挂断视频通话, 弄得应嘉然一头雾水。 不过老板都让他下班了,他也没必要强行加班。 不做卷王工贼,从他做起。 应嘉然拿着周昉给他的几件衣服回客卧, 在落地镜前拎着衣领抖开衣服,在身上稍微比划了下。 比起周昉之前给他买的那一批叮铃郎当的风格,这几件说得上朴素,除了胸口的品牌logo花纹以外,连多余的图案都没有。 衣服尺码是周昉的,在他身上只是比划一下都能明显感觉到大了一圈,又是比较宽松舒适的版型,粗略估计如果真的穿上身,下摆能堪堪垂至大腿根。 他重新叠起衣服,放进专用的一间柜子里,这一间用来放周昉给他的工作服,用以和他自己的衣服区分开,就算平时不怎么穿,也会每周洗一次,万一哪一天周二少突然要辞退他,也方便干干净净还给周昉。 周昉不在的时候,应嘉然都穿自己几十块钱批发的衣服,质量过得去还不怕弄脏弄破而心疼。 应嘉然洗漱完正准备睡觉,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 爸妈平时作息都很规律,晚上十点多就睡了,也会叮嘱他要早睡别熬夜,很少在半夜给他发消息,至少不会轻易打电话过来。 应嘉然心里咯噔一响,赶紧坐下接听,另一只手下意识攥了攥枕角。 “妈妈。”应嘉然喊了一声,喊完又抿了下唇,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问。 “没打扰你睡觉吧?”妈妈的语气有些疲惫,应嘉然胸口里悬着的那颗心不由得提高了,他连忙说:“没有没有,刚刚在加班,还没睡。” “哦,那你还是要多注意休息。”妈妈顿了下,“小然,你现在的公司,是单独配备的单间公寓吗?” 是五星级豪华总统套,和老板合住版。 应嘉然迟疑片刻,没正面回答:“也不算,你们准备过来玩几天吗?我给你和爸爸订酒店吧?” “不是不是,我跟你爸都忙着上班,哪有那个钱出去住酒店。”妈妈连忙否认,“是这样的,现在不是放暑假了吗,我和你大姨说,把弟弟接去你那儿住一段时间,正好你给帮忙补补课,帮你大姨省一笔补习费。我之前是记得你说你们公司包吃包住,你要是没时间,不给他补也行,就是让他这个暑假住一个来月,他开学高三,等到八月中他就回学校去了。” 妈妈几乎负担了表弟全部的教育开支,以前假期也会让他有空闲就给表弟补补课,都不会过分占用应嘉然的时间,而是和他商量着来。 这次没有提前通知他就一口答应要把表弟送来他这里住一段时间,应该是出了不小的事。 妈妈感知到他的沉默,又说:“实在不方便住你宿舍的话,我给你转点钱,你看看能不能租一个月的房子,让他先住着。” “大姨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应嘉然问。 “……” 电话另一头陡然一静,应嘉然都能想象到爸妈对视一眼犹豫要不要告诉他的画面。 “你大姨检查出来身上长了个瘤子,”妈妈语气低落,“以前她病了或者不舒服就不爱和我们说。前段时间你外婆在老家田坎里摔了一跤,是你大姨背去镇医院检查的,我回去翻你外婆的病历本,在柜子里看到你大姨的检查单,还是一年以前的了。” “有去医院复查吗?”应嘉然眼前浮现出那张沧桑但总是带着慈爱笑意的脸,心里有些难受,“要不然带大姨来我这边的医院再做个检查吧?这边医院总归是比乡镇里的要好一些的,万一是误诊呢?” “我们带她来市里检查过了,是良性的,医生说还没有拖得太晚,治愈率很高,现在做手术也都来得及。而且你大姨常年在老家做着活,身子骨一直健朗,到时候也好恢复。”妈妈说,“你大姨担心智诚马上要高三了,要是告诉他,他在学校里记挂着就没心思复习了,说等智诚高考毕业了再做手术。” 应嘉然:“那不行啊!都检查出来了肯定得尽早做手术,万一越拖越严重呢!” “我和你爸也是这么说的,我们就商量把智诚接去你那里住一段时间,等他开学回来了,你大姨也做完手术了。” 应嘉然听完,松了口气:“那您和表弟说了吗?” “还没呢,怕他不愿意去你那,想先问问你能不能接表弟住你宿舍,你和他商量一下他可能没那么抗拒。” “行,那我和他说,他来这边的事我都安排好,您别担心,也不用给我转钱。”应嘉然按开免提,开始搜就近的租房信息。 晚上六点,应嘉然估摸着周昉还没下班,先给表弟于智诚打了个电话,和他商量暑期的安排,行云流水铺垫了一通才提出让他暑假来自己这里住的想法。 “谢谢哥,不过不用了吧,”于智诚腼腆地笑笑,“你刚上班,赚钱不容易,真的不用这么照顾我,我自己可以的,你上次给我的生活费我都还没动,我暑假怎么也不能来麻烦你了,而且我也想回老家帮我妈一起照顾外公外婆。” “不是麻烦,”应嘉然只好换了个说辞,“其实是我需要你来给我帮点小忙,就当陪我住一段时间,当然,肯定不会占用你复习的时间,你看看你能不能帮哥哥这个忙?” 于智诚没拒绝,犹豫了:“……我还是想先回去看看我妈。” “也行啊,”应嘉然岔开话题,问了几句他学校里的事,一边和他闲聊,一边给妈妈发消息问手术日期,得到大致时间后语气更轻松了些,“这样,你回家待一周看看外公外婆也好,我待会儿给你转的钱你别再退给我了,是让你帮我买些营养品带给外公外婆的。” “然后你15号左右过来,到时候我给你发地址,行吗?” 这样还能有几天的时间,够他去租房子给弟弟住了。 “行。” 这件事解决得还算顺利,应嘉然挂断电话,去看了眼直播间,还在封锁状态中。 [19:39]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二少,你下班了吗?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我刚刚看直播间还是没解封欸,我还是和昨天一样给你打视频电话吧? [散财童子]:嗯,晚点我给你打过来 周昉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快步走出银行。 柜员说他的卡是被国家防控抓到而冻结的,柜台没办法给他解封,必须得周昉本人写申请,提交之后等到人工审核通过才能解封,且节假日不能提交申请。 又是一道晴天霹雳。 周昉百思不得其解:“到底为什么要冻我的卡?我什么也没做啊!” 柜员说:“支付小额金额太多,诈骗防控中心检测到了。” 周昉无言以对。 这张工资卡余额都没有超过一万的时候,他到底能被谁诈骗?! 今天又加班,他到银行的时候,也快到柜员的下班时间了。 柜员礼貌而耐心地接待了他,说是要解封需要填写一张申请表,再由柜员操作向上申报。 “我现在申报了,今晚能解封吗?”周昉问。 “这个不确定的呢,”柜员说,“在调查期间限制时间不确定,可能需要数周至数月,调查结束后,需人工审核您的申请,一般需要5-10个工作日。” “这么久?!”周昉睁大眼。 “您可以现在申请解封。”柜员微笑说。 周昉看了眼时间,已经到下班点了。 他犹豫了下,没让柜员为他加班:“算了,我明天来。” “周六不能提交申请,只有工作日可以。”柜员提醒他。 周昉:“……那我下周一来。”- “二少晚上好。”应嘉然笑盈盈的脸出现在屏幕里,无声地驱散了周昉心里堆积的惨淡愁云。 “二少今天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应嘉然轻而易举地察觉出他的脸色不佳,“或许和我说一说就不用憋在心里那么烦闷了噢。” “……没有。”周昉很想向应嘉然抱怨,话到了嘴边,还是闷闷不乐地咽了。 他现在这么苦,都是为了把应嘉然要到身边来。 应嘉然这个亲疏不分的家伙! 这样了都还能死心塌地听周稹的话,难道他对应嘉然很差吗? 他下意识地戳了戳屏幕,想像之前在看直播时那样,不高兴就打赏花打赏心来惩罚一下应嘉然。 手指一顿,差点按到挂断。 应嘉然注意到了他僵硬收回的手指。 少爷,就这么爱直播打赏吗? 应嘉然体贴道:“对啦,二少,直播间的解封流程我看了看,要本人带证件照用面容验证来申请欸,你看你现在可以抽时间申请一下,说不定待会儿我就可以播给二少看啦。” “不解了。”周昉心不在焉说。 “嗯?”应嘉然眨眨眼,询问地看向屏幕里的周昉。 他银行卡都没解冻,解封直播间他不就只能看不能打赏了吗,要是之前那些人又吆喝着要看应嘉然腹肌,还刷钱,他都不能狠狠打赏一笔大的来打脸,让他们知道应嘉然只听自己的! “等我卡解封……”周昉紧急刹住嘴,别开了脸,余光偷觑屏幕里的应嘉然。 很好,他还是那副疑惑的表情。 肯定是没听到。 “视频真卡,解封的事等我加班完再说……”周昉自言自语地往回找补,紧接着以不及掩耳之势挂断视频。 应嘉然:“……” 他很快反应过来周昉刚刚没说完的话。 二少的想法全部都摆在脸上了,他真的很难装不知道啊。 第25章 事已至此,加个班吧 就怕戴了之后你承…… 25. 看样子, 是工资卡被冻了。 一张管培生的工资卡,对于之前一掷千金的周二少, 大概和一张纪念书签的作用差不多。 对于现在和周总签订对赌协议的周昉,那可真是命根子了。 应嘉然不太清楚周总对周昉的资金限制到了什么程度,如果是从直播间被封就开始的,到现在刚好一天,这一天二少怎么过的呢? 应嘉然思考半晌,重新拨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周昉的脸再次出现在屏幕里,应嘉然特意把他的屏幕画面放了满屏, 果然从周昉脸上看到一丝躲闪和不自然。 周昉刻意地侧过脸不看镜头, 又佯作不经意地把视线往屏幕飘,应该是在试探自己有没有听出他刚刚话里的破绽。 “刚刚我的网不好, 不小心断掉了, ”应嘉然从善如流地把错处归到自己身上, 疑惑地表示,“视频太卡了, 没听清, 可以麻烦二少再说一次吗?” 他真的没听到。 周昉放心了, 正脸看回屏幕, 若无其事说:“没什么啊, 最近忙, 等我忙完了再弄那个直播间。” 他略微扬脸, 哼声:“你都没认真听我讲话,工作态度有待改进, 这次先不扣你工资,下次就说不准了。” 真表示我听到了你又不高兴。 应嘉然笑笑,作出好奇的神色:“听我朋友说最近那边正是吃特色菜的季节, 二少有尝尝吗?” 他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到,周昉就开始郁闷。 从他来这边分公司开始,住的地方是周稹负责,不用他管租金,平时开车上下班的油费也都是周稹那边照单全收,他工资卡里那点儿钱全交代给餐厅了。 餐厅是会员制,定期划一次账,从前他有爹妈和周稹给的副卡,从来不操心吃饭的事。 可恶的周稹很了解他的习惯,特意和这边的餐厅负责人交代过,让周昉自己结款,不能走以前的划款方式。 本来上班就烦,起早贪黑,这座城市也没有他熟悉的朋友,更没有心情和精力出去玩,不仅如此,还隔三岔五就得出去应酬,喝一肚子酒也没几口好菜能吃,再不能吃点爱吃的东西,真觉得这日子过得生不如死。 按他现在的工资,每顿都吃得抠抠搜搜。 每天早晨被闹钟吵醒他都想撂挑子走人,捧起冷水呼哧泼脸上,他的视线落到镜中人的脖颈上,又劝自己,忍三个月就好了。 而现在,卡被银行冻了,他不能动其他账户的余额,愣是在公司食堂吃了一天的饭! 这边食堂的阿姨是新来的,做菜口味重,同事们倒是都很喜欢,周昉一点也吃不惯。 一起管培的同事好奇地问他怎么吃这么少,他扯着嘴角说保持身材,在工位恹恹地坐了一天,等着下班去银行柜台解封。 应嘉然这一问,周昉顿时感到一股委屈汹涌袭上心头,萦绕着浓浓的怨念。 他撇着嘴角抱怨:“食堂难吃死了。” 一整天都没吃好,下班去银行还碰一鼻子灰,他现在还饿着。 应嘉然微微一惊,心想居然到这个地步,看来周二少是真没辙了。 之前问地址的时候周昉就没告诉他具体的,应嘉然通过他刚住进去那几天的抱怨大概能推测出他在哪个小区。 “欸,二少,”应嘉然微微睁大眼,倾身向前靠近屏幕,像是看到了什么,“窗户那边是什么呀?” 外面天色已黑,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住,哪里能有什么? 他唯一的邻居的屋子也是空的,压根没人住,是这地方有且仅有的能让他挑出来的好处——安静。 看着应嘉然认真的脸,他冷不丁地想起被他抛在脑后没在意过的同事闲聊——好像说是他住的这片小区出过命案,但涉事的都是非富即贵的户主,消息很快被压了下去。 周昉瞬间后颈发凉,他僵硬着脖子强迫自己别转过去看,眼睛紧盯着屏幕,强作镇定呵斥:“别胡说啊,这里是六楼,我就一个人住!” 噢,六楼。 应嘉然心里默默记下。 他注意到周昉有些怪异的表情,愣了下。 ——之前没听说过周昉怕鬼啊? “是小区的造型灯吗,”应嘉然立马换了说法,不好意思地对周昉笑笑,“在住校之前,我们住的地方都没什么绿化装饰的,好像都算不上小区,没见过这种。” 周昉松了口气,拿着手机站起来,拨开窗帘把镜头贴上落地窗给他看外面:“还行吧,挺旧的,不如我爸妈那边园子的造景。” 现在还不到十点,中庭的大树挂着星星点点的灯,温暖明亮,散开的光晕映亮街景,应嘉然能大致看清布局的方位,手上不动声色抽过纸笔迅速画了个简易的平面示意图。 他记性很好,再加上周昉之前每天晚上和他打电话会不时从客厅的窗户边晃悠过去,结合导航搜出的小区平面图和特定标志物,很快能定位到周昉所在的具体楼栋。 心里大概有了个底,应嘉然笑着说:“真漂亮呀,谢谢二少给我长了见识!对啦,小区绿化太多应该也挺招虫的,二少回房间休息吧?” 周昉也太缺乏防备心了,三两句话就轻易能被套出住址隐私,完全没意识到他随手一拍就足够有心人精细定位。 应嘉然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周昉毫无感知地拉上窗帘,随意倒回床上,继续和应嘉然抱怨工作和周稹。 随着周昉的情绪起伏,画面有些晃,应嘉然耐心地听着,时不时体贴地顺着他的话捧他几句,目光忽然被屏幕里周昉的脖颈吸引。 ——周昉居然戴着他送的那条项链。 对应嘉然来说,这项链当然是下血本了,可对于随便拆一个生日礼物都比这贵的周昉来说,这东西居然能入他的眼是让应嘉然十分意外的。 记得当时乔明月说,这个款式很灵,评论区很多人都来还愿说真的克走了讨厌的领导。 应嘉然骤然一惊。 似乎从他把这项链当生日礼物送给周昉开始,周昉就一直在倒霉。 ——和周稹签对赌协议结果提前被发配去最刁难他的岗,衣食住行全方位消费降级,现在连唯一能用的工资卡也被冻了,饭都吃不上。 不会吧? 这东西居然这么灵? 送给老板也能把老板克得这么惨吗??? 应嘉然大为震撼,后知后觉地生出一丝心虚。 “我送你的手链怎么不戴?”周昉严肃的语气唤回应嘉然的思绪,应嘉然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刚刚手机往下滑了一截,他下意识去抓,画面中闪过他的手腕。 “太贵啦,”应嘉然对他笑得实诚,“我怕磕碰到,万一上面的钻掉了可怎么办?” 价格只是一方面的原因。 我倒是敢戴,但您命够硬吗? 应嘉然眼角微微一抽。 就怕戴了之后少爷你承受不住。 周昉还是不太高兴:“又不是多稀罕的东西,我送你你就戴。” 他费心思挑的礼物应嘉然却不戴,难道是怕他哥看到吗? 周昉想到这种可能性就胸闷,直到应嘉然往手腕上扣紧那条手链,他的脸色才由阴转晴。 应嘉然抬手时,手链会顺着小臂下滑一截,愈发显得他手腕纤细白净,似乎能盈盈一握完全扣在掌中。 周昉不自觉地捻了下指腹。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周昉猛地坐直身体,警觉地望向门口的方向。 “二少,是我给你点的,”应嘉然没想吓他,适时出声,“你看看合不合口味。” 周昉回头看了一眼他,意外中也有困惑,将信将疑地起身去开门。 是他工资全部交代了的那家餐厅的上门送餐。 “请慢用。”送餐员微笑着双手将餐盒递给他,后退两步,替他关上门。 打开食盒,热腾腾的鲜香袅袅四散。 “多此一举,”周昉举起手机,压着嘴角对应嘉然点评,“你是不是想害我维持不好身材,下次赢我三万块钱。” “呀,被二少发现了。”应嘉然做出惊讶的表情,随后狡黠地笑着冲他一眨眼,“但这好像是他们家的新品欸,听说是城市限定,本来想借二少你的名头约他们家的餐,二少太聪明,这么轻易就察觉我的真实目的了,可以别罚我工资吗?” 周昉挑着眉:“看在你主动认错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明天可以继续。 应嘉然低下脸,无声地轻笑起来。 算他克到周昉的赔礼道歉吧。 平心而论,他还是不希望老板这么快就被他克没的。 机构的暑假第一期补习即将进入尾声,教务主管之前还问他要不要继续留到第二期补习,他当时想着表弟的事,没明确表态。 一方面是想找个合适的房子,方便表弟复习,另一方面,他私心里并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的具体住址和工作情况。 更何况这份工作说出来感觉怪怪的。 说是住家保姆吧,老板被更大的老板外派出差了,留他一个人住豪华酒店,需要他真的做家务的时候少之又少;说是贴身助理吧,就只是时不时给老板提供点情绪价值,没点实质性的工作,闲得他能另外干三份兼职。 要不是周昉和他签了正规的劳动合同,倒真像包养。 应嘉然思索良久,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温凉,回绝了教务主管。 表弟是十五号下午的高铁,应嘉然提前半个小时在车站出口等,先接于智诚去收拾干净的出租屋放东西,带他去外面中餐馆吃饭。 看着表弟身上洗得发白的校服,应嘉然借口饭后消食,带着他散步往附近的商场走,问他长辈的近况。 “外婆外公身体挺硬朗的,她们很想你,让你上班注意多休息,别太辛苦。”于智诚一五一十给他解释,“哥你给我的钱我给他们买了补品之后还剩了些,就一人多买了身衣服。” “好。”应嘉然笑着点点头,又问,“那大姨呢?” 于智诚微微皱了下眉:“她说很好,只是有点感冒,气色也还不错。” 直觉里有些不安,他不想让应嘉然担心,笑了笑没说什么。 手机专属铃声响了几下,应嘉然看到周昉的消息。 [18:02] [散财童子]:在哪? 于智诚懂事地别开头往远处走了几步,应嘉然轻咳一声,纠结几秒,没回。 几番拉扯,应嘉然总算说服于智诚试新衣服,买完衣服送他回出租屋。 “哥,你不住这里吗?”于智诚注意到他站在门口没有要进来的意思,有些无措。 应嘉然举起手机晃了晃,笑容无奈:“临时通知加班,我先赶过去一趟,你晚上好好休息,别等我。” 于智诚欲言又止,想说你还没告诉我要帮你做什么呢。 他目送应嘉然脚步匆匆地离开,拘谨地在沙发一角坐下,翻开书包里的书。 应嘉然跑下楼时周昉断断续续发来几条新消息,他抽暇看了一眼,捏紧了手机,还是没回。 如果没估算错的话,今天周昉是要开周会的,下班要比平时晚一小时,再估计他开车回去的时间,应该差不多。 周昉直接一通电话打过来。 应嘉然喘息着放慢脚步,努力平复呼吸,接起电话贴在耳边。 “你上哪儿去了消息也不回?我出差了,你就想旷工就旷工,这还没到下班时间呢,到底我是你老板还是别的什么人是你老板啊?!”周昉气急的声音劈头盖脸砸来。 应嘉然呼吸还有些紊乱,他停下脚步,视线在周遭环扫一周,终于停留在路边。 他说:“二少,开车别打电话,不安全。” 周昉难以置信地看着被挂断的通话,脸上的表情蓦地一空,回过神来简直七窍生烟。 应嘉然挂他电话! 怎么敢的?! 难道周稹又改变主意了? 应嘉然不想做内应继续在他这里待了? 周昉急得不行,满脑子都是下午看到的消息和照片,他一脚刹车踩到底,拉上手刹索性咬着牙又打过去。 一秒,两秒,三秒…… 应嘉然没接。 一阵熟悉的铃声由远及近响起。 叩叩叩—— 谁不长眼这时候敲他车窗?! 周昉沉着脸扭头,错愕地睁大眼。 “二少,晚上好。”应嘉然笑着说。 第26章 偶尔顶撞是情理之中 “应嘉然,你撒谎…… 26. 周昉怔怔地看着应嘉然, 没说话也不眨眼,像是灵魂出窍。 咦, 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 应嘉然等了会儿,有点意外他的平静。 他眨眨眼,笑着问:“二少,能捎我一程吗?” 周昉一脸空白地在车上按了几下,副驾驶的门缓缓打开,应嘉然坐上车,乖乖系好安全带。 周昉又看他几眼, 重新发动车往车库里开, 车速很慢,期间周昉还时不时往他脸上瞟, 似乎是在不停地确认什么。 应嘉然这是第一次来周昉住的地方, 比起酒店, 这里的装潢显然要黯色许多,有些陈旧, 他跟着周昉下车走进电梯间。 他原本想解释点什么, 譬如为什么突然过来, 为什么知道周昉那个点会在小区门口出现, 为什么能够推算出来周昉的具体住址。 可周昉一副神游的表情, 像是被他的到来吓傻了, 应嘉然只好先按下不提, 准备观察一下快一个月不见的二少爷的变化再说。 周昉住的是一梯两户的洋房,还是顶层的六楼。 可惜这里没有事事为他服务的刘经理, 应嘉然正想快走两步到前面去按电梯,手腕忽然被人攥住。 一股力猛然将他拉拽向一侧,他猝不及防地跌撞踉跄, 眼前一晃,周遭的一切都随着灯光的消失陷入黑暗。 身体本能让他瞬间紧张起来,还没来得及摆出防御的姿态,霍然落入一个怀抱。 抱住他的人动作很用力,双臂从他肩上环绕过去,这是一个极具侵占性的、恨不能将他一切都纳入掌控的拥抱姿势。 可紧紧箍着他的臂膀却泄露出一丝脆弱的颤栗,或许是震惊、或许是惊喜,应嘉然不得而知。 他的鼻腔中被熟悉的香水味强势盈满。 应嘉然僵了下,感知到他紊乱的呼吸,随后尽力让自己放松肩背,顺从地倚着周昉,侧脸虚虚贴在他肩头:“……二少?” 周昉垂下头,额头抵在他耳侧,应嘉然脑子里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他好像在哭。 应嘉然愣了愣。 周昉这是怎么了? 在哪受了委屈? 周昉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发闷:“谁让你来的?” 应嘉然松了口气。 很好,还是他记忆里那个臭屁又骄傲的周二少爷。 当然不能说是看你好像要吃不起饭了,怕老板饿死就没人给我发工资了。 应嘉然说:“我来看看二少有没有需要我的地方。” 话音刚落,应嘉然就感觉到环抱着自己的手臂又是一紧。 周昉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眼里汹涌泛起的一阵酸热。 应嘉然这次在哥哥和自己之间,选了自己。 应嘉然出现在车窗外时,他整个人都是懵的,一度怀疑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下午五点多,从他生日起就再也不如以前热闹的兄弟群重新出现了有关于应嘉然的消息,成峰发了张图,是应嘉然和另一个陌生女生有说有笑走在街上的照片。 [峰回路转]:昉爷,你一出差,他就偷溜出去约会了/[尴尬] 周昉很愤怒,他想也没想地站起来去茶水间给成峰打电话。 周昉:“谁让你去跟踪他的?!我上次就说过让你们不要再靠近应嘉然!” 成峰一愣,咬了咬牙:“我没有跟踪,这是我前几天逛街在路上看到才拍的。” 周昉不信:“你一个人有事没事跑去逛什么街。” 成峰:“……陪女朋友。昉爷,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什么时候害过你,就算之前是有做得不合适的地方,也是关心则乱。昉爷你想想那小子才认识你多久,他怎么会和我们一样真心实意对你,二少你别被他外表给蒙住了。” 这样的话从前他也听过不止一回。 那些让他犹豫和心软的甜言蜜语,现在听着却格外刺耳。 真的是真心实意为他好吗? 从他被周稹调去轮岗之后,这些人也在群里表达过对他的关心,顺着他的话替他打抱不平。 当然,也关心他走之后会落灰的车。 周昉沉默几秒,不置可否:“以后他的事,不需要你们来关心。” “昉爷,你……”成峰错愕的声音猝然挂断在通话里。 周昉一直都知道应嘉然不是一心一意对他的。 应嘉然在给周稹做事。 替周稹监视他,随时向周稹汇报他的动态。 照片里的应嘉然没有说话,而是耐心地听着女孩的诉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他保持着一臂的距离走在女孩身旁,既能听到对方的声音,也不会因为距离过近而出现意外的触碰。 夏日的阳光斜打在两人身上,热风撩起两人的衣角,张扬恣意,成峰抓拍的这张有些糊,平添了几分朦胧感。 般配。 也刺眼。 像是有一粒石子儿突如其来地啪嗒掉进了心口,滚进缝隙里,出不来也沉不下去,粗粝地一下下磨着心脏,不十分疼,可是硌得慌。 应嘉然果然是直男,周昉想。 可他居然选择去和女生约会,而不是尽心尽力地帮周稹打探自己的消息进行汇报,应嘉然明明不是会在工作上这么懈怠的人。 至少自己没走之前,他每次看向自己的视线都全神贯注,哪怕真实目的是为了周稹。 他自己在脑子里纠结了一个小时,想发消息试探应嘉然,结果应嘉然居然不回他消息,还挂他电话!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他的愤怒和不安在等待的通话声中攀到顶峰,直到敲窗声响起,一切杂乱无章的、晦暗不明的情绪轰然四散。 应嘉然居然来了。 是周稹让他来的吗? 应嘉然说不是,是他自己想来的。 他是为了自己。 周昉感到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声音很响。 好可怜,应嘉然想,不会今天又犟着没吃饭吧? 还好他现在摸清了这位小少爷的脾性,刚刚在路上抽空给点了份餐。 应嘉然没说话,缓缓抬手,安抚地在周昉背上拍了拍。 眼睛逐渐适应周遭的昏暗,应嘉然勉强看清楚这里是楼梯间,由于是独栋,楼梯间和车库相连的,几乎没有人会走楼梯上去,连感应灯都迟钝地没有亮。 周昉抱他的时间有些久了,应嘉然能清晰地感知着他胸口的起伏和温度。 还有腹肌。 好像还是比不过? 他的感知不自觉地沿着腹肌再往下—— 呃。 应嘉然悄悄拉开了点距离,脸上后知后觉地有点发热。 他没怎么用力地挣了下,小声问:“二少,上楼吗?我给你点的餐应该也快要到了。” 周昉触电似的猛地缩回手,往后站了一步,欲盖弥彰地撇开脸不看应嘉然,神思仍旧游离在外:“……你没吃饭?” “给你点的。”应嘉然重复道。 “哦,”周昉轻咳一声,攥了攥掌心,有些局促地点着头又应一声,“哦。” 两个人顺楼梯爬到六楼,中途恰好碰见四楼的住户开门放垃圾,对方奇怪地看了他俩一眼。 周昉没注意到,应嘉然敏锐地读出了那短暂一瞥中的含义——有电梯不坐非得爬楼梯? 对于娇气起来连吃饭都要人喂的周二少,应嘉然也有这样的疑惑。 只能归因于他要健身了。 按周昉一开始定的规矩,应嘉然把餐食摆盘上桌就自觉避去了外面阳台,周昉没来得及叫住他。 应嘉然在屋子里看了一圈,掐着点进屋,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周昉笑着说:“屋子还挺干净的,我本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收拾的地方。就是比起酒店有些小,委屈二少了。” “……也不委屈。”周昉说。 “二少都瘦了。”应嘉然看着他,目光一如既往地专注。 周昉和他对视着,心里微微一惊,我也瘦了吗? 应嘉然给他递了话口,耐心地等着他接下来决堤似的抱怨,譬如繁琐辛苦的工作,譬如不方便的生活。 来都来了,先给老板提供一波情绪价值。 从玄学角度来说,多少有他送的那条项链惹的祸。 周昉沉默半晌,问:“你是故意不回我消息的吗?” 应嘉然意外地眨了下眼,解释道:“当时在赶过来的路上,我怕来不及在门口见到二少,就没回。” “哦。”周昉点了下头,心里梗的那点小疙瘩消失了。 他没接着问,应嘉然失笑道:“二少不问问我为什么知道你会在那个点到小区门口吗?” 周昉看着他,眼神有点懵:“为什么?” 他的反应看起来对这事并不关心,似乎是已经很习惯了旁人对他体察入微的打探。 “二少这次轮岗虽然会时不时有应酬,但作息还算规律,”应嘉然娓娓道来,“每周二是开周会的时候,而且带教也会带二少和同事做复盘,所以比起固定的下班时间会晚一个小时。除非意外情况,也就不会在这一天安排额外的应酬,再算上通勤的时间,二少大概在七点半会回到小区。” 这些都是周昉之前一个多月里和应嘉然在连麦里零零碎碎抱怨的,被应嘉然拼凑出完整的作息时间表。 没等周昉问,应嘉然主动和周昉提了提自己是推测出他具体住址的过程。 周昉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这些消息汇报给周稹,周稹应该会很满意吧? 满意他这个桀骜不驯总是惹祸的弟弟终于乖顺,满意应嘉然这个内应的兢兢业业。 他会因为这项工作的顺利进行奖励应嘉然吗? 又会奖励些什么? 什么时候应嘉然这样上心地对待自己,可以不要是为了哥哥? 所以这次应嘉然来,也不全是他发自内心地为自己而来吧? 周昉心不在焉地垂下眼,情绪显而易见地低落。 他说:“应嘉然,你撒谎。” 第27章 心疼一下老板吧 “抱我。” 27. 应嘉然:??? 他哪儿撒谎了? 这不是一五一十告诉他自己怎么推测的了吗? 应嘉然被周昉幽怨的眼神看得心里一颤, 纳闷地开始回忆自己又是哪儿惹着周二少了。 “你只是为了我才过来的?”周昉忍了忍,抬眼看着他。 应嘉然:…… 呃, 那倒不是。 还为了给表弟找个房子方便他备战高考,顺便把老板的钱赚了。 应嘉然眼中转瞬即逝的心虚被周昉悉数看在眼里。 他果然还是为了周稹,周昉想,这个骗子。 浓浓的不甘裹住他的心脏,一下下地向内挤压着。 对周稹如此忠心耿耿的应嘉然,就算他从周稹手里要过来了,真的能让应嘉然全心全意待他吗? 周昉没再说话, 放空地靠坐在椅子里。 他一下下地按亮手机屏幕, 却也没点开其他应用,整个人都有些走神。 老板又开始生闷气了。 应嘉然很自觉地开始忙碌, 收拾餐桌、调整房间物品摆放布局, 把周二少当初让人搬过来但懒得动手收拾、于是全部堆在了逼仄杂物间的那些装饰品按周昉的喜好都重新装点上了。 忙完这些, 墙上挂着的时钟指针赫然走过了十。 按之前分隔两地的工作情况来说,他该给周二少直播哄睡了。 不过现在他人都在这里了, 直播肯定是不用了, 那还需要哄睡吗? 可表弟还在出租屋里, 今天第一天过来, 他不能就这样把小孩一个人丢家里, 得回去和人聊聊天了解一下情况, 要是力所能及, 他也愿意给表弟补补功课。 应嘉然累出一身汗,为了体面, 他放下干活时卷起的衣摆,离周昉两米远问他:“二少?您明天还要上班,要不要准备休息了?” 手机屏幕第N次灭掉, 周昉没有再摁开,他缓缓抬脸,看向应嘉然。 眼中莫名多了几分势在必得的坚定和决心。 应嘉然:“?” 好燃,但您到底在燃什么? “去洗澡,”周昉说,“睡衣穿我的。” “……” 应嘉然眼神怪异。 几秒钟后,他和周昉对视的目光又逐渐变得同情。 果然管培生不是谁都能干的。 看给二少折磨的,睡眠质量差到洁癖也可以不在乎了。 应嘉然没有反驳,连疑惑也一闪而过,顺从地“哎”了声,乖乖伸出手朝着卧室做出“请”的姿势。 周昉没反应过来,几秒后才意会到他这是在要睡衣。 啧。 怎么这么配合,一点也不反抗? “你先去洗,我待会儿给你拿过来。”周昉说。 应嘉然受宠若惊,这种“伺候人”的活儿都可以干,二少爷也真是在这岗上被工作毒打给锻炼出来了。 “那麻烦二少啦!”应嘉然毫不扭捏地接受,笑盈盈地对周昉道谢,转身径直进浴室。 应嘉然今天突然过来,什么也没带,不止睡衣,贴身的衣物也得用他的。 周昉敲了两下浴室门,淅淅沥沥的水声应声停下,浴室门从里推开一段间隙,先探出来的是应嘉然那张被水雾淋湿后双眼润泽的脸。 他眉眼含笑,大大方方地伸出胳膊来取周昉手里的衣服,接过时手指不小心碰了下周昉的手背。 温热湿润的触感电流般顺着皮肤窜过。 周昉激灵了下。 靠,他现在在干什么啊。 周昉瞬间撤回手,应嘉然都没反应过来,眼看着衣服要掉地上,他赶紧两只手去接。 浴室门晃晃悠悠地打开,周昉余光瞥见一片雪白,他猛地别开头,咳嗽起来。 应嘉然接住衣服,直起身体,神色莫名地看着他。 少爷,你又怎么了? 奇奇怪怪的。 “……我只是让你留这继续工作,你要注意言行,”周昉盯着门框说,“是男人,就要检点。” 应嘉然:…… 应嘉然忍不住了,心里低骂一声,扯出一抹笑:“不太懂二少你在说什么。” 周昉一点点斜过眼,绷着脸不让自己看到应嘉然的身体,视线却控制不住地往底下飘了一瞥。 依旧漂亮的薄薄一层腹肌,还挂着水珠。 可惜被浴巾挡住了一半,看不完整。 哦,系浴巾了。 周昉眼睛被烫似的赶紧背过身去,硬邦邦说:“还有五分钟,赶紧洗完,别耽误我明天上班。” 应嘉然无语,啪地关上门。 应嘉然从浴室出来,周昉匆匆和他擦肩而过进浴室,他张嘴想问点什么被直接忽视。 找不到吹风机,应嘉然只好用肩头的毛巾勉强擦干发尾的水,站到阳台让晚风给他自然吹干。 按原来在酒店的作息来看,周昉洗澡很磨蹭,起码要在浴缸里泡半个小时,还得要挑喜欢的香水味的浴盐球,撒上花瓣,这些东西他刚刚在浴室的储物格上也看到了。 趁这个时间,应嘉然赶紧给于智诚打电话,告诉他自己晚上不回去了。 “哥你晚上是要通宵加班吗?”于智诚很担忧。 “也不用通宵,”应嘉然往客厅方向看了一眼,“但回来太晚了,公司这里有给员工休息的小床,我眯一会儿就行。你记得开空调,这边的费用都是公司出的,别故意给我省钱,别复习到太晚,早点休息。” 他不想给表弟太大压力,正想挂断电话,于智诚犹犹豫豫地又喊了他一声。 “嗯?怎么啦?”应嘉然耐心地等着。 “哥,你之前不是说需要我过来帮你忙吗?那我需要帮你做点什么呢?”于智诚过意不去,“我现在成绩还可以,老师说上重本肯定是没问题的,不会影响到学习的,你就让我帮你多做点吧,你也就不用去公司熬夜加班了。” “公司的事就这样,偶尔加班,”应嘉然笑笑,脑子里飞速思考,“是想拜托你帮我照顾一下阳台上的那几盆花。我上班没个规律的时间,现在天气热,花每天只需要几个小时的光照,可又受不得晒,正午的时候就得搬回屋子里,只能麻烦你每天帮我搬搬那些花,会太辛苦吗?” “当然不会!”于智诚忙不迭否认,但又觉得这事儿怪怪的,“可是,就只需要这样吗?” “这可不是小事,”应嘉然笑着说,“这花是我老板送我的,听说可名贵着呢,大几千一盆,我怕养死了。” 来都来了,那就假借一下二少的名头吧。 “原来是这样!”于智诚看着阳台上那几盆绣球,倒吸一口冷气,郑重其事承诺,“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些花养好的!” “好,我等着。”应嘉然笑起来。 他挂断电话,一转过头,猝然撞入周昉阴郁愤懑的目光中。 “二少?”应嘉然歪了下头。 周昉抿了抿唇,垂下眼扭头就走,直丢下一句“过来”。 他等着?等谁?周稹吗? 周昉憋着气在床边坐下,力气很大,坐得床垫弹了两下。 不允许! 应嘉然是他的,就算抢也要从周稹手里抢过来。 不仅是人要在他身边,他还要应嘉然的心也在他这里。 既然这样,就别怪他用不客气的手段了! 应嘉然走进卧室时,发现周昉沉着脸在看手机,以为是带教临时又给发了消息,于是安静地站在窗尾等候周昉安排。 也一个多月没近距离给周二少哄睡了,不知道是不是有新的需求。 周昉认真地看完“直男攻略手册”贴,决定从现在开始实施! 周昉放下手机,抬腿上床,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沉声说:“来吧。” 应嘉然往前迈了一步,周昉心里有些打鼓,两人此刻的站位让他恍惚间回到了当初应嘉然第一晚给他陪睡的时候。 光还是太亮了,这样不利于掰弯直男,应嘉然应该会抵触。 周昉深吸一口气想。 他下意识张嘴:“切换夜间模式。” 一秒,三秒,五秒流逝过去。 卧室里灯火如昼。 应嘉然困惑地望着他。 这屋子里拢共就俩人,他给谁下命令呢? 周昉眼角微微一抽。 忘了,这屋子里没智能家居设备! “关灯。”周昉撇开眼,然后自己抬手按下了开关。 应嘉然:………… 二少你。 上班也真是不容易。 应嘉然的眼神在黑暗里简直说得上是怜爱了。 周昉的睡衣穿在他身上太大,应嘉然不得不提了提衣袖,摸黑爬上床,慢慢跪爬到周昉旁边的位置。 这卧室的灯就只有亮和不亮两种区别,没有中间过渡的小夜灯模式,灯一关就看不清人了。 应嘉然想了想,问:“我是给二少按揉穴位呢还是给二少讲讲故事助眠呢?” 其他的摸黑也干不了吧。 “都不用。”周昉说。 “嗯?”应嘉然询问地发出一个音节。 现在应嘉然已经习惯和他同床共枕了,他得继续之前没完成的下一步攻略了。 “攻略直男第三招:在接受肢体接触和同床共枕的基础上,可以开始一些若有若无的挑逗,让对方产生生理性的依赖。” 挑逗。 还是对男的。 这个词出现在脑海里,周昉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 两年前,几个关系还行的同学办生日派对,撺掇陆川和他一起去酒吧,进了包厢,里面坐着几个打扮妖艳的男孩,一见到他就谄笑着扭腰迎来,要给他喂酒。 周昉被劣质的香气熏得差点吐出来,忙不迭地闪开坐到了角落,立马就想走。 众人看他不喜欢,眼神示意男孩走开,摇了几圈骰子,周昉突然感觉桌下有人碰了碰他的小腿。 他条件反射地一脚踹开茶几,皱着眉质问:“谁踢我?!要打就光明正大的和我动手,背地里耍阴招算什么本事!” 骰子酒杯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包厢里一片死寂。 他要走,没人敢拦,陆川比他大一岁,忍笑和他一起先出来,在车上笑得前仰后合,说人家是在挑逗他,不是在挑衅他。 周昉眉头拧得死紧:“恶心!我不喜欢男的!” 现在这个攻略居然要他去“挑逗”应嘉然? 他做不出来。 而生理性的依赖。 周昉都不太能理解这个词。 从有记忆开始,他就没太依赖过谁。 他也不需要依赖谁。 优越的物质生活条件老爸老妈已经给的很富足了。 至于情感上,他习惯性地和周昉吵闹争宠,但也从不怀疑爸妈会偏心他俩中的谁。 反而是爸妈一碗水端平的不偏帮让他从来不会为周稹对他的暴力镇压积攒怨念,他哥再怎么管束他,还不是要赚钱给他花。 他现在最怨的还是应嘉然明明和他待一起的时间最长,但还时时刻刻挂念着他哥! “你有依赖过谁吗?”周昉冷不丁问,“生理性的那种。” “没有。”应嘉然愣了下,如实回答。 “好吧,”周昉想了想,忍着想象中的不适,命令道,“抱我。” 这很挑逗,也很依赖了吧? 第28章 去看看病吧,少爷 不想松手,甚至还想…… 28. 沉默, 是今晚的应嘉然。 他实在是无法理解周昉是受了什么刺激。 居然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 你们直男说话真是没轻没重的。 应嘉然没说话,也没问原因, 摸索着靠近周昉的位置坐着,紧接着就开始犯难。 周昉需要的这个“拥抱”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 是像哄小宝宝睡觉那样,俯身用胳膊从上到下把他拢进自己怀里形成一个有安全感的姿势? 还是像电视剧里的情侣眷属那样,把自己的胳膊伸过去给周二少枕着,然后让他靠在自己肩头这样抱? 应嘉然从来没有过这种工作经验,很迷茫。 从有记忆开始,他没有被谁拥抱过。 读小学之前寄养在姑姑家, 他不会向姑姑姑父索要拥抱, 他知道,那应该是属于表姐的亲昵和温情, 他不能再去抢夺了。 上学住校之后, 青春期的男孩更不会通过这种亲密举动来体现兄弟情, 就连过年过节帮亲戚带小孩他也不会抱他们,顶多保持着恰当的距离牵他们。 “你怎么不动?”周昉看他一直坐旁边发呆, 忍不住催促。 算了, 死马当活马医吧。 应嘉然选择了前者。 他猜周昉是想拿他当亲人的替代品, 毕竟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 周二少没有其他的能够寄托情感的朋友或亲人。 之前每一天的直播连麦他都会时不时埋怨周稹两句, 应嘉然其实看得出来, 他不是真的厌恶这个哥哥。 如果父母在这里的话, 依照周二少的性格,大概会一边不高兴地哼声, 一边展臂狠狠抱住爸妈。 如果是周总在这里,那周二少应该会先装模作样和周总打一架,在被兄长无情镇压后耍赖要安慰。 这样的场景他不曾体验, 也不曾亲眼目睹,但能够想象得出来。 周昉没完全躺下,半靠在床头的枕头上。 应嘉然侧着身体俯下腰,动作生疏地用手臂环过周昉的肩膀,轻轻地拢抱住他。 他的动作很轻,如果不是彼此肌肤相贴的温度,周昉会感觉他其实只是做了个样子虚虚环着自己。 应嘉然服务意识一流地体贴询问:“二少,这样可以吗?” 周昉:“……” 好怪,有哪里不太对吧? 上一个这种姿势抱他的,是他六岁那年不听劝、跑出去淋雨踩水坑,结果半夜高烧不退时守在医院病床旁照顾他一夜的老妈和周稹。 老妈这样抱他倒很正常,但那是周稹第一次这么亲近地靠近他,他烧得最厉害的时候还忍不住掉了眼泪,觉得他哥对他其实也挺好的。 结果痊愈后,他被周稹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老爸老妈也一反平常的和颜悦色,严令禁止他下雨天再出门。 明明周稹自己都只是个六年级的小学生,却因为是他哥哥,就可以当着大人的面教训他,害得周昉颜面扫地。 周昉心里暗暗发誓,等他下半年上了小学,再努力长几年就要超过周稹,他也要当哥哥教训周稹! 他终于满心欢喜地进入一年级,却发现周稹读初中了。 太绝望了,他一辈子都当不了周稹的哥! 应嘉然这个虚浮的拥抱让他不受控制想起周稹,顿时心梗得不行。 不会周稹也这么抱过应嘉然吧?所以应嘉然学到了? 这个念头惊得周昉简直是从床上弹起来的,他瞬间毫无困意。 “不行!”周昉硬邦邦说。 应嘉然松开手,双臂自然垂下,虚心请教:“那应该是怎样的呢?” “你躺下。”周昉严肃地说,“我给你示范一遍,你以后都只能这么抱我。” 他要把应嘉然在周稹那里染成的习惯统统覆盖掉! 应嘉然:“……” 总是在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上这么严谨啊周二少。 应嘉然乖乖躺下了。 “头抬起来一点。” 应嘉然照做,感到脖子下横来一只有力的手臂,填满他与枕头之间的空隙。 “别弓背。”周昉说出这句话时眼前瞬间出现自己高中走路姿势吊儿郎当被周稹一巴掌甩在背上的画面,不等应嘉然反应,他立马推翻:“弯着也行。” 应嘉然像个木偶娃娃,乖顺地按照他的琐碎要求调整姿势。 抬手、搭腰、抬腿…… 等等,最后这一步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应嘉然迟疑了下,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周昉的要求,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往下瞥了一圈,隐约能看到两人身体交缠的轮廓。 电视剧里好歹还有被子遮挡着,他俩这—— 应嘉然不得不出声委婉提出询问:“二少,这样的拥抱,你会觉得不舒服吗?” 反正是在他这个gay的边界感上反复横跳不断挑衅。 周昉忙活了半天,越调整越觉得怪异,屋子里空调开到20度都让他觉得有点热。 闻言,他默了半天,轻咳一声:“你别乱动。” 应嘉然:? 少爷,背锅是另外的价钱。 应嘉然心里低叹一口气。 折腾这半天,他大概也猜到周昉是想要什么样的拥抱。 虽然应嘉然自己也对拥抱这种事很陌生,但他学习能力强啊,好歹也看过不少电视剧。 硬要说的话,g那个v也看过一些。 在他怀疑自己性向并为之忐忑不安的时候,看了两秒就想自戳双目,忍着痛苦快速拉过进度条,勉强算看完,一口气关掉视频把文件删了。 太丑了,冲击性太强了,不知道到底是谁喜欢看。 而且看起来躺下面那个人一副生不如死的痛苦表情,叫唤得他心惊肉跳地关掉声音,简直想帮忙给报个警。 唯独给他留下一点还算温情的记忆就是两个人完事后抱在一起的样子。 “我来试试吧,二少?”应嘉然说。 周昉一惊,忍不住抬眼循着他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应嘉然这么主动? 他矜持地一颔首,立马躺下,若有若无地哼了个“嗯”。 应嘉然回忆着以前看过的画面片段,在方才的失败经验上做调整,低头主动将额头轻轻抵在周昉肩头,脑袋枕在他的手臂上,双手试探着虚虚环过周昉的腰,侧身将自己贴进周昉怀里,不算紧密,但相当契合。 周昉无师自通地顺着他的腰线揽过他的腰,手臂也有了安放的着力点。 他一低头,脸颊就能贴在应嘉然发顶,那微卷的头发意外柔软,一点也不刺,透着洗发水的清爽香气,但又不完全是洗发水的味道,是独属于应嘉然的清爽气息。 应嘉然的腰果然和他之前目测的那样,一只手就可以抱个满怀,瘦而柔韧,会让人忍不住想用力圈紧。 预想中的膈应和不适一点也没出现。 相反,抱着应嘉然很舒服。 他体温偏低,像一块温润如脂的暖玉。 他身上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周昉一抱上就被牢牢牵引,不想松手,甚至还想抱紧一点。 两个人贴得太近,应嘉然再次清晰地感受到周二少拥有良好健身痕迹的精壮肉./体,如果再贴近一点,两个人最隐秘的部位也会贴在一起,光是想想就让应嘉然很尴尬,但周昉好像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这大概就是直男的坦然吧。 应嘉然心里感叹。 还好屋子里空调温度开得够低,周昉身上过热的体温也没让应嘉然觉得难受。 如果是冬天,真像个行走的人形暖手宝。 应嘉然漫无边际地想。 “那我还需要做些什么给二少助眠吗?”应嘉然问。 “不需要,我已经困了。”周昉闭了闭眼,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还是觉得这个香型用在应嘉然身上最好闻。 “好的。”应嘉然没想到他这么好哄,还以为被工作折磨了一段时间的周二少怎么也得发发脾气撒个火,是他小人之心揣度周二少了。 应嘉然听着周昉逐渐趋于平稳的呼吸,身体悄悄地往外挪了点,努力让两人下半身之间的距离拉开点,以免出现一些不可控的尴尬局面。 他打算等着把周昉哄睡后就去客厅睡。 睡了这么多年沙发,他已经很熟了,比睡床还自在。 周昉想,要找个借口试探一下应嘉然对周稹的忠心程度。 这句话还没在脑子里想完,意识便晕晕乎乎地陷入一片混沌,比被人直接砸晕过去还快。 他又梦到了应嘉然。 这一次,应嘉然躺在他的怀里。 四周的灯像开了柔光滤镜一样,泛滥着模糊的云雾,只有怀里的应嘉然面容清晰。 应嘉然闭着眼,应该是睡熟了,两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碎发汗涔涔地贴在鬓边,连浓长的睫毛都湿漉漉地轻轻颤着,仿佛正处于一段旖旎的余韵中,就连那张脸也好似被镀上一层光晕。 简直是周昉从来没见过的……漂亮。 周昉感到喉咙的干涸,他努力地吞咽着,想要喝点什么润润。 可他舍不得放下怀里的人,两难之下,他急得要抱起应嘉然去寻找水源。 刚一动身,他就感觉到异常—— 周昉猛地睁开眼,轰隆隆的耳畔只有他自己的喘息声和心跳声在剧烈起伏。 他下意识低头。 应嘉然呢?! 思绪还没完全回笼,身体已经翻身下床,开始不自觉地寻找。 卧室里没有人,周昉鞋都忘了穿,急匆匆去客厅看。 梦里和睡前都在他怀里的人,此时正侧躺在沙发上。 和他早已习惯的那样,维持着摇摇欲坠又意外安稳的姿势,枕着手臂蜷着腿,身上什么也没搭,睡得毫无存在感。 如果不是在刻意找他,周昉也会忽略掉沙发上居然躺着个人。 为什么要在客厅睡?不是说好的抱他睡觉吗? 是不是在故意疏远他? 周昉心里不太舒服,甚至有点生气。 舌尖抵了抵犬齿,他沉着脸,放轻动作,双臂护在应嘉然身体下,手掌在沙发边沿往下一撑,失去平衡的应嘉然果然顺着重力往下掉,毫无悬念地被他接住。 应嘉然瞬间惊醒,睁开眼的刹那咬住嘴唇防止自己出声,高度紧张的神经在熟悉的怀抱后反应过来抱他的人是周昉。 好熟悉的场景。 应嘉然被人放到床上时,一串问号从脑门上滑过。 紧接着,周昉像几个小时前入睡时那样,熟门熟路把他抱进怀里,脸颊在他发顶蹭了蹭,满足地喟叹一口气,呼吸再次绵长平稳。 但这次,周昉不满足于刚刚刻意被应嘉然拉出距离的拥抱,闯破应嘉然的边界,紧紧圈着他的腰往怀里搂,连腿也压了过来。 从头到尾说得上是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应嘉然都没来得及挣扎。 他沉默了半天,妥协地贴在周昉宽厚有力的胸膛。 周二少的梦游症真得去医院看看了。 第29章 特殊情况垫付一下 “他们灌我酒。”…… 29. 明亮的阳光闯破纱帘的阻碍, 透进屋内,映亮床上相拥的人。 这是周昉讨厌这个房间的重要原因之一。 尤其是在夏天, 七八点就亮起的天压根不给他缓冲的时间,更可恶的是这屋子是朝阳的,让他毫无防备地直面太阳。 周昉拧着眉,下意识转脸要埋进被子里挡住光。 鼻尖触碰到一片温软,带着沉酣的恬静,触感嫩滑,反正不该是真丝的质感。 周昉陡然睁眼, 应嘉然的脸映入眼中, 他愣了好半天,还未完全苏醒的脑子浮起前半夜梦中飘渺的画面。 只是应嘉然状态和梦里不一样, 现在的应嘉然只是呼吸平缓地安睡着, 他微微蹙着眉, 看起来睡得不是很安稳,手掌还抵在他胸口, 没怎么用力, 仿佛只是要做个心理上的区隔作用。 周昉恍恍惚惚地想, 这算成功掰弯应嘉然了吗? 应嘉然都愿意睡他怀里了。 “二少?”应嘉然缓缓睁开眼, 愣了两秒, 很快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开。 他像一尾游鱼, 轻灵灵地一晃身形就飘走了, 连一丝涟漪都不曾遗留,周昉下意识收紧手指, 却连他衣角都没有抓住。 哦。还没有。 周昉捻了下指尖。 怀里空落落的,有点难受。 “二少昨晚睡得还好吗?”应嘉然瞬间进入工作状态,爬起身滑下床, 手上一边扥平床单,把枕头重新归位,一边微笑问候周昉,“你想吃什么?我去准备。” 周昉脑子还蒙着,本能地跟着他的询问回答:“嗯,随便。” 应嘉然又再次观察了下他的表情,确认此人还处于赖床阶段的意识不清醒。 “那二少再睡十分钟,”应嘉然微笑说,“按照二少平常的习惯来说,九点到公司,八点半开车出门可以刚好踩点或者提前一两分钟抵达公司车库,可以在公司的打卡范围内签到,现在才八点。” 他安排得条理清晰,虽然还是和之前每次叽里咕噜一大堆一样不入耳,但周昉本能地觉得很有道理,习惯性听从了他的安排。 他迷迷瞪瞪地噗通一声倒回床上。 应嘉然收拾床的动作一顿。 年轻就是好,倒头就能睡。 周昉拽过被子蒙头,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应嘉然若有所思地扭头看了看旁边的落地窗。 纱帘有两层,完全遮不住光,和酒店一旦合上就和黑夜没差别的高遮光窗帘简直是天差地别。 应嘉然先去厨房把牛奶温上,趁热的时间去浴室洗漱,再出来打开冰箱寻找能给周二少做早餐的食材。 ——完全没有。 冰箱里只有一堆卖相漂亮的水果和酒,食材的影儿都看不见,就连冰箱里的牛奶估计都是刚搬来的时候,周稹的助理好心帮买的,周昉只拆了几瓶出来喝。 至于前一个月的早餐,他估计周昉自己懒得动手就干脆没有吃。 好在应嘉然记得之前查导航时,有显示小区里的几家便利超市,应嘉然赶紧跑下楼临时买现成的吐司和鸡蛋回来。 周昉从浴室出来,看到桌上的餐点,好不容易在冷水冲洗后神智清醒的脑子又晃神两秒。 直到应嘉然笑盈盈地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撑着脸对他笑得明媚:“还有十分钟到八点半,二少要不要带去公司吃?” “来得及。”周昉说。 迟到一会儿也无所谓,反正他现在卡也被冻了,就算发工资他都用不着。 对了,他卡还被冻着。 周昉心情又低落下去。 他是因为给应嘉然小额打赏才被冻卡的,之前答应给应嘉然的腹肌比赛安慰奖一万块也还欠着。 有点丢脸。 他不想让应嘉然看出来,低着头一口接一口咬着吐司。 应嘉然被他埋头苦吃的模样给惊到了。 原本是有点担心吃惯了五星级酒店早餐的二少会挑剔他这相当简陋的早点。 连吐司都是冷冻后加热的预制品,虽说鸡蛋是他自己现煎的,他也吃不出来自己煎的和酒店煎的区别,但周二少嘴这么刁的一个人,好歹也要挑剔几句的。 眼前的周昉不仅没嫌弃,还吃得很香。 应嘉然都有点怜爱了。 出来轮岗的这一个月到底都过了些什么样的苦日子啊,把我们家少爷整成这副样子了。 不像上班,像被送去参加了变形记。 周昉没注意到他的表情,掐着点喝完牛奶:“我走了,你自己安排吧。” 他抓起手机往外走,很匆忙。 应嘉然送他到门口,体贴地多问了一句:“二少上班忙,既然我过来了,我来负责点餐吧,二少可以抽空把想吃的菜品发给我,我让他们还是和之前一样午休时间点送到公司。” 周昉本能地要拒绝,想说他自己点。 但转念一想,他卡都冻了,如果没应嘉然,他就只能吃食堂了。 周昉绷着脸,不忘维持自己的少爷架子,淡淡颔首:“行,你看着来。” 他怕应嘉然多问,走出门口还补充了一句:“出差回去之后给你报销这段时间的垫付,随工资和奖金一起发。” 绝对不是因为他没钱! 特殊情况,让员工垫付一下也是合理的。 他话音未落,又想起应嘉然之前刚来的时候穿的那些洗得发白的衣服,吃饭也都很节省。 万一应嘉然没有积蓄给他点餐怎么办? 难道要让应嘉然向周稹伸手要钱吗? 他是已经被周稹骂习惯了,可他一想象到应嘉然窘迫地向周稹支取额外费用的画面,就快要心脏病发了。 不行。 不能再给应嘉然去找周稹的机会。 周昉停住脚:“你要是不方便先付,我这边可以……” 大不了就破例把其他卡挪给应嘉然用了。 就算对赌失败,大不了也是丢一辆车,他还可以再想别的办法把应嘉然要来。 “方便的,”应嘉然难得地主动出声打断他,微笑说,“二少之前给我的我都还攒着,没什么地方需要花,二少就放心去上班吧。” 周昉心事重重地走了,路上看到银行还多瞥了几眼。 周一的时候他早退跑去银行填了解封申请,可柜员说解封时间不由银行决定,要耐心等待。 这种没有效用的话术周昉从来不往耳朵里听,知道这事儿现在谁都没辙,他只能等。 他想过干脆就破例动一下其他几个账户的钱,等解封拿到工资再补过去不就好了。 只是吃饭而已,总不能真把他饿死吧? 他知道这个理由完全不成立。 如果让周稹知道了,周稹大概会臭骂他一顿,然后要求他继续履行两人的对赌协议。 至于吃饭,公司食堂是免费的,他挑食不吃是他自己的问题。 周稹可不会惯着他。 在兄弟群里的那帮酒肉朋友,他压根没想过要向他们寻求帮助。 说不上是哪里的问题,他直觉地不愿意在这种事上和他们开口,没到那个地步。 他毫无心理负担地打过电话给过陆川,理直气壮地让陆川过来旅居两个月。 陆川:“???” 陆川一针见血地问他:“你是不是和周总打什么赌了?现在兜不住底要我过去帮你?” 周昉不承认:“不是。你怎么这么怕我哥啊!也太没出息了!” 陆川:“周老二,其他都行,这不行。你知道的,我们这几家的年轻一辈里,现在最有话语权的就是你哥周老大。” 陆川:“你这么浑都不敢惹他,我惹他不是撞枪口上了吗?而且我最近接手的一个项目还得他来点头牵线,我肯定不能为了你和他作对。” 陆川明哲保身得周昉无言以对。 周昉:“不是,我又没让你干别的,你过来玩两个月怎么了?” 陆川:“那也不行,我最近走不开。你要真是一个人待着无聊,我就问问妤歆她有没有课,让她去玩几天,你给她把什么都安排好一点。” 周昉:“……你有病吧!” 陆川了然道:“漏出马脚了吧,果然是和周总有关。” 周昉果断挂掉电话。 发小太聪明了也不好。 大不了就吃一段时间食堂,等到卡解冻,既不会惊动周稹,也不算违背兄弟俩的契约。 现在应嘉然来了。 他明明刻意隐瞒着应嘉然这件事,应嘉然却好像什么都洞悉一样,主动给他点餐,把他这段时间烦恼的事都不动声色地解决了。 下午抽空回去换衣服,周昉发现卧室的换了新的遮光窗帘。 他没有察觉到其他人来过的痕迹,想也知道是应嘉然量好尺寸之后专程出去买回来安装的。 客厅的所有摆设也都重新布置过了,杂物间的东西都分门别类地重新安放好,让他嫌弃烦躁了一个多月的小屋子,现在却很熟悉,就好像是特意按他习惯打造给他的居所,看着心里就很舒服。 就像昨天晚上抱着应嘉然入睡那样。 ——应嘉然呢?! 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周昉脑子里的神经警觉地一绷,条件反射地要给应嘉然打个电话。 掏出手机顿了顿,又重新揣回兜里了。 昨天应嘉然突然过来的时候他就一直在给应嘉然发消息,那个时候应嘉然正在往这边赶,万一现在应嘉然在车上或者在过马路,他发消息让应嘉然分神出意外怎么办? 应嘉然晚上就会回来了。 周昉说服了自己,放心地开车去赴局。 这次带教把他们三个管培生全带上,显然是这次聊的客户有点棘手。 周昉预感不妙,紧急做了心理建设,劝说自己一个多月都熬过来了,还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不能前功尽弃。 到了席上他还是喝得差点没压住脾气要摔杯子走人。 一切都和之前一样,寒暄、恭维,互相揣着八百个心眼讨价还价,周昉现在也被练得能听出来对方话中的隐含意了。 但这次不同的点在于对方摆着豪爽耿直的姿态,变着花样给他们的人灌酒。 除了周昉以外的其他人都很懂眼色,主动替带教挡酒,周昉捏着杯子勉强陪喝了几杯。 “你喝得太斯文了,没意思。”女同事刚要提起第三杯,杯子突然被人按住,发黄的手指头浸进酒里。 周昉余光瞄到,胃里控制不住地开始翻涌。 对方显然是发现了他没怎么喝,还偷偷倒掉酒。 他皱了下眉,上前两步捏着杯托从同事手里拿过酒,嘴角挂着极淡的笑意:“那您说,想怎么喝?” “连女同志都喝了,你怎么能躲着不多喝几杯,太没男子气概了,”男人看到周昉过来,满意地笑着眯了下眼,视线飘向女同事,“新人嘛,就该多历练历练,酒量看人品,我欣赏能喝的小孩。” “我敬何总。”女同事笑了下,二话没说拿过一只更大的酒杯,倒酒、仰脸,一气喝成。 她一只手撑了下桌子,掩住略有不稳的身形。 “不好意思,知明她最近感冒,不能喝太多。”周昉身旁的男生注意到,想出声替她。 何总没说话,只盯着她。 黎知明又干脆地笑着灌了一杯。 “这就对了嘛!到了酒桌上,咱就说敞亮话,别找那些忸忸怩怩的借口,我看不上!”他轻慢的视线转向周昉。 周昉嘴角的笑彻底挂不住,烦躁地扭头看带教。 带教平静地和他对视一眼,轻飘飘地转移视线,看向女孩,提了提杯子。 “能和何总喝几杯是我的荣幸,我再——”黎知明垂了下眼,很快面不改色提起酒瓶准备再倒。 啪! 周昉突然抬手把酒杯往地上狠狠一摔,酒水混着粉碎的玻璃渣四溅,引来包厢里所有的错愕视线。 他一反常态地扬起笑容,随手拎过一瓶酒:“何总说得对,一杯接一杯地喝太没意思了,我平时也爱喝酒,今天就陪何总敞开了喝。” “黎知明,”他头也没偏一下,语气随意,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去找这里的经理,就说周稹周总之前存了一批好酒,今天我取几瓶出来,陪何总喝个不醉不归。” 何总脸色微变。 黎知明立马反应过来,机灵地笑着接话说“好叻”,转头飞快离开包厢。 大堂经理带着酒过来时,周昉刚一气喝完一整瓶。 他笑容恣意,两指拎着酒瓶倒过来点了点,示意没有一滴残余。 “何总还满意吗?” 男生悄悄碰了下他胳膊,意思是这酒度数很高,不能喝这么急。 他有些担心周昉,主动上前笑着拿过酒:“何总不嫌弃的话,我也来。” “小酌怡情,小酌怡情哈哈。”何总旁边的男人开始出来打圆场。 不知道第几瓶下肚,踩在周昉快要耐心告罄的边缘终于听到一句“合作愉快。” 送走何总的车,男同事蹲在草丛边狂吐不止,黎知明默默地递上矿泉水。 她喝酒不上脸,脸上的妆容都没花。 带教站在旁边叹气:“当初招你的时候,你说你能喝,我看你还不如知明一半的酒量。” “谁知道她这么能喝啊!”男同事委屈地抱着电线杆慢慢站起来,“但后面的酒感觉口感好很多,也不容易晕。” “那当然了。”黎知明瞥了眼旁边的周昉,轻笑道,“你每一口喝下去的都是好几千。” “卧槽!” 带教笑着摇摇头,看向周昉,不太赞同地拧了下眉头:“以后不能这样了。” 周昉撇了下嘴角,他其实有些晕,但他不想靠在同事吐过的电线杆旁边。 “今天对方是顾忌到周总,你当然可以这样,”带教声音很低,只有周昉能听到,她的目光往另外两个管培生的方向示意,“但你走以后呢?他们是必须要在这个岗位上做下去的。” “就非喝不可吗?谈个合同非得扯这扯那的,他就是故意灌酒刁难,和合作没半分钱关系。”周昉一开始就不满意这种工作模式。 “社会隐形规则如此,凭几个人的不愿意,改变不了什么。”带教说。 周昉不说话了。 他晕得很,索性蹲下,掏出手机翻联系人。 “待会儿你怎么回去?我记得你开车来的。”带教问。 “我朋友来接我。”又一阵眩晕袭来,周昉闭眼缓了缓,他想起自己的同事,“他们呢?” “打车回去,打车费公司月底统一报销。” 带教打的车先到,她叮嘱三人路上注意安全,便先上车离开。 [22:47] [散财童子]:/[定位] [散财童子]:来接我 [散财童子]:头晕 应嘉然接到消息时正在给表弟讲题,看清内容,心头一紧,赶紧说要临时加班,小跑下楼打车去接周昉。 他匆匆推门跳下车,一眼找到蹲在马路牙子上埋脸在膝盖里的周昉。 周二少每天早上都要捯饬的酷帅发型荡然无存,脑袋顶胡乱翘起的几撮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还很可怜。 怎么应酬成这样了?! 应嘉然大步流星跑过去,他蹲下身扶周昉:“二少,你还好吗?” 汹涌翻上的醉意让周昉天旋地转,被应嘉然撑着站起身体,眼前一阵阵发黑。 身体好沉,他索性抱住应嘉然的肩膀,挂在应嘉然身上。 熟悉的清朗嗓音温柔得从耳畔流进,勾起周昉压抑一晚上的情绪。 应嘉然身上的沐浴露香气已经很淡了,但他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独属于应嘉然的清爽气息。 如沐春风般温柔地接住他的所有情绪。 从来到这里,就没有一天顺心的事。 兄弟群指望不上,发小明哲保身,他哥恨不得他多吃点苦。 只有应嘉然,会千里迢迢赶过来,给他点他喜欢的菜,注意他的一切小细节,在他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在他身边,让他倚靠。 “他们灌我酒。”周昉委屈地说。 第30章 醉酒的boss真难伺候 再也不是纯洁…… 30. 嚯, 看给咱二少可怜的。 应嘉然一听,忍笑环住他的腰不让他滑跌在地上, 右手安抚地一下下拍着周昉的背,语气轻柔地问他:“喝了多少呀?头晕吗?” 周昉把脸埋在他颈窝,勾在应嘉然肩上的手伸出两根指头晃了晃:“三瓶。我厉害吧?” “晕死我了!”周昉抱怨说。 周昉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体型又比他宽厚一圈,应嘉然扶了他一会儿就有点撑不住,往后撤了两步换了个没那么费力的姿势。 “真是太辛苦二少了!”应嘉然拔高音量,随后放轻声音哄似的, “待会儿回去我给二少弄点醒酒的, 喝了就不晕了,好不好?” 周昉晕晕乎乎地点头:“嗯。” 应嘉然想问他把车停在了哪儿, 抬眼往四周环顾一圈, 望见不远处电线杆子旁边神情复杂看向这边的两个人。 两人看样子都很年轻, 眼神里有一种同为刚进入职场挨打的倒霉应届生的清澈和淡淡死意。 应嘉然从周昉之前和他提到关于这两人的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扒拉了两下,大概对得上号, 是周昉的两个管培生同事。 “你同事还在那边, ”应嘉然小声问, “要不我顺路送他们回家吧?现在太晚了。” 应嘉然来了, 周昉脑子里绷着的那根神经就彻底放松了。 有应嘉然在, 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反正应嘉然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 他懒得思考, 应嘉然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应嘉然把他全须全尾带回去就行了。 周昉闭着眼, 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嗯。” 应嘉然找到车,从周昉兜里摸出钥匙,扶着周昉塞进副驾驶。 他快步走回电线杆子那边, 礼貌地向他们表明身份和来意:“你们好,我是周昉的朋友,来接他回去的,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我顺路送你们一起回去吧?” 男生犹豫了下:“好像也不顺路吧?之前有一次周昉他没开车,我问他要不要顺路一起打车,他说不顺路——会麻烦吗?” 应嘉然:“你住哪边?” 男生说了个大概位置,应嘉然有点印象,仔细想了下—— 其实是顺路的,而且离得还不远。 应嘉然往车的方向看了眼,心下了然。 “没事,现在太晚了,我送你们也安全点,你们是周昉同事,互相帮个忙也是应该的。”应嘉然说。 “那可以先送我吗?”黎知明没推拒,主动给应嘉然说自己住的小区地址,“离这里比较近一点。” “当然。”应嘉然笑笑,做了个手势,“先上车吧。” 他对周昉的车没那么熟悉,摸索着先开了空调降温,又担心车里闷让周昉不舒服,把天窗打开了点透气。 应嘉然拿驾照之后除了实习偶尔给老板开车之外,很少有开车的机会,现在还是深夜,他没开太快。 周昉在副驾驶靠着车窗,人已经晕晕乎乎睡过去了,男同事晕车也按着脑袋靠在车门边。 黎知明注意到两人的不适,拿过车上的颈枕一人给塞了一个在脑后,下车时特意和应嘉然再次道谢。 “不用客气,是周昉让我送你们的。”应嘉然朝周昉的方向示意了下。 “也该谢他替我挡了酒,”黎知明微笑颔首,往副驾上睡得昏天黑地的周昉看了眼,继而看回应嘉然,“但他睡了,这声谢和你说也是一样的,还要谢谢你今天晚上送我和小陈一程。” 像是怕应嘉然担忧,她特意解释清楚情况:“之前罗姐把我们三个人都同时带出去应酬的次数很少,没想到今天晚上这局这么难喝,以后应该这样的情况应该就比较少了。如果不放心的话,我们下次提前和你说。” 应嘉然:? 他没什么不放心的啊。 他对上黎知明看透一切的眼神,头皮麻了下,有些迟疑:“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黎知明递给他一个“放心,这个社会很开明,我不会乱说”的眼神,拿着手包朝他挥了挥算道别,转身绕进大门快步小跑回去。 应嘉然一头雾水地把小陈送回家,再回去已经过十二点了。 应嘉然拉开副驾驶的门,探身进去想叫醒周昉,冷不丁听到周昉叫了声他的名字:“应嘉然……” “嗯?”应嘉然以为他醒着,仔细瞧了瞧周昉,确认他是睡着了,刚刚叫自己是在说梦话。 梦到自己了? 应嘉然有点意外。 周二少梦里的自己,会是什么样的? 他俯身去听,周昉嘟囔两声,含含糊糊的听不清在说什么,皱着眉时不时哼声,看起来是不太舒服。 当务之急,还是先想想怎么把睡着的周二少弄回家去。 应嘉然正要直起身,周昉忽然睁开了眼。 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在昏暗空间里相撞。 应嘉然能清晰地看到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最初的冷漠和排斥,紧接着,辨认出眼前的人是谁时,一切冷厉的情绪悉数消散,又放心地迷糊了回去。 “到了?”周昉打着哈欠哼声。 “对,现在在车库。”应嘉然说。 周昉这才注意到周遭的环境,以及应嘉然探进来半边身体的姿势。 这是要……抱自己回去? 周昉古怪地看了看他。 周二少要面子,从上小学开始就再也没要人抱过,尤其是公主抱,他觉得那会显得他很脆弱,太不符合他的身份了。 “你要抱我回去?”周昉问。 “刚刚二少睡着了,是有这么个打算。”应嘉然说。 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抱他的人换成应嘉然,周昉一点也不感到排斥丢份儿,反而很期待。 他微微颔首,大度说:“那你抱吧。” 应嘉然:“……” 尴尬擦汗.jpg 应嘉然只好如实说:“二少,我抱不动你。” 这么大一只成年男子,你真的对自己的身高体重没点数吗? 他怕周昉不高兴,赶紧补充:“二少身材太好了,身强体壮,一般人怎么练都达不到二少你天赋异禀的这种条件,和二少比起来,我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周昉顿了顿,愉悦地勾了勾嘴角。 下肚的酒都好像被蒸发了,虽然还有点晕,但更多的是飘飘然,挺舒服。 “确实,你还太弱了。”周昉煞有介事点头评价。 应嘉然:“哈哈。” “没事儿,我给你展示一次,你学一学,”周昉抬腿下车,反手甩上车门,“以后你谈恋爱了抱——” 应嘉然抱谁? 周昉卡了下。 脑子里怎么也想不出应嘉然公主抱其他人的画面。 别抱了。 他抱应嘉然还差不多。 应嘉然看他能自己下车,往后退开两步让路。 眼前一花,身体陡然失重,应嘉然本能地绷紧身体去抓能支撑自己的着力点,回过神来他已经被周昉打横抱起来了,手臂紧紧按在周昉肩膀上。 “你看。”周昉抱起他,往上颠了颠,言行举止里都是对自己身材和力量的满意。 “二少你练得真好!”应嘉然心里无言以对,嘴上很捧场地大声夸他。 周昉更高兴了,抱着他大步流星走进电梯间—— 然后一口气爬上六层楼。 应嘉然:“……” 忍不住悄悄掐了掐周二少的腰。 因为用力而硬邦邦的腰身,完全掐不住肉,处于力量展示的兴奋阶段的周二少也完全没感觉。 没关系的,应嘉然闭了闭眼。 如果被摔了,他就申请工伤赔偿。 这下真够让周二少赔他个几百万的了。 还好没有突然出门丢垃圾的邻居,不然应嘉然真不知道自己要以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他们。 周昉在门口停下,应嘉然赶紧从他怀里跳下来,心有余悸地推他进屋:“二少真厉害!快开门去洗漱一下,可以好好休息了。” 周昉泡在浴缸里,被热腾腾的水汽一蒸,方才的兴奋消失,困意卷土重来,他眨了眨眼,还是抵不过眼皮之间的强烈吸引力,缓缓闭上—— “哥,你现在还在加班吗?” “对,”应嘉然往浴室方向看了一眼,调小灶台的火,“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刚刚那道题还没给你讲完,你先休息,把题拍给我再看看,我发录音给你,你明天早上起来看。” “不是,”表弟叹气,“哥你总这么加班,对身体不好。” “没事儿,年轻人哪有不熬夜的,反正玩手机不也玩到凌晨一两点。”应嘉然笑着宽慰他,“你别担心我,这段时间忙完就轻松了,你先睡。” 他怕表弟追问出破绽,又宽慰几句就挂了电话。 蜂蜜水和牛奶都弄好了,应嘉然走到浴室门口:“二少?” 没有人回答,连水声也没有,异常的安静。 应嘉然眼皮一跳,贴耳过去仔细听了听,提声喊:“二少?二少!” “咕噜咕噜咕噜——” 应嘉然:! 他一脚踹开门,周昉闭着眼正往浴缸里滑,水都没过他眼睛了! 应嘉然冲过去拽住周昉胳膊把人往外提,脚下一滑,膝盖砰地一声嗑在地上。 周昉撩起眼皮,迷迷瞪瞪睁开一条缝:“你做什么?偷看我洗澡?” 应嘉然深吸一口气:“二少你在浴缸里睡着了很危险,我怕你出事。” 周昉:“你胡说,我刚刚只是眯了会儿。” 应嘉然咬了咬牙,忍着膝盖传来的剧痛,气笑了:“对,我就是觊觎你的美貌和□□。” 周昉眯着眼,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应嘉然:“……” 你们直男真的很不要脸。 应嘉然眼观鼻鼻观心拽过浴袍给周昉裹上,扶着人靠进沙发,给周昉喂水的动作依旧耐心。 好不容易把周昉弄回床上躺下,应嘉然已经筋疲力尽。 他强撑着洗漱换衣服,按习惯睡在卧室的床沿,以防周昉晚上出状况。 喝醉酒就已经这么抽疯了,万一周二少梦游症犯了,出去跳楼可怎么办。 应嘉然这一觉睡得很沉,连生物钟都没能吵醒他,醒过来时撞入周昉眼神复杂的注视。 “我的腿很酸,手也很酸。”周昉说。 “嗯?”应嘉然看了看他,身体已经滑下床自动整理床榻。 周昉注意到他走路时有些不自然的腿,视线一顿。 第一晚过后,应嘉然花二十块买了新的睡衣睡裤,睡裤只到大腿,周昉能看到他青了一片的膝盖。 “腰也有点酸。”周昉神情恍惚。 “哦。”应嘉然怪异地看他一眼。 谁叫你非要抱着我上六楼的? 十头牛都拉不住你。 “你的膝盖……”周昉犹犹豫豫地问。 “昨天晚上跪地上磕了两下,过两天就好了。”应嘉然没在意。 周昉整个人更恍惚了。 他看着应嘉然走出卧室,抓起手机狂call陆川。 [8:03] [kingdom]:怎么办!!! [kingdom]:我犯大错了! [kingdom]:我再也不是纯洁的直男了! 30-40 第31章 性情大变怎么办 “你不仅不对我负责,…… 31. 陆川没回他, 这个点应该还没醒。 应嘉然很熟悉他的习惯了,默认给他留足十分钟的赖床时间, 这十分钟够应嘉然自己出去换衣服洗漱同时给周昉准备早餐。 周昉今天简直如坐针毡,他发了几分钟呆,努力回忆昨天晚上的情形。 他平时也爱喝点酒助眠,但不会像昨天晚上那样连着喝几瓶,再者就算和狐朋狗友去酒吧,也没人敢这么灌他酒。 周昉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喝醉了真的会断片! 他越努力回想,大脑就越是一片空白, 回放的记忆到昨天晚上应嘉然到了抱住他就停止了, 后面的事情,都只有碎片式的几个画面。 似乎应嘉然说要抱他, 还摸他腰。 他刚刚掀衣服就看到自己腰上有被人掐过的一点青。 似乎他在浴室泡澡的时候, 应嘉然进来, 然后在浴缸边跪着和他说话…… 应嘉然说了什么来着? 烦,想不起来了。 周昉慌得不行, 又给陆川打了几个电话, 陆川都没接。 他抬头往客厅望了几眼, 魂不守舍地选择依靠搜索引擎和网友。 [喝醉了和同性睡一张床之后会发生什么?] 啧, 不行, 已经发生了, 问这个属于文不对题。 周昉赶紧删掉, 重新打字输入。 [和室友酒后睡一起了,第二天醒来浑身疼可能是什么原因?] 众说纷纭, 周昉点进去看基本上都是异性发的话题,他也不傻,当然知道异性之间这样容易出事。 但他可是直男, 应嘉然也是直男,万一只是应嘉然晚上趁他喝醉偷偷打他呢? “搜不出来想要的问题?快试试看发帖问问大家吧~” 周昉手指悬在系统推荐的发帖上,犹豫了。 “二少,早餐好了,可以出来洗漱准备一下了哦~”应嘉然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周昉紧张地抬头,应嘉然灿烂的笑容简直让他脑子里更混乱了。 为什么应嘉然这么高兴啊? 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镇定自若啊! 难道…… “你先去吃。”周昉面无表情,眼神却有点散。 应嘉然“哦”了声,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他。 周昉又怎么了? 还没醒酒? “二少头还疼吗?”应嘉然体贴地问他,“昨天晚上给你喂了点蜂蜜水,按理说应该可以缓解一些的,或者是嗓子疼?” 周昉瞳孔一颤,看着应嘉然的眼神中甚至有点儿惊恐。 他为什么要嗓子疼? “没有。”周昉艰涩地说,“你先出去。” “好的。”应嘉然转身走开。 不理解,但照做。 走前隐约瞄到一眼周昉慌慌张张低头看手机的动作。 周昉又磨蹭了几分钟才出来,早餐也吃得精神恍惚。 吃两口就自以为动静很小地看他一眼,偷感十足。 一惊一乍弄得应嘉然跟着浑身不自在。 这人到底怎么了? “你……除了膝盖,有哪里不舒服的吗?”周昉终于肯正色抬起眼看他,眉头拧得很紧。 “没有啊。”应嘉然看着他。 周昉的脸色更糟糕了。 应嘉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对周二少的判断出了问题。 他怎么在周昉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崩溃? “我不吃了。”周昉把盘子往前一推。 “那豆浆喝完吧?”应嘉然劝他,感觉自己像个苦口婆心养孩子的男妈妈,“我看很多营养师科普说这个喝了对身体好,我想二少平时没什么时间自己做早餐,工作强度太大,就买了豆浆机,选了豆子早上榨汁后专程给二少滤掉了渣的。要是味道不合口的话,我再看看怎么改进?” 周昉只听进去了第一句话,后面的一大堆他耳朵边嗡嗡的,像耳鸣,一个字儿也没听清。 但应嘉然态度越是温柔就让他越心凉。 应嘉然比之前还体贴。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已经一目了然! 周昉默默喝完豆浆,连味儿也没尝出来和以前的有什么不一样。 他飘忽地走到门口,推开门,然后扭头,定定地看着应嘉然。 应嘉然:? 应嘉然迅速地往四周扫了一圈。 “二少还有什么吩咐吗?”应嘉然疑惑。 周昉嘴唇动了动,眼神中有点幽怨:“你不送我?” 应嘉然:??? “已经代谢一晚上了,现在查也应该查不出酒驾的吧?”应嘉然困惑。 周昉眼神更怨念了:“你居然真的不打算送我。” 周昉忿忿:“我都这样了!你都不送我!” 应嘉然:………… 你哪样了啊少爷? 不就喝醉一次酒吗? “送送送。”应嘉然真服了他了,连忙站起来往外走。 “你不是心甘情愿的。”周昉满脸不高兴。 应嘉然凝噎了。 “我当然很愿意送二少,”他立马露出灿烂笑容,弯腰伸臂,“二少请,你走前面。” 周昉心里舒坦了点,脸色和缓一些,但又不乐意看他这么卑微:“不用这样。” 真难伺候啊。应嘉然想,原来周二少喝醉酒的后劲这么悠久绵长。 上次周昉生日宴,喝醉了被朋友送回来也没这样啊。 难道是因为在酒局上被客户灌酒受了委屈? 应嘉然卡着点把周昉送到公司。 周昉掏出手机打卡,没有要推门下去的意思。 应嘉然看他一眼,顿了两秒,立马下车,绕到副驾驶,毕恭毕敬地拉开车门。 “二少快上去吧。”他扬起笑容。 周昉幽幽看他一眼,没动。 应嘉然一头雾水和他对视。 到底还有什么是没做的,倒是给个准话啊! 周昉看他半天都没懂自己的暗示,抿了下嘴角,长腿一迈下车。 应嘉然懂事地往后让开两步,手掌还按在车门上防止周昉碰到。 周昉咬了咬舌尖,有点赌气地推开应嘉然的手臂,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进电梯间。 用背影向应嘉然表示“我生气了!” 应嘉然想半天也没懂他到底在生谁的气。 算了。 反正周二少生气跟吃饭一样日常,给他约门诊看梦游症的时候再给他约个乳腺结节查一下吧,万一呢? 应嘉然照例给餐厅经理发信息给周昉预定午餐,做完这些再次检查了一遍余额。 他每张储蓄卡都有分门别类的用处,例如应急不能轻易动的存款,兼职的工资,以及需要每个月给表弟打过去的生活费。 现在主要用的这张卡是他专门为周昉这份工作办的,里面是到周昉这里之后所收到的加班费和工资,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小十万,其中工资是一万六,大部分是周昉给他的奖金,他日常开支很小,几乎没怎么动。 他算了算,如果没有额外的支出,应该是够给周昉垫付到他轮岗结束回去的。 应嘉然回到出租屋快中午了,表弟做完一套数学和物理的模拟卷,正在对答案整理错题。 “哥,花我已经搬回屋子了,”于智诚抬头看见他,高兴地站起来向他汇报,“点外卖太贵了,我去早市买了菜,哥你中午想吃什么?” 应嘉然没第一时间搭话,心情有些复杂。 这段时间忙,他还没来得及抽出时间问妈妈有关于大姨的手术情况。 “我来做吧,”应嘉然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往厨房走,“你有想吃的吗?” “我都可以。”于智诚亦步亦趋跟着他,腼腆道,“哥你已经很照顾我了,就让我多做点吧。” 应嘉然看了看他,莞尔道,“好,你来,那我就不客气地点菜了,以后回家可不能给我妈告状说我使唤你。” “哥你说啥呢,我肯定不会。”于智诚也笑起来,整个人放松不少,顺着应嘉然的玩笑,“那哥你帮我打下手,我就不给二姨告状。” “成。”应嘉然笑眯眯让出灶台的位置,熟练地择菜清洗,趁于智诚炒菜的间隙出去给妈妈打电话。 “小诚在你哪儿怎么样?”电话一接通,妈妈就先出声问他。 “挺好的,”应嘉然有意压低声音,时不时看着厨房的方向,“大姨呢?现在怎么样?” “医院那边排上时间手术了,我到时候请一个星期的假回去,应该问题不大。小诚问起什么了吗?他没发现什么吧?” “没有,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小诚的。”应嘉然叮嘱道,“既然妈妈你也请了假,我给您约体检您也去查一下,之前不是说胃不舒服,晚上总是睡不好吗?” “老毛病了,找老家的老中医拿了药在吃,没事的。”妈妈从不避讳自己身体的不舒服,每次都借此教导应嘉然要努力学习工作,别和她们一样辛苦,但应嘉然每次劝她们去体检,妈妈又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推托,不愿意去医院看。 应嘉然沉默两秒,有点无力:“中医有中医的看法,但也还是去医院再检查一下更保险。” “哎,没什么事,人家那医生很有名的,听别人说,有得了癌症的都在他那儿拿药都吃好了,”妈妈还是不愿意,干脆转移话题,“你工作怎么样?有和同事老板处好关系吧?职场里你得学会和人打交道,多和他们一起参加活动,人家就不会排挤你。” “……挺好。”应嘉然闭了闭眼,心里叹了口气,“加班比较多,老板人很好,给奖金多。” “那很好啊,说明老板器重你,你要好好干,多讨好讨好老板,你观察一下老板喜欢什么,给他送点礼。妈妈和你说这些,是想多给你点经验,这样你到职场上才更受老板同事喜欢,以后人家升职加薪都想着你……” 一到这样的话题,应嘉然就本能地想要逃避,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种心情,一想到母亲这些年为他的付出,又觉得自己得孝顺一些,最后都变成了缄默的聆听。 对于妈妈老生常谈的职场论,和现在的工作情况完全不符,应嘉然静静听着没反驳,但也没听进去。 他有点走神。 ——讨好老板。 周昉其实不怎么需要他讨好。 他每次说一堆场面话夸周昉,周昉就会心情愉悦地忘记原来的情绪,乐颠颠地转移注意力了。 哪怕他这个时候只是习惯性的顺嘴夸,都没太认真,周昉也会很高兴。 尤其是这次轮岗增加商务应酬之后,这种顺毛捋的技巧简直屡试不爽。 他甚至觉得,周昉好像莫名奇妙地……很依赖他? 就比如现在。 周昉抱臂靠坐在床头,深色的眸子黑沉沉地看着他,固执又沉默,而且很熟练。 应嘉然迅速过了一遍这两天的情况。 这是周昉喝醉酒后的第四天。 前三天晚上周昉都在睡前这么欲言又止又怨念深重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好像是在暗示他什么,僵持十五分钟,周昉就气呼呼地背过身噗通倒下,拽过被子睡觉。 应嘉然完全摸不着头脑,贴心地给他关灯,然后去沙发睡。 结果周昉晚上又会梦游把他抱回去,和之前梦游的症状不一样。 周昉把他抱上床后,会像之前要求他拥抱一样把他抱在怀里睡,应嘉然一想挣开,他就会迷迷糊糊哼声有被吵醒过来的迹象。 病情加重了,应嘉然忧心忡忡。 “二少,”应嘉然在僵持的第十四分钟开口了,“你最近工作太辛苦了,我想给你约个检查,你看你周六日哪天有空呢?” 周昉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嫌弃我?” 应嘉然:“啊?” 周昉很不开心,眼神幽怨且委屈:“你不仅不对我负责,你还怀疑我有病!” 应嘉然真想把擦汗的表情包打印出来贴额头上算了。 他没有怀疑,他是确认。 天天晚上梦游还不算有病吗? 第32章 维护一下老板 “你不许跟他走。”…… 32. 应嘉然知道, 如果顺着周昉的话哄,会很容易让周昉平静下来不生气。 但有点昧良心。 周昉现在几乎天天晚上都梦游, 他是真的挺担心周昉的。 不仅仅是因为周昉作为他老板,他得保住这棵摇钱树。 “二少,你之前有梦游过吗?”应嘉然尽可能让自己语气听起来平和,换了个说法问他。 周昉被他突然打岔的话弄得一愣:“什么?” 看样子,周昉还不知道自己有梦游的毛病。 要把真相告诉周昉吗? 按周昉爱面子的程度,不知道能不能接受自己作为一个直男,晚上梦游竟然是抱他回卧室睡觉。 周昉瞪大眼:“你说我梦游?!” 他的反应有点激动, 应嘉然默默观察了会儿, 判断他应该是不能接受真相,斟酌说:“其实前几天晚上二少睡着之后, 我会去客厅睡, 但二少好像晚上睡不踏实, 会来客厅转一圈。” 周昉头皮一麻,满脑子里喧叫着:我靠他怎么知道?!难道我每天晚上去抱他的时候他都是醒着的吗?! 周昉条件反射地否认, 并选择倒打一耙:“我只知道早上一觉醒来你就钻我怀里了。你怎么不怀疑是你梦游?” 应嘉然:…… 应嘉然看他眼神都有些怜悯了。 因为你每次大半夜从卧室游出来都能把我吓醒啊少爷。 再这样下去我就只能找个庙求点符水给你喝了。 “那可能是我误会了, ”应嘉然笑笑, “但还是二少身体重要, 这段时间二少上班真的很辛苦, 我有点担心。” 周昉满脑子的混乱霎时一空。 应嘉然担心他。 “那好吧。”周昉讪讪说。 “我找人去约体检, ”周昉想了想, “你也顺路去做一个。” 应嘉然失笑:“可是一个月之前我才做了入职体检呀,二少已经给我安排得很齐全了, 有些要做ct的项目也不能这么短时间内再做。” “……不一样。”周昉有点支吾。 “那也行,都听二少安排。”应嘉然没和他争执,反正达到让周昉去做检查的目的就行了。 按周昉出差轮岗之前的习惯, 难得休息的周六日他会直接赖床补觉到下午一点,随便找个电影看完再去健身房,偶尔也会和朋友约着出去玩,应嘉然能见到他的时间基本都在早晚。 现在这个城市,周昉没几个熟识的朋友,自己也懒得出去,应嘉然需要在十二点左右陪表弟吃完饭后去给周昉准备午餐。 但这是表弟来这里的第一周,虽然他也会提醒表弟傍晚去公园逛逛散散心,可以他对表弟的了解,这个小孩会尽可能给他减轻麻烦,自觉地把活动范围划定在出租屋内。 他还是想趁周末带表弟出去转转,不让他一个人在陌生城市里感到孤单。 这就得找周二少请个假。 周昉一听他周六要出去就皱起了眉,眼神幽深:“你周六不陪我就算了,你还要和别人出去。” 应嘉然:…… 自从周昉那天晚上应酬喝醉之后,对自己就一直是这么个状态,应嘉然已经麻木了,他归结于二少一个人在这里被工作折磨得精神错乱,身边只有他一个熟悉的人,对他产生了异常的依恋情结。 等轮岗结束回去就好了。 应嘉然熟练地开启哄人模式:“这个朋友已经很久没见面了,这次是他旅游过来了想找我出去叙叙旧,我早上给二少把早餐留好再走,中午也还是按二少的习惯点你最喜欢的那家餐厅。我晚上吃完饭早点回来陪二少,可以吗?” 周昉还是那种看渣男的眼神看着他:“你把我当小猫小狗在养吗?” 应嘉然还是笑:“怎么会呢?我还得依仗二少辛勤工作给我发工资,我有现在都是靠二少心好照顾我。” “那你周末得跟我一起去医院做体检。”周昉眼神松缓了,他没直说同意,但也算默许了,“你把我的车开出去,我周六不用。” 应嘉然倒是记起周昉之前耍车技时开的那辆,有点好奇地问:“我听别人说,似乎有些城市会有连锁的赛车俱乐部,二少平时不去玩吗?” “刚成年那会儿也有人叫我去。”周昉说,“去了两回就不去了。” “不好玩吗?”应嘉然问。 “……他们大半夜非法飙车被警察抓了,”周昉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我因为刚买的车还没到手就没开。” 按周昉的性格,不该是越挫越勇吗,居然会这么乖乖听话不再去了。 应嘉然看周昉的眼神有点意外。 他莫名地想起之前在酒吧兼职见到周昉时,周昉那一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你们没听见吗,违法。” 周二少的遵纪守法程度和他的行事作风之间总有种诡异的偏差感。 周昉轻咳一声:“那天晚上被抓是因为出车祸了。” 他被那声轰然巨响给吓得愣在原地,都没反应过来跟着一群人围过去看。 周稹来得比救护车还快,火急火燎地把他抓回去打了一顿。 倒不是因为被周稹打服了,主要是惜命。 “而且也没什么好玩的,”周昉不肯承认自己被吓到了,别开视线,“一帮人吹上天,车技还没我随便练几个月好。” “这样啊,”应嘉然笑眼弯弯,“二少真厉害!” 周昉又咳了一声,偷瞄他几眼,哼声说:“你也不怎么样,等检查完,换我来。” 他还是没办法接受自己居然被应嘉然稀里糊涂办了!!! 而且他除了腰酸腿酸手酸以外,重要部位都完全没感觉。 说明什么?说明应嘉然不行! 他脑子里关于这件事还一点零星碎片都想不起,要不是种种证据存在,而且应嘉然的膝盖上那点淤青还没完全褪掉,他都很怀疑是不是真的发生了。 就当是一场意外,不作数。 他这几天看了很多教程,还有教学视频。 那些人都长得奇形怪状,看得周昉一度皱脸想退出来,但想着不能两个人都不会,只能咬牙坚持。 他这次一定要清醒地和应嘉然确定地位,于是忍着烦躁用指头挡住屏幕里的脸,又觉得视频里的人的身材不仅不如自己,还不如应嘉然十分之一。 周昉看得心如止水,最后有点放空,思绪不知不觉又散开了。 要不然到时候再说吧,他肯定比应嘉然厉害多了! 周昉看着应嘉然出去的背影,信心满满地握了握拳- 在应嘉然耐心劝说下,于智诚只好提出去书店,兄弟俩吃完早饭就一起去挑辅导书。 “这几本的题出得中规中矩,我看你前几天做的那些有比这个好的。”应嘉然仔细翻看着书册里的题目和解答,“要不然还是再买真题做做吧?” 于智诚:“目前学的都做过了,我还是想把今年的先留着,明年复习的时候再完整做一套。” 应嘉然:“那再看看别的。” 于智诚“嗯”了声,往应嘉然身边走近了两步,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应嘉然的侧脸。 应嘉然没注意到,又帮他挑了几本,他最后也还是没要。 应嘉然看出来他不想让自己多花钱,没劝,笑着转移话题带于智诚去餐厅吃午饭。 于智诚没什么胃口,他迟疑两秒,轻声问:“哥,我听妈说,你以前成绩很好的,但就是高考的时候比平时低……” 应嘉然以为他是担心到他高考也会这样,笑着宽慰他:“别担心,我当年是各种因素都有吧,说到底还是我自己实力不够。你现在已经很不错了,比我那时候成绩好,还有一年呢,你别太担心,只要保持状态,进考场肯定没问题的。” “不是这个。”于智诚咬了下唇,脸上不受控制地露出愧疚,“你当时受影响,是因为……我吗?” 应嘉然脸上笑意一凝:“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当时刚好你快高考,然后我该读初中了,但是二姨却把我接进市里,你本来可以高三走读回家的,如果你回家的话,二姨就可以专心致志照顾你,你就不会被影响发挥状态了。”于智诚愧怍地低下头,“我明明当时也应该去学校住读的,但是,但是我害怕一个人在谁都不认识的学校,二姨问我是想回家住还是想在学校的时候,我说想回家……” “不关你的事。”应嘉然看着他,加重了语气正色强调,“我高考没发挥好和你没有关系,你不需要把这件事揽到自己头上。” “而且也只是比平时低了一点,最后还是去了重点高校,只是没录进第一志愿而已,我也不觉得我后来去的学校不好,室友、老师、同学都很友善,我觉得这也是一种幸运。” “可是……”于智诚耷拉着脑袋,“如果不是我的话,你就不会这么辛苦。” 应嘉然静了静,放柔了声音,笑着说:“可我没觉得辛苦啊。如果不是大姨当年放弃学业外出打工供我妈妈读书,也就不会有我妈妈和我的今天,这是我们家欠你们家的。小诚,如果真的要说的话,我该和你还有大姨说对不起才对。” 他伸手抚过于智诚的发顶,声音温和而坚定:“你不要想太多,我们是家人,互相扶持是应该的。” 于智诚没想哭的,但被应嘉然这样一安抚,控制不住地掉了眼泪。 他有点尴尬,觉得羞人地别开脸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说:“好,我不想别的了,我好好复习考出来——哥你快吃吧。” 应嘉然开车送于智诚回出租屋,正想陪他上楼,于智诚却先开口阻止了:“哥你还要去公司吧?就别送我了,我自己可以的,你晚上别加班太晚。” “好。”应嘉然笑笑,“那我看你上去了我再走。” 应嘉然把车停回车库后仔细给车内做了简单清洁,上楼开门却发现周昉正坐在客厅,茶几上放着一瓶开了盖的碘伏。 周昉猝不及防地转脸看向他,一脸紧张不自在,显然是没料到他这么早回来,手臂抬起又放下,僵在空中,整个人都呆住了。 应嘉然的视线落到周昉颧骨的淤青上,错愕道:“二少,你怎么受伤了?!” 周昉回过神,想掩饰,但应嘉然已经看到了,再掩饰也没用,他不说话,低下头,神色晦暗不明。 一向得意张扬的二少爷今天蔫了吧唧的,给应嘉然结结实实吓了一跳,脑子里冒出不少猜想,但怎么也猜不到一个可靠的结果。 到底谁能突然闯进来把周昉打一顿? 周昉还能这么乖乖挨打?! 应嘉然快步走到周昉面前,蹲下身,探头去看周昉的脸,他小心地捧起周昉的脸想仔细察看伤口,周昉躲了下,没挣开他的手,干脆别开眼神不看应嘉然。 “谁敢欺负二少,我去给二少出气。”应嘉然见问不出话,习惯性地哄他,想引出话题套周昉的话。 周昉有点恹恹地撩起眼皮看向他,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低落:“我哥来过了。” 应嘉然愣了愣,对周总还算正面伟岸的印象开始有往负面发展的苗头了。 周总也不像是这么暴戾的人,为什么每见周昉一次就揍周昉一次? 周昉这回出来轮岗也没干什么吧? 工作上也没出岔子。 他没立马说话,也没如周昉期望的那样帮他谴责周稹,哪怕是心疼的安慰都没有。 周昉看着他,想生气,但没力气,想抱怨却又怕应嘉然真转身就走。 他抿了抿唇,很不讲理地命令:“你不许跟他走。” 第33章 真心谏言 “我还要和他睡觉!”…… 33. “我跟谁走?”应嘉然满脸困惑。 周昉不说话, 他不愿意在应嘉然面前提起周稹的名字。 “你说周总?”应嘉然匪夷所思地睁大眼,“我跟他?去哪儿啊?” 他回忆起上一次周昉挨打, 是因为周稹误会了他跟周昉的关系,周稹的态度俨然是不同意他再继续跟着周昉干。 是怕他带坏周昉?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一个劲揍周昉,不来找自己啊? 而且周昉都这样了,宁愿挨一顿打也要留着他和周稹作对,就是不肯向哥哥低个头。 从纯粹的员工角度来说,老板挨打是老板的事, 归根到底也不是他叫人来打老板的, 能继续给他发工资就行。 这要是换了其他公司,领导挨揍了说不定还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试问谁没偷偷许愿过那些不说人话、一个劲压榨下属的老板有一天走在路上突然被莫名其妙套麻袋揍一顿?简直就是天降正义。 可周昉不一样。 应嘉然不讨厌周昉, 也确实发自内心觉得周昉其实是个还不错的人。 至少员工福利给的很足, 只是说话不好听而已。 应嘉然低下头, 拿起新的棉签沾了碘伏,抬脸给周昉上药。 周昉不肯说话没关系, 他有的是办法哄, 这样的工作也不是一两回做了。 “这药是二少自己去买的吗?”应嘉然问。 周昉闷闷不乐垂着眼, 故意不看他:“不是。我哥买的。” 应嘉然:…… 嚯, 有备而来啊。 “为什么吵起来了呢?”应嘉然耐心询问, “二少这段时间工作很认真呀, 我觉得周总不应该为了工作责备你, 而且那天去接二少的时候,我看二少的同事们都挺友好的, 肯定是因为二少工作能力够强,二少人也好,所以同事们很乐意和你一起共事。” “不是因为工作。”周昉说。 其实是财务这个月结算工资的时候发现他的卡被封了, 又有周稹这层关系在,第一时间转告给了周稹。 周稹以为他干了点违法乱纪的大事,气得上午在总部开完会就打飞的过来找他。 这件事说大也不大,新工资卡因为多次低额打赏和异地转账被判定高风险不算罕见,但说小也不小,毕竟是被诈骗防控中心给逮住了。 他不想让周稹知道,解封申请都提交了,等到时候解冻就好。 最主要的问题还是丢人。 周稹还算耐心地坐在沙发上先问了他缘由。 知道弟弟是因为在直播间多次打赏被封的卡,周稹脸上的表情简直说得上精彩。 周昉很少在哥哥脸上同时看到这么多种情绪的变化。 “是什么直播?”周稹平时娱乐时间少之又少,少有的休假时间都用来进修提升自己,无法理解、也不赞同纨绔子弟那些的娱乐方式。 其他人他懒得管,他只要保证弟弟没长歪就行了。 “唱歌的。”周昉也不爱看直播,觉得吵,也就是应嘉然和他聊天能让他觉得还不错。 “你为什么要一块一块地充?”周稹表情一言难尽。 “最低起充就是一块啊,没五毛的。”周昉说,“不是你说的让我节约点,把浪费的烂习惯改掉吗?” 周稹:“……” 他故意没提应嘉然,周稹却没那么容易被他糊弄过去。 周稹从进门就注意到了屋子里的摆设,他抬头环视一周,眯了眯眼:“你自己收拾的?” 周昉脸不红心不跳:“是啊。” 周稹:“你有这么勤快?” 周昉:“怎么?你崇拜了?” 周稹冷笑:“门口两双拖鞋,明显有一双不是你的码,想把你哥当傻子骗,你起码得再早出生十年。” 周昉:“……” 他也很想早出生十年当哥来教训周稹! “谈恋爱了?”周稹持怀疑态度,“和谁?” 周昉思考了下他和应嘉然的关系,应嘉然都还没被他掰弯,只不过是出现了一场意外,但掰肯定是要掰的。 “是,也不是吧。”周昉说,“反正不需要你管。” 周稹表情骤变,眼神危险:“上一次的痛你忘了?我把你调出来就是让你跟那帮人别搅和在一起,你还是一点都不学好。” 周昉一听到他这语气就来火:“你自己去问罗姐,这次轮岗我什么工作没做好?我连早退都只有一次,是去银行解封卡。她那么听你的话,整个公司从上到下都是你的一言堂,我有什么风吹草动你不都有千万种办法第一时间知道?既然不信我你何必问?我说你当哥也差不多得了吧,有必要这么一直打压我否定我的所有选择吗?!” “是我想打压你吗?你自己好好想想,从你和那帮人搅和在一起之后,你有做过什么让爸妈、让我放心的事儿吗?”周稹拔高声音,“高考没上我们给你规划的学校,也没怪你吧?给你安排了好学校出去读,为了让你在外面也能过得好点,照顾你的人也都提前找了。你呢?你倒好,一身不吭晚上开着车偷跑去陆川家里躲着,先斩后奏拿着录取通知书去学校报到,我们也没强行把你绑回来不让你读。你还要怎么样?” 周昉冷了脸:“我不想和你说这些。” “那个人是谁?”周稹紧紧盯着他的脸。 周昉固执地不吭声。 周稹皱了下眉,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猜测:“那个实习生?” 他的语气让周昉心里的不爽到达顶峰:“什么叫‘那个实习生’,你连他名字都记不住,你还好意思装好人呢!” 他控制不住地对应嘉然也生出一丝怨怼。 他对应嘉然这么好! 应嘉然却还在帮一个连他名字都懒得记的人忠心耿耿做事! “……你还和应嘉然有联系?”虽然是问句,周稹的语气是笃定的,他有点头疼,“上次不是都跟你说过了,你和他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何况——” “我和他不是随便玩玩!”周昉打断他,“我就要他,你阻止也没用。” 周稹没料到他是这个态度,闭了闭眼,勉强冷静:“正常谈恋爱我不阻止你,但你到底明不明白正常恋爱的两个人应该是什么样的状态。” “不明白,”周昉凉凉道,“既然你来了,还这么关心弟弟的感情交往,那哥哥你帮我们约个体检好了。” 周稹差点没跟上他的思路:“?” 周昉坚定道:“反正你也知道我和他要谈恋爱了,不仅如此,我还要和他睡觉!” 他骄傲地仰了仰脸,毫不畏惧地迎上周稹的凝视,还含着一抹挑衅。 周稹:………… 油盐不进的周昉最终还是没逃过这顿打。 周稹也真的给他和应嘉然约了检查。 助理给周稹打电话提醒他晚上还有一个视频会议,周稹匆匆离开前愣是被周昉气笑了,丢下一句“我看你也该去看看脑子!” 周昉猜不透周稹到底是同意了,还是因为有别的谋划。 事已至此,他更得要让应嘉然心甘情愿向自己倒戈。 掰弯计划刻不容缓!- “其实,”应嘉然放缓语气,“可以理解周总的误解,二少不一定非得和周总吵起来。我知道二少很敬重周总,凭二少的能力不可能敌不过周总,但又沟通不到位,没和周总说开,所以总吃亏……我希望二少可以不要受伤。” 周昉被他顺毛哄得飘飘然,耳朵里自动捕捉关键词句。 应嘉然关心他,不想让他受伤。 应嘉然:“说实话,我很感谢二少给了我这个工作机会,可能二少自己不觉得,但其实二少给了我很大的帮助。这个岗可替代性很高,如果周总是介意我,那换成别人来做的话,可能就不会和二少再有矛盾……” 周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什么意思?你要走?去哪?” 应嘉然顿了下。 他的确觉得,如果周昉要稍微缓和跟周稹之间的矛盾,辞退他是比较快的一种方式。 这是从周昉的角度提出的解决方案。 从应嘉然自己的职业发展来考虑,这份工作不稳定。 虽然工资奖金高,但这就是围着周昉一个人提供情绪价值的工作,有点类似于给网红博主做后勤,可既不外出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工作内容需要做。 他找不到提升自己的空间,也担心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习惯于惰性后能力会不断削弱,一旦周昉某一天想要辞退他,下一份工作就难找了。 他还是想要稳定。 当然,应嘉然还想顺便争取一下N+1。 “我不同意你走,你哪儿也不许去。”周昉沉着脸,他推开应嘉然的手,气冲冲回卧室关上门,还反锁了。 应嘉然在沙发上坐了会儿,起身收拾茶几。 十点半,周昉冷着脸出来,他在客厅里来回走了一圈,从应嘉然面前经过,故意没看应嘉然。 应嘉然被他吸引注意力,目光跟随着他进了浴室。 浴室里先响起的是周昉泡澡会放的歌,挺好听的,紧接着响起一阵淅沥的水声,水声渐渐放缓。 今天周昉只泡了二十分钟就出来了,他没穿上衣,腰间围着浴巾又像进浴室之前那样在客厅里走了一圈。 仿佛是在找东西,但更像是在展示什么。 应嘉然搞不懂他,低下了头。 周昉脚步一顿,又加重脚步回卧室。 他还是像在酒店喊智能家居一样自顾自说了声“睡觉!”。 然后关了灯,但没关门。 应嘉然想到他第二天要做检查,这么早睡也正常,于是放轻动作把客厅灯也关了,又等了半个小时,起身给周昉把门关紧,然后去浴室洗漱。 为了不吵到周昉,他尽可能把水流调小,不过耽搁的时间有一点久。 洗完澡他顺手关了灯,擦着不小心弄湿的发尾,轻轻拉开浴室门。 一抬脸差点面对面撞上眼前的黑影,饶是应嘉然不怕鬼也被吓得呼吸一窒。 是周昉。 这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啊? 应嘉然谨慎地轻轻喊他:“二少,二少?” 他在心里数了十下,周昉没应他。 看来是又梦游了。 应嘉然没敢开灯,站着没动,他有点好奇。 周昉之前梦游是把他抱回卧室,今天他没躺在沙发上,周昉会做什么? 等待的时间在黑暗里被拉得格外漫长。 周昉终于动了。 他抬起手,在空气里抓了两下,应嘉然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能通过衣服摩擦的声音来判断周昉离他越来越近。 周昉的手掌扣在了他的脑后。 应嘉然愣了下,随着温热呼吸扫过他的鼻尖,他的身体落入一个宽厚且滚烫的怀抱。 周昉的嘴唇贴在他跃动的动脉处,在不经意的瑟缩后,又缓缓下滑,将脸埋在了他的颈窝。 应嘉然迟疑着,没有推开他。 明明是他被桎梏在这个怀抱中动弹不得,可他却觉得禁锢他的人此时格外脆弱。 第34章 休个带薪病假 “很需要。”…… 34. 五分钟过去了, 又或许是十分钟。 时间被黑夜一点点拉长,应嘉然的肩膀都有些发酸。 他怀疑周昉抱着他睡着了, 可熟睡的人居然可以站着抱住人也不倒吗? 周昉第一次出现梦游症状的时候,应嘉然就去搜了相关科普,想到周昉平时醒着就容易受惊,就更不敢随便叫醒他。 总不能陪周昉在这站一晚上吧? 应嘉然悄悄把重心挪到另一只脚上,怕周昉滑到地上,手臂虚虚护在周昉腰侧。 他这动作极其轻微,却忽然惊醒周昉似的, 周昉直起身体, 手臂从他肩膀上下滑,抓住了他的手腕。 应嘉然只好跟在他一步一挪晃晃悠悠回主卧。 ……像在赶尸。 应嘉然脑子里漫无边际地想。 他顺着周昉的脚步, 最后在床边停下。 周昉熟门熟路上床躺下, 右手还紧紧扣着应嘉然的手腕。 应嘉然和他僵持了几分钟, 还是和之前一样选择了妥协。 他屈膝跪上床沿,抬腿越过周昉的身体来到内侧, 一点点蹭着向前跪行, 循着身体记忆贴着周昉的身体躺进周昉怀里。 周昉也好像感应到似的, 很自然地翻过身, 右手松开了应嘉然, 接着搭在他腰上。 算了。 应嘉然慢慢舒出一口气。 也不是第一天晚上这么睡了, 他再跑去沙发上睡, 周昉到时候又要梦游过来抱他,折腾一宿他也撑不住。 应嘉然的脸贴在周昉心口的位置, 他像某种高度警惕的小动物,会在休息时将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以防被掠食者发现。 如果不是他轻细的呼吸透过睡衣扑在胸口有点痒痒的, 周昉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抱着一个真实的人在睡觉。 但仅仅是这一点细微存在,都会让周昉感到舒心。 他努力回想自己要求应嘉然陪他睡觉的第一晚的原因。 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那天晚上他完全无法入眠。 外来者对他私有空间的入侵不断地在脑内拉响尖锐警报,他本能地排斥和反感。 现在他却因为应嘉然的缺位而失眠。 他原本是真的生气想冷落应嘉然一晚上,不让应嘉然来给他陪睡,取消应嘉然一晚的加班费的。 结果翻来覆去也没睡着。 他的空间规则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将应嘉然纳入范畴,未经商讨就擅自开始运行,周昉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还好他也没那么想叫停。 和周稹顶嘴的话虽然有赌气的成分,但说出口他就没想过要收回。 何况,何况应嘉然都已经和他不清白了,应嘉然就得对他负责,哪能说走就走的! 周昉听着耳畔令人安心的呼吸,抽了抽鼻子,嗅着应嘉然发顶熟悉的香气,慢慢收紧了手臂- 应嘉然第二天整个检查流程都在怀疑人生。 周昉到底在想什么? 拉着他去医院检查的是传染病八项和hpv分型检测??? 如果是情侣很正常,但他和周昉就只是上下级的老板跟员工的关系,有这个必要吗? 他只是给周昉哄睡,又不是真的陪周昉睡。 应嘉然大为震撼,应嘉然不理解,但应嘉然还是陪着周昉一起做完了所有检查。 钱都花了,不做白不做。 “二少,”应嘉然拽住了周昉的胳膊,语气委婉地问他,“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还要查什么?”周昉看他,“医生说查这些差不多够了。” “而且,”周昉顿了下,声音轻了点,但语气恨不得强调到掷地有声,“在你之前,我从!来!没有过!” 应嘉然:……? 真的吗少爷? 合着我就是诱发你梦游的病因吗? 那你也不该查这几项吧?关键的是不是没查呢? “我听说,梦游症挂精神科比较合适。”应嘉然说。 周昉瞪着他看了几秒,想反驳说自己从来没梦游过。 转念一想,昨天晚上他确实仗着梦游的幌子把应嘉然叫回去睡了。 那就顺便查一下算了,毕竟应嘉然是担心他。 做完检查和各种量表,医生对应嘉然说周昉非常健康。 应嘉然:“可是医生,他最近梦游很频繁。” “如果最近焦虑、紧张,压力过大,可能也会诱发梦游。或者睡眠质量差、睡眠不足不规律打破了生物钟等等情况也是有可能会引发梦游的。” 应嘉然转头看了一眼周昉,他还是那副端着少爷架子的神态,面色红润,眸光熠熠,看不出来一丁点焦虑和压力。 应嘉然:………… 对比起来,他都比周昉焦虑。 各种结果都显示周昉很健康,没有任何疾病因素的存在导致梦游,应嘉然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周昉因为上班没睡够? 可是都上班这么久了,生物钟怎么也该调整过来了吧? 只能再观察看看了。 应嘉然决定采用控制变量法来找导致周昉梦游的原因。 从他过来开始,似乎每次周昉梦游都是把他从沙发上抱回去,昨天晚上也是梦游把他牵了回去。 那如果他晚上和周昉睡一张床上呢? 第二天是周一,周昉得早睡,应嘉然洗漱后按习惯给于智诚发消息聊了几句,放下手机敲开卧室门。 “你来做什么?”周昉假装意外地抬起头看他,“我可没叫你来,你不是非要睡沙发吗?” 应嘉然深吸一口气,对他露出笑容:“我来看看二少有没有需要我的地方。” 周昉瞄了一眼自己身侧的位置,矜持说:“现在没有。” “二少今天不需要助眠服务了吗?”应嘉然微笑。 “暂时不用。”周昉不明显地犹豫了下,低低嘟囔,“检查结果还没出来,还是先不做……” “什么?”应嘉然没听清他的话,下意识追问。 “没什么。”周昉神色闪烁了下,他握着手机的指头很用力,似乎在竭力掩饰自己的紧张。 应嘉然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眼神忽而又变得坚定起来,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今天不行,等明天结果出来了再说。” 这是为他和应嘉然都负责。 应嘉然:“……” 奇了怪了,前几天不给你助眠,你梦游也得把我抱过来,现在我主动陪你了,你还非得推托。 为了验证自己的实验猜想,应嘉然再接再厉:“二少不用给我算加班费,我就是想着二少这段时间辛苦了,我给二少按按穴位吧,就和之前一样,等二少睡着了我再走。” “……那也行,”周昉沉吟着点点头,强调说,“只按摩。” 应嘉然起身关灯,又看他一眼,没把疑惑问出来。 这间屋子的黑暗对应嘉然来说已经非常熟悉了,凭着身体的记忆就能行动自如。 他小心地绕过周昉,坐在他身旁,手指摸索着寻到周昉的额角,回忆着之前学过的东西开始按揉。 安静的世界只剩下衣物随动作交互的摩擦声,悉悉索索的,像流淌的沙砾。 触碰在额角和头皮上的指腹干燥柔软,力度适中,一下下地按压着,使得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散。 意识彻底沉入混沌之际,周昉能感觉到应嘉然缓缓松开了手。 身旁的位置微微下陷,时有时无贴在他手臂的触碰随着体温传来一道柔软且熟悉的气息,很舒服,但不足够。 周昉迷迷糊糊地轻哼了声,身体自动侧向那道柔软,想要揽入怀中。 应嘉然没作犹豫,轻车熟路地倚入他的胸膛。 困倦实在难以抵抗。 应嘉然几次都差点睡着,好在掐在大腿上的疼痛悬崖勒马地提醒了他。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养成了一个不太好的习惯。 ——睡在周昉怀里让他警惕性降低了。 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努力忍着哈欠,等到周昉平时会梦游的时间段。 周昉没起来。 不仅如此,还睡得非常沉,完全没有睡眠质量差的迹象。 应嘉然到后半夜困得有点神志不清了,手上连掐大腿的力度都难以为继,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 他感觉自己刚闭眼没多久,周昉的闹钟就流淌着响起来。 八点了。 应嘉然意识昏沉地起身、下床,游魂般飘进浴室、厨房,直到被溅到手背的油点惊醒。 周昉神清气爽地换好衣服从卧室出来,八点二十坐上餐桌。 应嘉然晕晕乎乎把早餐摆上桌,拉开椅子在周昉对面坐下。 周昉愉悦抬起的视线一顿,他伸手碰了碰应嘉然的额头,眼神慌乱:“你发烧了?” 应嘉然慢半拍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是有点烫。” 他本能地调整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很有活力:“没事,只是着凉,我待会儿吃点感冒药就好了。二少你吃完早餐去公司吧,检查结果我下午去医院拿。” 周昉看着他,没作声。 应嘉然眉眼弯弯:“难道二少信不过我?” 周昉抿了下唇,再次确认他的神情看起来没什么病态:“我下午下班顺路去拿。” “好啊,辛苦二少了。”应嘉然点点头。 周昉拧着眉出门了。 应嘉然的某种预感在中午应验,他在楼下药房买药时顺便用温度计测了一下——三十九度。 他拿不准这是病毒性的还是单纯因为周昉晚上把空调开得太凉。 但更不想让表弟分心,于是发消息跟于智诚说自己要出差两天,表弟不疑有他,秒回消息向他保证会好好照顾花和认真复习,还关心应嘉然让他多休息。 按以往的经验,只要他及时吃药,第一天会最严重,第二天就会慢慢退烧,温度反复两天,但不会影响他兼职了。 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 周昉晚上下班回来,推开门昂首挺胸地大步走到他跟前,神色中带点骄傲地把自己的检查结果塞他手里:“你看,我就说我非常健康吧!” 应嘉然:“……” 为什么要给他看? “二少真厉害!”应嘉然立马作出回应,低头打开结果单看,另一只手轻轻掩住自己口鼻。 周昉立马听出他话中克制不住的鼻音,蹲下身去看应嘉然的脸。 “你脸色很难看!”周昉想去摸他额头,应嘉然仰身避开了:“吃过药了,明天就会好的——二少别靠太近,我怕传染给你。” 一听就知道应嘉然烧了一天,周昉很生气:“你为什么白天不和我说!” 应嘉然眨眨眼:“抱歉,我应该和你说一声的然后出去住的。” 周昉:“……我不是这个意思!” 应嘉然不懂了:“嗯?” “你应该早上就和我说,让我带你去医院!” “只是小感冒,哪用得着惊动二少。”应嘉然笑笑,“我只是怕影响二少。” 周昉心里难受,他不知道自己胸口这种发着酸、揪得疼的恼火应该叫做什么,但他看不得应嘉然这副无所谓的样子。 “这不是小事!”周昉拔高音量。 应嘉然眼神茫然了片刻,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周昉了。 感冒而已,能大到哪里去? 他已经吃过退烧药,还提前点好了晚餐,把一切都安排得井然有序。 周昉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最终只能憋屈地按他安排好的那样走完日常流程。 周昉连泡澡的心情都没有了,洗漱完出来就看到简单梳洗后的应嘉然坐在沙发上发呆,或许是又烧迷糊了。 应嘉然眼珠动了动,抬起脸,看向他。 按之前的流程来说,周昉该回卧室关灯睡觉了,但今天应嘉然发烧了,怕传染给他,不会去给他助眠。 周昉能看懂他的意思。 周昉关了客厅的灯,留下卧室的,借着房间里散出来的灯光,能大致看清周围的情景,但又不至于太亮扰得人无法入眠。 应嘉然是肯定不会去卧室的。 周昉索性在沙发上坐下:“你睡吧。” 应嘉然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以前我发烧,我妈和我爸就是这么在我旁边守着的。”周昉顿了顿,不怎么服气地小声哼,“偶尔也有周稹。” “我没有过。”应嘉然笑了下 “那怎么好的?”周昉不理解。 钝痛发紧的太阳穴让应嘉然不太愿意思考,还好这不需要他耗费太多精力:“在学校的话,找校医打针或者吃药,等两天就好了。” 小学以前的他记不太清了,依稀记得他住校第一次发高烧去了医务室。 医生给他量了温度,39.8,让他给家长打电话接他去医院输液。 他借医生的电话给爸爸打了电话,爸爸说,很忙,抽不出时间,问他能不能自己先试着解决。 应嘉然隐约意识到这是一件不应该打扰到家长的小事,他乖乖说“可以”,然后挂了电话,问医生能不能在医务室里输液。 医生说没有输液的药,于是给他打了退烧针,连着三天都去,在回家的前一天退了烧。 后来每一年这个时节他都会发一次高烧,但不需要再给任何人打电话了。 他知道怎么处理最合适。 但今年好像提前了几个月,应嘉然恍然寻到自己这次病因。 周昉的脸垂在阴影里,应嘉然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感觉到他沉默的时间有点久。 他轻声问:“为什么?他们都不来问问你吗?” 其实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就只是不重要而已。 “只是小病,也不需要。”应嘉然说。 周昉这次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他忽然抬起脸,一字一句说:“很需要。” 应嘉然心脏遽然剧烈地颤了下。 他张了张嘴,没说得出话。 很奇怪,眼睛有点涩,应嘉然用力眨了两下睫毛。 他想用手指把这不合时宜的湿意按回去。 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面拢来,应嘉然的眼睛抵在了周昉的肩头。 第35章 被迫进入演戏现场 他身边的人居然这么…… 35. 周昉手足无措起来。 以前也不是没人在他面前哭过。那次生日派对他发了火和陆川提前走后的第二天, 成峰组了个饭局带人来给他道歉,那人穿着一身白衬衫, 领口喷了香水,头发丝儿都是精心凹过造型的,梨花带雨看着很可怜。 他知道这人其实是装的,但还是没说什么重话,说算了他不计较,走前把餐厅的账单结了。 陆川笑他是冤大头,只要示弱装可怜他就轻轻放过了, 他说那是懒得浪费时间, 也不乐意留下点什么错漏让人背后说他小气。 但应嘉然不一样。 应嘉然眨眼时他第一反应是应嘉然要哭了,心脏突兀地抽痛了下, 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身体就已经伸出手一把扣住应嘉然的脑袋生硬地把他抱进怀里, 让他靠着自己的肩。 他从来没有过哄人的经验,小时候撒泼是被爹妈哄, 长大后身边总是热热闹闹, 也是朋友们惯着他, 就连实习之后, 也有应嘉然哄着他, 他认为这都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他是周昉, 身边人惯着他这很正常。 “别哭。”周昉生疏地放轻了嗓音说。 周昉的体温透过柔软布料熨帖地暖着他有些泛酸的眼睛,应嘉然努力扬了下嘴角, 他说:“二少,我没哭。” 声音里还是有着很重的鼻音。 应嘉然知道这是因为生病。 周昉想他在口是心非。 周昉想了想,说:“那你可以哭。” 应嘉然说:“二少的衣服都太贵了, 哭脏了我赔不起。” 周昉说:“不用你赔,反正我也要换新的了。” 他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太妥当,轻咳一声补充说:“不是因为你,是我本来就每个月要换新的,这个钱是固定要花的。” 应嘉然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只是他好像是头一回见这么臭屁的二少爷有些窘迫的这副模样,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笑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声息,仅有身体的一点极细微的颤动,如果不是周昉的掌心贴着他的后颈也会发现不了,直到周昉察觉自己肩头的湿热一点点洇开了。 这本来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寻常小事,可周昉这样一提,反而显得这场病来得特别汹涌。 那些在应嘉然预期外的情绪也突兀地袭来,像一场积压多年的阴雨突如其来地在他的奔袭路上倾盆泻下。 越想要忽视就越被浇得寸步难行。 周昉的掌心缓缓下滑,双臂从后绕过应嘉然的腰背,然后微微收紧,以一个极其具有侵占性的姿势抱住了应嘉然的身体。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冥冥之中感觉或许应嘉然什么都不需要他说。 抱着应嘉然的感觉还是很舒服,周昉心里却很不好受。 可他恍惚中有一种现在是他才是离应嘉然最近的时候的感觉。 最后是应嘉然最先挣开了周昉的怀抱,慢慢直起身,周昉第一反应是去看他的脸,应嘉然果然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完全不像哭的样子,脸上和眼角都没有湿痕,只有眼眶泛着一点红,睫毛倒是湿漉漉的。 应嘉然说是因为发烧吃过药后太困了。 他一如平常地对周昉扬起笑容,体贴地催促他:“二少快回卧室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周昉不想挪动,怀里一下子空落落的。 “你明天不用给我做早餐,中午晚上也不用管,明天晚上我得加班,给你算……病假,”周昉别开脸,“带薪的那种。” 吃食堂就吃食堂吧,大家都能吃,他也不是不能吃。 应嘉然眨眨眼,笑着说:“谢谢二少。” 周昉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回到卧室,关了灯。 周昉这天晚上没有梦游,应嘉然没有再和之前那样睡到一半被有人突然靠近和凝视的预感给惊醒。 或许是因为半夜又烧了起来,应嘉然脑子里很混乱,零零碎碎地做着梦,或许更应该叫做回忆,他的意识始终在清醒与混沌之间浮沉。 偶尔他会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初一刚给爸爸打完电话的时候,他茫然地坐在椅子上,在老师问他家长说什么时候来的时候,他有一点难堪。 下一秒他好像又站在淅淅沥沥的雨幕前,上课铃要打响了,室友问他需不需要陪他一起去医务室,他笑得很开朗,摆手说不用,别耽误你上课,你快回去吧。 室友转身走了,他套上帽子冲进雨幕,奔向医务室。 真奇怪,雨打在脸上怎么会是热的。 眼前又荡荡悠悠地沉入黑暗,应嘉然感受到干涸喉咙的存在,骨头缝里渗出丝丝的寒意,但皮肤却烫得他自己都觉得灼手。 他实在是太困了,没到吃下一颗退烧药的时间他也没去测体温。 还好这是沙发,他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水杯,够了半天没摸到杯子在哪,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勉强把发出抗议的喉咙欺瞒过去,索性放弃。 睡吧,明天起来就好了,他对自己说,以前也都是这样的,他已经很有经验了,不用怕。 他胡乱地做着梦,琐碎,烦杂。 迷蒙中有谁很小心地扶起他的脑袋和肩膀,将水递到他的唇边,他本能地衔住杯沿,抓紧一切机会贪婪地汲取水分,干涸的喉咙终于得到滋润,骨缝间的寒意被水流驱散,应嘉然感觉身体也没那么烫了。 他想起妈妈。在他在上小学前刚被接回去时,由于水土不服萎靡低烧了一段时间,妈妈那时为了他请假了几天,也是像这样坐在床边,扶起他给他喂水。 原来已经那样久远了,再想起来像是在别人身上发生的那样陌生。 他感觉到一阵柔软贴在自己颊边,有些凉,很舒服,他本能地想要获取更多,缓慢地贴了过去。 那阵柔软先是错愕地一怔,然后小心地迎向他,像在呵护什么易碎品,笨拙但坚定地容纳他的索求。 周昉的闹钟没有响。 应嘉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起身时透过玻璃门看到在阳台打电话的周昉,以为自己一觉睡到了下午周昉下班回来。 他觉得身上轻松了很多,只是脑袋还有些晕,像他所预料的那样恢复了许多。 应嘉然起身准备去阳台等周昉打我电话问他晚上想吃什么,自己已经痊愈了可以做晚饭,但不知道是阳台玻璃门隔音不够还是周昉嗓门太大,他还没走近就隐约听到周昉的声音。 他正要转身走远,周昉的声音再次咄咄逼人地透过门缝溢了出来。 “我不管,以前家里也不是没有叫过私人医生,不是每个月都给着工资呢吗,把人请过来上门看一下怎么了?” 周昉生病了? 应嘉然脚步一顿。 “我付就我付,不是你要卡我消费吗?你既然都开口了,那你就不能管我动别的卡了。” “你不答应我就给妈打电话,说我要病死了你不给我请医生!” “我什么也没做!我马上就把我俩检查报告发给你,比你健康。我反正就要他了,你不同意那以后你别坐主桌,你去小孩桌坐,或者你也可以不来。” 中气十足,感觉非常健康啊。 应嘉然摸不着头脑地走开了。 周昉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胜利步伐意气风发地推门进来,看到坐在沙发上喝水的应嘉然,他脸上的得意凝滞了一瞬,随后若无其事地问:“你刚醒?” 应嘉然捧着杯子点点头:“嗯。我看外面天色还很亮,二少今天回来得很早,晚上想吃什么?” 疑惑的神色在周昉眼中晃过,应嘉然立马意识到自己应该判断出错了。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周昉顿了顿,说,“我没去公司,怕你出事了我还要赔你工伤,划不来,不是我自作多情非要留下来照顾你。” 应嘉然眼神无辜地看着他,认真点头:“好的。” 周昉又不自在了,嘟囔说:“但我也不是要把你一个人丢这里不管的意思。下午有医生过来给你看看,算你的职工福利。” 应嘉然匪夷所思地眨了下眼。 刚刚周昉在外面打电话那么气势汹汹,是为了他叫私人医生上门? “其实,我快好了。”应嘉然心情有点复杂,他迟疑道,“每年都会有一次换季发烧,除此以外,我身体素质也挺好的,真的不需要医生。” 周昉瞬间拔高音量:“你每年都要病一次居然还叫身体素质好?!” 应嘉然:“……听起来是有点奇怪,但确实是这样的,我看别人说,这是身体免疫力好的表现,是正常的。而且大家都会多多少少生一点小病,这不可避免。” 周昉很专断:“不用说了,听我的。” 应嘉然只好闭嘴。 他都能想象到医生上门的这个场面会有多让人浑身生刺一样不自在。 如果刘经理在,应该会很积极地想要加入进来,最好能获取两句台词,比如“第一次看到少爷这么关心一个人”之类的经典台词。 任性的二少和热衷表演的大家都乐在其中,尴尬的只有他了。 果然如他所料,“医生”敲开门时,先是微笑问候了许久没见的二少爷,表示自己收到消息就立马买机票过来了,非常关心二少爷和他身边人的健康。 周昉异常礼貌地对他喊了声:“沈哥。” “沈医生”微笑颔首,紧接着将那种意味深长的,闪烁着八卦光芒的视线投向应嘉然。 应嘉然硬着头皮对他露出假笑:“沈医生您好,我叫应嘉然,是二少的助理。实在是麻烦您了,真的只是很普通的小感冒。” 好在跋扈的二少还很懂规矩,在“沈医生”表示要给应嘉然看看时自觉地转身推开玻璃门去阳台了。 应嘉然趁机向他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您真的是私人医生吗?” 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英俊男人把看起来很重的药箱放到桌上,低低笑出声:“确实是医生,大多数时候在实验室转悠,但要说私人的话,算稹哥的,别的看情况。比如现在替他糊弄一下弟弟的话就临时当一下小少爷的私人医生。” 应嘉然察觉到什么,没说话。 “他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在和稹哥视频,听完了他无理取闹的全过程,刚好我在这边出差,就顺路过来了。”他看了眼茶几上的药,话锋一转开始问主诉和病史,应嘉然下意识跟着他的话一一作答。 “再测一下。”他拿过温度计递给应嘉然。 等结果的期间,应嘉然习惯性地挑起话题,不让氛围凝固:“那您待会儿还要赶回去吗?会不会来不及?其实我没什么事,二少也没在这听着,您不用真的帮我……” 沈医生竖起食指在唇前点了点,应嘉然立马会意地噤声。 他看着应嘉然:“我还没那么老,不用一口一个敬称。我叫沈玉廷,叫我名字就行。” 应嘉然喊了声“沈哥”。 沈玉廷挑挑眉:“有点意思,周昉这么不讲道理的一个人,他身边的人居然这么……” 他停了下,似乎是突然找不到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最后笑了:“你不像是会恭维他的那类人。” 应嘉然被他说得有点惭愧。 “稹哥家里的家庭医生一开始是请给长辈做康养的,结果那时候中学时期的周昉不知道在学校听了些什么,吵着说他可是二少爷,他也要有私人医生,特别喜欢人家叫他少爷。”沈玉廷忍笑说。 应嘉然:…… 听起来很荒谬,但这确实是周昉能干出来的事。 “好了,”沈玉廷和他又聊了会儿,示意他取温度计,含笑的眼神往阳台方向瞟了下,“有人急得恨不得破门而入了——体温是正常的,但你昨天开始烧,是有可能会反复,我看了你吃的那些药,按说明书吃没问题,但退烧药不到温度尽量不急着吃,如果真的发烧比较频繁,去医院抽血检查一下——你比把我叫来的人有生活常识得多。” 他把药箱打开,应嘉然发现里面其实没放什么东西,就几瓶维生素和一些常见的感冒药,说是药箱,看起来更像个道具。 沈玉廷把维C拿出来放在了桌上。 应嘉然往阳台上望了一眼。 周昉扭头看着外面,但身体已经贴在了门上。 “谢谢沈哥跑这一趟。”应嘉然跟着他站起身。 沈玉廷走到阳台,冷不丁地按下门把手往里一拉,周昉一个趔趄差点撞到他身上,被应嘉然眼疾手快抓住胳膊才没摔上去。 “看过了,没事,注意事项已经吩咐给他了,诊疗费你看你什么时候打到我卡上?”沈玉廷一本正经地看着周昉,应嘉然注意到他唇角戏谑的笑。 周昉完全没注意到,认真点点头:“你找我哥要,他现在扣着我的卡。” “这么麻烦,”沈玉廷装模作样地表露出遗憾,“那我只能找周总收点利息了。” 周昉还是点头:“行,你和他说吧。” 应嘉然:“……” 好像隐隐约约明白了周二少为什么可以活得这么随心所欲又肆无忌惮。 沈玉廷提起他的道具箱施施然地走了。 周昉长舒一口气,转头对应嘉然说:“我都说了得听我的吧,医生给你看了就好了。” 应嘉然想也没想地捧他:“还是二少有先见之明。” 周昉愉快地去厨房接热水,很熟练地喂到了应嘉然唇边,动作之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嘴唇衔住杯沿,应嘉然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怎么也这么熟练。 所以昨天晚上根本不是梦,也不是错觉。 应嘉然垂下的睫毛抖了抖。 周昉守了他一晚上。 第36章 谈感情伤钱 “男朋友?” 36. 应嘉然心里很乱。 他再迟钝也知道这不是正常的上下属之间应有的亲近关系。 至少他没有听身边的谁说过谁的领导或上司会给生病发烧的下属守一整晚的, 如果有,想必也是要被公司宣传部拉横幅做成公众号视频号来大肆宣传的, 题名可以为感动十大良心老板之类,吸引一批新的无知牛马。 总之不会像周昉这样。 周昉图什么? 或者说,他有什么是值得周昉这样做的? 这实在是太像一个骗局。 如果说一开始是周昉为了要和周稹作对,故意拿他当导火线,倒还说得过去,周昉看起来的确是这样想的。 那么现在呢? 关于他的事,周昉在周稹面前的态度已经超过作对的界限。 应嘉然很难找到一个说得过去的动机将它合理化。 这很不对劲。 不仅是周昉不对劲, 就连他自己也很不对劲。 这样的念头甫一出现, 应嘉然脑中就自动开始闪回昨晚的记忆片段,跟中了毒的PPT似的, 关不掉, 也停不下来。 周昉居然抱他、哄他让他别哭。 他就更过分了, 应嘉然没办法承认昨天晚上那个脆弱地伏在周昉肩头的人是自己,更不愿意承认, 是他自己愿意靠进周昉怀里的。 生病真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让人变得软弱。 应嘉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谢谢二少, 我自己来。”他往后躲了躲, 避开触碰到周昉的手指拿过杯子。 周昉手里一空, 指尖慢半拍地虚空点了下。 这氛围有些奇怪, 应嘉然暗暗深吸一口气, 想要打散这让他浑身不自在的空气。 他提起嘴角,抬起脸问他:“二少的卡解冻了吗?” 话一出口, 他脑子里瞬间响起警报—— 糟糕! 周昉压根没跟他说过自己的卡被冻了,他不应该提这个。 周昉眯缝了下眼睛:“你怎么知道?” 应嘉然懊恼地想自己真是脑子被烧坏了,出现重大工作失误。 他不得不把视线转移到周昉脸上, 以仔细观察他的情绪方便他做应对。 看神情,周昉没有不满,只是单纯的惊讶。 应嘉然放心了点,和盘托出:“其实,我也是猜到的。” “这都能猜到?!”周昉睁大眼,那表情显而易见地在说“你竟然聪明到如厮地步!” 应嘉然:…… 全世界除了周昉,大概所有人都可以从周昉的表情中读出他的想法是什么。 应嘉然尽可能用不伤到周昉敏感自信心的叙述,拐了个弯解释:“因为直播账号会有提示的,二少一直没解开,而且那几天……二少看起来不太高兴,很疲惫的样子,所以我想,应该是比较困扰二少的事情。” 其实他的话说得很含糊,也没有直接的逻辑能关联到周昉被冻结的卡上,但依他对周昉的了解,周昉不会注意到的。 果然,周昉一脸恍然地点了下头。 紧接着,他的表情变了,有些警惕。 周昉:“那你给我点午餐和做饭,还有突然过来……也是因为发现了这件事?” 应嘉然没急着回答,先看了看他的表情。 尴尬,羞窘,大概是“居然被你看到了我这么狼狈的一面!不能接受被人怜悯!” 应嘉然笑了下:“也不算。我知道这肯定不是能够困住二少的小事,以二少的能力,不需要我做什么,是我自己想来看看二少有没有需要我的地方。” 他补充说:“不能白拿二少给我的丰厚福利和工资。” 周昉的表情又变化了下,应嘉然这回没来得及读懂,因为周昉别开了脸。 他看到周昉慢慢爬上红晕的耳尖。 好吧,可能还是没有措辞到位,客户的满意度不够,应嘉然想。 周昉想,应嘉然果然很关心他,不然怎么会这么在意他的情绪? 既然如此……喝醉酒那天晚上应嘉然对他的冒犯,就作罢吧,他不跟应嘉然计较了。 他很大度,所以还可以对应嘉然好一点。 周昉说:“解封了,你垫付的钱和这两周每天晚上加班的费用你都算一下一起报给我,我给你结算。” 其实还冻着,但在他据理力争下,周稹勉强同意了在他的工资卡解冻之前,可以先临时动用一个账户余额里的钱。 当然,也是有条件的,动用的额度上限是他每个月拿到手的工资数。 周昉才不管他这么多,给应嘉然的钱自然不能是从他工资里扣的。 应嘉然把杯子放回茶几,坐起身笑吟吟地问周昉:“那二少中午想吃点什么呢?” “我来点。”周昉站起来,很愉快地拿起手机往阳台走,给餐厅老板拨了个电话出去。 他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应嘉然唇角挂着的笑渐渐淡了,有些出神地望着门口发了会儿呆,紧接着慢慢垂下脸。 得悬崖勒马,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应嘉然在心里对自己强调。 他是来上班赚钱的,虽说谈钱伤感情,可谈感情也伤钱啊! 如果和老板出现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甚至要是爱上老板,那和读书爱上老师、军训爱上教官、看病爱上医生有什么区别? 应嘉然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心慌。 周昉中午吃完饭就被应嘉然催去公司了,应嘉然已经退烧,整个人的脸色也红润如常,确实没有病气,周昉也没有理由继续待在出租屋里。 他可不是为了要照顾应嘉然才留下来的。 他的到来让工位旁边的黎知明意外地扬起眉毛,问他:“是罗姐逼你来的?” “不是,”周昉拉开椅子坐下,在手机里操作了几下都没找到正确的地方,有些烦躁地把手机放桌上,推给黎知明,“销假怎么弄?我没找到。” “先到主页面,然后进入人力资源系统,然后……”黎知明脚下一蹬,拖着椅子滑过来,直接在他的手机屏幕上按了几下,动作很利落,但流程实在繁杂,看得周昉眼花缭乱。 “好好好,可以了,还是你帮我弄一下吧,我真听得耳朵疼。”周昉叹气。 黎知明点点头,她很丝滑地蹬一脚地毯,又溜了回去,转脸笑着看他。 周昉想起她刚刚的问题。 周昉一向不在乎社交这种麻烦事。尤其是轮岗期间,迟早都会走的,少认识一个同事也就少一花一份精力浪费在每天毫无意义的寒暄上。 不过那天晚上的酒局倒是让他和自己的两个同事的关系由陌生转向了勉强友好,没事干的时候他愿意跟他们多聊几句。 而且这个话题,他也不是不乐意向别人透露。 周昉漫不经心地低下头,掸掸衣摆,轻轻挑起下巴:“我倒是不想来,是他非要让我来的。” “没办法,这种小事,拗不过他就算了。” “你那个男、性朋友吗?”黎知明听出他话里话外暗戳戳的意味,有点想笑,“他那天晚上看起来很关心你,他一来你就抱住了他,看起来你俩关系真好。不过你第二天说你喝断片不记得了,有时候喊你你还没听见,我以为你没醒酒呢。” “男性朋友?”周昉重复了她最开始的称呼,莫名感觉她话里有话。 “啊。”黎知明点了下头,用了然的眼神向他保证,“放心,那天晚上我就跟你家那位保证过了。我不会继续八卦,下次这种酒局我们也会帮你提前联系他,你不用明说,我们都懂。” 周昉:…… 怪怪的,她什么意思? 另一个实习生也从办公室出来了,脚步轻快地走过来,手掌往黎知明的椅背上一搭,自动加入他们对话:“怎么了怎么了?有什么瓜我没吃到的。” 黎知明嫌弃地看他一眼,肩膀往前挪了一段距离,视线垂落在椅背上,他嗖地收回手,赔着笑嘿嘿地举起双手投着降回自己的位置上了。 “等等,你刚刚什么意思?”周昉重新咀嚼了一遍她的话,表情严肃地靠过来,“你怎么会有他联系方式?!” “我没有啊。”黎知明看看他。 “那你为什么说下次要提前联系他?”周昉不太高兴。 黎知明:“……” 黎知明明显地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这个反应是为什么,顿时不知道该无语还是无奈。 “我那句话的重点不是这个吧。”黎知明想叹气,“我没想联系他,我是……” “那是什么意思?” 黎知明很想替他们隐瞒,但周昉这倒打一耙的重点实在让她没办法再做好人,她不得不把话挑明了,压低声音说:“我是说,以后你再有这种酒局应酬,你男朋友作为你的家属,我们会帮你联系,让他安心。至于怎么联系,还不是要看你。” “男朋友?”周昉拧起眉头,似乎觉得这个称呼用在自己身上很别扭,于是用奇异的语气又重复了几遍。 “不对吗?”黎知明也愣了下。 周昉严肃地拧着眉转回去,出乎她意料地突然结束这个话题,打开电脑盯着屏幕很突兀地进入了工作状态。 看起来是进入了工作状态。 黎知明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会儿,也打开了自己的钉钉查看有没有新通知。 过了几分钟,周昉忽然伸手过来,放了一枚喜糖在她桌上。 黎知明看了一眼,那是前段时间公司有同事结婚,给大家每个桌子上放的一盒伴手礼里的,周昉一向挑嘴,不吃这些,摆在桌上没动过。 “别和别人说。”周昉压着嗓子。 到时候可以邀请她坐好朋友那一桌。 黎知明这回比较快地反应过来他指的是“男朋友”那句话。 黎知明:“……好的。” 周昉勾了勾嘴角,拆了枚糖放嘴里,抿了抿。 太甜了,果然如他所料不怎么好吃。 到时候他要换成他喜欢的。 对了,也要问问应嘉然的意见。 [17:02] [散财童子]:你觉得酒席上的伴手礼里放什么糖比较好? [散财童子]:随便问问,不是马上要和你办的意思。 第37章 先斩后奏,请个事假 为了把应嘉然锁在…… 37. [17:03]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 “你撤回了一条消息” 应嘉然其实很想问他到底要办什么。 酒席?什么酒席? 提到酒席他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画面其实是升学宴。 紧接着划过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 这种可能性太渺茫,以至于应嘉然没有让它在脑海里停留超过一秒就自动否决了。 他短暂地纠结了会儿, 选择采用一些不出错的话术来晃一下周昉。 这一招在其他岗位上的效果还有限,但用在周二少身上,他还是比较有把握的。 [17:04]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语音:二少,我没参加过几次宴请,而且参加的那几次也肯定是和二少想要的是不一样的,所以这种情况我之前没怎么接触过,经验不足。二少可以和我说一下具体是用在什么场合里的伴手礼吗?宴请的宾客对象又大概是哪些群体呢?如果二少急需的话, 我现在可以去搜集资料做几个选择提案给你。] 周昉昵称后头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反反复复出现了好几回, 应嘉然总算在十五分钟后等到了他的回信。 [kingdom]:听不明白,那就都按我想要的来, 我去弄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好的, 辛苦二少了~/[可爱] 周昉一边跟着众人匆匆往会议室里走, 一边压低声音问黎知明这个唯一的知情人士:“他害羞了,不愿意和我说他喜欢什么味儿的糖, 怎么旁敲侧击一下比较好?” 虽然他和黎知明只是一个多月的同事, 但从上次酒局的表现、以及她对自己跟应嘉然关系的鼎力支持来看, 他觉得黎知明比较靠谱。 她应该会比自己群里的那些人提出更有用的意见。 黎知明就着他伸过来的手机看了看, 屏幕上赫然是应嘉然那条语音转的一大串文字。 她刚看完最后一个字, 周昉就立马把手机收回去了, 好像是生怕泄露什么重要机密, 又再次叮嘱她:“这件事现在就你一个人知道,一定要记得保密。” 他想了想, 认真道:“尤其是罗姐。” 虽然带教的罗姐平时压根没把他当周二少爷对待,但他不想让这件事再次捅到周稹那里去。 周稹还没放应嘉然走,还是先不要出别的岔子了。 黎知明:“……放一万颗心在肚子里吧你。” 她回忆了下刚刚囫囵看到的文字, 将信将疑地问:“你确定他这是害羞?” “是啊,”周昉笃定地点头,“他平时就这样——” 他停了下,努力寻找着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总结应嘉然对他的这种态度。 “深谙职场糊弄学?”黎知明接话。 “啧,”周昉不满意地乜她一眼,纠正她,“是腼腆和体贴入微。” 黎知明:“……” 忍不住回忆了下那天晚上聊了几句的场景。 腼腆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倒确实说得上八面玲珑。 “你近期就打算,呃,举办了吗?”黎知明还是觉得他这想法听起来草率得不可思议。 “那当然不是。”周昉说,“我哥还不同意呢。” “我得先从我哥手里把他抢过来。”周昉想到这,表情低落了片刻。 虽然应嘉然现在已经和他发生了实质性的关系,还对他很体贴,但应嘉然还被周稹雇佣着,得等他和周稹对赌结束后他把应嘉然要来才行。 不能给他哥借着这个机会为难应嘉然、逼应嘉然离开他。 黎知明眼神悚然一惊,像是被她听到了足以灭口的豪门狗血恋情纠纷,她既好奇又担心自己要是听多了会不会受到什么报应。 “你怎么了?”周昉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表情变化。 她还没来得及掩饰,瞥见带教突然投来并停顿的目光,心头一跳,赶紧用胳膊杵了下周昉。 “你别和我有过多的肢体接触……”周昉赶紧躲开她,正要皱起眉强调界限就被带教点名。 “周昉,你来汇报。” 黎知明对他报以同情。 周昉眼神空了一瞬,若无其事地抓起自己手里的本子,一边快速翻动之前的东西,一边慢吞吞站起来。 他幅度很小地往旁边瞟了眼,黎知明立马用手掩住嘴巴小声提醒他关键词。 周昉微一颔首,垂下眼,回忆着之前几个人的汇报重点不徐不缓地开口。 “真不赖啊你!”走出会议室,另一个管培生小陈笑着走过来,对周昉表达赞服,和黎知明交换了个眼神。 他也不傻,那天应嘉然送他们回去之后他就紧急在系统的公司人员架构里搜了下周昉提到的那个周总,找黎知明八卦了两天,虽然黎知明没跟他明说,但他也能猜到些什么。 对于自己的工作能力,周昉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看了眼小陈,疑惑问:“你俩之前也都是这样汇报的,我觉得你们汇报得很有条理,就学了你俩的。你是在夸我还是在借此夸你自己?” 黎知明在旁边笑出了声,给小陈回了个戏谑的眼神:马屁拍在马腿上了吧。 小陈对她耸了下肩膀。 他打着哈哈转开话题:“今天没应酬,我们仨也在这个岗位上一起做这么久了,也算革命友谊。现在都要七点了,要不要一起去吃个晚饭?” 黎知明:“我都行。” 周昉想也没想地摇头拒绝:“我不去,我要回家吃,家里有人等我。” 他想到应嘉然,摸出手机,发现有好几条未读的、来自应嘉然的消息。 周昉一边解锁一边忍不住翘了下嘴角,在看清内容时上扬的弧度凝固了。 [18:34]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抱歉二少,我想请两天假可以吗?家里临时出了点事,我得回去一趟。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晚餐我已经定好了,是二少爱吃的那几样,餐厅经理说有新品,我也点了一份,你试试看喜不喜欢。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真的很抱歉,我知道这可能太突然会给二少带来困扰,二少怎么扣工资我都是ok的。 周昉很生气。 不是因为应嘉然突然走掉,而是应嘉然预设他不会同意。 他很想马上打个电话过去质问。 手指已经按在了通讯录的拨打按键上,最后还是停了下来。 他突然想起,自己一开始和应嘉然签合同,其实就是为了把应嘉然锁在屋内,困在身边由他折辱。 尽管到后来他完全忘了这件事,但毕竟他确实是……这么做过一段时间。 应嘉然会预设他不放他走,是……察觉到什么了吗? “其实我前段时间就察觉到了,然哥。平时我每周都会和她打一次电话,但她这个月都没给我打,而且我每次要打的时候她都拒接了,只给我发消息。”于智诚叫住应嘉然,他顿了下,垂下脑袋交握在一起的手指用力地抠了抠指腹,“你不用觉得抱歉,我能理解你的好意。还有……对不起,我下午不应该那样和你吵。” 应嘉然回过头,对他笑了笑:“没事,你是太着急了,我明白。而且该我和你说对不起,这件事瞒着你也不对——方便面没什么营养,换成饭吧。” 他掐着手指的力度更重了点,有些局促:“我、我都可以,然哥你不用给我花太多钱。” 应嘉然没说什么,去餐车买了两盒饭回来。 兄弟俩吃饭都很安静,没怎么说话,于智诚时不时偷瞄他两眼,一直到乘车去医院的路上都没再交谈过。 应嘉然看得出来于智诚很担心,车越是靠近医院就越是紧张。 他下午安抚于智诚时强调过大姨的肿瘤是良性的,也试图劝他先安心复习,轻轻拍拍他的肩想让他冷静地坐一会儿再商量。 一向内敛沉静的于智诚突然一把甩开他的手,啪的一声,很响。 应嘉然愣了下。 于智诚脸涨得通红:“高考高考高考!我从来没有哪一天懈怠过,难道我在你们眼里没用到缺了几天的复习就会落榜?难道考试会比我妈还重要吗?!” “就算没考好又能怎么样?你不也没有考上你预期的学校吗?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他吼完,屋子里骤然沉入寂静,他瞥见应嘉然泛起一片红的手臂,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口不择言说了些什么,后悔瞬间如浪涌将他淹没。 他嗫嚅着:“对不起。” 又一把抓起沙发上的书包,梗着脖子不看应嘉然:“我要回去了,哥。” “走吧。”应嘉然站起来,“我们一起。” 于智诚低着头,紧紧攥着拳头,一路上都没看应嘉然的脸。 这件事到最后也还是没瞒住。 他在路上和妈妈说了这件事,意料之中地让家长很焦急。 “怎么可能他自己发现呢?你是不是偷偷和他说了?你大姨一直都瞒得好好的,就这几天动手术没来得及回他消息,”妈妈拉他到楼梯间,语气里满是着急和忧虑,“这可怎么办!这下肯定要影响小诚复习的呀!他明年这时候就考试了。” 应嘉然垂着眼,安静地听完,确认妈妈没有别的话了才慢慢开口:“其实……可能也没那么大的影响,还有一年的时间,大姨很快就好了,小诚肯定能调整好状态的。” “这孩子一直就心思重,你平时没怎么见到他,你不知道,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妈妈叹气,“他很容易多想的。这次病是不严重,但他就会猜了,万一还有别的事情他妈妈瞒着呢?万一又会引发点别的并发症或者还有没有检查到的病灶呢?他肯定会多费很多心在这上面的。” 应嘉然心情有点复杂,他张了张嘴,想劝点什么,但又发现自己一下子变得笨嘴拙舌。 于智诚找了过来,微红着脸抿着笑乖乖对妈妈喊了声:“二姨,这段时间辛苦了,您和然哥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在。” “哎,不辛苦,”妈妈犹豫了下,转头看了看应嘉然,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那我先回去,看看把屋子收拾出来,你然哥留这里陪你一起,晚上——” “晚上我陪床就好。”于智诚赶紧接话,“就不要让然哥辛苦了,他这段时间上班一直加班,他也应该好好休息的。” “没事,我也很久没见大姨了,也想陪陪,晚上我回去,小诚留这里陪大姨。”应嘉然对他笑笑。 应嘉然送妈妈到车站,转身去附近的水果店,兜里的手机震了几下,听铃声是周昉的消息。 他其实不太想看,心里跟压着什么似的,有点重,得把每一次呼吸拉得很长才能不感到胸闷。 他想周昉应该会很生气他的先斩后奏。 该怎么哄呢。 [20:23] [散财童子]:你在哪? 周昉居然没有发脾气,应嘉然有点意外。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市里。 [散财童子]:? [散财童子]:具体位置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医院。 [散财童子]:/[喷火]/[喷火]/[喷火]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我的定位] [散财童子]:你家里谁病了? 应嘉然忍不住咂了下舌头,有一种边界线被周昉毫无征兆地横冲直撞进来的既视感。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但他紧绷的神经莫名被周二少这种理直气壮的冒犯挑散了点。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我大姨,她对我们家有恩,也一直对我很好。 [散财童子]:哦 [散财童子]:这个点你还在医院?你要陪床?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不陪,再晚一点我就回家。 [散财童子]:很近吗?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还好。 其实坐地铁也得要快两个小时,得转三四趟。 周昉没回了。 应嘉然往回翻了一下聊天记录,感觉自己刚刚回复得是挺没有情商的,周昉不回了也正常。 不应该是他的工作水平。 应嘉然笑着叹了口气,提着水果慢慢往回走。 回到病房,从门上的玻璃窗能看到表弟和大姨两个人聊得正开心,大姨靠在床头,笑着拍拍表弟的肩膀,表情似乎有一点嗔怪。 他转身在门口的长凳上坐下,不想进去打搅他们。 或许也有别的原因,总之应嘉然在外面坐着发呆快一个小时被周昉的消息惊回了神。 [21:16] [散财童子]:/[酒店地址] [散财童子]:房号1306,去住。 好霸道的二少爷。 应嘉然看着消息,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昉的语气很独断,他没回绝。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谢谢二少/[心]/[心]/[心] 酒店离医院不到一公里,走过去大概十来分钟,其实有点远,应嘉然搜了一下,意料之中的五星级。 应嘉然晚上住进去的时候都有点不安心。 妈妈和大姨问起他也只能撒谎说时间有点晚了,所以住了医院对面的宾馆。 妈妈不太赞同:“你挣钱也不容易,何必花那个冤枉钱,十点多还有一趟班车过来的,而且也能坐地铁,出来得多走个十几分钟。” 应嘉然没说话。 “你现在刚上班,别太大手大脚花钱,虽然老板给得多,可是谁能料得到哪天不会出个意外需要用得着钱呢?就像你大姨这次也是很突然的病,你奶奶那边还说前段时间闪了腰,你自己俭省着点。” 应嘉然乖乖点头:“好的妈妈,我就住这两天,我想着去照顾大姨也方便。” “不能退了回来住吗?”妈妈问。 “已经过时间了……退不了。”应嘉然说。 “唉,那你住吧。晚上早点休息。”妈妈叹了口气,挂掉电话。 应嘉然放下电话,拖着脚步慢慢往酒店走。 周昉一口气给他定了三天的,他说请假回来了,妈妈就又回老家去照顾外公外婆,送饭的工作就交给了他。 做饭和来回都比较费时间,应嘉然这三天都直接点的外卖。 多亏了周二少在吃上很挑剔,几乎所有合他口味的餐厅都欣然把他纳为尊贵的会员,应嘉然跟着他干了一段时间也就知道了哪些餐厅做营养餐比较好,还能借着周二少助理的身份直接联系餐厅经理来订餐,对大姨说是自己在外面买的盒饭。 周五晚上,他从地铁口出来时已经十一点半了。 他站在必经的巷口,望着漆黑昏暗的巷道,脚步停了会儿才像终于克制着什么似的抬起,往里走。 闪烁的路灯滋滋地发出电流声,偶尔有鸟扑飞翅膀的响动,以及冷不丁碎在未知处的玻璃声。 还有—— 脚步声。 应嘉然猛地停下脚步,屏住了呼吸。 第38章 老板?揍一下 “我就要听。” 38. 砰——砰砰! 像是抡砸擂鼓的闷响, 又像是从他胸口里传出来的。 不请自来的脚步每一下都踩在他瞬间绷到极致的神经上,应嘉然使劲攥了攥拳头, 高度紧张的身体几乎要绷成一张蓄势待发的弦,整个人的声息都融化进黑暗里。 他眼前仿佛瞬间闪过些什么,但他眨眼要仔细看时又全部消失。 那声音越来越近了。 应嘉然默数着,转瞬之间猛然回身,挥肘,抡拳! 急促的破空声划过,指节处传来疼痛, 应嘉然听到一声猝不及防的闷哼, 等不到大脑的反应条件反射地提膝弹腿! 啪! 一股力量出其不意地顺着他的力度攥住脚腕,紧接着猛地往前一拉, 应嘉然正要踹开, 突然听到对方剧烈喘息中的懊恼低骂:“我靠了!应嘉然!你居然对我动手?!你连我都认不出来?!” 好熟悉的声音。 应嘉然浑身紧绷着, 仍处于防备中,被屏蔽的身体感知如潮水般蜂拥袭回。 脚踝被松开, 应嘉然下意识要撤身拉开距离, 突然被一只手掌扣住肩膀, 然后往前一拽。 他瞬间失去平衡, 踉跄着往前跌了几步。 一道光亮蓦地亮起, 从下往上映出一张熟悉的人脸。 处于应激的大脑总算抽出一丝理智来迅速辨认。 周昉。 应嘉然愕然, 他张了张嘴, 无措又迷惘:“二少?你怎么在这儿?” “跟你好半天了,”周昉关掉手电筒, 嘶嘶地咧着嘴抱怨,“看你从医院出来就想叫你,你愣是没认出来我的车, 想喊你吧,你又走得很快进了地铁站,我只能追过来了。上一次坐地铁还是初中,都差点忘了该怎么坐,还好现在很智能——真是挤死我了,都这么晚了怎么还这么多人!不知道多少人往我身上蹭了细菌!” 应嘉然还没反应过来:“啊?” 周昉很不满他突然变得这么呆,继续埋怨:“还好我学了点傍身的,不然真被你打死在这儿了。你说你回家就回家,你往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钻什么钻?” “要回家只能从这里回去,”应嘉然愣愣地回答,“从别的地方绕,得绕很远。” 远就意味着得多耽搁很多时间,妈妈会担心。 “其实也就五六分钟路程,只是这里灯坏了没人修,白天看着没那么吓人。”应嘉然语气飘渺。 周昉意识到不对劲,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他总感觉应嘉然的呼吸声好像在发抖,可那声息太微弱,一晃而过,压根听不清楚。 他想也没想地伸手去摸应嘉然的脸:“你说话听起来怪怪的,我被你狗咬吕洞宾揍了都没还手,你怎么这副样子。” 应嘉然受惊般啪地甩开他的手,向后退开几步,没等周昉说话,他总算意识回笼,先一步走回来,过意不去地问周昉:“不好意思,我有点儿……二少你没事吧?” 他努力地克制住心头本能的慌乱,回忆刚刚周昉说过的话:“我刚刚是打到你了吗?” 周昉不说话了。 说不出来具体的哪里不对,但他确定应嘉然就是状态有问题。 周昉脸色沉了沉,不由分说抓起应嘉然的手腕往外走。 应嘉然只好跟着他折返回巷子口,巷子外有人经过,应嘉然条件反射地甩开了周昉的手。 那是个醉汉,拎着酒瓶子蚊子似的不知道在哼些什么,踉踉跄跄往前继续走了,压根没注意到俩人。 周昉掌心一空,诧异地去看他。 应嘉然脸色发白,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习惯性对周昉露出笑:“二少,这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需要你发消息给我,我明天肯定办好。但可能得请几个小时假去医院,也不会太近您放心,我尽可能协调好时间……” 周昉皱了皱眉,打断他:“别说了。” 应嘉然乖乖闭嘴,和他对视着,嘴角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 真奇怪。 明明他辨别得出来周昉没有像之前真的不高兴那样冷脸,可这样的眼神却还是让应嘉然有想要逃避的冲动。 就好像……有什么他自己都不愿意去思考的东西会被周昉看出来一样。 “给阿姨发个消息,你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就说加班,我临时叫的。”周昉眉头拧得更紧,低头摸出手机翻出个联系方式,往远处走了几步,开始给人打电话。 应嘉然自觉地往外多走了几步,保证自己不会听到周昉和电话那头未知名人士的通话,给妈妈发消息的动作拖拉得不像他平常的风格。 周昉突然的到来,让他震惊和意外,但说实话,在周昉专横地命令他不回去之后,他其实松了一口气。 应嘉然觉得这是很不应该的反应,一边不安一边在输入框里拿周昉当挡箭牌。 以正当的加班名义。 周昉打完电话,往他这边走了过来。 按照应嘉然对他的了解,就算周昉直接走过来往他手机上看都是很正常的行为。 不过周昉没这么做,他把手机揣回兜里,走到离应嘉然还有两步的距离就停了下来。 或许是他压根不在意别人发什么消息,也没兴趣看。 他定定地看着应嘉然,很突然地摆出他有一段时间没对应嘉然露出的那种幽深的,含着嗔怨的表情。 有点像是看负心汉的那种。 应嘉然:…… 绞尽脑汁回忆,然后猛地想起十分钟前自己揍了周昉一拳。 “二少。”应嘉然顿了顿,往前走近一步,仰脸仔细去检查周昉哪儿被他打到了。 周昉盯着他,眼珠也没错一下,直到他顺着夜风嗅到应嘉然发梢飘来的味道。 是酒店洗发水的味道,橘子味儿的,有点刺,但融合着应嘉然自己的气息,又还挺好闻的。 周昉心不在焉地想,这个还是太普通了,得挑一个更好的柑橘味儿给应嘉然用。 脸侧传来一阵刺痛,周昉“嘶”地倒吸一口冷气,回过神,他注意到应嘉然眼中的歉疚和担忧,刚刚挨了一拳的那点恼火不由自主地随风飘散了。 也不是很痛嘛,他想,应嘉然肯定是认出他来了,所以收了力气,这要是别人,肯定被应嘉然那几下揍得鼻青脸肿,哪能和他比,不痛不痒的。 他想起刚刚在巷子里,应嘉然的异常反应。 “你刚刚怎么突然对我动手?”周昉纳闷,“也太吓人了。” 应嘉然眼神闪了下:“我突然听到脚步声,以为……是跟踪我的,没认出来是二少。” “跟踪你?我哪用得着跟踪你?我周昉做事光明磊落好不好!”周昉瞪大眼,“我是差点没跟上你,你走得飞快,跟有鬼追在后头撵你似的。” “对不起。”应嘉然垂了垂睫毛。 周昉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可能有点重了,他轻咳一声,想随口说点其他的岔开话题:“你这么警惕也真是怪……你被人跟过?” 应嘉然沉默了。 周昉瞪着眼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他的回答。 直到司机发现周昉和一个男生站在路边面对面发呆不回消息,不得不按了两声喇叭。 周昉欲言又止,看他一眼:“先上车。” 应嘉然垂着脑袋跟着钻进后座。 他知道自己的反应很奇怪。 不管想不想回答,他其实都能很迅速地找出一套话术应答如流。 周昉对这种信息密度低的长篇大论过敏,一听到耳朵就会自动屏蔽,不会真的去甄别内容的真伪。 但他不想说,也不想对周昉掩饰什么。 很矛盾。 或许是这几天太累了。 这样的托词刚一冒出来,就被理智推翻。 这几天他压根没做什么,就只是订餐、送餐,大姨很怕麻烦他,什么都不让他做,于智诚削了水果也总是第一个递给他。 但还是—— 路上周昉没就着他突兀的沉默继续追问,也没说别的,靠着颈枕打盹,呼吸声如周二少本人一样有存在感。 虽然不突兀,但很容易吸引应嘉然的注意力。 应嘉然觉得莫名其妙去看周昉睡觉很奇怪,于是没转头,最后盯着车窗的倒影里的周昉出神。 还是司机小声提醒他才回过神来已经回到周昉当家住的酒店楼下了。 应嘉然正要叫醒周昉,周昉就睁开了眼,往外面看了看:“噢,到了是吧,谢了啊叔。” 他推门下车,应嘉然赶紧跟上,让自己进入工作状态。 “二少,您看需要吃点什么宵夜吗?或者待会儿还需要我跟之前一样助眠……”周昉转头看他一眼,应嘉然的询问戛然而止。 “还不嫌累得慌吗?”周昉懒散地收回眼神,“屋子让人收拾过了,我可不给你另外赚打扫费的机会。” 才不是怕应嘉然会累。周昉心想。 应嘉然有些发愣,低下头没说话。 终于没忍住,叹出了一口气 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累。 可被周昉误打误撞地点出来,就像沉甸甸的、积水的气球猝不及防地被人戳破,慌乱迸溅四散,而一切归于尘土之后,他又觉得,其实也还好。 等电梯上行是最让人容易尴尬,也是最容易为了避免这种尴尬口不择言的时间。 “高三那年被跟过”的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完全从嘴巴里秃噜出来,应嘉然就狠狠地咬住了舌尖。 他懊悔地想,不应该和周昉说这个的。 明明周昉也没纠结这个问题的答案。 是他自己脑子抽了非要重新提起。 应嘉然不敢看周昉的脸,抢先走出电梯,希望自己刚刚的声音足够小,周昉没有听到。 可惜,他没能如愿。 周二少也显然不是一个会察言观色施展高情商的人。 他低头垂手站在门边等周昉开门,打算进屋随便找点活儿干,把这点插曲糊弄过去。 门开了。 手腕被人一把攥住,很用力,感觉得到抓他的人的愤怒和难以置信。 可是偏偏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安定。 门被人压抑着怒火关上,不满地发出沉闷的抗议声。 应嘉然想,要是周昉开灯,他找个半真半假的话术编一下周昉就好了。 但周昉没开。 周昉沉沉地问:“怎么回事?” “很久以前的了,很小的事。”应嘉然说。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他都已经忘记了。 周昉抓着他的手指在他下意识的挣动下往上滑了点,抓在了他的小臂上,周昉忽然感觉指腹触碰处似乎有一点极细微的凸起,应该是应嘉然小臂内侧的一粒小痣。 “我就要听。”周昉蛮不讲理地说。 应嘉然沉默片刻,就在周昉以为他不会开口时,轻轻叹了口气。 他的声音有些含混,像是飘离在很遥远的地方。 “是在那条巷子里被跟的,用更准确的词来说,”应嘉然顿了下,“是蹲守。” 第39章 倒反天罡让老板伺候 “都是直男,抱着…… 39. 那条路他平时也会走, 但基本上都是白天。 应嘉然从初中开始住校,一直到高中也如此。 到了高三, 学校每周只放周日下午,中午回家,晚上回校,但每次月考后会多放半天,可以周六晚上回家。 这是他为数不多需要在晚上走那条路的时候。 他往巷子里走着,听到坏掉的路灯啪的一声响,四周迅速陷入可见度更低的昏暗之中。 应嘉然突如其来地激灵了下, 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心跳也越来越快,就仿佛他的身体已经察觉到某种即将来临的危险。 这个时候他已经走到一半, 继续往前或是退出去都存在着未知的风险。 应嘉然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他尽量屏住呼吸去听周遭的动静, 手指悄悄摸进兜里打开了紧急呼叫。 他想走到路灯下就打电话,突如其来的石头啪地砸碎摇摇欲坠的灯罩, 那点微弱的光亮瞬间被黑暗吞没。 应嘉然心跳顿时蹦到嗓子眼。 一段急促的脚步声从前方逼近, 他立马扭头往回跑, 但已经来不及了。 这人很熟悉他的校服, 手指勾住外套后的兜帽狠狠往后一勒, 他踉跄着向后倒去, 喉头紧勒的窒息感反涌上剧烈的咳嗽。 周昉不自觉地收紧手指, 涩声问:“然后呢?” 应嘉然倒是笑了笑:“运气比较大,没死, 他也不是冲着要我的命来的。” 周昉:…… 周昉听得呼吸艰难,异常地安静着没说话。 接下来不用再问他都能猜到,大概率就是应嘉然被打了一顿, 受了伤。 周昉呼吸又是一窒。 应嘉然简直像能听到他在想什么,补充说:“其实没怎么受伤,就可能被摔倒墙上的时候后背给蹭破了点皮。” 应嘉然这样强调。 周昉坚持认为,应嘉然是粉饰太平,实际情况肯定伤得很重。 “是谁动的手?当时没报警抓他吗?”周昉咬牙切齿,听语气他好像是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抓出来打一顿。 应嘉然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因为他不是冲着要打伤我来的,只有那点儿小擦伤,而且巷子里没摄像头,证明不了什么。” “那他是为什么?不管为了什么他都不能这么对你啊!”周昉很生气,“这个人你认识是吧,是谁?” “已经不认识了。”应嘉然垂了垂眼,不愿意再提起。 “不是!凭什么啊!”周昉不能理解,“你既然认识他你居然还不报警!他都动手了那必然有伤,警察不可能不管的!” “他没动手。”应嘉然再次道。 “怎么可能!”周昉简直要把牙一口咬碎,“你瞒我我也听得出来,就那破烂地方,又是大半夜把灯砸蹲你,怎么可能没动手!” “他是来给我表白的。”应嘉然声音很平,也很轻,却如有千钧重,猛地压在周昉喉头。 周昉顿时没了声音。 应嘉然勾了下嘴角,这回没能发的出声音,努力用显得轻松的语气对周昉说:“抱歉,恶心到了二少,男的和男的表白这种事很恶心,是直男都会这么觉得。” “那你……”周昉感觉自己大脑超载了,迟疑着不知道该继续问下去还是直接结束这个话题更好。 他心里很想问,但又不想让应嘉然继续回忆,他不敢听。 “我没答应。”应嘉然说。 周昉脑子又空了下——摆着杀人的架势来表白,能这么轻易地就拒绝? 应嘉然感觉到小臂上被人攥得格外紧的疼意,被刻意模糊的记忆重新翻涌回眼前。 “他当然也不愿意算了,说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思考,然后放我走了。”应嘉然说。 那种被人勒着脖子按在墙上的恐慌和窒息感像隔了一堵墙那样远,却又沉甸甸地压在人午夜梦回的胸口。 应嘉然有些恍如隔世地想,如果现在再遇到这种情况,或许他未必有当初的勇气斩钉截铁地说“不”。 那时候的他想不到能向谁寻求帮助,还好,他可以自己解决。 “快到一个月的时候,他从楼上滚下去了,”应嘉然淡淡道,语气平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无聊寡淡的故事结尾,“一直到我高考都没再看到他。” 周昉总算感到一丝痛快地松了口气:“真是报应。” 报应吗? 或许是吧。 应嘉然抬手在墙上一点点摸索着。 “你都没跟家长说?”周昉注意到这件事始末都没有出现的其他人。 应嘉然摇了摇头,摇完想起周昉在黑暗里看不到他的反应,于是“嗯”了声:“这种事,没光彩到可以大肆宣扬。”只会让年级领导和家长如临大敌地猜忌。 “那他们一点都不知道?”周昉感到不可思议,“都不问问你在学校里怎么样吗?” “还是知道一点的,”应嘉然顿了顿,“他摔了之后,他爸妈来找了我爸妈,要求赔礼道歉,查楼道监控发现他摔下去之前,我有从旁边经过。” 周昉感到浑身的血都在往脑子里涌。 “关你屁事啊!”周昉忍不住又低骂了声。 应嘉然不知可否地笑了笑。 周昉忿忿不平,还要继续问,屋内的灯光突然亮起,周昉被闪的睁不开眼,下意识用手挡住眼睛。 “睡前的助眠故事讲完了,不知道二少还满不满意。”应嘉然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周昉一点点松开手指,总算适应了屋子里的灯光,他第一反应是扭头去看应嘉然。 应嘉然对他露出一如既往的服务性微笑:“二少,该休息了。” “对了,二少待会儿还需要我来助眠吗?”应嘉然笑着说,“您先洗漱吧,今天是周五,二少工作了一天,刚下班又要往这边赶,肯定很辛苦了,要不要先泡个澡?需要我来放热水吗?” 周昉被他打断思绪:“……我自己来。” 周昉恍恍惚惚回到主卧,在浴缸里泡了五分钟兀地反应过来。 晚上在小巷子里,应嘉然那一连串激烈和怪异的反应,都是当年那件事导致的。 颤抖的呼吸,苍白的脸颊和空洞的眼神,都不是错觉。 反而是回到酒店之后恢复如常的应嘉然险些让他忘了这些异样。 周昉越想越揪心,干脆从浴缸里出来,潦草冲了几下水,擦干净身体裹上浴袍就要匆匆往客卧走。 脚步刚踏出主卧,他就停了停,想起应嘉然的那句“恶心”。 应嘉然恐同。 难怪那天晚上酒后,应嘉然完全没提过那个晚上他俩发生的事,是因为应嘉然压根不愿意承认,更糟糕的是,应嘉然不能接受同性恋! 周昉顿时感觉整个头顶都罩满了乌云。 掰弯计划更艰难了。 难怪应嘉然刚刚反应那么剧烈。 是因为他恐同! 周昉沮丧地垂下脑袋,无计可施地拿起手机,一咬牙准备咨询一下陆川。 他忽然翻到之前和陆川的消息。 应嘉然讨厌的是男同性恋。 可他是直男,又不是男同。 他有什么好发愁的。 头顶乌云骤散,心情也上扬了几分。 周昉愉悦地调出应嘉然的对话框,毫无心理负担地发消息。 [00:23] [散财童子]:睡不着 应嘉然刚躺下就收到消息,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装睡,旋即想到周昉那捉摸不定的梦游症。 周昉第一次梦游就是在这里。 今天晚上又跟他聊了这么多,还被他误伤揍了一拳,难保半夜不会气得梦游起来去厨房拎刀出来。 他还是去看着点算了。 应嘉然来到主卧门口,有一种久违的恍惚感。 门虚掩着,应嘉然先敲了三下,直到听见周昉喊“进”的声音才推门进屋。 周二少总算能使唤他的智能家居了,在应嘉然进门的一瞬间张嘴喊家居把灯光切换成夜间模式。 应嘉然有点想笑,轻手轻脚爬上床,很小心地跪行向前不让自己在真丝被面上滑摔。 他一边小心挪动,一边放轻声音询问:“二少,你的脸……还好吗?” 他还惦记着自己在周昉脸上砸的那拳,后来都没怎么注意到周昉的脸,不知道实际情况。 但应该不太严重? 否则周昉应该早叫嚷起来,不会有耐心去问他那些陈旧又无趣的往事了。 他不提还没感觉,他一提周昉就咬牙切齿:“你自己摸,你干的好事。” 应嘉然有点心虚,犹豫着抬起手,看周昉没拒绝,指尖轻轻落在了周昉的颧骨上。 好像是有点肿起来了,这一片的皮肤也都更烫一点。 “我去拿药油给二少揉一揉。”应嘉然正要收回手,被周昉抓住了手指。 “不要,”周昉说,“我的脸不涂这些味道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涂了不好看。” 应嘉然:…… 大半夜的马上睡觉了,你再不好看还能被谁看到啊。 应嘉然对周昉的帅哥包袱深为叹服。 “好的。”应嘉然注意力落到被周昉抓住的手指上,没怎么用力地往回抽了抽。 “你别多想,我是直男。”周昉也在他的沉默中注意到,立马松开手。 “我知道。”应嘉然往外挪了挪,在床沿躺下。 周昉的性向一直都很明显,不用他亲口强调,应嘉然都能看得出来。 何况前段时间他察觉到越界的关系也正努力地悄悄让各自回到应有的界限范围内。 如周昉所说,别多想是最好的,现在看样子也在回归到正轨。 应嘉然枕着手臂侧躺着,望着黑暗,使劲眨了两下眼睛。 晚上不应该和周昉说那些的。 他有些懊悔。 腰上忽然搭来一只手臂,圈着他往床中央拉,应嘉然的身体僵了僵。 还没来得及挪开,背后又贴来宽厚滚热的身体,这份温度、这缕气息、乃至身体肌肉的起伏线条他都很熟悉了。 周昉嘟囔:“都是直男,抱着睡很正常。” 应嘉然没说话。 这屋子里的直男有且只有一个。 不过正好不是他。 唯一的这个直男,却做出让他这个唯一的gay最困惑的动作—— 周昉在宁静中把他往怀里搂得很紧,以至于应嘉然都觉得贴着周昉皮肤的地方都像烧起来一样。 然后他不由分说地把胳膊强行塞到应嘉然颈下让应嘉然枕着,反手在应嘉然发顶揉了揉,用气声说:“给你试一下我小时候怕打雷,我家阿姨哄我的方法,我觉得还挺有用的。” 他揉应嘉然头发的动作毫无章法,更像是在玩,但修长温热的十指穿过发间,时不时轻轻揉在额角和脑后,莫名地让神经放松了。 应嘉然迷迷糊糊地冒出个疑问——不应该是他来哄睡周昉吗? 半梦半醒之际,他感觉自己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巷子。 双腿像被水泥浇筑,怎么也动弹不得。 他异常平静地想,算了。 黑暗中突然伸来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蛮横但坚定地把他拽了出去。 第40章 过于体贴的员工福利 只要应嘉然一动他…… 40. 应嘉然茫然失措地仰起脸, 努力地想要看清这只手的主人。 可他怎么也看不清,就连口鼻也好像蒙上一层, 呼吸困难,他拼尽全力地一睁—— 熟悉的场景霍然映入眼中。 是周昉的卧室。 应嘉然愣怔地扭头,周昉沉睡中的面容猝不及防地闯入视线,这距离太近,应嘉然下意识仰脸向后想躲。 没躲开。 视线下移,垂落在周昉的手上。 周昉的手指正抓着他的小臂,和梦里把他拽出去的那只手一模一样。 应嘉然盯着他的手指看了很久, 恍恍惚惚, 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周昉一声梦呓惊醒应嘉然,他自己都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他的第一反应是闭上眼继续装睡。 但既然已经这么做了, 应嘉然只能顺着错误的选择尽力掩饰。 周昉含含糊糊地哼了声什么, 听不清楚, 但能明显感觉到他在半梦半醒的挣扎中下意识地向自己靠近。 周昉松开应嘉然的手臂,接着是一个抻懒腰的动作, 应嘉然悄悄抬起来点脑袋, 方便他把手臂从自己颈下抽出。 “嘶。”周昉倒抽一口凉气, 颈下贴着的手臂没有动, 应嘉然有些过意不去地猜他这是手臂被自己枕麻了。 周昉不该养成这个习惯。应嘉然想。 周昉不这么觉得。 他睁开眼, 第一眼就看到应嘉然恬然安睡的脸, 有种说不清的舒爽从心里蔓延开。 甚至有一种隐秘的自得, 就好像他达成了什么成就。 以前每次睡一起,应嘉然都会自己偷偷滚去床沿贴着睡, 他得要多费好大的功夫,还背上梦游的黑锅才能把应嘉然拖回去抱着睡。 昨天晚上应嘉然完全没有要溜走的意思,睡得很沉, 却不太安稳。 周昉隐约记得睡到半夜,他好像听到了应嘉然的抽泣声,吓得他困意都没了,赶紧撑起身去看,又不敢开卧室灯怕晃醒应嘉然。 他屏息凝神,寂静的屋子里就只有应嘉然的呼吸声,只是那呼吸声并不平缓,有些局促,像溺水的人渴求着空气,拼命地挤压胸腔汲取稀薄氧分。 但的确不是在抽泣。 周昉有点疑惑,若有所感地摸索着触碰应嘉然的眼尾,竟然一片湿凉! 到底是做了什么梦,能难过到这个样子? 周昉抿了抿唇,这是他人生第二次体验到不知所措的感觉。 很不好受。 他很想做点什么让应嘉然摆脱恶魇,偏偏应嘉然睡着了,完全没意识。 周昉纠结了足有一分钟,踌躇地抓起应嘉然的手指拢在掌心,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把他温凉的手指暖热,完全忘了其实他还能把空调温度调高。 他生疏地回想着自己小时候受惊吓被家人哄的记忆,捏着应嘉然的手指搓了搓,暖和之后又松开他的手指,缓缓向上握住他的手臂,这样只要应嘉然一动他就可以感觉到。 好在他握了一会儿之后应嘉然的呼吸就平稳了,他也很奇怪地被浓浓的困意包裹,脑袋砸回枕头就又睡着了。 周昉回忆起昨天半夜的事都怀疑了一会儿这会不会是自己做的梦。 但凡是应嘉然清醒的时候,他压根不会从应嘉然脸上看到丝毫脆弱。 昨天晚上在巷子里的微弱颤抖也仅仅是呼吸透露的端倪,应嘉然总是把表情处理得恰到好处。 周昉盯着应嘉然的脸看了一会儿,愉悦地闭上眼,当即决定抱着应嘉然再睡个回笼觉。 他发现了,应嘉然简直像行走的安眠药,只要有应嘉然在,尤其是能抱着应嘉然,他总是睡得很好,如果应嘉然的睡眠质量好的话,这种感觉就更棒了。 这要是之前他还一门心思报复应嘉然的时候发现的,他会怀疑应嘉然偷偷往身上抹了挥发性的迷药,不然怎么会有这么特殊又显著的效果? 应嘉然心里数着秒等了五分钟,周昉愉快地把脑门顶在他颈侧,呼吸扫过皮肤,很痒。 应嘉然:…… 失算了。 忘了周二少是会赖床的人,何况今天是周六。 但他得去医院给大姨和表弟送饭,不能陪着周二少赖床。 应嘉然等他又睡熟了,小心翼翼地抬起周昉揽在他腰上的手臂,起身悄无声息地滑下床,轻手轻脚关上门回客卧去洗漱。 八点了,比起之前到医院的时间已经迟了一个小时。 应嘉然拔腿往地铁口跑,一边跑一边掏手机给于智诚打电话,问他们吃早饭没有。 “我们吃过了,”于智诚听出他在跑,赶紧说,“哥你不用往这边赶的,下午我妈妈就可以办出院了,你这几天也很辛苦了,而且还是特意请假回来的,真的不想再麻烦你了,你好好休息。” “出院?!”应嘉然刷卡进站,快速平复了下呼吸,“可是引流管还没取啊。” “医生说可以带引流管出院,过两天再回院拔掉。” “那就多住两天这些都弄好了再出院不行吗?”应嘉然有些急,“现在天气热,万一来回折腾伤口发炎怎么办。” “我妈说早一天出院就少浪费一天钱,这次手术是二姨和二姨夫给的手术费,已经很多了,”于智诚顿了顿,“而且哥你这几天照顾我和妈妈,也花了不少吧,我搜了一下包装袋上的logo,那些饭不是盒饭吧,太贵了,哥你真的别再……” “花都花了不要再说这些,难道钱比人重要吗?!”应嘉然有些恼了。 “医生也说已经达到出院指标了,”于智诚听出他语气的变化,嗫嚅了下,“所以早点出院也能给医院腾个空床位出来给其他需要的人。” “等我过来再说。”应嘉然沉了沉呼吸,挂断了电话。 他低头查看消息栏的内容,发现妈妈发来的十几条未读消息,猛地想起昨天晚上忘了给妈妈说他不回家住的事。 [妈妈]:然然 [妈妈]:你爸说你没回家,你还住的酒店呀? [妈妈]:你看你这多住几天多花的钱省下来能吃多少天了,现在赚钱不容易,你自己上班了也得注意着点 [妈妈]:你以前没这么爱大手大脚花钱的呀,怎么上班之后就变了? [妈妈]:是上班压力太大吗? [妈妈]:明天下午你大姨出院,你记得早点去看看给帮个忙收拾东西,我从外婆他们那边回来,要中午到 应嘉然一条条挨着看过去,最后回了个“好的”。 应嘉然赶到医院时,快接近中午,妈妈也刚到。应嘉然等送餐的工作人员送过来之后才提着袋子上楼。 妈妈和大姨都没说话,在默默收拾东西,于智诚坐在陪护床上做题,病房里其他人也都压低了交谈声,仿佛空气也在这时候凝固。 应嘉然走进病房,吸引所有人的注目。 他脚步停了下,随后走上前把保温袋放到桌上,压低声音:“妈,先吃饭吧。” “你买的?”妈妈看了看保温袋。 “嗯,”应嘉然说,“外卖的盒饭。” “哎,那些吃了不健康。”妈妈想继续说点什么,叹了口气,没接着说了,她叫过于智诚拿饭,又想起什么,问他:“你住哥哥那儿也是每天吃的外卖吗?” 于智诚先是去看应嘉然,应嘉然笑笑,朝他点了下头。 于智诚有些犹豫:“有时候是,但都是很好的餐厅,不是不健康的那种,我们也自己做饭的。哥哥经常加班,有的时候都顾不上吃饭。” 妈妈又叹了口气:“还是要以身体健康为重,有时间就自己动手多做做饭。” 他提到工作,妈妈紧接着问了起来:“你这回请假这几天,工资扣得多不多呀?” “还好,”应嘉然垂着眼,戳了戳菜,“平时奖金给得多,所以请假扣工资这些就不算特别多。” “哦。”妈妈点点头,有些感慨,“你这个老板挺好的,你加油好好干,工作上不懂的就多问。” 应嘉然努力扬起笑:“好,我知道了,妈妈你放心。” 吃完午饭,应嘉然起身收拾东西。 午后的阳光洒进病房,有点刺眼,靠窗的病人家属把窗帘拉上了,屋子里的交谈声大了些。 有人轻轻敲了敲病房门,应嘉然忙着整理病例和药没注意,来人又敲了两下,随后推开门。 “应嘉然。” 应嘉然一愣,还以为出现了幻听。 他扭头一看,站在门口的居然真的是周昉。 周昉没进来,也没看其他人,见应嘉然注意到他,他脸上紧绷的神色总算缓和了,他眼神示意了下,应嘉然放下东西,对一脸疑惑的妈妈低低说了声“是我领导”。 紧接着对周昉微笑示意:“二……周总您请进。” 二少这个称呼,在别的场合都好说,但在自己亲人面前喊出来,实在是太诡异了。 周昉听到,很明显地皱了下眉,被妈妈理解成了不高兴。 她担心家里的事牵累到应嘉然的工作,上前一步对周昉道歉:“不好意思周总,我叫于秀英,是然然的妈妈,这两天是我们家里有亲人病了所以才让然然请假回家,是不是耽误您公司的工作了?我这就让然然跟您回去,他做事很认真的,专业能力也够,就是刚毕业没多久,经验不足,还麻烦您多带带,要是耽误您工作了实在是我们的不是……” 周昉愣了。 他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心里一阵惊涛骇浪。 应嘉然一看他颤了下的瞳孔就知道他被吓了一跳,再加上这么大一摊子场面话周昉会本能地不想听。 他赶紧拉住妈妈,推着周昉出去,关上病房门前仓促回头对妈妈说了句“别担心。” “二少,我妈是怕你解雇我,没别的意思。”应嘉然说。 周昉回过神来,心情复杂。 左边耳朵叫嚣着:“怎么回事!我见到应嘉然的妈妈了!这算见家长吗?进展会不会太快了?昨天应嘉然才说他恐同啊!” 右边耳朵吼着:“天!她在说什么,我哪里有想解雇应嘉然了!” 最后他面色深沉地微微颔首:“知道了。” 其实他脑子里空白一片。 应嘉然仔细观察了下他的表情:“所以二少你来,是——?” “慰问员工家属。”周昉来的路上绞尽脑汁一小时才找到这个完美的借口,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这是你的职工福利。” 应嘉然:“……” 周昉不请自来到了医院,现在又不在应嘉然反应前重新推开门,深吸一口气扬起微笑大步进去。 “您好,我听说了家里的事,安排了护理机构的工作人员,下午出院手续办完,我可以送你们一起过去。” 他在看着于秀英的眼睛时,一想到这是应嘉然的妈妈,就忍不住心里打鼓似的紧张,连笑都有几分僵硬。 好在他平时就不怎么爱笑,不仅如此,从前和同学朋友出去玩时还尤为爱装酷,此时脸上表情的不自然也只是被理解成了上级领导不怒自威的冷肃。 尽管年轻得不像靠资历熬到领导层的人,他的谈吐和举手投足的礼仪气度让人下意识信服,病房里没一个人怀疑他身份的真实性。 在场的人不同程度地露出或诧异或疑惑的神情。 应嘉然赶紧上前一步,笑着对妈妈解释:“我老板说这是员工家属的福利,他人比较好,刚好这两天他过来,可能就顺便安排了。妈妈你别担心。” 妈妈眼神讶异且困惑:“老板您亲自送我们,这个太不合适了……” “没什么不合适的,妈妈。”周昉脱口说。 妈妈:“……” 应嘉然:“……” 40-50 第41章 突如其来的修罗场! “他对你的态度,…… 41. 周昉在尖锐的沉默中迅速被尴尬淹没。 他回过神来的第一个念头是转身就走, 而他可恨的双腿被地面牢牢地禁锢着,一点都动不了。 周昉一寸寸地转过脖子去看应嘉然, 他闭了闭眼,缓缓地沉一口气,拉长语调:“sorry……” 他像模像样地用流畅地道的英式发音说了一串什么话,语速很快。 房间里的众人又是一静。 应嘉然反应过来的一刹那差点笑出声。 下一秒他就悲哀得笑不出来——他在周昉开口的瞬间就反应过来周昉的想法,并且习惯性地配合周昉。 “妈妈,我领导在国外留学比较久,回国没多久, 中文还不太熟练, 他的大概意思是想让您别担心,但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所以才以为可以跟着我一起称呼您。”应嘉然干咳一声, 尽可能解释得比较可信。 他说完往周昉脸上瞟了一眼, 收获周昉松了口气后赞赏的眼神。 很显然,在应嘉然配合他之后, 周昉怡然自洽了。 应嘉然:…… 擦汗.jpg 少爷, 这并不是一件值得表扬的事情。 “周总, ”尴尬从周昉身上转移给了应嘉然, 应嘉然都不想看他, 继续救场, “在中文里, 你应该称呼我妈妈为阿姨。” 为了巩固周二少不熟中文的留子人设,应嘉然用英文复述了一遍。 周昉面色深沉地点点头, 故意用蹩脚别扭的发音重新对于秀英说:“阿姨,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他俩的对话于秀英能大致听懂,完全相信了, 对留过学的周总更多了点敬佩,连连点头:“那真是麻烦你了周总。” “走吧。”周昉顿了下,转身迫不及待地带着从僵硬后解放的双腿逃出病房。 他顿的那一秒,应嘉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很怕他会说出一句“lets go”,更怕自己笑出声。 “妈妈,咱们先送大姨去护理机构,我领导事情比较多,我怕耽误时间久了会耽搁他工作。”应嘉然提起东西。 “好、好。”妈妈回过神,连忙和于智诚扶起换好衣服的大姨慢慢往外走。 周昉保持着几米的距离走在前面,于秀英疑惑地低声问应嘉然:“周总中文不好吗?我怎么感觉他刚进病房的时候,说中文很利索呢,和正常人没差别。” 应嘉然捏了把汗,干巴巴地为老板打补丁:“那是因为他平时开会和应酬也会说这种套话,练得多了当然就更熟悉了。而且他本来也不是外国人,当然会中文,只是出去久了被外面的语言环境影响,他现在回来了,肯定耳濡目染也会慢慢更熟练的。” 一行人正走到楼下,周昉招手示意应嘉然过去,说他的车停在医院外的停车场,有点远,问让应嘉然带着妈妈在门口多等一会儿他开车进来接。 应嘉然想起他停在车库里那辆炫酷但空间有限的爱车,有点受宠若惊:“二少,不用了吧,要不我打个车也一样,怕不小心给您的车弄脏。” 周昉看着他:“原来那辆的后排太挤了坐不下,我开了另一辆,这辆无所谓。” 应嘉然默了默,久违地在心里对有钱人表达了一下怨念。 象征性再把二少挂一下路灯。 “那好吧,既然车停的比较远,要不然我去开过来吧?外面太晒了,我怕二少中暑。”虽然周二少的身材是实打实的,但他行事作风都太精致,应嘉然总觉得他整个人都是娇贵易碎的。 周昉望了望外面的直射在地面的太阳,有点犹豫。 他的确不想晒,但他也不想让应嘉然晒。 要不然叫个代驾吧。 反正他开过来的是七座。 “你不知道停哪……”周昉纠结。 “然然!”远远传来一声呼喊,吸引两个人同时望过去。 是陈一凡。 他穿着白T和五分裤,头上倒扣着一只鸭舌帽,和毕业前的模样没什么差别。 应嘉然的眼睛亮了亮,脸上浮起惊喜的笑容,朝他挥了挥手:“一凡!” 陈一凡小跑起来,靠近应嘉然时停下,脸上的笑容在目光触及到他身后的周昉时一滞,眼睛里明晃晃地扬起警惕:“你怎么在这里?” 周昉对他丝毫印象也没有,被他含着敌意的眼神看得很不舒服,立马就臭了脸:“你管我呢。有没有礼貌了,我都没见过你,你什么语气什么态度和我说话?” 陈一凡一愣,气笑了。 他抬手搭上应嘉然的肩膀,对应嘉然说:“他居然完全不记得咱了。” “我不认识你,不是不认识应嘉然。”周昉没好气。 应嘉然现在开始头疼了。 陈一凡和周昉唯一的交集,就是毕业前的那次酒吧。 嚣张跋扈的二少很理所应当地成为316的共同敌人,由于他一直没和室友们说自己的工作对象是周昉,导致所有人对周昉的印象也都停留在那天晚上。 陈一凡压根不想和他说话,只看着应嘉然,皱眉问:“然然,你怎么和他站一起?” “你不是说你大姨住院要陪护好几天吗,我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想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怕你不好意思,我就没提前和你说。” 周昉反应更大了,瞪着应嘉然:“你怎么还和他说了?!” 应嘉然:“…………” 这个场面好像有点怪怪的。 仿佛他是什么脚踏两只船的负心汉。 应嘉然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回答谁的问题。 住院部大厅里,妈妈和大姨她们还都等着,现在估计也正看着他们仨的对峙。 应嘉然选择速战速决。 他迅速且隐秘地拉了拉周昉的衣袖,语速很快地紧急解释:“这是我室友,陈一凡。” 紧接着拍了拍陈一凡的肩膀:“周昉他……现在我在他那里工作,今天他是作为领导来看望,还给我家里人安排了护理机构做康养,现在正要开车送我们过去,没别的意思。” 他后撤一步,冲望向他的两人笑了下:“我妈妈和大姨还等着,要不先送她们吧?” 周昉不爽地看看陈一凡,又立马收回视线。 应嘉然先给他解释,说明他在应嘉然心中地位最高。 这让他心里舒坦了很多。 不和这个没礼貌的室友计较了。 陈一凡没想到周昉成了应嘉然的领导。 难怪然然说有工作了,但没说具体的公司和内容,肯定是走投无路接下了这个offer,又天天被周昉刁难,只和他们报喜不报忧,所以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 周昉真可恶,然然委曲求全真的好辛苦。陈一凡想。 出于对室友工作选择的尊重,陈一凡忍下了这口气,想着不能在应嘉然家人面前泄露之前的那些事,怕他们担心,也怕给应嘉然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应嘉然自己都不愿意说,他就更不能越俎代庖替应嘉然擅作主张了。 两人对视一眼,隔着滚热空气相撞的目光几乎能擦出如有实质的火花,都对对方十分反感且不满。 周昉撕开眼神,转向应嘉然,语气冷冷道:“应嘉然,跟我去停车场把车开过来。” 他才不要让应嘉然和这个不怀好意的室友单独待一起! 陈一凡语气不善:“天气这么热,周总让然然顶着毒日头走那么远的路,这就是贵公司对入职员工的人、文、关、怀吗?我跟你去,让然然陪阿姨她们。” 周昉不想理他,直接扭头看应嘉然,学着陈一凡的叫法,语调跌宕起伏地喊:“然、然?” 应嘉然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他一手抓一个人的胳膊:“现在也不是特别晒,而且从医院出去的路都有树荫能挡太阳,要不我们一起去停车场吧。” 他实在没办法放心这俩的任何一个单独留在这里,也不放心让他俩单独待一起。 周昉勉强同意:“哼。” 陈一凡努力对他笑笑:“好。” 应嘉然只能走在中间把他俩隔开。 走往停车场的路上,周昉和陈一凡都彼此较着劲,谁也不肯落后谁一步,步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走到停车场入口时几乎是在竞走,像竞争激烈的三人四足。 应嘉然:“……” 这个场面太诡异了。 猴哥喊斯道普.jpg 终于到车边,周昉拉开车门,打开空调先让车里的温度降下来。 大家都默认让大姨坐副驾更宽敞些,还不容易晕车。 于是三个人站在车边,用眼神为谁开车开启了一场无声的争执。 按一开始的计划,周昉没想让应嘉然开车,但现在他不能接受他开着车而应嘉然和陈一凡坐在后面。 这算什么? 他又不是滴滴司机! 但他又说不出让应嘉然的室友自己打车这种话。 虽然周二少是很跋扈,但还没有目中无人到如厮地步,而且他也看得出来应嘉然很信赖这些室友,不想让应嘉然为难。 应嘉然很想说自己来开车,但他又很不放心周昉和陈一凡坐后排,怀疑两个人随时可能会掐起来。 哪一方他都不想得罪。 但妈妈和大姨还在住院部等,实在不能为了这点不能拿到明面说的小矛盾耽搁,引她们担忧。 最后勉强让三个人都妥协了一个方案:周昉开车,应嘉然坐副驾,陈一凡跟于智诚坐在相对窄一点的第三排。 二十分钟的路程,陈一凡笑着和应嘉然的家人打了招呼就没怎么说话了,一路上安静得近乎诡异。 在等红灯期间,陈一凡从后视镜接收到周昉胜利得意的眼神。 陈一凡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别过头看窗外。 不经意瞥见的应嘉然:“……” 到底在争什么? 把大姨安顿好,妈妈没让应嘉然多留,生怕耽误他工作,笑着再次给周昉道谢,又看向应嘉然:“我听是听得懂,但不太会说,你给周总翻译一下,就说我们一家人都很感谢他,你也会努力工作,给公司创造更好的效益。” 应嘉然哑口无言,不尴不尬地用英文对周昉说了一遍。 周昉微微颔首:“OK.” 很有范儿。 陈一凡看得满头问号。 都是一个学校的,装什么留子? “那我就和周总先走了。”应嘉然实在不想待在原地继续尴尬下去,转头又叫住陈一凡,“一凡,你和我们一起吧,周总说他可以顺路送你回去。” 周昉幽幽地看着应嘉然。 周总没说。 但应嘉然开口了,那就算了。 仨人又以三人四足的竞走状态回到停车场,脱离了家里人的视线范围,应嘉然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先转向周昉,熟练地笑着哄人:“二少,今天真的很谢谢你,这么热的天气来看我家里人,还安排了护理机构,这些钱从我工资里扣吧。” “都说了是职工福利,扣什么扣。”周昉不免得意地撇一眼陈一凡。 “那您先回去休息吧,我和室友很久没见面了,想聚聚吃个饭。”应嘉然说,“我晚上肯定早点回来,明天开始我应该就不用请假了。” 周昉得意不起来了:…… 他不想同意! 周昉咬着牙,强硬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看着应嘉然那双澄澈漂亮的眸子里映出的自己,他又咽下去了。 周昉脸色不怎么好:“八点之前必须回来,算你调班。” 应嘉然眉眼弯弯:“好的,谢谢二少!” 周昉不情不愿地开车走了,应嘉然和陈一凡往地铁站走。 陈一凡安静了很久,拧着眉头,应嘉然知道他肯定有很多疑惑,很耐心地等着。 “然然。”周围没什么人,陈一凡总算开口,声音很轻。 应嘉然:“嗯。” 陈一凡纠结了下:“你说在周昉那里工作,但为什么我感觉……他对你的态度,不太对呢?” 第42章 游移不定的边界线 “不要三更半夜在外…… 42. 应嘉然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 像是因为被猝不及防揭穿什么而想要抓点东西支撑自己无措的心。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心慌。 “没有吧, ”应嘉然异常平静地说,“他是直男。” 陈一凡:“?” 陈一凡很疑惑:“我们是在讨论这个问题吗?” 应嘉然:“……?” 不是吗? 陈一凡:“这跟他是不是直男有什么关系?直男也不都像他这么小肚鸡肠又阴险狡诈的啊,比如我们宿舍四个直男,就都心地善良。” 应嘉然小心求证:“我们宿舍?四个?直男?” 陈一凡:“对啊!” 应嘉然保持微笑不说话了。 陈一凡怪异地看他一眼:“哎然然你别打岔!之前周昉在酒吧里那么刁难你,而且你之前还说过,实习的时候也和他有矛盾,所以你现在去他家公司上班, 还在他手底下干活, 结果他居然态度这么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要小心他是憋着什么坏招来报复你啊!” 应嘉然松了口气, 微笑点头:“……嗯。” 当初他也这么怀疑过, 但周二少好像确实是来做慈善的,除了事儿多一点, 其实一点问题都没有。 现在就更不像是要报复他了, 倒像是—— 应嘉然没有再想下去。 陈一凡仔细看看他:“咦, 然然, 你怎么出汗了, 这不是强冷车厢吗?” “可能是刚刚在外面太热了吧, 忘了擦。”应嘉然小心, 掏出餐巾纸抹了抹额头,发现自己掌心都是冷汗, 他悄悄往纸巾上蹭了蹭。 晚餐去了宿舍以前聚餐常去的那家烤肉店,两人一边吃一边聊近况,听陈一凡提起学校里的事, 应嘉然颇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你说咱宿舍四个钢铁美直男,居然寡了四年到现在也没一个脱单的,真是奇怪。”陈一凡拎着酒瓶子边喝边感慨,“就是你吧,当时那么多写情书的、表白墙捞你的,你居然一个也没成。” 应嘉然笑笑:“忙着打工,没时间谈。” 陈一凡哽了哽:“真可怕,我没打工却谈不上。” “别的都好说,我是觉得你不应该一直把自己逼这么紧,从大一开始你兼职就没断过,现在好不容易毕业了,你又在——”他无意识往外飘的视线猛地顿住,压低嗓子狂拍应嘉然的手背,“然然,然然!你看那俩是不是程谦和明月?” 应嘉然顺着他的视线转身望过去,仔细瞧了瞧,有点意外地眨眨眼:“嗯,是他们,不过谦哥好像比之前晒黑了些。” “好哇,这俩没心肝的家伙,明月回来了都不在宿舍群里和咱们说一声,还先跑去和程谦吃饭!”陈一凡表情很不爽,但眼睛里全是好友重逢的惊喜和愉悦,他佯怒地一拍桌子,腾地站起来,“走,我俩去抓他们这两个叛徒!” “哎一凡!”应嘉然跟着站起来,但下意识按下了他的手臂。 陈一凡被他制止,眼里的惊喜转为不解:“你不想见他们吗?” “不是。”某种猜测呼之欲出,应嘉然和陈一凡对视着,不知道该不该把仅仅是猜测的念头告诉陈一凡,他犹豫了下,“也许明月和谦哥只是今天刚好见面吃个饭,有另外的安排,我们现在这样突然叫住他们,他们也会挺不自在的。而且我吃完饭也要先回去了,咱们四个人连多说一会儿话的时间都没剩多少了——我八点之前得到。” “哦哦。”陈一凡想起周昉给他下的限令,注意力顺利被转移。 他坐回去,越想越不满:“不是,你在他那儿上个班怎么还有门禁啊?咱学校学生宿舍门禁都要到十二点,他凭什么八点就要求你必须回去,这也太压榨了吧!都八点了还回去加班,那你得多久才能下班回你住的地方?” 应嘉然:“。” 其实是住一起。 应嘉然低头给他夹肉:“也还好,他给加班费很大方,还包吃包住,我觉得挺好的。” 陈一凡瞪着他:“太可怕了!你的思想现在已经被资本玷污了!” 应嘉然眼角一抽,他本来可以不反驳的,但不知道是不想让他误解周昉还是不想被误解立场,小声说:“他加班费给我一万。” 陈一凡:“一年一万?” 应嘉然摇摇头。 陈一凡:“一个月一万?” 应嘉然:“一天。” 陈一凡“卧槽”一声后沉默了,少顷,他问:“……他那儿还招人吗?” 应嘉然看着他,眼尾一弯,化作一弯月牙。 陈一凡和他对视着,起先还痛心疾首紧绷着脸,紧接着两人一起笑出了声。 “好吧好吧,”陈一凡笑够了,长出一口气,“那你要是干得不高兴了一定要和我说,不要委屈自己,大家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要是需要帮忙,我肯定会二话不说尽我所能帮你。虽然这话我也说过很多次了,你也一直报喜不报忧,但我还是得说一遍,咱们不需要那么客气生分。” 应嘉然抿了抿唇角,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点了下头。 应嘉然踩在八点整敲开酒店门。 周昉穿着浴袍,打开门顺势靠在玄关的柜子上,眼神挑剔地从头到脚打量应嘉然一遍,活像人体安检。 应嘉然接收到他的眼神,不明所以但很乖顺地站在门外没动。 莫名其妙的,他脑子里闪过一串丈夫花天酒地夜不归宿,妻子寂寞空守新房,最后愤怒查岗的uc部新闻。 他禁不住偷瞄了一眼周昉的脸,果真有一丝掩都掩不住的幽怨。 周昉抄着手,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进来。” 应嘉然便提起裤脚踩进门内的垫子,关门换鞋。 “洗完澡过来。”周昉还是那副幽幽的表情,丢下指令后转过身,留给他一个施施然回主卧的背影。 周二少这失眠的老毛病了,看过医生还是不见好,真是不容易。 应嘉然目送他回主卧,没多想,回了客卧。 温热的水浸湿头发,顺着身体一路流淌,应嘉然闭了闭眼,在他的工作宿舍里感到一种久违的熟悉。 他理智上很清楚这不是他的家,可心里却好像已经将这里认作了停泊的归属地,安定又宁和地躺在胸膛里平稳跳动。 应嘉然抬起眼,在氤氲的水汽中看着镜中的自己模糊不清的脸。 就连走进周昉的卧室、甚至躺在周昉床上,似乎也没什么变化。应嘉然掐着自己的脉搏确认着。 是因为习惯和周昉一起睡了吗? 周昉喊完“切换夜间模式”,一扭头就看到习惯性躺在床沿的应嘉然。 “你怎么……”周昉停了下,他正想不高兴地抱怨应嘉然“你怎么非得躺床边睡!”,话到了嘴边,冷不丁想起昨天晚上的事,话又讪讪吞了回去。 可恶,面对应嘉然他总是不能畅所欲言! “嗯?”应嘉然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的后文,发出疑惑的音节。 周昉用尽努力拿出最委婉的语气暗示他:“作为直男,就得有担当、负责任,不要三更半夜在外面和其他男人厮混。” 毕竟你已经是和我确定关系的人了,等我轮完岗我们还要办席。周昉想。 应嘉然:“…………” 怎么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八点钟,也算半夜吗?”应嘉然实在不知道应该抓他哪一个词做重点理解。 “怎么不算!你看我,现在除了上班应酬,什么时候这么晚回来过!”周昉理直气壮。 应嘉然思考了一会儿:“但我不是晚上七点之后下班吗?二少需要我八点之前回来,是有新的时间安排吗?” 周昉也沉默了。 对噢。 他怎么忘了这一茬。 “没安排,”周昉顿了下,他难得地短了几分气势,嘟囔,“你就不能当是为了我,早点回来吗!” 应嘉然心跳漏了一拍。 他明明可以糊弄周昉,答应他,或者绕开这个话题,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应声。 周昉没等来他的答复,感觉嗓子眼里堵了什么似的。 这要是之前,他非得要应嘉然说出他满意的答案,加钱也行。 但现在,应嘉然恐同。 虽然他不是男同性恋,但他不能表现得像男同性恋让应嘉然抵触,毕竟他是要把应嘉然掰弯的。 “头疼。”周昉哼了声。 应嘉然熟门熟路地起身盘腿坐在他身边给他按揉脑袋,按了没十分钟,周昉就说自己困了。 应嘉然又丝滑地躺回了床沿。 不能再模糊边界了,他想。 但已经习惯了这张床的神经不如应嘉然所愿地放松下来,应嘉然提醒完自己没多久,意识就陷入一片飘渺轻盈的混沌之中。 到了周昉寻常会梦游的时间点,他的意识隐约清醒了些,但仍停留了一半在睡梦之中,半梦半醒之际,他似乎感觉到有人靠近。 但这人太过熟悉,被他的身体自动纳入包容范围之内,甚至警戒线也轻轻放过了,于是,他朦胧地嗅到一阵熟悉的香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在他鼻尖停留。 似乎有一片温热轻轻点在了他的鼻尖,触感不太细腻,但也没有茧子,只是纹路清晰,似乎是……谁的指腹。 接着,那点温热往下小心翼翼地压了点,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隔着指尖在触碰他,但他无从得知。 他想睁开眼皮看看,可眼皮像被粘在了一起,他挣不开。 那股香气又犹犹豫豫地飘远了,直到床面恢复平静。 他的意识又在宁静而暗昧的空气中漂浮,直到—— 咚! 应嘉然神经啪地一弹,猛然睁开了眼。 第43章 儿童心理学实践 要让应嘉然心甘情愿…… 43. 刚刚那一声巨响, 是什么东西掉下了床?! 应嘉然脑子还没回过神来,身体已经手脚并用飞快扒拉到另一侧的床边往地下看。 周昉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 两只手交叠着搭在腹部,应嘉然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但看身形轮廓和动作,莫名地感觉到一丝安详。 应嘉然盯着他看了足足半分钟,不解地问:“二少,你怎么睡地上了?是不小心摔下去了吗?” 周昉平时都睡在床中央,这床足有二米二宽, 而据他上岗以来观察到的, 周昉的睡姿并不差,再怎么翻身也不至于从床上直接掉到地上吧? 周昉暗自深呼吸了几口气。 他刚刚猝不及防从床上滚下地, 脑门磕在床垫上, 虽说床垫子是软的, 但那一下的猛力还是撞得他脑瓜子嗡嗡直响,简直是头晕目眩。 面对应嘉然的关心, 他咬了咬牙,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若无其事:“天热了, 我就乐意睡地上, 凉快。” 应嘉然:? 应嘉然:…… 虽说现在到七月下旬, 的确很热, 可周昉的主卧空调一开就是二十度, 冷得应嘉然晚上都要仔仔细细把被角压好确保不漏入一丝凉气才好安心闭眼,也不至于热到跑地上睡吧? 何况刚刚那动静, 更像是自由落体运动而不是主观能动地下地躺着呢。 应嘉然正要开口,反应过来了。 ——这是睡一半不知道折腾了什么跑到床沿边睡觉,所以滚下床了吧。 但周二少要面子, 要他承认这窘迫的失误和要他的命差不多。 应嘉然脑子里自动联想出周昉从床边滚下去后怎样惊慌失措、窘迫又尴尬的表情,禁不住弯了下嘴角。 他忍住笑,煞有介事地“噢”了一声,点点头,仿佛真的听信了周昉的解释。 然后他双手扒拉着床沿,往外探出脑袋,适应黑暗的眼睛从上往下看着周昉,轻声哄他:“可是地上太凉了,容易生病,二少还是回床上来睡吧?” 周昉不吭声。 他都想不起来自己是以怎样张牙舞爪的姿势落地的,现在惊吓已散,回过劲来了,手肘疼,屁股疼,背疼……哪哪都不舒服。 应嘉然见他没反应,脑袋往外探出来了一点,他换了个切入口继续劝说:“我知道,二少一向都注重健身,身体素质肯定和我们这种普通人不一样,没那么容易生病——好像从我到岗以来都没怎么见到二少有小感冒——好吧,其实是因为我很怕冷,二少要是不在床上,我总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被哄舒服了的周昉拍拍衣角从地上爬起来,很大度地坐回床边,沉声道:“真拿你没办法。” 话中满是“都是你求我我才回床上睡的,而不是因为我不小心摔下床了你哄我”的未尽之意。 应嘉然对他的心思简直再熟悉不过,对此压根没觉得有什么,反倒是有些想笑,甚至觉得周昉有点儿—— 应嘉然唇角的笑僵了僵,像瞬间被雷劈了似的,一阵电流从头发丝儿流淌过身体。 那种不知名的、带着点慌乱的情绪又悄无声息地攀上他的心尖,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周昉躺下了,应嘉然也神思不定地、和一阵魂儿似的游回了另一侧床沿。 ——他居然觉得这样口是心非但又很容易被他几句话哄好的周昉,很可爱。 应嘉然心口提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 “啧!”周昉揉了揉手肘,等身上没那么疼了,他扭头一看,发现应嘉然又神不知鬼不觉滑到床边去睡了,忍不住重重地咂了下舌头。 “二少?”应嘉然回过神。 “你不是怕冷吗!”周昉很不满地又咂了下舌头。 应嘉然:………… 是了,二少还听不懂托词的真伪。 但他又不能装不懂,毕竟他是给周昉打工的。 如果是之前,他压根不会想这么多。 应嘉然犹豫着一点点往回挪,周昉也不说话,直到他能感觉到属于应嘉然身上的温度越来越近。 他本来是不会掉下床的。 前半夜,听着应嘉然清浅均匀的呼吸声,他异常地越来越清醒,完全没有一丝困意,跟直接喝了高浓缩咖啡因一样神经清醒得能睁眼直到天亮。 他脑子里迷迷糊糊晃过很多杂乱无章的念头,有想问应嘉然的,也有想问自己的,但前者更多。 想问应嘉然跟那个室友,真的只是普通的、寻常的室友关系吗? 不然为什么能够这样轻易地获取应嘉然的信任,可以第一时间获悉应嘉然乃至他亲人的信息? 而且白天和他较劲的样子完全不像只是室友,倒像是…… 周昉思考着,想起一个陌生的词——像情敌。 可他开车走之后其实又偷偷绕了一圈环岛,压着速度跟着他俩溜向地铁站,看两人聊天说笑的神情状态,以及肢体语言,又不像是有超出朋友情谊的样子。 至少和他见过的,身边那帮人每次聚餐带着名义为“新朋友”,实则为“新情人”的相处模式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 他对应嘉然的生活过往一无所知。 出现在他眼前的应嘉然,总是恰到好处地露出服务性的完美微笑,挑不出一丝破绽,哪怕他一开始再如何刁难都不曾对他出现负面情绪,甚至是理智短暂消退的病时也克制乖顺得可怕。 而昨晚巷子里那警惕防备使尽浑身力气奋力一击的应嘉然,会不自觉颤抖的应嘉然,仅是他偶然窥得的应嘉然真实面目中无数面向的一隅。 他不甘于只看到作为“助理”为他这个老板提供服务的应嘉然。 他想起被他喝酒断片而完全抛掷脑后的那个夜晚。 对他来说有点丢人的夜晚。 毕竟是他被应嘉然办了。 但他甚至有一点羡慕那天晚上的自己,可他脑子里完全没办法回忆起有关那时的应嘉然的一丝一毫的模样或神情。 会是怎样的呢? 黑夜将人的旖念无限放大,将限制悄无声息地一条条抹去,应嘉然的呼吸声成了牵引,他牵引着周昉不自觉地起身,然后一步一步,顺着牵引靠近。 窗帘的遮光效果实在是太好,他看不清应嘉然脸上的任何细节,只能勉强地在适应黑暗后看着他的轮廓,靠感知和记忆来一寸寸恢复细节。 例如应嘉然的睫毛其实又长又密,而且很翘,他的眼尾有一点下垂,安静看着某人时,那双眼睛的存在感会压过周遭的一切,带来宁静和被倾听的安定。 他的眼睛在光下并不是纯黑的,而是有些偏浅的褐色,像一枚质地纯净,没有一丝杂质的琥珀,经过时间和岁月的打磨不断地沉积形成。 在这样的注视下,总会无形中认为自己是被他重视的、放在心上的,于是对这样的关注上了瘾,愿意沉溺其中,最好可以永远占有。 他的鼻梁很挺,鼻尖挺翘,说不上多特别,但就是很好看。 周昉的指腹轻轻地落在了他的鼻尖。 还有他的嘴唇,其实下唇会比上唇厚一些,颜色是很健康的浅红,但在喝过水或是刚沐浴后会被洇湿色泽,使得那点红在他白皙的皮肤映衬下透出一抹惊心动魄的漂亮。 还很软。 在他酒醉的那天晚上,应嘉然有亲过他吗?毕竟应嘉然都对他那么做了,虽然应嘉然不太行。 如果有的话,应嘉然就是占了他的便宜,他也要占回去。 周昉这样想着,理直气壮地一点点俯下身体,嘴唇却在感受到应嘉然清浅呼吸的那一刹那偏移了距离。 他隔着自己的指尖,很轻地吻了下应嘉然的鼻尖。 与其说是一个吻,倒不如说是碰了碰,那动静或许不如蝴蝶短暂且须臾的停留,随后便扇动翅膀飞远了。 虽然应嘉然占他便宜,但他不想趁人之危,尤其是趁应嘉然睡着而偷亲他这种事,说出去太丢他周二少爷的脸了。 他就算要亲应嘉然的嘴,也要在应嘉然醒着的时候,要让应嘉然心甘情愿。 不对,应嘉然应该要主动亲他才对。 这样的念头刚一冒出,他就敏锐地察觉到应嘉然变换了频率的呼吸。 应嘉然不会要醒了吧?! 这个念头吓了周昉一条,他触电般直起身体,猛地弹回床边,然后学着应嘉然的样子躺到远离应嘉然的那一侧床沿上。 紧接着——他猝不及防地掉了下去! 还惊醒了应嘉然! 听着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指腹。 他很想直接伸手抱过应嘉然,就像之前理直气壮要求应嘉然给他助眠的时候抱他一样,反正他给一万一晚上,应嘉然肯定不会拒绝的。 现在他却本能地不想提钱这回事,或许是应嘉然的态度造成的某种感知,或许是他某种灵验的直觉在提醒他,他得小心试探着才行,如果不慎提了,会酿成他不希望看到的后果,也会把好不容易拉到身边的人吓走。 周昉觉得有点憋屈,生了半天闷气,最终还是没去抱应嘉然。 这种憋屈,今天晚上这样就算了,他不想一直这样下去。 周昉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对应嘉然说:“等十月初,我和我哥的对赌就结束了,我肯定会赢。你这回知道选我了吧。” 第44章 突发事件 “二少,我不是直男。”…… 44. “选……什么?”应嘉然望着天花板, 一脸茫然。 周昉不说话了。 他觉得,应嘉然真是心思缜密, 难怪周稹会选他来当内应,不管怎么试探都不会漏出破绽,就好像真就没这回事一样。 还好他够聪明,一切蛛丝马迹尽在他掌握之中,不然真就被周稹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我是说,”周昉很谨慎地转移话题,“有两款橘子味儿的香水, 问你选什么。” 应嘉然跟不上他跳脱的想法:“……啊?香水?” “是啊。”周昉很随意的口吻, “你在巷子里揍我那一拳之后我闻到的。” 应嘉然:??? “我……没用过香水。”应嘉然有点艰难地跟上他的话。 “我知道,是你前两天住的那个酒店的洗发水味道吧, 我觉得挺适合你的, 但就是他们家那个味儿很一般, 刺刺的。”周昉说,“我闻不惯, 给你换个好点的用。” 应嘉然:…… 不太理解话题为什么就变到这里了。 应嘉然:“都可以, 看二少喜欢什么吧, 我不挑。” 周昉听在耳朵里, 很顺理成章地把他的话理解成“你喜欢的我就喜欢”。 这是很理所当然的, 周昉想。 “不过, 二少和周总的对赌协议要什么时候结束?”应嘉然试探着把话题拉回来。 “轮岗结束, ”周昉想了想,“应该九月份或者十月之前就可以, 我觉得我干得挺好的。” “那明天要回去了吗?”应嘉然也知道自己这几天的假其实已经超过他当时紧急离开时的期限了,但周昉一点也没提,还直接回来了, 替他安排好了大姨的护理机构。 “唉!”周昉一想到要回那跟个盒子似的憋屈屋子就郁闷不已,“明天起来买票。居然还得我自己买票,以前从来都不需要我自己动手去做这些。” “我来买吧,”他明示得不能再明显,应嘉然很自然地接过话,“二少把证件信息给我就好。” 还好有应嘉然跟他一起,周昉心里舒服了点。 “一回去又要喝酒又要看酒席上那帮人嘴恶的丑脸,还不能发作,我现在看到酒都恶心!”他痛心疾首地抱怨,“睡觉吧!” 应嘉然笑了下,安静下来。 他犹豫片刻,几乎没有声息地从床沿边缓缓靠向周昉。 就当是做个试验看看,应嘉然这样想着,周二少之前的梦游病因还没有完全找出来。 周昉的呼吸频率很快进入沉睡状态,仿佛真的是因为有他靠近才导致的。 但他分明地记得,周昉第一次叫他去助眠陪睡的时候,周昉一晚上没睡着,眼下挂着很明显的乌青,眼神幽怨得如有实质。 “二少昨晚没睡好吗?”应嘉然第三次听到周昉双手蒙脸打哈欠,他没忍住站起身,视线越过蛋壳似的隔挡去看周昉。 “……还行。”周昉直接躺平了,睫毛抖了两下,故意没睁开眼看应嘉然。 “你回你的位置上,不用管我。”周昉说。 他闭着眼,凭着感知察觉到应嘉然的离开,总算松了一口气。 昨天晚上后半夜,他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又回到了应嘉然第一晚给他陪睡的时候,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而且比起那一次还要让他……难以启齿。 都怪陆川,他想,给他看了那些不该看的帖子。 高铁到站时已经是傍晚七点了,周昉嘴挑不吃高铁餐,应嘉然掐着时间预定了餐厅送到出租屋,等他们到的时候差不多也该送到了。 勉强补了一觉的周昉精神了很多,整个人都透着还算轻快的气息,领着应嘉然往地下停车库走。 “二少你是开车来的高铁站?”应嘉然一想到离开要交三天的停车费,有点肉痛。 “嗯哼。”周昉一脸“那不然呢”的表情,“对了,你——” “应嘉然!”周昉的话被突兀的喊声截断,他不爽地啧了声。 车库的光线暗了不少,却也足够安静,两人同时回过头,顺着声音望过去。 一个穿得花衬衫、领口挂着墨镜、笑得很欠揍的男的。周昉迅速上下扫他一眼,很快给他做了定位打上标签。 周昉讨厌穿衣这么没品味却还觉得自己光彩照人的男的,尤其是他刚刚喊应嘉然的声音嘉然那么轻佻。 花衬衫连看都没看他,直勾勾地盯着应嘉然,脸上的笑粘腻而玩味。 周昉注意到他插兜往这边走来时显出一丝怪异的脚步,多看他一眼都觉得眼睛难受,扭头去看应嘉然,随即一愣。 应嘉然的表情……很奇怪。 他脸上丝毫笑意也没有,嘴角平直地拉成一线,紧紧抿住了下唇,唇色一点点褪去,连带着他的两颊都染上苍白。 应嘉然就连对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都能露出耐心微笑,这绝对不是多年相识后重逢的老同学的表情。 周昉甚至能从应嘉然眼睛里看到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嫌恶、反感、排斥……还有浓浓的警惕与忌惮。 他心头顿时冒出个不妙的猜测。 “应嘉然。”周昉想也没想地脚下一转,站到应嘉然面前,挡住他的视线。 听到自己的名字,应嘉然跟触发关键词一样抬眼看他,瞳孔却有点涣散,就连目光也没有完全聚焦在他脸上,像是在不受控制地神游。 周昉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心里吹泡泡似的冒出很多疑惑。 “走了,应嘉然。”周昉想去拉应嘉然的手。 应嘉然条件反射般用力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周昉手背一疼,掌心里霎时空了,手指慢半拍地在空气里抓了下,什么也没抓住。 “抱歉二少。”应嘉然回过神来,他又露出前天晚上在巷子里时的无措眼神,“我不是……” “应嘉然,好久不见了。”那道声音逼近,在周昉侧后方响起,“怎么?想假装不记得我吗?” 周昉烦得要命,他冷冷地扭头看向花衬衫。 应嘉然脸色紧绷,他盯着花衬衫,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没必要的人不需要记得。” “这么久没见了,难得碰见,你第一反应是和我撇清关系吗,真让人伤心。”花衬衫眼神狭昵,终于往周昉脸上扫了眼,目光顺着周昉直截了当表现出敌意的脸往下滑,掠过他脖子上的项链、心口的胸针,最后落回应嘉然的脸上。 他挑了挑眉,笑得意味深长:“哦,原来是有了新男朋友,现在不怕别人知道了吗?还是……他足够有钱?” “操!”周昉的怒火瞬间被他语气点燃,直烧到头发尖儿,他低骂一声抡起拳,破风划过,动作之快,花衬衫没来得及躲开。 应嘉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硬生生卸劲按了下来,拳风堪堪擦着脸颊而过:“二少!” “停车场有监控,为他走一趟派出所没必要。”应嘉然的语气异常冷静,他甚至能按着周昉的手把他拉开几步距离。 “你!”周昉猛地扭头瞪他。 “给我两分钟处理,很快就来。”应嘉然用力将他往驾驶位的方向推。 周昉紧咬牙关,比起想揍这个故意挑事儿的花衬衫,他现在更不能理解推开他的应嘉然。 什么意思! 难道应嘉然舍不得吗! 周昉愤怒地撞进应嘉然的目光,僵持几秒,很不高兴地坐进驾驶座,他冷声说:“就两分钟。” 应嘉然用力地点了下头,紧接着关上车门往回走了两步,仍旧保持了一米的距离。 周昉从车前窗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对花衬衫说了些什么,应嘉然语速很快,周昉盯着他的嘴唇看了半天也只能依稀辨别出来几个零散的词。 ……骨折、楼梯、报复? 应嘉然话音未落,花衬衫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露出阴鸷怨恨的愤怒。 应嘉然盯着他,忽而勾了下嘴角,扬起一个罕见的冷漠弧度,是周昉从来没见过的表情,眼皮突兀地一跳。 他动了动唇,似乎又说了句什么,但嘴唇几乎没怎么动,周昉连读唇语都读不出来。 应嘉然快步走回副驾,拉开车门、抬腿进去、关门,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很有气势,和他平时的悄无声息截然相反。 “二少,走吧。”应嘉然说。 周昉瞄了眼自己手机上的秒表,一分五十八。 但花衬衫还站在车的侧前方,俨然是要堵路继续纠缠应嘉然的架势。 周昉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思绪和这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切一样混乱,他看了眼花衬衫:“直接撞吗?这好像违法。” 应嘉然:“……” 应嘉然缓过神来,被周昉突如其来的话弄得有点想笑,这让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放松了点。 他说:“我记得二少的车技很好。” “那当然。”周昉一脚油门轰下去,花衬衫被发动机的轰鸣声吓了一跳,他攥紧双拳,似乎是坚信周昉不会撞他。 周昉面无表情扫他一眼,车猛地往前一冲,贴着花衬衫的腿在擦着隔壁的车直接开出去。 “车不会被擦到吗?”应嘉然往周昉那边看,感觉车完全和旁边的车贴在了一起。 “当然。”这是从没有过的事,周昉从不担心。 他伸手出窗把后视镜掰正,镜中的花衬衫在原地站了会儿,腿一软跌在了地上。 周昉心里总算舒了口气,注意力转回应嘉然身上:“他和你说什么了?” “他就是蹲我的那个人。”应嘉然看着前方。 “猜出来了。”周昉说。 “他觉得是我让他摔下去骨折的。”应嘉然叙述的声音很平静,“但当年没有人信他,他不甘心,想要我承认。” “去医院看看脑子吧他。”周昉低骂了声,“那他说的新男朋友又是什么意思?” 应嘉然静了静,他的眼神又开始有些散,搭在膝盖上的手指不自觉地交握攥紧。 他的呼吸有点发抖,很快被他习惯性地咽了下去,像是沉定什么决心。 “二少,我不是直男。”应嘉然突然说。 第45章 不再隐藏的秘密 亲我一下。 45. 周昉一脚刹车踩到底, 车身随着惯性压着道牙边的白线擦出去一米堪堪停下,应嘉然紧急抓住扶手才没被甩上车前窗。 周二少的反应非常强烈, 是意料之中的事。 应嘉然说出口之后却忽然感觉胸口沉甸甸压着一块巨石被搬开了似的,虽然气血不畅,很闷,但轻松了很多。 恐同的周昉会怎么做呢? 应嘉然默默猜测着。 车内一片寂静,周昉两只手用力抓在方向盘上,表情很震惊。 应嘉然慢慢放开扶手,双手轻轻搭回膝盖上, 没有交握, 他异常平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没有再继续对周昉察言观色, 等周昉回过神, 也等周昉辞退他。 周昉是个恐同直男的事实他刚来的那几天就已经知道了。 周昉沉默得有点久, 他眉头紧蹙,几次张嘴又几次闭上, 然后挑了个当下他第一反应最关心的问题:“你以前谈过男朋友?” 应嘉然沉下去的情绪连带种种预测遽然一断, 发僵的脖颈带动着他的脑袋一寸寸抬起, 表情怪异地看向周昉。 “没有。”应嘉然说。 “哦。”周昉点点头, 似乎是放心了点。 “很好, ”他点完头, 放心地补充说, “我也没有。” 应嘉然脑子混乱了一秒。 这是重点吗? 对周昉来说,最大的问题不就是在于他是gay吗? 周昉表情凝重地看着前方 , 眼神有点茫然。 应嘉然不是直男,那他试图掰弯应嘉然而做了这么久的事,岂不都是无用功? 可为什么应嘉然躲他? 不让他戳腰, 跟他睡一张床恨不得隔得十万八千里,就算睡的时候抱着睡,也总要在他睡着之后自己溜走不给他抱。 周昉有点说不上来的郁闷。 他又想起当时成峰他们发来的照片。 在他刚过来轮岗的那段时间,应嘉然还在外面和别的女生有说有笑逛街约会,这是gay会做的事吗? “那你为什么这个月初还在和女生约会?”周昉还是觉得应嘉然一点也不像gay。 总不能是只对他直男吧?! “什么?”应嘉然绞尽脑汁也没理解他这个问题是指的谁。 “就是……”周昉磨了磨后槽牙,“我刚过来轮岗那几天,有人和我说,看到你和女生在逛街约会,这是事实吧?” “约会?和女生?”每一个词落在应嘉然的耳朵里都让他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这个月初,他能和哪个女生逛街? 应嘉然很努力地搜寻,总算扒拉出来他完全没料到会被误解成一个截然不同的场景的记忆。 “那是……我前同事。”应嘉然猜他说的是童敏。 周昉刚走那几天忙得只有晚上找他,他闲得不安心,就去了以前待过的那家机构做兼职的助教,当然,这件事不能让周昉知道。 “前同事你还有说有笑的这么开心?”周昉将信将疑,一提到前同事,他脑子里只会出现在上一个分公司里那个脑子有泡、把他气得少活两年的男生,对于这种人,他恨不得一辈子不要再见面。 而应嘉然居然还能和前同事走得这么近?! “……她是我的学妹,也算是二少你的校友。”应嘉然有点无奈,顺便把所有不实谣言一律澄清,“而且我们也不是在逛街,更不是在约会。” “那你和她那个时间走在路上干嘛呢?”周昉大有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送她回家,”应嘉然停了下,“那个时间点稍微有些晚了,所以我送她回小区门口,也不仅是对她,其他的朋友、同学或同事我也都会这样。” 难怪他喝醉酒那天,应嘉然也会主动提议开车把两个同事送回去。 周昉突然想起这件事,信服了。 他“哼”了声,语气连带表情都和缓了下来。 “刚刚那个花衬衫,还这么死缠烂打,不会是对你还有想法吧?”周昉一想起那张脸就犯恶心,想到这个人居然表白应嘉然,还强迫他答应,他就后悔在车库的时候挥拳的动作没再快点。 应嘉然沉默了会儿,声音透着一抹疲惫:“我不知道。” 周昉听出来他在有意回避这件事,还有花衬衫这个人。 很显然是发生过什么,这种隐约察觉到但又不能知道全貌的感觉很不舒服,周昉不爽地抵了抵犬牙,还是放弃了继续追问应嘉然。 “我不用N+1,”应嘉然把话题拐回到应该谈的方向上,“如果二少需要的话,我陪二少这个月轮岗结束了再走,如果二少觉得膈应,我可以待会儿收拾东西就走。” 他和于智诚走得突然,房子签了两个月的短租合同,他还能住一段时间再去找一份临时的工作。 “走?你要去哪?”周昉猛地扭头看他。 应嘉然和他对视两秒,反而有点懵然:“二少恐同,不是应该辞退我吗?” 周昉:“……” 他硬邦邦地强调:“我从来没说过我恐同。” 倒是应嘉然,怎么动不动就要走? 太任性了! 就算他脾气好、能包容,也不能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吧! 他俩毕竟都已经不是普通的关系了! 应嘉然愣住了。 仔细回忆起来,周昉确实没有亲口说过他恐同,只是说过不喜欢男人。 “……是我误会了,”应嘉然赶紧态度良好地低头认错,他纠结了下,有些迷惑,“但是二少不介意吗?”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周昉不高兴他对自己的误解,脸色不太明媚,语气听得出来他不是真生气,“反正大家都一样。” 这还是不一样的吧,应嘉然默默腹诽。 他轻轻“噢”了声,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应嘉然的心情很复杂。 他本以为这会点燃两人之间尖锐矛盾的事,无论周昉是怎样的反应,他都在出口的那一瞬间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这在周昉那儿甚至都不值得他提出一个疑惑。 这样一个他小心翼翼掩藏多年的隐秘,被他孤注一掷高高抛起,最终却在周昉掌心轻轻落下,化为飘渺尘烟,被风一吹便再也寻不到踪迹了。 应嘉然落后周昉几步下车往电梯间走,垂下的视线落在自己脚尖前投落下的影子。 那是属于周昉的影子。 或许是因为他动作放松随意却挺拔的肩背,或许是因为那近乎完美的身材比例和堪比模特的颀长双腿,使得周二少的影子都和本人一样透着一股骄矜和张扬。 非常赏心悦目。 行走的影子被楼道亮起的灯吞没了,应嘉然追着消匿的影子抬起头,猝不及防撞入周昉投来的视线。 他挑着眉,很不客气地反问:“不坐电梯难道等着我抱你上楼?” 应嘉然知道他是在为刚刚自己“误解”他恐同而表达不满。 而这份不满,等电梯门再打开,就会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周昉打开门,往客厅里环视一圈,对比起周末回去住的主卧,忍不住重重地长叹一口气,让他觉得自己整个人被这种艰苦的生活环境和工作环境折磨得沧桑了好几岁。 他讨厌上班!!! 一只手伸过来,周昉扭头看过去,应嘉然递给他擦手的湿巾。 周昉不解地撩起眼皮。 “二少差一点就碰到他了。”应嘉然笑笑。 啧。 啧! 他差一点就揍到了! 周昉想象了下自己切切实实揍了那一拳的画面,紧接着注意力就放到了自己会和对方的脸接触的手。 不能接受。 周昉一阵犯恶心,表情扭曲了两秒,赶紧抽过湿巾使劲擦手。 对了,还有应嘉然。 他没忘记应嘉然今天晚上刚见到花衬衫时的反应。 应嘉然落后他一步,反手关上门。 周昉没回卧室拿衣服洗澡,他往外多走了一步,等着应嘉然直起身,伸手自然地将应嘉然往怀里搂了个满怀。 应嘉然始料未及地僵了僵身体,双手略微抬起,不知道应该放在哪,只好虚虚悬在周昉的腰侧。 周昉宽厚的手掌兜住他的后脑,微微用力,他的脸便贴在了周昉的肩头,隔着夏季轻薄的布料,非常清晰地感觉到周昉身上传来的起伏的热意。 周昉双臂环得很紧,在夏天里混着他本人偏高的体温,其实有些热,烧在应嘉然心口,极具存在感地发着烫,但又熨帖得不至于让他难受。 “为那么个欠揍的玩意儿受气也太不值得了。”周昉说。 应嘉然“嗯”了声,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气息不受控制地有些发抖。 这实在是一件很令人惊奇,也很令应嘉然自己感到意外的事。 周二少从来没对任何人表达过安慰,就连只是形式上的客套都没有,但他却听出来,周昉是在宽慰他。 虽然很生疏,语气也还是很拽,不像是安慰,倒像是要拱火出去干一架。 却颇有起效地在无形中传来一阵安定感,让应嘉然陡然加速的心跳一点点放慢、最后趋于平缓。 “谢谢,二少。”应嘉然深吸一口气说。 周昉啧声,不太满意:“我不喜欢听这个词儿。” 应嘉然弯了弯眼,问:“那二少喜欢听什么样的?我可以改。” 周昉脑子里立马弹出一句—— 亲我一下。 第46章 为老板提车添砖加瓦 周昉是在……给他…… 46. “那就亲——”周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悬崖勒马地一顿,紧急更换, “——先从不许跟我说谢谢开始。” 应嘉然看着他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笑了笑:“那我尽力试试,二少先去洗漱吧。” 周昉愉快地泡澡去了,浴室里混着水音飘出一阵悠扬的音乐声。 应嘉然莫名松了口气,在沙发边坐下,整个人都有些恍神。 回忆着从高铁站出来发生的一切,不安的藤蔓超脱掌控地探出枝条, 密不透风地缠绕他的心脏。 不行, 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他得摆脱这种状态,尽快回归到正常。 应嘉然站起身, 来到门口的全身镜前, 对着镜子用手指把自己的嘴角往上扒拉。 不对, 这样也太假了,像个皮笑肉不笑的杀手。 应嘉然又弯了弯眼睛, 然后松开手指, 维持着这样的表情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会儿。 摆弄半天, 他反而被镜中表情僵硬到滑稽的自己逗乐了, 脸上的笑容总算正常了。 手机震了震, 应嘉然注意力被转移, 低头去看, 居然是一笔银行卡的转账。 他第一眼以为是新到账的工资,紧接着感觉怎么“0”这么多, 下一秒目光停留在小数点上,从右往左开始数。 个十百千万…… 应嘉然震惊了,他赶紧去看银行APP的转账备注和明细, 确定是专程为周昉办的那张银行卡。 周昉这是把他直播加上来到这里之后每一个跟周昉睡一张床的晚上全部都算成了助眠加班,加班一次是一万,然后腹肌赛的安慰奖一万,还有他给周昉垫的那几天餐费,如果按这样的算法,是差不多和到账的金额对得上的。 这次是真的天降横财了。 应嘉然忍不住又多数了几遍,反复查看余额,这才退出账户。 虽然之前周昉各种加班费和工资也都给得非常阔绰,但一次性到账这么多,他的心情还是有点儿控制不住的飞扬。 紧接着转化成了大干特干的动力。 周昉推开浴室门,被应嘉然灿烂的笑容闪得脑子一懵。 “你怎么……这么高兴?”周昉愣了愣。 “刚刚收到了二少的奖金,二少是我见过最大方最有前途的老板!”由于周昉不喜欢听他说谢谢,应嘉然从善如流地改成了吹捧词儿,他笑眯眯地双手奉上干净毛巾,“我帮二少吹头发吧?” “……也行。”周昉迷茫地在沙发边坐下,耳边被吹风机的轰鸣声笼罩,总算反应过来应嘉然口中的奖金指的是什么。 他的卡周六就解冻了,但也就只是工资卡而已。 趁着周稹还不知道,他赶紧把欠应嘉然的奖金和垫付的钱全部用别的账户补上了。 只要周稹还没得到消息,那他就还是工资卡的封锁状态,也就可以暂时挪用别的账户,这不算违规。 虽然他和应嘉然关系不一般了,但应嘉然还是和他有劳动合同约定在的,不能因为关系的改变就克扣应嘉然的工资。 这份本就该发放的奖金产生了周昉意料之外的效果,连这几天以来应嘉然时不时会控制不住流露的失神和低落都全部驱散了。 比他的拥抱好使。 只是一点奖金,就能让应嘉然这么开心吗? 应嘉然给他吹头发的动作很熟练,右手拿着吹风机,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来回吹去头发上的潮湿,左手则在他发间穿梭翻飞,偶尔会在他头皮上按揉几下给他放松。 应嘉然给他吹完头发,在他吃餐厅送来的晚饭的间隙去洗漱换了衣服,甚至给整间屋子做了个大扫除。 周昉坐在餐桌旁,几次想让他停下来。 “二少,稍微抬一下腿,辛苦啦。”应嘉然笑眯眯地抬脸看他。 周昉欲言又止,然后照做,看着他干劲满满地拖完地去清洗,一时间有点怀疑自己半个小时之前看到的应嘉然都只是幻觉。 怎么他洗个澡出来,应嘉然就变了个人似的…… 不对,也没有变,这一直是平时大部分状态下看到的应嘉然。 倒是今天晚上在停车场还有周五晚上在小巷子里看到的应嘉然才是异常的应嘉然。 应嘉然动作很快地把打扫的工具都清理干净挂好,回到餐桌边收拾东西边问他要不要喝点什么在睡前助眠,周昉想也没想地拒绝了。 喝什么都不如抱着应嘉然更有催眠效果。周昉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周昉心不在焉地划拉着手机上的消息,余光始终注意着坐在旁边的应嘉然。 应嘉然捧着一本书看得很认真,连呼吸都放得了无痕迹,如果不是周昉有意看他,都会忽略掉他的存在。 周昉趁着他翻页的间隙仔细辨认了下,隐约看到封皮上最大的“综合素质”四个字。 应嘉然在看什么? 周昉眼皮一跳,思绪被陆川发来的消息打断。 [22:48] [子不在川上]:你前两天偷摸回来了也不给我说一声 [kingdom]:?你怎么知道? [子不在川上]:遇到你的好管家了 [kingdom]:谁许你去我住的地方的! [子不在川上]:周老二,对朋友的行踪占有欲不要太强了哈 [子不在川上]:只准你住,不许我住? [子不在川上]:妤歆刚好有几天假期回来,她要和朋友玩几天不想回家住,就给她安排过去了 [kingdom]:那你就不能去别的酒店? [子不在川上]:你这么会挑刺儿的人都愿意住那么久的酒店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子不在川上]:碰巧遇到了你的那位戏痴经理 [子不在川上]:他说你周末两天刚好回去,但今天又携夫人出差了, [子不在川上]:笑死我了 [kingdom]:…… [子不在川上]:所以这个夫人是他吧?让你失掉处男清白的人也是他吧? [子不在川上]:你不回我我也知道,保重好你的屁股吧周老二 周昉怒了。 [kingdom]:谁跟你说我是被……的! [kingdom]:我是直男!所以我肯定是上面那个! [子不在川上]:噢原来那天你火急火燎找我问,是你压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被上啊 [子不在川上]:但看你这反应多半是 说话真不中听! 陆川显示正在输入中,周昉完全不想看他接下来的内容,忿忿地拉黑了他。 他越是故意不去看自己和陆川的对话,脑子里就越控制不住地跳出对话内容,最后再次打开搜索引擎。 十一点半,应嘉然合上了书,他抬眼时周昉好像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退出手机界面,一个手滑啪嗒掉在了地上。 应嘉然:…… 就这么容易受惊吗少爷。 应嘉然从沙发上蹲下身,捡起周昉的手机擦了擦递给他:“二少。” 周昉眼睛故意没看他,脖子上泛起可疑的红:“我就随便搜点东西看看,你不要误会。” 应嘉然弯了弯眼睛:“嗯。” 虽然不懂周昉在说什么,但顺着他总没错。 “睡觉。”周昉又说。 应嘉然乖乖点头,把书放回书包,起身跟着周昉进主卧。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现在他差不多已经得出了试验结果:他和周昉睡一张床的时候,周昉就不会梦游;但如果他不在,周昉就算梦游把屋子走个遍也得要把他找回去才能继续睡。 应嘉然在黑黢黢的卧室中看着天花板,轻声问他:“二少今天需要什么样的助眠模式?” 周昉没作声,应嘉然又等了快一分钟,才等来他语气有些怪异的:“先不用。” “好的。”应嘉然自动采取表面含义,理解成他今天不需要陪睡服务,正要坐起身,周昉忽然翻身压过来。 应嘉然猝不及防撞上他的肩膀,摔回枕上。 他有点意外,心跳悄无声息地乱了节奏。 “二少?”应嘉然感觉到周昉的身体悬在自己上方,如果没感觉错的话,周昉的两只手正撑在他的肩膀两侧。 这其实是一个极具侵占性的姿势,周昉身上常年用习惯的香水味儿连带沐浴露的气息都很强势地袭入应嘉然的鼻腔,在周昉自己的气息和体温影响下笼罩住应嘉然,筑成一道无形的笼。 却没有给应嘉然带来危险的预知,一向警敏的神经也迟钝地没有发出警告。 “你不是直男。”周昉的语气有点怪,不是疑问,但也不是单纯的事实陈述,像是在迟疑地思考什么。 “嗯。”应嘉然略微低了低脸。 “但你又不恐同。”周昉继续说。 “……”应嘉然没有应声。 “那你为什么从来不提那天晚上的事?”周昉的声音有点闷,“害我琢磨了半个多月。难道你是不喜欢我,所以后悔了,故意当作没发生吗?” 应嘉然心如鼓擂,脑子里轰然一片空茫。 周昉并没有指明“那天晚上”到底是哪一天,又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脑子里迅速浮现起自己高烧昏沉睡在沙发上的那个夜晚留存至今的迷蒙感知。 周昉是在……给他表白吗? 第47章 面红耳赤的意外 掌心的触感简直像一团…… 47. 应嘉然的手无处可放, 无意识地抓了下身下的被子。 “不是……二少你很好。”他迟疑说。 “那是当然。”周昉一点儿也不意外他的回答,就好像喜欢他是天经地义的事, 不需要思考和纠结。 应嘉然被他自信满满的理直气壮给哽了下。 隐隐约约感觉周昉的意思和他想表达的应该有出入。 “我知道了,你是怕我哥知道。”周昉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应嘉然愣了下,有些迷茫:“这也算……一方面吧。” 算他有意和周昉将关系回归于泾渭分明的一部分原因。 从周稹的视角来看,自己大抵不会是什么太正派的形象。 第一次实习就收钱帮周昉完成实习作业,也会为了钱立马向周稹倒戈。 更别提他后来还为了钱,再次回到周昉手底下拿钱做事。 无论周稹是否真的因此对他有什么负面印象, 他都能够理解。 但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选择。 他和周昉这样含着金汤勺出生不知疾苦的小少爷不一样, 为了钱他愿意付出自己最大的努力,不需要那么多面子。 何况他没偷没抢, 遵纪守法, 能从周昉这里赚到钱凭的是他的本事。 他一开始也只是把周昉当作单纯的雇主而已, 只是现在他和周昉之间单纯的雇佣关系稍微出现了一些变化。 周昉靠得越来越近的呼吸从敏感的嘴唇扫过,应嘉然猛然回神, 下意识偏过头躲开。 周昉用额头轻轻抵着他, 两个人的鼻尖也蜻蜓点水地一触即分。 ……原来周昉不是要亲他。 应嘉然意识到自己脑子里荒谬的想法, 不自然地收紧了手指。 “你放心。”周昉的声音很轻, 语气相当认真。 难怪应嘉然把那天晚上的事当作没发生, 是因为他还在帮周稹监视他。 周稹本来就不同意他和应嘉然在一起, 更别说应嘉然现在还和自己发生了实质性的关系。 所以应嘉然肯定是顾虑周稹的态度。 “迟早有一天我会把我哥解决掉。”周昉一字一句地承诺他。 应嘉然:“……” 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对劲。 而且他明明记得他没有开口回应周昉的疑似表白, 两个人也还没确定关系,周昉为什么要解决掉周稹? “二少。”应嘉然顿了顿, 一时间想不出自己该怎么措辞。 这个场面太诡异了。 他甚至都不确定周昉是不是在向他表白,然而这场面就好像是已经完全结束了相关的所有流程、一切的水到渠成了一样。 周昉撑起身体,翻身躺回应嘉然旁边, 接着问他:“那我还是先抱着你睡,行吗?” 应嘉然:“算加班吗?” 周昉:“……” 好谨慎。 他果然受到周稹的胁迫了。 “算的。”周昉大度地选择陪他完成他的内应工作。 毕竟应嘉然人都是他的了。 以后他俩他的资产都要交给应嘉然打理,一天给一万也不算什么。 周昉话音刚落,应嘉然工作态度非常积极主动地翻身,按照之前已经磨合好的姿势靠进他的怀中。 他细心地留了一线距离在两人之间,注意着不碰到周昉的身体。 下一秒,周昉就顺理成章地伸手揽过他的腰往怀里抱近,就连腿也顺势搭过来,贴着应嘉然的小腿。 “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周昉惊奇。 应嘉然无言地望了眼空调。 也就只有跟行走的火球一样的二少爷能在这么冷的温度里如鱼得水了。 “我体温偏低,”应嘉然好脾气地说,“要是二少不习惯的话,就……” “难怪我抱你睡就睡得好很多。”周昉恍然,满意地收紧手臂,感受着应嘉然身上带点凉意的温热触感。 他无意识地蹭了两下,不带任何情/色意味,只是单纯地想蹭个凉。 但几乎毫无罅隙贴在一起的滚热皮肤却让应嘉然心头一抖,连带指尖也止不住地颤栗,他敏感地想躲,周昉的手臂硬得像钢筋,牢牢扣住他的腰,不给他逃离的机会。 应嘉然僵了几秒还是放弃了。 他索性闭嘴不说话。 看在一万块钱的份上。 除此以外,他发现他的身体好像也在他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习惯了周昉随时可能闯破他边界线的举动和触碰。 这本该是一个让应嘉然脑中警铃大作的讯号。 然而应嘉然还没来得及察觉,神经就自作主张放松下来,从身后传来的独属于周昉的味道轻轻地将他拢住,又是一阵熟悉的安定感。 周昉又说了句什么,应嘉然想去辨别,眼皮越来越重,周昉的声音也被重重浓雾阻隔在外,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沉睡。 睡得比周昉还快。 “既然你是因为我哥的缘故不提,但我觉得咱们还是有必要谈一谈。就算那天晚上是你……我也还是觉得我应该在上头。”周昉嘟囔着和应嘉然商量,“你说呢?” 而且应嘉然都亲口说了“不是”不喜欢他,还说他很好。 看得出来应嘉然肯定很喜欢他。 说明应嘉然早就对他心有所属,只是碍于这份工作不好意思说出口。 哎以前的事儿就不管了,就算应嘉然之前实习背叛他,也都怪他哥。 他现在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对于不久之后他俩作为成年人迟早会成为常态的事儿,得提前跟应嘉然把规矩再定一定。 “也不是因为我怕痛,”应嘉然没反应,周昉以为他不同意,于是接着嘟囔,“而是我喝酒断片之后,一点儿印象都没有,第二天除了腰痛手痛什么的也一点感觉都没有,说明你不适合这个位置。等我轮岗完让我试试,这很合理吧?” “应嘉然,应嘉然?”周昉喊了两声,应嘉然还是没反应。 他撑起身体去看应嘉然的脸,又听了会儿他的呼吸。 好吧,睡着了。 那就只能等过两天再和应嘉然说了,他明天上班又有个应酬要去。 周昉有点遗憾。 好在这回的梦弥补了这点遗憾。 这一次梦里的应嘉然面容格外清晰,也一如既往扬着那张比阳光还耀眼的灿烂笑脸,殷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叫他“少爷”。 他伸出手,应嘉然就乖顺地低下头,将脸贴在了他的掌心。 好小的脸,还很滑。 他的指尖能够触碰到应嘉然的头发,细软,有些卷,手感挺好的。 他忽然想起自己刚刚想要和应嘉然商量、但应嘉然睡着了而未果的话题,于是此刻丝毫没有滞碍地对眼前的应嘉然重复了一遍。 应嘉然眨眨眼,还是笑着,他好像完全没有羞涩,也不忸怩,但两颊泛起一丝粉,点着头很好说话地应:“好。” 还是没有声音,不过没关系,他能看得懂应嘉然的意思。 这回轮到周昉有点紧张,还有跃跃欲试。 但眼前一晃,或许也没晃,只是在他注意到的时候,主卧的那张大床非常有灵性地出现在了眼前雾蒙蒙的房间里。 应嘉然在床边坐下,他也跟着走上前。 旋即应嘉然肩头的睡袍就自己散开了。 看得出来应嘉然很紧张,有些用力地别开了头,所以那漂亮的脖颈连带美人筋也凸了起来。 周昉感觉自己心跳很快,跟打鼓似的。 此刻满脑子都是帖子里的那些注意事项零零碎碎的词儿,混乱,烦杂,跟绞在一起的丝线一样,扯也扯不开。 温柔,亲吻,抚摸和扩……什么的。 周昉感觉自己的手掌不受控制地握在了应嘉然的腰窝上,贴合得刚刚好。 等等。 应嘉然怎么就趴着了。 周昉低下头一看,被眼前能反光的一片白皙晃了眼睛,呼吸骤停。 他不自觉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某种说不出来的渴意急切地在胸腔里迸溅开来。 他想要看着应嘉然的脸,应嘉然的眼睛。 于是他手下用力想将应嘉然的身体翻转过来,紧接着—— 应嘉然迷迷瞪瞪睁开眼,耳畔不平稳的呼吸声让他有些懵。 他一抬眼,周昉的双眼紧闭着,眼皮覆盖下的眼珠动了几下,像是要醒的样子,但他看了几秒依旧没醒。 这是——做噩梦了? 周昉揽在他腰上的手换了位置,转而抓在了他的手腕上,应嘉然身体的感知迟半拍地苏醒,意识到自己手里抓着什么时,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天啊。 他…… 应嘉然大脑都有些宕机。 他虽然不是直男,但也是会有正常的生理反应的,只是他平时会刻意忽略,就算有也会压制下去。 掌心的触感简直像一团火灼得他发麻。 偏偏周昉还抓着他的手腕,他既怕甩开的动作会吵醒周昉,两个人一起面对这尴尬场景就会让尴尬加倍,又不想一直……感受周昉。 应嘉然感到血往脸上涌,偏偏周昉毫无反应,还时不时往他掌心里蹭,幅度很小,但其实应嘉然能察觉到他这是某些动作的模拟。 虽说是无意识的,不能怪周昉,但这也太…… 周昉迷迷糊糊地哼了几声,应嘉然一动不动地听着。 直到他突然听到周昉清晰起来有些哑的声音:“应嘉然。” 应嘉然身体一抖,飞快缩回手指挣开周昉的手,猛地抬起脸,撞进周昉眼神复杂的注视里。 那双眼睛里还有别的意味,周昉没说,但那种眼神让应嘉然脸上更烫了。 “我今天还要上班,你收敛一点。”周昉说。 应嘉然:“…………” 不是! 到底是谁的错! 第48章 新的职业规划 是因为他是我老板 48. 应嘉然不想背这个锅, 牙都快咬碎了。 “但食色性也,我不怪你。”周昉语速很快, 眼神飘忽地移开了。 他不等应嘉然反应,站起身,脚步很快地走出卧室。 与其说“走”,倒不如说是“逃”更准确。 应嘉然:“……” 比起让他浑身都发麻的尴尬,他现在更想揍倒打一耙的老板两拳。 应嘉然捏着拳头,在周昉睡的枕头上锤了两下,无语地下床收拾房间, 给周昉准备早餐。 周昉今天早上洗漱的时间比平时都久一些。 按应嘉然对他的了解和时间预计, 周昉最多二十分钟就会洗漱收拾好自己,顶着还未散尽的起床气坐到桌边吃早饭。 但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应嘉然路过浴室的脚步停了下, 里面传出淅沥的水声。 应嘉然先是疑惑, 紧接着似有若无地听到混杂在水声中的一线低喘, 他被烫似的缩了缩手指,往外站了一步。 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顿时感到好不容易被他刻意忽略忘却的触感又回来了。 应嘉然用力甩了下脑袋, 不尴不尬地把早餐放上桌。 不要和老板有超过界限的关系。他再次警告自己。 周昉从浴室出来时, 应嘉然已经恢复如常。 他像什么都没发生, 对上周昉欲言又止的目光也只是弯弯眉眼, 问候的语气很体贴, 但也很公式化:“二少今天起来得比平时早半个小时。今天的早餐是水晶包, 虽然是预制的,但是是二少最喜欢的那家餐厅送过来的半成品, 我按着师傅教的步骤来蒸的,你尝尝看是不是喜欢的味道。” 周昉张张嘴,又闭上。 应嘉然说的话绕得他有些晕, 他习惯性地顺着应嘉然的引导在桌边坐下,夹起水晶包咬了口。 确实是店里的味道,他原来没早课、也没到公司实习的时候会让这家店给他送早餐。 后来嫌太麻烦也就算了。 更多时候他还是一觉睡到午饭时间,他对早餐就没那么高的要求。 “二少还喜欢吗?”应嘉然耐心地等着他吃完,笑眯眯地询问他的意见。 周昉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要和应嘉然说的。 他一抬眼,撞入应嘉然的目光,就只顾得上看那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瞳了。 这双眼睛和昨晚梦里的应嘉然如出一辙,但又不太一样,梦里的应嘉然眼尾泛红,连带潋滟着水光的双眼都透着一丝近妖的艳色,让人口干舌燥、魂牵梦萦。 但还是眼前的应嘉然看着更踏实,也更安心。 周昉恍惚地点了点头。 “那就太好啦!”应嘉然笑容更灿烂了,“我刚刚抽时间看了一下他们家推出的新品,接下来一周我都按照二少的喜好来安排了,二少要是有不喜欢的、或者吃不习惯的一定和我说,我及时调整。” 明明他坐在逆光的位置,但晨曦透过玻璃窗勾勒着他清秀的轮廓,却比他的笑黯淡。 他拉开车门,踩下油门,车缓缓驶出小区时,周昉猛地反应了过来。 应嘉然一早上都很积极地给他提供服务,可怪就怪在,这种积极的态度里不着痕迹地划出了一线距离,悄无声息地推开了周昉,而周昉甚至不能立马察觉到。 应嘉然为什么要这样? 周昉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 周昉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前面的车堵在路口迟迟不走,周昉恍然大悟地一拍方向盘,喇叭声轰得前面的车屁股往前耸了两下,着急忙慌地开走了。 应嘉然肯定是害羞了,周昉想- “你要考教资?”陈一凡努力理解应嘉然的想法,他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为什么啊?你现在的工作不是很好吗?加班费一天都一万欸!” “待遇是很好,可是我做得不太安稳。”应嘉然垂下眼,手指折起书角,“我还是想要换一个更稳定的工作。” “所以你是想考编?”陈一凡立马明白过来,他犹豫了下,问,“是因为于阿姨吗?我记得你原来就说,她和应叔叔其实很希望你能考公考编,但是你没听。” “也不算吧。”应嘉然又将书角抚平,指尖仔细地顺着折痕扥开,“现在是我自己想要考的,而且原来班上大部分同学不都考了吗,只是那个时候我忙着做兼职,第一次考没有过,没想到后面就没时间继续再考了。” 陈一凡没说话,还是觉得他现在这个工作更好。 他试图站在应嘉然的角度劝他:“你看啊,虽然上个月咱见面的时候,听你说你在给周昉打工我也挺惊讶的,但他确实给你的薪资福利很好。当然,做不久不是你的问题,毕竟我不是你,你现在能拿到这么多,肯定是因为你付出得更多,但就算要走,也得多捞点吧,别的不说,我感觉你在他那里多待两个月,首付都攒出来了,到时候再继续去考个安稳点的工作,不是更好吗?” 应嘉然提了提嘴角,本能地想露出笑容,但最终却拿开手机,几乎不动唇地叹了口气。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应嘉然说,“但现在我不太想这样了。” 陈一凡哑然无声。 应嘉然的语气很平静,还能说得上轻松,听起来只是在闲聊一些无关紧要的日常小事。 陈一凡很熟悉他这样的习惯和状态,如果不是真的做不下去了,应嘉然大概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一份赚钱的工作。 他可是大一就让整个宿舍肃然起敬的天选牛马,在满课的情况下还能打三份工,曾经最高创下过一天六份兼职的巅峰记录,陈一凡方圆十里都没听说过第二个能和应嘉然一样拼的人。 能让应嘉然都主动放弃的工作…… 陈一凡脑中冷不丁地划过第一次见到周昉时的场景。 他神情一凝,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嗓子,用手挡住自己的嘴,贴着话筒位置斟酌着问应嘉然:“是不是周昉欺负你了?” “然然你说实话,他是不是对你做什么?!”陈一凡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应嘉然微微一怔,他没料到陈一凡会联想成这样,连忙解释:“不是,二少对我很好,是我自己……” 那天早上的意外之后,周昉倒是很收敛了,再也没出现过那样的事。 应嘉然原本是想松一口气的。 可紧接着,他就察觉到了周昉那些润物细无声般的变化。 出去应酬会给他打电话告知,甚至有时候还是上次那个女同事给他发定位和消息把情况同步给他。 他也恪守职责地每次都去接周昉,但周昉喝醉酒后都会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被他顺路送回家的女同事就在后座给他解释酒席上的情况。 这很反常。 以前的周昉哪会这样事无巨细又很耐心地把日程表安排同步给他,突然一通电话或者一条消息把他叫去干活的周昉才是他熟悉的周昉。 这种微小到都不值得拿上台面说的变化,让周昉整个人都出现了一种莫名的“被管束”的违和感,然而他本人还浑然不觉,就好像他自己迫不及待伸出手臂被套住一样。 产生不安错觉的却是应嘉然。 “你看你到现在跟我说话都还在叫他‘二少’,可见你被他奴役和压迫得有多狠啊!”陈一凡痛心疾首,颇有种自己辛辛苦苦养了四年好不容易养得白白净净的崽子被坏人欺负的愤怒。 “好了,然然,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还有咱们316都会鼎力支持你!”陈一凡不再劝他,他甚至为自己刚刚竟然想劝应嘉然继续干下去而后悔,恨不能自扇一巴掌以谢罪。 “也不是……”应嘉然被他打断几次,话题都续不上了。 他哭笑不得,再次抓住话茬:“我也不是现在马上就要去考,更不是临时有的想法。我在上上个月就在找书和习题了。” “上上个月?”陈一凡没明白他的动机。 “嗯,就是六月末七月初的时候。”应嘉然犹豫了下,把事情浓缩了一下告诉陈一凡。 “我靠,就因为没教资,你做助教的工资居然比家教少那么多。”陈一凡惊了,“这个机构也太不当人了吧,你明明在他们那儿都干了好几年了。” “也正常,如果我是家长,也会选专职的老师,更有保障一些。”应嘉然的重点不在于此,“二少其实……没太给我安排工作,都是一些比较碎的事情。” 前期周昉让他教做报表的那会儿,虽然形式上不太体面,但他能从周昉这学点什么的,但现在他确实是只是一个纯粹的生活助理了。 倒也不是这个工作不好,而是应嘉然一方面担心自己没办法锻炼出能真正用在职场的能力,另一方面也是由于这一个月来他有意不去深想的一些事。 眼看着要到九月了,他偶然听到过几次周昉和周稹打电话,周昉没刻意避开他,他转身走开时不慎听到几句。 大概是周稹很满意周昉这次轮岗,准他提前结束。 对在这里受尽磋磨的周二少爷来说,这当然是天降的喜事。 突如其来的某种预感却让应嘉然眼皮狂跳,就好像轮岗结束就会发生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直觉告诉应嘉然,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不得不承认,是他自己的迟钝和刻意的回避造成如今的状况。 陈一凡沉默了会儿。 他的呼吸声有点响,似乎是为应嘉然的事而担忧。 “然然,”陈一凡忽然叫了声应嘉然,他小心措辞,“我就是多嘴问一句。” “我总觉得……周昉是不是,对你有点太上心了?”陈一凡犹豫了下,“而且我看你对他,好像也挺,嗯,怎么说呢,就感觉和单纯员工对老板的态度不太一样。” “就算是我和我朋友自己跟着家里人搞的那点儿小生意,忙不过来请的助理也不会像你们这样。”陈一凡说完,留意了下应嘉然的呼吸变化。 应嘉然突然没了声息。 像是按了静音。 他迟迟没作声,久到陈一凡怀疑他是临时有事被叫走了,应嘉然才重新打开麦克风。 “没有,”应嘉然不自觉地咬了下嘴唇,“我对周昉上心,是因为他是我老板,他对我很好,所以不管是工作还是出于人情,我给他的事做得更细致也是应该的。” 应嘉然在心里对自己重复了一遍。 砰——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震响。 应嘉然猛地回过头,心脏骤然缩紧,像被一只无形的铁爪狠狠一攥,连带呼吸也凝滞。 ——是周昉。 第49章 疑似要撕的offer “从一开始我就…… 49. 周昉像是被冻住, 整个人僵直地站在门口,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应嘉然。 应嘉然第一次无法从那双浓重的墨色瞳孔中获取任何确切的情绪。 转瞬即逝的惶惑后, 应嘉然超乎自己预料地冷静了下来。 他迅速挂断电话,给陈一凡发过去一句“有事,晚点说”,紧接着抬起脸,不躲不闪地和周昉对视着,等着周昉的诘问。 按照平时的习惯,他应该要在这时候迎上去给周昉提供一波情绪价值的。 但现在…… 应嘉然咬了咬舌尖。 他扬起笑, 和寻常一样若无其事走向周昉:“二少回来了, 晚餐应该还有几分钟就送到了,您先换衣服歇一会儿——刚刚听到有声音, 您提了什么东西回来吗?” 周昉的目光跟着他走近, 整个人还是像被定在了原地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应嘉然抿了下嘴唇, 目光垂落在地上时顿了顿。 是一只纸箱子。 纸箱没有密封,母锁扣被摔松, 盒盖半开, 露出内里的东西。 应嘉然目光微微一滞。 箱子里全是他熟悉的那些机构和出名的授课老师新出的资料书以及网课配套的教材跟习题。 周二少爷连班都不想上, 是不可能去考教资的。 这一箱书只能是给他的。 他看书的时候没有刻意遮掩过, 大部分是趁周昉去上班或者在家休息等一切他能带薪摸鱼的时候看, 而每次需要去做事时都会把资料收回书包, 以免占据多余的空间。 没想到周昉会留意到。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 周昉买这些资料的情形—— 周二少爷完全不了解教资是个什么东西,也基本上不会接触, 更不知道应该怎么选择。 他的财大气粗又恰好弥补了这一点缺憾,于是把能买的资料都买了回来。 看得出来他有尝试去了解过,或者是咨询过身边的人, 所以买的资料也都是大部分人用的那些。 应嘉然很难形容自己的现在的心情。 喉咙好像被堵了些什么,上不去也下不来,梗得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昉终于动了,他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地叫了声应嘉然的名字:“应嘉然。” 他往屋子里走了一步,身体习惯性地反手带上了门。 应嘉然手指刚搭上箱子,闻声无意识地用指腹在粗粝的边沿蹭了蹭,让细微的疼痛提醒他保持冷静与理智。 “你刚刚,和谁在打电话?”周昉的音调还是很平,呼吸却开始粗重,蕴着一股风雨欲来的阴郁。 “我的大学室友,”应嘉然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蹲在纸箱旁,仰起脸看向他,“就是上个月我请假回去,在医院的时候……” “把你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重复一遍。”周昉打断他,语调冷淡。 应嘉然的手指紧了紧:“……二少对我很好,所以不管是工作还是出于人情,我为二少的事做得更细致是应该的。” 周昉突兀地勾起一个笑,眼里欻地冒出一簇火苗。 他呼吸粗重地起伏两下,忽然蹲下身降到和应嘉然同一水平线,伸手托着应嘉然的脸扳向自己:“你再说一遍,你对我好,都是为了什么?” 周昉过度用力的手背绷出青筋,钳制在应嘉然下颌的手指却没有收紧,应嘉然没有感觉到疼,却清晰地感觉着他指尖传来的细微颤栗。 他知道周昉在意的是哪一句。 应嘉然嗓子发涩,定定地回望着他的眼睛:“你是我老板,二少。” 周昉怒极反笑:“是吗?难道不是为了你的另一个老板——周稹吗?” 应嘉然不明所以,下意识追问:“什么?” “还装什么?既然你只把我当老板,那就把话摊开说好了!”周昉拔高音量,“你不就是为了要帮周稹监视我,才答应跟我签合同的吗?!” “我不是……”应嘉然错愕地睁大眼。 周昉说得每一个字都能听懂,但这些字眼组成的句子落到耳朵里却好像天书一样让人难以理解。 他什么时候帮周稹监视周昉了? “就合同里的那点条件,你都能接受,还不就是因为周稹能给你更多的好处!你别演了,前年实习你就是这样做的,再来一次不也是你最熟悉的强项。直说吧,周稹答应给你什么!”周昉冷笑。 “我……”周昉愤怒的点实在是超出应嘉然的预料,他不在状况地偏了下头,有些困惑地迟疑说,“二少给的薪资待遇很好,我没有拒绝的理由。我更没有替周总监视过你,去年实习结束之后我就没有再和周总联系过。” “你别想再糊弄我了!”他越不承认,周昉就越恼火,“你替周稹做事,帮他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定期向他汇报我的情况,我早就知道了!” “你不承认没关系,我已经都看穿了,现在你的任何抵赖都没有用!”周昉浑身都透着浓浓的怨愤,如有实质地压得应嘉然难以插嘴。 他捏着应嘉然下颌的手指紧了一分,下一秒猛地收回手站起身。 周昉很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应嘉然的反应简直就是在明晃晃地嘲笑他是一个被彻头彻尾愚弄的蠢货。 他以为应嘉然已经默认和他的关系了,以为他和应嘉然只是缺一个仪式来确定彼此的名分。 结果应嘉然对他好压根不是因为喜欢他! 他在应嘉然心里就这么不如周稹吗?! 凭什么应嘉然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替周稹掩瞒! 周昉将目光投向阳台,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还在应嘉然面前显露破绽沦落下风,声音硬邦邦地说:“我告诉你吧,你以为我能一直留你是为什么?难道我会喜欢一个背叛我的仇人吗!” “从一开始我就是为了报复你!”周昉脱口道。 整间屋子骤然陷入落针可闻的一片死寂。 只有周昉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气中起伏。 他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时就后悔了,梗着脖子不敢回头看应嘉然。 应嘉然怔怔地抬眼看向他,大脑在短暂的空白后疯狂地涌入从被周昉第一天带回酒店以来发生的一切画面,如走马灯在眼前飞速掠过。 舌尖的疼痛提醒他回过神,他尝到了不慎咬破的一丝血腥味。 腿有些麻了。 应嘉然动作有些僵硬地转过头,伸手用掌心撑着柜子慢慢站起来。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竭力让干涩的喉咙有哪怕一点的润泽,以免声音出现他不想看到的变化。 原来是这样啊。 难怪周昉会突然给他递来一份有钱又有闲的劳动合同,还以为周昉是做慈善呢。 没想到是想报复他。 给他高额加班费、包吃包住、还给他买昂贵的手链当作提前的生日礼物,甚至是在他生病发烧固执地给他叫私人医生,守他一晚上还在他请假后给他安排酒店…… 这样的报复,几乎快要让应嘉然以为周昉是喜欢他了。 还好,只是报复。 眼下的情景太糟糕,应嘉然本能地想地露出一个笑来打破凝固的氛围,却发现自己有点笑不出来,唇角略微扬起的弧度有些虚浮。 他刻意活络气氛地点了下头,语气异常平静:“那二少报复到位了吗?” 周昉难以置信地扭头盯着他,应嘉然的平静就像是在毫不留情地印证他所做和所感受到的一切都是自作多情。 “你……!”崩塌陷落的理智再次被应嘉然的冷静击溃,周昉耳畔开始飞旋起尖锐的啸鸣。 “你难道从头到尾就没有一点感觉,就不难受吗?!我一直在报复你!那都是在羞辱你!”周昉听着自己破碎的声音从喉咙间挤出。 应嘉然眼神散了一刹那,但也仅仅是周昉无法捕捉的一个瞬间。 应嘉然顿了下,语气有些飘忽:“但二少给了我很多奖金,我觉得……没关系。” 他扬起一个笑,笑容看起来毫无芥蒂,以至于透出几分纯粹的认真:“钱到位就什么都好说。” 周昉一下子没了声息。 “所以……二少是今天和我解除劳动合同、还是过几天你有空的时候?”应嘉然终于问了出来。 他从接下这份不可思议的offer开始就料到了有这一天。 这样一份从天而降的馅饼一样的工作,他最初就做好了随时被辞退的心理准备。 所以他从未间断过找兼职、做新的职业规划、尽力复习和精进自己的专业技能,就是为了能给自己兜底。 只是没想到,先一步提出来的是他自己的请辞。 他当然也有过恍惚的时候,但都是在会让人意志薄弱的夜晚或病中,一旦晨曦将天穹照亮,他就会本能地迅速清醒过来,提醒自己不要沉溺在无法掌握的虚幻假象中。 周昉的气焰低了点,他别开眼睛故意不看应嘉然,语气中的冷硬不受控制地弱了许多:“等我下周轮完岗回去就解除劳动合同——我报复够了,应嘉然,现在我不想看到你。” 应嘉然提了提嘴角,态度依旧很温和:“好的,那我——”搬出去住,不留在这里继续惹二少生气了。 “我不会继续留你了,但我也不会亏你钱,你要什么离职补偿,自己这几天好好想清楚!”周昉没等他说完,气冲冲地走进卧室,捞了几件睡衣和换洗的衣服塞进行李箱,又大步流星拖着箱子摔门而出。 他动作太快,应嘉然完全没来得及叫住他说完剩下的话,被摔门声惊回神后盯着门看了许久。 应嘉然:…… 被辞退和被报复的都是他,但周昉为什么自己走了? 第50章 断崖式离职 就不能哄他两句让他回来吗…… 50. 周昉走了。 走得让应嘉然猝不及防又一头雾水。 连心口原本有点发堵的情绪都被冲散了。 应嘉然叹了口气, 弯腰抱起那箱资料放回茶几,然后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屋子里很安静, 衬得他的呼吸都显得嘈杂。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有很复杂的情绪,收拾了半天却发现自己脑子里空空如也,连带大部分的感知都被屏蔽在外。 心口也有点空落落的。 应嘉然先把放在沙发背后靠墙位置的书包拿了出来,里面装的是他的各类证件和备考的资料,他当时过来就只带了两套换洗的衣服,连睡衣都是穿的周昉的。 当时周昉说不要了,他也就心安理得收下, 没想着再额外花钱买新的。 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发现自己的东西全部收拾出来之后,刚好装满书包。 唯独让他感到纠结的, 就是茶几上那一箱子资料的归属。 看得出来这是周昉专程给他买的, 不过……还没来得及给他, 他就要离职了。 门铃响起,应嘉然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睫毛颤了下, 快步走向门口, 手指按在门把手上时, 脑子里还在思考应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去而复返的周昉。 如果还在对赌协议阶段, 周昉没有别的能住的地方, 就算是住酒店, 他能被允许使用的额度也不够他的消费标准, 更别提他的朋友兄弟都不在这个城市,现在的周二少某种程度上说得上来是走投无路。 其实本应该走的是他才对。 至于周昉为什么要离开、把住处留给他, 应嘉然放弃了去深思,也不敢想太多。 应嘉然微微抿住下唇,屏住呼吸, 拉开门—— “您好,这是您点的餐品,给您送了两份今天店里上的新品,请慢用。”外送员笑容满面地将保温袋双手递向应嘉然。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应嘉然了,这两个月来基本都是他负责在给周昉送餐,大部分时候是先做准备的应嘉然接的。 外送员熟稔地朝应嘉然颔首,随口和他聊了两句:“二少不喜欢吃太甜的,所以里面的甜品刻意减了糖度,二少要是满意,还麻烦您和经理说一声,他好吩咐师傅以后给二少的这份都按照这个标准来。” 应嘉然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他嘴唇动了下,想告诉外送员,自己现在离职了,以后周二少的生活起居都不由他来负责。 但人家也只是工作人员,和他说这些非但不能起到交接工作的作用,反倒像是在接着这次对话暗暗吐槽自己的前老板。 应嘉然点点头,微笑说:“好,辛苦您了。” 周昉刚开始定的让应嘉然在他用餐后才能吃饭的规矩早就变成了摆设,连应嘉然自己都忘了是什么时候取消的。 起初他还会有意遵守一下老板本人都忘了的规矩,后来周昉就不高兴了。 尤其是轮岗后他跟了过来,周昉但凡不去应酬,都坚持要和他一起吃饭。 有的时候会吐槽难搞的甲方,更多时候还是在暗搓搓连坐着指责把他调过来的周总。 但现在。 应嘉然看了看餐桌上没开封的保温袋,眼睛往窗外观察了会儿天色。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周二少肆意妄为活了这么多年,又不差这一顿饭,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出现自己过来那一天在车库的情景。 他突然的出现打了周昉一个措手不及,紧接着就是让他险些喘不过气的紧实拥抱。 那是周昉对他的依赖出现得最不加掩饰的一次。 他甚至会觉得养尊处优的二少爷挺可怜的,让人……心疼。 尽管他知道还轮不到自己来心疼这位小少爷。 要给周昉发消息,问他回不回来吃饭吗? 应嘉然垂下眼,目光落在熄灭的屏幕上。 滴滴—— 手机震了两下,应嘉然立马凝神去看,看清楚来电人备注,心头刚提起的那口气又泄掉了。 是陈一凡。 应嘉然清了清嗓子,迅速调整好状态接听:“一凡,现在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不是我有什么事,”陈一凡失笑说,“是我想问你有没有什么事。” 应嘉然脱口道:“我挺好的呀。” “我当时好像听到你那边突然有很响的一声,然后你就突然挂了电话说有事,”陈一凡犹豫了下,声音轻了点,“是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应嘉然眼睫微垂,“只是……我可能比原本预期的要更早一些离职了。” 陈一凡当即猜出来:“是周昉吗?你和他发生什么矛盾了?不是原本还好好的,你怎么现在就突然要离职了?” “我本来还想跟你说,明月过来了,现在住在程谦那儿,他还给我发消息让我问问你有没有时间一起去吃个饭,但是怕给你发消息打扰到你,所以他就在和我商量什么时间找你说这事。我当时还在想你现在不是跟着周昉出差吗,还天天加班,估计很忙,结果你……” “现在应该是有时间的了。”应嘉然笑了笑。 陈一凡沉默了会儿,小声问:“你和他到底……” “是我提的离职,”应嘉然说,“不是他要辞退我。” 虽然他确实让周昉很生气,周昉也说了不想再看到他,但事实还是要捋清楚,是他自己先提了离职。 “吃饭的时间你们定吧,”应嘉然自己还没理清楚自己杂乱无章的情绪,有些生硬地直接转移话题,“只要不是九月中旬就行,我七月初从机构那边辞职的时候就报名了,还是想先去考一考,这次准备时间多一点,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你先考吧,也不差这十天半个月的时间。”陈一凡说,“明月马上也快要开学了,等他开学把事情都捋顺了,他可以找个没课的时间过来——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应嘉然没什么异议,和他聊了几句就挂断电话,将自己的东西放到门口,回到屋里重新将屋子打扫整理了一遍,将灰尘连带自己的痕迹都一一抹去。 他把备用钥匙放在了玄关的柜台上,走前最后往屋子里看了一眼。 抬手轻轻关上了门。 他要离职,没道理走掉的是老板。 不管周昉是出于什么想法把屋子留给了他住,他都不能理直气壮地占据。 按他对周昉的了解,气头上的二少爷大概不会愿意看他发的消息,更有可能已经拉黑了他的联系方式。 好在他还有周昉现在公司关系不错的同事的联系方式。 [20:03]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不好意思打扰你了黎小姐/[鞠躬]。是这样的,我可能联系不上周昉,要麻烦你帮我给他转达一下,就说屋子都收拾好了,钥匙放在玄关柜子上的,餐厅送的饭在桌上,如果凉了可以放在厨房的蒸烤箱热一下或者重新叫一份。 [咖啡哪有上班苦]:??? [咖啡哪有上班苦]:发生什么了啊?你联系不上他?不应该啊,我们今天没安排饭局,开完会就下班了啊 [咖啡哪有上班苦]:你们吵架了吗? 应嘉然开始感到一丝棘手。 看见黎知明给他回过来三个问号他就有点后悔了。 第一次见周昉的这些同事,他自我介绍说是周昉的朋友,似乎周昉也这么默认了。 后来每次他去接喝醉的周昉,这些同事都会很热情又自来熟地叫他“然然你来啦!”。 他估摸着黎知明是猜到了周昉的身份,有的时候会在别人没注意的时候,笑着朝他揶揄地一眨眼,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对他说:“快把你家小周总带走!” 现在要解释还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 如果是朋友,那他为什么要给周昉收拾屋子,还要事无巨细叮嘱那些生活琐事,最重要的是这个点的突然离开,而且还联系不上周昉了,很明显是闹了矛盾。 但如果是员工,他又得要解释为什么会和周昉住一起。既然只是员工,为什么又要对他们说是周昉的朋友,还随叫随到…… 这些问题,应嘉然自己都没办法回答自己,更别提要向别人解释了。 而且怎么解释都听起来很奇怪。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没有啦/[可爱]是稍微有一点问题,但也不严重,所以想麻烦你帮我转达一下,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啦 [咖啡哪有上班苦]:好吧好吧,那我发给他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嗯嗯麻烦了/[鞠躬.jpg] 应嘉然收起手机,下楼从安静的花园中穿梭而过,听着风声拂过耳畔,远处不知哪一户人家中传来谈笑的声音,不吵,但温馨热闹,使得寂寥的夜风也莫名多了一丝怅惘。 黎知明一通电话打过去,被挂了两次才接起,刚一接通她就毫不客气地开口:“你家那位都要离家出走了!你还有心思在外面晃悠啊?不会这喜糖我吃不上了吧!” “什么?!”周昉的声音瞬间拔高,“他离家出走了?!” “是啊。”黎知明把话复述给周昉听。 电话另一头响起细细簌簌的轻微响声,像是周昉着急忙慌从草地上爬起来的声音。 黎知明听不清楚,索性说:“话我已经帮他转达给你了,别的我就不管了啊。” 周昉呼吸局促地“嗯”了声,紧接着挂断了电话。 他是脚不沾地往回赶,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 直到他一把拉开门,屋子里明净整洁,但一丝应嘉然的痕迹都没有。 他都把住的地方让出来了,应嘉然怎么就走了! 就不能哄他两句让他回来吗! 50-60 第51章 家也到期了 “而你喜欢他,但怕他知道…… 51. 快一个月没住人的屋子, 地面与桌柜落上薄薄一层灰,使得整间屋子看起来灰扑扑的。 应嘉然关上门, 把书包放上沙发,先大致给房子做了清洁。 以往周昉出去上班,而他在出租屋清扫屋子时,他会一边听网课一边打扫,打扫结束时也就刚好听完一节课,紧接着就能做一套习题进行巩固。 充分的时间利用让应嘉然感到踏实,也给他带来时间没有被浪费的安定感。 他点开视频播放, 很快察觉到自己的心神不宁。 耳朵像是被什么蒙了一层, 授课老师的声音轻而快速地划过,没来得及留下太多痕迹与信息。 应嘉然意识到这种状态是浪费课程, 闭眼定了定神, 关掉了网课。 有点糟糕。 他听着课,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周昉今天晚上抱给他的那箱资料里,会有这位老师的课程吗? 周昉是找谁问到的这些资料呢? 是……黎知明吗? 仔细想想, 他对周昉, 除了周昉本人以外, 对他的家人、朋友乃至同事, 一无所知。 就连总是被周昉挂在嘴边的, 对他另眼相看的周稹, 其实见过面、进行交谈的次数也都寥寥可数。唯一算得上联系的, 可能就只有现在和周昉同一个管培岗位的黎知明了,而这位同事, 很快也会随着周昉的轮岗结束而淡漠联系。 这也是应该的,应嘉然想,本来他就是因为周昉的一纸合同才和周昉建立起关联, 更别提周昉和他签合同的本意也只是为了报复他了。 只不过这场“复仇”对他来说倒像是一场从天而降的横财。 得知真相让他重新捡回自己摇摇欲坠的清醒,也让他退回安全的界限,就连周昉借由这份报复的工作前前后后给他的数十万也能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但还是有点麻烦的事要解决。 周昉送他的那条手链、衣柜里动辄成千上万的工作服,还有他自己的那些行李,他得怎样才能在不和周昉再次碰面的情况下全部处理好呢? 只要一见到他,刘经理总一口一个“夫人”地叫着他这个职场花名,以前只觉得周二少脑回路清奇,给员工起花名都不走寻常路,现在要是再听到,他会不可抑止地感到一丝尴尬。 更别提总是沉浸在个人小剧场的刘经理见了他,必然是会在下一次见到周昉的时候提到的。 一去一来就显得更尴尬了。 手指一疼,应嘉然猛地回神,视线落上杯中溢出的滚烫热水,他连忙暂停接水,心不在焉地收回手,去洗漱台冲凉水。 客厅里的老式钟表整点报时,提醒应嘉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不知道周昉有没有及时收到黎知明的消息转达,一顿外送好几百呢,他要是不吃也怪浪费的。 不过如果真的凉了,跟他吵完架且嫌麻烦的周二少大概率会直接选择不吃晚饭。 哎,对身体不好。 应嘉然意识到自己脑子里的想法,低低叹了口气。 他揪了两把头发,用力甩了甩脑袋,警告自己别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别再想周昉了,应嘉然对自己说,这应该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他应该为这份并不稳定的工作的结束而安心,而不是一个劲挂念老板。 应嘉然灌下一杯冰水,强迫自己把所有注意力放回到他的资料笔记和习题上。 冰水的效用很显著,他再次听到钟表的整点提醒,抬起头发现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应嘉然翻了翻自己的学习进度,打开考试时间安排表,稍微安心了些。 这房子租了快两个月,这是应嘉然第一个晚上睡在卧室,照旧躺在了床沿。 在深夜沉睡的居民楼万籁俱寂,只能听见屋子里空调的运作噪声。 应嘉然感念地想,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不用担心其他的。 凌晨三点,应嘉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茫然地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身体却好像已经设定程序一样下意识转向身旁。 应嘉然维持着这样的动作和习惯在黑暗中缓了会儿,迟一步恢复的意识让他复杂起伏的心情在那一刻攀上极点。 ——这是周昉如果晚上梦游会来抱他回卧室睡觉的时间点。 要是他没有睡在沙发,而是睡在床沿,周昉就会闭着眼长臂一伸圈住他的腰身把他拖回怀里手脚并用地结结实实抱住他。 夜晚的周昉体温偏高,中和空调的凉意,暖和得刚刚好,应嘉然几乎没有在他的怀中失眠过。 应嘉然深吸一口气,翻身躺回床沿,脑子里混乱地闪过许多画面,扰得他一夜不得安枕。 客厅的钟表第三次发“叮”声,那声音极其细微,被黑暗陡然扩增几十倍,清晰可闻地落入应嘉然耳中,在他心头不轻不重地拨动一下,难以忽视其存在感。 六点了。 应嘉然心里深深长叹一口气。 他睁开眼,放空大脑,向过分清明的神经妥协了。 窗外的天一点点褪去暗色,应嘉然盯着两片窗帘中间那条逐渐变亮的缝隙,眼皮一点点耷下。 一阵急促的铃声惊醒应嘉然,他一个激灵坐起身,抓起手机先看了一眼电话号码,手指率先按下了接听键。 “你好,请问是应嘉然应先生对吧?”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应嘉然没能立马辨别出来是谁。 “嗯是我,您是——?” “我是和你签租房合同的房东,咱们当时不是签的短租两个月吗,现在这个房子的租期到下周三就终止了,你看你还要续租吗?” “啊,这样,我记得的,”应嘉然勉强清醒了点,一边应声一边打开电子合同察看,他有些犹豫,“续租的话,能多续一个月吗?” “这个不行了哈,本来你七月份找我租的时候,正好是毕业季,我是不想短租的,但是看你人年轻,像是应届生,你又事少好说话没跟我讨价还价砍租金,还愿意一次性付两个月的租金,我才想着那就先租给你两个月给你过渡应急的。你要是再续租一年我肯定是可以的,半年也好说,但你就续一个月就实在是不方便了。” “好的,那能不能给我两天时间再考虑一下?” “你尽快吧,尽快给我答复,明天之前行吗?”房东的声音有些急,“这样,你看你要是确定不续租的话,这周六方不方便先搬,连着押金,我多退你十天的房租。” 应嘉然顿了下,语气委婉了些:“是有其他租客想来看这套房子吗?” 房东倒也没有隐瞒:“对,他们想周日过来看,签合同的话是签一年。” 应嘉然沉默两秒:“那我能住到周二或者周一再搬吗?不用您给我退没住满的房费。” 他语气态度都无可指责,房东也没为难他,连忙说:“你要是来不及搬也可以住到下周三,我不是强制非要你搬。只是说周日他们过来的时候,得麻烦你给他们开门,他们进来在屋子里四处看看,我想着你的东西都在屋子里,对你来说的话可能不太方便。” “没关系,”应嘉然笑了笑,让自己语气更软和了一点,“您当时愿意给我短租两个月我已经很感谢了。您要是放心得过我的话,周日等他们过来我替您带他们看吧?我东西不多,屋子也都有定期打扫,我想下周二搬。” “可以可以,这当然是可以的,那麻烦你了哈。” “您客气。” 房东挂断电话,应嘉然低下脸,点开租房软件。 周日下午一点,门被人敲响,应嘉然扬起笑容拉开门,先一步进行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这间房目前的租客,下周会搬走,你们今天来看房——” 他抬起的目光看清门口的人,话音戛然而止,唇角的笑容僵住了。 “应嘉然,”对方在短暂意外后挑起眉,勾起玩味的笑意,“这么巧,遇见你了。” 应嘉然平静地转移视线,看向他旁边面容清秀但看得出来上了一层淡妆的男生,礼貌而疏离地补全刚刚没说完的话:“——大致的情况我可以为你们讲解解答,如果你们不放心的,或者是我也不太清楚的问题,你们可以打电话和房东进行确认。” 男生看他的眼神迅速变得挑剔而尖锐,他不明显地翻了个白眼,扭头去看身旁的人,不满地撅嘴:“怎么?韩禹,这是你前男友啊?” 韩禹慢条斯理地抬起手指,掸了掸他解开两颗领扣的花衬衫衣领上不存在的灰尘,直勾勾地盯着应嘉然:“你说呢?” 应嘉然:“……” 膈应得他想把门直接甩两人脸上。 就算他是gay也要恐同了。 “高中同学而已,”应嘉然维持着微笑,“你们还看房子吗?” “看。你住过的,我当然要看看了。”韩禹先一步迈进门槛,故意用肩膀挤应嘉然,应嘉然连忙后推几步拉开距离。 受房东所托,应嘉然不得不压着心里头的反感,用说得上敬业的中介般的态度给两人介绍屋子的情况。 两人一前一后落后应嘉然半步扫视着屋子里的陈设,男生会嫌弃地挑剔几句,但吐槽后眼神就飘向韩禹,等着他发话。 韩禹慢悠悠地看看房子,但似乎并不在意具体情况,也不怎么问,直到走进卧室,他突然抬手关上卧室门,将另一个男生阻隔在外,还能听见男生猝不及防撞在门板上的闷响。 应嘉然眼神警惕地盯着他,没说话。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应嘉然低头瞥了一眼,居然是周昉。 他仓促将手机放在身后,手指在屏幕上摸索着按向挂断。 “这么紧张做什么?”韩禹靠近他,“和你那个敢开车撞我的男朋友分手了?” “不关你的事。”应嘉然向后退开,后背猝然抵上衣柜,两颊咬肌禁不住微微绷紧,“房子看完没别的问题,你可以走了。” 韩禹嗤笑一声,忽然伸手撑在他脑侧的柜门,身体压向应嘉然: “还是说,他根本不是你男朋友,而你喜欢他,但怕他知道?” 第52章 老板怎么找上门了 “我要应嘉然。”…… 52. 应嘉然略微抬脸, 不躲不闪地和他对视。 他两颊有着浅浅的梨涡,略微下垂的眼尾衬得弯弯的眉眼看起来更乖了, 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如沐春风的柔软气息。 忽而,他唇角扬起一抹极其灿烂的笑。 韩禹被他笑得一怔。 啪! 一记掌风猝不及防地袭来,力气之大,甩得他的脸不受控制地偏向一侧,很快浮起一片鲜红。 “你!”韩禹扬起拳头。 应嘉然眼也不眨盯着他的眼睛突然道:“从楼上摔下去的习惯性扭伤不好纠正吧?第一次不长教训,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上一次是车撞, 那下一次是什么, 你猜猜?” 拳风堪堪擦着他的脸侧擦过,应嘉然头也没侧一下, 他勾着嘴角, 被浓长睫毛覆遮的眸子没有丝毫笑意。 “你承认了!”韩禹磨着后槽牙, 眼神阴鸷忌惮。 应嘉然笑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转身脱离韩禹的控制范围,伸手推开卧室门, 转向门口表情怪异的年轻男生:“这套房就是目前你看到的布局, 民水民电, 小区对面就是美食街, 再走一公里就是商圈, 最近的地铁站九百米, 地理位置还行。具体房租你得和房东谈, 我今天主要负责带你们看看具体情况,如果没问题, 你们可以走了。” “应嘉然,”韩禹的声音阴恻恻地在背后响起,“你就不怕我报复回来?” “那你还在等什么?等你也不确定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的男朋友?”应嘉然头也不回。 门口传来一阵猛烈的敲门声,重重地落在屋子里三个人陡然紧绷的神经上,让人怀疑下一秒他就会破门而入。 应嘉然很快反应过来,先一步走向门口,按在门上的手指有些迟疑。 房东从自己家赶过来单程最快也要两个半小时,之前他主动提出自己可以帮忙带租客看房时,他也很感谢应嘉然,爽快地把押金提前退还给应嘉然了,所以应该不会是房东。 而其他知道这个地址的人…… 表弟已经开学了,不可能再来,这两天他又没有点任何的外送,更没有在网上买东西,能是谁呢? 应嘉然心里打着鼓,推开了门。 他抬起眼,怔怔的:“二少?” 周昉鬓角微湿,看样子是在外面顶着烈日晒出来的。 可他就算是过来轮岗,刻意要让他吃苦锻炼的周总都给他安排了上下班开的车,不可能让他真的在盛暑辛苦通勤。 为什么现在…… 周昉还微微喘着气,看样子是从楼梯跑上来的。 周昉听到他明显软了语气的称呼,表情也没有缓和,脸色不善地目光越过他往屋子里看。 “你准备怎么报复他?”周昉的视线在某处落定。 应嘉然猛地抬起眼。 ——周昉怎么知道的?! 他立马拿出手机,翻出通话记录,发现周昉给他打过来的那通电话,通话时长足有十分钟! 所以他刚刚在卧室,非但没挂掉,还手滑按到了接听键。 应嘉然心里咯噔一响,迅速回忆推测这十分钟的通话里他都说了些什么不应该被周昉听到的话。 上一次在车库,周昉轰油门加速贴着他的腿把车开出去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韩禹猜不出来周昉什么身份,但看得出来他有法外狂徒的潜质。 “韩哥,这房子我不看了,我们先走吧。” 应嘉然一个人还好说,但现在突然出现的男人很明显连韩禹都觉得棘手,不适合再起冲突。 年轻男生在短时间的审时度势后轻轻伸手拉住脸色难看的韩禹,先递了个台阶。 韩禹站着没动,不知道是觉得先走的丢脸还是确实想和周昉对峙。 男生只好挽住他的胳膊,半拖半拽地拉着他往门口走。 应嘉然侧身往后让开路,男生从他身边经过时不明显地朝应嘉然又翻了个白眼。 应嘉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昉毫不客气地冷笑:“眼睛有病就去医院治!再翻一个你试试?” 韩禹阴沉的眼神从周昉脸上滑向应嘉然,应嘉然迎上他的注视,平静地扯起嘴角笑笑,直到门被人用力摔上,应嘉然才缓缓松开紧攥成拳的手指,掌心泛起细微的疼痛。 他猛地松了口气,有些脱力地撑着餐桌坐下,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他不是没担心过韩禹和他带来的男生会对他不利,但高三那年的教训让他清醒地意识到,面对这个人,忍耐与退让没有任何意义。 假借周二少的名头也好,做出一些他自己都感到后怕和忐忑的筹谋也好,只要能解决就行,没时间给他后悔。 “二少怎么来了?”应嘉然心里提着一口气没敢松,试探地开了口。 周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气势汹汹地对他提出质问:“谁准你自己走掉的?我同意了吗你就走了?!” 应嘉然愣了:“二少上周不是说不想再见到我了吗?” “我说的是‘现在’不想见到你,就是那天不想见到你,不是让你马上走!”周昉语速很快地大声说。 应嘉然:…… 这也要抠字眼吗周二少爷? 他现在真的拿不准周昉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算周昉真的对他有意,那么那一天无意被听到的对话,解除的劳动关系,无疑都在昭示着周昉对他彻底失望和厌恶,那些暗昧的情绪也应该随之消散。 如果周昉对他无意,那就更不应该找过来了,更何况周昉一开始和他签合同就是为了报复他当初选择帮周稹汇报,这一直都是周昉心里的一根被背叛的刺。 “二少是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吗?”应嘉然思考了下,“您酒店的客卧的那些物品,我回去之后一定第一时间处理,给我两个小时就可以全部收拾好,保证您房间的干净整洁。” “我是不是说了不要用敬称!”周昉更生气了。 “……好的。”应嘉然说。 “还有,我没准你搬出去!”周昉气呼呼的,应嘉然默默观察他一会儿,伸手把纸巾盒递给他。 “那二少是想……?”应嘉然问。 “轮岗结束了,你得跟我回去。”周昉看着应嘉然满眼疑惑的脸,话音微顿,声音轻了点,“我和我哥的对赌赢了,我得带你找他履行他的承诺。” 应嘉然实在不知道周家这两兄弟的对赌协议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这是二少和周总的协议,我就不方便去了吧。”应嘉然斟酌道。 应嘉然一脸无知无觉还不知感恩的模样,周昉心头发堵。 要不是刚刚他在电话里听到应嘉然承认自己是他的男朋友,他简直要以为应嘉然是真的一心一意给周稹干活。 他就知道应嘉然喜欢他! 所以肯定是因为周稹控制了应嘉然,捏住了应嘉然的把柄才让应嘉然被迫说出他只把自己当老板这种话的。 都怪周稹! 周昉忍不住拔高声音:“要不是为了让你脱离他的掌控,你以为我很乐意在这里轮岗两个多月吃苦吗?!” “……啊?”应嘉然感觉自己是彻底听不懂周昉在说什么了。 “我和周总……他什么时候掌控我了?”应嘉然一脸茫然。 也就是前年实习他给周昉代做实习作业被抓包之后,周稹是有点儿控制他干活的意思,但他们周家两兄弟在大方这一点上是如出一辙的,因而即便知道会得罪周昉,他其实也没有太排斥。 周稹不仅给他签了实习证明,还每个月都额外给他发了的实习生奖金,甚至给了他一封优秀实习生的企业证明让他带回校能做优秀毕业生的评选材料。 “你还想帮他隐瞒!”周昉拉开椅子在应嘉然面前大马金刀一坐,“你别对我撒谎了!我都知道了!” 他不悦地瞪了应嘉然一会儿,啪地一拍桌子:“算了,不用等到回去和周稹见面了,我现在就给周稹打电话,让他马上履行和我签的对赌协议。” 应嘉然云里雾里地默默等着他打电话给周稹。 周昉开了扬声器,把手机放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通话等待的提示音响到第二声就被接通了,周稹含着了然的低沉声音缓缓淌出。 “周昉,对赌赢了就迫不及待想找我解封卡了?”周稹深为了解这个在吃喝玩乐上尤为精通的弟弟,对他这回的轮岗表现比较满意,语气中少了规训引导,多了几分兄弟间的轻松亲和,“你用吧,我不管着你了。但有一件事我得和你强调,成峰那几个人,你以后不能再和他们有联系,否则我有的是办法先从你下手把你弄走。” “成峰他们我不会再联系,你也不需要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他们家多有照拂,”周昉被他一提醒倒是想起当初的事,他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应嘉然,加重了语气,“你的律师团借给我用用,他们从我这儿捞走的东西回不回来无所谓,但我必须得告。” “没问题。”周稹没想到弟弟这一轮岗连识人的眼光都锻炼出来了,欣然应允,“你总算是看清这帮人了,当初我让你别和他们混一起,你非不听,气得我……” 周昉忍无可忍地打断了:“行了周总!当初对赌协议你答应了我什么,你还记得吧?” “嗯哼。”周稹说,“一个要求,能做的我都会给你做到,你想好了?” “嗯,这件事你肯定可以做到,你就算不愿意也不行。”周昉又看一眼应嘉然,微妙地顿了会儿。 他暗自深吸一口气,郑重道: “我要应嘉然。” 第53章 为钱上班,天经地义 “为了钱” 53. “你要应嘉然?”周稹声音都扬起来了, 匪夷所思地重复一遍他的要求,“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我就是这个意思!”周昉没想到他到这个时候了还在掩饰,语调迅速拔高。 他看向应嘉然,眼神里满是势在必得。 应嘉然一脸错愕:“……” 少爷你。 人口买卖也是违法的。 周稹在扬声器里沉默了片刻,他努力地理解弟弟话中的含义,最终一言难尽地“啧”了声。 “你到底要什么?”周稹语气整肃说。 “我不是说了吗!我要应嘉然!”周昉不满他一直追问,“哥你要是耳背听不清就去医院看看好吗?” 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警惕地挺直背, 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自觉握成拳:“哥, 还是你……对应嘉然有别的心思,你不肯放他走?” 周稹:??? 不等周稹难以置信地追问, 周昉愤愤地先嚷起来:“对赌协议是你答应我的, 你要求的事情我都做了, 现在到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了,你不能出尔反尔!” “周昉!”周稹忍无可忍地喊了声他的名字。 周昉话音一顿, 不甘不愿地“嗯”了声。 “现在能听我说话了吗?”周稹嗓音沉沉。 周昉:“……你说。” 周稹:“我不理解我们俩之间的对赌协议和应嘉然有什么关系, 也不想去追究你为什么要和我提到应嘉然, 但这件事我去年在你实习结束之后就和你解释清楚了——我当时的确要求应嘉然定期把你的消息汇报给我, 那是我安排给他的工作, 你怨我可以, 犯不着怪到他身上, 更何况我当时可没有瞒着你做这件事。” “你是没有瞒着我,可你也压根没有过问和听过我的意见!”周昉气不打一处来。 他不想再跟周稹继续打哑谜, 他决心要一举揭穿周稹胁迫应嘉然布局到现在的内应计划。 周昉冷静了点,极其认真地说:“哥,你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这件事我现在不怪你更不怪应嘉然,我原谅你俩了。” 周稹:“?” 周稹:“……” 周稹简直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险些失去声音:“……你原谅?” “我知道,你从去年应嘉然实习开始就一直在断断续续和他联系,你说给他签三方,但到我和他签完合同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不就是因为你和应嘉然另外达成了条件,让应嘉然继续在我这里监视我,把我的消息定期汇报给你吗?” “当然,我察觉到你谋划的这件事时,很生气,也想过要……报复,”周昉话音微微一滞,有些底气不足地往一脸空白的应嘉然脸上看了眼,察觉他没有多余的情绪变化,心头略微松了口气,他接着说,“但是后来我推测出应嘉然是被你胁迫的之后,我就没那么想继续报复他了,这件事我不怪他。” 他说到这,歇了个气口的功夫,悄悄转向应嘉然的方向。 应嘉然还是睁大眼,他眉毛似皱非皱,脸上的表情也很一言难尽。 应嘉然眼神复杂,但又好像只是一片空白,周昉读不出来他是什么想法,但他猜应嘉然应该会觉得有一点感动的吧? 就算不感动也没关系,至少他确信应嘉然是喜欢他的,只是碍于他哥的存在不敢承认罢了。 毕竟他刚刚在电话里都亲耳听到应嘉然承认自己是他男朋友了。 现在他就要当着应嘉然的面打破这层障碍。 “我?胁迫?应嘉然?”周稹每吐出一个词,声音就扭曲一次,到最后几乎要变调得完全不像他本人一贯磁性深沉的嗓音。 每一个词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在周昉嘴里组成句子说出来落在周稹耳朵里就像天书一样让人难懂。 应嘉然都能稍微想象出来周总说出这几个词时,连带着脸部肌肉抽动的表情变化。 应嘉然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共情周总的一天。 “所以,哥,”周昉深呼一口气,声音往下沉了沉,颇有几分破釜沉舟的气势,“我现在叫你哥,是因为我知道,不管我和你再怎么吵,再怎么不对付,你都是正人君子,只是你对我的掌控太过了,我也不是真的完全不服你。” “你……”他这兄友弟恭来得莫名其妙,周稹张了张嘴,话没能接得下去。 “你不满意的那些我身上的臭毛病,我也都改了,你这两个月不都看到了吗,你也说了你很满意。”周昉再次看向应嘉然,这回他的眼神不躲不闪,如有实质地落在应嘉然脸上,“所以,你以后要另外安排人来监视我也好,还是继续限制我的支出也好,又或者我定期给你汇报也行,你放过应嘉然,成吗?” 周稹:“…………” 你先放过哥完全没跟上趟的脑子吗? 电话两头同时陷入长久的沉默。 周昉破天荒地耐心等待着。 他知道,周稹作为一向游刃有余掌控全局的周总,突然一下子被他这个一向不被看好的弟弟戳破计谋,肯定会脸上挂不住,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消化和接受。 这没关系,他可以等。 但他不能挂掉电话让等待的时间被无限期拉长。 他今天就要周稹给个说法,真正让应嘉然待在他身边不需要再考虑任何外力限制。 应嘉然努力复盘了一遍两人方才发生的所有对话,若有所思地开口打破了沉默,他轻轻唤了声:“二少。” “嗯。”周昉看着他,眼底拢了一层细碎的光。 应嘉然抿了抿唇,声音轻得像是音量再高一丝就会刺激到周昉:“我没有周总的联系方式,从始至终都没有。” 周昉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应嘉然略微放慢了语调,仔细捋顺逻辑给周昉解释:“前年我在公司实习的时候,虽然周总吩咐我定期汇报有关二少的消息,但我是没有周总的个人联系方式的,一切工作汇报都是通过周总的助理来进行,而这份联系在实习结束之后也就断了。” “助理先生工作忙碌,有更多的生意伙伴需要去联系沟通,我不便继续占据他的好友位,因而也就彼此删了联系方式,从那开始,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再和周总及其身边相关的人搭建过联系。” “所以……”应嘉然观察着周昉的表情,缓慢措辞,尽可能不让他被事实打击到,“我并没有帮周总做事,也没有帮他监视二少,二少你可能是误会了。” 他话音刚落,周稹忍不住又“啧”了声:“你上次去医院体检,没照脑子?我监视你?你有什么好值得我费这个心思费这个钱去监视的?” “我要是想知道你一天到晚干了什么,拉你银行流水不就一清二楚了。” 周昉整个人都像冻在原地,又像超载运行后宕机的机器,迟迟没有反应。 应嘉然看着他,心头好笑之余不自觉地生出一丝怜爱。 “你们……说的是真的?!”周昉如遭雷击,空落落的眼神望向应嘉然。 应嘉然和他对视着点了点头,好脾气地补充说:“要是还有其他的让二少误解、而我没有顾及到的地方,二少也大可以现在提出来,我为二少解释——如果二少相信我的话。” “……”周昉恍恍惚惚地偏开脸避开应嘉然的注视,又神情恍惚地站起身往门口走。 “二少?!”应嘉然吓了一跳,跟着站起身。 “我下去买瓶水。”周昉就这么脸色深沉但眼神迷茫地走出房门,沿着楼梯下去了。 “……”应嘉然回头望了望还放在桌上、开着扬声器没有挂断通话的手机。 他和手机面面相觑半分钟,手机出声了:“他出去了?” “是的,周总。”应嘉然正襟危坐,有种和周总面对面的既视感,不自觉地把态度也放得端正谦逊了很多。 “这小子。”周稹失笑道,“是不能接受自己从头到尾这么久一段时间的一通斗智斗勇,到头来居然是他自己的幻想吧。” 应嘉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默默点点头,点完想起周稹在电话另一头看不见,却又不知道要不要出声,有点局促。 周稹低低地轻叹一口气:“小应,我之前就警告过周昉,不许再去打扰你,但我没想到他会撒谎瞒着我把你留在身边。” “我知道周总的意思,”应嘉然垂下眼,他笑了笑,嘴角习惯性提起的弧度几乎要浅得看不见,“我和二少不是一个世界的,这话在当初实习的时候您就和我说过了,我一直都记得,所以我不会有多余的想法。” “那你这么几个月待在他身边,又是为了什么?”周稹问。 “为了钱,”应嘉然坦然道,“我是个俗人,很难拒绝二少给的丰厚工资和加班费,何况这不是违法的事,是和二少正常签过劳动合同的,所以实际上我是二少的员工,为了钱上班,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你很诚实。”周稹语气赞赏。 应嘉然笑笑,没说话。 “你也很聪明,”周稹说,“所以我认为,你不会猜不出来周昉对你的心思。” 应嘉然唇角的笑有些僵:“周总,您可能有误会,二少上周就和我解除劳动合同了,所以……” 周稹声音很轻但不掩强势地“嘘”了声打断嘉然,补充说:“我不是要谴责你,更不会出现丢一张百万支票让你离开他的戏剧桥段——他还不值这么多。” “啊?”应嘉然拿不准他的意思。 “我可不会给周昉这小子机会去演一出为爱对抗全世界的戏,”周稹笑着说,“我不反对,所以你不必顾虑我。” 第54章 一直都很幸福 “他跟别人说我是他男朋…… 54. 应嘉然沉默许久, 视线缓缓转向门外。 十分钟了,周昉还没回来。 应嘉然声音很低:“周总, 您误会了。” 周稹呼吸细微变化,像是感到意外,随后依旧风度翩翩地表示:“这是个恋爱自由的国度,遵循你自己的想法就好。我只是想跟你说,你和周昉之间的事我不会再干涉,之前是怕他被那帮人带坏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错事,但现在, 你让他别什么错处都忘我头上扣。” 应嘉然点头应声:“好的。” 周稹先挂了电话, 应嘉然坐在原地,看着那只手机陷入沉思。 他和周昉…… 怎么看也是不可能的事。 就算周稹同意, 周昉真的有这个意思, 也不代表他们之间的差距已然消弭。 更何况…… 应嘉然低头, 视线垂落在自己的手机上。 屏幕上是他和妈妈的聊天对话框,两个人的对话还停留在上周, 最后一条消息是妈妈让他年底休假期间回去相亲, 说他现在工作收入稳定, 还算是事业有成, 该考虑成家的事儿了。 妈妈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 还要照顾表弟来报大姨的恩, 身上的担子已经很重了, 而且随着年纪的增长,身体上大大小小的病痛也在时不时出现, 可每次都会为了这个家,也为了他隐瞒拖延。 比起找出差的借口不回家,将自己的真实性向告诉妈妈, 他都能想象到会引来怎样的一场家庭战争。 他不想,更不能这么做。 应嘉然闭了闭眼,握成拳的手指逐渐收紧,又缓缓松开。 门口响起铁门被拉开的嘎吱响声,应嘉然迅速回头望过去。 是周昉。 周昉手里抱着一只纸箱子,拉开门走了进来。 “我花了那么多功夫找的书,不能你说不要就不要,浪费我的钱就算了,好歹不能浪费我的时间,”他杵在门口,把箱子放上玄关的柜子,咕哝道,“对了,你这个地方……我是说我不想再继续留你,但我的意思是不和你继续签劳动合同了,我又没说要赶你走,你一声不吭直接离家出走的事我还没计较呢!” “我找过来是因为你弟,之前安排护理机构的时候,那边机构要留联系方式,我留了我的,后来他们也让留了患者直系亲属的,我就顺便问了,你弟说你没回去,但可能是住在这儿,我就过来了。” 他一口气说完,听了会儿,眼睛依旧盯着箱子刻意不去看应嘉然:“劳动关系合同解除了,你现在不是我员工,但我的卡也不能现在都给你,等你考完吧,你考完我们就办……” “二少。”应嘉然温和但意料之外地显出几分强势地截断了周昉的话。 “嗯?”周昉记忆中,应嘉然从来没打断过自己,他惊讶地看向应嘉然,心里不免打起鼓,有些期待,也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 应嘉然应该……不,应嘉然肯定是要对他表白! 他就知道应嘉然早就对被他迷住了,只是碍于员工身份不敢和他吐露心声。 “既然误会已经解除了,那就没有还需要我来帮忙解释或者解决的事情了,您先回去吧。”应嘉然拿起桌面上的手机,递向周昉,“周总让我转告你,有关于我和你的事情,他不会再干涉——我想这是在指您今天之前都一直在误会的、我受周总所托监视您的事。” “你……”周昉傻眼了,“什么意思?” 应嘉然心里暗暗深吸一口气,勉强按捺下心口翻涌期待复杂心绪,朝他露出在人前一贯的清朗笑容:“我的意思是,谢谢二少这几个月对我的照顾,还有您慷慨解囊发给我的奖金,以及帮我家里人找护理机构,你给我的帮助、给我的好意我都记得,如果二少之后有什么工作上的需要,也非常欢迎外包给我,我会尽可能给二少完成好的。也希望二少接下来可以找到更符合您心愿的助理。” 应嘉然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周昉还没完全从上一个消息里平复过来的情绪,这一刻跌落谷底。 他本应该生气或者不甘心,至少要质问应嘉然一句:“凭什么?!是因为当初我报复你的事吗?” 可这半年来,他对应嘉然的那些恶意揣测、以及那些羞辱应嘉然的事还历历在目,复杂的情绪汹涌而上,又梗在喉间,说不出口。 应嘉然没给周昉做事,一开始对他也没抱任何企图,真正在这份劳动合同中别有目的的是他周昉。 他一开始的确同意并着手履行群里的那些人向他提出的、用包养协议来困住应嘉然羞辱他的建议,这是无可抵赖的事实。 比起应嘉然的坦诚,他一开始就错了。 所以应嘉然肯定是因为他的报复而失望。 现在应嘉然坚决要走,他也没有任何理由要求应嘉然回到自己身边。 只能怪他自己。 周昉想到这,顿时泄气地耷拉下脑袋。 “对不起,”他说,“我不应该对你这么差,我一开始不知道你其实过得很不好,也不知道你原来经历了那么多的……总之,很抱歉。” 应嘉然愣了下,有些意外和懵然:“什么?我一直都过得很幸福啊。” 周昉:? 周昉第一反应是他在说反话嘲讽自己。 然而他抬起头观察了半晌应嘉然的表情,最后确信应嘉然居然是真的像他说的这样认为的。 顿时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 “那我一开始对你的刁难,你都没有介意过吗?”周昉不确定地问。 应嘉然有点困惑:“可是在我印象里,二少你好像没有刁难过我。” 他从一开始就觉得周昉在做慈善。 就算两人之前实习期没有结下梁子,除了周昉,也不会有人给他这么优厚的待遇和这么轻松的工作环境和内容了。 但现在他的确不适合再干下去了,他害怕自己再继续下去,会造成无法挽回和难以承受的后果。 周昉有一个思想相当开明的家庭,更有着包容宽厚、极其宠爱他的家人。 尽管应嘉然完全没有见过周昉父母,但从周昉的言行举止到为人处世的态度,乃至他对于各种各样事物的看法上,应嘉然都能深刻体会到这一点。 周稹的眼光很毒辣,判断也都是正确的。 ——他和周昉,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 周昉:…… 周昉感觉眼眶和鼻腔都不受控制地有些泛酸发热。 应嘉然沉了一口气,眼中有一丝不忍,舌尖也不由有些发苦,被他习惯性地压回去了。 他看了眼放在玄关上的那箱资料,没有推拒。 毕竟除了他,周昉和他身边的那些朋友,是真的没有人需要用这堆资料。 矫情的拒绝没有意义,还不如大大方方收下,再回以同等价值的报答,也算是两不相欠。 应嘉然想了想,主动问周昉:“很感谢二少下午替我解围,如果二少对我的手艺还算满意的话,就稍微多留一会儿,让我请二少吃顿晚饭吧?” 周昉还很失落,沮丧地点点头,趿拉着脚步在沙发上坐下。 他听着厨房里传出的声响和香气,脑子里没来由地蹦出一个陌生的词——散伙饭。 这个词刚冒出头,周昉就开始浑身难受了,甚至有点喘不上来气。 他扭头看了看应嘉然的方向,起身悄悄去了门外,给陆川打电话。 “喂?你现在回来了?急着叫我去吃你的接风宴吗?”陆川含笑的声音响起,“我可以带酒过来,刚好我今天休息,最近得了两瓶还不错的,我现在尝了尝,觉得你应该也会喜欢。” 周昉先是叹了口气,完全没有心思和他寒暄扯别的,直奔主题:“应嘉然要和我分手。” “噗——!”陆川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周昉仿佛真的被他喷溅到身上,嫌弃地把手机拿远了点。 “分手?!”陆川匪夷所思地重复了一遍关键词,诧异得音调都平地拔高了,“你什么时候和他在一起了?我怎么不知道?” 周昉:“……” 好像应嘉然确实没有亲口答应过和他在一起。 不过…… “他跟别人说我是他男朋友了。”周昉说。 陆川:“……” 陆川猜不到这会是个怎样的情景和场面,但他凭着对发小的了解,猜测事实大概率不会是周昉嘴巴上说的这样。 “万一他那是事态紧急,不得已拿你当挡箭牌用的呢?”陆川随口说。 周昉回忆了下电话里听到应嘉然说这句话时候的情形,忍不住“靠”了声,不爽地追问他:“你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和他有联系了?!” 陆川深感无语:“……你有病吧!我随便猜的,我什么时候和你的员工有联系了?哦,我猜对了。我就说吧,你连过个二十一岁的生日都要爹妈千里迢迢飞过来,提前一个月给你布置场地、安排节目,谈恋爱不得惊天动地让全城都撼动啊。” 周昉听出来他淡淡的嘲弄,不爽地反驳:“我哪有这么夸张,我是我爸妈的儿子,过生日隆重点那不是应该的吗。周稹不爱过那是他自己的问题,又不是我和爸妈不给他过。” “成成成,你可别再给你哥庆祝了,你给你哥庆祝成人礼那回差点没把你哥和沈玉廷气死。”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周昉不想继续听下去,“你快点给我说说,我怎么才能让应嘉然不和我分手。” “周老二,”陆川气笑了,“你和他都压根没在一起过,谈不上分手好吗?” 周昉沉思几秒,总算领悟了,他虚心了点,请教陆川: “那我怎么让他现在答应和我在一起?” 第55章 正确的人生抉择 “你那天晚上都和我睡…… 55. 陆川沉吟片刻, 有些不确定地问他:“你是认真的……还是一时兴起求而不得啊?” 周昉不爽地“啧”一声,反问他:“你什么意思啊?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还是这么多年你都觉得我是那种容易移情别恋, 对感情不专一的崽种啊?” “那倒不是,”陆川笑了,“我是很难想象你和谁谈恋爱,更别说是和男的了。” 周昉说:“那是你见识浅薄。” “你确定他喜欢你吗?”陆川问。 “当然啊!”周昉脱口道,“他对我特别体贴特别上心,虽然他不肯承认,但他老是陪我睡觉, 而且, 而且我们都发生过……关系了,我本来都想好婚宴场地要定在哪儿了, 我哥那边我也搞定了。” 明明什么都准备好了, 结果应嘉然说只是把他当老板, 三缄其口不肯承认自己对他的心思。 搞得他一气之下把之前报复的事儿说了出来,刚刚道了歉好像也不管用, 弄得他现在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应嘉然。 他觉得自己其实很需要时间来冷静思考, 但直觉告诉他, 这一冷静就会让应嘉然逃得无影无踪他再也找不到。 他不想放手。 陆川关掉声音笑了半天才重新打开:“你确定你是把你哥搞定了, 而不是你哥拿你实在没辙所以妥协了?” “这不是重点。”周昉板着脸说。 陆川笑够了, 把话题拽回来, 问周昉:“那他现在对你的诉求是什么?” “……他说要离职。”周昉忍不住又往厨房里望了望。 油烟机的声音消失了, 听动静,应嘉然应该是在把菜装盘, 马上就要出来。 周昉压低声音催促陆川:“你到底有没有办法,你快点啊!” 陆川佯作思考,一本正经地说:“这就有点难办了, 听起来他是真的不想跟你待一起。你说跟他发生了关系,你要是能生,还能赖上他说你有了他的孩子要他负责,可惜你不能。” 周昉听出来他话里调侃揶揄的意味,咬牙切齿:“……你有病吧,你就非得这个时间拿我逗乐吗。” “二少。”应嘉然端着菜出来,身上系的围裙还没解开。 周昉赶紧站起来,手指慌乱中挂断陆川的电话,把手机揣回兜里。 这顿饭两人吃得都很沉默。 应嘉然专心致志地低头吃菜,时不时用公筷给周昉布菜,周昉心思全不在吃饭上,吃两口就盯着应嘉然看。 他有种很强烈的预感,如果今天晚上不能把应嘉然带回去,他就再也留不住应嘉然了。 “我做得菜可能比不上二少这些天吃惯的餐厅,二少要是不喜欢,就和我说,我给二少单独点。”应嘉然放下了筷子,看着周昉,对他笑笑。 “你做得挺好的,值……”周昉吓了一跳,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地上,他囫囵往桌面上一扫,想起应嘉然第一次给他做的那碟面,顿了顿,补充说,“……599,我待会儿给你转。” 他这动不动就转钱的豪气大方,放在之前,应嘉然喜闻乐见,但现在应嘉然有点不是滋味。 周昉对他越好,他的心就越往下沉甸甸地坠一分,让他险些维系不住嘴角的微笑。 倒不如周昉是单纯的报复他,或者看不起他,他拿钱还能拿得更心安理得一点。 “不用了,”应嘉然赶紧伸手按住周昉的手腕,“二少,我已经不是你的员工了,这顿饭也不是为了从二少这里赚钱才做的,你不用给我。” 周昉不情不愿地退出转账界面。 他宁愿应嘉然要的是他的钱。 “你就非得走吗?”周昉问。 应嘉然打起精神,耐心地跟周昉解释:“二少可能是习惯我的照顾了,其实找一位新的生活助理,他也会和我一样、甚至比我做得更好。” “我什么时候只拿你当生活助理了!”周昉反驳他。 应嘉然眨眨眼,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那是什么?”的疑惑。 周昉卡了下,没来由地想起仓促挂断电话前,陆川说的话。 虽然他的发小脑子有泡,但有的时候有些话也不是全无道理的。 他是不能怀应嘉然的孩子,但他酒后被应嘉然睡了,也是要应嘉然负责的。 或者他对应嘉然负责!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不希望两个人真的毫无关系。 “你得对我负责!”周昉拔高音量说。 应嘉然:??? 少爷,你也别跟着刘经理看短剧了好吗? “我做了什么……是需要对二少负责的?”应嘉然表情怪异。 他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是有什么地方亏欠周昉的。 周昉瞪着他,这下是真的被他的反应弄得有些生气了,说话都开始不利索:“你……你那天晚上都和我睡了,难道你不想负责?!” 应嘉然:????? 应嘉然匪夷所思地颤动了下嘴唇,脑子里迅速开始搜索自己之前和周昉待在一起的记忆。 走马灯转了两轮,他都没找出蛛丝马迹自己和周昉发生过关系的证据。 应嘉然眼神更迷惑了:“哪天晚上啊?” 周昉深呼吸两下,努力不让自己因为应嘉然的薄情寡恩而气得哽住:“……你刚过来的那几天,我跟两个管培生同事一起和主管去应酬结果喝断片了,你来接我的那天晚上!” 周昉一提起,应嘉然立马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连带着细节都仿佛历历在目。 无他,那天晚上抽风的二少实在是很难让人不印象深刻。 见他还是一脸茫然,周昉忍着脸热和难堪,气冲冲的声音都低了点:“那天晚上在车库你就说要抱我,还摸了我,我在浴室洗澡,你还进来了。第二天起来,我腰酸腿酸,你……你还膝盖青了,你居然全都忘了吗?!” 周昉很愤懑,也很幽怨,还有一种应嘉然拿走了他的清白,却从他床上下来后就提裤子翻脸不认人的委屈。 “那不然我为什么要叫你一起去医院检查传染病啊!还不都是因为你当时在事后不仅当作没发生,还叫我去体检,难道你不是在嫌弃我吗?!”周昉掷地有声地问他。 应嘉然缓慢地眨了眨睫毛,隐隐约约理解了他的意思。 没想到周昉这个直男,想得比他还多。 应嘉然哭笑不得,只好尽可能地一边跟上周昉的思路,一边给他解释:“那天晚上在车库,二少喝醉了,我是想抱你上楼来着,可是我抱不动,就没抱。倒是二少突然把我抱起来,没走电梯,走楼梯回去的,二少第二天身上酸痛有可能是因为负重爬楼梯。” “至于我膝盖上的淤青……”应嘉然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有些想笑,“是当时二少进浴室之后泡澡泡太久了,我怕你头晕在浴缸里溺水,就进浴室来看看,你正在往浴缸里滑,我急着去把你拉起来,脚下一跌,就摔在了地上,所以膝盖第二天才有淤青。” “那天晚上二少断片后发生的事大致就是这些,”应嘉然一口气说完,歇了歇,“所以……二少应该是误解了,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 这种事如果真的发生,会让周昉窘迫和难以接受,更别提周昉误会了这么久,从难堪到完全接受,大概耗费了不少的勇气和时间,结果又被应嘉然告知,只是一场乌龙。 应嘉然设身处地替周昉想了想都替他尴尬。 周昉也如他意料地再次陷入了沉默,像座木雕,捏紧了筷子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应嘉然不敢惊动他,只好等他自己消化。 仔细想想,今天一整天对二少来说,发生的事情应该挺多的,还恰好全部都集中在这一天了,偏偏还都是会让周二少挂不住脸的乌龙。 这对周二少爷来说是怎样大的打击啊。 应嘉然不说话了,默默给周昉夹菜、盛汤,就差拿勺子把饭喂到周昉嘴边了,生怕他一个想不开做出一些难以预料的举动。 尽管应嘉然觉得自己现在差不多能摸清周二少的逻辑,但还是偶尔会被他出其不意的举措给惊住。 终于,在应嘉然担心饭菜凉掉,纠结要不要再去翻热一遍的时候,周昉动了。 他先是看向应嘉然,怔怔地说了句:“……哦,那好像是真的没有发生。”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别的,应嘉然听着他的语气,感觉周昉似乎是在失望。 “所以……你对我,除了拿我当老板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是吗?” 周昉咬了下嘴唇,黑沉沉的眸子里的低落情绪潮湿而幽深,几乎如有实质地要流淌出来。 应嘉然心尖一颤。 他扣在桌沿的手指禁不住用力,指节用力到有些泛白。 情感告诉他,其实不是这样的,他再如何逃避,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周昉其实是有超出边界线的情愫的,否则他也不会这样坚决地选择断掉这份诡异的劳动雇佣关系了。 但永远占据上风的理智将最佳的回答方案摆在了应嘉然唇边。 ——如果不能确定,那就不要轻易给予希望,更不要随意许诺。 应嘉然垂下眼,没有直视周昉的眼睛。 “是的,二少。”他说。 周昉走了。 走得干净利落,只有他身上那如影随形的香气还提醒着怔坐在客厅的应嘉然,周昉曾经来过。 应嘉然慢吞吞地起身收拾东西、打包、准备寄走,把被周昉占用的网课学习时间补齐,在凌晨一点洗漱完毕。 他看着镜子里的人,努力提起嘴角,露出他最常见的笑容。 他要的是稳定,周昉是最不稳定的因素,他又一次在综合形势判断中选择了最优项。 应嘉然扬起的嘴角一点点落下。 他看到镜子里的人眼中逐渐腾起的疑惑。 这次的选择,真的正确吗? 第56章 N+1 反正他有的是钱。 56. 应嘉然周三一早就将打包的东西寄走了, 退房离开前还将房子都打扫了一遍,将所有东西都按照租前的时候整理好了。 天气预报说只有三十四度, 应嘉然把随身的行李搬下,上衣后背已经被汗浸透,粘在皮肤上不太舒服。 应嘉然拎着衣领抖了抖,拿出手机打开导航看去高铁站的线路。 一阵尖锐的喇叭声突兀地轰了两声,应嘉然以为自己挡了路,下意识后退两步,眼睛仍旧看着手机记地铁的换乘站点。 喇叭声又响了两下。 有些吵。 应嘉然抬起眼, 愣住了。 望着面无表情朝自己走来的人, 他有些无措地放下手机。 应嘉然原本想问周昉为什么突然来了,或者为什么知道自己今天离开。 转念一想, 以周昉的身份地位, 想知道这些东西是轻而易举的事, 就算他问了也没别的用处,还不如不提。 他抿了抿唇:“二少。” 周昉低低“嗯”了声, 伸手示意他把行李箱递给自己:“我送你过去, 比你坐地铁快, 我闲着没事干。” 应嘉然犹豫了下:“有些重。” “我有的是力气。”周昉没什么表情说。 应嘉然:“……” 应嘉然回忆起他在酒店健身房的那些器材, 把箱子往周昉的面前推近:“谢谢二少。” 周昉微微颔首, 随意地伸手去拎拉杆, 他略微弯腰, 猛地往上一提,表情一顿, 下一秒放回去了。 周昉单手撑着行李箱,维持着方才准备提的动作,另一只手叉着腰, 不动声色对应嘉然抬了抬下巴尖:“杵这做什么,上车。” 应嘉然眨眨眼,有些过意不去:“要不我自己来吧,我怕弄脏。” 周昉“啧”了声,应嘉然立马会意地闭嘴,转头上车。 周昉瞥着应嘉然的背影,叉腰的手顺势作掌在腰侧按了两下,缓了缓刚刚被闪的尖锐刺痛。 他皱眉盯着那只半人高的行李箱探究地看了几秒,拎出拉杆拖到后备箱旁边,这回做足了准备,总算将箱子托进后备箱。 看到周昉拉门坐进来,应嘉然不自觉挺直了背。 周昉看他一眼,发现他已经提前系好了安全带,心里有点可惜。 “你怎么不靠着坐?”周昉一脚轰下油门,还算平稳地提起车速开出小区。 应嘉然有点尴尬,礼貌让他知道自己应该看着周昉的脸回答,但他情感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有逾矩的言行,或者是不要再出现让周昉误会的言行。 应嘉然脸朝向周昉,眼神往旁边移开了,声音有些轻:“刚刚搬东西出了汗,靠着的话,会给座椅弄脏。” 周昉“哦”了声,说:“我没洁癖。” 应嘉然眼神困惑了两秒。 没有吗? 可是以前在酒店的时候,周昉恨不得一丝屋外的空气都不要带进屋内污染他的房间。 应嘉然点点头,沉默下来不说话了。 非上下班时间的工作日马路上车流相对较少,一路上还挺通畅,红灯也没等几个。 应嘉然时不时看一眼车载导航,心里默默倒数着距离。 在靠近高铁站的路有些堵,两人等了几分钟。 “你回去住你爸妈家吗?”周昉眼睛平视前方,没有看应嘉然。 “不是,”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应嘉然还是如实回答他,“住外面,我自己租了房子。” 周昉慢吞吞地拖长了尾音:“哦。” “那你……”他顿了顿,还是决定遵从自己的心意,“那你租的哪儿的房子?” 应嘉然沉默了。 他不是很想回答周昉,但周二少的这种心直口快……又确实没让他觉得冒犯。 周昉瞅了瞅他,不尴不尬地说:“你不说就算了,我随便问问的,也没有很想知道。” 应嘉然笑笑,没说话。 周昉:“……” 真的不能说吗? 周昉在进站口外的马路边停下,两人同时解开安全带下车。 这回周昉没来得及抢先应嘉然一步,他下车时又扯到腰上刚刚扭伤的肌肉,痛得他表情扭曲了一瞬。 他余光瞥见应嘉然已经拉着行李箱站上了台阶,周昉赶紧直起身走向他。 “那我进站了?”应嘉然说完,感觉自己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 周昉没应声,他皱了下眉,轻咳一声:“你要是需要兼职,就跟我说。” 反正他有的是钱。 “好。”应嘉然笑笑,又一次对他道谢,“那酒店里客房的那些东西,二少回去的时候随时叫我吧,我来收拾。” “哦,”周昉犹豫了下,“你要是很着急,也可以直接回去拿。” 他印象里应嘉然当时几乎没带什么东西就直接上岗了。 “嗯,”应嘉然点点头,“我都可以,二少放心的话,我就提前回去先收拾,不会动二少屋子里的东西。” “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昉意外地张了张嘴,没发得出声音。 他似乎想到什么,最后还是说:“那你等我回来的时候再搬吧,密码我不会改,你可以先住一段时间。” 应嘉然失笑道:“我已经租好房子,就不麻烦二少了。” “工资下个月五号发的时候,我会和人事还有财务那边商量给你继续交社保,等你不需要的时候,再和我说吧。”周昉说,“至于离职证明,我也会让公司出具辞退的证明,但是只能先给N+1.” 应嘉然诧异地睁大眼,难以相信地问他:“N+1?” 待遇这么好吗??? “嗯。”周昉颔首,他也觉得自己这个赔偿有点太过分了,有点心虚地别开眼,轻声解释,“你入职都还没一年,给不了N+6,你别嫌少,公司规定就是这样。” 应嘉然:“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应嘉然停了下,改口说:“那好吧,谢谢二少。” 他原本还担心周昉会自己掏钱给他一笔高额离职费,像他刻板印象认知里的富二代那样,要是周昉真这么做,那钱和烫手山芋拿着差不多。 但周昉说是公司规定,那就能拿得心安理得了。 望着应嘉然头也不回拖着行李箱进站的背影,周昉慢慢舒出一口气,这口气儿舒完,他又有些低落地轻叹一声。 周昉靠着车门,明知道已经瞧不见应嘉然了,仍旧固执地望着应嘉然进站的方向,他捻了捻指尖,生平第一次冒出想抽烟的冲动。 可惜他第一次尝试后就觉得这玩意儿纯折磨人,再也没碰过。 周昉在兜里摸了两下,掏出手机。 “喂?陆川,” “又怎么了,周二少爷?”陆川压着嗓子,“我不是说工作日有事就先给我发消息吗,你怎么又直接打电话过来了,我这班还上不上了,你是存心要我被我家老头骂吗?” “他自己租房住了,可是他不跟我说他现在住哪。”周昉垂下脑袋,脚尖踢了踢路牙。 “你长嘴当装饰用的啊?”陆川不留情面说,“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从来不顾及任何人的颜面吗,你就不能直接问他?” “我问了啊,”周昉理直气壮,“他不说,我不能跟踪他去他租房的地方吧?” 没等陆川回答,周昉眼睛一亮:“哎!我可以跟他过去啊。我护送他到小区门口好了。” 陆川:“……” 陆川:“你有病吧,你现在买票来得及吗?” “我就在高铁站啊,我刚把他送进去,现在买票进站也来得及,就是不知道他在哪个车厢哪个座位,不过我买商务舱能快两步出去吧,也不是不能操作。” “……尾随也犯法的,周老二,”陆川在电话另一头默默翻了个白眼,“而且被他发现了,你怎么解释?你确定他会高兴吗?” 周昉哑然两秒:“不会。” “那还是算了,”周昉叹气,“等我下周回去的时候见他再说吧。” “这不就得了,你现在的目标是堂堂正正走正规渠道把他追到手,不是当法外狂徒逼他和你在一起。”陆川说。 “我之前也没逼过他啊!”周昉不服气。 “那就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了,我是不知道的。”陆川笑着说,“反正我从头到尾都没掺和进你和成峰他们的计划,现在被揭穿了也不干我的事,后悔的也只有某些人。” 周昉听出来他的戏谑,不爽地挂断电话。 “哎,你别急着挂呀,你什么时候出差回来呀?”于秀英叫住托辞收拾屋子准备挂电话的应嘉然。 “我也不清楚,应该快了吧。”应嘉然含混说。 “这个快是多久呀?”于秀英把消息记录转给应嘉然,嗔他道,“人家小姑娘都看过你的资料了,还有你的照片,听陈姨说,她挺满意的,愿意和你见一面。你过两周生日能请两天假回来吗?家里给你庆生,你也顺便和人见见。” 应嘉然咽下想叹的气,勉力提着笑委婉道:“我的作息时间都是跟着我老板走的,过两周的事情,我也确实没办法给您准话,要不然等过年再说吧。” “过年那不还有快三个月时间吗?你不见,这好姑娘可就被别人追走了。”于秀英语气有些不满。 “那也挺好的,至少不用耽搁人家。”应嘉然说。 “这姑娘长得眉清目秀的,笑起来又很开朗外向,之前你陈姨还跟她打电话,我们聊了两句,谈吐也好,是个好姑娘。”于秀英语气中禁不住带出几分急切和强势,“既然不想耽搁,那你生日的时候请个假回来,或者周末回来,你周末总能有一天的休息吧?” 应嘉然揉了揉发紧的额角,在那一刹那忍不住脱口道: “我其实……” 第57章 前老板太缠人 “我偏要!” 57. “其实什么?”妈妈追问。 “其实……”应嘉然闭了闭眼, 把即将从嘴里滑出的“我不喜欢女生”又吞回去了,他顿了下, 又一次推脱,“其实是我老板过两天要去另一个城市出差,算是……算是空降做项目指导吧,那个项目得要半年多,我得跟着他过去,到时候过年都不一定回来。” 应嘉然撒谎不熟练,很快红了脸, 他偏开头, 看着窗户上映出的自己心虚的表情,默默在心里给周昉道歉。 这回周二少被他拉来当了挡箭牌, 虽然周二少自己不知道, 但他还是良心不忍。 “时间就这么紧张吗?”于秀英狐疑, “半年多的时间你都得跟着他在那边儿啊?就不放一两天的假吗?” “放是肯定会放的,”应嘉然努力把谎话圆得更真实, “但我不能一请假就两三天啊, 何况出差的那个城市很远, 来回通勤的时间也得要耽搁一天了, 就算人家姑娘愿意配合我的时间, 可我不能这么没素质吧。” “再说了, 万一因为请假, 耽搁我老板的工作,那可怎么办?”应嘉然心一横, 干脆把话说重了点,“这回这个项目如果因为我出岔子,没及时汇报或者做我分内的事, 我被辞退倒不说什么,那公司的损失也得我来负责。” “哦哦……”妈妈语气讪讪,像是被吓了一跳,妥协了,“那、那你就出差回来再说吧,我问问你陈姨那边,看看她能不能等等……” “妈!”应嘉然忍不住拔高声音,“我的意思就是你别再联系人家姑娘了,她如果是自己需要相亲,那就让她自己做选择,不要再去阻挠她和其他相亲对象联系。” 应嘉然简直都能想象出来中间介绍人的陈姨会怎样道德绑架对方,一想到这种可能,就让应嘉然升起浓浓的负罪感。 “真的是很好的姑娘呀。”妈妈嘟囔着,不情不愿地说,“那行吧,随便你了,到时候再说。” 总算把这事糊弄过去,应嘉然整个人都有些脱力,往后靠进沙发,想放空两分钟将这些事情连带烦躁的心绪都从脑子里清空。 他闭上眼,墙壁邦邦响了几声,墙壁后的情侣对骂声随着越来越频繁和响亮的砸墙声接踵而来,紧接着又是什么东西摔一地的稀里哗啦。 应嘉然拿起矮几上的耳塞,将争吵声阻隔在左耳之外。 这边刚消停点,右边墙壁后面的老头儿响亮地啐一口痰,气沉丹田开始骂对门阿姨养的狗。 应嘉然叹了口气。 放空是放不了了,还是听会儿网课算了。 他拿起纸箱里的书,正要戴上耳机,熟悉的铃声久违地响起。 应嘉然犹豫了几秒才接起。 “你那头什么声音,这么吵。”周昉的嫌弃随着他的声音毫不掩饰地响起。 应嘉然笑笑,随口说:“楼下老头在和狗吵架。” 周昉哽了下,语气微妙:“你回去这两周,过得这么舒服?!还有闲情逸致听老头吵架?” 这两周的时间,他听了陆川教的,先和应嘉然断联,把两个人的关系沉淀沉淀。 造成的结果就是他每天晚上都会在半夜惊醒,手臂徒劳地虚空搂一下,怀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搂不住。 他的视线下意识地投向另一侧床沿,除了黑压压的一片,他什么也瞧不见。 偌大的房间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周昉有的时候都会觉得匪夷所思——在应嘉然来之前,他居然可以住在这么空荡荡的房间还不觉得难受。 他本以为应嘉然多少也会有点不适应吧,总算忍到了周五,装作若无其事给应嘉然打电话,结果应嘉然居然一点儿不适也没有,反而还有兴致去看老头儿吵架。 应嘉然什么也没解释,只是温声把即将跑歪的话题拽回去:“二少有什么事找我吗?” 周昉听出他仿佛面对无关紧要之人的语气,恨得牙痒痒,应嘉然都这么不在意他了,他不能让自己表现得离不开应嘉然。 “当然是有事找你,不然你以为我哪有空给你打电话。”周昉梗着一口气说。 “嗯嗯,”应嘉然点头,“那二少你说。” “我这两天刚回来,”周昉故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描淡写,“你可以过来收拾你的东西了。” “现在吗?”应嘉然往窗户外看了看,外面日头正毒,除了在树荫里乘凉的大爷,几乎没什么人在巷子里走动。 “嗯,”周昉像下定什么决心,斩钉截铁,“就现在。” “好的,那我现在过来。”应嘉然调出导航看了眼,“我可能得一个半小时才能到。” “这么远?”周昉皱了皱眉,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紧了下,他暗自沉了口气按捺住跳得越来越不安分的心,紧接着若无其事地开口,“太久了,我不乐意等。给我发定位,我过来接你。” 这下总可以让应嘉然亲口说自己现在住处的地址了吧? 应嘉然顿了下,语气相当善解人意:“确实是有点久了,二少下午还有别的事要忙的话那就换个时间吧,你看你什么时间有空,我到时候肯定准时到,就不麻烦二少等这么久了。” 周昉:“……” 也没有这么不愿意等。 “后面几天……”周昉不死心,还是想让应嘉然把住址定位发过来,“后面几天我也没空!再往后的时间我也说不准了,我轮岗是结束了,但我不是闲着没事干。反正我就现在有空,我也不想等你这么久,我能接受的方案就是我开车过来接你。” 应嘉然:“……” 周昉真的是很执着但又很明显地想套他的话。 可目的是什么呢? 应嘉然隐约察觉到什么,他思索道:“那我打车过来吧,这样还节约二少往返的时间,也不用辛苦二少这么热的天还来接我了。” 周昉:“…………” 周昉按下静音键,愣是被应嘉然气笑了。 想要个地址怎么就这么难! 周昉咽下这口闷气,重新打开话筒声音:“行,你来,我来接你你不愿意,那你就自己打车吧,要是——要是三点半你没到,我就不等你了。” 应嘉然往墙上看了一眼——三点整。 很苛刻的时间要求了,打车还真不一定能到,需要一路绿灯畅通无阻、且司机能够压着限速开才行。 应嘉然心头冒出一丝困惑。 周昉这到底是想要他过去,还是不想要他过去呢? “好的,那我现在打车过来。”应嘉然应声。 电话另一头欲言又止地“你”了半天,悻悻地挂了电话。 周昉挂断电话前很小声地嘟囔了句什么,应嘉然没来得及听清。 这地方有点偏,应嘉然走到能叫车的路口还得快十分钟,上车后和司机说明有重要文件要去拿,情况紧急,司机将信将疑,也没多问,尽可能地提快车速往酒店赶。 但还是没赶得上。 应嘉然推开车门跳下车前看了一眼手机,已经三点三十五了。 按周昉的说法,他超过三点半没到,就等于白来。 应嘉然在门口握着手机看了看,思考是应该给周昉打个电话先道歉,还是直接上楼敲门试一试周昉在家的可能性。 他总觉得周昉在家的可能性更大。 “夫人?!”一个有些熟悉但又有点陌生的声音激动地响起。 应嘉然头皮一紧,困惑地循着声音望过去。 刘经理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抱歉抱歉,我刚刚和前台的工作人员在安排工作,没见到夫人,来迟了。夫人怎么在门口等呀,是在等二少吗?还是您有什么吩咐?” 应嘉然:“……” 都过去这么久了,您怎么还记得这个花名啊? 应嘉然好脾气地对他笑笑:“刘经理,您别这么称呼我了,我离职了,不再是二少的员工,这个职场花名也就用不着了。我现在过来是来拿东西的。二少现在在房间吗?还是他已经出去了呢?” 他刻意在“员工”和“职场花名”两个词上加了重音,再一次试图把刘经理从沉浸式的演绎世界中拉出来。 刘经理眼中划过一丝惊恐。 不需要他说话,应嘉然都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来他想表达的意思——大事不妙!少爷夫人疑似进入虐恋阶段了! 应嘉然不知道是该无语还是该觉得好笑。 “怎么会这样?!”刘经理很吃惊,他侧身让开路,向应嘉然示意vip电梯的方向,“二少今天没出去,夫人还是直接去房间找他吧,我给您刷卡。” 应嘉然:…… 应嘉然提起一口气,张嘴想说点什么,他停了两秒,几经思索还是放弃了继续纠正刘经理。 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过来了,人家愿意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吧,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较劲,反倒容易闹得不愉快。 他对刘经理笑了笑:“好,那谢谢您了。” 站在熟悉的门前,应嘉然一时间有些恍惚。 仿佛上一次开门进去,还是在昨天,但又觉得时隔久远。 应嘉然没有尝试用以前的密码直接开门,抬手按下门铃。 铃声响到第二下,门啪地从里被人拉开了。 应嘉然扬起笑容,正要先对周昉表示迟到的歉意,手臂一紧,一股猛力拉着他往屋子里拽,应嘉然身体失去平衡,被这股力道拽得向前踉跄几步。 他还没来得及站稳,腰身被人稳稳扣住,整个人被抱了起来,腾空一瞬后,后背撞上玄关的处的墙面。 响声很闷,不疼。 应嘉然反应过来是周昉用手掌给他垫着,掌心的温热很快转移到手腕,扣在头顶。 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应嘉然不得不仰起脸,模糊的视线复而清晰,他总算能够看清对方的面容。 周昉定定地盯着应嘉然,声音很低:“你迟到了八分二十三秒。” 应嘉然下意识挣了挣被周昉按在墙上的手腕,没挣开。 “抱歉,”应嘉然心跳飞快,他有些承受不住周昉的注视,别开视线,“我东西不多,如果二少愿意,给我十分钟我就能收拾好离开。” 周昉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忍无可忍:“你到底住哪?” “二少之前不是说,也不是很想知道吗?”应嘉然避无可避,只能搬出他之前的话来堵。 “我改变主意了,我现在就想知道!”周昉气不打一处来,“难道劳动合同解除之后,你打算和我老死不相往来?” “没有,”应嘉然心情复杂,“但我和二少,除了雇佣之外,其实也不应该有多余的交际。” “你说不应该就不应该?”周昉咬牙切齿:“我偏要!” 第58章 离职赔偿 我跟他是—— 58. 应嘉然深吸一口气:“我该去收拾东西了。” 周昉两颊绷得更用力, 他盯着应嘉然看了半天,发现自己完全犟不过这个明明看起来脾气很软的人, 最终只能不甘不愿地松开手,向后退开一步。 周昉没说话,应嘉然迟疑两秒,转身去客卧。 房间的所有陈设和物品的摆放还是和他上次在大姨手术期间回来住一样,看得出来他离开后就没什么人动过。 不过屋子很干净,应该是周昉让阿姨来做清扫时也顺带一起清洁了。 应嘉然先把书和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放进箱子里,紧接着打开衣柜, 把自己当初上岗后带来的那些衣服装袋放进去。 周昉买的那些衣服他原本就单独放在了一格柜子里, 不用再动。 应嘉然打开看了一眼,似乎少了一件。 这批衣服他基本上都没怎么穿过, 印象不深, 拿不准到底丢的是哪件。 他心里咯噔一下, 赶紧翻了翻。 当初周昉叫人把衣服送过来时,他一看价格签, 连摸都没怎么摸过, 何况衣服款式也都太夸张, 甚至有几件有些暴露, 完全不是应嘉然愿意穿出门的风格, 但周二少又要求他必须穿这员工服。 应嘉然最后挑挑拣拣选了两件稍微得体的出来, 但也都只是衣服上半部分像普通白t, 没有夸张的花纹或设计,从腰部就开始做镂空设计, 还挂了银链。 等等,两件白色的。 应嘉然手指一顿,从前往后又翻了一遍那批衣服。 红蓝黑黄应有尽有, 白色的只剩下一件。 少的刚好是他穿过的一件。 难道是当初去找轮岗的周昉时,不小心塞箱子里带走了? 应嘉然仔细回忆,想破脑袋也不记得自己有拿这个衣柜的衣服走。 不应该啊,那到底是被丢到哪儿了? 应嘉然看了看时间,过去十分钟了。 他答应周昉十分钟可以收拾完的。 应嘉然只好先把这事儿暂放,准备待会儿跟周昉说一声,按标签原价赔给周昉。 剩下的其他东西不多,也都没有丢失,应嘉然很快全部打包装好。 准备离开前,他保持着审慎的态度拉开房间里的其他柜子检查,免得之后有什么他自己不小心落下的东西,还得麻烦阿姨来清理。 应嘉然拉开床头柜,一只蓝色礼盒静静地躺在里面,礼盒下面压着一张纸,隐约可以看见“赠与协议”四个字。 应嘉然怔了怔。 这是周昉之前送他的手链。 当时担忧会发生的情况,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理论上来说,这份已经签署协议的贵重物品已经完全属于他了,他带走在法律上也是没有异议的,更别提周二少或许早就忘了还随手送过这种东西,对周二少来说不算昂贵。 应嘉然当初没打算收下,现在也不打算带走。 他有点纠结。 这条手链要是继续放柜子里,放到周昉从这里搬走大概周昉都不会发现,但如果现在就当面还给周昉,周昉大概率会生气。 还是悄悄放在显眼点儿的位置吧,等周昉自己发现,也不会伤面子。 应嘉然抱起纸箱往外走,发现客厅里没人,他往四周望了一圈,隐约听见会客室有声音,听不真切,只能辨别出来是有人在里面说话。 难道是有客人来了? 那他刚来那会儿被周昉摁墙上的窘样,不会被看见吧? 应嘉然后知后觉地有点尴尬。 礼貌上离开得跟周昉讲一声,但既然周昉在和客人聊天,他也就不应该去打扰了。 应嘉然把手链礼盒连带协议一起放在茶几上,轻手慢脚离开,连一丝声息也没留下。 刚到大厅,刘经理又迎上来了。 应嘉然头皮一麻,生怕他再演点别的让人眼前一黑的剧情,抢先对刘经理微笑开口:“谢谢刘经理,我自己可以,我先走了,前段时间也辛苦您每天早上都多送一份早餐给我,以后不需要再送我的了。” 刘经理大为遗憾,正要扼腕痛惜,应嘉然加快脚步往外走:“我还叫了车在外面等,就不多聊别的耽误您工作了,您忙您的。” 应嘉然一口气走到酒店外的马路上才停住脚,把箱子放在花坛上,缓了缓发酸的手臂。 他最后望了一眼酒店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经过曾经摔进去的绿化带路口,穿过人行道,走进地铁口。 争吵的小情侣已经和好如初,还应嘉然左耳一片清净。 右边的大爷转移目标,和对面楼里的大娘开启了新一轮的骂战,应嘉然被迫听了半场,从脏话含量高达99%的战争中勉强拼凑出了本不至于到如此地步的因果。 应嘉然很佩服大爷的充沛精力,想着自己要是六十多岁恐怕没有大爷一半的中气足。 他拧了拧耳机,把网课声音调到最大。 到了晚饭的点,应嘉然想着周昉会客也应该结束了,尝试发了条消息。 [18:46]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二少,柜子里的工作服少了一件,我找了一下没有找到,也有可能是不小心丢在你轮岗住的那间屋子里了。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我赔你吧。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转账]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我记得当初拿到衣服的时候吊牌显示的价格是这个,如果不够的话,我再补上/[可爱] [散财童子]:在我这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散财童子]:不用你赔 [散财童子]:/[转账被退回] [散财童子]:手链你没带走?/[图片]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太贵啦。 [散财童子]:我不是都给你签赠与协议了吗!/[喷火]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无功不受禄嘛。二少这几个月给我的奖金和工资已经很多了,这个实在是太贵重了,我平时也没有戴饰品的习惯,还是还给二少吧。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是干净的,我之前戴了取下来之后就擦过几遍了,二少放心。 [散财童子]:…… “都怪你!”周昉磨了磨牙,一巴掌甩陆川肩上,把手机屏幕面向他,“你看吧,你非得今天来,我连他人都没见着、他就跑了不说,现在我送他的东西他都不要了!” 陆川挨了这一下,表情都没变一下,笑着挑了挑眉,:“他收拾得这么快,说明他压根就没打算在你这里久待,你该反思一下为什么他完全不留恋你才对。” 周昉翻他一个白眼,气闷地在旁边的沙发坐下:“而且他现在的住址也没要到,他为什么就这么不愿意告诉我他住哪里啊!” “对陌生人,不透露自己的真实信息才是最安全的。”陆川闲闲地拎起茶壶。 “我跟他是陌生人吗?!”周昉瞪他,“我跟他是——!” “嗯哼,是什么?”陆川一边喝茶一边抬眼看他。 “……暂时还没什么关系,”周昉声音弱了下去,他不甘心道,“但起码不是陌生人,我明明对他那么好——他说的。” “好?”陆川撇了下嘴角,“真的吗?你一开始可不是真的想雇他当助理。” 周昉陷入沉默,半晌,他叹气:“早知道就给他开十万了,他会不会就没那么坚决地非要走了?” “你为什么非得给八千?”陆川有点好奇。 “……当时我和他一起实习,周稹扣了我的卡,给我开的实习工资就是八千。我想着我过得这么苦,也不能便宜了他,好歹要他尝一尝我受过的苦。”周昉不爽道,“从来没过过这么拮据的日子——不对,我后面轮岗卡被封的那段时间才是真的拮据,要不是应嘉然,我简直能饿死在那边。” “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陆川疑惑。 “我叫你来了,你不是被周稹拿项目收买了,死活不肯不来吗?”周昉哼声,“就知道你靠不住。我也不该听你的只给他N+1,你说钱给多了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找我了,可是钱给得这么少,他不跑谁跑?” “你就不担心他只图你的钱?万一他不是真的喜欢你呢?”陆川问。 “那我不就能让他回来了了吗,还不用像现在这么愁。”周昉说。 周昉越想越烦,他巴不得应嘉然就图他的钱,这样他就可以马上把卡都给应嘉然,应嘉然就会回来了。 “哎,烦死了,你走吧,今天是个例外,我是需要你给我出主意才叫你来的,以后不能随便来找我。”周昉站起来,拿起桌上的那只蓝色礼盒,不留情面地对好兄弟下逐客令。 “……你。”陆川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评价周昉这卸磨杀驴的行径,“你现在要去做什么?” “找他啊!”周昉理直气壮,“我可不是那种拐弯抹角的人,我要干嘛我就立马干。” “我服了你了,先不说应嘉然压根没跟你说他住哪儿,就算说了你现在去找他,也只会让他烦你。”陆川站起来,按住周昉的手。 周昉不怎么信任地瞅着他:“嗯哼?” “他马上就要考试了,你忘了吗?”陆川说。 “我没忘!我只是……”周昉停了下,僵持半分钟,泄气地一屁股坐回沙发,“那好吧。” 他只是不想再这么久和应嘉然断开联系。 自从应嘉然走掉,他就没有一天是能睡够一整晚的,每次到了半夜都会惊醒。 “那我等他考完了,再去找他。”周昉下定决心说。 “对了,我刚刚看到他说丢了件衣服,你撤回了什么消息?”陆川敏锐地问他。 周昉转开脸,理不直气也壮:“……关你屁事。” 第59章 再遇前老板 “反正以后我的钱也是你的…… 59. 周昉在回完那串省略号之后接下来的一周, 直到应嘉然去考试,都没有再发别的消息。 这在应嘉然意料之中。 也是他预期中本应该出现的情况。 他没期望周昉真的会再找他外包工作, 经过两个月的轮岗,他也清楚周昉在工作上并不是真的一窍不通,只是他懒得花时间精力去做,没有自己,周昉也能很快上手新的工作。 但指尖在取消置顶上悬了足有十秒钟,应嘉然还是没按得下去。 万一呢?他想。 万一周二少还有别的工作要外包给他的呢? 考前三天,应嘉然莫名地有些紧张, 以至于到考前的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他辗转反侧到半夜, 迷迷糊糊地做了好几个梦。 一会儿梦到他在考场上,考试铃声打响时他没来得及写完, 手中的笔不停地在纸面上写写画画, 几乎要冒出火星子。 一会儿又梦到他拿到题目, 明明是之前刷过的类似的题目,可他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也想不起来答题套路和模板了, 急得梦里的应嘉然捏着笔频频看教室前面的墙上挂的钟表。 表里的分针跟上了发条似的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紧张得应嘉然呼吸都凝止了。 他猛地睁开眼, 感觉到身上的黏湿, 伸手往脖子上一抹, 摸了一手的冷汗。 应嘉然长出一口气, 脑子嗡嗡的。 身体跟做了一下午体能训练一样疲惫,应嘉然昏昏沉沉的, 没有力气起来换衣服,眼皮不受控制地重新粘合在一起。 眼前忽明忽暗地闪烁着,没多久, 他的意识又陷入了混沌。 做了个和上半夜截然不同的梦。 与其说是梦,倒更像是回忆,应嘉然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是自己的大脑自动开始走马灯回忆以前发生过的事,还是梦到了从前。 这次他站在了周稹的办公室。 周稹脸上的表情一如他寻常开会时候的冷肃,黑沉沉的目光中却透出一丝诡异的凝睇感,被他一扫就能被彻底看穿。 应嘉然听到他语气冷淡地说:“你应当有自知之明,你跟着周昉混没好处,你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话听起来实在是太耳熟,应答的话应嘉然不需要思考都能直接脱口背出来。 他看着自己温顺地低下头:“我明白,周总,有什么安排您——” “我不同意!”周昉的声音和他本人一样突兀地在耳边轰响,像个平地而起的炸雷。 “你不许也没有用,我偏要和他在一起!我就认准他了!”周昉喊得很大声,应嘉然忍不住用指尖堵了堵耳朵。 他有点困惑——自己和周稹在谈的是这个话题吗?难道不是他刚来公司实习时,给周昉代做实习工作被抓包的事儿吗? 应嘉然怔怔地看向周昉,周昉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度超乎想象的大,应嘉然毫无抵抗之力,踉跄着跟随他的步伐冲向周稹。 他甚至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周昉不会是要揍周稹吧? 紧接着,从周昉嘴里喊出来比这个猜测更荒谬的话:“我已经和他睡过了!我是他的人了!你不能拆散我们俩!” 应嘉然:“…………” 应嘉然心里一紧,整个人抖了一下,眼前荒谬的一切都消散在熹微晨光下。 他盯着天花板,剧烈起伏的呼吸好半天才缓缓平复下来,在半梦半醒之际,他被梦中姗姗来迟的羞窘笼罩,仿佛他真的被周昉拽着在周稹面前说出了这种话。 还好只是梦。应嘉然拍着心口,长舒一口气。 应嘉然起身,趿拉着拖鞋进浴室把脸埋进凉水里,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零碎画面都过滤,换好衣服吃过早饭,掐好时间带着证件出门。 系统安排的考点得坐一个小时的地铁才能到,应嘉然为预防意外,提前了两个小时出门。 考试铃声打响,应嘉然拿到题,迅速浏览了个大概,心里有了个底,悬在心里的那口气顿时舒了一半。 他保持着平时掐时练习的速度和状态,在预期的时间内做完,还稍微留了几分钟出来检查前面的,虽然有几道拿不准,但他还是相信自己的第一直觉,没有盲目修改答案。 一直到下午六点从考场出来,应嘉然悬着的那半口气彻底散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往不息,向着出口流动,在红绿灯处短暂停留。 应嘉然站在他们之中,听着三三两两相识的考生讨论题目答案,又或是笑着抱怨复习没有全覆盖、商讨待会儿去吃什么来庆祝。 一缕茫然无声无息地随着温热的风吹过他的胸膛,应嘉然抬头看着斑马线对面由红转绿的路灯,身旁很快由拥挤变得空落。 他忽然间有些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教资考完了,那下一步呢? 笔试成绩要到十一月才公布,面试更是要等到十二月份,虽说周昉承诺的会让公司一直给他交社保,即便是没有考编上岸,也不会留有空窗期被下一份正式工作的hr追问,但也不能真的就这么混着。 他得再找一份正职的工作做着,之前接的那些兼职也得继续,就算有积蓄也不能一直入不敷出地耗着。 已经过去小半年了,他得重新更新自己的简历。 可要是如实把周二少的这份工作写进去,简历就花掉了,不仅不垂直,还完全体现不出专业性,更拿不出一个能够进行可视化考察的完整项目履历。 包装起来也有点棘手啊。应嘉然苦中作乐地想,这大概就是对他当初毕业时,拿不到offer病急乱投医做出的选择的报应。 这个念头刚冒出,报应本应就出现在了眼前。 一辆骚包的红色超跑轰隆隆地冲到他跟前,但没贴着他的腿这么极限,保持着相当友好的距离,甚至压着油门,没轰得太嚣张。 车窗缓缓降下,是一张昨天晚上还梦到的脸。 “二少。”应嘉然有点意外。 “考完了吧?”周昉问。 “嗯。”应嘉然笑着向他举了举手里的东西,“笔试结束了,也谢谢二少之前的那一箱资料,对我来说帮助很大。” “真的有帮助?”周昉挑眉。 “真的。”应嘉然认真点头。 “行,那你请我吃饭吧。”周昉说。 应嘉然:??? 其实还真没想报答的。 周二少挟恩图报得太理所应当,应嘉然一时间还真觉得没问题。 “那……二少想吃什么?你定个方向,我看看附近有没有比较合适的餐厅,我请二少去吃。”应嘉然有点想笑,他轻轻一抿唇角,才发现嘴边早已不知不觉地扬起了弧度。 “都行,”周昉想了想,“海鲜不吃低于六百的,需要自己动手剥壳的不吃,内脏不吃,油太多的不吃,脂肪太多的也不吃……” 他劈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总结起来就是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这么久不见,这位少爷还是这么挑剔,不对,好像比之前更挑剔了,应嘉然记得之前做饭的时候,尤其是在轮岗期间,没见周昉挑嘴这么严重。 应嘉然服了他了,无奈地弯了弯眉眼:“那二少来定餐厅吧。” 周昉很满意他的上道,愉悦地偏头往副驾驶的方向示意:“上车。” 应嘉然赶紧绕到另一侧,拉开车门坐进去。 说实话,应嘉然不太习惯底盘这么低的车,总觉得像坐在地上铲着走。 以前刚上岗那会儿他认为是自己没坐过几回私家车,对车完全不熟悉,也不适应,多适应适应就好了。 但跟着周昉出差轮岗时,周稹派给周昉的那辆SUV就是应嘉然坐过的最舒适的车,位置空间大小合宜,视野也不错。 不过看得出来周昉很喜欢这辆车,好不容易回来,开车时笑容也比轮岗那会儿看着愉悦明朗多了,一丝挨工作毒打的痕迹都瞧不见了。 周昉挑的餐厅果然是应嘉然猜测中的那种专挑有钱人的餐厅,但不是之前一直订餐的那家。 应嘉然坐在包厢里,忽然想起也有一段时间没去看冯姐了,不知道这几个冯姐过得怎么样。 “应嘉然、应嘉然?”周昉连着叫了两声,应嘉然才猛地回神,询问地看向他:“二少,怎么了?” 周昉把菜单递给他,应嘉然摇摇头又推了回去:“还是二少来点吧,既然是我请二少吃饭,那当然是以二少爱吃的为主,而且这家餐厅我没有来过,也不太清楚有哪些是好吃的,还得要二少这样会品尝美食的行家来挑选更好。” 他这一连串的话术捧得得心应手,周昉没介意他走神,想起一件别的事,心情有点一言难尽:“你不会……在这里也兼职过吧?” “啊?没有。”应嘉然失笑,“这里应该是不随便招学生来做兼职的吧。” “哦。”周昉点点头,低头在平板上勾选着菜品,勾完了随手递给旁边的侍应生,等人走后才对应嘉然说,“那先就这几个吧,我怕点多了你付不起。” “二少不用担心这个,”应嘉然没想到他还会这么体贴,颇有些受宠若惊,“之前二少给我的奖金和工资已经挺多了,虽然我的积蓄和二少比可能连零头都抵不上,但请二少吃一顿饭是绰绰有余的,而且也是我应该请二少的,毕竟二少的资料帮了我很多。” “行,那就不计较这么多了,”周昉点点头,顺着应嘉然的话说,“反正以后我的钱也是你的。” 应嘉然一懵,第一反应还以为周昉真打算做慈善把钱都捐给他,紧接着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了。 他笑着和周昉开玩笑:“二少这是准备资助我么?” 周昉拧了下眉头,似乎是匪夷所思应嘉然居然会这么说,他过了会儿才道:“什么资助?” 他的态度意外地认真,应嘉然也懵了:“啊?” “我的意思是,”周昉语气相当自然,“我不太会理财,也不想学,所以咱俩的钱,就你来管了。” 应嘉然:? 第60章 强行被请饭 “我要追你啊!”…… 60. 应嘉然重复关键词的声音都轻了点:“我来管?” “那当然了, ”周昉愉悦地点头,“我都跟我哥还有银行经理说了, 以后我的资产就交给你来打理了,每季度的情况都给你汇报,他们都同意了。” 应嘉然:“……” 少爷,有没有可能我还没同意呢? 周昉察觉到他的沉默,眉头一皱:“你不会不同意的吧?” 应嘉然:“…………” 应嘉然有点艰难地想跟上周昉的思路:“二少,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员工了,就算是你把这份理财工作外包给我, 我大概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把他做好, 我不是学金融方向专业的。” “我知道啊,”周昉说, “我没把你当员工。” 应嘉然:? 那你把我当什么了? 问话刚在脑子里冒出个泡, 紧接着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应嘉然光是这样一想都觉得不可能,果断否决了。 “哦, 我说的是, 等我们复合之后。”周昉想了想, 补充说。 虽然陆川认为他没跟应嘉然正式在一起过, 但他还是觉得应嘉然之前被他单方面吵架之后搬走等同于分手, 这个分手也是单方面的——毕竟是应嘉然自己亲口对别人承认自己是他男朋友的, 而那个时候自己还没和他断联呢。 应嘉然顿时觉得更魔幻了, 他迅速往餐桌上扫视,寻找是不是上了一些菌类的菜品。 找了半天, 不仅没看见任何菌类,连根金针菇都没看见。 那为什么周昉突然开始胡言乱语了? 应嘉然感到不解。 “之前只是员工关系,谈不上复合吧?”应嘉然额角有点冒汗。 “你不承认没关系, ”周昉很包容地表示,“我明白你对我的心意。” 应嘉然吓了一跳,心跳顿时漏了一拍,被他这话弄得有点如坐针毡,他有那样一瞬间感到周昉看向他的视线格外滚烫炽热,灼得他不得不刻意避开。 周昉知道了什么? 他之前有做出过任何逾矩的行为吗? “我也知道,我们缺个比较正式的仪式,也没有宣告给亲朋好友,所以你不愿意接受也没关系。现在你目前最重要的考试结束了,我会让你知道,我不是说说而已,等之后我肯定会风风光光地大办一场,让你放心。”周昉踌躇满志,语气越来越激扬,像是迫不及待要昭告天下。 应嘉然:…… 你把我风光大葬算了。 周昉要昭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应嘉然不得而知,也不敢深想。 他局促地低下头,用公筷飞快给周昉夹了满满一碗的菜,含混说:“吃饭吧,二少。” 周昉吃饭很斯文,又很挑剔,不喜欢碗里堆积食物,堆积时间过久又或者是吃了一半放下,就等同于剩菜,在他眼里就和变质了差不多。 他不想浪费,尤其是应嘉然还一个劲给他夹菜,肯定是说明应嘉然已经同意了他的追求计划,周昉忙着吃菜,一晚上都没来得及再说出几个长句子,一直在专心致志地埋头苦吃。 应嘉然很早就察觉到了他这习惯,这顿饭在他意料之中地吃得顺心了不少。 主要还是因为堵住了周二少的嘴,没给他机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语来。 应嘉然吃东西很快又很安静,周昉总算解决掉碗里的菜再抬起头时,发现应嘉然已经拿着账单回来了。 “二少,”应嘉然犹豫了下,把账单递给周昉,“不是说好这顿我请的吗?为什么你提前结了。” 周昉慢条斯理地擦拭嘴角,好像才想起这件事,对应嘉然故作惊讶地眨了下眼:“哦,我忘了,这家也是会员制,不管吃了多少,月底统一结算划账的,不用单独付。” 请吃饭这事儿是周昉主动提的,但自己既然答应了就不能食言,应嘉然拿出手机准备给周昉转账:“那我把钱转给你吧。” 周昉立马按住他的手,应嘉然询问地看他。 “我不缺这点儿钱,我缺的是饭,”周昉说,“你下次请我。” “啊?”应嘉然有点没理解他的意思。 “你是听不懂中文还是我说话带口音你听不明白啊?”周昉和他大眼瞪小眼,他说完,顿了下,解释说,“我不是在损你,我是真的在问你。” 应嘉然:“……” 本来没觉得是在阴阳的,解释完就像了。 他听得出来周昉不想收他的钱,而是想让他下一次请吃饭请回来,但这种手段,常见于身边那些追求心上人的同学朋友,他不理解的是周昉这么做的意图。 “这样吧,你让我送你回去就不用再请我吃饭了,”周昉隐约感觉应嘉然好像不想和自己吃饭,这个猜测让他有点低落,他来不及顾及这种微妙的情绪变化,果断抛出自己的真实目的,“我也不上楼,我就送你到楼下就行。” “二少。”应嘉然有点儿气笑的感觉,“你为什么就这么执着于知道我现在住哪里呢?” “我要是不知道,以后怎么找你啊!”周昉理所当然道。 “……二少,我和你连社交圈层都几乎没有重叠,应该不需要特意来找我吧?就算是外包一些临时性的工作,也完全可以通过线上的方式来联系,所以——”应嘉然还没说完就被周昉打断了。 “那怎么了,我要找你难道谁还能拦着吗?”周昉不满,“没人拦得住我。” 应嘉然又想翻出那个久违的擦汗表情包贴自己脑门上了。 他第一次知道周昉原来是一个为达目的会执着到如斯地步的人。 这个目的是要知道他的住址,很奇怪。 “为什么?”应嘉然卡了下,还是没忍住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找我呢?” “我要追你啊!”周昉毫不犹豫道。 应嘉然:“……” 最棘手又最魔幻的情况终于还是没能阻拦地发生了。 可是好怪,他怎么依稀记得自己之前应该是拒绝过了? 还是说,周二少压根没把他试图让两个人的关系重新回到本应该的泾渭分明的话给听进耳朵里。 应嘉然张了张嘴,还想找点委婉的托词来拒绝周昉。 可他想了半天,发现面对周二少决定了的事,根本就没有可以委婉商讨的余地。 “你不会是不愿意吧?”周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迟疑,警惕地盯着应嘉然,“你不能这么快——就备考教资的时间——就移情别恋了?!” 应嘉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觉得自己应该感到无语,或者是被一再追问隐私的冒犯不适,但他仔细感受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不仅没有不舒服,竟然还微微上扬着嘴角,就好像是他早就料到了周昉这种最直白又猝不及防的表达。 你在笑什么啊,应嘉然——应嘉然在心里问自己。 “那走吧,”应嘉然抿了下嘴角,转身让开路示意周昉走前面,“辛苦二少送我回去了。” “不辛苦,是我上赶着的。”周昉愉快地笑起来,单手插兜,姿势非常拽地往前走,经过走廊的玻璃时,他还特意放慢了几步欣赏自己挺拔英立的身姿和步态。 应嘉然莫名地想笑,又想起周昉那有着追光灯和整墙镜子、装潢堪比秀场的衣帽间。 周昉欣赏完自己还不够,进了停车场专程绕去了副驾驶,他拉开车门,手臂搭在车门上,将重心放在其中一条腿,另一条腿微曲膝盖,脚尖点地,漫不经心又非常刻意地凹出一个慵懒又矜贵的站姿。 “上车。”周昉微微歪头,抬手示意。 应嘉然:“……” 地下车库怎么突然这么亮? 闪到眼睛了。 应嘉然坐进副驾,自觉扯出安全带,忍不住多看了周昉一眼。 虽然行为上有点好笑,但不得不承认周昉有这么耍帅的资本,长身玉立、英姿勃发,哪怕只是随便往车门上一靠都像在拍摄时尚大片。 他这一瞥还没来得及收回,周昉忽然弯腰探身压来,滚热的呼吸从应嘉然耳畔扫过,有些痒,应嘉然敏感地偏开头躲了躲,心跳骤然加速。 啪嗒—— 安全带扣好了。 周昉又慢悠悠地直起身退出副驾,轻轻关上车门,绕回主驾。 “你来指路。”周昉说。 “……嗯。”应嘉然轻轻撇开了脸。 他刻意没看周昉,可周昉身上的香水味儿却仿佛有意识往他鼻子里钻,一嗅就知道是周昉用惯的,哪怕闭上眼也都躲不开周昉强势的存在感。 应嘉然终于松口让自己送他回去,就等同于默许了他的追求,也默许了两个人的关系可以进一步,周昉一路上心情都很愉快,甚至说得上是飞扬,让他轻快地想哼歌。 这份愉悦在半小时后逐渐淡了。 看着眼前已经明显破损的路,坐落在巷子里的握手楼像被世界遗忘在角落的旧时产物,在昏暗的夜色下摇摇欲坠,周昉眼睛看着,心情不住地往下沉。 “二少,就送到这里吧,”应嘉然平静地说,“前面的路,开不进去了,待会儿不好调头的,而且你再往里,车底盘低容易被刮坏。” 周昉沉默了会儿,没说话也没打开应嘉然那侧车门的锁。 应嘉然尝试着拉了拉门,没拉开,询问地转头看周昉:“二少?” “你回来之后,就一直住这儿吗?”周昉微微蹙眉。 “是啊,”他的反应在应嘉然意料之中,他对周昉笑笑,“只是看着有点旧,但其实这片楼房已经建好几十年了,邻里之间很热闹,屋子里的东西也都很齐全,而且租金划算,性价比高。” 他话音刚落,被忽然探身过来的周昉一把抱住了。 应嘉然眨眨眼,能猜到他什么想法,但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更不愿意被周昉同情,何况他一点都不觉得这环境差。 能一个人住已经很好了。 “二少。”应嘉然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没再说话。 这下看清差距的二少,应该会打消一时兴起的念头了吧。 周昉叹气:“我果然应该早点把钱给你打理。” 应嘉然:? 这个没猜到。 60-70 第61章 不理解,也不敢多问 “我们一起睡。”…… 61. 应嘉然不理解, 也不敢多问。 既然无法完全理解周二少的脑回路,那就不理解了。 应嘉然没有回抱周昉, 身体轻轻往后靠了下,略微拉开一段距离。 该下车了,二少。应嘉然想说。 但他犹豫了下,没能说得出口。 或许是因为周昉车里的冷气开得太足,或许是太疲惫,应嘉然没能第一时间推开周昉紧密炙热的拥抱。 让他想起数月前烧糊涂的那个夜晚,周昉也是这样毫无保留地将他抱在怀里, 让病中游离无依的神思得到片刻安宁的休憩。 明明现在很清醒, 也没有生病,为什么还是会忍不住留恋? 应嘉然悄悄地闭了闭眼, 只是须臾, 他就清醒地睁开眼, 抬手抵在周昉的肩膀,轻轻推开。 “二少, 时间不早了, 谢谢你送我回来, 这儿的空地应该够掉头的, 你也赶紧回去吧。”应嘉然说。 周昉不怎么情愿地慢吞吞直起身体, 靠回驾驶座, 没应声。 应嘉然耐心地等他解开车门锁, 等了会儿,周昉解开了安全带。 “不请我上去坐坐?”周昉看着应嘉然。 虽说是疑问句, 但他的语气很平静,也很自然,不是请求或者可以商量周旋的不确定, 但也不是颐指气使的命令,更像是……顺水推舟的“来都来了”。 “已经九点半了。”应嘉然提醒他,“二少从这里开车回酒店最快也得要半个小时。” “很晚吗?”周昉心说这不刚刚好,坐俩小时就可以顺便留宿了。 应嘉然听不到他心里的想法,想了想,意识到这个时间对周二少好像还确实不算晚。 “……不晚。”应嘉然服了他的执着。 周昉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再继续拒绝,应嘉然就要过不去自己良心那关了。 “二少不嫌弃的话,就请二少上楼喝杯茶吧。”应嘉然整理好表情,笑着走流程。 周昉矜持颔首:“可以,我不嫌弃。你都主动邀请我了,我肯定不会拒绝你,我很乐意接受。” 应嘉然:…… 出现了,这熟悉的倒打一耙。 不邀请你不也非得要去吗? 应嘉然保持微笑,听到车门解锁的声响,推门下车。 周昉在这相当局限的环境里转了一圈找了个最佳的位置泊车,挺好后还特意从后座掏出个车罩把车罩上,知道的明白他是爱惜这车,舍不得这车有丝毫被弄脏的风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打算就把车扔这里,然后十天半个月不回来了。 应嘉然在旁边,看得眼角抽了下。 很想跟周昉说,其实只打算请他上去坐十分钟就找借口让他走,周昉其实没必要还特意把车罩找出来,费劲巴拉地弄上。 周昉单手插兜,迈着劲劲的模特步朝应嘉然走过来,应嘉然脑子里都忍不住自动给他配上出场bgm。 很帅,也很有范儿。 但大庭广众之下应嘉然还是无福消受,很怕被路过的邻居误认为是一伙的。 过来住了一段时间后,应嘉然差不多和整条街的人都混了个眼熟,尤其是一些寡居在里面的老人。 应嘉然撇开脸,领先两步走在前面带路。 楼道狭窄没电梯,得爬上五楼,楼道的灯也不太灵敏,应嘉然带着周昉都走到了二楼,一楼的灯才姗姗来迟地亮起。 周昉的鼻子对灰尘敏感,走到三楼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不太舒服地掩住口鼻,在应嘉然询问地停下回望他时,局促地催他:“还没到吗?” 应嘉然有点无奈都这样了他还要坚持跟自己回屋坐坐:“还有两层。” 周昉感觉灰呛到了喉咙里,又干又痒,他没应声,点了点头,加快了上楼的脚步。 总算进到屋子里,周昉感觉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你们楼道怎么这么多灰?”周昉又咳了半天,接过应嘉然递来的水一气灌了一半才觉得嗓子没那么难受了。 “这楼已经建了很多年了,来来往往不知道送走多少任租客,难免会有积年的生活痕迹,”应嘉然往门口的位置用水壶喷了点水,把弥散在空气里的灰沉在地上拖掉,有条不紊地向周昉解释,“三楼住的陈哥是做装修的,他是自己背井离乡来这里打拼,早出晚归,风尘仆仆,难免进出身上会带着灰。一楼住的奶奶喜欢囤积废品去卖,冬天还好,可能夏天不太好闻,但也还好,她年纪大了,清理东西很耗费她的精力。” 周昉听他说话时,眼睛很专注地看着应嘉然的脸,只是随着应嘉然的叙述时不时往对应的方向看过去。 视线被逼仄空间里的家具阻隔,整个房间的布局在粗略扫视中一览无遗。 “至于我隔壁……”应嘉然顿了下,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住了两户。” 反正周昉也不会住这里,这些事情并不会困扰到周昉,没必要事无巨细全部向周昉交代清楚。 周昉心情复杂地说:“这房子好像比我出差的时候住的还小了一大半,我看都没有单独的阳台,你住着不会觉得拘束压抑吗?” “一室一厅呢,”应嘉然笑眼弯弯,“可比我原来在学校住的都好。” “我记得你家在这边,为什么不回家去住?”周昉问。 应嘉然笑笑,反问他:“二少和爸爸妈妈应该关系也挺好的,不也没有回家去住吗?” “那是因为我哥在那边,虽然他也不住家里,但他每周都要和沈哥一起回去吃饭,吃一次饭就要教训我一通,很烦。读大学这四年他变成每个月飞过来训我一次才好点。”周昉皱了皱鼻子,“所以我肯定不能回去和我爸妈一起住。” “沈医生也会和周总一起训你吗?”应嘉然有点意外,他努力地回忆了会儿,记忆中的沈玉廷气定神闲的从容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那倒不会,”周昉说,“虽然他和我哥关系很好,但毕竟还是家庭医生,他不会轻易跟着我哥训我,倒是一直对我挺好的。” 应嘉然:“……” 似乎只有你一个人把他当真的家庭医生。 周昉没坐多久就听到隔壁老头骂人的声音。 这一嗓子太有穿透力,周昉一抖,直接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谁在吵架?”他看向应嘉然。 “隔壁的大爷。”应嘉然听了会儿,捕捉到关键词,“好像是因为对门的东西往门上贴了什么,他看着不舒服。” 周昉皱了皱眉:“上次也是他?” 应嘉然眨眨眼,反应了会儿,记起来是之前的那通电话周昉也听到了老头吵架的声音。 “对。”应嘉然点点头,“大爷精气神挺足的,很有……活力。” 周昉默了会儿,问应嘉然:“你有耳塞吗?” “嗯,”应嘉然看了看他,“二少要是觉得很吵的话,我送你下楼吧,现在也快十点了……” “给我吧,明天买新的换你。”周昉说。 应嘉然有点难以理解:“你现在要用吗?” “当然是待会儿睡觉用。”周昉说。 应嘉然脑门上冒出一串问号。 如果不是他耳朵或者脑子的理解能力出问题的话,周昉这话的意思,应该是要留宿在这里了。 “为什么?”应嘉然忍不住问。 “我最近腹肌又练了练,”周昉大方地表示,“给你看看,再比试一下,还是之前的规矩,赢了给你三万,输了有一万的安慰奖。” 应嘉然:………… 一时间分不清周昉是想炫耀健身成果还是别有意图。 “我天赋和努力都比不过二少,二少这样和我打赌,无论输赢,都是二少给我钱,二少很吃亏。”应嘉然说。 “我不吃亏啊,”周昉觉得很公平,“你的给我看看。” 应嘉然:“。” 周二少这个过分坦然的态度……现在让他感觉吃亏的是他了。 应嘉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站起身,听到自己嘴里说出“我去给二少拿一套新的睡衣”这句话,惊觉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默认了周昉今晚留宿。 应嘉然顿了顿,破罐子破摔地补充:“但我的衣服尺码应该普遍比二少的要小一个号,不知道二少会不会穿着不舒服。” “没事,也可以不穿。”周昉善解人意地表达谅解。 应嘉然眉心一跳,脱口说:“那不行。” “睡衣是宽松的,应该可以。”应嘉然说着,加快脚步走进卧室翻柜子。 周昉望着他的身影,愉悦地想,应嘉然害羞了,果然对他不是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趁着应嘉然翻找睡衣的时间,周昉信心满满地摸出手机给陆川发消息。 [22:31] [kingdom]:我快追到他了,你提前准备好份子钱,要大份的,给他 [子不在川上]:? [子不在川上]:还没到半夜呢,你就开始做梦了? [kingdom]:滚 [kingdom]:他不仅告诉我他的住址了,还主动留我住一晚上 [kingdom]:而且还要把他的衣服给我穿 陆川都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对周昉的话只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了。 尤其是涉及应嘉然的,从周昉嘴里说出来的东西都非常魔幻。 [子不在川上]:6,那我祝福你 [kingdom]:你太敷衍了,不是真心为兄弟高兴,剥夺你坐主桌的权利 [子不在川上]:…… [子不在川上]:/[你铁定是风了.jpg] 周昉知道,陆川这是嫉妒他。 应嘉然拿着睡衣出来,周昉赶紧把手机揣回兜里,站起身。 “卧室里的床比较小。”应嘉然把衣服递给他,眼睛瞄向沙发,还没说完,就被周昉截断:“我不睡沙发。” 应嘉然接话:“嗯,我知道,我是说我睡。” “你也不睡沙发。我刚看了,床不算小”周昉很自然地安排说,“我们一起睡。” 第62章 奇怪的外包工作 允许你先摸一下 62. 应嘉然凝噎了, 久久不语。 “你这是什么表情?”周昉看着他。 应嘉然嘴唇动了动,很想说男男授受不亲, 但转念一想,周昉本质上是直男,脑子里压根没有这个概念。 相当棘手。 他不担心周昉,他担心的是自己半梦半醒之际又或者是黑暗中意志不坚定做出后悔的事。 “我不是直男……”应嘉然纠结半天,试图劝退理论上来说应该非常恐同的周昉。 “我知道啊。”周昉不明白他在犹豫什么,“你之前都和我睡三个月了,你现在突然不愿意了?” 应嘉然:…… 对噢, 之前一万一天的时候, 他毫不介意给周昉哄睡,睡一张床抱一起也欣然接受。 现在反倒显得他不够坦荡自然。 应嘉然徒劳但坚持地最后挣扎了一下:“我怕我睡相不好, 床比较窄, 万一睡到半夜, 我不小心干扰到二少了不好了。” 周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确实,你睡相很糟糕。” 应嘉然哽了下。 “你每次都贴着床边睡, 害我为了捞你提心吊胆一晚上, ”周昉不太满意地说, “只有我大半夜把你抱回来搂着睡的时候你才收敛点, 不然我真没一个好觉能睡了。” 应嘉然眼皮一跳, 感觉自己好像不经意间又撞破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相。 周昉往卧室里又看了一眼, 他不敢苟同这房子的装修审美, 视线目的明确地把单人床打量一番,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刚才爬楼沾了我一身的灰, 我先去洗,你歇会儿的吧。” 周昉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应嘉然放弃挣扎, 简明扼要和他说了浴室使用的注意事项,目送周二少大步流星、气势如虹地迈进浴室,比在自己家还自在。 应嘉然盯着浴室门,直到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他的思绪有些飘远了。 ——所以说,周昉之前也压根不是真的梦游吧? 医生检查说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也完全看不出来工作有哪里能带给周二少焦虑,而且经过他之前的试验可以得知,当他睡在周昉怀里的时候,周昉根本不会梦游,甚至都不会起夜,而他每次睡在外面沙发时,周昉就会在凌晨轻手慢脚出来把他抱回床上睡。 不仅仅是他睡沙发的时候。 上次他在周昉睡觉后去浴室洗澡,怕吵醒周昉,所以关了灯才开门,结果周昉就站在门口,他被周昉吓了一跳。 当时以为周昉是梦游没在沙发上找到他才会游走到浴室门口,但仔细想想,哪有这么智能、智能到自动锁定目标搜寻的梦游。 周昉也没承认过是真的梦游。 应嘉然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生病感冒,也没有发烧,可知晓一切真相带来的那种后知后觉的羞窘就像一泼点燃了的油,从脸颊开始蔓延灼烧,烧到心口都有些发麻。 他都不敢想,原来那么多个他以为周昉梦游毫无知觉的、过分亲密的夜晚,周昉也是清醒着的,根本不是病症所致。 应嘉然心乱如麻,耳畔忽然响起晚上吃饭时,周昉那句极其自然,自然到他完全没当真的“我要追你啊!”。 轻灵灵的一句话,姗姗来迟地在他心口重重敲下,激起千层浪。 他本以为刻意的冷落和关系的划分会让两个人各自退回不知不觉越出的那条边界线,让一切回到正确的轨道上。 可周昉不仅没有顺着他的想法退缩,还大有以摧枯拉朽之势汹涌袭来,要将这条边界线彻彻底底粉碎的意思。 周昉从浴室出来了,应嘉然脸上发烫得都有些刺痛,他闪烁的眼神从周昉大大方方裸露的上半身一扫而光,眼观鼻鼻观心,一脸英勇就义般的坚定神色从周昉身旁擦肩而过,进浴室了。 “哎,应嘉然。”周昉的视线跟着他转了个身,应嘉然视若无睹地给他留了个背影。 “啧。”周昉相当惋惜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狂练半个月小有成就的腹肌,故意没擦身上的水,穿着应嘉然的睡裤大马金刀地往卧室床边一坐,摸出手机边玩边等应嘉然。 他重新翻出收藏夹里吃灰已久的掰弯直男攻略,津津有味看了半天,带入自己和应嘉然,感觉自己前面两个步骤中的每一步都做得非常完美。 他高兴了两秒,猛地意识到这份攻略存在的巨大疏漏。 ——应嘉然不是直的。 所以这份攻略很可能参考性不大,难怪应嘉然这段时间推三阻四不愿意告诉他自己具体的住址,今天还不想让他留宿,看来是攻略出错了。 他得找份对症下药的攻略来学习。 为数不多的学习动力全部点在“如何追应嘉然”这件事上的周昉性转版本地重新打开搜索框,开始找男追男攻略。 这回范围扩大,没有限制条件,成功率总应该高一些了吧? 何况应嘉然对他也是有意思的,只不过是存在一些他尚且还不明了的原因导致应嘉然百般拒绝,只要他让应嘉然明确对自己的心意,就算成功了。 至于应嘉然担忧的问题,只要应嘉然说,他就可以全部解决。 应嘉然平复完心情,从浴室出来进卧室一抬眼就愣住了。 周昉坐在床边,目光炯炯地望着他,眼睛里的跃跃欲试几乎要溢出来。 “应嘉然。”周昉看着他。 “嗯?”应嘉然站在门口,对他想干什么简直是一头雾水,选择按兵不动等他发话。 攻略里写的实用技巧第一招是建立友谊,这一步他和应嘉然早就达成了,周昉选择直接使用第二招——制造神秘感。 他清了清嗓子,以一种吟咏般、气声偏多的飘渺语气问应嘉然:“想不想知道我腹肌是怎么练成的?” 够神秘,够引起好奇心吧? 没有男人能抵挡腹肌,周昉信心满满地想。 应嘉然:“……” 不是很想知道。 应嘉然既无语又想笑,他现在的心态都被周昉这总是让人措手不及的举动弄得平静了,甚至抱了一点继续看看周昉到底还能干出什么的想法。 应嘉然眨眨眼,很配合地问:“二少真厉害,怎么练成的呀?” 周昉心说果然有效,眼睛更亮了。 应嘉然以为他会说些训练心得,没想到周昉笑容一展,神神秘秘说:“下次练的时候我叫上你,我一点一点教你,现在允许你先摸一下。” 应嘉然果然好奇了,现在肯定愿意主动接触自己。 应嘉然:“…………” 应嘉然:“我手凉,还是不摸了吧,万一让二少肠胃受刺激就不好了。” 咦?怎么不主动摸? 周昉有点困惑,但没坚持,继续攻略的第三招——适度向对方求助。 “行吧,”周昉说,“那你能抱着我睡吗?这里环境比较陌生,床又比较窄,我睡不太踏实,就像之前轮岗在出租屋那会儿一样就行。” ——有意无意地请应嘉然帮忙解决擅长的问题,不仅可以让应嘉然充分展现工作能力,还可以顺理成章让应嘉然和他贴近。 周昉觉得世界上肯定没有比自己把追求攻略贯彻得更完美的人了。 不仅完美,还如此成功。 应嘉然可疑地沉默了。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应嘉然有点恍惚地问:“是算加班费吗?” 周昉愣了下。 攻略里没说这个啊。 算了,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如果钱能起到更好的作用,那他很乐意使用。 “你现在不是我雇佣的员工了。”周昉说。 应嘉然松了口气,正感觉自己找到理由拒绝了,就听周昉接着说:“算你外包,两万一晚上,怎么样?” 应嘉然:! 还能怎么样? 他也不想的,但周二少给得实在太多了。 “可以的。”应嘉然语气都上扬了些。 果然有效啊!周昉心里更惊喜了。 周昉连忙抬腿上床,留出了一半的位置,在床的左侧躺得笔直。 应嘉然抬起膝盖,朝周昉跪行了两步就觉得这场面实在是有些诡异。 “二少,你还是把衣服穿上吧。”应嘉然刻意让自己的视线停留在他脸上,不往下飘。 “你睡衣太小了,我穿着有点勒。”周昉毫无心理负担地撒了个小谎。 应嘉然:? 不至于吧?他是衣服尺码都比周昉小一号,但睡衣一直都买的宽松的,周昉身材有料到穿这种宽松睡衣都会觉得勒吗? “那……”应嘉然也没办法证实他的话真伪,只好妥协,“好吧。” 应嘉然总算挪到周昉身旁,周昉愉快地横过一条手臂摆在应嘉然那一侧的枕头下方。 应嘉然脑子里挣扎了两秒,扭头关灯,总算过了心里别扭的那关,枕上周昉的手臂。 他怕把周二少金贵的胳膊枕麻,刻意抬了抬脖子,防止自己把重量都压在周昉胳膊上。 周昉侧过身,另一条胳膊熟门熟路地搭上应嘉然的腰,将他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这个久违的拥抱让周昉指尖都有些发麻,理智都快要被兴奋和愉悦点成烟花在脑子里全部放掉了。 好在他还记着攻略里的招数,强行克制住了想要再贴近一点,最好可以嗅到应嘉然身上混着独特气息的沐浴露香味的冲动。 第四招,要在求助后,恰到好处地夸奖对方,为未来更进一步的亲密关系打下基础,切记不要给对方留下自己吝于提供情绪价值的印象。 周昉一本正经地说:“很好,你做得很不错,我明天一起来就把钱打给你。” 应嘉然实在听不下去了:“睡觉吧二少。” 算我求你别说了,越听越不像个正经外包工作,再说下去连周昉追他这么荒诞的事他都可以接受了。 第63章 突如其来被查岗 “现在,马上。”…… 63. 周昉果然不说话了。 他很满意这份攻略, 觉得明天可以再接再厉,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周昉闭上眼, 听着两人时有时无会交缠个尾巴的呼吸声,直到这呼吸声被隔壁的响动打搅。 “你隔壁还有人大半夜打架?”周昉睁开眼,“怎么听着奇奇怪怪的。” 应嘉然:“……” 唉。 他宁愿这对情侣是在打架。 但他现在更头疼的是这隔音效果几乎等于没有的墙和窗。 “我去给你找耳塞吧,二少。”应嘉然说。 “不要,”周昉又仔细听了一耳朵,有一种被吵扰后一定要找出真相的坚定决心,“他们到底——” “二少!”应嘉然脑子一抽, 试图用自己的声音盖过隔壁的动静。 “……做什么?”周昉被他一嗓子喊懵了。 似乎隔壁也被这一声喊懵了, 临时偃旗息鼓,没了动静。 “我去给你拿耳塞吧, 你稍等我两分钟。”应嘉然自己也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赶紧降回夜晚应有的音量, 逃也似地翻身下床打开床头灯,借着昏暗灯光去翻靠门口的书柜。 看在应嘉然如此用心的份儿上, 周昉没有推拒, 接过耳塞戴上了。 世界顿时陷入一片静默, 仿佛全天下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周昉只能听见自己有力的心跳声和起起伏伏的呼吸。 好在应嘉然仿佛猜到了他心里所想, 没等他伸手示意, 就主动靠进了他怀里, 周昉非常满意。 一夜无眠。 这是应嘉然辞职离开后,周昉睡得最踏实的一个晚上。 他什么梦也没有做, 导致这一整晚的时间像水一样在转瞬之间流逝,让他感觉自己不是睡了十个小时,而是只睡了十分钟。 一觉醒来, 怀里空落冰凉,保守估计应嘉然离开得有一个小时了。 一眼就能望穿的客厅里也没人。 周昉着急了两秒,紧接着就冷静了下来。 ——这房子是应嘉然自己租住的,不可能因为自己来了,应嘉然就突然退租跑了。 周昉放心下来,泰然自若地去浴室洗漱,套上昨晚他潦草搓洗后已经晾干的短袖,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应嘉然。 等了足足一个小时,应嘉然总算回来了。 周昉相当自然地举起手机朝应嘉然晃悠两下:“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叫餐厅送过来。” 应嘉然愣住了,脱口道:“二少,你怎么还在这里?” 应嘉然早上出去晨跑、赶早市后特意在外面听了一节网课才慢吞吞往回走,就是为了避开和周昉见面,周昉能自如地离开,他也不用再面对周昉和随时可能发生的突发状况,对两个人都好。 他万万没想到都快到十一点了,周昉不仅还没走,甚至看起来是刻意在等他。 “你这话什么意思?”周昉敏锐捕捉到他的诧异,“你就这么想赶我走吗?” “不是。”应嘉然下意识否认,不想驳了他的面子。 他迟疑了下,发自内心地问周昉:“二少你回来这么久了,就没有班要去上吗?今天不是周末,这个点应该是迟到了吧,要是被周总知道了,或许会误解二少。” 你看起来也太闲了,找个班上吧少爷。 “没有啊。”周昉心想他果然在关心自己,愉悦道,“我不喜欢上班,我去轮岗苦这么几个月了,我哥要是还非得把我塞进公司,那他也太不是人了。” 应嘉然:………… 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是羡慕还是该把周二少吊路灯上接受拷打。 “既然这样,那还是不用叫餐厅了,午饭我来做吧,二少如果没什么忌口或者不想吃的,我就按你平常的习惯来了。”应嘉然转开脸,抬腿径直往厨房走,也转移了话题。 周昉站起来还想跟过去,应嘉然已经关上厨房和客厅之间隔离的推拉门。 厨房其实很小,最多不超过两平米,窗户也是开在侧面墙上的,周昉一眼望过去就能望到头。 看着应嘉然在逼仄狭窄的空间里转来转去地忙活,周昉脑海里自动联想起这段时间应嘉然在这里的生活情景,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泛起酸酸涩涩的疼。 应嘉然之前跟他一起的时候,就过得比这好多了。 难受,心口里闷得慌。 不知道要怎么能对应嘉然更好,更不知道应嘉然怎么样才会接受。 除了工钱,应嘉然什么都不要,连手链都给留下了。 他连礼物都不知道能怎么送到应嘉然手上。 对了,攻略里还说,要适当送不昂贵的小礼物,既能表达心意,还不会给对方造成心理压力。 东西还没想好到底要送什么,周昉的心理压力已经爆棚了。 应嘉然从厨房里出来,一抬眼就瞧见周昉一脸严肃的表情。 “二少,你要是有事的话,可以直接离开,不用顾及我。”应嘉然笑笑。 周昉沉默了会儿,问:“有酒吗?” 应嘉然扭头往屋子外看了看,正午日当头。 “有是有,但肯定不是二少会喜欢的口感好的那种名酒。”应嘉然说。 “有就行。”周昉说,“只要不是纯工业酒精能一口把我送走的,就可以。” 他现在在应嘉然这儿连洁癖都可以没有了,酒好不好也没必要纠结。 先借酒浇个愁吧。 应嘉然观察了他一会儿,抱着一坛子酒和一只玻璃杯出来,给周昉倒之前再次确认:“二少要喝吗?” 周昉点头。 应嘉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昉这一喝,大概率是不会再走的,不然会被查酒驾。 周昉接过酒,看了看杯子里飘游的枸杞:“你不是不爱喝酒吗?而且还要备考,为什么会放这个在家——等等。” 他突然警惕起来:“你和谁喝啊?” “对面楼的奶奶自己泡的酒,”应嘉然说,“她在楼下摆摊卖的,很便宜。” 周昉松了口气,他仔细观察了下酒在坛子里的位置,估计这是应嘉然今天第一次把这酒打开。 “你又不喝,买来做什么?”周昉问。 “有的时候做菜也可以用点,”应嘉然笑笑,“夏天太热了,我多买一坛,奶奶也少在外面坐会儿。” 周昉默了几秒,他抿了一口酒,有些迟疑,“那……” 虽然味道是不太喜欢,但也不难喝。 应嘉然一瞧他的脸色就能把他的想法猜到七七八八,心里没来由地软了下。 “二少想买现在也买不了了,”应嘉然笑着说,“她这段时间不做酒了。” “哦,”周昉点着头,又应了一声,“哦。” 周昉不肯走,应嘉然也就随他去了,起码现在周昉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能理所应当地坐在旁边投简历。 不过还会有一丝心虚。 周昉坐了半天,本来以为应嘉然是在继续看课,无意中瞥见应嘉然的屏幕,又感觉应该不会有网课是这种聊天界面吧? “应嘉然,”周昉清了清嗓子,“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应嘉然也没瞒着他:“先找份工作干着把社保续上,然后可以边做事边复习,等面试通过之后拿到资格证再去应聘。” 周昉算了下时间:“那不就还剩几个月吗,这点时间光复习都差不多了,我又不是不给你续六险一金,你为什么非得给自己找罪受?” “没活儿干总觉得不踏实。”应嘉然笑了笑。 “……那你来给我干。”周昉脱口说。 应嘉然脸上的笑容一滞,他扭头神情微妙地看着周昉。 周昉卡了下,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话里的歧义,轻咳一声:“我是说,来帮我干活。” 应嘉然幽幽道:“我没有理解成别的意思。” 周昉:“……哦。” 周昉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住在这里,不能是因为你喜欢这个环境吧?明明你父母也住在这座城市,你为什么不回去住,也可以节约成本。” “二少不也没有回爸妈家住吗?”应嘉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熟门熟路地挡了回去。 周昉想说这不一样,话没出口,应嘉然的手机铃声响了。 “需要回避吗?”注意到应嘉然细微紧张的神情,周昉自觉地站起来,忍不住心里感慨自己这么体贴,迟早能打动应嘉然。 “……也不用。”应嘉然轻轻摇头。 这房子阳台都没有,隔音又差,周昉真要回避只能下楼了。 应嘉然指了指手机示意自己要接电话了,看周昉点了下头,他将听筒贴到耳边:“喂,妈妈?” “应嘉然,你现在在哪?”妈妈压着怒意的声音从手机里冲出来,连周昉都听见了。 被长辈,尤其是父母连名带姓叫出来的时候往往意味着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且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听到名字那一刹那,脑子里能瞬间把这辈子的走马灯都刷一遍,企图找出自己的错处。 即便喊的不是自己的名字,周昉还是呼吸一滞。 “我……”应嘉然犹豫了下。 “你没出差吧?”妈妈的语气笃定,没给应嘉然找借口搪塞的时间,“我看你ip显示都是在本市的。” “……嗯。”应嘉然只好承认,“有什么事吗?” “回家来。”妈妈沉声说,“现在,马上。” 应嘉然张了张嘴,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他有点茫然地握着手机,还保持着接听的动作,过了几秒才慢慢放下手。 右眼眼皮开始跳动起来,连带着太阳穴都隐隐作痛。 “我送你过去吧。”周昉说。 “不用了,”应嘉然下意识掩饰住心里汹涌翻起的不安,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自然,朝周昉笑笑,“二少你忘了?你喝酒了,不能开车,我打个车过去就行。” 周昉看出来他不想让自己跟过去,讪讪颔首,目送应嘉然回卧室换了身衣服,拿着钥匙出门。 应嘉然站在门口,顿了下,回身对周昉说:“二少下午休息好直接走就行,如果酒还没代谢,就叫代驾吧,这边路很窄,下午还会有很多小孩玩闹,别把车磕碰到了。” 周昉不知道该说什么,直觉告诉他,应嘉然现在状态不太好,但时间和紧迫的情形都不容许他慢慢想办法去搞清楚。 “我知道,我待会儿就走。”周昉说。 应嘉然又扯了下嘴角,对他笑笑:“招待不周,我下次再请二少吃饭。” “好。”周昉点头。 应嘉然前脚刚走,周昉立马给陆川打了电话,发现他在附近的商场吃饭,二话没说用一辆新车换了陆川一下午的时间——过来给他开车。 “我真服了,你怎么把车开这么个地方来了?这不是你的爱车吗?平时摸都不舍得让我们摸一下,这回还能这么糟蹋这车。”陆川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吐槽,“我提前跟你说好,我车技没你那么炉火纯青,底盘被刮了不关我的事。” 周昉不耐烦地开口打断他:“开快点。” 陆川看了眼导航:“这也不是回你酒店的路啊,你这是要去哪儿?” 周昉没忍住啧了声:“你话太多了。” 车到之前应嘉然揍他那条巷子口就开不进去了,周昉只知道应嘉然父母家在这附近,但他毕竟没跟进去过不知道具体地点,只能撞运气。 “哎,你到底要干嘛?这里只能临时停一下,停久了要扣分。”陆川喊了周昉一声。 “你随便开去附近的停车场,”周昉推开车门,“我待会儿需要了再给你打电话。” “操,”陆川没忍住暗骂一声,“你把我当司机使唤?!” 周昉已经甩上车门往巷子里跑了,压根没来得及听他说的话。 陆川刚踩下油门,就听见周昉响亮的一嗓子:“住手!” 第64章 豁出去了 应嘉然顿时感觉浑身的血瞬间…… 64. 应嘉然推门下车, 脚步离巷子越近就越迟疑。 虽然从小到大家里都会以各种方式让他不要骄傲,但妈妈很少会用这样严厉恼火的语气叫他。 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而且这件事还是妈妈无法接受的。 会是什么呢? 应嘉然心里琢磨着,忍不住再次摸出手机看妈妈半个小时之前打来的那通电话的通话记录。 上一次妈妈这样的语气,还是在他高三的时候。 到楼下了。 应嘉然抬起眼,脚步猛地一顿。 “韩禹,你怎么在这?”应嘉然皱了皱眉。 “来看望一下同学,不应该吗?”韩禹勾起笑,抄起手眼神微妙地盯着他。 应嘉然感觉嗓子眼儿里有点发痒, 很想咳一下。 更想骂人。 “不应该, ”应嘉然面无表情说,“这里没有欢迎你的同学。” “既然这样, 那我就先走了, ”韩禹耸耸肩, “反正我已经拜访完了。” 应嘉然眼皮陡然一跳,猛地想起早半个小时之前妈妈给他打的那通电话, 很难不联系到眼前的这个人身上。 “你和我妈说什么了?”应嘉然忍着厌恶问。 “你上次打我的时候不是很嚣张吗?还叫了你男朋友来撑腰。”韩禹挑眉, “怎么, 现在又怕了?不敢承认了?” “……”应嘉然深吸一口气, 咬牙道, “你要是敢在我妈面前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不会放过你。” 韩禹往四周看了看。 这会儿还没到下班的点, 巷子里连来往走动的人都几乎没有。 他的视线轻佻地落回应嘉然脸上:“是吗?我很期待你会怎么不放过我。” 应嘉然简直无语了:“你!” 韩禹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落到应嘉然身后, 微微一笑:“阿姨,你怎么还下来送我了,这多不好意思啊。” 应嘉然头皮一炸, 霍然转身。 妈妈站在楼梯最后一阶,掌心还按在扶手上。 应嘉然一怔,下意识往于秀英的方向走了一步:“妈。” 妈妈冷着脸,看得出来她压抑着情绪,此刻在外人面前不好发作。 “谢谢你来看我,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是我们家的家事,就连当年的事也早就一笔勾销了,你如果不是想回来翻案的,也就没必要再旧事重提,除非你还有别的想法,那可以让你爸妈过来和我们谈,”于秀英看了眼应嘉然,目光投向韩禹,勉强维持着长辈的礼貌和气度,“你先走吧,现在没到饭点,而且看你也不是来这里吃饭的,阿姨就不留你了。” 韩禹表情扭曲了一瞬,他扯了下嘴角,眼神阴郁地看向应嘉然,皮笑肉不笑道:“我还打算找应嘉然吃个饭呢。” “你听不懂人话吗?”应嘉然懒得和他虚与委蛇,“我不管你和我妈说了什么,这都是我的家事,现在请你离开。” 韩禹张了张嘴,恨恨地盯了应嘉然一眼,扭头脚步很用力地走了,听那动静恨不得把水泥地都给踏裂。 应嘉然松了口气,抬眼撞入妈妈失望斥责的目光,霎时呼吸一窒,他有些无措地张了张嘴,试探着叫了声:“妈?” “你没有出差,那工作呢?”妈妈定定地看着他,语气中的质问如有实质,沉甸甸地坠在应嘉然心口,“工作也是假的是吗?你从毕业开始就在骗我和你爸?” “不是的,”应嘉然连忙解释,“我现在确实是离职了,当初也确实有签offer,但是我大概这个月初才离职,社保什么的一直都有交,你和爸爸要是不信,可以去查我的职工社保缴纳记录。” “那你这个月在干什么?” “我……”应嘉然咬了下唇,纠结了下还是选择如实道,“我在备考教资。” “那你住在哪儿的?为什么不回家来?”妈妈的态度并没有因为他的坦诚而有多少好转,反而眉头皱得更紧了。 应嘉然有点艰难地说:“我在……外面租的房子。” 他咬了咬牙,等待着妈妈的诘问。诸如明明可以回家住却偏偏要在外租房浪费钱,又或者是为什么要草率离职,为什么不能再找份工作,一边工作一边备考。 “是吗?”妈妈冷笑一声,眼神像是要把应嘉然灼穿,“难道不是住在你男朋友家吗?韩禹说的是真的吧?” 应嘉然顿时感觉浑身的血瞬间凝固了。 他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妈妈,连呼吸都凝止,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这辈子唯一一次自己亲口提到“男朋友”这三个字,有且只有那一次。 如果是韩禹造谣,他大可以隐瞒掩饰过去,但这确确实实是他自己亲口说过的话,他连抵赖都没有余地。 即便是否认了,他也拿不准是不是韩禹录音给了妈妈听,又或者是拍到了什么误解的画面让妈妈看。 应嘉然艰涩地说:“妈,我……” “你说。”妈妈怒气冲冲地走到他面前,“怎么不敢承认了?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你没有做过,为什么不敢承认?还是说要我把你同学叫回来当面和你对质你才肯说实话是吗?” 应嘉然又闭了嘴,垂在腿侧的手指不自觉收紧攥成拳。 他放弃了解释。 “辞职不告诉我,在外面随随便便租房住也不和家里说,还撒谎说出差,”妈妈语调越来越高,“应嘉然,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欺骗父母了?现在竟然还不学好和男人勾勾搭搭搞歪门邪道的东西!你知不知道你从小到大我们为了让你有好一点的学习生活环境都付出了什么?你呢?你在干什么?!” 应嘉然越是沉默,就越是激起怒火。 高高扬起的掌风猛地刮来。 应嘉然下意识闭上眼,没有躲,硬生生捱了这一巴掌。 耳畔顿时飞旋起尖锐的啸鸣,和脑海中的嗡鸣连成一片,心跳声一下比一下更重,应嘉然几乎什么也听不见了。 听不见责骂,听不见期望,也听不见自己心头沉积多年的遮掩和惶恐。 他不合时宜地抽离出一丝异常的冷静,像一个无情无感的旁观者,游离在己身之外,甚至有一丝释然和解脱。 “说话!哑巴了?!” 算了,豁出去了。应嘉然想。他不想再违心否认了。 应嘉然睁开眼,定定地和妈妈对视着,破罐子破摔地沉声说:“对,我是喜欢男的,很早之前我就发现了,但我一直没敢告诉你们。” 耳畔雾蒙蒙的,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起来觉得模糊极了,眼睁睁地看着出离愤怒的妈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然后再次扬起手掌。 这次是应该的,应嘉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在转瞬之间做好了挨这一巴掌的心理准备。 “住手!”一声大喝如巨浪汹涌而来,瞬间将他耳边的迷雾冲得粉碎。 应嘉然一寸寸地转动脖子,愣愣地转头望过去。 周昉大步流星冲过来,一把握住于秀英的手腕。 他净身高近一米九,此时一脸冷肃,用力的手臂在衣服包裹下凸显出肌肉线条,倾身时一片阴影压来,显得格外有压迫感。 于秀英愣了愣,顿时警惕道:“你是……?!” 这张脸很眼熟,于秀英很快回忆起来他的身份。 可看周昉的态度又不像是单纯的领导,何况应嘉然都已经承认离职了,领导为什么还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周昉迅速放开她的手,拽住应嘉然的胳膊把人往自己身后拉了拉,俨然一副护犊子的心急如焚。 下一秒,他在于秀英猝不及防的目光中露出笑容:“阿姨,有话好好说。这都什么时代了,现在可不兴打孩子,而且应嘉然都上班了,你还打他,这还是在家楼下,人来人往的,多不合适。” 于秀英愣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中文挺好啊。” 周昉:“……” 差点忘了,他在应嘉然妈妈面前还是留子人设。 周昉偷偷往后瞄了眼应嘉然:“都是应嘉然教的,现在说得很地道了吧。” 于秀英总算回过神,她脸色不太好地看了看被周昉护在身后的应嘉然:“然然已经从你们公司离职了,所以你过来是……?” 碍于领导颜面,且这位领导曾经还给了家里很大的帮助,于秀英态度客气了很多。 “应嘉然做错什么了您要打他?”周昉又看了看应嘉然,此时应嘉然脸上已经浮起一片明显的红,跟抽在周昉胸口似的,钝钝作疼。 这件事说到底是家事,于秀英刚刚气急在外面打应嘉然也是因为四下无人,现在在外人面前,反而是家丑不可外扬,不能提。 于秀英勉强笑笑:“家里的事。老板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让然然先跟我回家了,你去忙你的。” 她看向应嘉然,眼神示意他先回家。 应嘉然挣开周昉的手,往前走了一步,他不躲不闪地和妈妈对视着:“妈妈,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不回去了。让您生气这件事我跟您说对不起,但我确实喜欢的是男的,这没办法改变。至于男朋友,我不知道韩禹是怎么跟您说的,但我现在确实是没有男朋友,更没住在男朋友家,住的是我自己租的房子,工作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不会让家里给我兜底。” “周总,”应嘉然轻轻扯了下周昉的衣角提醒他,“先走吧。” 周昉隐隐约约明白过来母子俩起冲突的是什么话题了,他感觉自己应该替应嘉然说点什么。 “阿姨,我可以替应嘉然作证他现在没男朋友。”周昉认真道,“因为我还没追到他。” 应嘉然拽他的手猛地一用力:“……” 第65章 剑走偏锋的劝告 “拒绝的话就不要说了…… 65. 应嘉然一拽, 周昉立马转头望向他,眼神询问: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这场面太过荒谬滑稽, 完全超乎应嘉然的所有预期。 周昉横插一脚就算了,还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应嘉然都怕妈妈被周昉这话给梗出个好歹来。 应嘉然绷紧牙关,不动唇地对周昉说:“别、说、了。” “什么意思?!”妈妈睁大眼,回过神来。 她冲上前一步,劈开应嘉然扯周昉衣角的手,指着周昉的鼻子质问应嘉然:“他什么意思?!应嘉然!你还瞒了我什么?!你是不是已经和这个姓周的谈上了?!” 周昉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指着鼻子骂过。 上一个敢用这种态度对他的, 已经被他按在地上揍了。 周昉眉毛一扬, 应嘉然余光瞥见,心中暗道不好。 虽然周二少不至于真的对长辈动手, 但不代表他会在长辈面前忍气吞声。 “妈!”应嘉然一把拉住妈妈的手腕按下, 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 用力将她转了个方向,自己用身体挡在了周昉面前, “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的!” “解释!你还要怎么解释!”妈妈气得双眼发红, 眼中泛起极度愤怒与失望的湿意, 她在应嘉然错愕的注视中潸然泪下, “我和你爸辛辛苦苦培养你这么多年啊!你怎么能……你怎么可以!!!” 妈妈边哭边骂, 不住地用手握成拳锤在应嘉然的肩头, 力度不重, 但每一下都锤得应嘉然肩膀塌陷一分。 应嘉然咬住舌尖,扶住妈妈的手臂, 让她能够依靠着自己,紧随着这份重量汹涌而来的负罪感压得他禁不住弯了笔挺的肩背。 破罐子破摔的释然已经淡去,耳畔的抽泣声在某一瞬间让他脑中闪过一丝后悔——他早应该察觉到自己和周昉之间模糊的界限和情感, 早应该结束这份明眼人看了都知道不正常的劳动合同。 如果不是他犹豫、迟疑和彷徨,这件事他还可以尽力再瞒得更久。 他昨天也不应该把周昉带回自己住的地方,这样即便是今天被戳穿,也不至于在这情形下火上浇油。 这个念头仅仅存在了一瞬便被击为齑粉。 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怪罪在周昉身上。 周昉看不下去了。 他上前一步,手掌按在应嘉然肩头,用力地握了下。 应嘉然心头的歉疚奇异地淡了几分。 他语气有些不解但又透着一股诡异的礼貌对于秀英说:“阿姨,你如果真的觉得男人和男人在一起这种事很丢人,尤其是发生在你儿子身上丢人的话,那你在楼下这样哭,岂不是街坊邻居人来人往看见之后,很快就大家都知道了吗?” 应嘉然:“……” 太妙了,少爷,你是懂怎么让场面变得更糟糕的。 心如死灰.jpg 应嘉然没料到的是,周昉说完这“大逆不道”的话,妈妈居然顿时停止了哭诉。 她动作很快地往眼角抹了下,隐秘又迅速地往四周看了一眼。 确认没有人。 随后她不明显地松了口气,但看向应嘉然的眼神依旧充满谴责与失望。 “阿姨,现在时代已经进步了,男的喜欢男的、女的喜欢女的,已经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了,就算国内现在确实还没有承认同性婚姻合法,大不了就去国外结婚,人家外国人都能结,我们为什么不行。”周昉发自内心说,“而且您想想看,街坊这些老头老太太不接受,而您接受了,这说明你思想比他们先进、开阔,而且您还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就更不能和他们一样了,您想想这对不对?” 这可能是应嘉然印象里,周昉一口气说过的最多的话。 听得应嘉然都有点眩晕。 妈妈脸上甚至都出现了动摇的神色。 “是、是这样吗?”于秀英狐疑道。 “当然啊!”周昉想了想,说,“反正我爸妈是接受的,您要是不信我说的,那您和我爸妈聊。”??? 应嘉然猛地转头。 周昉什么时候又和他爸爸妈妈说了?难道周昉现在已经在他自己的圈子里公开出柜了? 会……提到自己吗? 于秀英还有些恍惚,喃喃自语一般:“可别人是别人,我不能让我的儿子走这条路,万一、万一到时候别人知道了,怎么办……而且,而且他不结婚,不生孩子……以后别人会怎么看他?会被老家的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我们结婚宴会又不请他们,他们怎么会知道。”周昉清晰地全听见了,立马补充,“而且像这种说话又不好听、和我又不熟的人,我压根不请到婚礼上来,管他们想什么。” 于秀英更恍惚了。 应嘉然也有点恍惚。 他迟疑地喊了周昉一声:“二少。” “嗯?”周昉视线落到应嘉然脸上。 应嘉然:“我似乎……”还没答应要和你结婚的吧? 怎么现在就扯到酒席上的宾客了? “妈。”应嘉然转回头,看着妈妈,“你……” “你走吧,我最近不想见到你,我管不动你了。”妈妈闭了闭眼,沧桑而沉重地深叹一口气。 她从应嘉然手里抽回手,转头步履缓慢地往楼道里走。 “妈。”应嘉然下意识往她的方向迈了一步。 他咬了咬牙,还是没有追上去。 即便是跟着回去,他也不知道要和妈妈说些什么。 性向的事,一旦脱口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而且迟早都是要说的。 应嘉然冷静了些,他转向周昉,总算恢复了几分理智,让自己的状态看起来和平时面对周昉时没有太多出入。 “二少,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应嘉然问。 “……”周昉张了下嘴,很快又抿住唇线,一丝尴尬从他闪烁的眼神中划过。 “你中午喝过酒,不能开车,是专程打车过来的吗?”应嘉然看着他的眼睛。 ——他当然是应嘉然一出门就做好了打算要让陆川开车跟过来的。 说出来倒是可以理直气壮,但应嘉然问起来时,他罕见地感到一点不好意思。 “他是花了大价钱雇我开车专门追过来的。”陆川的声音响起,两人齐刷刷转头望过去。 陆川从巷子口的墙角处走出来,他所在的位置极其隐蔽,以至于刚刚闹了这么一通,没有一个人察觉他的存在。 应嘉然神色变化了下,维持着礼貌和他打招呼:“你好。” 周昉明晃晃地表达了不满:“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偷听到了多少?” “周二少,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啊,”陆川啧了声,朝两人走过来,“你在里面喊住手喊得那么大声,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是出大事了吧?我当然是找了个就近的停车点把车停进去了才过来的。” 他说着,目光投向应嘉然,语气柔和了几分,带着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宽慰:“不过你们放心,我赶过来的时候你们应该都已经吵到尾声了,我没听着几句,也什么都没看见,而且我这个人吧,不喜欢记与我无关的事情,等明天一觉醒来,我就什么都不会在脑子里放了。” 应嘉然朝他微微颔首:“谢谢。” “你谢他干什么?!”周昉很不爽,“你难道不应该谢我吗?” 要不是他有理有据说服了应嘉然的妈妈,应嘉然这会儿应该还只顾着一味地挨打吧? 应嘉然笑了,这回是发自内心的:“也谢谢二少替我解释和解围。” 虽然这个解围的手法相当剑走偏锋,一个不慎就很有可能要把思想更为守旧的长辈给激得躺进医院。 但却出乎意料地起了效用,不仅让妈妈中止了一切责难和诘问,还让妈妈动摇了片刻。 “既然这里没什么事了,二少和……陆先生,就去忙自己的事吧?”应嘉然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就连心跳也并未从方才的激烈起伏中完全平复过来,他不太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还要花费精力去维持社交,更想自己一个人待着静一静。 周昉眉峰一扬,嘴角也撇了下去,显然是对应嘉然这种用完就扔的做法相当不悦。 陆川瞥了眼周昉的表情,先出声问应嘉然:“那你呢?你不回你妈妈家的话,要回你自己住的地方吗?” “应该是吧,”应嘉然笑笑,“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那这样的话,我就……”陆川还没说完,周昉直接打断了他,问应嘉然:“你有什么事要做?” 应嘉然为难地抿了抿唇。 陆川隐秘地从后用手肘撞了下周昉的背,示意他:别问这么多了,没见着人家不愿意和咱们说吗? 但他忘了周昉这厮从来就不会看任何人的眼色,更别提听这么委婉的劝告了。 周昉直勾勾地盯着应嘉然,说:“你要回去,可以,我开车送你回去。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平静,但我总觉得放你回去了,你最后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把我推开,我不想这样。” 应嘉然:“……” 陆川:“……” 那我算什么? 纯司机吗? 应嘉然面露难色:“二少,我……” 他刚露出犹豫的苗头,周昉立马追问:“你怎么?” 应嘉然叹了口气,露出的一丝笑容看起来更像是实在没办法了。 他有些歉意地看了看陆川,对周昉说:“那就麻烦二少送我回去吧,我确实没有心情在外面再做什么。” 周昉心里总算舒服了一点,他偏头看陆川,意味很明显。 陆川气笑了:“行行行,我去把车开过来然后就走,绝对不在这里碍你们的眼,行了吧二少爷?” 周昉满意地点头:“你待会儿直接去我车库里提车,和经理说一声就行。” 由于周昉不能确定中午的酒有没有全部代谢干净,回程的路是应嘉然开的车。 应嘉然没说话,周昉也没说什么。 车里很安静,车也开得异常平稳,和周昉的开车风格截然不同。 一直到熟悉的握手楼出现在不远处。 应嘉然开了口:“二少。” 周昉说:“拒绝的话就不要说了,不是我爱听的,如果你是答应我的追求,那你就继续说。” 第66章 片刻的走神 “明天我还来。” 66. 应嘉然踩下刹车, 缓缓停了下来。 周昉警惕地转头看着他。 不能因为他不想听拒绝的话,应嘉然就要丢下车直接走掉吧? 也……也太不把他周昉放眼里了! 应嘉然没看他, 看着前方的楼,轻轻笑了笑:“二少。” “干嘛?”周昉绷着脸,心里那根弦绷到了最紧。 “其实,在家里买现在的这套房子之前,我和爸妈就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不过那片房子已经被拆迁重建了。”应嘉然微微眯了下眼,语气透出一丝飘渺的怀念, “那个时候我刚被爸妈接回去, 屋子很小,也很简单, 没有客厅, 连家具都少之又少, 只有一张床,一张衣柜和两张桌子, 可是过得很开心。”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家”的含义所在。 学校里的第一次半期考, 他很紧张, 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妈妈察觉到了, 在他第五次贴在床沿边翻身时轻轻地坐起来, 半夜陪着他坐在楼下的梯坎上看月亮。 握手楼里能看到的天很小, 月亮也只有一半, 却很亮。 “我问她如果没生下我会不会过得更快乐。那个时候如果没有我,她和爸爸在外面打拼应该会少了很多顾虑, 也就不用为我读书、生活的经济殚精竭虑。” “妈妈说,她不后悔。她对我没有别的要求,也不需要我一定成为成绩顶尖的那撮学生, 只要我幸福、快乐地长大,能够认认真真读书就可以了。”应嘉然的视线投向不远处被楼身遮挡的天幕,眼尾弯了弯,“那次考试我考了满分,妈妈很惊喜,把我的成绩单带去她上班的地方给同事们看,我也很开心。” “妈妈上班很辛苦,我想让她一直都这样高兴,于是每次考试都卯足了劲拿高分。可是后来我发现,成绩带来的效用是有限的。” 再后来,他也只能让妈妈在拿到卷子的那一刻露出笑容,然而母亲眼角眉梢中的疲惫依然没有半分的削减。 他开始害怕,担心自己会再次被送回姑姑家。 可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留下,想了很久,意识到自己得“有用”。 周昉吃惊地看了看他。 “那个时候你还是一个小学生,能多有用?”周昉难以置信。 如应嘉然所说的这个年纪,他还在因为周稹比他年纪大且能揍他而撒泼打滚,恨不得把家里闹个底朝天。 “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应嘉然笑了笑,“但是很执着,而且焦虑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直到我有一次参加学校里的作文比赛拿了奖,学校象征性地给我们每个获奖的学生发了二十的稿费,我拿着装稿费的信封带回家给了妈妈。” 妈妈终于又露出了他第一次考满分时那样惊喜的表情,还多了些许意外和欣慰。 妈妈还是和之前一样夸了他两句,把稿费放回他掌心,紧接着说不能只看眼前这一点蝇头小利,但可以汲取这样的经验,以后的学习乃至更以后的工作上也要像这样努力去争取。 周昉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应嘉然回忆这些往事时,始终带着笑容,眼里也拢着细碎而怀念的光影。 周昉意识到什么,他沉默了会儿,接着问:“那之后呢?” “之后……”应嘉然缓缓深吸一口气,些微上扬的唇角弧度淡了些,“后来快到初中的时候,妈妈把表弟接过来读书,我就住校了。” 周昉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走向。 他眉毛一扬,有种追问的冲动,张开嘴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家里条件最艰苦的时候,是她一力支撑起来的,妈妈吃了很多的苦,我替她分担是应该的。”应嘉然叹了口气。 上一次妈妈露出欣然安慰的表情,还是在应嘉然第一份兼职拿到工资请爸妈出去吃饭的时候。 他还和当年一样,想尽可能减轻她的负担,更希望她可以轻松一点。 可惜现在还是没做到。 周昉拧了下眉头:“没有谁应该负担谁的人生。” 周昉本来以为他感慨这么多,好歹会湿润一下眼眶,可他仔细去看应嘉然却发现完全没有,应嘉然的神情状态还和当初第一次见被自己支使做ppt时一样温和又乐观。 “因为我们不一样啊,二少。”应嘉然转过头,对他笑了下,表情很平静。 周昉眉头拧得更紧了——他从应嘉然的话里听出一丝要划分界限的疏离感。 这话他就更不爱听了。 “有什么不一样的,我俩都是男的,我从来没觉得我们有什么不一样过,要说有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你总不对我说实话,把我当纯老板糊弄。”周昉不太高兴地说,“还是你觉得我不应该在你妈妈面前说我要追你这件事?又或者你后悔承认你喜欢男的了?” 应嘉然笑着摇摇头:“没。” 他其实偶尔会羡慕周昉。 哪怕这位从不把任何人放眼里的小少爷一度出言不逊被周总揍得够呛,也能感觉到周昉家中有着自己从未经历过的轻松氛围。 周昉不悦地“嘁”了声,没有继续问下去了。 他的视线滑落到应嘉然已经浮现起鲜红印记的微肿脸颊上。 “你这个……”周昉不自觉地伸手想碰一碰,指尖即将触碰到应嘉然的脸颊时又蜷了下,他轻咳一声,“你家有什么东西能敷一下的吗?比如冰袋?” 别的伤他没什么经验,但这种挨扇的伤他经验异常丰富。 上学时尤其是在初中,他不知道被周稹这样揍过多少次,背都扇起茧子了,他也死不悔改。 “有,”应嘉然差点没反应过来他突然转换的话题,下意识抬手往脸上摸了下,“我自己回去处理就行。今天也谢谢二少送我回来。时间还早,前面的空地上我把车调个头,二少就先回去吧?和陆先生一起吃个饭也还是来得及的,就不用打乱你和陆先生原来的计划了。” 周昉怔了怔,紧接着就气笑了:“一边嘴巴上说谢,一边又拼了命赶我走,应嘉然你就是这么谢我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应嘉然一愣。 周昉有点憋屈,没好气地问:“那你什么意思?” 应嘉然眨眨眼,仔细地观察了会儿周昉的表情,恍然。 他刚刚还真的没有要赶周昉走的主观意图,只是处于本能地觉得这种事最好自己处理,不要麻烦到旁人。 周昉气呼呼地解开安全带,应嘉然听到声响,以为他生气了要换到驾驶座上开车走掉,顺服地低头也准备把安全带解开,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这车和他考驾照时候的教练车完全不一样,他握着方向盘都觉得心里发慌,总担心给周昉的爱车蹭破一块儿把他卖了也赔不起的漆。 这安全带系的时候还挺顺利的,要解开的时候就有点难搞了,应嘉然弄了几次也没弄出来。 眼前忽然投来一片阴影,应嘉然若有所感地抬头,周昉已经单膝跪上坐垫,倾身压了过来。 应嘉然呼吸一滞,下意识仰脸向后拉开距离。 周昉瞥他一眼,伸手按了两下,啪嗒一声,安全带迅速弹回原状。 应嘉然还没来得及躲开,一片冰凉激得他浑身一颤。 ——周昉从小冰箱里摸了罐冰过的饮料,隔着餐巾纸贴在了他肿起的脸颊上。 分明周昉的手指是握在罐身上的,可应嘉然总感觉他的指腹触碰在自己脸侧,泛起细微的痒意。 周昉还一副检查的表情压下身来。 这距离太近了,以至于应嘉然都险些恍惚间把安全带锁扣解开的声响听成自己的心跳声。 他甚至能清晰地嗅到从周昉领口飘出来的木质香,在呼吸的拨动下缠绕应嘉然的鼻尖。 奇怪了,周昉这样的性格居然会用这么沉稳的香水,他之前在周昉身上闻到这个味道的时候,居然都没有觉得怪异。 应嘉然有点眩晕地想。 “……谢谢。”应嘉然低声说。 周昉又“啧”了声:“你能不能别对我说这两个字了?真的听得我火大。” 应嘉然:…… 好难伺候啊! 礼貌用语也不让说。 “既然你都这么赶我了,那你就回去吧。”周昉说,“明天我还来。” 反正都已经在应嘉然妈妈那边过明路了,周昉有信心自己迟早能打消应嘉然的所有顾虑,让他心甘情愿承认对自己的喜欢。 应嘉然:………… 应嘉然索性当没听到他这话,从周昉手里拿过饮料,敷着脸躲开周昉的怀抱,忙不迭地推门迈腿出去。 他匆匆丢下一句“二少路上小心”就往回走,从车到楼下这一百米的距离,应嘉然费了几乎全部的努力才忍住没回头看周昉有没有走。 应嘉然一口气跑上五楼,进屋后终于还是没忍住,佯作无意地走到窗边,视线往外轻轻一撇。 那辆极具存在感的车果然还在原地,但好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应嘉然在窗边刚站住半分钟,车就格外拉风地轰着油门往回开远了。 应嘉然有些走神倚在窗口。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从树腰斜落向下。 他微微偏头,将贴在脸上的那罐冰饮料拿了下来,遇热的瓶身已经浸湿了包裹在外的纸巾。 窗外暖风吹过,冷不丁地,他又嗅到周昉身上的香水味,从他的指尖飘来。 应嘉然回过神来,不自然地抿掉唇角的笑意。 太不应该了,应嘉然谴责了自己——他刚刚居然在猜想周昉明天又会搞什么花样。 第67章 缺席了一天的花 应嘉然就是喜欢我。…… 67. 应嘉然海投了若干简历, 接到两个线上的hr初面,晚上针对不同的公司和岗位内容重新调整了对应的简历内容和面试话术, 做完这些又看了一节面试课。 和往常一样的时间点洗漱完躺在床上,应嘉然却有些睡不着了。 即便是他自己一个人租住的屋子,他还是本能一般贴在了床沿,尽可能不动用过多的空间和家具。 可昨天晚上周昉睡在旁边,他却习惯性地靠进了周昉的怀抱,半夜既没有惊喜,也没有自动拉开距离贴去床边睡。 就好像…… 就好像回到熟悉而安定的港湾, 不需要担忧界限也不需要过分压低自己的存在。 糟糕, 怎么又开始想周昉了。 应嘉然懊恼地摇了摇头,散开的思绪被隔壁突然传来的尖叫惊得一震, 猛地睁开了眼。 他谨慎地凝神听了半晌, 察觉到是隔壁的那对情侣住户开始吵架。 具体的内容听不太清, 只有偶尔的几个关键词会在怒吼和谩骂攻讦清晰地穿墙而来。 应嘉然低低地叹了口气,他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索寻找耳塞, 手机震了震, 屏幕亮了起来。 应嘉然疑惑地眯着眼拿过手机。 [23:02] [散财童子];/[转账:10000] [散财童子];睡不着。 好熟悉的外包工作任务。 好熟悉的阔少爷操作。 应嘉然看着周昉的头像, 忍不住抿了抿嘴角的笑意。 他在屏幕里点了两下, 退回了转账。 退款成功的界面弹出来的下一秒, 周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应嘉然一懵, 指尖不小心划过屏幕, 按下了接听键。 “你都醒了为什么不收?”周昉的声音连珠炮似的从听筒里追赶着扑过来。 “已经睡了。”应嘉然说,“是二少发消息过来我才醒的” 周昉卡了下, 语气弱了点:“……那你还看消息。” 应嘉然笑笑:“二少又失眠了吗?” “嗯,”周昉看了眼时间,熟练地倒打一耙, “都是你没做好工作交接,说辞职就辞职,严重影响了我的睡眠质量。你要是明天就回来,我就既往不咎,还给你奖金翻倍,怎么样?” “二少如果不知道应该怎么发布招聘的话,可以求助周总的助理或者公司的hr,我想她们应该不介意抽出时间来帮二少做这件事的。”应嘉然有条不紊地徐徐道。 “……啧。”周昉不爽地咬了咬牙,“应嘉然,我是什么很随便的人吗?又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给我做这个贴身助理,他们不挑我还要挑呢。” 应嘉然没说话。 “那你不愿意过来线下入职的话,”周昉听他态度坚决,灵活地退了一步,“那就和我之前刚轮岗过去的时候一样,开线上直播给我助眠,这个是兼职,总可以了吧?我让人把账号申请解封了,现在又能用了。” 单纯从金钱收益的角度来说,这确实是相当有吸引力的一份兼职。 应嘉然再怎么爱钱,也知道两个人的关系怎么也不可能回到当初纯粹的劳动雇佣关系上,何况周昉好像是真的在卯足了劲追他,这样的工作和私人情感是没办法完全区分开来的。 应嘉然自己脑子里还是很乱,他都没想好下一次要什么时候去见妈妈、又怎么面对家里人的态度,现在就更不能态度暧昧耽误周昉了。 “不了,”应嘉然定了定神,“工作……我已经找到了,二少如果实在睡不着,就试试看之前买的那些安神茶和香薰吧,我是记得第一次给二少助眠的时候,这些东西还是有用的。” 而且那个时候周昉反而是因为他在身边躺着才睡不着,现在怎么就变成他不在就要失眠了? 周昉的不甘和失落浓得都快要顺着听筒淌出来了。 周昉听着他那明显处于工作状态的声音,某个他从来没怀疑过的念头冷不丁地从脑海中冒出来:“应嘉然,你不会是……”不喜欢我吧? 这怎么可能呢? 应嘉然之前就对他很好,就算应嘉然嘴巴上说是只把他当老板,可应嘉然对别人还承认自己是他男朋友呢。 就算应嘉然是要应付韩禹才临时找的借口,可他朋友、同学、室友那么多,他怎么不拿别人当这个借口,偏偏选了自己当他的借口。 应嘉然就是喜欢我。 周昉再次对自己的感觉进行了肯定。 “不会是什么?”应嘉然追问。 “没什么。”周昉把话连带这个他毅然否掉的念头一起按下去,“那就算不直播,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每天连觉都睡不着吧?” 应嘉然确实也没打算就这么对前雇主不闻不问。 “那二少想听点什么?”应嘉然坐起来了点,靠在床头。 周昉怔了怔,反应过来后愉快地火速点歌。 应嘉然连伴奏也没放,哼了几首之前直播的时候周昉爱听的歌,哼到后面隔壁的人也不吵架了,反倒是传来了难以描述的声响。 应嘉然意识到那是什么时,整个人都有些无奈,心里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住这里久了,他其实还挺乐意看热闹听八卦的,但这一对折腾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居然还能这么……精彩,听起来还挺累人的。 周昉越听越清醒,直到应嘉然停下来去喝水时,他就不舍得让应嘉然继续唱下去了。 周昉非常不符合他性格地默默挂断了电话,直接给应嘉然的工资卡转了一万,备注是外包奖金。 应嘉然倒完水回来时,手机屏幕的光已经自然熄灭了。 他看着转账通知和周昉的聊天界面,心情有些复杂。 第二天一早听到门口的吵架声,应嘉然照例出门晨跑,却发现隔壁的情侣正站在自己门边。 两人看到应嘉然,立马拉住他要他评理。 应嘉然顿时后悔自己没有更早一点出门。 “你说,但凡是个男的,谁能受得了其他男的给自己女朋友送花,还是一大早起来就看到?”男的愤愤地指着地上的花,要求应嘉然设身处地和自己统一战线。 应嘉然:“……” “我都说了不知道这花哪儿来的!而且早上不是都没人敲门,只是出门就看见这花在门口,”女生抓狂地朝着男的再次拔高了音调,“你就不能别老是疑神疑鬼的吗?!手机你也看了,压根没人给我送花,花也没挂卡片写是送谁的,难道这花就不能是其他住这儿的人的吗?!” 应嘉然只想尽快脱身离开。 但两人的争吵再一次升级,男的堵在楼梯口,应嘉然连绕都绕不过去。 “这一层拢共就三户,对门是个鳏居老头儿,咱们旁边的这位……兄弟你是单身是吧?”男的向应嘉然确认,应嘉然点了点头,男的立马气势汹汹转回女生,“那这花还能送给谁,还不是给你的?!” 应嘉然忍了又忍,只好开启无中生有的技能,摸出手机佯作有急事:“那个,我能不能先……” 手机响了两声,周昉的消息弹了出来。 [08:56] [散财童子]:怎么样?色系和品种的搭配相当有品味吧?你要是不喜欢切花,我就换别的。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 花??? 应嘉然猛地转头往地上一看,总算是看清了花束的全貌。 确实很漂亮。 说不清和外面常见的花有什么区别,但就是感觉质感很好。 这居然是周昉送他的。 啪——! 响亮的一记耳光拽回了应嘉然的思绪,他下意识循声抬头,发现是女生忍无可忍地扇了男朋友一巴掌,楼道顿时陷入难言的沉寂。 “你有完没完!我都说多少遍了!不知道是谁送的!” 应嘉然:…… 应嘉然眼角一抽,尴尬地赶紧低头给周昉回了条消息。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谢谢二少,花很好看,但是以后还是不要送我了。 [散财童子]:? [散财童子]:你花粉过敏??!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没。 应嘉然哭笑不得地暗暗低叹一口气,还想跟周昉说他的这束花惹祸了。 “你们先冷静一下,”应嘉然抬眼,沉了一口气,缓缓道,“这花,是朋友送我的。” 情侣二人:“…………” 应嘉然不想让场面延续尴尬,连连说了两声不好意思,赶紧抱起花进屋,重新关上门。 晨跑也取消了。 手机里,周昉还在追问应嘉然为什么不让自己送花。 应嘉然实在不知道该回什么,只能勉强挤出一个“浪费”的理由。 周昉完全听不出他的婉拒,已经在问他对什么植物过敏了。 按周昉这完全藏不住话的苗头,要是明天一觉醒来推开门发现有一盆发财树,应嘉然都不会惊讶。 应嘉然靠到窗边,视线向外眺望,有些意外但又仿佛早有预料地一样看到了熟悉的车。 居然是周昉亲自开车过来送的花。 应嘉然按在窗沿的手指忍不住微微用力。 他迟疑了很久,有些出神。 接下来连着一周的时间,他每天早上出门还真的就能看见一只小巧的盆栽摆在门口。 这种程度的小礼物,应嘉然不好一直拒绝,更何况他连周昉的人影都没见到,东西退都退不回去。 他的日常任务又多了一项浇花。 虽然几乎不费什么时间,可每次一看到整整齐齐摆在窗台上的小盆栽,他都会不受控制地想起送这些东西的那个人。 他想,或许这就是小少爷的新乐子,等热情消退了,也就好了。 这天早上的九点,他习惯性地推开门,没有等来花。 应嘉然愣了会儿,悄无声息地又重新关上门,手机响了起来,应嘉然连来电人都没看,按下接听把手机贴在耳边。 他有点担心是不是周昉在开车来的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喂,二……” “嘿!然然,你是不是忘了咱们之前还约吃饭的事儿啦?”陈一凡轻快的笑声从听筒里涌来。 应嘉然话音一滞,很自然地接过话题:“没有,我记得的,但不是说明月开学的时候事情比较多,得捋一捋吗,我就想着等他把学校的事都弄好了在群里说一声就能约饭了。” “原来是这样。”陈一凡不疑有他,“那你今天有空吗?明月已经过来了,咱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好啊。”应嘉然欣然应下。 他把手机拿远看了眼时间,这才反应过来竟然已经是十月一号了。 “欸,没想到都国庆了,你们不放假先回家的吗?”应嘉然有些好奇地问。 电话那边静了下,陈一凡有些诧异:“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国庆啊,怎么了?”应嘉然不解。 “啊,哈哈,没怎么,这不刚好放假嘛!”陈一凡笑起来,“那就说定了!咱们晚上见,我把地址发给你。” 陈一凡挂了电话,应嘉然不知不觉地点开了周昉的联系人界面,回过神时,指尖已经按下了“拨打”。 第68章 惊喜的生日 最后一个愿望可以留给自己…… 68. 应嘉然反应过来, 在周昉接起之前取消了拨号。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应嘉然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节奏紊乱的心跳重新平复。 不会出事的, 周昉今天没来或许是因为他失去兴趣、完全清醒了,不要想太多——应嘉然在心里告诉自己。 应嘉然心不在焉地做完当日的面试练习,又拿着简历海投一堆公司。 今天的时间过得异常慢,应嘉然下楼丢了三趟垃圾,丢到后面没有能丢的,回到出租屋,门口依然没有多出来新的盆栽。 应嘉然第五次推开门, 在门口怔了会儿, 触电似的缩回手,忙不迭地关上门。 他坐回到茶几后, 翻着书页, 后知后觉地开始懊恼。 应嘉然强迫自己清楚脑子里杂乱的念头, 又看了一节面试课,在闹钟响起的前五分钟刚好结束当日的任务, 换衣服出门赴约。 陈一凡定了一家和这秋老虎的天气格格不入的汤锅馆, 应嘉然到店的时候发现店里的客人只零零散散坐了几桌, 包厢都还空了不少。 “然然!这边!”熟悉的声音响起, 应嘉然敏锐地扭头看向声源处, 撞入乔明月笑盈盈的双眼中。 乔明月接收到应嘉然的视线, 用力朝他挥了挥手:“快来快来!” 应嘉然不由扬起笑意, 快步走过去。 包厢里只有乔明月一个人,看样子其他两人还没到, 应嘉然正想顺便坐在乔明月身旁,屁股还没落座,乔明月就赶紧抓住他的胳膊制止了。 “哎哎!你的位置是在那边~”乔明月指了指桌子中间朝南的位置。 应嘉然眨眨眼, 玩笑道:“我们宿舍聚餐好像从来没分过什么座次的吧?你怎么读研之后一下子就变得这么阶级分明了?” “我哪有啊,今天你就坐这儿吧。”乔明月笑着站起来拽着他的手臂把他拉到主位的位置。 应嘉然虽然是开玩笑,但也没推拒,他感觉到室友们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待会儿要在吃饭的时候和他说。 “那行,”应嘉然顺着他的指示笑着坐下,“不会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布吧,和我有关吗?” 乔明月神秘一笑:“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好。”应嘉然换了话题,“你现在在学校还适应吗?咱们都好几个月没见面了。” “哎哟别提了,”乔明月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向不怎么爱说话的性格,此时都忍不住托着下巴和应嘉然吐槽,“你都不知道我们班的人有多卷,我进去了才知道原来我的同门,在假期就已经自己在找题目了,看了很多文献,第一次组会见面每个人都把PPT做了好几十页汇报读文献的心得、他们的思考之类,我要不是看我室友做PPT多问了一句我都压根不知道要做这事儿,整个暑假都跟着程——嗯,都在外面玩还有就是在家里帮着亲戚给小孩辅导功课,完全想不起来居然还要提前看文献这回事。” “那你准备得怎么样?”应嘉然眼神专注地看着他,目光里的好奇和期待极大程度地满足了乔明月的倾诉欲。 “我临时抱佛脚看了一篇,硬着头皮讲了五分钟就下来了,”乔明月笑容无奈地叹了口气,“还好导师没说什么,做了个自我介绍,布置了任务就带我们去吃饭了。” “那听起来还不错呀。”应嘉然说。 “但从那开始,我们每天都有论文训练,我导每天都会安排一篇论文让我们看,然后我们看完之后再练笔写五百字的,刚开始两周是五百字,紧接着就是一千字,然后依次递增,交给我们各自的小导改,然后导师再统一给总的点评和总结。”乔明月禁不住面露愁容,“听起来字数还算少对吧,但其实字数是翻倍的,因为组里的其他人都很卷,他们一写多了,我就不能真的卡着导师给的最低线来写,不然导师会觉得态度不认真。每天都要被骂,我都被骂出心理阴影了。” 应嘉然顺着他的描述稍微想象一下,深感同情。 “那这次国庆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吧?”应嘉然宽慰他。 “哪能啊,每个月有一万字的综述,这个综述是不包含在每天的训练里的,就自己抽时间去完成。”乔明月摇摇头,“而且月底的读书会要轮流进行汇报,公开处刑,我每次读书会都紧张得想吸氧。这还不算完,等读书会结束了,有的时候会跟我们导师的导师——也可以叫师祖吧,和他们一起吃饭,吃饭就得敬酒,之后还得我们组内轮流去写我导的公众号读书会推文。” 应嘉然:“……” 本来是因为经济和现实因素选择了直接就业,但现在听下来,似乎不继续读反而是更好的选择了。 “可是我记得你是不喝酒的。”应嘉然面露忧色。 “对啊,那也没办法,”乔明月又叹了口气,“别人都去敬导师了,我也不能在那儿傻坐着,他们都特别会来事。” “不过你也别担心,我们课还挺宽松的,比起上班来那确实是自由了很多,除开开组会的时间,其实大部分时候是可以自己自由安排的,”乔明月重新扬起笑容,“训练就四个月,等十二月训练结束了就清闲多了——到时候我来找你玩。” “好呀。”应嘉然想了想,“那个时候我如果面试没问题,还顺利稳定下来的话,我们还可以约时间聚聚。” “你现在这份工作不做了吗?”乔明月听出点别的意味,有些意外。 “是,不太稳定,”应嘉然笑笑,“我还是不太想承担太多风险。” “那你肯定可以,你原来大一满课都能打三份工,这种毅力做什么都能成的。”乔明月感叹。 两人聊了十来分钟,陈一凡和程谦一前一后从门外进来。 “我让他们现在上菜了,然然你什么时候来的?没等太久吧?”陈一凡绕了大半个桌子,在应嘉然旁边坐下。 “没,和明月没聊多久。”应嘉然注意到程谦坐在了乔明月身旁的位置——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乔明月冲程谦眨眨眼,程谦便轻轻勾起笑,随后抬起脸看向应嘉然:“好久不见了。” “是啊。”应嘉然隐约察觉到什么,不着痕迹地敛回视线,和程谦寒暄了几句。 菜很快上齐了,只是汤锅还没煮沸,还得等一会儿,四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几句。 “陈先生,蛋糕要现在切吗?”服务员从门外进来,询问陈一凡。 “可以的,现在拿过来吧。”陈一凡点点头,服务员便迅速转身离开。 “蛋糕?”应嘉然有些疑惑,往三人脸上分别看了看,“我记得今天不是你们的生日呀。” 陈一凡做出扼腕痛惜的夸张表情,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蛋糕放在应嘉然面前的桌面上:“然然,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应嘉然一怔,三人立马笑着一起和他说生日快乐。 “快,蜡烛点上。”乔明月翻出礼袋里的纸碟,伸手从程谦兜里摸出打火机,正要点的时候被程谦拿过去点火。 “皇冠还是象征性戴一戴吧,”陈一凡把折叠的皇冠圈好,笑着放在应嘉然头顶,“欸,大小还挺合适。” “蜡烛点好了,嘉然你许愿吧。”程谦揣回打火机,微笑向他眼神示意,乔明月立马起身去把包厢里的灯关掉了。 明亮的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昏暗,唯有摇曳的烛光清晰地映亮应嘉然的面庞。 应嘉然愣愣地看向面前的蛋糕,蛋糕上还歪歪扭扭地写着“然然生日快乐!”的字样,不像是能做出这种精致蛋糕的师傅写的,应该是陈一凡他们三人一起写的。 应嘉然心里泛起一阵微甜的酸意,轻轻柔柔地泵出暖流,湿润了眼眶。 应嘉然手掌合十,闭上了眼。 先许家人朋友身体健康、平安顺遂。 再许一直关心照顾他的室友们心想事成一切顺利。 最后一个愿望可以留给自己。 可他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应该为自己许什么愿望。 那就……能够顺利通过考试,争取到一份待遇还不错的稳定工作吧。 应嘉然缓缓睁开眼,认真地将眼前的每一个人、每一张笑靥和蛋糕都描摹复刻在心底,珍之又重地保存起来。 “然然,许好愿了吗?”乔明月轻声问他,唯恐让应嘉然感觉到催促。 “嗯。”应嘉然听到自己干涩发哑的声音,连忙点了点头,垂下眼不让眼中的湿热落下,探头吹熄了蜡烛。 房间彻底陷入黑暗的一秒钟,应嘉然悄无声息地用指腹蹭了下眼尾。 房间里的灯重新亮起,应嘉然拿过蛋糕刀,很均匀地分了四份,由衷道:“谢谢,谢谢你们。” “这可是咱们一起过的第四个生日咯!”陈一凡笑着伸臂勾住他的肩膀,用力拍了拍,“大一的时候你没和我们说生日,我们错过了,这次给你补上,以后我们每年还一起过!” 应嘉然眼睛又有些泛湿,他连忙深吸一口气才压了回去,用力地点头:“嗯!” 这顿饭应嘉然吃得惊喜又开心,手机放在一旁一晚上也没看消息。 好不容易重新聚在一起的四个人聊得热火朝天,一直到餐厅打烊,服务员过来提醒,一行人才恋恋不舍地起身。 应嘉然借口去卫生间先出来结账,到了收银台却被告知已经提前结过了,他心里又滑过一串细小电流,暖融融的。 程谦去开车,陈一凡住得近先走了,乔明月拉着应嘉然在路边等程谦把车开过来。 “然然,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说。”乔明月犹豫了下,膝盖微弯做了个很小幅度的蹲下蹲起的动作。 应嘉然没说话,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 “我和谦哥……”乔明月咬了咬下唇,两颊染上一层薄红,有点羞赧,也像是不确定应嘉然能不能接受。 “我知道。”应嘉然笑笑,主动截断了他的话,没有让他在外面直接坦白。 “啊?”乔明月意外地睁大眼,“你知道的,和我说的是一件事吧?” “是,其实挺早之前就感觉到了,只是不确定。”应嘉然点点头,由衷道,“这很不容易,虽然现在似乎大家很开明了,但实际上还是不被法律承认的,辛苦你们了,也祝福你们。” 乔明月呆了两秒,随后轻轻地撞了下应嘉然的肩膀:“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我纠结了好久才敢和你说,还想着过段时间再和一凡哥说。” “你很有勇气。”应嘉然感叹道。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啊?”乔明月有点好奇。 应嘉然心跳漏了一拍,面不改色地笑笑:“想不起来了。” 其实是一种感觉,但这种感觉来源于他最初不愿意承认的自己。 “没事,反正你知道了也好,我也不用藏着掖着那么有负罪感了。”乔明月拍拍心口,雀跃地仰起脸,望着月亮长舒一口气。 应嘉然看了看他的侧脸。 有点羡慕。 旋即又陷入散漫的思绪。 他其实还想问乔明月是如何和程谦确认彼此心意的,又或者他们对于那些未知的阻碍困难,会如何打算,可话在舌尖转了一圈,还是没问出口。 程谦开车送他到出租屋附近的公交车站,应嘉然踩着自己的影子沿街慢慢走回去。 握手楼的夜晚既热闹又萧条,吵架声不绝于耳,可一旦歇止,一切就陷入荒芜的寂静。 楼道的感应灯又坏了,闪烁不停。 应嘉然低下头,抬步正要迈上台阶,忽而若有所感地抬起脸,愣住了。 ——是周昉。 “二少。”应嘉然怔怔地喊了一声。 “你一晚上都没回我消息。”周昉的声音听起来委屈极了。 第69章 二少今天后悔了吗 “周昉,我想试试。…… 69. 应嘉然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下午错手给周昉打完电话后, 因为尴尬就刻意减少了打开手机的频率,却又因为担心周昉真的出意外, 所以特意把手机铃声打开了。 估计是因为晚上室友们给他庆祝生日唱歌笑闹的声音太大,盖过了手机提示音,再加上手机到点自动开启睡眠模式,他完完全全错过了周昉的消息。 应嘉然立马摸出手机跳转到周昉的对话框。 [18:34] [散财童子]:今天正巧订了个味道还不错的餐厅,刚好路过你这里,太巧了,和我一起去吃吃呗? [18:35] [散财童子]:我到楼下了 “对方戳了你一下” [18:42] [散财童子]:??? [散财童子]:你没在家吗? [散财童子]:哎, 来都来了, 我等你回来了就一起去吧,一个人吃饭也没什么意思 [散财童子]:?看到消息回我一下 [19:02] [散财童子]:应嘉然! [散财童子]:你去哪儿了你怎么消息也不回敲门也没人啊? …… [20:34] [散财童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散财童子]:不吃饭可以, 你得回我个消息吧! [21:21] [散财童子]:你不会是故意不回我消息吧?我还就在你楼下不走了, 非得等你回来不可。 [散财童子]:不对 [散财童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散财童子]:我不想查你隐私, 你要是十点还没回来,我就报警! [22:03] [散财童子]:报了, 警察说失踪三个小时不算失踪, 他不给我立案!气死我了! [散财童子]:你到底有没有事啊?! [散财童子]:应嘉然!你去哪儿了!!! [散财童子]:/[转账10000 备注:回个消息成吗] [散财童子]:/[转账10000 备注:你就算没时间回消息不能没时间收款吧?] [22:10] [散财童子]:我靠你真的不收款? [散财童子]:要是十一点你再没回我消息, 我就叫我哥派人来找了! 而现在, 还差十分钟到十一点。 “对不起, ”应嘉然愧疚道, “我晚上没看到消息。” 应嘉然还想继续说下去, 喉咙却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从喉间一直堵塞到鼻腔, 压得发酸。 他深吸一口气,所有解释都凝结成一句:“真的很抱歉。” 看聊天记录,周昉在门口等了一晚上, 大概率连晚饭都没有吃,可周昉本来不需要这样的,是因为他。 很明显周昉并不是聊天里说的那样路过,而是专程想约他出去吃饭,否则不会等这么久。 “我不想听这个。”周昉走下台阶,在应嘉然面前的最后一阶停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应嘉然揣摩不出他的具体情绪。 “那……”应嘉然有点忐忑,没来由地想起周昉之前说的那句要追他的话,“那二少提要求吧,是我没看到消息,如果有我能做点什么能弥补二少的,我一定尽力。” “我没生气。”周昉叹了口气,“但你差点就急死我了。” 他顿了顿,看了应嘉然一会儿,露出从未有过的无奈神色:“还剩下一个小时,应嘉然,你还愿意跟我去那家打烊了的餐厅看看吗?” 应嘉然一愣:“什么?” “走吗?”周昉朝他伸出手。 应嘉然脑中闪过某个猜测,手指却赶在他大脑的迟疑前搭进了周昉的掌心。 十一点的街道几乎没有行人,白天的喧嚣热烈被黑夜拉上短暂退场的帷幕,偶尔有一阵刮过的热风,卷起叶的絮语。 餐厅里早已没人了,前厅的灯也关了一半,像是歇业,但又像是在耐心且执拗地等待着迟到的客人。 玻璃门紧闭着,周昉摸出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消息,输入一串密码,拉着应嘉然推门进去。 老板和服务员都走了,难道菜还在房间里留着吗? 就算是菜上齐了,可那应该是周昉好几个小时前定的了吧? 按周二少的娇贵饮食习惯,别说硬生生放了几个小时的菜,就是他临时放下出去十分钟回来的菜都不会再碰。 还是说,是要自己借餐厅的厨房和食材来做一顿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荒谬得应嘉然想笑。 但转念一想,如果是周昉,也不足为奇了。 要是周昉真的有这个需要,他也觉得是应该的,毕竟周昉等了他这么久。 “到了。”周昉的声音响起。 应嘉然下意识抬头,脚下一绊,险些双膝跪地直接给周昉拜个早年。 “不行,你别磕,咱俩不能是这个关系。”周昉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的腰,应嘉然这才赶紧借力站稳。 他听到周昉的话,有些想笑,又有些无语,最后轻轻推开了周昉:“谢谢二少。” 被这一打岔,应嘉然也忘了刚刚那些稀里糊涂的想法。 他抬起脸,摇曳的烛火跃入他的眼底,凝滞了他的呼吸。 装潢自然精致的花园里嵌着一间半球状的玻璃房,支架上垂下紫藤流苏,层叠团簇的花植将桌椅拢在其中中,隆重得像求婚现场。 桌上的菜因为等待时间过长变味,不得不撤掉,只剩下孤零零的冷藏蛋糕箱。 应嘉然怔怔地被周昉拉着手腕推门进去,瞬间从夏夜的烘烤中进入惬意的柔春。 “本来是没有这个玻璃房的,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热了,就算别人乐意,我也不乐意,就让他们提前都处理了,不过现在看起来其实还不错。”周昉说。 “这是……”应嘉然迟疑,没有说出舌尖呼之欲出的猜测。 周昉又叹了口气,听起来有些苦恼。 应嘉然迟半拍地看向他。 周昉撇了下嘴角,用那种搞砸后于心不安但仍旧理直气壮的语气说,“我本来都跟你说了,要带你吃饭的,结果给我急得报警了你都没出现,差点就给我哥打电话摇人去找你了。” 应嘉然眨眨眼,等着他那句“都怪你”,并准备好了接锅给二少爷顺毛捋。 可周昉话音刚落,微妙地停了片刻,和他对视着一字一句说: “生日快乐,应嘉然。” 应嘉然瞳孔一颤。 他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的生日,周昉居然会记得,甚至还专程给他准备。 而他就这样错过且辜负了周昉付出的心血。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着胸口里翻涌而起的那些不属于他平凡生活的情绪,一字一句对周昉说:“……谢谢。” 声音出口时,却染上了些预期之外的低哑鼻音。 “饭是没有了,但还好还有蛋糕。”周昉看了看时间,手忙脚乱地开始拆蛋糕的保温盒。 蛋糕是提前定制、下午现做好送过来的,在冰柜里放了几个小时,原本周昉是想等应嘉然来了再让人拿出来,可应嘉然迟迟不来,一直到十点的时候,餐厅也要打烊了,周昉只好让工作人员拿了足够的冰把蛋糕储存在保温盒里。 好在外围的冰也只化了一点,蛋糕还是新鲜的。 周二少爷一看就没做过这种细碎活儿,拆保温层都拆了两分钟才找到封口,又去解蛋糕的系带,死活弄不开盒子外面的结。 应嘉然稍微平复了点心情,直起身正想帮他,周昉就脸色严肃地说:“不行,我来。” 应嘉然只好又坐回去,耐心地等。 这个生日,连他自己都没有过期待,可今天不仅室友们记得,就连周昉也专程给他准备。 他抬起眼,视线一寸寸仔细地描摹过周昉的眉眼。 他以前也像这样打量过周昉,和兼职时通过察言观色在最快时间里弄清上司习性和喜好时一样,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仔细地、抛却任何其他外在因素地看过周昉。 极具攻击性的五官很合周昉跋扈又嚣张的性格,他垂下细密的长睫、漫不经心笑起来时也总会带着几分乖张,很容易让人心生畏惧,想要远离。 像辽阔原野上驰骋的野马,热烈不羁,难以驯服。 或许是相处得够久,应嘉然看着这张脸,却并不感到疏远,反到没来由地想起周昉口是心非时别扭、又或者是闪躲的表情。 很帅,但更可爱。 两种冲突违和的风格揉在周昉身上,有一种出其不意的吸引力。 “应嘉然、应嘉然?”周昉的声音唤回他走失的思绪。 应嘉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刚在想些什么,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轻咳一声。 “许个愿吧。”周昉说。 应嘉然视线转回蛋糕,数字蜡烛正闪烁着微小却明亮的火光。 应嘉然不想让周昉失望,但思来想去,更不想隐瞒周昉。 他的声音低了些:“可我……已经和室友许过了。” “那也可以许。”周昉表情认真,“今年的生日我没有许愿,我把它送给你。” 应嘉然看向他,烛光在眼底淌出一线水色。 “如果你愿意,以后的每次生日,我也想把愿望都送给你。” “那二少你呢?”应嘉然问,“你没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有啊。”周昉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他别开脸,但很快又转了回来,看着应嘉然的眼睛,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跃动。 “我想实现的愿望有且只有一个,现在就在我面前,我也在努力争取他,直到他愿意让我走向他。” 即便早有猜测,应嘉然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晚上吃饭时,想询问乔明月的话此时又重新涌上心口,可锋尖一转,却对向了他自己。 他知道自己对周昉并不是毫无情愫的,相反,早在他自己未曾察觉的时候,自己的心就不着痕迹地有了偏移的方向。 他羡慕周昉包容又欢快的家庭,也不受控制地被周昉在爱中滋养出来的张扬和热烈所吸引。 可他面前拦着重山叠嶂,从懵懂而封闭的学生时期再到如今,他始终没能攀越。 而现在,却有一个人主动踏破这层屏障,毫不犹豫地向他奔来。 “许愿吧。”周昉说。 应嘉然没有再推拒,双手合十,轻轻闭上眼。 脸侧早已消退的红印似乎又一次出现,丝丝地发着热,带着刺辣的疼意,提醒着他,占据他全部人生的阻碍依然存在,从前无数次的微小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这一次,他可以跨越吗? 应嘉然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吹灭了蜡烛。 周昉起身去开灯,指尖触碰到开关的一刹那,他听到应嘉然异常沉静的声音。 “周昉,我想试试。” 【END】 第70章 报告,夫人考上了!【正文END…… 70. 周昉愣了,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试……试什么?” 应嘉然笑了下:“二少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等等, 你都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我想的意思!” 周昉急了,灯也来不及开,转身去抓应嘉然的手。 应嘉然被炙热的掌心握住,整个人瑟缩了下,像有滚烫的热流从指尖一路沿着血液烧遍全身。 应嘉然没说话。 周昉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数了三秒, 按捺不住了:“真的是我想的……你想和我……” 他语无伦次的样子, 和应嘉然最初见到的周二少爷判若两人。 应嘉然深吸一口气,心一横, 站起身, 双手捧住周昉的脸。 “周昉。”他轻轻唤了一声, 像是在向周昉确认,也像是在给自己这个飘摇不定的决定做最后的助推, 破釜沉舟地贴上周昉的唇。 周昉猛地睁大眼, 僵在原地。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一切都像是他从前的一个梦, 又真实又虚幻, 但凡呼吸的声音过重都会打破这片泡影。 好软……好像和梦里一样。 周昉一阵眩晕。 两人就这么嘴对嘴贴了足足三十秒, 应嘉然都开始缓过来感到尴尬了, 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继续下一步的动作。 虽说餐厅的工作人员和老板都下班走了,可监控还在干活啊。 要是明天工作人员看到这一幕, 大概也要仔细放大看看到底是谁大半夜在这屋顶花园搞行为艺术吧。 应嘉然终于还是撑不住,先一步撤开了。 “咳,”应嘉然撑着桌子坐下才发现自己手脚都有点发软, “开灯吧,二少,蛋糕还没吃。” “哦,哦。”周昉像按一下才启动一下的机器,后知后觉地哼哼两声,愣愣地转身去摸玻璃房的灯具开关。 灯光盈满房间时,有些尴尬凝固的氛围一下子又被烘托得流动起来。 还有点暧昧。 两个人面对面低头吃蛋糕,谁都不先抬头看对方,像是莫名其妙地开始进行了一场无声的竞赛。 只是谁都不知道比赛内容究竟是什么。 应嘉然吃了两口开始有点撑了。 晚上和室友们庆生已经吃得很饱,不知道周昉会给他庆祝,还专程买了蛋糕。 这会儿感觉吃下去的东西都要顶到喉咙口了。 应嘉然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蛋糕,悄悄抬眼看对面的周昉。 自己这样就算了,毕竟他过去这些年,兼职都做不完,更别提谈恋爱了。 可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周昉,竟然也跟自己一样在恋爱方面是个愣头青吗? 应嘉然没看多久,就被周昉敏锐捕捉视线。 “你……”两人同时出声,都愣了下。 应嘉然笑着说:“二少你先说。” “靠,”周昉乐了,“你给我一打岔我就忘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都笑了起来,谁也没想起来最初想问什么。 “还回出租屋吗?”周昉双手把着方向盘,看表情是恨不得把“跟我走”三个字写在脸上。 “我花钱租的房子,不能不住。”应嘉然笑着说。 “那我掏钱,你去我那儿住。”周昉说。 应嘉然笑着摇摇头。 周昉不甘心地换了个方式:“那我去你那儿住成吗?” 应嘉然犹豫了下,还是摇头。 周昉忍不了了:“你不会是耍我的吧,我们难道不是在谈恋爱吗?!为什么我感觉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应嘉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突然多了一个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经由他自己亲口应允的关系要怎么处理。 他决定反问周昉来获得参考答案:“你非得和我住一起,是要做什么呢?” 周昉匪夷所思地看着应嘉然。 “不是,你把我当……我什么也不做啊!你是我男朋友,我想跟你住一起还有错吗?”周昉纳闷。 听起来还有些被冤枉的委屈。 应嘉然立马顺毛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 他顿了下,耐心地解释:“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应该怎么相处才是对的。” 看他不是要反悔的意思,周昉松了口气,随意道:“你管别人是怎么样的,我们怎么舒服怎么来不就好了。” 他没再纠结,一脚油门踩下去:“你不乐意就算了,那我先送你回去。” 周二少很想得通,也很想得开,路上还愉快地跟着车载音响哼歌。 应嘉然忍不住偏开脸笑起来。 二少爷有的时候真的挺可爱。 推门下车,周昉叫住了他。 “嗯?”应嘉然回头。 “你怎么都不跟我道别,走得这么绝情。”周昉不满地嘟囔。 应嘉然眨眨眼,没说话。 周昉又立马后悔了自己这看起来很倒贴的话,他别扭地转开脸,说:“算了,你当我什么都没说,你回去吧。” 应嘉然点点头,忍笑转回身,正要抬腿,又听到周昉的一声“哎!应嘉然!” 应嘉然这回沉了一口气,直接拉开门,钻进副驾驶,膝盖压在车座上,倾身向前,一把拉住周昉的领口往跟前一拽,亲了上去。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哪里还是周昉记忆里虽然阳光但感情上总是温吞的应嘉然,周昉当场就大脑宕机了。 没吃过猪肉但看过猪跑,应嘉然勉强搜寻出以前在学校里看到的,小情侣在宿舍楼下互啃嘴巴的记忆,摸索着探出舌尖,旋即凭着超强的学习能力,无师自通地用手指捏着周昉的下颌一用力。 “哎你——”娇贵的周二少还没来得及喊痛,就被一鼓作气的应嘉然堵住了嘴,瞬间忘了疼痛,也忘了自己原本拿在手里的东西。 他下意识伸手揽住应嘉然的腰,缓过神来后心满意足地收紧了手臂。 早知道这么爽就应该早点和应嘉然摊牌! 周昉想,按他原本的进度,上个月就该摆席,他都把喜糖发给黎知明、邀请她来坐亲朋好友桌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应嘉然的睫毛才减缓颤栗,撩开眼皮。 他眼底氤着一层水色,清洗得透亮的眼瞳格外明澈。 “我上楼了。”应嘉然说。 周昉魂不守舍地点点头。 “等一下。”应嘉然的气息离开,周昉的理智回笼,抓住了应嘉然的衣角。 “嗯?”应嘉然看向他。 “生日礼物。”周昉赶紧把刚刚意乱情迷时丢掉的礼物盒一起塞应嘉然手里,“是和之前那条手链配套的项链,我把手链也一起放里面了,赠与协议也在里面,不管以后怎么样,这份礼物的所有权都是你的。” 应嘉然怔了怔,指尖收紧了,声音有些哑:“谢谢。” 应嘉然拿着东西回到出租屋,洗完澡躺在床上,久久没能入睡。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很突然,也很奇幻,像梦,但床头的礼物盒又切切实实地告诉他这些不是幻想。 和周昉关系的突破的确是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但他不后悔。 既然已经走出第一步,他就不能再放任自己困在从前的畏惧阴影里- 应嘉然早上刚起,就听到敲门声,咬着牙刷拉开门,险些被迎面的一大捧玫瑰淹没。 “哎哎!”应嘉然紧急后撤几步。 “应嘉然!”周昉迟迟没等到男朋友的出现,当场表达不满。 他放下花,和满口白沫的应嘉然对视,很诧异:“你今天起这么晚?” 应嘉然无言地看了眼墙上刚走到八点的挂钟,含着牙膏沫含糊道:“是二少你太早了。” “那我等你洗漱,收拾一下跟我去个地方。”周昉安排完,还没忘征询应嘉然的意见,跟着他进浴室,“你今天没别的安排吧?有的话,也可以不用今天。” 应嘉然吐掉泡沫,飞快洗漱完:“是有什么事吗?” “也不算什么大事,是我该做的,反正你到了就知道了。”周昉说。 应嘉然只以为这位千金万贵的大少爷是要带他去什么情侣消费场所,一直到在精致典雅的餐厅里坐下,也只是以为周昉发现了新的餐厅要他陪着一起。 直到雅间的门被人敲开。 “你们可终于来了!”周昉明晃晃地埋怨,和先进来的女士拥抱了下。 “要不是你昨天晚上大半夜打电话催,我跟你爸今天不想来的。”老妈笑着一拍周昉的背,“行了,滚回你老公旁边坐。” 周昉转向她身旁的男人,撇着嘴叫了声:“爸。” 喊完就施施然坐回了应嘉然身边,握起应嘉然的手对老爸老妈说:“这就是我男朋友,你们未来的儿婿。” 应嘉然当场石化,瞬间被后悔和难以置信淹没。 他一寸寸地扭动脖子看向周昉,又转回周昉父母,僵硬地站起来,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冷静礼貌道歉:“叔叔阿姨好,初次见面,我不知道是和你们吃饭,都没来得及准备……” “不怪你,”明明是第一次见面,苏知蕴却亲和得像熟识多年,手掌下压示意应嘉然坐下,“周昉这小子就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从小到大跟个炮仗一样,除了他哥暴力镇压有点用,谁的话他也不听。” 应嘉然眼皮一跳,忍不住看一旁的周昉。 果然是那副熟悉的“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阻止我和男人谈恋爱”的嚣张态度。 按道理,周昉这种先斩后奏见家长的操作,应嘉然应该要感到不适的。 可周昉的父母入席后就亲和自然地开启了话题,流水一般柔软地照顾着应嘉然的忐忑心情,话题都是应嘉然能接得上的。 应嘉然很清楚这是夫妻俩有意在包容他、宽解他的紧张。 饭吃到尾声,周昉被老爸叫出去,应嘉然单独和苏知蕴面对面,禁不住攥紧手指。 他脑子里甚至跳脱地蹦出苏知蕴甩出五百万支票让他离开周昉的画面。 下一秒,苏知蕴开了口。 “然然——我这样称呼你可以吗?”苏知蕴笑着问。 “可以的。”应嘉然忙不迭点头。 “其实你们的事,我早两个月就知道了,”苏知蕴说,“是周稹说的,不过他的性子,很难让我们相信他真的能开窍谈恋爱,毕竟他从小到大最专心致志做的事,除了享乐就是和他哥作对争哥哥的地位。但现在看得出来,他是认真的。” 苏知蕴顿了下,自己忍不住先笑起来:“他这么讨厌上班干活的一个人,昨天怕我们不同意你们的事,主动提出要进公司跟着他哥学。” “我……”应嘉然张了张嘴,迟疑着。 “你也不必有负担,他无论怎么做、做什么选择,都不需要你来担起责任。” 门外传来周昉和老爸说话的声音,苏知蕴把自己的名片递给应嘉然,对应嘉然眨了下眼:“很欢迎你随时联系阿姨,哪怕是向我抱怨周昉也行,毕竟他这小子从来都很臭屁,报好不报糗——还有你们的婚礼,商定好之后再和我们说吧,到时候去国外领证,回来办婚礼。” 应嘉然又感动又尴尬。 这进程也太突飞猛进了,刚确定关系没多久,周昉就已经打通一切关系直接到婚礼了。 夫妻俩还要去看望大儿子,又聊了两句就走了。 应嘉然这才彻底放松下来,翻过手里的名片一看,顿时心率飙升。 他就说刚刚怎么感觉这名片又厚又有点重量,结果名片背后是一张纯金的卡片! 应嘉然手都有点抖,问周昉:“你妈妈出去发名片也这么大方吗?” “她上一次这么发名片,是给沈医生。”周昉看了一眼,心情愉悦地抓过应嘉然的手,“走吧我们也回去,你不是还要复习面试吗。” 应嘉然若有所思跟着他往外走,直到周昉停下车,他有点纠结地问周昉:“你妈妈都把这个发给沈医生了,你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家好像要绝后了啊少爷。 “这怎么了,沈医生和我哥从小关系就好,我妈把他当半个儿子,现在你是我男朋友,也算她儿子,所以也给你,这很正常的。”周昉浑不在意。 应嘉然有点同情地看他一眼,没戳穿。 笑一下蒜了.jpg 不过这样一看,好像也没那么忐忑不安了。 周昉的父母都态度坦然地接纳了他,他更不该畏缩踌躇。 应嘉然拿到教资那天专程抽时间回家,做足了心理准备和爸妈摊牌自己和周昉的事。 他没提前打招呼,敲开门时直接开口:“妈,对不起,我改不了,我和周昉在一起了。” 妈妈却仿佛早有预料一般,没有愤怒,甚至也没有任何评价,神情复杂地让开路:“进来吧。” 应嘉然脑门上冒出一圈儿问号,纳闷地往里走,赫然看到客厅沙发上穿得光鲜亮丽、甚至连每一根发丝儿都做了精致造型、坐着喝茶的人——不是周昉还是谁?! 应嘉然:………… “你……”应嘉然一时间失去了言语。 “你怎么来了?”倒是周昉先开了口。 应嘉然感到几分魔幻:“这是我爸妈家。” “那怎么了,”周昉浑不在意,“等我俩结婚了,也是我爸妈家。” 应嘉然瞬间心提到嗓子眼,胆战心惊去看妈妈的反应,却在于秀英脸上看到了一丝麻木。 他顿时察觉到一丝不寻常,扭头小声问周昉:“你都干什么了?” “陪叔叔阿姨聊天喝茶啊,”周昉不满地瞥他,压低嗓子,“难道你以为我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吗?” 于秀英去了厨房,应嘉然抓着周昉一通问才知道,在他紧张复习备考的时间里,周昉没来打扰他,但一下班就往爸妈家跑。 一开始爸妈碍于周昉的身份,还勉为其难和周昉聊几句,想下逐客令,谁知道周昉这厮只听自己想听的话,听于秀英说客气话,还真就把自己不当外人。 周昉不仅强势介入,帮忙处理了家里家外的琐事,还带着爸妈把全套体检做了,弄得爸妈拉不下脸说重话,到现在态度已经从坚决反对应嘉然和男人谈恋爱,变成不支持不反对,但求周昉结婚不要给所有亲戚发请柬。 应嘉然:………… 他鼓足所有勇气要打的一场世俗硬仗,居然就这样被周昉不管他人死活的少爷架子给摆平了?! 这是应嘉然记忆里,在家里吃得最诡异但最和谐的一顿饭。 没有数落指责,也没有沉甸甸的期许,也不需要应嘉然摆出笑容主动调节氛围、伪饰一场温馨。 他的视线探寻地在桌上神情各异的每个人脸上转了一圈,正思考要不要抛出话题来打破沉默,周昉却轻轻碰了下他手肘。 应嘉然手机震了两下,消息栏里跳出周昉的消息。 [散财童子]:不高兴可以不说话 很没头没脑的一条消息。 轻飘飘地落在应嘉然心尖,惹起一阵颤栗,破开一圈圈涟漪。 不高兴可以不说话。 也不需要让身边所有人都满意。 应嘉然咬了下舌尖,垂下眼。 小腿忽然被碰了下,应嘉然抬起脸,看着周昉对他挑了下眉。 应嘉然没忍住,抿着唇角笑起来。 “然然,”妈妈放下筷子,低而悠长地叹了口气,“你自己做的选择,以后不管怎样,你都得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周昉一听这话,不太高兴,应嘉然一把按住他的手腕。 他看向妈妈,目光专注,笑容坦然:“和他在一起之后的每一个明天,都会比今天更好。” 而他也早就走到了阳光之下,顾虑与阴霾都已一同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