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蔑我谋反,我镇压了整个朝堂!》 第1章 谋反之罪? 壶口关十里外,官道上。 一行全副武装的虎贲营如一条黑色长龙,队伍中四匹马拉着一辆黑色车辇,两个精锐骑着战马,目光如鹰逡巡四周。 车辇内,一女将头戴红色缨盔,身披虎头轻甲,腰间跨着长剑。 她就是当今朝廷女帝心腹,散骑侍郎贾霜,两日前奉女帝密令平定齐王反叛。 这条密令让她很疑惑,可以说非常疑惑。 齐王封邑不过五十里,还没一个村庄大,造反不怕半路饿死吗? 更何况,齐王若是真的想谋反,三年前为何不直接即位呢? 整个平叛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半日集结部队,顺江而下,一日捉回齐王。 现在只要再有半日便可抵达壶口关,过了壶口关便可乘船而上,入汴京面圣。 但现在,齐王死了! 自上车后齐王便一直哭个不停,现在却趴在车座上一动不动。 “齐王?” “齐王!” 贾霜面色紧张喊了好几声,黑袍仍旧不动。 这车厢内可只有他们二人,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她急忙摘下缨盔放在背后,一只手坳过齐王脑袋,探了鼻息后,手指猛然一颤。 到底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另一只手立刻去探男人脉搏。 赵歇朦胧间感觉脑袋枕着软软的枕头,脖子上还有一只手摸来摸去。 他下意识抬起头,却看到一张女子面孔,剑眉杏眼、鼻梁挺秀、薄唇紧抿。 别说,还挺好看。 贾霜似乎也察觉到有人在看她。 狭小空间,四目相对…… 逢此变故,贾霜身躯一抖,怀中的齐王掉在了地上。 赵歇脑袋彭的一声磕到车座软垫,他左手捂着脑袋,右手撑在身后坐板上。 没等他反应,一道不属于他的记忆在他脑海中炸起。 顿了片刻,赵歇才回过神来。 “穿……我也穿越了?” “我好像还被封王了……” “好像日子过的还可以!” “等等,谋反!” 赵歇面色变幻不定,终于了解当前情况。 他来到一个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朝代,成了十二个诸王中最弱小的一个。 原身也叫赵歇,听说自己被污蔑谋反,悲痛惊恐之下,居然就这么没了。 也就是说,他现在要接替曾经的齐王赵歇,去京城内赴死。 不是! 开什么玩笑? 自己可是现代人,给个土匪窝都能杀出一片天! 跑! 必须要跑! 在他愣神之际,旁边的贾霜心中却越来越没底气。 刚才还哭的要死要活,怎么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莫不是疯了? “齐王……你怎么样?”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赵歇抬头。 是刚才推开他的是女将! 此刻贾霜身体前倾,目光担忧。 赵歇扫了眼此人着装,身披虎头轻甲、头戴红色缨盔。 根据记忆,这是虎贲营才有的装备。 也只有虎贲营能星夜兼程三百里,悄无声息的叩开城门抓他回京。 不过他并不认识这女将,不知道是朝中哪股势力。 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是什么人关自己屁事。 重要的是不能回京,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孤无碍,只是有些头痛。” “齐王不必过度忧伤,请相信陛下!” 相信什么,相信女帝不会砍我? 赵歇不理她,喊了一声停车! 车辇晃了晃,稳稳停在原地。 贾霜立刻坐直,手掌抚在剑柄上,拦住准备下车的赵歇:“齐王何去?” 赵歇十分粗鄙道:“孤要撒尿,你要跟着吗?” 贾霜也不生气,一个翻身拦在车门口:“外面匪盗横行,还是不要随意走动!” 她面色诚恳:“况且……齐王现在是带罪之身。” 赵歇吸了口气,捕捉着脑海中前身的记忆。 齐王赵歇性情宽厚,且是大皇子。 按照惯例,只要不犯大罪,这皇位就是他的! 但偏偏这家伙是个圣母心,在大家忙着夺嫡之时,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私心,主动遣散门客。 后来有一次朝会,有人问如何对付漠北蛮子,这家伙居然提出念《孝经》感化蛮子。 经过这两件事,老皇帝失望透顶,但还是想着把皇位传给他。 结果,这家伙说不愿意继承皇位,只愿在信县母亲坟前守孝三年。 这可把老皇帝气坏了,彻底放弃了这家伙。 最后,经过一番血腥争斗,皇位由女帝赵羡继承。 这个笨蛋如愿以偿的被封为信国齐王! 不过现在的赵歇,已经不是之前的赵歇了! “大胆!” “孤便是有罪,也应由大理寺和陛下定夺!” 赵歇甩了甩袖子,淡淡道:“莫非你要囚禁孤?” “不敢!” 赵歇不愿浪费时间,眼下需要看一下车外什么情况。 总不能真的去京城送命吧! 来到车外,轱辘下一人赶忙四肢趴地,挺直腰背充当下车垫子。 两个虎贲精精锐也翻身下马,垂立在车驾旁。 赵歇没有第一时间下车,马车上视野好,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烈日悬空,刺的人眼睛睁生疼。 身后的虎贲郎各个持朔悬剑,一眼望去如黑色长龙盘踞。 道路两侧是低矮的农田,远处还有几道人影弯腰务农。 赵歇不死心,下车看向前方。 面前壶口关巍峨耸立,如两扇天门卡在眼前。 四面八方,所有逃跑路线都被堵死。 “嘶!” “这特么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不管了!” “事已至此,撒个尿先。” 赵歇提起衣摆便往田边走去,那两个虎贲精锐沉默跟上。 “啧,这都看啊!” 赵歇发了个牢骚,解下系带开始放水。 远处正在务农的十多个汉子丢下手中的农具,从一旁草垛中抽出明晃晃的刀刃。 这群汉子衣着简陋,但各个目光凶狠,不似一般的百姓。 他们得到命令已经在这里埋伏了一天,壶口关已经近在眼前,本以为没机会了,没想到辇车突然停下。 领头的汉子压低声音:“兄弟们,立功的机会来了,那穿黑袍的就是赵歇!” “国相大人说了,弄死赵歇者赏百金!” 他们慢慢靠近田埂处正在撒尿的赵歇,后者背身而立,浑然没有发觉危险靠近。 “止步!” 赵歇低头正在摆弄系带,身后突然一声暴喝,他手一抖系带掉在了地上。 等他抬转过身,便看到十几个赤膊汉子手持利刃朝他冲来。 “艹!” 赵歇扭头便跑,身后两个虎贲精卫持戟掩护他向后退去。 “敌袭!” 贾霜闻声怒吼着跳下车:“掩护齐王!” 虎贲精锐喊得震天响,百步开外的虎贲郎立刻围了过来。 赵歇还没跑两步便开始气喘,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差劲。 身后两个虎贲精锐已经交锋上了,嘶吼声不绝于耳。 这帮埋伏的汉子明显是有备而来。 他们绕过拼命阻拦的虎贲精锐,径直冲向手无寸铁的赵歇。 第2章 形势复杂 背后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头不敢回一点,玩命向大部队跑去。 贾霜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 “齐王当心!” 她暴喝一声,弃剑持弓。 动作眨眼完成,不过却是瞄准了赵歇。 只听嗖的一声,身后传来倒地闷响。 她脚步不停,和赵歇身形交错而过,飞身踢开贴近赵歇的刺客。 虎贲郎慢贾霜一步,将赵歇团团护住。 赵歇双手扶膝大口喘气,胸膛火辣辣的痛,这冲天的杀喊声给他一种能撕破虎贲防线的错觉。 这错觉来的快,去的也快。 气还没喘匀,外面的嘶吼声缺渐渐弱下也。 赵歇翻找了脑海中所有记忆,并没有没找出自己曾跟谁有怨,这拨人好像是突然冒出来一样。 围着赵歇的虎贲让出一个缺口,血腥味扑面而来。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哀嚎不断。 一个汉子扑在地上,四肢被长朔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饶是如此,此人只是哀嚎,却不求饶。 贾霜面带杀气,一把薅起此人头发:“你的主子是谁,同党又在哪里!” “呸!” 汉子仰起脸一口血沫吐在贾霜脸上,后者擦掉脸上脏污,抬手示意处理掉此人。 一道猩红溅起,汉子身体软绵无力的倒下。 她略作思索对身旁虎贲郎道:“你带两队去后方探查,查明叛贼余党!” “还有你,也带一队去壶口关,让他们县令出来接应!” “诺!” 两个虎贲领命,各带一队人马离开。 她低头,右臂有一道深深的刀痕,血液自黑黝黝的轻甲向外流淌。 这一刻,她似乎有些明白陛下为何要大作周章了。 赵歇看着这一幕却眉头紧皱,除了女帝,还有人想他死! “齐王,请上车吧!” 贾霜擦干净脸上的血,随赵歇一同进入马车。 片刻后,车队再次前进。 车厢内,赵歇也没了逃跑的心思,眼下根本不知道谁要搞他。 贾霜和他对坐,此刻双目紧闭,右臂处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 “这个天气,刀伤不及时处理,容易感染发炎!” 贾霜闻言睁开双眸:“发炎是什么?” 赵歇一拍脑门,根据记忆发炎应该叫疡症。 不过贾霜还是理解了什么意思。 她平淡的看了眼伤口,一脸傲然。 “士兵的伤疤,就是他的军功!” 赵歇双手背在脑后:“现在不处理,等疡症化脓,整条胳膊都要烂!” “当然,孤只是说说,信不信由你!” 听到赵歇这么说,贾霜立刻回想到战场上的回忆,她不想当独臂将军。 刚才那么说,也只是不想弱了气势。 赵歇故作惬意,微微眯着眼开始养神。 现在逃跑是不可能了,不如想想回到京城怎么才能活下来。 想着想着,身旁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抬起一只眼皮,贾霜侧着脑袋,手指不停的擦拭伤口。 因为身披轻甲,不仅没起到作用,伤口处反而渗出了更多的鲜血。 贾霜此刻银牙紧咬,额头布满细汗。 “那两个虎贲精锐……还活着吗?” 赵歇冷不丁的开口,贾霜手指一颤立刻端正坐好。 “谢齐王挂念,二人只是受了轻伤!” 赵歇目光停留在伤口:“这么热的天,你捂着疮口,疡症一会儿就发作!” 贾霜当然知道疡症的可怕,但她却不在意道:“只要完成圣命,霜死不足惜!” 赵歇无奈摊了摊手:“孤去车外坐坐,你自己看着办!” 日渐西斜,雄壮壶口关已在眼前。 守军验明车队身份后,马车驶入壶关道,车队上坡,队伍行进速度慢了下来。 赵歇在马车外坐着,脑海中思绪纷涌。 根据记忆,齐王待人向来宽厚,且从不与人正面冲突。 哪怕是女帝即位后封王,他也只是求了信国五十里的封邑,因为那里埋着他母亲。 就这么一个老好人,到底是谁千方百计地想弄死他? 这开局也太难了,好像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想了半天,赵歇仍旧没有思路,便挑帘进入车内,与贾霜对坐。 虎头轻甲整齐的放在旁边,右臂伤口处做了简单处理。 看到赵歇进来,她轻笑道:“齐王现在还敢独自外出吗?” “有将军护卫,何处去不得?” “哼!”贾霜冷哼一声,内心却有些暗爽。 “齐王还是不要乱走,过了壶口道,我们便可乘船回京!” “到时候,齐王有什么冤屈,可以在陛下面前说清楚!” 赵歇摇摇头:“冤屈与否,只怕孤说了不算!” “倒是将军你……平定信国叛乱有功,回去少不了陛下赏赐!” 贾霜此刻没有甲胄束缚,谈话间也轻松了些。 “齐王放心,陛下特派虎贲营前来,定是料到会有这一幕!” 赵歇淡然一笑,却在分析言语中所透露的信息。 谋反这样的重罪,起码要诛夷九族。 难道说,女帝因为念及小时候的旧情,所以放他一马? 这太扯了! 她若还有半丝温情,老皇帝也不会等她封王封邑后才咽气。 更何况,当今朝廷派系复杂。 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只怕她说了不算吧? 天色已经暗沉,散骑侍郎贾登上马车,给赵歇送来晚饭。 一小碗黑乎乎的粟米和一碗热水。 “齐王,该用晚膳了!”贾霜将食物放到案牍上,坐在他对面。 赵歇拿起筷子问道:“将军用过膳否?” “还没有。” “将军何不上车?” 贾霜笑道:“君臣有别,在下等会吃。” 赵歇放下筷子:“你救孤一命,不必如此谦让!” “更何况,孤只是带罪之身,论地位还不如将军!” 贾霜闻言,这才让军士送来饭食。 车外蚊蝇不胜其扰,只是刚一会儿,脖子胳膊上便被咬的又红又肿。 能进入车内吃饭,当然再好不过。 车队继续向前,二人用餐间隙,贾霜余光偷偷打量着闷头喝水的赵歇。 齐王的变化,难道是因为突然经历大变? 所以性格,也跟着变化? 她有些猜不透,不过这些跟她没关系,只要能把赵歇送到京城,就是大功一件。 就在此时,车辇缓缓停下。 贾霜放下筷子准备去车外看看,外面响起了一个声音。 “禀将军,前方有一路僧人,称活佛降世,正在向众百姓求取功德粮!” 第3章 臣,只求速死! 车辇内 贾霜眉头拧紧,这里是中山王赵普的封邑,她不想过多生事。 “查一查他们的度牒,让他们赶紧滚!” 那声音道了声诺便消失不见。 不一会儿,那道声音又在车辇外响起。 “报!禀将军,他们是清隐寺僧人,不愿离开此处!” 贾霜闻言一拍筷子,怒不可遏道:“这群秃驴只知吃米,却不干活,真是可恶至极!” “拦路者,诛!” 精锐一愣,道了声诺调转战马离开。 不多时,车队再次缓缓前进。 江边战船早已等候多时,队伍上了战船,沿江而上。 就在他们离开的地方,十几个僧人倒在血泊中,身上还插着箭矢。 几个小吏聚在一起,正在问询幸存下来的僧侣当时情况。 不一会儿,便有几名官员策马而来,下马查看情况后面色阴沉。 “何人敢如此放肆?” “大人,是虎贲营回朝!” 几人面色大变,失声道“虎贲营!” “陛下也在?” “是散骑侍郎带队回京。” 几个官吏闻言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 “他们执行的是什么命令?” “这……卑职不知!” “赶到此处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 “快,速速禀报国相大人!” “诺!” 这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剩下十几个活佛倒在血泊中。 战船中,赵歇坐在船舱内,怔怔出神。 明日回到汴京后,自己应该会在驿站休整一天,沐浴焚香后面见天子。 污蔑他谋反的人,就在朝中! 想要活下去,必须要自己先求死。 这样便能找借口看证据,能够看证据,方能找到对手破绽。 而在生产力并不发达的年代,证据无非是信件和人证口供。 二者只要突破一个,便有活下来的机会! 都说千里江陵一日还。 这才刚到晌午,赵歇等人便已经抵达京城。 一路以来舟车劳顿,赵歇感觉自己快散架了。 贾霜回朝复命,他留在驿站之中歇息。 驿站外虎贲轮班守卫,足以见得皇城内也并不安全。 就连饭菜都是虎贲亲自品尝过后,才给赵歇送过去。 当晚赵歇沐浴焚香后,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卯时刚到。 贾霜便在门外喊赵歇上朝。 他整理好衣冠,带上绶印,随同贾霜一同进入皇城内。 其他臣子已经先赵歇一步进入瑶光殿,只留他二人慢吞吞地赶路。 马车内,赵歇将绶印放在一旁。 “齐王,等会儿见了陛下,不管谁对你说什么都不要与他争辩!” 贾霜这句话让赵歇有点意外,“放心,我没那么小气!” “只是,我想知道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令尊的意思?” 贾霜摇了摇头,却是没再说一个字。 三年前老皇帝没咽气那会儿,朝堂势力便分为两派。 一派以贾氏为首的老臣,另一派荀氏兄弟手握重兵。 两家一文一武,这么多年来却也一直平和相处。 到底是哪家在搞他,还真不好猜! 眼下看,他若是死了,对两家都没好处。 “将军,宣武门到了!”马车外传来声音,打断了赵歇思绪。 二人下车,步行穿过宣武门。 贾霜迈步前行,忽然发觉今天值守的羽林郎似乎比平日多了一班。 而且,广阔的瑶光殿前,居然看不到一个太监忙活。 要知道,宫中事务繁琐,这个点往往是太监们最忙的时候。 她眉头紧皱,希望只是自己多虑了。 “齐王,我先进去了,你多加珍重!” 赵歇点了点头,便留在殿下侯旨。 瑶光殿内 文武臣子列在两旁,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很清楚。 那就是赵歇必死! 毕竟齐王名声太大了,女帝怎么会允许其他人的名声盖过天威? 其实朝中臣子,早已知晓齐王昨日抵达汴京。 但女帝对此事的态度,却透着一股反常的味道。 稍微年轻一点的官员在来时被自家长辈叮嘱,少说,多看! 毕竟这是女帝最后一片逆鳞,拔掉疼一时,不拔掉疼一辈子! 片刻后,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 “宣,齐王进殿!” 在老太监的带领下,赵歇踏上白玉石阶,跨过门槛,进入正殿。 他左手捧着绶印,右手扶在系带上。 脚踩中宫线,迎着众臣子斜视的目光缓缓前进。 这些目光中如同冷箭,一道道的向他刺来! 在他们看来,差点被乱刀砍死在壶口关的封王,实在有够窝囊。 当初若不遣散门客,至于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吗? 估计等会儿肯定是一句话不说,直接被女帝赐死。 女帝咽下半块桂花糕,眯着眼打量着三年未见的赵歇。 她依旧记得小时候,其他皇子欺负自己,次次都是赵歇站出来保护她。 后来母亲病故,她收起眼泪,学着其他皇子的狠厉与算计,渐渐疏远了那位始终温柔待她的兄长。 即位后,她饮透了血,小时候的场景却在梦中出现的更加频繁。 杀不杀,她心中早有定夺! 诸王日渐势大,与其忌惮,不如利用! 踏!踏! 阳光穿透大殿,赵歇整个人宛如乘光而来,唯有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待女帝回过神来,这个软弱的皇兄,已至身前。 “罪臣赵歇,拜见陛下!” 虽然弯着腰,但是赵歇的目光却停留在殿上龙椅位置。 龙椅之上,端坐一位身披龙袍的女子,她肌肤白皙,唇若朱砂点血,颧骨刀削般凌厉,却偏生一对黛眉柔似远山烟雨。 在她面前案牍上摆放着零碎点心,旁边是一封三日前收到的密信。 “皇兄平身吧!” “谢陛下!”赵歇站直,目光依旧停在女帝身上。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记忆中的女帝,和三年前相比,她眼神更冷,也更具帝王威严。 如果没记错,她今年不过十七岁! “既然齐王已至,诸位爱卿也谈谈怎么处置吧!” 女帝话音落下,宗正寺丞赵原手持笏板自左侧走出,在齐王身后站定。 他瞪了眼赵歇,朗声道:“陛下,齐王赵歇罔顾皇恩,私下募兵欲图谋反,今罪证已全!” “臣建议,即刻推出宣武门斩首,以彰天威!” 赵原说完便顿首而立,竖起耳朵静候下文。 宗正代表着处理皇家事务最高长官,他并没有站在宗亲的立场上为赵歇说话,反而率先发难。 其他臣子目光盯着脚尖,心中想法不一。 齐王究竟有没有谋反能力,敢不敢谋反他们心中比明镜还清。 赵歇既不反驳,也不承认,瑶光殿一时间沉寂下来。 女帝朱唇轻启:“皇兄……可还有其它话说吗?” 只见赵歇却缓缓放下绶印,脱下帽子洒脱一笑。 “臣,只求速死!” 果然!文武众臣心中冷笑。 齐王还是之前那个愚钝的大皇子,马上就要死了,仍旧一副不开窍的样子。 陛下都给你反驳机会了,还不知道珍惜! 女帝眼中闪过一丝狐疑:“皇兄真的无话可说吗?” 赵歇摇头:“宗正既定我谋反,罪臣领死便是。” 第4章 三年未见,本事见长! “当然是……” “齐王的问题,还是由本官来回答吧。” 左侧人群缓步走出一人,正是大理寺丞童邈。 “当然,齐王若有疑问,本官也可佐证!” 一人持笏紧跟着站了出来,此人是刑部尚书封定边。 “四日前,陛下收到一封密信,上面记载了下发募兵屯粮之事。” “我等连夜比对字迹,已确认无误!” 赵歇眼眸低垂,脑海中思绪不断交错。 这封信,确实是曾经齐王所写,也只有他封国内臣属才能看到。 这个人只会是王妃和国相! 赵原转身不着痕迹和群臣中某人迅速交换了眼神,后者示意差不多了。 他转过身来接着道:“当然,仅凭一封信件定你死罪,确实不够!” “陛下,臣请齐王妃和李晏上朝!” 话音落下,众臣瞪大了眼睛。 这俩人……是什么时候到汴京的? 女帝点头应允,殿外响起老太监尖细的声调。 “宣……齐王臣属觐见!” 不多时,齐王妃和国相李晏入殿朝拜。 赵原转过身道:“你二人当着陛下的面,说清齐王谋反过程!” 二人看了眼赵歇背影,随后跪在地上娓娓道来。 “齐王曾在贱婢面前多次埋怨陛下,说过很多大逆不道的话,还有……” 宗正赵原不耐烦打断道:“好了,李晏你来说!” “齐王本月多次命我上调封邑税比,还让我抓紧时间募兵!” “罪臣曾数次劝说齐王,此举需请示朝廷,他反倒说陛下知道了又能怎样?” 话音落下,满朝哗然! 难道齐王真的谋反了? 可齐王完全没有谋反能力啊! 信国巴掌大小的地方,要粮没粮,要人没人,他凭什么啊! 大殿内肃穆安静,这件事情已经没有可回旋的余地。 女帝稳坐龙椅,表情看不出喜怒。 赵原走到赵歇面前冷笑道:“罪证确凿,齐王可还有话说?” 赵歇想了想,齐王当初确实下过这道命令,而且不止一次。 不过,当时他可不是说要募兵屯粮。 而是趁年景好,为封邑百姓储粮。 至于私下募兵,则是为了护卫粮仓。 “陛下!” 兵部中一官员持笏走出,拉走众人注意力。 “臣以为,齐王贵为宗亲,贸然断生死……” “只怕其它诸王有异动,望陛下三思!” 这话看似在为赵歇说情,但却封死他最后一条退路! 倘若女帝就此借坡下驴,便会让人认为,谋反重罪都可以从轻处理,靖朝法理何在? 好狠毒的一条计策,一般的皇帝必定震怒,拍案诛首! 可惜,她不是傀儡一样的昏君,这种小把戏还是太嫩了! 众臣的目光望向女帝,只见她招了招手。 身旁的宫女立刻递上手帕,众臣凝神聚气,应该要下决断了吧? 女帝擦掉手上点心渣子,该给这件事情画上句号了。 “陛下,臣以为齐王谋反另有蹊跷!” 贾霜手持笏板自队列中缓缓走出,她来到赵原身旁站定。 “陛下,若仅凭一封信和二人一面之词便断定齐王重罪,未免草率!” “还望陛下明察!” 贾霜话音落下,满朝臣子惊疑不定。 齐王究竟有没有能力谋反,大家都心知肚明。 现在就是没有谋反,也要当谋反处理! 而且有臣属作证,齐王已经没有任何反抗机会了。 贾霜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他说话,莫非贾氏要出手相助? 赵歇也没想到贾霜在他大逆风的时候,选择站到他这边。 自己也不曾给过她什么好处,这又是闹哪出? 就在这时,户部尚书贾樾慌忙站出来道:“陛下,齐王谋反证据确凿,按律当斩!” “散骑侍郎所言,不能作齐王无罪证明!” 贾霜瞪了眼自己的父亲,知道他是怕连累家族,但她仍旧坚定,毫无退缩。 女帝挥了挥手示意二人退下。 她站起身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这群人斗来斗去,实在是精彩! 即位三年了,这朝会终于有不一样的风景了! 她弯腰捏起剩下的半块桂花糕,含糊不清道:“皇兄……还是无话说吗?” 赵歇转身看了一圈,四周目光充满戏谑和嘲弄。 这帮人都想让他死啊! 若是曾经的赵歇,现在必定欣然领死。 可他不愿意! “罪臣有话说!” “既是信件断定,臣请现场字迹比对!” “嗯……朕允了!” 赵原眼见出了意外,急忙道:“陛下,字迹已经详实对比,不会有差错的!” 童邈和封定边二人却胸有成竹:“臣等同意齐王现场比对!” 毕竟是宗亲,自然要给足面子,更何况他们也曾受过齐王恩惠…… 赵原转头对二人怒目而视,这两个老家伙,真是不识好歹! 恶人都做绝了,现在又装什么好人! 不一会儿,太监便备好笔墨纸砚,放到赵歇面前。 “齐王,请吧!”他讥讽一笑:“可不要浪费陛下时间啊!” 赵歇不慌不忙,稳稳坐下。 臣子们都看着这一幕,现在才知道反抗,未免太晚了! 而且,人的字迹短时间怎么可能有大变化? 即便你能掀翻物证又如何,身后还有两个臣属人证! 女帝撇了一眼赵歇,心中却有些狐疑。 曾经的皇兄可不会忤逆圣命,乖得跟小白兔一样。 但转念一想,她便释然了。 三年过去了,人总是会变的。 如今朝中人对他恨意越大越好,这才是一名合格的孤臣。 至于谋反之罪,她知道这幕后人并不在朝中,反而在千里之外。 而之所以将赵歇完好带回,便是为了此刻! 废掉他的名气,留在朝中为自己干脏活累活。 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当然,也没有拒绝的能力! 女帝视线再次落在殿中,看众臣的目光宛若看棋子一般。 赵歇提起毛笔,并没有第一时间落下。 倒不是说他不会用毛笔,或是文字不精通。 他在想,该写什么? “齐王为何不动笔?” “莫不是怕了?” 赵原不放过任何一个嘲讽的机会,像个苍蝇在殿中嗡嗡乱叫。 赵歇笑道:“宗正是收钱了吗?” “你在胡说什么!”赵原脸上闪过一抹慌乱:“陛下,休听他胡言乱语,他这是自知要死!” “临死前要拉一个垫背!” 赵歇哈哈一笑:“我开玩笑的,宗正大人为陛下分忧,这是分内事!” 赵原又惊又怒,刚才一着急,差点被他唬住了! 这个齐王,三年未见本事确实见长啊! 第5章 天有不测风云 “齐王,烦请落笔!”大理寺丞童邈低声提醒:“不要浪费陛下时间。” “二位大人别急,我相信你们是清白的!” 二人瞪了眼赵歇,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权当他在拖延时间。 不止二人,其他臣子也同样认为,女帝愿意让赵歇拖时间,也是为了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 如果不出意外,这是他最后一次落笔。 他会写什么呢? 只见赵歇落笔,缓缓写下三个字。 寒窑赋 刑部二人看了眼便收回目光,这三个字确实不像书信上的笔迹。 不过他还没写完,不能完全断定! 赵原也凑到跟前扫了眼。 寒窑赋? 不会是向女帝诉苦的文章吧? 他也就这点本事了,还以为要写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文章呢! 只瞥了一眼,他也失去了兴趣,静静等待齐王收笔。 有这么多人作证,他没机会的! 不一会,赵歇将毛笔放在一旁。 “罪臣写完了!” 赵原站在原地冷笑道:“我还以为齐王要写到明天呢?” 他手中拿着谋反信交给二人:“烦请两位帮忙核验,也好让齐王死心!” 寺丞和尚书接过谋反信件,便开始比对字迹。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 “倒是像齐王风格。” “不过,懦弱的人也只能写懦弱的文章了!” 但随着二人目光下移,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刑部尚书封叶。 “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 他越看越入迷,手中用来比对的谋反信落在地上都不知道。 大理寺丞寺丞童邈同样被这篇文章吸引。 “天不得时,日月无光; 地不得时,草木不生; 水不得时,风浪不平; 人不得时,利运不通” 说得太对了,自己不就是这样吗! 人生际遇无常,若非有人举荐,即便有能力也是蹉跎一生! 站在一旁的赵原看到二人一脸痴迷,轻声提醒道:“二位大人!” “现在不是看文章的时候!” 不过二人好像跟没听到一样,两颗脑袋凑在一起,目光中充满兴奋。 他二人本就出身寒门,能走到今天其中辛酸不足为外人道。 这篇文章可谓是直接戳在心坎儿里了。 至于现在他们在干什么,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能读到这篇文章,就算立刻被拉出去砍头也值了! 封定边看着看着顿觉脸上有些发烧,当初任刑部侍郎时,自己因为秉公执法,杀掉了权臣之子,差点被老皇帝贬谪。 那时满朝人都笑他迂腐,若非曾经的大皇子赵歇求情,自己还有今天吗? 唉,今时不同往日! 我也只是在走流程,齐王你可不能怪我啊! 殿下臣子一头雾水,不是说比对字迹吗,这俩人怎么看起来倒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赵原再也站不住了,背后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让他浑身不自在。 “二位,咱们还是先比对字迹!” 说着,他捡起掉在一旁的谋反信,蹲在二人身旁。 直到这时,两个人才回过神来。 “啊!” “好!” 童邈接过信件,推了推身旁一脸纠结的封定边。 后者回过神来叹了口气,叹了口气。 赵歇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像这样的文章,自己脑子里还记得十几篇! 现在丢出去一篇既能混淆视听,也能让大家重新认识下齐王。 通过刑部两人的变化,大家都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头。 这一幕落在女帝眼中,她同样对这一幕感到好奇。 不过现在还不是她下场说话的时候,自己若是下场,则必定要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她不认为赵歇能掀起什么大浪,只是临死前想要展现自己的风骨罢了。 封叶和童邈认真比对字迹后对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惊讶。 赵原急切道:“二位,怎么样?” 童邈道:“宗正,这封信……的确不是齐王笔迹!” 话音落下,朝中臣子一片哗然,左右交头接耳。 跪在殿后的李晏和王妃,二人双目皆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这封信他们看着齐王写下,又由李晏亲自送到汴京,怎么会出问题呢? “不可能!” 赵原怒极之下,便要去抢那篇文章,他要亲自比对字迹。 封定边一抬手,闪了赵原一个趔趄。 “封尚书,这是何意?”赵原一脸阴沉,似要发作。 “宗正,这篇文章你不能看!” 他当然不能看,先不说对比字迹是刑部的活儿,其次,这篇文章可以说大逆不道。 让赵原看了,难免要落人口舌。 “哼,你们两个不会是念及齐王旧情,所以故意偏袒而蒙骗陛下吧!” 女帝身旁的礼官重重地敲了下磬,大殿内再次肃穆安静。 安静过后,众臣都心惊不已。 赵歇究竟写了什么东西,居然连宗正都不能看? “陛下,臣等比对字迹,这封信并非齐王所写!” 童邈跪在阶前,双手将文章和谋反信举过头顶。 太监双手捻起,呈放到女帝案牍上,后者擦了擦手,余光扫了眼殿下赵原。 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刚才和荀家兄弟眉来眼去,真以为自己看不到? 谋反信是否真实,对她来说早已无意义。 她只是好奇赵歇写的东西,居然让这两块老石头都甘愿为他保密。 摊开文章,女帝抬眸一扫,标题映入眼帘。 寒窑赋? 有点意思!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文章第一行,像是叹息,更像是对她的威胁。 她面色立刻阴沉下来,瑶光殿内宛若铺了一层厚纱,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 好一个天有不测风云! 她摁捺住内心的不快,继续往后面看。 可越是往下看,心中的杀意越是暴涨! 片刻后,女帝放下文章,看向傲然而立的赵歇。 三年未见,她差点都忘了,这个懦弱的齐王曾也是众望所归的大皇子。 这篇文章,他应该憋在心里很久了吧! 这次回京,虽然嘴上一直说着请死,却不停地在挣扎! 三年了! 他还是那个最大的威胁! 这一刻,她恨不得立刻将赵歇推出去杀了! 只有这样,世人才能永远忘掉这个皇兄! 第6章 给朕乱棍打出! 不过她终究还是忍住了,倒不是因为念及儿时旧情,只是自己实力盖过他太多。 若要杀他,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原本还想直接封他谏议大夫,现在看来要让他好好清醒一下了! 眼下,到底是谁说了算! 不过……现在赵歇几乎无罪,她该找什么借口呢? 就在此时,臣子队列中快步走出一年轻臣子。 “陛下,笔迹虽能证明齐王无谋反之嫌。” “但臣属所言却句句属实!” “何况齐王封邑内连年蝗旱,整个信国白骨蔽野,他却还要提高赋税!” “如今又写悖逆之言,不杀不足以正典型!” 荀壁这番话说得虽然很急,但并没有直切要害。 众臣惊愕不已,你一个工部侍郎,人家女帝这是处理家事。 刑部歇了火,明显是不想掺和进来。 礼部不发表意见,也是觉得事情不对头。 而且,现在的齐王已经洗清部分罪名,这不是让女帝杀掉自己的哥哥吗? 这是嫌诸王找不到借口对付朝廷,还是说他和齐王有私怨? 荀川看向自己的傻弟弟,还在那里得意扬扬,真想一脚把他从瑶光殿上踹下去。 这是生怕别人猜不到自己家在搞鬼吗! 就在他准备站出来给弟弟说话之时,女帝缓缓起身。 “卿言之有理!” “齐王赵歇荒废政事,致信国百姓蒙难!” “理应削其王号,贬为白身!” 什么情况? 不只是荀壁,整个朝堂几乎所有人脑子都要转不过来了。 人家不是没有谋反吗,况且治理封邑又不是他赵歇一个人的过失。 这也要摘掉他的封号? 只有站在最前面那几个老家伙心里门清,自打齐王进殿,陛下就没有要杀他的打算。 这是要让齐王入局,利用他的人情债,收回自己的权力罢了! “陛下,臣以为不妥!” 就在此时,一身材魁梧的官员站出来道:“齐王乃先帝嫡长子,目前并无子嗣,且性情宽厚仁德!” 他单手举笏:“若贬为白身,则诸王动荡!” “请陛下三思!” 荀川脑子不慢,立刻反应过来,给了女帝一个台阶。 女帝扫了眼荀川,这个哥哥确实要比弟弟聪慧,明明是个带兵打仗的粗汉子,心思却细腻得跟头发丝一样! “荀尚书此言有理,就依卿所言!” 话音落下,臣子们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是? 荀川是兵部尚书,他怎么也来掺和女帝家事? 而且,女帝还准了! 殿中稍作停顿,女帝缓缓道:“即日起,削去赵歇王号,收回其封邑!” “贬为……” 她略作思考,你不是喜欢写东西吗,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国子监治学博士!” “贾世安,卿以为如何?” 吏部侍郎贾世安拄着拐杖慢吞吞出来,恭敬道:“陛下圣明!” 女帝冷眼看他,圣明? 刚才朕要贬齐王为白身的时候,你怎么不站出来说圣明! 贾世安心虚不已,他当然懂女帝的意思。 赵歇被削去王号,看似非常凄惨,但却得已留在朝中任职。 有了职位,便能议论朝政! 舆论要比刀剑更有杀伤力,这才是女帝的用意! 就是不知道,谁是第一个要被拿来开刀的! 女帝坐在龙椅上,目光落在赵歇身上:“皇兄?” “臣在!” 赵歇闻言,好像才缓过神来一样,不紧不慢道:“臣,叩谢陛下圣恩!” 女帝不以为意:“贾霜!” 贾霜走到赵歇身旁,恭敬站定:“臣在!” “你平叛有功!” “朕命你为羽林中郎将,即日起代朕掌管羽林军!” 贾霜也跪在赵歇身旁道:“谢陛下!” “至于齐王臣属……我大靖朝没有背主之臣!” 女帝双眸杀意毕露:“拖下去,每人重仗二百!” 李晏和齐王妃闻言脸色煞白,脑袋不停叩地:“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呐……” 声音渐行渐远,众臣心中一惊。 重仗二百,这不是要活活打死他们两个吗? “诸位爱卿,有事请奏,无事退朝!” 随着女帝话音落下,这也标志着这件事情画上了句号。 至于是谁先挑起这件事情,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 散朝后,百官有序离开瑶光殿,这场齐王谋反,以一个极其滑稽的方式落幕。 不少臣子依旧一头雾水,既不知道赵歇写了什么文章,也不知道女帝为什么不杀他,反而将告密的臣属活活打死。 他们路过赵歇身旁,也没有搭话的意思,唯有宗正寺丞赵原路过他身旁瞪了一眼。 赵歇满脸笑容:“卑职见过宗正大人!” 他冷哼一声,也没再说什么。 虽然赵歇没死,但他也尽力了,荀家给的东西也能安心收下了。 至于担心赵歇的报复? 还不如想想晚上该吃什么! 过了一会,所有人都离开凤鸣殿,只有赵歇还留在门口。 他在思索今天发生的一切。 事情虽然波折,好在平稳落地。 这也标志着他从一枚棋盘上的棋子,摇身一变为执棋人!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可以说皆大欢喜了。 女帝既得了面子又完美安插了自己人。 而贾氏一族作为打酱油的,什么都没干,贾霜便成了羽林中郎将! 不一会儿,大家都走得一干二净,唯有赵歇还留在原地。 一个太监快步上前低声道:“齐……赵大人,散朝了!” 赵歇回过神来,也准备离开。 刚走下台阶,他突然愣住了。 嘶,不对啊! 我特么住哪? 女帝是给封了官没错,但没人给他安排住的地方啊! 驿站是回不去了,总不能睡大街吧? 太监看到赵歇又回来,疑惑不已。 “赵大人?” 赵歇伸了个懒腰靠在门扉上:“公公……眼下我没住的地方,就先在这殿内将就一宿吧!” 那太监面色慌乱:“您别为难小的,陛下若是知道了,肯定不会饶了我!” 赵歇面色平静道:“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御膳房有什么剩菜剩饭,给整一点?” 那太监吓得面如土色,哪里还敢跟这家伙搭话。 只能落荒而逃,将这件事情报告给总管。 “你说赵歇他躺在瑶光殿内,说没地方住?” 女帝寝宫,她手捧着一卷《治政精要》正在研读,听到这个消息后脸色阴沉。 皇兄,三年未见本事见长啊! 现在都学会装可怜了! 他这是在向自己讨要曾经丢失的东西吗! 女帝心中久违地闪过一抹愧疚,当初她确实抢走了赵歇的皇位。 但现在自己可是君,你是臣啊! 想到这里,她心底的愧疚顿时无影无踪。 “将齐王给朕乱棍打出!” 第7章 三天饿九顿 被赶出凤鸣殿的赵歇一下没了去处,只能坐在北安门发呆。 眼下朝服和鱼佩都没到,他身无分文,确实没地方呆。 在他身旁的虎贲禁军已经换了两拨的时候,赵歇站起身来走入北安门。 “赵大人,别再为难小的了!” 门后的太监看到赵歇进来,一脸苦相。 赵歇笑道:“公公莫慌,你们今晚吃啥?” “明日发了官服,我拿鱼佩跟你换!” 那太监左右张望了下:“哎哟,您可饶了小的吧!” “你帮我搞点吃的,我今天绝对不进去了!” 那太监悄声道:“小的去看看,您在这等一下,可不能再进去了!” “公公放心,我就在这里!” 不一会儿,那太监小跑着过来,走到赵歇面前左右张望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两个白面馒头。 “赵大人,只有这个了!” 赵歇接过那两个馒头,笑着问道:“多谢公公,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没名字,您别告诉陛下就成!” 原来这家伙是担心自己告密,赵歇笑着摇了摇头,小人物也有自己的生存智慧啊! “赵大人您慢慢吃,小的先回去了!” “不过您可不能再进来了!” 赵歇找了个角落,坐在石砖上,咬了口馒头。 “嗯,好吃!” 吃过晚饭,他便回到北安门,靠在门槛儿上打盹。 污蔑他谋反的人看似被女帝仗毙,但幕后那只手还在。 不过他并不着急,眼下没权没钱。 若着急组合旧资源,确实能快速提升权利,但这一切都是女帝给的。 只要她哪天不开心,手中的权利都是泡沫。 必须要培养一批自己人! 暮色临近,来往的太监和宫女越来越少,看到赵歇后纷纷加快脚步。 当晚,他便睡在了北安门旁,身旁的虎贲换了三波,他一次未醒。 第二日赵歇还在睡梦中,便被身旁的禁军推醒。 “赵大人?” “赵大人!” 直到禁军提醒,赵歇揉着眼坐起来:“不好意思,昨晚实在是太困了!” “赵大人,再过一会早朝就要开始了!”,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将盖在身上的袍子还给羽林郎:“多谢!” “赵大人不必客气,为何不回家呢?” 赵歇摇摇头:“我已经没有家了!” 羽林郎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再次抬头他已经离开了。 走到宣武门前,赵歇停下脚步,远处几个太监正在忙活,赵歇无事便坐在门槛儿上发呆。 不一会儿,头发花白的吏部侍郎贾世安先到了,赵歇起身行了一礼。 “卑职见过贾大人。” 贾世安捋了捋胡子,脸色有些怪异,这家伙怎么来得比自己还早? 他点了点头:“赵博士早!” 随着贾世安进入宣武门,好像打开了什么东西的闸口,其他官员也陆续赶来。 赵歇依旧站在宣武门,像一个招财猫一样和所有路过的官员打招呼 大家都知道昨天他被削掉王号,成了八品博士。 但毕竟是宗亲,也没有小视他,同样笑着回礼。 过了一会羽林中郎将贾霜也来了。 “赵大人,早!” 赵歇笑道:“别,我可当不起大人这个称呼。” “中郎将伤势怎么样了?” “伤口很浅,好得差不多了!” 贾霜看到赵歇还穿着昨天的袍子,靠近一步低声道:“赵大人,你没换衣服吗?” “一会儿让礼部的看见,当心告你僭越之罪!” 赵歇低头一看,抬起头笑道:“哎哟,早上起得太早,给忘了!” 贾霜翻了个白眼,才不信他。 “赵大人现在住哪里,改日我登门拜访?” 赵歇有些疑惑,昨天在朝中好像只有她给自己辩护,今天又要上门拜访,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赵大人?”贾霜疑惑。 赵歇回过神来指了指宣武门外:“我就住这里,中郎将每天都能看到我!” 贾霜顺着他手指的目光看去,有些不明所以。 他现在住皇宫内吗,陛下对他这么好? “赵大人,那我先进去了。” 赵歇笑着挥手,贾霜走了两步,回头又拽了拽自己的朝服,意思是让他换件衣服。 赵歇心说自己去哪儿换,也没衣服能换啊! 不一会儿,上朝的臣子渐少,看到赵歇也只是匆忙点个头,便直奔瑶光殿。 赵歇也准备进入瑶光殿,就在此时,却看到宗正赵原急忙忙地从远处跑来。 他看到赵歇后,赶紧停下奔跑快步走到他面前扶了扶自己的帽子。 “第一天上朝就起得这么晚,做臣子的,哪有像你这样的?” “还有,你看看你穿的是什么!” 赵歇没皮没脸笑道:“宗政大人教训得对!” 赵原瞪了一眼,也拿他没有办法,便急忙地向朝中赶去。 二人最后进入瑶光殿,因为他的太常博士官位设在八阶,而整个京城之中就没有九品以下的官,所以他只能站在末尾。 赵歇还想寻找一下自己的同僚,散朝后才知道非女帝召见,没资格参加朝会。 又过了一小会儿,女帝从侧殿缓缓进入瑶光殿。 礼官带头,众臣跪下行礼,唯有赵歇站着。 虽然削掉了王号,但他仍旧是宗亲,论关系,赵原都得靠边站! “诸卿平身吧!” 她挥挥手,坐下后扫了一眼,看到赵歇跟没事儿人站在最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当然知道这家伙昨天睡在北安门,现在赵歇刚来京城,他原本打算直接让赵歇做六品谏议大夫。 但昨夜认真研读了赵歇所写的文章,发现这个皇兄已经不再是当初懦弱的皇兄。 现在说不定就在等机会,好脱离自己的手掌心。 如今让他做太常博士,一来可以让他熟悉下京城环境,二来挫挫他的锐气。 等到时机成熟,便是朝中唯一的孤臣。 那时,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女帝收回目光,阶下太监总管语调高昂:“有事请奏,无事散朝~~” 话音落下,各个大小臣子先后出列汇报朝政。 事情有大有小,女帝都一一批示。 直到大家汇报的差不多,国子监祭酒站出来:“陛下,明日便是太学生考核!” “诸生三百余六,期望陛下圣训!” 国子监放到现在,相当于公立大学,祭酒则是校长。 女帝对这教育向来不感冒,她自己还有一堆事情要弄。 祭酒也知道女帝一般不会去,但不管去不去,他是一定要让女帝知道自己没闲着。 而且,每天都在兢兢业业地干活儿。 等等! 女帝忽然想起来什么,赵歇这家伙好像还没去国子监报到吧? “朕会去的,你退下吧!” 祭酒持笏愣在那里,没想到女帝真的答应了。 他只是按照礼节随口请示一下,怎么真来啊! 祭酒愣了下才跪下行礼:“谢陛下!” 散朝后,赵歇还想着找太监去蹭一顿早饭。 礼部侍郎喊住了他:“赵博士,你的官服和鱼配已经备好了,什么时间有空来一趟?” 赵歇笑着道:“大人,我一直都有空!” “那便请赵博士和我回户部吧!” 说完,赵歇便登上马车赶往户部领了官服和鱼佩。 至于身上黑色礼袍,也一并被收回去了。 有了官服和玉佩,赵歇便马不停蹄去国子监报道。 由于两个地方相隔得比较远,赵歇走路过去浪费了不少时间。 等他赶到国子监的时候,已经是半晌午,昨晚只吃了两个馒头。 早饭没吃,他现在已经饿的两眼发昏。 跟着女帝混,三天饿九顿! 得想办法搞点钱,不然还没开创大业,先半路饿死,说出去只怕让人家笑掉大牙。 第8章 坐到朕身边来! 跨入国子监大门,他还想着从哪弄点吃的,便看到一群太学生正在清扫庭院,旁边还有一个身穿博士官服的正在指挥太学生干活儿。 “陛下今天要来,大家都上点心,边边角角一定要打扫干净!” 赵歇迈步进入,来到此人身旁:“大人,我是今日来报到的博士!” 那人转过身打量了赵歇一眼,知道司业说今天会有人来报道,想来是他没错了。 “赵博士,怎么才来啊!” 赵歇刚想说自己去礼部跑了一趟,路上太远耽搁了时辰。 那人却扯着袖子将他拽到一个房间外:“赶紧,司业大人在里面等你呢!” 赵歇还想问问在哪吃饭,没办法只得先去报到。 赵歇推门而入,司业拿着毛笔,正趴在案牍上写东西。 身旁摞着厚厚的书册,旁边是比笔架砚台。 看到赵歇进来,他赶忙放下毛笔:“赵博士来了!” “这是你的课程安排,你学问深,陛下安排你讲课应该没问题!” 没等赵歇说话,他又案牍上拿出一个册子。 “这是太学生的名单,我给你讲一下课程注意……” 赵歇便坐在案牍前,听司业给自己安排课程。 经过一番讲解,赵歇算是明白了自己要干嘛。 太学生所学的东西,祭酒和司业们已经定好,课程内容一般以《孝经》《五书》等为主,辅以律令、史学。 想要毕业,那得攒够八分,一门课代表一分。 毕业后,直接进六部实习,司业考核后推荐授官。 可以说,进了国子监,乌纱帽已经带上了。 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入国子监,要么就是家里有人在朝中做官,而且官位还不能小。 要么就是一些寒门,比如说家里人曾为大靖朝立下过功劳,但自己没法领。 女帝也会让这些有功之臣的孩子,进入国子监学习。 司业正在说着,忽然想起来什么。 “哎哟,差点忘了!” “今天陛下要过来,你先去吃饭吧!” 等赵歇从司业那里出来,打听清楚饭堂在哪,赶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没饭可吃了。 他无奈之下只能先离开,半路冷不丁地听到有人喊他。 “赵博士?” 赵歇转头,发现是早上组织学生打扫卫生那人。 “你在这里干嘛,陛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太学生都在讲学堂候着呢!” “我还没吃饭!” “哎呀,别吃了,赶紧迎接陛下要紧!” 赵歇无奈,便跟着此人一同前往讲学堂。 到了那里,太学生已经坐满,交头接耳讨论着女帝要来的事情。 一个个兴奋又紧张,看到二人到来,交谈声戛然而止。 那博士拉着赵歇坐下,悄声道:“陛下这次来是看太学生作答水平!” “咱们还是监考官!” “一会儿可别搞出差错!” 赵歇点点头,不想说话。 那人却好奇道:“我听司业说你是陛下宗亲,怎么来咱们这儿讲学来了?” 赵歇饿得脑袋发昏,哪有心思跟他闲扯。 “混口饭吃,去哪都一样!” “咱们晚上吃啥?” 那人一愣,显然没想到赵歇会问出这种问题。 女帝好不容易来国子监一趟,这多好的表现机会啊,他怎么老想着吃饭呢? “哎哟,现在才什么时辰呐,先过了陛下这关再说吧!” 赵歇没话说了,他现在啥都不想干,只想等晚上开饭。 座下的太学生们到时各个坐立难安,手里捧着书卷正在复习。 赵歇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都说京城活儿好干,没人跟他说要挨饿啊! 过了一会,听到了门外侍从给女帝请安的声音。 “陛下到了!” 众学生闻言慌忙起身检查仪表,想在女帝面前留一个好印象。 身旁的博士拉着赵歇站起来,走到讲学堂外静候女帝到来。 没过多久,赵歇便看到女帝的身影,她身旁有两个太监,各自分别捧着一个红木托盘。 一个上面放着一摞公文奏章,另一个上面摆着几碟点心水果。 几个司业在她身后,祭酒在一旁弯着腰正在汇报什么,女帝不时地点头。 因为隔得太远,赵歇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两眼直勾勾地看着点心。 随着太监们安顿好位置,女帝也来到讲学堂内。 “好了,都平身吧!” “谢陛下!” 女帝抽过一份奏章,笑容和煦。 “朕今天来是和你们一起考试的!” “你们的审卷人是博士和司业,朕的审卷人是天下百姓。” 话音落下,一旁的司业和祭酒赶紧拍马屁。 “好了,你们忙你们的!” 女帝说完,祭酒安排讲学堂内的太学生便开始答题。 不过因为有女帝在,太学生各个额头冒汗,握笔都要比平时用力。 她又扫了一眼门口萎靡不振的赵歇,心说这家伙上午还生龙活虎,怎么现在就这样了。 莫不是因为看到自己,故意做这番模样? 既然这样,那你可要装好了! 她招了招手,门外站着的祭酒慌忙跑来跪倒在地。 “祭酒,既是考核,只考太学生却是不够!” “也让朕看看国子监博士的治学水平如何?” 祭酒慌忙道:“陛下所言极是,臣这就命人拿来试卷!” “祭酒卿且慢,既是博士作答,那便不该拘泥书章……” 另外几个博士闻言脸色苍白,他们现在哪还能写出文章,这陛下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 祭酒慌忙道:“那……臣斗胆请陛下拟一个题目!” 女帝想了想:“既然是学问,那必然少不了老师和学生!” “就以师和学为题吧!” “诺!” 赵歇身旁几个博士闻言也愣住了,他们要真有学问,也不会来这里做博士。 但女帝下的命令有不得不遵从,于是几个人便搬来案牍,摊开笔墨。 等待他们坐定,太学生们已经答题完毕,祭酒便让他们出去了。 他现在才明白,这哪是要考核太学生,分明是冲着赵歇来的! 他望了眼一群面色紧张的博士,便充当监考官,喊了一声作答开始。 话音落下,这些人便开始落笔。 女帝瞥了眼赵歇,这家伙上次就写寒窑赋,这次指不定又要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如把他放到自己这边来,也能看住这家伙。 “赵歇!” 听到女帝喊自己,赵歇有气无力地走出来。 “臣在!” “你搬过来,坐在朕旁边作答!” “诺~” 赵歇无力吐槽,回去费力地将案牍搬到女帝身旁。 第9章 滥竽充数? 其他几个博士瞥了眼赵歇,心说你这家伙真倒霉,居然坐在陛下旁边作答! 赵歇可没那么多心思,在他搬过去后。 女帝案牍上糕点香甜气息止不住地向他飘来,身旁的女帝除了批奏章,时不时捻起两块。 赵歇目光频频看向女帝,不过她注意力都在奏章上,没注意到赵歇的神态。 反倒是门口的祭酒,看到赵歇有些失态,急得好几次都想提醒他。 讲学堂内很安静,几个博士,都在绞尽脑汁书写,哪怕没什么东西写,也不让自己闲着。 当他们瞥到赵歇一个字都没写的时候,心中不免有些鄙夷。 又是哪家的子弟来镀金,陛下在这里都敢这么放肆。 哼,等会儿陛下审查文章,看你怎么办! 女帝批了两份奏折,放下笔捻起半块绿豆糕。 她扫了眼身旁的赵歇,发现这家伙怂拉着脑袋,砚台和毛笔都干了。 哼,让你乱写东西,现在知道得罪朕的下场了吧? 她眼下半块绿豆糕,轻声道:“皇……赵卿怎么不写?” 赵歇闻言抬起头,眼睛绿油油地盯着女帝:“陛下,臣饿了!” “眼下脑袋发胀,实在写不出来。” 几个博士心中暗笑,这借口实在太烂,陛下肯定要生气了! 果然,女帝闻言大怒:“胡说,国子监还能不管你饭食?” 她怒目瞪着赵歇,认为在骗自己。 “你可知欺君之罪?” 赵歇还想争辩,一旁的祭酒闻言慌忙跪地:“陛下息怒!” “一定是赵博士刚来,膳房人没认出他!” 祭酒脑门上都是冷汗,赵歇虽然被削去了王号,但怎么说也是宗亲。 而且他曾是自己的故主,这国子监内刻薄了谁,也不会刻薄了他呀! 难不成是有人从中作怪? “陛下!赵博士中午确实没吃。” 司业也跪在女帝面前,慌忙道:“他自礼部回来,便忙着准备课程了,因此误了饭食时间。” 女帝闻言才想起来,这家伙刚到汴京朝中没人认识他,身上连一个铜板都掏不出来。 除了太监送他那俩馒头,估计现在水米未进。 随即她心中有些不自在,但脸上并未表现出来。 “拿去吃吧,做朕的臣子,还能饿着你不成?” 女帝端着一碟点心,放到赵歇案牍上。 “谢陛下!” 赵歇大喜过望,他也不客气,捻起一小块马蹄酥塞进嘴里。 女帝笑问:“好吃吗?” 赵歇含糊不清道:“好吃啊!” “吃完前,文章能写出来吗?” 赵歇愣了下,就知道没好饭! “臣……尽量!” 女帝得意地收回目光,继续批奏折。 哼,朕的东西可没那么好拿! 站在门口的祭酒擦了擦脑门,殿下胆子这么大了吗?陛下给他就要,也不推辞下! 真有这么饿吗? 算了,人家的家事,自己还是别瞎猜了。 这下那几个博士算是看傻了眼,赵歇不仅没事,还得到了陛下的赏赐? 陛下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不一会儿,女帝的奏章批完了。 大部分博士已经作答完成,祭酒收走文章看了眼女帝脸色。 他知道陛下这次来的目的,必定不是为了考核这帮博士,便挥手让他们先离开。 那几个提前完成作答的犹觉不尽兴,女帝来国子监考核,一点印象都没能留下。 早知道就该留在讲学堂内,再多写一点了! 现在讲学堂内只剩下赵歇和几个博士作答,已经有人密密麻麻写了两三张纸仍旧觉得不够。 于是朝祭酒要纸,结果被他狠狠瞪了一眼,不识趣的家伙! 陛下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考核你们,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那几人被祭酒瞪了眼,有些不明所以,只能停笔作罢。 而赵歇只写了不到半章,也停笔不写。 “臣,写完了!” 剩下的几个博士闻言瞄了眼他的试卷,心中大定。 只写这么一点,果然是跑来滥竽充数的! 祭酒不等他们写完,便将这些文章收集起来,放到女帝面前。 她扫了一眼,都是些无味无用的文章。 “诸位博士学问深厚,国子监有你们教书朕可以放心了!” 几个博士连忙跪地谢恩,女帝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赵歇留一下!” 几个博士得意一笑,看陛下怎么收拾你吧! 女帝目光落在赵歇的半篇文章上,眉头微皱。 师说? 这次写的东西,倒还像样! 随着她目光下移,越来越挪不开。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 难道他真的不想复仇,只想在这里当个讲学博士? 不对,这肯定是他在迷惑自己! 想到这里,女帝扫了眼杵在门口的祭酒。 “祭酒事务繁琐,也去忙吧!” 祭酒闻言松了口气,接过试卷便缓缓退出讲学堂。 齐王的学问他内心很清楚,比这些半吊子博士强出不止一个档次。 但他也没有特别在意,短短三年,能有多大提升呢? 在他离开后,女帝挥挥手示意身旁的侍卫和宫女太监也出去。 偌大的讲学堂内,只留下他和女帝二人。 独自面对女帝,他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女帝指了指面前的蒲团:“这里没有外人,皇兄坐!” “臣遵旨!” 赵歇瞄了眼女帝脸色,便对坐下来,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案牍上。 那里摆放着半碟没吃完的糕点……他还有点饿。 女帝拢了下龙袍,声音却柔和下来:“朕这几日晚间总是梦到咱们小时候” “那时父皇还在,他一高兴就拿桌上的糕点分给咱们……” “朕那时抢不过赵烈那几个家伙,皇兄便把自己的分给朕。” “那时你还笑着说以后的糕点都给朕……皇兄还记得吗?” 女帝语气柔和,但目光却冷冽如刀,只要赵歇敢附和自己,那就证明他挟恩图报! 就算他有再大的能耐,自己也绝不手软! 赵歇仍旧低头不语,目光停留在案牍上。 刚才女帝给他那一小碟子,都不够塞牙缝的。 “皇兄,怎么不说话,莫非是还在回忆?” 赵歇闻言好像才回过神来,指了指案牍上的点心。 “陛下,臣没吃饱……” 说着,赵歇便伸手去拿。 女帝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回答,哪怕是装傻说忘了,自己也会有疑心。 但偏偏故意做出这幅窝囊样子,实在可恨! 她越想越生气,怒道:“不准吃!” 赵歇手指如触电般缩回,心说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二人都不说话,讲学堂内又安静下来。 赵歇觉得呆在这不是个事儿,打算告辞:“陛下,臣……” “皇兄觉得朕的国子监怎样?” 赵歇想了想,这是让自己夸她吗? 我偏不! “臣不敢妄议!” “皇兄尽管说,朕恕你无罪!” “汴京英才尽在国子监内,只是……” 赵歇瞄了一眼女帝脸色,接着道:“只是这天下英才,十之八九都不在陛下这!” 女帝冷笑道:“皇兄说得不错,不过谁又能将天下英才尽入毂中?” 赵歇想了想,你这落后的察举制肯定是不行,但想让我给你提意见,那更不可能! 女帝也不在意,又轻飘飘问道:“几日前皇兄壶口关遇袭,可还有印象?” 赵歇抬起头笑道:“这要多谢陛下派虎贲营救,罪臣才有机会面见陛下!” 女帝闻言暗骂这家伙实在是不开窍,他从来没想过为什么自己会遇袭,又是谁污蔑他造反吗? 不! 他肯定想过,只是不愿意给自己干活儿! 第10章 脾气不小,还得磨!!! “皇兄觉得这个职位怎样?” “挺好,就是没有住的地方!” 赵歇不知道女帝在想什么,只能随口应付。 三年未见,这家伙脸皮倒是见长! 女帝赵羡胸口波澜起伏,她自认为养气功夫不错,但自打赵歇来了汴京,她总是收不住自己脾气。 “你住北安门,有禁军照顾你,还有太监送吃的,以为朕不知道吗?” “既然喜欢睡在北安门,那以后都睡在北安门吧!” 女帝气急冷笑:“什么时候想清楚,朕什么时候安排居所!” 说完,女帝起身拢了下衣袍,便起身离开。 她本以为赵歇会求她,却听到“臣,恭送陛下!” 这声音平淡悠扬,却让她心中十分不快。 那是一种如意算盘打空了的感觉,她不喜欢超出自己预料的事情! “哼!” 女帝甩着袖子出了门,原本想让他直接进入礼部,借此制衡贾式和荀氏。 现在看来,这家伙锐气依旧,还得磨! 女帝走后,太监进入讲学堂内,收拾案牍和奏章。 赵歇也准备离开,却被一个太监喊住:“陛下说,这碟点心是给赵大人留的!” 赵歇微微一愣,接过半碟点心目送太监离开。 这又是什么意思? 赵歇往嘴里塞了一块,这种没添加工业糖精的糕点,甜而不腻,可不能浪费了。 女帝走后赵歇便端着半碟糕点,大摇大摆走出讲学堂外。 还没走两步,便看到祭酒在前面等着,手里还拿着一张墨迹熟悉的文稿。 祭酒本名叫邓伯苗,生得鼻方口阔、浓眉大眼,往那一站跟门板似的。 第一眼看去,这家伙不像个文臣,倒像是个能提枪上马将军。 他看到赵歇过来,迎了上去恭敬道:“殿下!” 这个称呼把赵歇吓了一跳,他左右张望了一眼感到有些好笑。 “干嘛,我现在可不是当初的大皇子!”赵歇塞了一块点心:“你这话让陛下听到,不怕杀头啊?” “殿下,某愧对您提携之恩,那日在朝中……” 赵歇摆摆手:“祭酒大人,你现在不是当初的门客,不必对我这么客气。” “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治学博士,以官职相称即可。” 邓伯苗沉默半晌,当初听到赵歇要来他这里任职的事情,他是既惊喜又忧虑。 喜的是能够和赵歇一起共事,忧虑的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和曾经的故主相处? 到这句话,他松了一口气,又一脸欣喜地拿起那篇文章。 “殿下文采不减当年,这篇文章写得真好!” “传道、授业、解惑!” “好一个,师之所存,道之所存!” 赵歇咽下嘴里的东西,轻飘飘道:“行啦!” “马屁拍完了吧,我去膳房吃点东西!” 邓伯苗收起文章,快步拦在他面前:“殿下,您初到国子监,我在醉仙楼给您备了一桌。” “没其他意思,只是代表国子监给您接风。” 赵歇停下脚步,这是要请自己吃饭吗? 他也没客气,笑着道:“好啊,那我就蹭祭酒大人一顿饭食!” 二人登车离开国子监,没多久,便来到醉仙楼门口。 邓伯苗一看就是这里的熟客,拉着赵歇直接上二楼进入包厢,找了一处靠窗位置坐下。 日渐西斜,街上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小二过来后,祭酒轻声吩咐了几句便和赵歇对坐。 赵歇拎起水壶给他倒水,邓伯苗慌忙扶着杯子:“殿下,您还是这般和善。” “别再喊我殿下了,我只是一个治学博士,说到底,还得归你管!” 赵歇无奈道:“再喊我殿下,这饭可就成了断头饭了!” 邓伯苗这才改口,尴尬的找话题:“赵博士,汴京城风景怎么样?” “没的说啊,你看那!” 他顺着赵歇指的地方看去,竟是两个身段袅娜的千金。 “嘶!” “殿……赵博士还是那么有品位,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果然真性情!” 说完他也做出和赵歇一样的动作,两只手撑在窗户边, 窗户上,两颗脑袋很有默契的水平移动,直到那两个女子消失在视野内,二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邓伯苗摇了摇头:“可惜,没看清正脸!” 赵歇猥琐一笑:“身段已经这么好,想必容貌不会差到哪里!” 邓伯苗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笑着道:“赵博士,我已经给您调了国子监内的职级!” “明日起您就是国子监内的司业了!” 赵歇惊得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你胆子真不小,不怕吏部那帮老家伙参你一本?” 邓伯苗理直气壮:“我倒觉得您留在这儿教书大材小用,不能让课业占据了您的时间!” 赵歇无奈一笑,今天刚到国子监,啥都没干就升了一级。 齐王留下的人脉那么多,却守着五十里封邑整整三年默默无闻,实在是太浪费了! 也难怪女帝那么忌惮他,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国子监。 根据记忆,这汴京好像还有不少人欠他人情债。 不过从那日朝中谋反案来看,人情债是最没用的东西! 想要有所作为,自己手中必须要有足够的权利,还得是女帝无法制衡的那种。 二人说话间,小二捧着乌木托盘,给二人上酒上菜。 赵歇扫了一眼,一小盘色泽红亮的肉片、一盘白灼秋葵,一盘豆荚煸肉,一叠花生米。 菜肴很精致,分量却不多。 邓伯苗解释道:“临近八月,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不够吃我再给您加。” 赵歇摇了摇头,竖起大拇指:“有酒喝已经够了!” 等小二走后,邓伯苗抢先拿起酒壶给赵歇倒了一杯。 赵歇接过酒杯:“来到京城还是第一次有人请我喝酒,沾祭酒大人的光了!” 二人举杯,一饮而尽。 席间二人又聊起之前的事情,赵歇也回忆着脑海中的记忆,仿佛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曾是他亲手所做一样。 二人不知不觉间饮空了三壶酒,渐渐没了之前的拘谨,说话也肆无忌惮起来。 “唉,不瞒您讲!”邓伯苗长叹一口气:“自打您走后,这朝中乌烟瘴气,实在一言难尽!” “某虽然是四品祭酒,上奏的折子都不如人家放个屁响!” 赵歇夹了口菜,劝慰道:“想那么多干嘛呀,你现在官做这么大,别人羡慕你还来不及!” 祭酒却叹了口气,放下酒杯从怀中摸出一份奏章。 “殿下,这是我昨天写的奏折,原本想今天呈上去,但没找到机会。” “您给看看,内容有没有问题!” 第11章 别管他,让他睡! 赵歇苦笑道:“我一个八品官,让我看这个,不合适吧?” “殿下您别推辞了。”邓伯苗说着打开了奏章,递到了赵歇面前。 这家伙还跟以前一样耿直,赵歇抬起眼皮粗略扫了一眼。 奏章没有过多吹捧言辞,内容直指户部不作为,导致汴京城内粮价虚高。 粮商赚了一笔不够,秋收之后还要低价买走百姓粮食。 一来一去之间,百姓没有存粮,赋税收不上来,对国家百害无一利。 赵歇收回目光,这件事情的起因很简单,老皇帝刚上任的时候,鼓励百姓进行粮食交易。 原本是想让百姓卖掉多余的粮食,以此达到人人富足。 初心挺好,刚开始汴京城内确实繁荣了十多年。 后来嘛,买卖粮食的商贾逐渐成了气候,生意就没有那么干净了。 老皇帝在的时候,也有人提出过弊端太大,不过那时候粮商还没那么猖獗。 现在看来,这事儿已经没那么好处理了。 指不定有多少人已经掺和进来,吃得满嘴流油! 哪怕是刑部出手,弄掉了粮商张,也还会有粮商李。 何况刑部也没有那么多人天天盯着粮商有没有强买强卖,还得看户部 这事儿就跟背上的赖疮一样,扣不得,但会慢慢要了大靖朝的命! “奏章写得不错,问题基本都说清了!”赵歇语气不咸不淡。 “殿下,那我明天就上奏陛下!”邓伯苗语气急促,恨不得现在就送到女帝跟前。 “你别急!”赵歇拿起酒壶倒酒,却没倒出来。他笑着道:“你以为陛下不知道这个问题啊,她现在缺的是能帮她解决这个麻烦的人!” “像你这样的奏章,估计在她那儿堆了一筐了!” 邓伯苗一愣,要他管理国子监还行,这种涉及财政问题,完全是一个门外汉! “殿下……那这奏章我上还是不上?” “上!”赵歇语气坚定:“你们这帮人都不敢说,难道要指望户部那帮人自己挖坑往里跳啊!” 有了这句话,邓伯苗像是吃了定心丸,小心将奏章揣进怀里。 “殿下,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邓伯苗小心问道:“要不,我联系下之前那帮家伙?” 赵歇摇了摇头,他现在要啥没啥,曾经受过自己恩惠的,还愿意搭理他吗? 没了齐王这个名头,喊他们过来大家都尴尬。 再说了,自己都到汴京这么久,却没一个人找他,当初齐王留下的人情债还有多少人记得呢? “行啦,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赵歇笑笑:“光顾着说话,吃饱没?” 邓伯苗叹了口气,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宴席散去,他提出送赵歇回家。 “我住在北安门,离这儿不远,不劳祭酒大人相送了!” 北安门?那不是皇宫吗,他和陛下住得那么近? 既然是赵歇提出来的,他也不好多问什么,还是那句话,这是女帝的家事。 二人散开后,赵歇便回到北安门,再次睡在门槛儿下。 关于今天邓伯苗跟他说的一切,他相信这不是女帝试探的意思。 他也不是不愿意卷入斗争,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女帝白天在讲学堂内说的一切也都是试探,门外刀斧手的寒光都快闪到他脸上了! 若不能得到她的信任,动作越快越有效,往后被钳制得也就越狠。 倒是今天酒桌上邓伯苗提出来的粮价问题,这里头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但是得先去搞一笔启动资金,不然都没有机会入场。 …………………… 女帝寝宫 一排灯架下女帝赵羡手持朱笔正在批阅户部赈灾款项,今年各处地方大小灾情不一,总而言之就是要钱。 如今国库财力疲软,很难有效赈灾,无非就是拆了东墙补西墙。 长此以往,权力只会慢慢分散出去,落入恶性循环。 “陛下!”门外太监总管魏长生站了半天,终于等到女帝端杯饮茶的间隙。 “何事?”赵羡眉头阴郁,正在为此事忧心。 “赵歇……” “他怎么了?”女帝深吸一口气,她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就头大。 明明在朝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就是不愿意给她干活儿,不过现在这一笔烂摊子,即便拉他上来应该也难以扭转! “陛下,是这样的,赵歇殿下他今晚就寝在北安门!”老太监面有不忍,他是看着两个人从小长到大,如今二人势同水火,实在不应该。 “国子监那么大的地方!”女帝怒道:“朕不信没有他睡觉的地方,这是在故意气朕!” 魏长生头垂的极低,陛下这是正在气头上。 他低声道:“奴才这就赶他走!” 女帝冷哼一声道:“不必,就让他睡哪儿吧!” “诺!”老太监得令也松了口气,慢慢退了出去。 魏长生离开后,女帝缓缓放下朱笔,脸上露出一抹疲惫,这疲惫的样子让人怜惜。 虽然是大靖的皇帝,但终究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小女孩。 …… 一连数日,赵歇都睡在北安门,汴京城实施宵禁。 除了女帝和掌管禁军的中郎将贾霜,没人知道他一直睡大街。 又一日深夜,赵歇打了个哈欠准备躺下,一双虎头军靴映入眼帘。 “赵博士,原来你说的住在北安门,就是住这里?” 赵歇抬头一看,笑了。 “我当是谁宵禁时间还乱跑,原来是中郎将大人!” 来人正是贾霜,她一袭白袍,月光下更显飒爽英姿。 “今天太晚了,我要睡觉。”赵歇没皮没脸笑着道:“改日一定去拜访中郎将!” 贾霜蹲下来低声道:“跟我回军营睡吧,怎么都不会缺了你一张席子!” 赵歇愣了下:“哎哟,这可使不得!” “咱只是个八品小官,身份不合适,你敢收留我也不敢去啊!” 贾霜低声反问道:“那你睡在这里就有身份了,别忘了你可是宗亲!” “宗亲也得吃饭呐,等发了俸禄我就走!” 贾霜没想到赵歇脸皮变得这么厚,看来谋反案对他的打击不小。 “哎,等着!”贾霜说着便叩门。 赵歇站起来惊愕道:“你干嘛?” “我找陛下!”贾霜白了他一眼。 二人说话间,太监已经打开了北安门,看到是中郎将贾霜,便让她在这里稍等。 赵歇看她动真格,急忙道:“你找陛下干嘛,我睡这里又没影响你!” 第12章 一套大豪宅 女帝寝宫 赵羡放下手中《治政精要》扫了眼跪在门口的贾霜。 “这么晚了,贾卿何事啊?” 贾霜原本想直接开口提起赵歇的事情,但考虑到就这么直白有些不妥,便换了个话题。 “陛下,臣这几日汇集了城内粮商名单。” “已派人留下他们的画像,限制这些商贾出入汴京。” 女帝欣慰一笑,始终站在自己立场考虑,这才是合格的心腹。 “爱卿连日操劳,费心了!” 贾霜偷瞄了眼女帝脸色,恭敬道:“为陛下分忧是霜的荣幸!” “不错,若是所有臣子都像你一样,朕也就放心了!” “陛下,臣知道一人可为陛下分忧!” 赵羡眼前一亮:“哦,汴京城谁还有如此大才?” “快快说来!” 贾霜不紧不慢道:“那人现在正睡在北安门!” 女帝闻言兴趣大减,甚至有些不悦,言语间有些故意贬低。 “赵博士一个治学博士,能有什么用?” 贾霜也不反驳,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态。 “爱卿在想什么?”女帝心中更加不悦,但还是笑眯眯问道:“莫非朕说的有问题?” 贾霜故作慌忙:“陛下恕罪,臣在想自己的爱驹,适才一时走神!” 女帝压住内心不快,笑问道:“爱驹?说与朕听听。” “臣在军中多日,这千里马从外表看和普通战马没有区别,但是它比普通马匹食量更大,只有吃饱后,方能展现其神采!” “赵歇虽被贬为治学博士,但其才能不输当世才俊,且朝中多数人曾蒙受他恩惠!” “臣以为,应当重用!” 女帝眼皮微跳,她当然知道赵歇是一枚不错的棋子,但不听话的棋子,那还能叫棋子吗? 贾霜当然知道女帝想法,自从赵歇被污蔑谋反,被削掉了王号和封邑,性情大变。 她虽然不知道国子监内的谈话,但睡在北安门这么久女帝都不管,显然是在磨他脾气。 这时候,就缺一个敢为赵歇说话的人。 “陛下,臣以为眼下赵歇正是穷困潦倒,食宿难安之际。” “若是陛下肯稍有垂赐,日后调命,他定会掂量几分!” 女帝闻言故作思量,原本不悦的心情一扫而空,渐渐有了松口的意思。 但仍旧笑问:“爱卿何故为他说好话?” 贾霜心中一惊,这是在怀疑两个人有私下关系啊! “臣不敢!”贾霜再次跪在女帝面前:“霜为陛下之臣,自是要为陛下考虑!” “卿多虑了,快快起身!”女帝收拢袖袍,亲自将贾霜扶起。 “此事既是卿提出来,便由卿来操办吧!” “谢陛下!” …… 自女帝寝宫出来,贾霜眉头微展,身后太监总管魏长生低声道:“中郎将,夜路漆黑,这盏灯笼您拿着吧!” “好,多谢公公!”贾霜接过灯笼,抬脚走出北安门,灯笼昏暗光线照亮门口黑影。 那人睡得跟死猪一样,明明是皇室宗亲,行事作风却跟地痞无赖没区别。 她忽然有些明白女帝为何那么讨厌他,说得更直白点是忌惮! 大街都能放下脸睡的,若是稍有权利,还有什么事情他不敢做呢? 贾霜轻手轻脚跨过大门,来到两个虎贲郎身旁。 “后半夜寒气重,取锦袍给赵大人盖上!” “诺!” 第二日朝会,赵歇根本就没去,而是直奔膳房蹭饭。 自从睡在北安门,除了第一日因为要去领官服鱼佩没蹭上,后来几日顿顿不拉。 要说谁有资格来宫里头蹭饭,除了赵歇这个曾经的大皇子,其他人门儿都没有。 等他吃完饭,朝会也差不多刚好结束。 赵歇早就在宣武门等好了,一会儿祭酒邓伯苗出来,可以蹭他的马车,一起去国子监。 大小官员陆陆续续地从瑶光殿下来,赵歇嬉皮笑脸的和他们打招呼。 这些人眼见赵歇好几日都没有升迁的动静,以为女帝真的不管他了,态度也淡下来,只是冷眼一扫便离开。 不一会儿邓伯苗也出来了,二人闲聊着准备登车离开。 “赵大人!” 赵歇一只脚都迈进马车内了,冷不丁的却被喊住,扭头一看却是中郎将贾霜。 “哟,中郎将早啊!”赵歇说着便要钻进车内,却被虎贲郎一把扯住后腿。 “这……中郎将这是干嘛,我可没有谋反!” 贾霜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出来,这家伙嘴上一点把门都没有,什么话都往外乱说。 “下来!” “我还要去国子监教书呢,有什么话等我下课后再聊呗!” 赵歇扯了扯裤腿,那虎贲仍旧不松手。 无奈之下他只能让邓伯苗先走,自己从马车上下来。 “中郎将,这是干嘛?” 贾霜也不说话,身旁的虎贲牵来一匹马,示意赵歇上马。 他一头雾水,踩着马镫跨上马,跟着贾霜离开了北安门。 身后十几个禁军跟在后面,二人并排前行。 “中郎将,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赵歇有些心虚,不会是她昨夜给女帝告状,要把他给关起来吧? 不对,女帝没这么小心眼,而且就算要关他,也不是这个阵仗。 贾霜没理他,跟这家伙多说两句,真的会忍不住把他从马上踹下来。 汴京城听起来挺阔气,但跟现代社会一比还不如个小县城。 没走多远,二人便停在了一处宅子前。 贾霜率先下马,赵歇紧随其后也跟着下来。 “赵大人,这地方怎么样?” 赵歇抬头一看,这宅子白墙黛瓦十分阔气,门口还有一块牌匾,上面挂着“许府”二字。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宅子已经很久没人搭理,好几处蛛网在牌匾上安了家,台阶上也有一层厚厚的积灰。 “这不是之前户部尚书许大人的宅子吗,咱们来这儿干嘛?” 贾霜轻轻扬起下巴,身后的虎贲走上台阶,揭下大门上封条,用钥匙开了门。 随着嘎吱一声,尘封三年之久的“许府”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赵大人,陛下念你初到汴京,没有落脚地方,特意给你这套宅子。” 赵歇闻言一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三年前许尚书因贪污案被诛夷九族,连带所有家产都充入国库,只有这个宅子还留着。” “整个汴京,应该找不出比这套宅子更阔气的了!” “怎么样,进去看看?” 惊喜来得太突然,赵歇还想着怎么搞钱买一处小院子先住着,没想到一套大豪宅直接从天而降。 而且这种大宅子一般都登记在户部,就算是有钱也没处买。 可以说女帝送的这套房子直接送进了赵歇心坎里,解决了他最紧迫的问题。 房子的事情可以先放放了,随之而来的便是担忧。 女帝不会无缘无故给他好处,收了她的东西,以后要他干活可就不好推辞了。 第13章 狐假虎威? 许府内 院子三路五进式,之前许尚书在的时候,没少给这院子费心,光是下人住的屋子都有七八个,更不用说酒窖、庭院、书房、后花园、茶室……就连马厩修建的都跟下人住的地方差不多。 这种光景放在后世,都能做一个独立景点了,还特么得是花钱买门票才能进的那种! “赵大人,这宅子可还满意?”贾霜笑意吟吟。 “不错!”赵歇左右张望,神色十分满意。 这么好的宅子都给他,足见女帝下够了本钱。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庭院,因为没人打理,塘内水源干涸,枯枝败叶歪七扭八,一副破败景象。 贾霜面朝水塘,不经意道:“赵大人怎么看荀氏兄弟?” 这个问题让赵歇有点意外,贾霜所说的,是那日谋反案朝堂上荀氏兄弟对他落井下石,没有这俩人补刀,他现在说不定还有王号,甚至能保留封邑。 不过即便回到那方圆五十里的地方又能干嘛,一没粮二没钱,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拉起一拨人。 与其回到封邑,还不如留在汴京,这里有曾经的人脉,而且汴京为靖朝政治中心,留在这里可以更快地获得权力。 此刻贾霜提起来,无非就是想激发赵歇的仇恨,让他进入朝中制衡这帮权臣。 要他一穷二白的去跟这帮人斗,那不是痴人说梦么? 即便有女帝给他下放权力,那也要培养一批自己的心腹,不然就是白打工! “中郎将,我只想安稳地过日子,不想再掺和朝堂内的事情了!” 赵歇语气平淡,好像真的不在意谋反案对他造成的影响。 贾霜当然不信他,大家都在旋涡内,没有人能置身事外,迟早都要被卷进来! 她有一种感觉,赵歇一定是在隐藏着什么,不愿意告诉他们。 “那好吧,赵大人多保重!” 令赵歇意外的是,贾霜居然没多问,随口不咸不淡地交谈几句,便集结禁军离开了。 赵歇送走了贾霜,随手在雕花木栏上抹了一指灰。 现在住的地方是有了,而且规模还不小,甚至可以用豪华来形容。 不过可惜的一点是,当初这房子的上任主人被抄家后,家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搬走,现在家里连睡觉的床都没有。 之前住在北安门,虽然是睡大街,但每天军给他铺床,太监总管给他准备早餐,还能蹭马车去国子监上班。 赵歇叹了口气,搞钱大计得提上日程了。 不然什么事情都得亲力亲为,连个狗腿子都没有。 眼下要先去买个床,他可不想晚上睡地上。 从宅子出来,穿过两条街便是东兰街,走卒贩夫的吆喝声朗声传来,赵歇看都不看一眼,现在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 进入一家不知名当铺,店小二隔着红木护栏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扫了眼赵歇打扮。 他不禁感慨现在粮价这么贵,当官的居然都吃不起米了。 “要当什么?” 赵歇摸出鱼佩放在柜台上:“值多少钱?” “我看看……”店小二拿起鱼佩扫了眼,脸色当即就变了。 他瞄了眼赵歇打扮,又将鱼佩翻了个面,看到双尾雕花,更加断定这就是靖朝官员的身份鱼佩。 小二瞪着赵歇压低了声:“鱼佩我们不收,这是官家的东西!” 赵歇不在意,笑着道:“暂时押在这里,劳烦给算算多钱,之后我会来取!” “我说你这人怎么听不出好歹呢?” 店小二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几分,门口两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立刻起身向这边走来。 “把这家伙给我赶出去!” 两个汉子闻言就要来撵赵歇,一点面子都不给。 “慢!” 一个头戴高帽的中年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店小二身后,后者赶紧起身,低声喊了一声掌柜的。 “敢问大人何处高就啊?”戴帽子的中年倒是很客气。 赵歇拱了拱手淡淡道:“国子监司业!” 司业,正八品官阶。 就好比现代大学学校的副校长,还是有一定的社会地位。 不过和有实权职能部门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掌柜的闻言扶了扶帽子转身对着柜台道:“取十两纹银来!” “大人,这鱼佩是官员身份证明,小人实在不敢收!” 掌柜的一边说着,一边将鱼佩递给赵歇。 “刚才店内伙计不懂事,这十两银子权当赔罪!” 他讲话十分客气,胖脸上的褶子挤在一处,很有喜感。 赵歇接过鱼佩笑道:“既是规矩,那是在下唐突,银子就不必了!” 这话让掌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甚至于赵歇已经走到门口,他才回过神来。 汴京居然还有不贪的官? 离开当铺,赵歇深吸一口气,他品行谈不上高尚,只是觉得不值当,在封建社会谈道德未免可笑。 刚才掌柜的送他银子他很想要,但收了人家的东西,难免手短。 再说,这十两银子也不解渴,反倒被人家小看,这会影响到之后的搞钱大计。 走在路上,赵歇竟有些烦恼起来。 除了要置办家具,还要寻几个家仆,就单单打扫卫生也要浪费不少财力。 除了缺钱,还是缺钱! 平江路是位于汴城中央,是一座规模不小的街市,这里汇聚了下各种九流贩夫走卒。 赵歇小的时候曾来到过这里,不过脑海中这段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 这次来到这条街上,是为了买一卷草席,起码晚上有个睡觉的地方。 夹道上,行人稀稀拉拉。 两侧房檐下的小贩,垂头丧气坐在阴凉处歇息,眼前的货物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草席怎么卖呀?”赵歇笑问道。 小贩儿看到有人来买自己的草席,惊喜地抬起头,当他看到赵歇的打扮时,却不由得一惊。 “大人,这东西不值钱,您若喜欢拿去用就好!” 小贩说着忙不迭地拿起自己身边的一卷草席,恭恭敬敬地送到赵歇手边。 赵歇摇摇头,赶往下一个小饭摊前问出了同样的问题,然后得到了同样的回答。 一连七八个地方他问了同样的问题,仍旧是同样的回答,不过赵歇并没有去拿走草席。 在这些衣不蔽体小贩的眼中,他分明看出了畏惧,恐慌,甚至还有一层藏得很深的痛恨。 他们不知道赵歇是几品官,总归只要是穿官服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看来今天是没机会了,也不是所有人都敢和这身皮讨价还价。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大人,您若真的想买,我倒是可以卖给你!” 第14章 你装什么清高? 赵歇转过身,一个身穿麻粗布衣身材瘦弱的少年靠在推车上,正朝他笑着。 “小六子,你这是干嘛!”身旁卖竹篓的老人拽了拽他。 小六子挣脱了老人手臂,目光坚定。 他必须得赚钱买米,家里还有母亲在等他。 如果没有钱,他们家是过不去这个秋天的。 赵歇笑眯眯地走过去:“草席怎么买?” “以前只要五枚铜钱,现在我得收您二十。” 少年不慌不忙道:“最近粮价上涨得厉害,我们也得想办法糊口!” “你倒是挺诚实!”赵歇笑眯眯道:“不怕我把你抓起来?” 小六子笑着道:“娘说过,做生意骗人做不长久!” “我卖我的,您若嫌贵,可以去其它地方买!” 这少年看着也就十五六岁,说话一点都不怯场,眼眸明亮一副精明姿态。 赵歇觉得有趣,于是笑道:“我现在没钱!” 少年有些泄气:“那您这不是在消遣小的吗?” 赵歇摘下自己的鱼佩,丢在草席上:“这个东西押在你这,三天后你可以拿这个东西去东平街许府上拿钱!” 少年狐疑地看了赵歇一眼,此人样貌伟岸,且身着靖朝官服,不可能骗他。 他拿起草席上鱼佩,入手冰凉润滑,再不识货的人也知道,这是块价值连城的美玉。 “怎么样,东西真不真?”赵歇笑问。 “您真的是大官?” 少年感觉很不真实:“你们不是都很有钱吗,怎么会买不起一张草席?” 赵歇闻言一时有些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少年看赵歇不说话,知道自己说话唐突,道了声恕罪,便手脚麻利地卷起来一副草席递了出去。 赵歇接过草席,拍了拍少年肩头:“三天后,记得来许府拿钱!” 言罢,赵歇头也不回地离开。 在他走后,小贩们像是炸开了锅一样,纷纷跑到小六子摊子前,其中不乏一些不怀好意的人,他们同样看上了这块鱼佩。 “你小子真是走大运,居然能碰上脾气这么好的大官!” “让我看看那块玉!” 小六子眼中闪过一道狡黠,摊开手大大方方地展示那块鱼佩。 “这是那位大人的东西,你们谁敢拿就拿去!” “反正到时候又不是我被抓去杀头!” 其他人听罢气得牙痒痒,但又拿他无可奈何。 …… 来到国子监已经是中午,要说这宅子哪点不好,就是离上班的地方太远。 赵歇还没吃午饭,但刚好赶上膳房开饭。 迎头走进膳房内,十几个同僚有坐有站,看到赵歇进来,眼中闪过一抹鄙夷。 饭食打好,赵歇端着碗便找了一桌人坐下。 但还没等他坐下,身旁同僚各个如避瘟神一般,躲得他远远的。 赵歇一头雾水,扯起衣服闻了闻,以为是忙活一上午,身上的汗臭味影响到他们了。 但显然不是,这些同僚看向赵歇的眼神中充满不屑和鄙夷,好像赵歇抢了他们媳妇一样! 这让赵歇更加疑惑,自己也没得罪这些人啊?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邓伯苗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膳房门口,看到这一幕顿时火冒三丈。 “见过祭酒!” 膳房内的同僚看到这一幕慌忙起身,但看向赵歇的目光仍旧不友善。 祭酒来到桌前怒道:“为何躲着赵司业?” 膳房内一时沉寂下来,每个人都面色难看,仿佛面前放了一坨。 “这种不学无术之徒,也配和我们坐一起吃饭!”一个博士站起身指着赵歇不忿道:“我羞与这样的人为伍!” 赵歇微微一愣,他怎么就不学无术了? 另一个司业也站起来愤愤不平道:“祭酒大人,赵歇来到国子监还没半个月吧,他凭什么能做司业!” “我知道他身份不一般,但这里是做学问的地方!” 原来是这档子事情,赵歇不禁有些想笑。 一帮假清高的混账,有跟他怄气的时间怎么不想想平抑粮价的问题? 邓伯苗也被气得不轻,他耐住性子笑道:“这么说来,你们是觉得赵司业名不副实了,对吧?” 膳房内再次安静下来,显然默认了这个事情。 “你!”邓伯苗指着离自己最近的博士:“去我书房,将压在卷册下那篇文章拿来!” 那人闻言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 片刻后,那博士气喘吁吁跑来,先是敬佩地看了赵歇一眼,不好意思笑道:“赵司业大才,某受教了!” 言罢,他恭恭敬敬地将文章交给邓伯苗。 早在来的路上,他已经看过了这篇文章,起初还以为是祭酒所写,但看到文章字迹和落款,瞬间明白了人家赵歇为什么刚来就能做司业。 有这篇文章打底,若是上头再有人稍微照拂下,平步青云一点都不难。 这诡异一幕让整个膳房人都看傻眼了,刚才不是就你喊着不服气吗。 怎么一扭头的功夫,你这浓眉大眼的就叛变投敌了? 邓伯苗接过文章展开来,正是赵歇那日默写的《师说》。 他拉着刚才那人怒道:“来,你给大家读一读!” “若是尔等听完,还对赵司业不满,随时可以去吏部弹劾!” 这话让膳房同僚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他们可是知道祭酒的脾气,向来都是儒雅谦和,这次说话怎么跟立军令状一样? 听完邓伯苗的讲述,众人对这篇文章更加充满期待,但仍旧有人目光不屑。 不就是一篇文章吗,还能写出花来不成? 若是水平不够,可别怪他们讲话尖酸刻薄! 那博士缩了缩脖子,嗫嚅道:“这……某才疏学浅……还是由您来吧!” 邓伯苗瞪了他一眼,接过那文章大声诵读。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仅第一句话,膳坊内同僚的脸色立刻肃穆,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不对劲,十分得有十八分的不对劲! 祭酒语速缓慢,声音却不小,确保所有人都能听到,包括缩在后面看戏的厨子。 ……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其实听到后半部分,膳房内已经没有人再敢小看赵歇了。 直到邓伯苗一字不落读完,尴尬的气氛止不住向上飘。 这些同僚看向赵歇的目光不再是蔑视和不屑。而是浓浓的惊讶和惭愧。 要知道,哪怕是祭酒,也没写出过这么好的文章。 现在这些话一字字一句句就像是巴掌一样,狠狠扇在他们脸上。 尤其是那句弟子不必不如师,这种谦逊的学习态度,和他们刚才咄咄逼人的样子一对比,大有无地自容之感。 这些人臊红了脸,一个个恨不得扣开地板钻进去。 “怎么了,哑巴了?”邓伯苗冷哼一声:“刚才谁叫的不服气?” “怎么不说话了?” 第15章 两个好苗子 一人站起身来抱拳恭敬道:“在下有眼无珠,刚才失礼了!” 这人说完就要往外跑,结果被赵歇喊住了。 他内心忐忑不安,低着头不敢看赵歇,眼睛紧闭着,准备接受侮辱。 赵歇轻轻拍了拍那人肩头:“先吃饭吧,我没有生气。” 话音落下,那人长松一口气,眼中充满了惊讶和敬佩。 整个膳房的同僚面面相觑:“赵司业才华横溢,品性更是上佳,我等实在惭愧!” “是啊,赵司业大才!” 铺天盖地的溢美之词扑面而来,赵歇不禁感慨,有文化就是不一样,拍马屁都不带重样的。 他平静地应对这一切,不由得想到了一句话。 去留无意,看庭前花开花落。 宠辱不惊,看天空云卷云舒。 他本就是现代社会培养的人,跟这帮眼皮子没有水沟深的人没啥好计较。 别看他们是司业博士,其真实水平都不如高中生。 邓伯苗眼见差不多了:“好了各位,食不言寝不语!” 赵歇笑眯眯道:“我吃完了,各位大人慢慢吃!” 言罢他在众人敬佩的目光中,大步走出膳房。 邓伯苗瞪了眼众人,后脚跟着赵歇一同出来。 “殿下,是我处理不当,原本打算月末一起……” 他语气急速,试图向赵歇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直接公布这篇文章。 他自己是没有任何私心的,就怕被误会。 赵歇关注点显然不再这里,他两手一摊有些无奈。 “祭酒大人,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邓伯苗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 “殿下心胸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遭逢大变还能如此平静!” “鱼佩带了吗?” 赵歇强行扯开话题,幸亏女帝没搞文字狱,不然就这句话他就得丢帽子。 “鱼佩?”邓伯苗拍了拍腰间,却摸了个空。 他尴尬一笑:“赵司业要这个干嘛?” 想要短时间内凑够一笔启动资金,赵歇确实需要借助外力,但没想到这老小子居然没带。 “无事,没带就算了!” “司业,晚上去醉仙楼饮一杯?” “这次就算了,下回我请你!” “而且……下午还要给太学生上课,可能要多留一会。” 听到赵歇这么说,邓伯苗惋惜不已,二人又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 凡是涉及到朝政问题,赵歇都不着痕迹地避开。 不管是贾霜还是邓伯苗,他们言辞中都透露着对当今朝政的不满,担忧又无可奈何。 邓伯苗还想多问几个问题,但膳房内吃完饭的同僚也来了,他只好作罢。 …… 作为司业,赵歇不需要去讲学堂内上课,但眼下他需要人。 以后很多事情,都需要有人帮他完成。 他从来不认为凭借现代知识,能够一个人完成所有事情。 但若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为了达成一个共同的目标,那便是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 要说起管理,他还真有那么一手,以后会有发挥空间的! 讲学堂内赵歇正在出神,冷不丁地听到有人喊他。 “司业,这篇策论您看怎么样?” 眼前的少年唇红齿白,一身衣袍干净整洁,捧着一篇文章,恭敬地立在赵歇面前。 赵歇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期间不住点头。 “赵司业,若是提高缗税定能平抑城内粮价!” 封知白胸有成竹:“平常时节,一斛米卖半两银子,上交三成缗税,现在缗粮价到一两多,理应收到五成缗税!” “粮价涨得越高,缗税也就越高!” “如此一来,粮商定不敢随意哄抬粮价!” 赵歇笑眯眯道:“不错,你爷爷教的吧?” 封知白没否认也没承认,没等他高兴,赵歇的批评如雨点接踵而来。 “若提高粮商缗税,粮商认为这笔税钱不该自己出,反而粮价提得更高,你又该如何应对?” 赵歇语重心长道:“所以这笔钱到最后……还是要百姓来出!” “而且粮价会更高,达不到平抑的效果!” 封知白哑然无声,接过策论抿着嘴立到一旁,表情有些失落。 赵歇目光平淡,这倒不是他们想法不行,而是见得太少,或者说想得太简单了。 在封知白身后还有一个黑瘦的少年,衣袍虽然干净,但明显有些褶皱。 “司……司业,这……我……我的……想法!” 赵歇接过来同样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放下文章拍了拍他的肩头:“谷砚写得同样不错!” “联合刑部设立监管司隶,粮价浮动若不合理,则没收产业全部充公!” 赵歇看了他一眼,这想法跟现代的市场监管局差不多。 只是在这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户部与刑部之间存在互相推锅的说法,没有专门的部门管理市场。 平抑粮价看似是户部该管的问题,一旦涉及强买强卖,或者变相提高粮价,这就是刑部该管的问题了。 两个部门现在互相踢皮球的,都不认为平抑粮价是自己的事儿! “想法很好,这笔钱该谁出,官员任命又该从哪里选拔?” “是户部,还是刑部呢?” 谷砚不说话了,而是继续低头沉思。 赵歇拍了拍他肩头,这个小家伙出身寒门,父亲死在了西塞关,属于特招太学生。 平时说话有些结巴,日常交流都很费劲。 但就这么一个说话都不利索的小家伙,想法却非常超前,而且可操作性很强,稍加培养未来定是他的左膀右臂! 整个国子监三百多个太学生,也就这两个孩子还不错。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 “今后我给你们布置的课业,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哪怕是你们的家人也不行!” 二人知道其中深浅,重重点了点头。 “司业,爷爷让我问你,今晚有空吗?” 封知白的爷爷是刑部尚书封定边,自打来了国子监教书,已经好几次邀请他去府上坐坐,不过赵歇前几次都找借口推掉了。 他和封定边,确实有一段人情关系,那会儿他还不是刑部尚书。 上次谋反案,封定边作为第二发难人,也只是在秉公办案罢了,谈不上有什么立场。 第16章 往事不堪回首! 赵歇拉住准备离开的谷砚:“若不嫌弃添双筷子,我就带他一起去!” 谷砚慌忙道:“司……司业,家……” “没事,我让家里仆从去跟令堂说一下!” 封知白不容拒绝,便拽着谷砚:“你就跟司业一起来嘛!” 有了这话谷砚还是有些扭捏,毕竟头一次去大官家做客,心里头有些发慌。 赵歇很中意这个腼腆少年,带他去别人家做客也是让他提前露露脸,给这些人留下点印象。 等他结业,进入六部任职也好有个照应。 在这个要靠举荐出头的时代,能多露几次脸,对他来说没有坏处。 一行人坐上封知白家的马车,顺着中直道来了封府。 下车后,谷砚看着恢宏大气的门头有些不知所措,两手攥在一起。 赵歇笑呵呵拍了拍肩头:“谷砚呐,打起精神头,咱没欠别人什么!” “见尚书都这么慌张,以后见了陛下该怎么办?” 听到自己的先生这么说,他内心稍稍安定,不由得有些敬佩! 封知白跟在赵歇身旁,让仆从告知家里人出来接应,自己跟在赵歇另一旁。 三人跨过门槛儿,进入府内。 还没见到人,一股墨香先钻入鼻孔。 庭院中摆放着大小不一的木架,上面挂着一张张笔力遒劲千姿百态的书法帖子。 一眼扫过去,就跟前世的书法展似的,足见庭院主人审美水平。 赵歇扫了一眼,因为有后世的审美水平在,倒也没有露怯。 笔锋浓墨相宜,风格多变。 放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一位了不起的大家! 两个小家伙对这些帖子兴致很高,封知白拉着谷砚给他一一介绍。 声称这些都是自己爷爷模仿名家风格而作,现在已经超出不少。 “赵司业!”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赵歇从字帖上移开视线,封定边着一件素袍迈下台阶,快步向他走来。 赵歇微微拱手:“封尚书,三年未见身体还是这么硬朗。” “哈哈,殿……司业太客气了。” 封定边同样回礼笑道:“能在汴京再次见到司业,是老朽的福气!” “不过司业身份敏感,还望见谅!” “哪里话,赵歇只是一个普通人!” 二人寒暄两句便在庭院坐定,丝毫没有任何上下级的束缚,反而像忘年之交的老友。 因为宴席还没备好,几个仆从煮好茶,分别给贵客端来。 仆从扫了眼赵歇,有些狐疑老爷对这青年的态度。 要知道,自家老爷身为刑部尚书,早已位居人臣,且作风清廉,能让他这么客气的,必定大有来头! 仆从摆好茶具,默不作声的退下了。 “司业,那日朝中……”封定边话不隔夜,开门见山直指谋反案。 赵歇笑着道:“老尚书不必介怀,职责所系!” 封定边哈哈一笑,心中石块落地,他就怕赵歇会因此事责怪他。 当初给权贵之子仗毙,满朝人口诛笔伐,他都以为仕途已尽。 关键时刻,却是大皇子赵歇一言盖过满朝文武。 心中没了疙瘩,二人聊起天来也分外轻松。 之前的事情他不好提起,话头基本都是由赵歇主导。 “老尚书笔力苍劲,当今朝中也只有童寺丞能入您法眼了吧?” 封定边叹了口气:“唉,字写了半辈子,却写不出司业那样的文章!” 他指的是那篇《寒窑赋》,自从那日读过,便一直记在心上。 “老尚书太谦虚了,正是有您在,汴京治安才能安稳!” “惭愧啊,当今城内粮价翻倍上涨,我等却无力作为……” 赵歇端起茶杯轻缀一口,尽量避开谈论政事。 “怎么没见文泰兄?” 说到自己的儿子,封定边一拍大腿怒道:“这扶不上墙的东西!” “他要是有司业这般本事,我也就能放心闭眼了!” 赵歇笑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嘛!” 二人谈话间,封知白一溜小跑过来。 “爷爷、赵司业,宴席好啦!” 二人站起身来,封定边伸手示意赵歇入席。 “赵司业,请!” 赵歇点点头,与封定边一同入宴。 七八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三四碟精致菜肴,赵歇席位在封定边左手,右边空着没人。 谷砚席位安排在封知白对面,眼下有些坐立难安。 赵歇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旁。 “这位是国子监太学生谷砚,日后请尚书多多关照!” 老尚书笑呵呵道:“小友一表人才,日后定是靖朝栋梁!” “谢……谢,尚书……大……大人!” 谷砚结结巴巴地说完,门外站着的仆从捂着嘴想笑又不敢笑。 话都说不利索,这样的人也能做官吗? 赵歇面色如常,给谷砚夹了一筷子菜。 这一幕落在封定边眼中,席间不由得多看了谷砚几次。 能够跟赵歇走得这么近,日后地位定然不低! 晃酬交错间宴席过半,封定边扫了眼右手空荡荡的席位,面露不悦。 “文泰怎么还不来,不知道家里有贵客吗!” 门口仆从忙不迭地跑去喊人,过了片刻,封知白他爹封文泰姗姗来迟。 封文泰样貌俊朗,身形高大。衣袍上有一块很显眼的墨迹。 他整个人神情萎靡,低着头入席,像是在害怕什么。 封定边不悦道:“平日懒散就算了,今日赵司业来府上,怎地如此怠慢?” 封文泰还是不说话,双眼盯着案几怔怔出神,跟没听见一样。 封定边尴尬一笑:“这孩子今天有点怪,司业见谅!” 赵歇不在意笑了笑:“文泰醉心书法,老尚书后继有人!” 虽然有个小插曲,但是不影响宴席氛围,在封定边的安排下,后半场主客欢宜,说笑声不断。 唯独封文泰冷坐一旁,一句话也不说,偶尔抬头分出视线打量一下赵歇。 “泰儿,给赵司业敬杯酒!” 封定边看不下去了,请赵歇过来,本是想让自己孩子露个脸,现在却一句话不说。 “泰儿?” 封定边又喊了一声,后者才如梦初醒般,慌忙端起酒杯。 “齐……齐王,我敬您!” 封文泰眼神不停躲闪,就是不敢跟赵歇对视。 而且端酒的手哆嗦个不停,酒液一多半都洒在地上和案牍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上祭。 宴会厅融洽的气氛顿时凝固,齐王这个称呼早就没人敢说了。 也得亏这是家宴,没有外人,不然一个僭越之罪是跑不掉的。 就连封知白也察觉今日父亲似乎哪里不对劲,看起来像是特别害怕赵歇。 如果没记错的话,二人好像是第一次见面。 第17章 谋反案尾声 赵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文泰兄,我已不再是齐王,目前在国子监任司业。” 封文泰嘴皮动了动,酒也没喝,失魂落魄地坐回原来的位置。 “你怎么回事?”封定边压低了声音,语气有些责怪。 “父亲,儿今日身体不适。” “先回去吧!” 封定边瞪了一眼,办案多年,他敏锐觉察出情况有些不太对劲,自己儿子明显对赵歇有些恐惧。 他的神经立刻紧绷,千丝万缕的线条在他脑海中不断交织。 立刻有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有些担忧的猜测,只缺一步验证。 封定边惭愧一笑,眼下先得把赵歇招待好。 “赵司业,让你看笑话了!” “哪里,文泰兄醉心书法,将来定能文史留名!” 赵歇给了个台阶,宴席的已继续。 但经过这么一出,氛围也淡了几分,又聊了一小会儿,他便提出告辞。 最后由封知白送谷砚回家,老管家送赵歇回家。 赵歇走后,封定边努力压制好心情,缓缓来到封文泰书房。 封文泰此刻趴在案牍上,一脸呆滞,手中捏着的毛笔已经干涸,下方宣纸一层浓墨晕开,持笔人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 哪怕不是刑部出身,也能一眼就看出封文泰心不在焉。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早在宴会上,封定边心中隐约有些猜测,只是一直不敢确定。 齐王谋反案,最关键的证据是信件,当时他和童邈负责对比。 根据赵歇之前的笔迹,他俩确认这就是齐王亲手所写。 但后来赵歇在朝堂上,当着所有人面写了一篇文章,证明这封信不是自己写的。 原本以为这件事情翻篇就这么过去了。现在看来,那污蔑赵歇谋反的人是根据他之前的笔迹捏造了一封信件。 这就有些可怕了! 要知道整个靖朝,擅长模仿笔迹的人除了他和童邈外,那便是自己这唯一的儿子。 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儿子会干出这种事情,清明了一辈子,难道要在最后关头晚节不保? “泰儿,在想什么呢?” “父亲!”封文泰一惊,手中的笔掉吧嗒一声在宣纸上,弹落在地。 封定边弯腰捡起毛笔,随后放在干净清澈的洗笔池内。 “你呀,最近这是怎么啦?” 封定边语气温和,丝毫没有责怪意思。 封文泰回过神来,恭敬道:“儿没事!” “夜间风大,关好窗户小心风寒!” 封定边说着,又走到窗户边关上窗户。 封文泰勉强一笑:“儿知道了,谢父亲!” “不要想太多,赵司业不会因小事对你介怀!” 封文泰起身,恭敬立在一旁,他抬头瞥了眼父亲脸色,却正好看到他正在看自己。 那双火眼不知断了多少疑案,给他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封文泰慌忙移开视线,不敢再与父亲对视。 “怎么啦,最近没干什么坏事吧?” 这话好像只是一句简单的关怀,但封文泰额头已有冷汗浮现。 “没有,儿最近一直在家。” “没有就好,咱家就你一系独苗,争口气!” 封文泰弱弱道:“儿会的!” 说完这句,房间内再次陷入沉寂。 “行啦,你早点休息吧!” 封定边说着,便轻手带上门离开。 直到走出去很远,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自己这是做的什么孽啊! 儿子是什么样的,他最了解,刚才在房间内,已经给了他坦白的机会。 不论是干净清澈的洗笔池,还是房间内残留的淡淡焦味,无一不在说明,封文泰就是那个执笔捏造谋反信的人。 他把证据烧得再干净,也逃不过自己这双眼睛。 此刻就是再不相信,也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原来他们家早已站在赵歇的对立面! 许府外 “这不是老尚书的宅子吗,赵大人住这里?” 老管家看着眼前的豪宅感觉下巴都快合不上了。 这座宅子说是汴京最大最豪华的也不过分,他之前可是跟着老爷来过这里,里面的景色让他大开眼界。 没想到赵歇居然住在这里,难怪老爷对他那么客气! “咳咳,住哪里都一样,回去告诉你家老爷,有空常来!” “诶,好嘞!” 管家弯腰点头,目送赵歇进入府。 赵歇感觉自己脚步有点飘,刚才在封定边那里喝了不少酒。 但这些酒度数很低,此刻除了有些尿意,倒也还好。 回到屋内,赵歇摊开草席便和衣而睡。 草席不软,但总比睡在石板上要强,明天还是要先去找邓伯苗搞到鱼佩…… 想着想着,赵歇便感到一阵困意袭来。 已经是夜半。 许府门前走过一队巡逻士卒,他们提着灯笼,眼神中有说不出的困倦。 “最后一班了,终于可以回去睡觉了!” “要我说,咱们巡逻干嘛,谁吃了豹子胆敢在宵禁时间乱跑!” “行了,少说两句吧!” 声音渐远。 这帮人前脚离开,三道人影自街巷拐角慢慢露出头,好像本来就长在那里一样。 这三人眼神犀利,身穿黑色劲装,腰间分别有一把精铁匕首,刀刃乌黑明显淬过毒。 三人对视一眼,迅速来到许府院墙附近。 没有过多的言语,两个人默契地贴近墙边,身形微微弯曲,四条胳膊搭在一起,做一个简易的人梯。 这院墙足有四五米高,哪怕是经过训练的禁军,也难以翻越。 留在院墙外那人脚下发力,连续几步蓄力,最后一脚踏在二人支起手臂上。 院墙下搭梯子的二人猛然发力,攀登之人如同一只黑色大鸟,身形轻盈向上飘去。 “嗖!” 就在那人手指抓到墙垣的瞬间,一支利箭穿空而来。 “噗!” 那人在半空中,没有任何反抗机会,被利箭穿心而过。 扒在院墙上的手掌颓然滑落,重重摔在地上。 余下二人大惊失色,转身就跑。 但没跑两步又缓缓退了回来,相互背靠着背。 月光下,矗立着八个甲胄明亮的羽林郎,正冷冷地看着二人。 其中一人手持长弓目光戏谑,还真有人敢来啊! “抓活的!” 精锐挥挥手,余下七人拔剑一哄而上。 两个黑衣人见势不妙,毫不犹豫从怀中摸出一粒药丸,迅速吞下。 “拦住!” 一声怒喝刺透黑夜,在空旷大街上响起。 “哼……羽林卫!” “不过如此!” 二人说完,便歪头倒下。 等到羽林卫赶过去,一切已经太晚了。 二人倒在地上,口鼻皆留出黑色血液,像是在嘲笑众人无能。 八个羽林郎面色有说不出的凝重。 他们是奉了贾霜军令,要求一定要保护院内人的安全。 可到底是有着禁军的傲气,这三人明显不是一般的练家子,出手迅捷果断,没有过多的废话。 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立刻自尽,不给他们抓活口的机会。 这明显是私人豢养的死士,院子里住的到底是什么大人物? 第18章 要不朕下去? 第二日,赵歇起床准备去国子监上班。 推开门,却发现贾霜站在门口,面色有说不出的冷峻。 “哟,中郎将早啊!” 赵歇笑着打了个招呼,心中却不由得咯噔一下。 这女人脸色这么差,不会是女帝反悔了,要收回这套宅子吧? “赵大人!” “请随我入朝!” 贾霜脸上不带一丝笑容,说话口吻也不似平时随意,就跟上了发条一般无情。 赵歇打了个哈哈:“中郎将,这卯时都快过了,朝会早就散了!” “还让我上朝干嘛……” 没等他说完,两侧立着的禁军一左一右,抬起他胳膊就往马车上搬。 “哎,我有腿……我自己走!” 身旁的羽林卫不给他废话的机会,直接把他架到车厢内,一左一右守在他身旁。 拉扯中,赵歇眼睛都被帽子给挡住了。 等他收拾好着装,身旁两个羽林卫目光严肃如雕塑般对座。 “二位大人。”赵歇依旧嬉皮笑脸:“早饭吃了吗?” 两个羽林卫仿佛没听到一样,看都不看他一眼。 “嘿,我知道前街有个买豆花的,那味道真不赖!” “你们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买两份豆花!”赵歇说着身体微微前倾。 不出意外,两只手臂交叉横在他面前。 “大人,我等奉命行事,不要让我们为难!” 二人语气冷漠,铁塔一样拦在赵歇面前。 赵歇碰了一鼻子灰,也没再自找没趣,低头思索着突如其来的变故。 按照他的计划,今天上午要到国子监请个假,然后借邓伯苗玉佩办点事。 现在却被软禁在车上,去见那见他就摆臭脸的女帝。 他不禁有些头疼,自己都表明了没有参政的意思了,咋还不放过他? 马车速度很快,赵歇在车上感受很明显,一路上禁军开道的怒骂声不绝于耳。 呵呵,自己也是当了一回策马踏街的大人物了? 不久后,马车停下,车厢外传来贾霜的声音。 “赵大人,我们到了!” 两个禁军垂首,示意赵歇下车。 赵歇不紧不慢地下车,原本还想再和贾霜闲扯几句,但看到了一扇明黄色大门。 红墙黄瓦,飞檐翘角。 他瞬间收起了玩笑之心,面色不由得严肃起来。 这里是宣武门,穿过这道门便是瑶光殿,自己这是在皇宫内,还特么的是坐马车进来! 要知道,所有臣子只要进入宫内,都要在北安门下马,步行进入。 一来是为了彰显身份差距,二来是出于安全考量。 若策马进入宫内,一旦有臣子心怀不轨,宫内负责决策天下大事的臣子全都在这里,没有什么反应时间就要遭重。 只有传递消息的特殊官员,才能策马入宫,否则一律按谋反罪处理! 贾霜面色平静来到赵歇身旁,淡淡道:“赵大人,我们走吧!” 二人来到宣武门前,由太监严密搜身后,才放通行。 如此架势,赵歇认为朝中起了变故,女帝已经没有多余耐心陪他玩下去了。 “看来,只要我活着,某些人睡不着觉啊!” “赵大人既然知道,那等会儿见了陛下,可别再油嘴滑舌了!” 贾霜面色平静,还以为是昨晚声音太大,惊扰了赵歇,让他猜到了什么。 二人并肩而行,由太监引路,来到一处阴凉小道。 两侧花香正浓,熏得人有些透不过气。 “二位大人,请在此处稍后,奴才去通报陛下!” 太监说完,将两人晾在这里,迈着小碎步消失在拐角。 片刻后,那太监迈着小碎步来到二人身前。 “二位大人,请吧!” 两人继续跟在太监身后,来到一处红粱黛瓦的亭榭前。 亭下三人垂头立着,分别是户部尚书贾樾、国子监祭酒邓伯苗还有刑部尚书封定边。 亭内一人身着大红龙袍,端坐在案牍后。 “陛下,平抑粮价臣已竭力,无奈商贾滋生不断,臣有心无力啊!” 贾樾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臣有失责,理应辞去尚书之职!” “求陛下降罪!” 封定边冷冷扫了他一眼,真会演,撤掉你谁来平抑粮价? “陛下,臣已经抓了十几名商贾,经过审查,他们库内却无一米!” “臣斗胆猜测,这蛀虫不在商贾,就在我大靖朝内!” 封定边这话说的,既告诉女帝自己这些天的工作结果,还指出问题所在,话题十分敏感。 这帮粮商背后到底有没有人撑腰,又是谁给他们撑腰? 话音落下,跪在地上的贾樾猛然抬头。 “封定边,你这话什么意思!” “自先帝创业以来,我贾氏从未做过对不起靖朝之事!” “你嘴巴一张,这么大一顶帽子扣过来!” “我贾樾绝不认!” 封定边居高临下,冷笑道:“我可没说你,你那些门生故吏,真的就那么干净吗?” “你敢说,他们也是和陛下一条心吗!” 贾樾怒极,脸色红涨着伸出手指:“你!” 一旁的邓伯苗看不下去了,伸手拦下贾樾的胳膊。 “别吵了,陛下今天喊我们过来,是商讨平抑粮价的事情!” “你们两个不要顾左言它!” “当务之急,是尽快商讨出一条对策!” 二人互相瞪了一眼,别过头不再说话,显然都在气头上。 这一幕落在赵歇眼中,他心中疑惑更甚。 平抑粮价这事儿已经闹得这么大了吗,这次喊他过来不会是让他掺和进来吧? “陛下,赵大人已带到!” 贾霜在身旁轻声提了一嘴,赵歇撇了撇嘴,她又不是看不到? 亭下三人闻声转头看来,贾樾目光透着浓浓的不解,邓伯苗略显兴奋,封定边神情凝重。 “今日之事,你们回去各写一份奏章。” “平抑粮价,要尽快处理!” “若有官员参与其中……” “就地诛灭!” 女帝声音听不出喜怒,仿佛刚才激烈的争吵丝毫没影响到她。 “你们三个,都是靖朝重臣,不可内斗。” “传出去……也让别人笑话!” 话音落下,三人跪地谢恩,却又各怀心思。 “朕乏了,你们下去吧!” 女帝言罢,三人起身缓缓后退,走出亭外。 “三位大人好啊,早饭吃了吗?” 赵歇又故作一副嬉皮笑脸神色,和三人热情打了个招呼。 贾樾置之不理,瞥了眼贾霜后阴着脸侧身快步离开。 邓伯苗经过他身边低声道:“赵司业,机会来了!” 封定边略微拱手,神情却有些恍惚。 三人走后,贾霜拉着赵歇来到亭前,她知道自己该退场了。 “陛下,臣告退!”贾霜说着瞪了眼赵歇,眼神中警告意味很重。 意思是:陛下正在气头上,说话注意分寸! “卿亭外稍等!” “诺!” 贾霜闻言向后退了几步,独留赵歇一人在亭下。 “上来!” “我?”赵歇指了指自己。 “要不朕下去请你?” 第19章 虱子多了不嫌痒 “臣……不敢!” 赵歇讪笑,踩着青石台阶进入亭中。 “赐坐!” 远处立着的两个太监搬来凳子,无声放下。 “坐吧!” “谢陛下!” 女帝目光平静,亲手给赵歇倒了一杯茶。 “尝尝,这是武功山今年头尖新绿!” 赵歇也不客气,捻起茶杯轻轻碰了下嘴唇,然后笑着放下来。 “太烫了!” 女帝嘴角微微扬起笑问道:“烫吗?” “看来皇兄在国子监,日子过的不错嘛!” “连朕的茶水都敢嫌弃了?” 女帝笑容玩味,手指一顿一顿扣着案牍,故意营造出压迫氛围。 “不敢,托陛下的福,只是混口饭吃!” 赵歇依旧一副混不吝,任凭女帝阴阳怪气。 “呈上来吧!” 女帝话音落下,身后响起脚步声。 赵歇转头,一羽林卫手持乌木托盘,跪在台阶下。 一旁的侍女走下台阶,从他手中接过托盘。 这托盘上躺着一支羽箭,箭身暗红刺眼,像是在鲜血中浸泡了很久。 太监将托盘放在赵歇面前,又无声离去。 赵歇面色凝重,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钻入鼻腔,鸡皮疙瘩爬上了后脖颈。 他在思考,这支箭从哪儿来的,女帝为什么要给他看这支箭? “中郎将!” 女帝招招手,贾霜快步来到亭下。 “臣在!” “给赵司业讲讲……昨晚发生了什么!” “臣遵旨!” 女帝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目光飘向庭外,园中鲜花放肆盛开。 可惜,再过几日便是一副衰败景象。 “赵司业!” “这只羽箭,来自你府外暗藏的死士!” “昨夜……” 等贾霜讲完一切,赵歇心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他知道这帮人不会让自己安稳过日子,肯定会姜想尽各种办法踩他一脚。 所以,在这些天他到处搜寻人才,搞一笔启动资金来反击。 现在看来,这些人一刻都等不下去了,巴不得他立刻暴毙。 搬到许府的第一天,就派人来弄自己,未免太心急了吧? “司业放心,许府每日都有禁军暗中守候,定保安全无虞!” 贾霜眼见赵歇脸色不好,以为他是被吓到了,连忙出声安慰。 “中郎将,你先下去吧!” “诺!” 贾霜缓缓退去,脚步声渐远,亭中只剩他和女帝二人。 花香浓郁,日清明朗。 赵歇心中杀意暴涨,脸上却平静无波。 “来了汴京这么久,朕知道你心中有委屈!” “大靖朝最具才气的王爷,屈身国子监做一个从八品博士。” “从天上到地下的滋味,不好受吧?” 女帝语气柔和,好像这决定跟她没关系一样,果然无情最是帝王家。 “臣不敢!” 赵歇回答仍旧老套,不过脸上却没再嬉皮笑脸。 若不是有人暗中保护,昨夜他已经命丧九幽,再多的手段也没有用的机会。 既然这么玩不起,那就看谁的命更硬了! “朝中政事多变,不比皇兄封邑自在!”女帝见赵歇面色难看,以为他是被昨晚的事情给吓到了。 现在就是安抚他的最好时机,这个人马上就可以用了! “不过有羽林卫守护左右,你也无须过度担忧!” “臣,谢陛下!” 赵歇语气平稳,大棒打完了,接下来就该上甜枣了。 果然,女帝听罢眉头舒展,心中大为愉悦。 哼,看来朕的手段还是很有效果的! “皇兄,近日来朕收到不少举荐信!” “你的能力朕清楚,让你做博士也只是过渡。” “这些日子,你也多次参加朝会!” “明日上朝,朕会给你机会!” “这帮老家伙御前失礼不是一两次了,帮朕稍微留意下吧。” 女帝如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赵歇却越听越不是滋味。 这是要让他进入礼部,去干得罪人的活儿。 他倒不是怕得罪人,已经有人巴不得他死了,也不差这点。 只是,他想要拿到实权。 最好,是军权! 不过这事儿不能直接提,直接说出来,女帝肯定会起疑心。 “陛下!” 赵歇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平抑粮价,臣可往!” “哦?” 女帝闻言略有惊讶,她想过赵歇会推辞,想过他会耍无赖,就是没想到赵歇会提出自己去平抑物价。 经济决策虽在当下,却功在千秋。 处理稍有不慎,便要背负千古骂名。 老皇帝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骂。 她承认赵歇三年来变化非常大,但不相信赵歇能够处理粮价问题。 治理一个五十里的封邑和治理万户以上的京城,那不是同一个概念。 不过赵歇的态度还是让她很欣慰,毕竟这代表他对自己的任命没有持抗拒的态度。 “皇兄,此事已有户部刑部联合治理。” “你无需操心,明日按时上朝即可。” 就知道不会给自己实权,赵歇也没有想过一次就能成功。 平抑粮价想要靠贾樾这个榆木脑袋,绝对是办不好的。 到时候解决不了,女帝还回来找他! “臣……谢陛下!” “只是……” 赵歇忽然停下,抬起头看向女帝。 “皇兄可还有其他顾虑?” 赵歇摇摇头:“臣想要一队羽林卫!” “皇兄要羽林卫做什么?” 女帝立刻有所警觉,目光冷冷看着赵歇。 别看羽林卫三百人不到,看似数量少得可怜。 但每一个羽林卫都是从虎贲营中挑选而来,各个弓马娴熟、武艺高强。 可以说是精锐中的精锐。 论待遇,不比正九品官员差! 一般人见了,都得恭恭敬敬喊一声羽林官! 赵歇这个要求,可以说非常过分,但他知道女帝一定会给。 就冲昨晚那件事情,自己问她要一队羽林卫保护自己安全,一点都不过分。 “哼!”女帝笑道:“皇兄可真会挑时机!” 赵歇迎着女帝目光,朗声道:““若陛下不同意,就当臣未曾提起过。” “朕没你想的那么小气,不就是一队羽林卫?” “回头你去找中郎将贾霜,分一队编制归你管!” 赵歇闻言心中一喜,脸色平静道:“谢陛下!” “别忙着高兴,朕还有一个要求!” 女帝目光落在赵歇脸上,审视片刻后道:“朕要你上任后,立刻行动!” “三年了啊!” 赵歇心中顿时一凛,这是要自己出刀见血啊! 看来她对一些臣子的阳奉阴违已经非常不爽了,需要马上换一批听话的家伙! 第20章 土匪一样!你跟我说这是国子监博士? 汴京城北安门 八名羽林军全副武装候立,贾霜和赵歇站在几人身前。 “接下来你们几个暂时归赵大人调遣,按他的命令行事!” “不过,你们的考校仍在,别去了几天,一身本事全忘光了!” “听到了没有!” 八名羽林军异口同声:“我等必不负将军所托!” 贾霜看向这八名羽林军,这是她从三百羽林卫中精心挑选出来的,说不肉疼那是假的。 “赵大人,人给你了,来讲两句?” “好!” 赵歇也不客气,清了清嗓子道:“诸位羽林郎,你们的本事赵某清楚!” “跟在赵某身边,委屈诸位一阵子了!” “不过我这里相对自由,放开手脚干!” “出了什么事儿,老子给你们担着!” 话音落下,八个羽林卫面色怪异,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态。 贾霜也翻了个白眼,我这是千锤百炼的铁血军队,怎么从你这儿说出来,跟土匪拜把子一样? “赵大人,这队人就交给你了!” 贾霜说着又贴近赵歇轻声耳语:“分寸你自己把握,不要胡来!” 赵歇笑道:“中郎将这话说得,咱好歹也是宗亲,又不是土匪!” 贾霜撇了撇嘴,信你才怪! 也不知道陛下听他说了什么,居然给他一队羽林卫。 “中郎将,我还有一事相求!”找些说着,拉着贾霜胳膊往外走了两步。 “赵大人有事直说,只要不有损天颜,我尽力!” 赵歇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儿,借中郎将鱼佩用一天!” “明日早朝,上朝前还你。” “你要鱼佩干嘛?”贾霜一脸狐疑:“羽林卫不都给你了吗?” “咱这辈子没当过大官,拿来过过瘾成吗?” 贾霜才不信他胡诌:“另一半在宫内,你拿去也没用啊!” “这中郎将就别问了,肯定会完好无损地给你还回来!” “好吧,你可不能乱来!” 贾霜说着从腰间摘下鱼佩,交到赵歇手中。 鱼佩是靖朝臣子身份象征,这东西打造之初便有两枚,一阴一阳。 眼下贾霜手中拿着的,只有一枚,即便交给赵歇,他也无法行使中郎将权力。 就算能拿到完整鱼佩,想要调动禁军,同样要有虎符。 因此,贾霜也不担心赵歇能闯出什么大乱子。 二人说话距离很近,这一幕落在几个羽林卫眼中,都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将军平日里不苟言笑,怎么跟他那么亲近? 而且,两个人说着说着怎么就不见了? 真是邪了门了! …… 一行人回到府中,八人搬来了军营中的日常用品,接下来就要住这里一段时间。 好在他房子够大,住上百人都够了! 收拾好一切,八名羽林卫侯在庭院,一脸肃穆跟雕像一样。 “行啦,别装了!” “这儿是我家!” 赵歇话音落下,八名羽林卫仍旧不为所动。 赵歇围着八人转了一圈,笑呵呵道:“你们队长是谁?” 八人中站出一个个子最矮的羽林卫:“回大人,末将便是队长!” “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薛青!” 赵歇看向说话人,薛青个子不高,但整个人透着一股精干狠厉的气息,简单来说就是杀气缠身,能动手绝不废话的那种。 赵歇就喜欢这种,非常适合他的风格。 “现在我命令!” 赵歇忽然神情严肃,几个羽林卫身形紧绷,等待他的命令。 “尔等立刻换上常服佩短刃,门口候命!” “诺!” 话音落下,八人立刻有序离开。 赵歇将四尾鱼佩挂在腰间,缓步来到门口。 他前脚刚到,八名羽林卫同时落位。 赵歇一一扫过这些人的面孔,突然挂上一副笑脸。 “原本呢……我应该设宴款待你们!” “但你们也看到了,我家里穷得连床都没有!” “我知道你们不在乎,但我特么的在乎!” “既然跟着我混,老子就不会亏待你们!” “今后,我会教你们很多东西!” “不过现在,咱得先填饱肚子再说!” 八个羽林卫神色怪异,这赵大人真的是文官吗,怎么说话一股子土匪味道,不过他们很喜欢这种说话方式。 这跟那帮高高在上的那帮老爷不一样,那些人说话看似客气,但眼睛都快顶到天上去了! 赵歇摆摆手:“都靠过来!” 八名羽林卫将赵歇围成一圈,后者一脸坏笑:“咱们去干点大事!” 赵歇压低了声音,将自己要做的事情娓娓道来。 …… “啊?这!”薛青不解地看了赵歇一眼,更加糊涂了。 “就这么干,听明白了吗?” 己人毫不犹豫,恭敬道:“我等遵命!” 赵歇满意笑了笑,大手一挥。 “出发!” 东营坊市是汴京最大的坊市,没有之一。 距离赵歇府邸大概有半个时辰的脚程,一行人赶到这里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 赵歇身穿粗布,一马当先走在街道上,两个羽林卫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其他六人散开暗中观察。 三人在人流中穿行,与身旁气质颓然的行人相比,他们三个人实在是太扎眼。 赵歇倒还好一点,虽然穿着粗布衣服,但一身气质却不输寻常富家公子。 他身旁的两个羽林卫,简直是赵歇的贴身钢板。 跟他们两个稍微撞上一点,都是捂着肩膀躲开。 这样的行为,立刻引起了不怀好意的目光。 街边两个乞儿看着赵歇从身边经过,其中一个舔了舔嘴唇。 “二瞎子,大鱼啊!” “上不上?” “身边俩人有点扎手,不好弄啊!” “不弄晚上吃啥,你看见他腰上那个玉佩了没?” “嘶,白花花的,比翠烟楼姑娘的腰都白啊!” “你不去,等会买烧饼回来,别怪兄弟没喊你!” 另一个乞儿看到鱼佩眼前一亮:“艹,这狗官不知道贪了多少!” “干了!” 两个人站起身来,身形如鱼儿般穿梭在人群,快速靠近赵歇三人。 “他们咋进粮店了?” “别嚷,跑不了!” 没过一会儿,三人缓缓走出粮店,身后一个头戴锦帽的老头。 不过为首的赵歇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便拂袖离开。 “哎,来了来了!” 两个乞儿立刻来了精神,这一幕看在眼中,更加确定赵歇就是大鱼。 只要从他身上随便摸一件儿,至少半个月不用愁了! “二瞎子,我先上了!” 刚才赵歇从粮店出来,那掌柜的要送他一百两银子,说是茶水费。 不过他没要,他不是眼窝子浅的人。 前头还有好几家粮店,自己这么大摇大摆,一路走来不停问一斛米多少钱。 再加上腰间的四尾鱼佩,足以让他不开口便能大赚一笔。 不过先不急,得先给自己抬抬身价。 就在他准备赶往下一家粮店时,突然感到有人抱住了自己的腿。 “好心人,我三天没吃东西了,可怜可怜我吧!” 乞儿蓬头垢面,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但双手却死死抓着赵歇小腿。 “我也三天没吃了,您老赏点?” 赵歇扫了眼乞儿,蹲下身子准备把他手掌扒开。 第21章 两个毛贼 那乞儿一愣,没想到赵歇蹦出这么一句话。 大哥,你好意思吗? “大人,行行好吧!” 乞儿继续装可怜,声音沙哑难听。 赵歇却注意到,乞儿眼睛明亮,透着一股子精明,哪有饿了三天的样子。 身旁人来人往,纷纷投来厌恶的目光。 两个羽林卫看了眼赵歇,一左一右准备把这个乞儿给拉走。 就在二人弯腰瞬间,身后一只手趁乱摸来,目标直指赵歇腰间鱼佩。 电光火石间,乞儿手指夹着的刀片划断系带,鱼佩悄无声息落在手中。 得手了! 乞儿脸色大喜,连忙朝躺在地上的同伙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可以溜了。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刹那,后脑传来一股无法抵抗的巨力,整个人脸朝下被摁在地上。 “找死!” 薛青手掌盖在乞儿头上,指尖寸寸发力,扑在地上的乞儿手掌徒劳拍打,却无法挣脱后脑铁钳一般的手掌。 薛青脸色铁青,两个毛贼居然当着自己面偷赵歇东西。 而且还得手了,说出去怕是要被其它羽林卫给笑死,今天非得弄死这两个不长眼的。 “且慢!” 就在薛青痛下杀手的一瞬间,赵歇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鱼佩,阻止了二人当街杀戮。 两个乞儿皆被控制,却仍旧昂着脑袋目光愤恨。 赵歇低头看了眼二人,不禁起了爱才之心。 能当着羽林卫的面摸走鱼佩,这俩人确实有几分能耐。 若是能收下来,关键时刻说不定能起到奇效! “你们俩叫啥名字,这一手跟谁学的?” “呸,狗官!” “不得好死!” 赵歇脸上露出一个玩味笑容,让羽林卫把这两人搀起来。 “不错啊,是个硬骨头” “我叫赵歇!” “有没有兴趣跟我干!” 两个乞儿闻言,脸上露出错愕神情。 没听错吧,自己偷他的东西,他居然不生气? 就这一会儿动静,四周围上来不少人,对着这一幕指指点点。 远处粮店门口,伙计慌忙跑到店里惊呼道:“是四尾鱼佩!” “掌柜的!” “刚才进来那位官爷,他手里拿着的是四尾鱼佩!” “你说什么,四尾鱼佩?” 坐在堂中喝茶的老头儿,闻言被呛了一大口。 能够手持四尾鱼佩的官员,代表着他的官位在四品以上。 这么大的官,到处问一斛米多少钱,莫不是朝廷又要对他们有什么动作了? 到底是老练,立刻就有了对策,开始补救刚才看走眼的行为。 “快!” “立刻去库里头搬一千两银子出来!” “你去请……算了我亲自去!” 东营大街上,两个乞儿目光打量着赵歇,心中懊恼不已。 这人到底是谁,这两个护卫根本不似寻常家丁,自己这身本事,居然连反抗机会都没有。 一行人缓缓向前之际,一个身穿锦袍的老头小跑过来,正是刚才的粮店掌柜。 老头儿年纪这么大了,还能小跑过来,足见四尾鱼佩的含金量。 “大人,刚才多有得罪,烦请到楼上一叙!” “带路!” 赵歇面色平静,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都说商不和官斗,尤其是像这种生产力不发达的社会。 再次回到粮店,赵歇被老头客客气气地请到二楼,只带薛青在身旁,其余人都在楼下安顿。 两个乞儿好奇地打量着店里一切,更好奇的是老头儿对赵歇的态度。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这粮店掌柜平日里向来眼高一等,怎么对他这么客气?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两个身材婀娜的婢女端来茶水点心,恭敬地放在三人身前。 “贵客请用茶!” 两个乞儿看到精致的点心,竟有些恍惚起来。 刚才还蹲在借口当乞丐,摇身一变居然成了粮店贵客? 不管了,又便宜不占王八蛋! 二人对视一眼,端起盘子开始狼吞虎咽。 坐在一旁的羽林卫一语不发,眼中露出鄙夷之色。 片刻后,两个乞儿端起身旁的茶水一饮而尽,满意地抹了抹嘴。 “吃饱了?” 赵歇站在楼梯上笑眯眯地看着三人,身旁还站着粮店掌柜和薛青。 坐着的羽林卫立刻站起身来,恭敬立在一旁。 两个乞儿慢了一拍,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大人,您说的事情小人记下了,以后您常来!” “若您有什么需要,小的随时愿为您效劳!” 二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赵歇面色平静一语不发,粮店老板却跟个话痨一样絮叨不止,恨不得贴在赵歇脸上一直说! 这可是四品以上的大官啊,有钱也结交不到的那种! 把握好一次机会,以后就不用干这种倒腾粮食的小买卖了! 直至赵歇走出门外,老头儿还不愿停下。 “掌柜的,别再送了!” “刚才跟你说的,可记住了?” “大人您放心,小人马上就按您说的做!” “只是还未请教您贵姓!” “日后也有机会给您向您请教!” 赵歇这次没说话,只是挥挥手,带着羽林卫和两个乞儿出了门渐渐走远。 东平街徐府 赵歇坐在庭院内,两个乞儿站在他面前。 “你们俩!” 赵歇说中从怀中摸出一张面值一百两的银票拍在桌上,两个乞儿眼睛顿时瞪直了。 “想不想要?” 一个乞儿舔了舔嘴唇,扫了眼银票小声道:“谁不爱钱,有这一百两我们兄弟俩就不用天天去街上要饭了!” 赵歇瞄了眼二人,这俩家伙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估摸着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收下二人应该不难。 “一百两你们俩就满足了?” “这一百两够你们花多久?” “花完了呢,你俩再上街要饭啊!” 两个乞儿沉默,赵歇眼看二人犹豫,继续添柴加火。 “去街上不管是讨饭也好,摸人家东西换钱也罢!” “干的营生朝不保夕的,是不?” “如果你们想干一辈子,那就拿着银票滚蛋!” “如果想奔个好前程,就跟在我身边!” 两个乞儿对视一眼,心中有些蠢蠢欲动。 赵歇说得没错,与其窝窝囊囊混吃等死,不如想办法活出个人样! “大人,我们不想天天被人撵被人骂!” “我们跟你干了!” “好!” 赵歇心中大快,拿起桌上银票交给二人。 “给你俩一个任务!” “天黑之前让府上所有人都有张床睡!” “另外,你俩自己置办一身行头!” “这一百两你们看着花,算是这个月给你们开的工资!” “花完了,下个月这时候再来找我!” “工资?”两个乞儿一愣,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新鲜说法。 眼前的赵大人究竟是什么来路,一百两说给就给,不怕他们拿着钱跑路吗? 第22章 上任风波 许府庭院内 赵歇扶了扶帽子,正在收拾官服,一会儿他要入宫见女帝。 他准备带四个羽林卫离开,其余的留下和昨天捡来的那两个乞儿看家。 “今天会有一个人来咱们家要三十铜板,等那人来了就给我扣下!” “等我回来再说!” 赵歇扶正帽子,想了想又吩咐道:“他若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 “诺!” 赵歇收拾完,便走出房门。 昨天收回家里的那两个乞儿看到他出来,慌忙道:“大人,我们俩今天干嘛!” “大家都有事情干,我们俩总不能吃干饭呀!” 两个乞儿经过收拾,这才有点人样,除了因营养不良有点瘦之外,倒也没什么疾病。 “大人,那我等今天干嘛?” 赵歇停下来,笑眯眯道:“你俩叫什么名字?” “我哥是瞎子,大家都叫我二瞎子!” “小人叫陈六!” 赵歇拍拍两人肩膀,笑道:“二瞎子太难听了!” “要是不介意,以后你就叫……” “赵夏!” “跟我一个姓,怎么样?” 二瞎子大吃一惊,这可是当今皇帝的姓,自己何德何能,居然敢跟皇帝一个姓啊? “小人不敢,说出去怕被杀头!” 赵歇轻笑道:“就这么定了,以后你就叫赵夏!” “今天家里会来一人讨债,你们跟他多聊聊!” 赵歇说完,便大步离开。 “知道了,老爷!” 赵歇走了一半,听到一声老爷脚下踉跄,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土财主? 算了,等回来再慢慢带这几个家伙! 北安门前 赵歇自马车上下来,让四个羽林卫留在原地,自己跨过门槛走入宫内。 这个时间太阳刚冒出个头儿,照在身上不冷不热。 “哎,你!” “说你呢!” 赵歇正准备入瑶光殿,冷不丁的被人给拉住。 转头一看,却是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官员,眼神轻蔑。 “不知道陛下宣你才能进殿吗,你的举荐人是谁?” 瑶光殿前路过当然有官员认识赵歇,但也只是扫了一眼便匆忙离开。 “他你都不知道,人家现在是国子监八品司业!” “赵歇赵大人,早上好啊!” 两个经过的官员停下来,在一旁冷嘲热讽,生怕事情不嫌大。 这么多天了,女帝还没有调他入六部,估计早就忘了这个人了,堂堂宗亲居然混到这种地步? “阶下候着,没陛下宣旨不得入殿!” “听见了没有?” 赵歇扫了眼三人官服,知道他们是礼部主客司的人,这个部门管的就是官员礼节,谁要是失礼僭越,被参上一封可不好受。 不过,他估计这个部门已经名存实亡了。 要不然那几个老家伙怎么敢再女帝面前吵架? 若是按照往常,赵歇还真不愿意跟这帮人计较。 自从上次羽箭那事儿后,赵歇便改变了态度。 越是给这帮孙子好脸,他们越是小看你! “听是听见了,我偏要进去你能如何?” 赵歇冷笑一声,抬脚迈上玉石台阶,缓缓向瑶光殿走去。 “哎,你站住!” 那人见赵歇这么不给面子,顿时火冒三丈,尤其是身旁两个同事还看着,自己刚上任不久,就给甩脸色,以后怎么能抬起头。 此人必须要严办,就拿他当自己的垫脚石吧! “这是瑶光殿,如此大胆是何用意?” 那人不依不饶,扯着赵歇袖子就往下拉。 “那个也是八品官,你怎么不管呢?” 赵歇伸手朝前一指,也有一个八品小官走在他前面,已经快要进入殿内了。 那人顺着赵歇手指方向一看,立刻认出来,此人是贾氏门生,今天进殿应该怕是要升官了。 而且他最近听说,这人跟吏部尚书贾庭雪有点关系。 正好前不久主客司郎中令被女帝罢免,这个官位应该就是给他的。 且不说人家马上要做自己顶头上司了,就是没做,人家也是贾氏门生,自己得罪不起。 倒是眼前这家伙,一个国子监司业,凭什么敢跟自己较劲,今天必须要让他好看。 想到这里,那人眼睛一瞪:“你管人家干嘛,你能跟人家比吗?” 赵歇闻言眼睛微微眯起:“我怎么不能跟他比,他是你爹啊,这么护着?” “你……” 那人指着赵歇,就要去喊人收拾他。 “算了,算了!” “我们先入朝!” 另外两个礼官见事情越闹越大,立刻上来劝架,他们可是知道赵歇是宗亲。 嘲笑两句就算了,真要把他给办了,他们可没那胆子。 “说呀,怎么不说了?” 那人被架着拖进殿内,这一幕被不少人看在眼中,却没人上来给赵歇说话。 瑶光殿内 众臣礼拜结束,女帝端坐在龙椅上,目光扫了一圈,在赵歇身上停留片刻又收回来。 这家伙站在后面,想看两眼真费劲。 “有事请奏,无事退朝!” 太监总管魏长生拉长音调,像是叉子在光滑的盘子上划拉一样,极为难听。 原本还有些困意的臣子,听了立刻不犯困了。 “陛下,臣请奏!” 一人手持笏板自群臣中走出,正是刚才跟赵歇发生冲突那礼官。 女帝眉头紧蹙,面露不悦。 “臣……” “退下!”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太监总管朝他厉呵。 “谁都想先说两句,没人告诉你请奏顺序吗?” 那人呆愣原地,甚至忘了给女帝请罪,怎么还有这档子事儿? “陛下,念他建功心切,又是初犯,饶他一次吧。” 兵部一个臣子手持笏板出列,瞪了他一眼。 “臣罪该万死,求陛下降罪!” 这时候那人才反应过来,立刻跪在地上求女帝降罪,额头上冷汗直流。 女帝坐在龙椅上,心情十分不悦,一大早就给她整这么一出。 “贾庭雪!” “臣在!” “这人是谁举荐的?” “回陛下,此人乃是工部侍郎荀壁举荐!” “拖下去,重仗二十!” 话音落下,两个羽林卫进入殿内,将那人拖死狗一样拖走。 经过赵歇身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想要告状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女帝扶额面色阴沉,冷冷扫了眼礼部群臣。 礼部尚书周显堂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站在下面一语不发。 自己的人出了问题,一点作为都没有,该死! “继续请奏吧!” 魏长生瞄了眼女帝脸色,小心翼翼维持朝会流程。 众臣低垂脑袋,都不想第一个上去,生怕被女帝拿去撒气。 “陛下,臣请奏!” 当此时,国子监祭酒邓伯苗持笏走出。 “陛下,臣以为国子监司业赵歇,德才兼备!” “臣举荐其为礼部主客部郎中令!” 第23章 鼎镬之刑 瑶光殿 在等伯苗提出举荐赵歇为郎中令后,朝堂中氛围有些微妙起来。 谁不知道一个月前,这家伙因为谋反被陛下降为白身,若不是兵部尚书荀川求情,这家伙现在早就被赶出汴京。 现在居然举荐他为郎中令这么重要的职位,陛下能同意吗? 果然,就在邓伯苗上奏后,吏部尚书贾庭雪拄着拐杖慢悠悠走出来。 “陛下,司业赵歇目无礼法,且曾有僭越之心,擢升其为主客司郎中令,臣恐纲纪不显,诸臣难以心悦诚服!” “臣,恳请陛下三思!” 吏部表了态,立刻有臣子从队列中走出。 “臣附议!” “望陛下三思!” 女帝面色平静,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肯定。 但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是最后一锤定音的人,要在最合适的时机下场。 “陛下,司业赵歇一无建功立业,二无才学傍身!” “臣认为,祭酒举荐有失妥当!” 又一人自群臣中走出,此人为礼部尚书周显堂。 “且主客司郎中令为监察礼法要职,倘若以不学无术之辈任命,恐有失天颜!” 众臣听罢,心中便有了判断。 吏部和礼部两个在朝中极具分量,他们反对意见这么大。 除非女帝直接下场抬赵歇,不然想要做郎中令恐怕没机会了。 “陛下!” 户部侍郎贾樾自左侧缓缓走出,他先是看了眼反对赵歇的人,心中十分得意。 “周通任礼官多年,其德行不输司业赵歇,且常为同僚夸赞。” “臣私以为,任周通为郎中令为佳!” 贾樾一拉一踩,瞬间把赵歇贬得一文不值,同时堵死他最后一条路。 不少人心知肚明,今天哪怕就是没有适合郎中令人选,也不会让赵歇上任。 他本身就是皇室宗亲,如果占据主客司郎中令职位,那所有人说话都要掂量下分寸,对贾氏这种靠说话有权的氏族大家来说,无异于最大的削弱。 女帝不说话,贾樾便一直弯腰站在原地,显然是没有擢升周通为郎中令的想法。 这下瑶光殿内气氛更怪异,女帝不同意,臣子也不给台阶,难道要这么耗下去? “陛下!” 好在尴尬的气氛没有持续下去,吏部尚书贾庭雪再次开口。 “臣等都是为我朝举荐良才,一片忠心!” “无奈职位只有一个,不能让二人同时上任!” 他转头看了眼殿中站着的一堆人,心中叹了口气,这帮家伙还在那得意,都没看出女帝已经很不高兴了! “不过,臣有一法,可解决此事!” 女帝冷声道:“讲!” “陛下,既然举荐人都称二者为良才,臣以为可使二人当朝辩论。” “以一人出一题为循环,若其中一人未能作答!” “那边证明此人能力不及另一人,分晓可见!” 贾庭雪话音落下,立刻有人出来附和。 朝堂人事任命一直都是贾氏暗中操持,他们当然不愿意横生枝节。 不过若是不给女帝面子,就算是扶持上去,第二天也得被撸下去。 女帝站起身来,这个老家伙,知道怕自己不高兴,现在出来和稀泥。 “陛下,臣同意贾尚书做法!” 就在此时,瑶光殿门口传来声音,众臣偷偷调整余光,想要看看是谁这么不自量力。 赵歇手持笏板,迎着众人目光缓缓来到殿前。 这里站着的臣子,除了国子监祭酒,其他人都是贾氏门生。 自然要站在贾氏立场,为他们说话。 赵歇心里很清楚,女帝若是直接无视群臣劝阻,直接擢升他为郎中令,势必还会遭到反对,到时候又要扯来扯去,让更多人下场。 他不喜欢命运被别人握在手中的感觉,连一个小小的郎中令都争取不到,还谈什么作为。 听到赵歇这么坚定,女帝虽有不解,却支持他的做法。 既然他这么有自信,想来能有办法应对。 “好,就依众卿所言!” 女帝话音落下,另一个被举荐人周通得意扬扬地走出来,在赵歇身旁站定。 他瞥了眼赵歇,自己可是贾樾门生,朝中大部分人都给自己说话,你拿什么跟我斗? “谢陛下恩准,臣定当全力发挥!” 群臣各个伸长了脖子,二人当朝辩论的好戏可不能错过。 赵歇看都不看这家伙一眼,齐王赵歇的软弱行径已经深入人心,这次他必须要让这帮人认清现实,自己可不是原来的齐王。 “陛下,臣请起鼎镬!” 鼎镬,这是要干嘛? 所谓鼎镬,就是支起一口大锅,里面煮上热油。 一般情况下,只有暴君才会用鼎镬之刑,烹杀那些嘴臭的臣子。 二人只是辩论,下油锅未免太夸张了吧? “赵司业,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贾樾眼睛瞪大,以为这家伙失心疯了,想要凭借场面先吓到周通。 赵歇转过身,不紧不慢道:“贾尚书身为户部之首,理应明白欺君之罪!” “你刚才可是说,周通德才不输于我。” “辩论本是才能比拼,谁不行,恰能证明谁是沽名钓誉之辈!” “这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下鼎镬有什么问题吗?” 贾樾怒极,这家伙一句话给他逼上绝路,自己若是怂了,同样免不了犯欺君之罪。 “一派胡言,司业虽为宗亲,又有大儒为你讲学,我承认你学识过人!” “不过,若是因此小看了天下人,司业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赵歇轻飘飘道:“赵某这条命早已丢在壶口关,现在活着的只是国子监司业赵歇!” “若才能不足,某愿下鼎镬!” “好!”贾樾就等这句话:“这可是你说的,一会儿输了可别求陛下!” 赵歇冷笑一声,不想跟这家伙耍嘴皮。 自从自己坐上马车那一刻,对自己的明枪暗箭就没停下来过,心中憋攒着一股气。 这些看他身份低贱,想要来踩一脚的,还有那些冷嘲热讽的。 今天只是个开始,一个都别想跑掉! 女帝心中略有忧虑,赵歇这哪是在辩论,这是拿自己命在开玩笑啊,未免太意气用事。 “陛下,臣请起鼎镬!” 赵歇向前一步,给了女帝一个放心的眼神,同时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这个家伙! 女帝微微动容,他真的和一前不一样了。 “童邈!” 女帝点出大理寺丞,后者自群臣队列中走出。 “臣在!” “起鼎镬!” “遵旨!” 童邈恭敬领旨,缓缓向后退去。 在走到赵歇身旁时,他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司业多加小心。” “周通此人擅长诡辩,切不可让其先出题!” 第24章 用你擅长的手段击败你! 赵歇心神领会,记下了这份善意提醒。 瑶光殿外 几个太监费力搬着一只三足大鼎向广场中央走来,身后几个宫女捧着引火绒和木炭。 大鼎重重落在广场上,一太监提着木壶,向鼎内倒油。 鼎下两个太监引火,将木炭烧起。 不多时,鼎内热油沸腾,发出刺鼻的臭味,隔着几丈远都能感受到热气扑面。 瑶光殿内 童邈走进殿内,手持笏板恭敬道:“陛下,鼎镬已立!” 女帝冷声道:“开始吧!” 赵歇和周通对立而站,身后是冷眼看戏的群臣。 自鼎镬立起来那一刻,这件事情已经没有回旋余地。 贾霜、邓伯苗等人面露忧色。 他们倒不是不相信赵歇辩论不过,毕竟他出身皇室,自小便有大儒教导学习,一般的学问根本难不倒他。 可这周通素来擅长诡辩,只怕赵歇猝不及防下,要吃闷亏。 “赵大人,你官职在我之下,你先出题怎么样?” 周通轻蔑地扫了赵歇一眼,宗亲又能怎样,一个五谷不分的二傻子罢了,看我怎么赢你。 “哦,周大人看来是胜券在握了?” “赵某也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先出题,免得一会儿赢了,说赵某品德差劲,不足以胜任郎中令!” 赵歇这话毫不客气,给一帮看戏的贾氏气得不轻。 刚才他们还说周通德行胜过赵歇,现在被他抓到机会立刻回击,这家伙怎么忽然变得睚眦必报了? “哼,徒逞口舌之利!” 周通冷笑一声:“既如此,别怪某不客气了!” 赵歇掏了掏耳朵,轻蔑道:“赶紧,别浪费我时间!” 周通闻言压下怒气,笑道:“赵司业请听题!”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说:陛下是最尊贵之人!” “请做辩解!” 话音落下,不少人脸色当即就变了。 女帝是不是身份最尊贵的,这特么用脚后跟想也知道。 周通出这个题,就是要让赵歇辩解女帝身份不是最尊贵的。 这下麻烦了! 如果他说女帝身份不是天下最尊贵的,那赵歇这是不把女帝放在眼里,一旁的看戏的贾氏可以趁机进言,赵歇即便赢了辩论也逃不掉一死。 可若他说女帝是天下最尊贵的,那他便输了辩论,要入油锅,同样是个死。 不少人看向周通,都说此子擅长诡辩,单就是一句话便让赵歇身处险境,其心不可谓不毒啊! 女帝面若寒霜,这次出题居然拿自己押题,这帮人是在逐步试探,她打定主意,哪怕赵歇输了,一会儿也要弄死周通。 “赵大人,怎么不做辩解?” 周通神色得意,自己可是给你机会,让你先出手的。 赵歇吸了吸鼻子,冷笑道:“你的意思是,陛下是天下尊贵之人?” “不然呢,这天下还有比陛下身份更尊贵的吗?” 赵歇摇摇头:“这天下,陛下身份不是最尊贵之人!” 话音落下,满朝哗然。 “赵司业,你可知罪!” 贾樾一看赵歇上当,立刻跳出来怒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即便你是宗亲,也不能如此小视君主。” “想必是上次被贬为国子监司业,你依旧怀恨在心,所以才会有今天所言!” 贾樾说着转身跪在殿下恭敬道:“陛下,赵歇言辞不当,请治罪!” 女帝面容不悦,他还以为赵歇真有本事,没想到第一句话就上当了! 看来,眼下此事只能作罢。 赵歇能不能用,得再看看了! “我说贾尚书,你急什么?” “我话说完了吗?” 贾樾跪在地上,扭头呵斥:“乱臣贼子,你还有何话说?” 赵歇慢悠悠道:“皇上不急太监急。” 这话可谓杀人诛心,贾樾一张脸立刻充血,涨成猪肝色。 不少臣子脸上憋着笑,更有甚者偷偷笑出声来,就连女帝也被这句话逗得有点绷不住。 刚才肃杀的气氛,瞬间消散一空。 “赵司业,徒逞口舌之利是没用的,你后面要说什么?” 赵歇转过头轻笑道:“周大人,你这话至少有三个漏洞!” 周通毫不在意,假惺惺道:“愿闻司业高见!” 赵歇缓缓开口:“其一,这天下身份最尊贵的……是百姓,没有他们劳作,便没有我等今天!” “你等所食俸禄,皆来自天下百姓!” “昔日靖朝开国太祖帝携百万众建立靖朝,创万世基业!” “若天下百姓不许,陛下也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称呼!” “周大人,我说得对也不对?” 赵歇话音落下,满堂沉默,生怕女帝发怒。 唯有贾霜抿嘴一笑,这家伙也太敢说了。 不过他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国家想要长治久安,确实要民心所向! 不等众人反应,赵歇接着道:“其二!” “陛下只是一个称呼,若漠北蛮子也称自己为帝,让群臣喊他为陛下。” “你所说的陛下是身份最尊贵之人,又是哪个陛下?” “周大人,你说呢?” 周通闻言大吃一惊,这家伙逻辑也太怪了,他怎么敢这么想? 朝中人都觉得赵歇说的有问题,但一时之间又找不出他问题在哪里。 赵歇冷笑不止,偷换概念这种东西你以为只有你会? “其三,陛下不是全天下身份最尊贵之人,陛下之命应是是全宇宙最尊贵之名!” “岂不知,世界之外仍有世界?” “我等齐心协力,陛下之名定能传播寰宇内外!” “周大人,以上三你可有辩解?” 周通面色苍白,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赵歇的想法实在奇特,尤其是最后一点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就连跪在地上的贾樾沉默不语,赵歇说的好像还真没什么问题。 坐在龙椅上的女帝龙颜大悦,尤其是赵歇说的最后一点,属于是吹牛皮给她吹爽了。 世界之外仍有世界,创立伟业当在全宇宙。 其中当然有吹捧之嫌,这话放在现代社会没什么,大家只会觉得尴尬。 可要是放在这种生产力不发达的社会,那可就太罕见了。 “胡说八道,你所言可有证明!” 一个小官眼看局面失去控制,妄图出来救场。 “尔不识天文术数,若檐下家雀,鼠目寸光!” “你……” 赵歇冷声道:“这是我和周通的辩论,跟你有关系吗?” “亦或是说,你也要试试鼎镬之刑?” 话音落下,那人面色大变,确实不敢再多说一句。 不少臣子低头默默消化着赵歇刚才的言论,而周通所提出来的诡辩言论,现在看来,给人家当笑料都不够格。 “周大人,若无辩解,接下来就该我出题了!” 赵歇冷声道:“论诡辩你不是对手,我也不拿这点欺负你!” “免得被人说自己仗着一张嘴皮子,才被人举荐上位。” 贾樾闻言脸色一黑,赵歇又拿他出来鞭尸了。 这话不仅骂了贾樾,也骂了周通。 你不是以诡辩出名吗,那我就以诡辩赢你! 周通咽了口唾沫,强装镇定。 “哼,尽管出题,我肯定赢你!” 第25章 鸡兔同笼? 瑶光殿内 周通和赵歇的辩论还在持续,让一众臣子看傻了眼。 不是说齐王迂腐昏聩吗,现在看好像不是那回事啊! 现在轮到赵歇出题,他居然放弃自己擅长的诡辩,用另一种方式赢得胜利。 这一行为引起了众臣兴趣,就连女帝也不停地打量赵歇,期待不已。 “赵司业,请出题吧!” 赵歇不慌不忙,轻轻用手掌在面前扇了扇,他已经闻到了殿外焦油的臭味。 “周通,可曾听闻术数?” 周通闻言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赵歇会出什么问题呢。 “术数乃数量计算,小儿都会,赵司业不会拿这个来考我吧?” 他语气得意,故意以此激将赵歇。 若论诡辩,他还真的有点发怵,毕竟刚才自己一句话,他能有三种破解方式,实在可怕。 “好,既然你这么自信,那我就以术数为题!” 赵歇手持笏板,在空中划了一个正方形,众臣看得一脸懵,不懂他在干嘛。 “周通,请听题!” “今有一密闭铁笼,无法打开。” “笼中雉兔若干,自上向下看上有三十五头。” “自下向上看,有九十四足?” “然则雉有双足,兔有四蹄。” “请问,雉兔几何?” 这个问题问完,周通瞪大了眼睛,小脑瞬间短路。 这题每个字他都能听得懂,怎么连起来就跟天书一样? 一下子整个人呆愣在原地,傻了一样。 一旁的贾樾看得干着急,低声询问一旁的同僚。 “不就是问兔子和鸡各有多少吗,打开笼子看看不就知道了?” “没那么简单,赵司业说了,铁笼是密闭的!” 女帝对这个问题同样疑惑,好奇地望向赵歇,这家伙从哪学的这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周通急得额头直冒冷汗,回答不出来他可是要被丢入油锅,这可怎么办? “赵司业所言简直荒谬,铁笼封闭,如何算清雉兔数量!” “我看你分明是妖言惑众!” 吏部尚书贾庭雪手持拐杖走出,一边说着一边咳嗽。 “尚书大人,莫动怒,当心身体!” 一旁的官员赶忙上前搀扶,脸上挂着谄媚笑容。 这一幕落在女帝眼中,她心中对贾氏的憎恨更重了几分。 其他臣子默默看着,贾庭雪身为百官之首,德高权重,此刻下场这算是明着支持周通了。 赵歇不紧不慢道:“辩论本为我和周通二者之事,老尚书也要参与进来?” 贾庭雪怒视着赵歇,显然对此十分忌惮。 赵歇冷笑道:“老尚书,我念你年迈,不与你计较!” “倘若,雉兔同笼问题有解,你又该当作何解释?” 贾庭雪道:“笑话,若不开笼能算出雉兔几何,郎中令你自是你的,谁也无言再说!” 这老家伙已经略显上头,执意要给赵歇下不来台。 “老尚书,陛下说了也不行?” 赵歇这冷不丁一问,无疑是给贾庭雪将了一军,后者瞬间意识到落入赵歇圈套内。 “陛下金口玉言,当然不算在内!” 赵歇冷冷道:“老尚书,念在你为靖朝兢兢业业推举人才的份上,今日不与你计较。” “倘若再胡搅蛮缠,莫不是要和我也辩上一场?” “我念你年迈,输了也别下鼎镬,摘掉官帽绕城一圈如何?” 赵歇这话言语中威胁意味很浓,站在两侧的贾氏门生各个对他怒目而视。 贾庭雪终究还是知道事情轻重,瞪了眼赵歇便退了回去。 女帝脸上阴霾更甚,若不是今日赵歇和贾氏正面冲突,她根本不知道朝中这么多贾氏门生。 原来这些年,贾庭雪所举荐的都是自己人。 防来防去,差点让外人钻了空子! “赵司业!” 殿上忽然传来女帝声音:“雉兔同笼当真有解?” “臣不敢欺瞒陛下!” “既如此,朕便给一炷香时间。” 女帝意思很简单,一炷香时间过后,若周通没能回答上来,而赵歇说出了问题答案,那周通无异于输得彻彻底底。 一旁的宫女燃起了一炷香,青烟于半空袅袅消散。 周通额头冷汗更多,现在没有人敢给他说话了,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时间缓缓流逝,朝中众臣交头接耳,认为此题无解,除非打开笼子。 周通脸上渐渐没了血色,他脑海中想的也不再是雉兔同笼的问题,而是油锅的温度到底有多高。 自己若是被丢进去,还能活下来吗? 跑是不可能跑得掉了,自己妻儿老小都在汴京,他可不想妻儿老小都被拉去陪葬。 这要怎么办才好? “周大人,时间到了!” 赵歇阴恻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宛若九幽传来的催命符。 周通猛然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一炷香已经烧尽,最后一缕灰烬轰然崩塌。 “雉兔同笼想出解法了吗?” 周通面目狰狞,已经失去了理智:“此法不可能有解,我不信!” 赵歇淡然一笑,转过身扫了眼看戏的群臣。 “假令笼中皆雉,则足当七十,然今多二十四足,乃兔每多二足所致。 故兔有十二,雉得二十三。” “兔十二,足四十八;雉二十三,足四十六。 合之恰九十四足,数与首符!” “诸位,某说得可明白?” 周通嘴唇毫无血色,慌忙掰着手指头,在一旁不停地验算。 可算得越是准确,他内心越是恐慌。 怎么会这样,自己也曾了解过术数,怎么会有这种问题? “不!” “这不对,贾尚书,你要救我啊!” 忽然间,周通跟疯了一样朝贾樾扑来,后者被吓得连忙后退,慌乱间踩到衣服下摆,瞬间跌倒在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通扑来。 其他臣子根本没反应过来,周通已经扑到了贾樾面前。 就在这时,殿上立着的太监总管魏长生动了,他身影鬼魅般穿梭,一指点在周通胸口。 后者浑身一颤,就跟摸到了高压电线一样,整个两眼翻白,浑身颤抖不止。 点穴? 赵歇眼前一亮,还有高手? “拖下去!” 门外两个羽林卫快步入内,将不停抽搐的周通拖走。 赵歇跟在两个羽林卫身后,嬉皮笑脸道:“二位羽林官,别忘记丢进油锅里!” 那死狗一般被拖着的周通,听到赵歇这句话,浑身抖动得更加厉害。 这一幕来得实在是太快,等到众臣反应过来,只能听到殿外凄厉的嘶吼声。 渐渐地,嘶吼声也听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噼里啪啦的油炸声。 就在此时,赵歇忽然持笏朗声道:“陛下!” “臣以为周通既然输了两次,那他便是犯了二次欺君之罪!” “其虽入鼎镬,但罪孽尚存!” “臣建议,立刻处死周通九族,以明彰法!” 话音落下,所有人看向赵歇目光都变了。 第26章 斩草除根 这些人看向赵歇的目光不再是戏谑和不屑,而是浓浓的惊惧和惶恐。 这是什么意思,人家都已经死了,还不肯放过他们一家,未免太过分了吧? “陛下,周通已死,不可殃及无辜啊!” 贾樾连忙跪在女帝面前,头如捣蒜。 一大片臣子跟着贾樾乌央乌央地跪下:“请陛下开恩!” 赵歇心中冷笑不止,当初自己被污蔑谋反,多少人喊着要杀自己? 后来好不容易辩解过去,女帝提出要杖毙齐王臣属,又有谁站出来为他们说话? 今日所为,不过是血债血偿! 众臣目光看向殿上,女帝回身端坐于龙椅上,任凭臣属求饶,也不开口。 她知道,自己的皇兄自入汴京以来,受了太多委屈,前有壶口关伏杀,后有死士深夜刺杀。 换做是谁,也难以接受。 此番做法,可以理解。 “陛下!” 吏部尚书贾庭雪丢掉拐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赵歇还未接任郎中令,便对昔日同僚痛下杀手,德行败坏,臣恐人心惶惶,有违礼教!” “望陛下三思!” 身后群臣见他求情,也立刻附和:“望陛下三思!” 女帝忽然有些想笑,这帮家伙还真有意思,若是今日赵歇输于辩论,只怕形势会呈另一番光景吧? 连贾庭雪这个老家伙都跪下说话,还真不容易。 这个事情自己若是决断,恐难以服众。 女帝目光顺着群臣向后移,落在赵歇身上。 “赵歇!” “臣在!” “既已赢了辩论,即日起卿便为礼部主客司郎中令!” “臣遵旨!” 众人沉默不言,女帝突然跳转话题,这是要痛下杀手了吗,她不怕引来群臣反对吗? “贾庭雪!” 跪在地上的贾庭雪颤巍巍道:“臣在,臣恳请陛下放过周通一家!” 女帝语气听不出喜怒,她淡然道:“赵歇做主客司郎中令,吏部可有反对意见?” 这时候了,谁还敢有反对意见? 贾庭雪还以为女帝会借此机会,饶恕周通一家。 他想都没想,立刻道:“臣以为,赵歇德才具备,任郎中令再合适不过!” 女帝冷笑一声,忽然转变了风口。 “周通此人悖逆妄言,然其在位忠心耿耿,朕欲放其家属,不予追究!” 众臣听闻脸色一喜,还没来得及谢恩,女帝又道:“不过……” “不过,郎中令既执掌主客司,他有权追究臣子失礼!” “此事便交由郎中令赵歇处理!” 赵歇不等其他人为周通说情,立刻朗声道:“陛下圣明,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贾樾抬起头,额上一缕鲜血流下。 他面色凄惨:“陛下,郎中令赵歇与周通有夺权之恨,他肯定不会放过周通一家!” “望陛下定夺啊!” 女帝面有不悦,这帮老家伙着实可恶。 仅一次辩论,便有这么多人跟自己唱反调! 赵歇扫了眼女帝脸色,立刻心领神会,此时就是上任第一把火的最好时机。 他一步迈出冷声道:“陛下日理万机,若天下所有事务都由她来管,还要你们这帮人做什么!” 贾樾脸色一暗,知道这件事情没有回旋余地了。 “众卿平身吧,若有疑问,你们找郎中令赵歇谈!” 贾式一帮人心中一沉,女帝这话算是给这件事情盖棺定论了。 至于一会儿去找赵歇求情,那更不可能! “诸位,有事请奏,无事散朝吧!” 女帝挥挥手,彻底断绝了这些人的念想。 散朝后,赵歇侯在瑶光殿外,朝中贾氏门生经过他身边,纷纷投来厌恶目光。 贾樾站在台阶上,轻声喊了赵歇一声。 他语气恳切:“赵大人,周通已死,其家眷当真不能从轻发落?” 赵歇轻笑:“当然可以,女眷充入教坊司,男丁发配西塞关!” 这个结果太侮辱人了,还不如直接杀掉来得干脆利落。 贾樾怒道:“赵大人,须知花开花谢,人生际遇无常!” “倘若日后你犯下重罪,希望你仍旧能有今天这般神气!” 赵歇冷笑一声:“某日后会不会犯下重罪不知道!” “倒是尚书大人,希望日后不会有御前失礼的时候!” “你!”贾樾指了指赵歇,这是在威胁自己。 “好,那我就恭贺郎中令,祝你日常事务能顺利开展!” 说完,贾樾瞪了他一眼,愤愤离去。 贾氏门生遍布朝野,自己还未到主客司,便已经得罪了这帮人,怕是日后工作不好展开。 自己虽然是礼部主客司一把手,头上还有侍郎和尚书两个顶头上司,工作稍有纰漏,难免被这些人穿小鞋,甚至夸大错漏。 到时候自己名声一臭,女帝碍于群臣劝谏,也会把自己给换掉。 其次,到了主客司,下面还需要有人配合,不然他还是孤军奋战。 赵歇目光落在广场上,那里七八个太监手忙脚乱的正在收拾。 两个太监手持竹竿,将不成人形的周通自鼎中捞出。 他身上的官服已经被扒去,整个人面目全非。 这一幕落在刚散朝的臣子眼中,不少人面色苍白,胃里头直犯恶心。 朝堂斗争需要有极高的洞察力和反应速度,稍有不慎便如周通一般。 赵歇收回目光,太阳穴突突直跳,不仅没有不适,心中反而隐隐有些兴奋。 他想起来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消灭自己的敌人更实际的事情。 刑部分管下大理寺丞童邈也走了出来,身旁还跟着同僚。 “童寺丞!”赵歇拱了拱手,将童邈拦下。 一旁的同僚看到是赵歇,行了一礼便匆忙离开。 童邈还了一礼:“恭喜赵大人赢得辩论,高升郎中令!” 赵歇笑着摆摆手:“多谢寺丞提点,某侥幸而已。” “哪里哪里,赵大人博学多才,反倒是童某差点画蛇添足。” 二人寒暄两句,找了个地方开始商讨怎么处理周通一家。 “赵大人,刚散朝便拉着童某,可是在担心周氏一家闻风而逃,会有漏网之鱼?” 赵歇笑笑:“斩草除根,某自不能放过周通一家!” “童某没有劝阻之意,还未散朝时,已经派人前去封锁周府。” “赵大人尽可放心!” 赵歇眼前一亮,童邈好快的反应速度,自己倒是多虑了! “有劳童寺丞了!” “为陛下尽忠,谈不上有劳!” “赵大人,童某有一言,赵大人听了可别生气。” 赵歇笑道:“寺丞但说无妨!” 童邈收起笑脸正色道:“童某查案向来以证断黑白。” “某的意思是,朝中派系复杂,盘根交错。” “有时候,某即便知道事情真相,但也得按证据断案!” “郎中令,上任后还请多多留心!” 赵歇恭敬回了一礼,这是在提醒自己小心对方给自己泼脏水。 第27章 贾霜的过往 童邈还礼后,和同僚一同离去。 “赵大人,恭喜高升啊!” 赵歇回头,中郎将贾霜缓缓走来。 “我还以为你高升后,拿着鱼佩不打算还我了!” 赵歇哈哈一笑:“岂敢,适才和童寺丞商讨缉捕周氏之事,便来此僻静角落。” “赵大人言辞犀利,霜自愧不如!” “只是,刚才赵大人殿中所言第三点,霜思虑良久,仍有疑惑。” “中郎将但说无妨!” “赵大人所言,世界之外仍有世界,霜曾听寺庙僧人提起过。” “其言辞空泛,缺乏论证!” “这世界之外,当真有世界吗?” 贾霜眼睛瞪大,目光中满是求知欲。 赵歇将鱼佩自腰间摘下放到贾霜手中,笑眯眯道:“中郎将既有定论,为何还来找我?” “久闻赵大人博学多识,言谈不似寺庙僧侣般空穴来风,故恳请解惑!” 赵歇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一个手上沾满鲜血的将军,怎么会对世界之外有这么大好奇心? 莫非她是自觉杀孽过重? 不像! 若她自觉杀孽过重,当初僧侣以求取功德粮拦路,她定然不会选择杀出血路。 “中郎将,某可以确定告诉你,世界之外仍有世界!” 贾霜眼前一亮,迫不及待追问道:“那世界之外的人……也会似我们这般执着功名吗?” “这个问题……” “会有这样的世界吗?” 这个问题赵歇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更令他想不通的是,贾霜怎么会追问他这种问题。 “中郎将,若真有这样的世界,仅凭我们现在的能力也无法过去!” “那……也就是说,有一天我也可以去这样的世界?” 赵歇面色严肃:“中郎将!” “世界之外的世界仍有利益纷争,此乃规律!” 听到赵歇这么说,贾霜眼神又黯淡下来。 “霜明白了,多谢赵大人解惑!” 她将鱼佩系在腰间,辞别赵歇离开宣武门。 赵歇留在原地挠了挠头,一时间竟有些摸不清这女人在想什么。 北安门外 散朝后臣子坐马车离开,准备开始忙碌今天的政务。 贾霜一步迈出门槛儿,正准备离开,身形却忽然僵了一下,脸色不自觉沉了下来。 “中郎将,要回营吗?” 一旁的虎贲郎牵着赤色骏马走来,在她面前停下。 贾霜接过缰绳:“尔等先回营,我有事要办!” 虎贲道了声诺,便离开此地。 一位身着锦缎的妇人,缓缓来到贾霜面前。 她斟酌半天,开口道:“霜儿,跟姨娘回家吧!” “王姨,有事吗?” 妇人攥着手帕擦了擦眼角:“自漠北回来,你已在军营住了三年。” “回家看看你娘,给她烧炷香也好。” 贾霜面色复杂,早在五年前她已经下定决心,这辈子再不踏入贾府一步。 妇人眼角微红:“我知道你恨我们,可你娘总跟你没有仇吧!” 贾霜目光冰冷,瞥了眼远处候着的家奴。 “走吧!” 听到贾霜答应,妇人惊喜不已,一连说了三个好。 她想要去拉贾霜的手,却被后者不着痕迹地躲开。 妇人有些尴尬,柔声道:“你爹在车中等你,我们一家也好久没说说话了!” “算姨娘求你了!” 贾霜略有犹豫,但看在妇人这么可怜的份上,她还是松开了缰绳,随妇人一同上车。 车内贾樾看到贾霜登车而入,却依旧沉着一张脸,顿时无名火起。 不由联想到刚才在朝中,被赵歇压了一头因此颜面扫地。 “带她回来做什么,我贾樾没有这样的女儿!” 贾霜闻言扭头就要下车,却被身旁妇人一把拦住。 “霜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的脾气,他还是很疼爱你的!” “哼!”贾霜讥讽道:“五年前将我捆起来丢到许府门前,这也是疼爱?” “漠北的黑狼都比你通人性!” 贾樾面皮红涨,怒骂道:“我贾樾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一个不知孝道的女儿!” “当初许尚书还在,你嫁给他儿子,有什么不好?” “而且,人家已经答应,嫁过去准许你继续习武!” “你看看汴京城,有谁家女儿天天舞刀弄枪的!” “平定天下自是那些粗汉武夫之事,怎么你就偏和别人不一样?” 贾霜冷笑:“我的事情不劳贾尚书操心,今日我只想回家看看母亲!” “你是我们的女儿,我们自然是要为你的以后考虑!” “若当初你乖乖嫁给许尚书之子,用得着去漠北受罪吗?” “现在呢,许尚书何在?” “朝堂斗争并非你所见这般简单,许尚书满门抄斩也并非全在贪赃!” “不管怎样,总比你去漠北……” 贾霜冷笑一声,不耐烦打断道:“算了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任户部侍郎,就是想让许尚书在位时在宣帝前为你美言!” “等他死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接替尚书之位!” “现在你做了户部尚书,满意了?” 一旁的妇人见二人争吵得厉害,慌忙拦在二人中间。 “别说了,都过去了!” “咱们回家安稳过日子,以前的事情就不提了!” 贾樾一把推开妇人,怒道:“你看看,天下有这般跟亲爹顶嘴的女儿吗?” “我贾樾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白眼狼!” 贾霜好像听到了什么大笑话,抱着手臂讥讽道:“好一个白眼狼!” “别忘了,当初你因反对与漠北开战,差点被宣帝活活打死!” “若非大皇子赵歇顶着满朝压力为你求情,有你今天什么事?” “后来他因此被囚禁三个月,你可曾为他说过话?” “当初你可以说自己权势不够,不敢给他说话。” “现在呢,赵歇被污蔑谋反,你不仅不思恩图报,反而落井下石!” “和小人行径有什么区别?” 贾霜所言句句诛心,贾樾怒不可遏,抬手一巴掌扇在贾霜脸上。 “住口!” “你懂什么!” “别以为你现在是禁军中郎将,就能与贾氏相提并论!” 贾霜看着一巴掌扇来,她本身可以躲掉,但她还是选择硬挨了这一下。 “干什么,你干什么呀!” “霜儿好不容易答应回家一趟,你这又是何苦?” 一旁的妇人扯着贾樾的袖子,却不慎将早上因摔倒崩裂的口子扯得更大。 贾霜感受着侧脸火辣辣的痛,千疮百孔的内心早已麻木。 良久,她声音低沉道:“爹,这一巴掌是最后一巴掌!” “你欠赵歇的恩情,我替你还了!” “以后,你贾樾不再是我父亲,我和贾氏再无瓜葛!” 贾霜说完,一脚踢开厢门,翻身下车。 街道上人来人往,看到她狼狈地从车上下来,纷纷投来探寻的目光。 贾霜仰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第28章 草蛇灰线 “让她走,我没有这样的女儿!”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迟早有她吃苦头的时候!” 妇人跪在车板上,轻手关好车门。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是羽林中郎将!” “有漠北战功傍身,又是陛下身边心腹!” “将她拉拢到咱家,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妇人又扯着贾樾的袖子,皱眉道:“这里怎的扯坏了,莫非那贱人对你动手了?” “哎,她都来了三年,要是早些时间对她示好……” 贾樾忽然感到有些头痛,耳畔妇人的声音渐渐飘渺不定。 他扶着脑袋闭上眼睛,脑海中不知怎的却闪过周通的身影。 他刚想要去迎接,周通忽然变身成浑身漆黑不成人形的样子。 他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黑色油脂黏合着大块血肉往下掉。 兀然间,周通转过头,黑洞洞的眼眶死死锁着贾樾。 “贾樾!” “你和赵歇的恩怨,为何要让我一家老小为你陪葬!” “你不得好死啊!” 这副厉鬼模样给贾樾吓坏了,他不停地向身后黑暗深处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等他转身一看,周通一张焦黑皲裂的脸就在他面前。 贾樾忽然觉得掉入了冰窖内,再也无法动弹一步。 许府 两个乞儿和小六子在庭院内收拾枯枝,清理檐下蛛网灰尘,破败的庭院逐渐显露出富贵光景。 “赵大人回来了!” 小六子闻言,丢下手头的东西,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跟着两个乞儿向外走去。 “大人!” “您回来了!” 赵歇点了点头,小六子从怀中掏出鱼佩,递到赵歇面前。 赵歇接过鱼佩,欣慰一笑。 “不错!” 他拍了拍赵夏肩膀:“给这家伙拿十两银子来!” 小六子闻言面色一喜,不由分说跪在赵歇面前。 “谢大人赏赐!” 赵歇拉起他,笑问道:“最近生意怎么样?” 小六子摇摇头:“最近粮价涨得厉害,挖点野菜树皮勉强充饥!” “已经没人买席子了!” “嗯,想不想跟我干!” 小六子抬起头,指了指自己,面露不可置信之色。 看到赵歇神色认真,他马上意识到这件事情要是错过,自己会后悔一辈子。 “小的当然愿意!” 赵歇笑眯眯道:“先别着急,想要跟我是有条件的!” “你看他俩!” “虽然看起来跟你一样,但这俩人手上有点绝活儿。” “你会什么?” 听到赵歇这么说,小六子眼神迅速黯淡下来,他自己除了会编席子,其它的好像什么也并不会! 但他知道机会只有一次,眼前的人物有这么大的宅子,自己日后若是能为他办事,荣华富贵肯定不在话下。 以后再也不用饥一顿饱一顿,每天为填饱肚子发愁了! “大人,小的可以学!” “只要您吩咐,小的一定想尽全力办到!” 赵歇哈哈一笑,他等的就是这句话,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好!” “既是如此,那我便给你一个机会!” 小六子忙不迭竖起耳朵,等待赵歇吩咐。 赵歇接过一个小袋子,看都没看便交到小六子手中。 “你也看到了,我这宅子现在还缺一个管家!” “我给你三天时间,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这个宅子给打扫干净!” “你若是能办到,以后就留在我这里!” 小六子想都没想,忙不迭道:“大人,您尽管放心!” “三天后,小的一定给您打扫得干干净净!” “嗯,忙活去吧!” 小六子捧着一袋银子,目送赵歇远去。 “赵大人,如今您已贵为主客部之首,此等小事完全可以喊其他人完成。” “为何偏偏用一来历不明之人?” 羽林卫薛青疑惑地看着庭院中二人,自打他跟了赵歇之后,愈发觉得他行事完全不按常人逻辑,实在是令人费解。 “你先下去吧!” 赵歇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 不管是八个羽林卫也好,还是这套宅子,归根结底都不属于自己。 别看他现在贵为主客司郎中令,监管百官言行是否得体,算是一个很有威慑力的职位。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女帝对他信任的基础上。 而他迟早是要脱离女帝控制,打造属于自己的势力。 到那个时候,没有属于自己的心腹,还怎么办事? 薛青见赵歇不应答,也没有继续往下问。 这一日因为职位调动,赵歇不用去国子监上课,所以便留在家中。 眼下他正坐在案牍上发呆,思考接下来贾氏会有什么后续动作。 还有那个藏在幕后,一直不肯放过自己的那人,下次出手又是在什么时候? 两个乞儿一直不停忙前忙后,给家中置办了不少家当。 赵夏端着一支笔架,放到赵歇的案牍上。 他轻手放下,好奇道:“大人,您在想什么呢?” 赵歇收回思绪,摇了摇头。 “大人,您给我们这么多银子,不怕我们乱花钱吗?” 赵夏挤眉弄眼笑道:“万一我们给人家骗了,您这钱不就白花了嘛!” 赵歇摸了摸笔架,材质上乘框架结实,这两个家伙没少费心。 他笑着道:“你们俩在街上混了这么多年,要是连这点眼力都没有,那活该给人骗!” “至于钱这个东西,只要能发挥作用,就比存在库里强!” 赵夏挠了挠头:“我也见过不少大人,人家都恨不得给家里摆成金山银山,多花一分钱都心疼得不得了!” “说实话,从小到大我都没见过一百两银子!” “您对我们这么放心,我们也不能让您失望!” 赵歇笑道:“你们俩啊……” “想不想识字?” 赵夏点头跟小鸡啄米一样:“识字就能读书,读书就能有钱!” “等小六子把府上打扫干净了,你们自己想办法请一个教书先生。” 赵夏大喜过望,怎么都没想到,赵歇居然肯让他们学着识字。 就在二人谈话间,一个羽林卫进入房中。 “赵大人,礼部来人了!” 第29章 今非昔比 “礼部来人?” 自己前脚才到家,这帮人后脚就跟过来,速度也太快了吧。 “走,去看一下!” 赵歇抬脚出门,在庭院中看到礼部来到官员。 这次礼部一共来了俩人,一个手里捧着官服,官服上放着鱼佩。 另一个由一名羽林卫引领着,七拐八拐来到正堂。 “赵大人,恭喜啊!” “自博士直升郎中令!” “正八品到正六品,在我朝也是头一次了!” 来人很客气,赵歇也笑着道:“哪里,权力大小,都是为陛下分忧!” 几人谈话间,一起来到正堂内。 两个乞儿很有眼力地搬来椅子,同时备好白水。 三人分别落座,两个礼部官员伸着脖子打量房檐上的雕花,有些挪不开眼。 “家中还没来得及备茶,只有白水!” “二位别见怪!” 一个官员回过头来笑道:“赵大人客气了,我等自是客随主便!” “听说这座宅子前些天被中郎将划去名额,我以为她会住这里。” “想不到,最后落在赵大人手中!” “如今又高升郎中令,可谓是双喜临门啊!” 另一名官员附和道:“是啊,到时候赵大人办宴席,可别忘了我等!” 赵歇哈哈一笑:“运气使然,不足挂齿!” “赵大人,我等今日来此出于公务。” “本应该多嘴几句主客司工作事宜,但想到赵大人宗亲出身。” “礼部事宜比我们熟悉,我二人也就不再饶舌。” “不过,主客司常年冷门冷灶,门下官员法理不明。” “上任郎中令因此被罢免,还望赵大人上任后可不要走老路!” 赵歇点点头,主客司分管事宜不比国子监。 说是清水衙门也不过分,日常工作分为两大类。 一是接待外来使者宾客,像什么漠北蛮子的使团还有分封诸王的臣属。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平日里闲得很。 二另一方面则是监察百官,日常工作中是否存在不得体的行为。 比如说之前,在朝中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在女帝面前吵来吵去。 亦或者听说某官吏行为有失体面,有损靖朝臣子威仪,需要私下调查取证。 在别人看来,这更像是一个告刁状,不受待见的部门。 所以,主客司看似要干两份工作,其实第一种干的多一点。 毕竟在朝堂上混,大家都不想搞得脸上没面子。 一来二去,监察百官礼仪的工作,已经荒废好久了。 三人在中堂又寒暄了几句,二人因公务在身便提出告辞。 “老爷,这俩人他们仰着脑袋看啥呢?” 赵夏有些不解,这俩人从进门开始就一直东瞅西看,感觉比他们还没见过世面。 “他们在看赵大人的房子,怎么就这么气派!”一旁的薛青补充了一嘴。 “啊,他们也是大官吧,房子不都是一个样吗?” “哼,你懂什么,赵大人住的房子可不一样!” “放在整个汴京城,除了陛下,也就这所宅子最大最好了!” 赵夏不禁有些傻眼,自己这是跟了多大的官啊,明明大家都穿着官服,怎么差别就这么大? 赵歇微微一笑,拍着赵夏的肩膀道:“你们两个傻小子,以后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赵夏挠了挠头,这种感觉就跟天上突然砸下来一个馅饼,还是一辈子吃不完的那种。 一时间他都有些怀疑,这两天是不是一直在做梦。 第二日,赵歇换好了新朝服,配好鱼佩便要带着薛青出门。 庭院中已经有许多汉子开始忙碌,小六子在一旁热火朝天地指挥着。 “那块地方都长草了,一定要弄干净!” “您就放心好了,只要您管中饭,我们肯定给您干好!” 小六子满意点头,这是赵歇第一次让他办事,肯定不能让他失望。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小六子转身恭敬道:“老爷!” 赵歇拍着小六子肩膀哈哈一笑,自己居然也成了封建地主了。 “干得不错,十两银子够花吗?” “够的,三天时间肯定把家里收拾好!” “嗯!”赵歇点点头:“请这帮人花了不少钱吧?” “嗐,二两银子都没花出去!” 小六子一脸得意:“我昨天买了一斛米,雇人挖了不少野菜和树根。” “然后在集市上喊了一嗓子,只要干活儿就管饭,不少人玩命挤着想来咱家呢!” “就这,还是我精挑细来的,不然人还要更多!” 赵歇闻言笑骂道:“没看出来,你这小家伙还挺有本事!” “咱这不是穷怕了嘛,以后我要能留在您这,肯定给您省不少钱。” “十两银子,我能给他当二十两花!” 赵歇来了兴趣,笑着道:“这可是你说的啊,那我就给你再加点难度!” “你要是能办到,以后家里的财权就归你管!” 小六子听到赵歇要给他加难度,不仅没害怕,反而有些兴奋。 “大人,您尽管说,我肯定想着法儿给您办到!” 赵歇指了指庭院中干涸的鱼塘:“我这里收拾干净可不行,你要是能想办法,让咱家更气派点,以后你就是我府上管家了!” “时间嘛给你三天肯定不够,就……放宽到七天吧!” “啊!”小六子哭丧着脸:“这十两银子太少了,修池塘怎么也得七八两,大人您看要不再给拨一点?” “去去去!”赵歇摆摆手:“自己想办法!” “你不是说十两银子能当二十两花吗,我看你怎么个花法!” 小六子叹了口气,这活儿也忒难了吧! 赵歇心中暗笑,小家伙不知天高地厚,这事儿要能办好,别说让他当管家,就是当个户部小官都够格了! 就在他抬脚准备离开府上的时候,小六子又匆忙跑出来,怀里抱着一块木牌,一只手上还攥着毛笔。 “大人,小的不会写字,您在上面写俩字。” 赵歇接过毛笔笑问道:“小家伙,你想让我写啥?” “写‘赵府’就行!” “等您回家,就不用回许府了!” 赵歇微微一愣,然后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这家伙!” 这事儿办得确实对赵歇胃口,自己住在宅子里好几天了,他一直都看徐府这两个字碍眼,但没有时间收拾。 赵歇提笔挥毫,端端正正写下赵府二字。 第30章 上任主客司郎中令 “大人字写得真好看!”小六子接过牌匾,不自觉地夸了一句。 赵歇轻轻踢了他一脚,笑骂道:“马屁精,干活儿去吧!” 主客司距离赵府距离不算近,因为包揽了接待重要贵宾的工作,距离皇宫也就五六分钟的脚程。 赵歇今天原本打算直接上朝,但在家里头耽误了点时间,等赶到宣武门的时候,女帝已经宣布散朝了。 不过来都来了,那就去御膳房看看女帝早上吃啥,看看能不能蹭点。 赵歇坐在御膳房正在吃饭,太监总管魏长生却飘了进来,看到赵歇后笑着近前。 “赵大人,前些日子怎么不来宫里吃早饭?” “莫不是膳房做得不合胃口?” 赵歇放下筷子,笑着道:“我又不是宗亲,总来您这儿蹭饭。” “陛下知道了,不得给我乱棍打出去?” 魏长生将拂尘搭在胳膊弯上:“赵大人您在宫里头吃饭这事儿,陛下早就知道了!” “既然陛下都允许了,那我以后肯定天天来!” “就是要麻烦总管,要给我多备一份饭食了!” 魏长生捂着嘴笑道:“赵大人,您还是皇子殿下的时候,也是这般客气。” “老奴又不是外人,您以后直接来就好!” 赵歇笑着抹了抹嘴,便准备离开。 “赵大人,今天早会您好像没来!” 听到魏长生这么说,赵歇停下身形点头:“嗯,今天有点事,来晚了!” “唉,最近粮价又涨了,几个尚书今早又在陛下前吵了半天!” “吵了半天,也没弄出个结果!” 赵歇皱眉道:“平抑粮价应该是户部的事情,贾樾还没想出办法?” “他今早也没来,听人说忽然就病倒了!” “据说是跟中郎将贾霜在街上吵了一架,回家就一病不起。” “唉,这事儿拖来拖去,恐怕又要不了了之了!” 这消息来得有些复杂,赵歇一时间没捋清,吃过早饭便赴任主客司。 主客司修建得不算大,再加上没有人,说是门可罗雀也不过分。 赵歇赶到的时候,看门的小吏躲在门后正在打瞌睡。 看到有人进来,扫了眼赵歇官服,以为他是六部其它的官员,跑错了地方。 “大人,这里是主客司,您找谁?” “主事在哪儿?” 主事是主客司二把手,也就是赵歇的副手,他今天刚来,要先熟悉下环境。 听到赵歇问重要官员,他打了个哈欠,态度松弛。 “我们主事李大人今天不在,您有事儿改天再来吧。” 赵歇闻言面色平静,他想过主客司清水衙门可能会有人迟到,但直接不来也太过分了。 这又不是前世,还分工作日和休息日。 再者说,他不知道今天自己上任吗,还是故意给他一个下马威? 赵歇摆摆手,抬脚便往里面走。 一旁的小吏看赵歇不由分说往里闯,连忙将他拦住。 “哎,大人!” “里面真没人!” “您要真有急事,等辰时过了再来!” 赵歇冷笑道:“辰时?” “若有使团来访,也让他们等到辰时吗?” 小吏听到赵歇这么说,面色一僵,不由恼怒道:“大人,您又不是主客司的人,管得也忒宽了!” “好!”赵歇气笑了,转身出了主客司。 不一会儿四个羽林卫便跟着闯进来,那小吏不认识赵歇,但知道羽林卫。 看到四个羽林卫进来,立刻慌了神。 “大人,小的刚才多有冒犯,不知您奉了陛下旨意!” 赵歇不耐烦道:“给你一个任务,立刻把主客司所有人都给我喊过来!” “就说郎中令赵歇让他们滚过来!” “两刻钟后没到的,每人十大板,半个时辰没到的二十大板!” 那小吏听到赵歇这么说,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采。 特么的,我说怎么那么大脾气,原来是主客司新上任的郎中令! 这下不完犊子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哎,下官这就去!” 小吏忙不迭地点头,扶了扶帽子慌忙往外面走。 主客司人不多,拢共不到一百人,一时半刻要全给通知到还真费劲。 小吏走后,赵歇让薛青搬来典册和椅子,他就在院内开始翻阅典册。 按照靖朝的主客司工作职责,上面一般都会记载每批来访使团的时间和具体人数职位等。 除了这些,最重要的是记载了使团来了靖朝带了什么东西,做了什么事情。 日后派靖朝使团回访,也可以凭借典册排布自己的使团,不至于礼仪过高过低。 赵歇一连翻阅了五六本,典册上记载的东西要多简单就有多简单。 使团信息一行字敷衍了事,跟花名册似的。 至于为什么要翻阅五六本,那得夸夸这帮人的面子功夫了。 除了重要信息,其他记录的都是些夸赞女帝无关紧要的屁话,一看就是后面补充的。 看过使团记录册,赵歇还想翻阅下记载靖朝官员日常失礼行为的典册。 刚打开第一页就没绷住,最新的年份特么是老皇帝驾崩以前。 这下他算是知道了,朝中那帮老家伙敢在女帝面前失礼,就是少了这一个环节。 就在他翻阅典册的时候,已经有主客司官员陆陆续续赶来。 这帮人看到赵歇正在翻阅典册,内心顿时咯噔一下。 他们没有上朝资格,自然也不知道赵歇今天会来,摸不清新来的郎中令是什么脾气。 原本打算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准备假装办公,却被羽林卫喊住。 “站那儿,等着!” 听到羽林卫呵斥,这帮人帽子都被汗湿。 这新来的郎中令看着到是面善,就是怎么还带着羽林卫啊! 赵歇放下典册,坐在椅子上面色阴沉。 院子里已经乌央乌央站了一大半人,目测有六七十人。 不少人衣冠都没收拾齐整,低眉偷偷打量着新来的郎中令。 “大人,两刻钟时间已过!”薛青弯下腰在赵歇身旁提醒了一句。 赵歇点点头:“晚来的让他们站另一边!”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道不满的嚷嚷声。 “哎呀,不就是晚来一会儿吗!” “我刚才去工部交接工作去了,他能拿我怎样?” “什么郎中令,咱们主客司只有主事李大人说了算,他算哪根葱啊!” 第31章 四十大板 “大人,您声音小点!” 看门小吏压低了声音提醒道:“新来的郎中令看着挺面善,应该不会真打!” 他说的打,指的是两刻钟没到打十大板。 “还十大板,我看他敢?” “等一会儿见了咱们主事大人,还不得老老实实的?” 声音越来越近,三道人影晃晃悠悠从门边溜了进来。 没成想,赵歇就在院子里,目光平静地看着三人。 那看门小吏见此情景心中暗道不妙,刚才嚷嚷声音这么大,必定被新来的郎中令听到了。 另外两个人看到赵歇却大吃一惊,这人不是昨天那个八品博士吗? 昨天他们还因赵歇八品官制不能上朝起了冲突,结果转头人家就成了自己顶头上司。 这不是完犊子了? 看门小吏不知道二人和赵歇闹过不快,他三步并做两步,弯着腰来到赵歇跟前。 “大人,主客司人太多,下官让他们分别通知,路上难免有耽搁。” “时间还是太仓促了,您别生气!” 小吏擦了擦脑门,同时偷偷瞄了眼赵歇脸色。 “嗯!” 赵歇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 小吏拱了拱手缩到了一旁,跟着看他来的那两个官吏也想混到人堆里,却被薛青一把一个拽到一边。 “干什么?” “你别扯我!” 早在这俩人进门开始,赵歇也认出了二人,正是昨天嘲笑他没资格上朝的两个礼官。 后来在女帝面前告状,结果被赏了二十重仗,听刚才说话嚣张的样子,昨天打板子的太监下还是留手了。 薛青松开二人,冷笑道:“两刻钟未到者十大板,你说我要干什么?” “我劝你识相点,老子耐心可不像赵大人一般好!” 还得是兵痞,薛青攥紧拳头摆在二人面前,比什么都好使。 二人见状顿时没了底气,只能等主事过来再说。 赵歇扫了眼院子中站着的官吏,这帮人来得确实仓促,不少人官袍都没穿好,里面花绸缎都露在外面。 足见这帮人其实早早就收拾好了,就是没打算来主客司处理工作。 根据刚才翻阅记录册子,干活儿的人哪用得着七八十这么多,人数编制都特么的快赶上国子监了。 一年下来,光给这帮吃干饭的俸禄都是一笔不小开支。 用这笔钱建个粮仓,汴京城的粮价问题也不至于火烧火燎的。 日头渐渐高升,院子里的温度也慢慢上来了,院子里站着的一帮人汗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自打来了主客司,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 正当这帮人晒得口干舌燥的时候,门外一个身材高挑的官吏一溜小跑进来。 这人一进来眼珠子滴溜溜先转了一圈,也知道事情严重了。 “哎哟,赵大人!” “下官李之秋,不知您今日上任郎中令,未能远迎,望乞恕罪!” 这家伙年纪约莫三四十,看见赵歇脸上笑得跟雏菊开花了一样。 而且一开口就是以主人欢迎的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主客司一把手。 那两个礼官见到主心骨进来,脸上顿时得意起来。 “李大人,你可算是来了!” “新来的郎中令说我们迟到,要打我们十大板!” 主事瞪了二人一眼:“郎中令刚来第一天,你们两个就添乱!” “先回去吧!” 两个礼官面色大喜,轻蔑地扫了赵歇一眼,抬脚就要离开。 可惜他们忘记了身旁还站着羽林卫,薛青一脚一个将二人踹翻在地。 “没有赵大人的命令,你们哪儿都不能去!” “大胆!”主事眼睛瞪圆,指着薛青怒道:“这里是主客司,不是你们军营训练场!” “是谁让你们进来的?” “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有什么问题吗?” 赵歇不咸不淡扫了一眼,主事李之秋见赵歇发话,阴沉着脸来到跟前。 “赵大人,这未免不合规矩吧?” 他一开口,赵歇便闻到了一股酒气。 “规矩?” “你先告诉我,一身酒气是怎么来的?” “现在是什么时间,你刚才又去了哪里,为何迟到半个时辰?” 李之秋呼出一口酒气,正色道:“本官刚才和吏部的……” “我对你做的事情不感兴趣,不用向我汇报!” “有什么话,先把这二十大板领了再说!” 赵歇眉头一皱,瞪了眼薛青。 后者立刻心领神会,从后面粗暴地扯着李知秋的领子,将他拖翻在地。 “哎哟,你……你们这是干嘛!” 李知秋猝不及防之下,跟个破布袋一样被薛青拖到了一旁,可谓是洋相尽出。 这一幕落在下面官吏眼中,难免心惊胆颤。 连主事都不放过,这个新来的郎中令未免太霸道了,难道他不知道李知秋是当朝吏部尚书贾庭雪的人的吗? 那两个礼官也自知事情闹大了,不敢再跳出来说话。 “赵歇,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们?” “这件事情要是让吏部知道,小心你的乌纱帽!” 李知秋扯了扯衣领子,一脸狼狈扶正帽子。 赵歇不紧不慢站起身来,并没有直接回答李知秋的问题,而是先缓缓扫了一圈院子里的人,他今天就是要杀鸡儆猴。 被赵歇看到的人迅速低下了脑袋,不敢和他对视。 “负责整理记录使团到访信息的官员站出来!” 话音落下,院子里的人骚动起来,走出二十几个官吏。 “上次来咱们汴京的使团叫什么、几个人、给陛下带了什么东西、什么时候来的?” 话音落下,二十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赵歇问什么问这么一个问题。 一个身材瘦瘦的小官看了眼赵歇,然后小心翼翼走了出来:“回郎中令的话……” “上次来靖朝的是渤海王的使团,一共二十四个人,带了赤珊瑚一份、龙眼珍珠三百……” 小官说完静静地立在一旁,跟典册上面记载的分毫不差。 “不错!”赵歇满意点了点头,疑惑道:“今天怎么没按时来?” “回郎中令,下官刚才在主事家里抄录佛经,适才误了时辰。” “抄录佛经?” 赵歇皱眉道:“这活儿是主事给你下的命令,还是你自己愿意去的?” 听这么问,那小官脸上露出畏惧神色,看都不敢看李之秋一眼,只能含糊不清道:“是……是下官自愿的!” “赵大人,你今天刚到主客司,就把大家闹得鸡犬不宁!” “这事儿要是传道吏部耳中,不怕他们弹劾你吗!” 李知秋眼见没抓到自己把柄,立刻支棱起来,梗着脖子在一旁叫嚣着。 他这么一说,连带着身旁两个迟到的家伙也跟着起劲,纷纷表示要去吏部弹劾赵歇。 “你过来!”赵歇朝躲在人堆里的看门小吏摆了摆手。 后者还想往后面藏,却被羽林卫直接揪了出来。 “大人,有何吩咐?” 小吏一脸讨好的笑容,生怕赵歇对他算那笔早上的账。 “你每天看大门,想必力气应该不小?”赵歇笑眯眯道:“交代你个差事怎么样?” 看门小吏闻言脸色大喜:“大人,您尽管吩咐,肯定办到!” “还记得我刚才说的吗,迟到两刻十大板,迟到半时辰二十大板!” “今天一共要打四十大板,这事儿交给你没问题吧?” 第32章 来汴京之前,大家都叫我齐王! 听到赵歇要自己去打板子,还是打主事和主事狗腿子的板子,他立刻就慌了神。 “大人……下官……” 不等他解释,赵歇便给了薛青一个眼神。 后者从门后将抵门柱拎了过来,塞到他手中。 “赵歇,你敢!” 眼看要来真的,主事李知秋色厉内荏道:“我乃当朝吏部尚书贾庭雪举荐!” “哪怕是刑部,也没有直接对我行刑的权利!” “你,只不过是个刚上任的毛头小子罢了!” 见赵歇不说话,李知秋以为赵歇怕了。 他一脸得意:“赵大人,你这么年轻便做了郎中令!” “可别因一点小事,误了自己的前程!” 说完他更加笃定,赵歇肯定不是朝中派系之一,不然听到贾庭雪的名字,早就该住手了。 应该是地方上举荐的毛头小子,刚来汴京不知深浅。 “哦,看来吏部给了你很大的勇气啊!” 赵歇冷笑道:“辱蔑上司,给我再加二十大板!” 薛青闻言,搬来一条椅子将李知秋摁在上面。 他身旁另外两个礼官见势不妙,立刻朝门外逃窜,却被剩下的羽林卫拔刀拦住。 赵歇走到看门小吏身旁,笑眯眯道:“打吧!” 后者两条腿不停打摆子,嘴里哆哆嗦嗦个不停。 听到这么说,他赶紧跪在地上:“大……大人,饶过小的吧!” “耽误一刻钟我就砍掉你一只手!”一旁的薛青拔出寒光闪闪的佩刀。 赵歇露出一个森然笑容:“你想想,你好好想想嘛!” 这句你想想,让那小吏顿时进退两难。 但如果不打被剁手是肯定的,打了说不定还能躲过一劫。 想到这里,小吏颤颤巍巍捡起地上的棍子,晃悠着来到李知秋面前。 “李大人,您别怪我!” “小的也是被逼无奈!” 李知秋外国脑袋,怒骂道:“你敢,我可是……” 不等他说完,薛青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闭上你的臭嘴!” 所谓手持利器,杀心自起。 小吏被这么一威胁,顿时恶向胆边生,抬手就是一棍子闷声落在李知秋腰板上。 “哎哟!” 李知秋惨叫一声,人家都是打屁股,你特么的怎么往腰上打啊? “新来的郎中令真的敢打啊?” “完了,惹到贾氏,他算是完了!” 李知秋惨叫声还没结束,第二棍子立刻跟上。 院子里顿时响起了起伏不断的惨叫声,可谓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小吏心里头也憋闷着一股火气,既然都动手了,那就不能让这家伙活着报复自己。 有了这个念头,不用赵歇督促,他一棍比一棍凶厉,棍棍落在李知秋腰板、脊背上。 看着李知秋被打,院子里原本还有些小心思的官员个个大气不敢出。 赵歇很满意小吏的手段,他缓缓来到刚才给自己汇报工作的小官面前。 “再给你一次机会,为什么到主事家里抄佛经?” 那人看到李知秋被打得有出气没进气,瞬间来了底气。 “回郎中令,他老娘礼佛,自打我来了主客司,每天都要去他家抄佛经!” “我不去,他就逼我每天扫茅房!” “刚才我害怕主事,所以没敢说!” 赵歇拍了拍他肩头:“以后在主客司,做好你分内工作!” “至于你们!”赵歇指了指后面站着的一帮吃干饭的:“我这儿不养闲人,明天你们爱去哪去哪!” “至于是谁举荐你们的,跟我无关!” 话音落下,这帮人各个大惊失色,这是要把他们赶出礼部啊? 李知秋那么硬的背景说打就打,他们甚至都不如李知秋。 有几个人立刻跪了下来:“大人,我们错了,别赶我们出去!” 赵歇立刻冷下脸:“再有求饶者,每人十大板!” “滚!” 一帮官员面露绝望,赵歇来上任的事情,怎么没一个人给他们说啊! 早知道今天就早点来了,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门口两个羽林卫让开一条路,看着这帮人垂头丧气地离开。 另一边李知秋趴在椅子上,看门小吏的棍子重重落在他身上,只能发出无力闷哼。 “打了多少了?” 小吏停下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大人,二十七下!” “打满!” 听到赵歇这么说,小吏更加来劲,朝手上吐了两口唾沫,便要落棍。 “别……别打了……” 微弱的求饶声来自李知秋,他耸拉着脑袋,鼻子、嘴巴里都是血。 此刻他早已后悔不迭,从没有想过赵歇下手这么快,也根本不在乎他身后的背景。 要是在打下去,他可能真的会被活活打死在这里。 赵歇抬手制止了继续落下的棍子,蹲到李知秋身旁掏了掏耳朵。 “李大人,刚才说你是谁举荐的,我没听清啊!” 李知秋哪里还敢提及贾庭雪,嘴里不住求饶:“赵……大人,我……真的错了”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赵歇拍了拍李知秋的脸:“令堂喜欢礼佛对吧,让官员在职时间去干私活,胆子不小啊?” 听到赵歇这么说,李知秋心中一惊,依旧辩解道:“赵大人,真的是他自愿的,我没有指挥他啊!” “令堂这么喜欢礼佛,想必很想去极乐世界吧?” “不如我送她一程如何?” 赵歇依旧笑眯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落在李知秋眼中,却比索命厉鬼还要可怕。 “赵大人,这事儿跟我家里人无关,你不能对他们下手啊!” 赵歇摇摇头:“倘若你昨天上了早会,应该会知道我的手段,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啊!” “你说呢?” 李知秋自知在劫难逃,脸上露出怨毒神色:“即便你杀我全家,吏部一定会收拾你!” 他抓起李知秋的脑袋笑道:“行!” “那我就放你一马,把你认识的人全都给我喊过来!” 李知秋闻言大喜,只要他能活着去吏部,他相信贾庭雪一定会帮他。 到时候今天受到的耻辱,他必定要加倍还给赵歇! 在他一旁看戏的两个礼官神色复杂,赵歇昨日的凶残一面,他们可是清楚的很! 第33章 告状 礼部主客司 两个礼官听到李知秋要去搬救兵,不停冲他使眼色。 不是,你都多久没上朝了,人家可是宗亲啊! 快醒醒,别再说傻话了! 赵歇松开李知秋头发,站起身道:“丢出门外,让他自生自灭!” 那看门小吏闻言,将李知秋拖到门口,狠狠摔在地上,心里头别提有多解气了。 处理了最大的刺头,剩下的人再也不敢多看赵歇一眼。 尤其是那两个之前和赵歇起过冲突的家伙,原本只需要打十大板,但在看门小吏的特殊关照下,棍棍都朝着后心窝戳去。 还没几下,两个人口鼻冒血,竟是被活活打死。 “写两封记录!” 赵歇来到抄佛经的小官前,冷声道:“一封把今天的事情记录下来,明天我上朝要用!” “另一封写李知秋这几年在任犯下的罪状,写完送到大理寺!” 院子中遣散了十几个吃干饭的人后,赵歇仍旧觉得人还是太多,索性挑了二十来个真正干活儿的,其它的全部扫出门外。 “大人,我们这么做,万一吏部那帮家伙知道了……” “他们合起伙来弹劾你怎么办?” 薛青没想到赵歇行动起来这么大刀阔斧,原本七八十号人,现在砍得七零八落。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像他这一把火烧得啥都不剩,还真是头一次见。 “谋反的帽子都戴过了,不差这点了!” 赵歇语气幽幽,目光落在院中,那里有一颗枝繁叶茂的白杨树。 “大人,那两人尸体怎么处理!” 看门小吏来到赵歇面前谄媚一笑:“活都帮您干完了!” 赵歇幽幽一笑:“做得不错嘛!” “这都是小人该做的!” 赵歇语气骤然一变,冷笑道:“我只是让你打十大板,你却将他们活活打死,你怎敢如此大胆!” “来人!” “将此人送到大理寺!” 看门小吏顿时慌了神,连忙道:“大人,不是……” 他还想辩解,但赵歇已经进了屋子,两个羽林卫走来不由分说将他拖走。 “大人,我冤枉啊!”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赵歇的刽子手。 汴京城已经到了未时,六部官员也到了下班的时间。 文选司门外,一人穿着又脏又破的衣服缓缓爬来。 此人蓬头垢面,腰间塌陷下去一大截,显然是被人打碎了骨头,饶是如此他依旧手脚并用地往这边爬来。 “去去去!” “看看这是哪儿,敢跑这里来要饭?” 门口值守的小吏早就注意到这人了,看他衣衫褴褛地在地上爬,只当是乞丐来讨饭。 此人正是李知秋,自从早上被打断了腰,他只能一路从主客司爬到文选司来。 路上他要让别人载一程,可没一个人理。 哪怕是经过闹市,只要一看到他就躲得远远的,生怕讹上自己。 李知秋拽出腰间鱼佩举到头顶,奄奄一息道:“我要见贾尚书!” …… 李知秋趴在地上,经过救治终于缓过气来。 一看到贾庭雪,就跟孩子找到爹一样,立刻嚎着嗓子哭诉个不停。 “老师,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我今日在主客司好好的,那赵歇忽然带着羽林卫闯了进来,问我是不是贾氏门生!” “我还没说话,他就指使门吏打了我四十大板!” “我念他今日刚上任郎中令,不与他计较,只问他自己犯了什么错!” “谁料想,他说只要是贾氏的人,包括妻儿老小在内,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老师,他现在已经把我家里人抓了起来,你要为我做主啊!” 贾庭雪听到李知秋这么说,一张脸气得几乎变形。 昨天在朝堂上就煮死了周通,还不放过周通一家。 今天又将李知秋打成残废,同样要赶尽杀绝。 他这是要和贾氏作对到底吗? “大人,李主事腰部骨头几乎碎裂,可能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 一旁的郎中说完,摇着脑袋不停叹气。 这么重的伤势能从主客司爬到文选司,他还真是头一次见! 李知秋听到自己再也站不起来,悲痛之下干嚎一声后彻底昏厥过去。 “赵歇小儿,仗着自己有几分才气,屡次欺辱我贾氏!” “这次,我绝不放过他!” 贾庭雪手中拐杖重重点在地板上,额头上白发散落,整个人面目狰狞。 一旁站着的人都气愤不已,老尚书这次第是真的生气了! 一旁的侍郎见此情景赶紧递上一杯茶:“尚书大人息怒,为此气坏了身体不值当!” 贾庭雪喘了两口粗气,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立刻给我拟一道奏章,将此事上奏陛下,一定要将我弹劾到底的决心写清楚!” 那侍郎闻言犹豫了一下,小心开口道:“尚书大人,赵歇今日刚上任郎中令,此为其第一把火!” “按理说不该做得如此过分,其中可能另有隐情!” 贾庭雪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是在帮赵歇说话吗? 那侍郎依旧自顾自说:“之前我曾多次听闻李主事任职时间跑到教坊司喝酒,而且……” “李主事刚才言辞闪烁,下官怀疑他所言可能有所隐瞒。” 听他说完,贾庭雪闻言顿时怒不可遏,将茶杯丢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你是谁的门生,吃里扒外的蠢东西!” 那侍郎立刻跪倒在地:“尚书大人,您也是我的老师,学生实在不忍您蒙受小人欺骗!” “请您再思虑片刻!” 这话不仅没让贾庭雪认识到错误,反而让他以为自己的学生收了赵歇好处。 他抡起拐杖啪嗒一声抽在那侍郎脸上:“我不管他有没有骗我,赵歇打了我的人,就得付出代价!” “我现在命令你,立刻给我写!” 那侍郎捂着脸站起来,心中不禁暗叹老师真是糊涂了啊! 赵歇上任郎中令第一天就把主客司搅了个天翻地覆,这事儿当晚就传到了女帝耳中。 第34章 一把火烧干净 深夜女帝寝宫内 赵羡一头柔顺的长发散落,脸上不施黛粉却难掩倾国倾城之姿。 不过现在的她很不开心,赵歇在主客司动作实在是太大,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在她手上,捧着刚才收到的密信。 羽林卫薛青亲笔所写,赵歇当日所作所为全部记录在上面。 她感到有些头痛,让你上任后来点大动作,没让你搞得天怒人怨啊! 看着上面一行行文字,她甚至想要不明天休朝一天算了。 接连搞死贾氏两个重要门生,贾庭雪这老家伙明天上朝不得疯了啊? 若是不做些什么,明日朝会这帮老家伙肯定会联合上奏。 自己要是不罢免赵歇,难保这老家伙不会一头撞死在瑶光殿! “来人!” 女帝话音落下,两个宫女轻手轻脚进来。 “立刻给瑶光殿柱子上铺一层软垫,明日早朝前必须完成!” “奴婢遵旨!” 两个宫女得令后缓缓退出寝宫,对女帝下的这条召命十分疑惑。 怎么好好的,要大半夜给柱子上装软垫? 尽管有疑惑,但女帝的命令必须要完成。 第二日赵府 赵歇今天起了个大早,昨天刚上任主客司郎中令,搞了一把大动作,又跟大理寺丞童邈回了好几封信。 童邈告诉他周通一家现在都被关在牢里头,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去刑场旁观。 接过前一封信还没读完,后一封信立刻跟着来了。 信中大意很简单,老弟你这动作太大了,现在证据不够确凿,我先把人给控制起来,等找到证据了,明天上朝前早点跟你说清。 这两份信内容简单朴实,没有一句废话,而且都是站在他的角度考虑,这让赵歇很是欣慰。 出了房门,这所宅子看起来清爽干净了不少。 这才短短一天时间,小六子就把家里收拾得这么干净,确实花了不少心思。 距离六天结束,他能不能把这所宅子翻新,他同样很期待。 毕竟自己只给了他十两银子,这点钱要办这么多事儿,确实有点为难他。 走出大门,赵歇扭头看了眼府上的牌匾。 “赵府”两个大字饱满有力,金灿灿的煞是好看 “大人,请您上车!” 赵夏一溜小跑过来,身后XX牵着一辆马车到他跟前。 “哟,哪儿来的?” “大人,您天天上朝都是步行,这么大的官,我们这些做小的帮不了大忙,但总不能让您丢了份不是!” 赵夏咧着嘴笑,一副贼气未脱的样子。 “行,干得不错!” 赵歇说着便走到马车上,薛青走过来牵住缰绳,后面三个羽林卫徒步赶路。 北安门前,赵歇停马下车。 今天因为有马车,所以比他预算的时间要来得更早。 没想到他前脚进了北安门,大理寺丞童邈后脚也跟了上来。 “赵大人!” 赵歇闻言转身,笑道:“见过寺丞!” 童邈快步上前,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仅凭小吏一句话,就敢检举人家贪污赃款!” “你小子,胆子可真够大的!” 赵歇哈哈一笑:“寺丞大人,证据可曾拿到手?” 童邈点头道:“收到你的信后,五队兵马司,三个指挥使,半天时间李知秋一家连同亲族全部控制抓获!” 赵歇笑道:“童寺丞做事雷厉风行,晚辈佩服!” “你小子,少拍我马屁了,你知道不知道这事儿有多险?” “如果当时没拿到证据,吏部到时候弹劾我胡乱抓人!” “我可不好对付这帮老家伙!” 赵歇面色严肃:“那……证据全了吗?” “不全的话,今天我可不敢上朝!” “又不是谁都跟你一样大胆,跟人家用油锅做赌注!” 童邈咬牙切齿:“这李知秋之前我曾有所耳闻,贾庭雪举荐上来三四年了吧。” “昨天带回来的赃款,可真给我吓了一跳!” “光是那佛堂里头就有五六个鎏金佛像,地窖下头还有一两千白花花的银子!” 赵歇也没想到李之秋这么能贪,按理来说主客司应该是个清水衙门才是啊? “哼!”童邈道:“大理寺丞干了这么多年,这帮人捞偏门的手段多了去了!” “只要手里头有点权力,恨不得把地皮都给刮干净!” “这还是在汴京,到了地方上那才叫骇人听闻!” 二人说着便到了宣武门,既然有了证据,赵歇心里头也就踏实了。 其实他根本没想李知秋能贪这么多,只是昨天听到他强迫下属给自己干私活,想要让童邈搂草打兔子。 不管怎样,他们一家让官员干私活儿,一家老小是跑不掉了! 日头渐渐升起,也到了朝会时间,大小官员陆陆续续自北安门下马,慢悠悠地向着宣武门晃悠过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吏部尚书贾庭雪。 这老家伙拄着拐杖,身后跟着贾樾和几个大小官员,好像正在商量什么。 看到赵歇,贾庭雪眼睛都瞪直了,恨不得把他皮给剥了。 可惜,赵歇今天没有在外头逗留,跟着童邈直接进了瑶光殿,贾庭雪就是有再多的脾气,也只能收着。 “这柱子上咋还绑上软垫了,真难看!” 赵歇掏出笏板,打量着瑶光殿内的景色,不由地摇头叹息。 “慎言,有人来了!” 童邈低声提醒了一句,便低头往前头走去,他官职在从三品,位置相对靠前一点。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特有的脚步声。 笃!笃!笃! 赵歇不用看,也知道是贾庭雪这个老家伙来了。 “哼,赵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刚上任就越过吏部遣散官吏!” “再过几天,只怕是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了吧!” 这话来自贾樾,中气十足,震得整个瑶光殿都在回响。 赵歇闻言转头笑道:“现在还没到朝会时间,不噤声算失礼!” “不过我念在尚书大人初犯,就不计较了!” “若有下次,可别怪赵某没提醒!” 贾樾闻言顿时怒气上涌,想到昨天因生气病倒,他强行压住怒火。 “好,希望一会摘了帽子,赵大人还能这般硬气!” 他瞪了赵歇一眼,搀扶着贾庭雪向前走,来到自己的位置上。 赵歇丝毫不慌,哪怕昨天就是没有证据,自己头上的帽子也不会掉。 毕竟这才只是个开头,距离女帝想要看见的效果还差得远呢! 第35章 潮水退去,谁在裸泳? 瑶光殿内 自贾庭雪等人上朝后,百官陆续登阶入殿。 很快,他们便发现今天的瑶光殿好像与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你看,这柱子上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软垫,用绳子绑上去的吧。” 怪哉……今日有什么祭祀活动吗?” “不清楚……这个得问总管魏长生了!” 议论声还没持续一会儿,几个太监侍女前后簇拥着女帝自侧门而入。 待女帝坐定,魏长生尖锐高昂的音调响起。 “有事请奏,无事散朝!” 女帝目光依次扫过阶下群臣,最后停留在赵歇身上。 这家伙,昨天捅出那么大乱子,吏部这帮家伙现在跟火烧屁股一样,估计不会让他好受。 果然,魏长生话音落下,吏部文选司立刻站出一人,手持笏板跪在地上。 “陛下,臣恳请陛下为文选司做主!” 女帝眼中闪过一抹厌烦之色,最讨厌这种假惺惺做出一副可怜样子的人。 明明这事儿跟自己没多大关系,说得好像受了天大委屈一样! 女帝淡漠道:“起来,有什么话慢慢说!” 那人仍旧跪在地上,装模作样挤出几滴眼泪,带着哭腔:“陛下!礼部主客司赵歇……” “昨日刚刚上任,便借主事李知秋迟到为借口,活生生打碎其腰骨!” “诚恳请陛下明察,还李主事一个公道!” 女帝压着心中不耐烦,冷声道:“所言真切?” “陛下,李主事任职三年,勤恳贤明!” “赵歇新官上任,分明是假借陛下天威,行残暴无道之事!” 不明真相群臣听罢,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赵歇昨日上午刚煮死周通,下午又仗打李知秋,这也太嚣张了吧? 更何况,这两个人可都是贾氏门生,你一个无根基的孤臣,凭什么敢的啊! 群臣中又是一人持笏走出,连珠似炮地指责。 “陛下,赵歇上任后不仅将李知秋打成重伤,还活生生打死两名当值礼官!” “臣听说,这两名礼官之前曾与赵歇发生口角,所以遭此飞来横祸!” “且主客司为招待外邦使团重要位置,倘若不依法处置,传到外邦使团耳中……” “臣担心有损陛下天威,也让小人日后更加放肆!” “臣附议!” “恳请陛下严惩赵歇!” 二人好像点了火药桶,整个朝堂上大小臣子乌央乌央地站出来,跪在女帝面前请求严惩赵歇。 不管是贾氏门生,亦或是不明真相的臣子纷纷加入进来。 他赵歇一个月前还不过八品治学博士,仅凭一封举荐信就能直升六品,暗中不知有多少人眼红的不得了,眼下这落井下石的机会,可不能放过。 “陛下,臣等恳请立刻严惩赵歇!” 最后站出来的是礼部尚书周显堂,面对其他部门对自己部下的指责,他甚至都没查清事情原委,便着急甩干净责任,生怕丢了乌纱帽。 中郎将贾霜一脸狐疑,自己跟他接触时间虽短,但她相信赵歇不是这样的人,其中定有蹊跷。 贾氏恩情她已经还清,也不好在参与进来,难免有结党营私之嫌。 直到大半天时间过去,赵歇站在原处纹丝不动,她内心不免有些焦急。 你这家伙,怎么还不出来给自己说话,难不成真的要等陛下降罪于你? 除了贾霜,其余和赵歇有过交情的官员同样心急如焚,但他们相信赵歇不会如此鲁莽,耐着性子静观其变。 “主客司郎中令何在!” 女帝声音清冷,听不出丝毫情感。 她面前的臣子都快跪不下了,这家伙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愣在那儿一动不动,再不传他怕是能跪到瑶光殿外! “臣在!” 赵歇捧着笏板,大大咧咧地站了出来。 “赵歇,你罔顾陛下圣恩,犯下如此滔天大错,还不跪下!” 贾樾抓住时机,站在群臣中厉声呵斥。 “哦,赵某何罪之有?” 赵歇满不在意,一副混不吝的样子瞬间引起了跪地臣子的愤怒。 “大胆赵歇,陛下对你圣恩浩荡,你却目无法纪,仍旧不知悔改!” “你可知,犯了多重的罪吗!” 赵歇瞟了眼跪地群臣,冷笑道:“倘若赵某只是依法行事,尔等该作何辩解?” “哼,不知悔改还敢嘴硬!” 贾樾冷笑道:“我这里可是有李知秋亲笔信,详实记载了你昨日所行!” 又是亲笔信,刑部尚书封定边和童邈对视一眼,不由地摇头叹息。 贾氏到现在还没搞清楚关系厉害,完全凭借李知秋一面之词,便挑起混乱,实在是愚蠢又昏聩! “陛下!” “赵歇昨日不仅仗打礼官,且遣散主客司五十余三名当值官员!” “按照赵大人说法,吏部举荐的官员都该是酒囊饭袋,毫无作用!” 贾樾接着列出赵歇罪行,冷笑着来到他面前。 “赵大人,罢黜官吏这么大的事情,吏部都需要联合决策!” “你又是从何而来的权利?” 赵歇不急不躁,瞟了眼急头白脸的贾樾,微笑道:“有句话你说对了!” “六部确实该精简政工,酒囊饭袋实在太多了!” “大胆,你……” “贾大人,这里是朝会!” “不是你我争辩口舌之地,之前主客司不管的事儿,现在我管!” “再有失礼,莫怪我不客气!” 赵歇说完依旧面色平静,不少人都朝他投来愤怒的目光。 女帝心里头翻了个白眼,真是火上浇油啊。 不过这也正符合她的打算,现在他彻底站在了贾氏对立面,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了。 “诸位爱卿可有补充?” 童邈手持笏板不紧不慢走出,群臣看到他下场面色大喜,现在连大理寺都站在他们这边。 这事儿稳了! “说吧!” 童邈闻言弯腰开口:“陛下!” “臣曾多次收到检举,主事李知秋利用职权勾结商贾中饱私囊!” “臣昨日派人搜查探寻,赃款账本俱获!” “李府一家在搜寻中暴力阻挠,现已押入狱中!” 话音落下,群臣脸色当即就变了。 童邈顿了顿接着道:“至于昨日郎中令仗打李知秋,臣同样已查明详情。” “李知秋当值时间与城中商贾宴饮,收到郎中令宣调后不仅没按时抵达,反而口出妄言!” “且伙同抵抗,应罪加一等!” “值得一提的是……主客司当日所有官员未能按时当值!” “赵大人所为,合理合法!” “以上所述,臣都有证据所依!” “至于郎中令遣散官员,不过是依法处置!” “倘若我朝官员领着俸禄,甚至当值时间都不在其位……” “身为主客司之首,应有权处置!” “郎中令此举,符合我朝法度!” 童邈说完,又退回到原来位置上。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此刻的瑶光殿像是潮水褪去一般,将正在裸泳的人暴露在沙滩上。 刚才还叫嚣着要给赵歇定罪的臣子,跪在地上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尤其是那个点火挑头的礼官,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女帝散发的怒气。 第36章 一锤定音 童邈下场堪称一锤定音,跪在地上的群臣纷纷懊恼不已。 早知道事情真相是这样,他们绝不这么早下场! “陛下,臣错怪郎中令了,臣该死!” 有一人挑头,后面跪着的臣子纷纷跟着请罪。 前后变化如此荒诞,甚至让人觉得这不是肃穆庄严的政治中心,倒像个菜市场。 女帝的怒火随着这帮人不停地喧闹,一点点的累加,直至爆发出不可阻挡的杀气。 “带头指责郎中令者!” “斩!” “陛下,三思啊!” 贾庭雪知道此刻自己必须要站出来了,连着两天,三个门生间接死在赵歇手下。 以后在朝中贾氏说话,还有谁敢附和? “接连三天,我朝损失两名要官,对我朝根基不稳,望陛下再给他一次机会!” “求陛下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吧!” “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呐!” 贾庭雪说完,一帮跪在地上的官员纷纷磕头求饶。 变化来得也太快了,其他派系的官员甚至没反应过来。 “陛下,臣请奏!” 贾霜面色坚毅,手持笏板站了出来。 贾樾惊讶地看向她,自己的女儿这是开窍了吗? 这个时候站出来,是要为贾氏说话吗? 女帝挥了挥手:“爱卿说吧!” 贾霜道了声遵旨,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群臣。 她现在才发现,自己家里这帮人简直不要脸皮。 刚才对赵歇发难的时候,可没有一个人提出绕过他,各个都言辞尖锐,恨不得当场看着他死。 现在轮到自己没理,却站出来大言不惭说什么戴罪立功。 可笑! “臣认为法度不明则朝纲不振,朝纲不振则礼教不兴!” “若非赵大人秉公执法,主客司这帮酒囊饭袋不知何时才能清除!” “戴罪立功的机会不应给这等蔑视理法,颠倒黑白之徒!” “臣认为,带头指责郎中令者应即可斩首,以彰显我靖朝法度严明!” 贾霜说完,大理寺丞童邈、刑部封定边、国子监邓伯苗紧跟着站出来附议。 看到这一幕,贾庭雪心里头瞬间凉了半截。 他回头瞪了眼贾樾,眼神询问。 之前不是让你把贾霜给劝回来,怎么她现在站到自家对立面了? 贾樾哪里敢说是自己把她推到对立面,现在已经跟家里头没了任何关系。 已经到了这一步,女帝很满意这样的结果。 她冷声道:“众爱卿所言有理,即刻推出斩首!” 贾氏还想求情,女帝再次冷声道:“我意已决,劝阻者同罪!” 侧门涌上来七八个羽林卫,将跪在前头的二人拖走,殿内再次恢复静默。 贾庭雪面色颓然,心中却没有后悔的意思。 他瞄了眼柱子上绑着的软垫,原来陛下早就知道事情原委了,还特意防着他以死相逼。 早知道事情真相是这么一回事,自己就该多几手布置,不至于猝不及防下陷入劣势。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此刻他感觉自己如同跳梁小丑一般,竟是这样可笑。 “诸位,此事已毕,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吧!” 赵歇站出来,身为郎中令自是要维持秩序。 女帝目光平静,心底对赵歇十分满意。 以后有他在,这朝会再也不是乱哄哄的了! 一件事情解决,其他臣子还有上奏。 如今汴京城内最大的问题还是粮价每日新高,六部官员都认为平抑粮价刻不容缓。 贾樾听着这些人发难,额头上只冒冷汗。 自己病了的这段时间,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吗? 可他病刚好,便掺和到对付赵歇的事儿里头,根本不知道啊! 现在他必须得站出来,先把这件事情给圆过去,等撑到秋收…… 到那时,百姓有了粮,这事儿就算糊弄过去了! 想到这里,他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平抑粮价宜从缓处理!” “如今城内粮商日日翻新粮价,倘若此刻花钱买粮,正中粮商下怀!” “臣以为,城内百姓尚有余力,待秋收后,此事不平自破!” 贾樾这番甩锅的话让不少人心头火起,现在粮价这么高,你一句不平自破得让多少百姓活活饿死! 贾霜目露失望之色,自己怎么就生在了这样的家里,领着朝廷的俸禄,干的却都是饮鸩止渴的事儿。 女帝坐在龙椅上,秀眉拧成一个川字。 贾樾所言不宜此刻赈灾确实是对的,如果用大批银子买粮食,撑过今年确实不难。 但是这批银子是要发给漠北士卒,用来让他们过冬的。 此刻用掉,到了冬天总不能强征粮食给漠北送过去吧? 到头来,还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一来一去既浪费了人力财力,还损失了朝廷的声誉。 就在氛围一片压抑之际,赵歇站了出来。 “贾樾!” “好一个百姓尚有余力!” 赵歇直呼贾樾的名字,甚至连官位称呼都没喊,足见他的愤怒。 女帝惊讶地瞥了赵歇一眼,并没有阻止。 “你……” 贾樾指着赵歇,心头一喜。 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赵歇缓缓向前:“请问汴京目前粮价一斛多钱?” “这……” “也许……应该是半两银子。” 贾樾一时被他气势所压迫,语气有些支吾。 不等贾樾接话,赵歇冷笑道:“好一个半两一斛!” “还是我来告诉你吧,现在一斛秫米四两纹银!” “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一亩良田大小二百余步,就算丰年其年收也不超两斛!” “按照五口之家来算,五亩良田税收两斛半,秋收所卖一斛不过半两纹银!” “足足有八倍差距!” “这就是户部调节的市场,八倍差距,百姓从何处存粮,又何处买粮!” “身为户部尚书,你如此含糊推卸,良心何在!” 第37章 权力,可真是个好东西! 赵歇的质问声在瑶光殿内回荡,明明是六品官,却问得二品官哑口无言。 群臣眼观鼻,鼻观心。 刚才因为站队问题差点丢了帽子,现在二人又溅起火星子,都不敢随便战队。 女帝目光落在赵歇身上,对他今天的表现十分满意。 之前她曾召命刑部和户部二人彻底解决粮价问题,后来贾樾因病耽搁了下来,病好后第一件事不想着如何平抑粮价,反而搞党派争斗。 她对贾氏一族的做法大为不满,若非暂时无人可替,早就罢黜这帮家伙了。 “赵歇,你不过是六品郎中令,平抑粮价是我户部的问题。” “如果你觉得你有能力,干脆你来当这户部尚书,我回家种地好了!” 贾樾已经气昏了头,连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敢当女帝的面说出来。 朝中各方派系顿时心生不满,虽说你贾氏祖上功名赫赫,可你总不能躺在功劳簿上吃干饭吧? “我倒是认为赵大人说得没错!”一人单手持着笏板站了出来,正是兵部尚书荀川。 此人十二岁从军,在漠北大小战役上百场,说是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也不过分,论功名摆资历,要甩开贾樾一大截。 “粮食乃国之根基,我大靖朝千万百姓,上到八旬耄耋,下到三岁稚童,每日都离不开粮食。” “如果百姓种的粮食足够,那他们就不该吃不起粮食!” “现如今,而粮商秋收前哄抬粮价,秋收后又低价恶意收购!” “一来一去,百姓无粮上缴税收,国库存不下粮食,到头来好处全给粮商占了。” “倘若漠北战事再起,难不成要将士们饿着肚子跟蛮子拼命吗!” “此非天灾……却是人祸!” 荀川这番话可谓一针见血,其他五部臣子也站出来跟着附和。 “臣附议,倘若以贾大人所言,那我这用刀的,是不是也该先学锻刀淬火?” “平抑粮价本就是户部职责,贾大人身为户部之首,理应为此负责!” “如果贾大人觉得自己无法胜任,那不如早日退下来,我等另选贤明!” 赵歇开火后,群臣的指责一阵高过一阵,贾樾面色红涨却又无可奈何,最后只能看向挑起事端的家伙。 今日若没有这个变数,他怎么都能稳稳落地,可现在却是骑虎难下。 “诸位,既然认为我户部无能,你们倒是想一个好办法出来!” 贾樾是真没辙了,他自己确实没有办法,但他同样不相信其他人有办法。 赵歇冷笑:“贾大人,这可是你说的,万一我能平抑粮价,你又该怎么办?” 贾樾立刻反唇相讥:“赵大人未免太自信,平抑粮价可没你看起来那么简单!” “倘若你能让粮价落地……” 贾樾说到一半像是忽然被掐住了脖子,后面的话断然不敢再说下去,整个朝堂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不善。 平抑粮价本来就是户部的事情,现在他推三阻四已经让女帝不满。 再者说,赵歇若真能平抑粮价,事后的论功行赏那也是由女帝决定。 他这是犯了大忌讳,连续争锋下已经昏了头! “陛下,臣有失言,臣有罪!” 贾樾摘下帽子,蜷缩着跪在地上,这次他是真怕了。 女帝免有不悦,淡漠道:“平抑粮价,有何良策?” 贾樾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不管法子好坏,必须先把眼这关给过了。 怎么办,实在不行只能用那个办法了! “陛下,臣以为可调用国库纹银,用以购买秫米,以平抑市场粮价!” “此法可保今年汴京万民无忧!” 赵歇听到这么说脑子嗡嗡响,这特么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用国库内的银子平抑粮价,这不是给粮商送钱吗? 你调节市场的手段呢,连国子监的太学生都知道上调缗税,你这户部尚书太草包了! 连兵部尚书荀川都看不下去了,瞪圆了眼睛道:“尚书大人!” “用国库银子填窟窿,你这是卯粮寅吃啊!” “冬天一到,粮税收不上来,漠北的将士们吃什么!” “难道要他们饿着肚子顶着寒风和蛮子拼命吗!” 贾樾撇了撇嘴:“粮税肯定能收上来,现在还没到秋收,荀大人急什么!” 荀川两条粗眉拧在一起,显然不同意他这么做。 “都说完了?” 女帝自龙椅上起身,众臣悻悻垂头闭嘴。 她盯着跪在地上的贾樾冷声道:“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三日内必须平抑粮价!” “国库内的钱,你不能用!” “但仅让你户部平抑确实有些困难,刑部可从旁协助,要从快从重处理!” 她这话算是彻底给这件事情定论,事情到了这里差不多就算完了。 “陛下!” 女帝目光顺着声音看过去,正是赵歇。 “臣有平抑粮价的方法,定稳我靖朝根基!” 他想了想,这件事情关系重大,没必要藏私。 而且上次派羽林郎暗中保护他,确实给他挡了一劫。 群臣纷纷投来怪异的目光,陛下都定论了,你虽然是宗亲,但也不能信口开河吧? 靖朝经济问题存在多少年了,可不是你嘴巴一张一合就能搞定的。 女帝瞥了他一眼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接着缓缓收回目光。 朕还不知道你有多少能耐,当初你当大皇子的时候,可没有治理经济方面的才能。 “赵歇!” “臣在!” “此事你写一封奏章,朕酌情采纳!” 赵歇愣了下,女帝这意思很明显,她这是不相信自己能平抑粮价。 既然这样,那他也没必要多费唇舌。 这场早朝开了将近两个时辰,从瑶光殿出来日头高挂,晒得人面皮生疼。 虽然女帝没有采纳他的意见,但无伤大雅。 经过朝堂多次博弈,虽然距离权力巅峰还差很多,但至少站稳了脚跟。 就连经过他身边的同僚,也不敢像以前一样怠慢,各个热情礼貌地和他打招呼。 这放在之前,这帮人眼睛恨不得顶到脑门子上。 权利,可真是个好东西! 第38章 氏族长盛不衰的秘密 自打赵歇整顿了主客司后,原本臃肿嘈杂的地方变得清净精简。 留下的又都是能干实事儿的人,自是不需要他操心太多。 最重要的是,已经停摆的政务在他手中又重新恢复正常。 记录官员失礼的典册有了新的记录,这也是女帝想要看到的结果。 坐在案牍前,赵歇有些失神。 自己一次性搞死了贾氏四个门生,现在贾氏父子指不定对他有多恨呢。 虽然站稳了脚跟,但他心中忧虑却未减半分。 之前在壶口关和家门口两次伏杀,至今都没有头绪。 朝堂派系复杂,进入其中宛若雾里看花般不真切。 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想要杀他的人不是贾氏一族。 那又会是谁呢? “赵大人,这是大理寺送来的信件!” “放这里吧!” 一个小吏轻手轻脚地将信件放在赵歇面前案牍上,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这家伙是之前给主事李知秋抄佛经的,自从赵歇安稳回来,他才知道眼前的郎中令竟是女帝的哥哥。 难怪昨天刚上任,就给主客司闹了个天翻地覆,第二天还什么事情也没有。 这样换做其他人,只怕早就被吏部铺天盖地的弹劾奏章拿掉了。 可惜,这样的人在这里是留不长久的,他相信用不了多久赵歇的位置还得往上走。 房间内,赵歇解开封蜡,取出折叠的信件。 他粗略地扫了两眼,嘴角微微勾起。 这封信是童邈写给他的,大概内容是:李知秋重伤不治,吏部抬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气儿了,周通和李知秋两家亲眷都在狱中,准备明日在东营坊市菜市场门口问斩。 赵歇读完将信纸尾端靠近烛台上,看着火苗一点点将信件吞噬干净。 处理好信件灰烬不久,赵歇刚准备起身,地板上兀然出现一道轮廓俏丽的影子。 赵歇瞟了眼影子轮廓,对来人大概有了个猜测。 他捻起笔架上的毛笔,刚伏在案牍上,门口便响起了贾霜的声音。 “赵大人?” 赵歇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贾霜今日没有披甲,而是穿了一身胭脂色罗烟长裙,素手卷着一把折扇,秀气不失庄重,整个人宛若雪中傲梅。 “赵大人看什么?” 贾霜嘴角抿着笑,赵歇的反应看在眼中,心中欢喜。 赵歇回过神来,笑道:“哦,原来是中郎将!” 说着他将毛笔放在笔架上,喊人奉茶。 “赵大人政务繁忙,霜不会冒昧吧!” 赵歇摆摆手:“中郎将见外了,快请进!” 二人坐定,小吏奉茶后默默离开。 赵歇拎壶给贾霜倒了一杯茶,笑问道:“中郎将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清水衙门?” “没事就不能来了吗?”贾霜笑着俏皮地眨巴了下眼。 赵歇愣了下,笑道:“当然可以!” 贾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赵大人,霜今日来确有问题请教。” “昨天你在朝会上所言平抑粮价之事,可当真?” “说不上有办法,只是想为陛下分忧而已。” “粮价问题在我朝持续多年,户部多次调解平抑,却不见成效。” “赵大人勿怪,霜只是好奇,有什么办法能平抑。” 赵歇没有直面回答,而是问道:“中郎将觉得,户部能三日内平抑粮价吗?” “应该不难!” “我自幼在贾氏长大,虽断绝关系……” “但贾氏处理问题方式,我还是略作一二!” 听贾霜这么说,赵歇来了兴趣,笑问:“平抑粮价不是根据问题制定解决方案吗,这又不是传家宝,怎么会有秘密的说法。” “赵大人说对了,贾氏还真有不外传的传家宝!” 赵歇来了兴趣,笑道:“不会是先帝留下的免死令牌吧,我怎么没听说过!” 贾霜撇了撇嘴:“自然不是,若真有免死令牌,他们也不会着急得火烧火燎!” “那是?” “赵大人你得先说,你平抑粮价的方法。” 二人相视一笑,能坐到这个位置的没一个是傻子。 她一点都不呆,看出了赵歇不想说自己的法子,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好吧。”赵歇无奈摊手:“那我先说!” “粮价问题是我朝遗留恶疾,要从源头下手,才能彻底解决。” 贾霜点了点头,赵歇接着道:“我朝在处理粮价问题上手段疲软,不够决绝!” “身为粮商,逐利是他们的本性!” “倘若我朝以决绝姿态,设立一部门专收粮食。” “再设立重重限制条件,以官营为主,私营为辅!” “丰年粮贱,则以高于市价五成价格向百姓买粮。” “荒年粮贵,则以低于市价三成价格向百姓抛售!” “一收一放之间看似只有两成利润,但……” “这可是整个靖朝的粮价的两成,单论其利润便已经超出每年粮税!” “中郎将,此法以为如何?” 贾霜看着赵歇风轻云淡的谈论,延伸逐渐凝重。 之前她是不相信赵歇能有什么好办法的,毕竟他身为大皇子,治理政务和治理经济是两个不同的领域。 后来他虽然在信国呆了三年,有过治理封国的经验,但毕竟方圆五十里,不过一村庄大小。 现在看来,他是真的有办法啊。 若真的按照赵歇的法子来,靖朝又能多出一大笔银子入账,漠北持续多年的对峙也有了持续资本。 “赵大人所言,是以将粮食当作铁和盐放在同等地位对待。” “此法虽妙,但却也要等到秋收之后,那眼前又该如何应对?” 赵歇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贾霜竖起耳朵等赵歇下文。 “好办,不过这得看陛下决心了!” “那,陛下知道这个法子吗?” 赵歇笑眯眯道:“她,她才不知道呢!” 贾霜翻了个白眼,这里赵歇称呼女帝用的不是陛下,是她! 也就你敢这么说,换做其他人八个脑袋也不够砍。 “中郎将,我已经说出了我的想法。” 贾霜呼出一口气:“赵大人此法远超贾氏,如此看来贾氏是在重蹈覆辙了!” 不等赵歇发问,贾霜接着道:“据我所知,贾氏祠堂内有一暗室,内有贾氏自开国丞相到现在每代人所留治政经验。” “贾氏每代子孙凭借前人所留,此次都能化险为夷。” “在我看来,这正是贾氏代代衰落的根本!” “这次平抑粮价的法子,应该也会依照前任所留经验行事!” 赵歇闻言却大吃一惊,不给子孙留钱财,而是将治政经验留下,这特么怎么跟开国皇帝干的事儿一模一样。 第39章 两本经验书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女帝也有一本《治政精要》。 上面记载了每任皇帝在位时遇到的问题,还有解决办法。 前人遇到问题留下经验,后人参考解决。 在这个生产力不发达的时代,能够学习识字本就是一种生产力,倘若再有老一辈的经验可以参考,简直是如虎添翼! 单从这一件事就能看出来,贾氏祖先在这个时代绝对是拥有大智慧的人,自己虽然没了,但子孙仍旧绵延不绝,还在朝堂上占据重要职位。 女帝手中的那一本,应该和贾氏先祖脱不了关系。 可惜,即便给子孙留下经验和方法,也难以抵挡滚滚向前的时代,终究要化作尘埃。 贾霜还沉浸在赵歇提出的方法中,这次她是真的相信了。 倘若在靖朝实施下去,将是利国利民的千古良策啊! “赵大人,何不将此法上奏陛下?” “陛下知道了,定会……” 赵歇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中郎将,进门之前你相信我能平抑粮价吗?” 沉默,长久的沉默。 来主客司之前,她和朝堂所有人的看法都一样。 处理经济需要专业对口,稍有不慎便是遗臭万年。 户部都做不好的事情,他凭什么能做好? 现在看来,大家都小看了赵歇。 倘若三天后户部联合刑部没能搞定,陛下肯定会召集群臣共同商议决策。 到那时,也该轮到他上了。 “赵大人,你觉得这次户部刑部联合平抑粮价能成功吗?” “万一他们能做到,那你这个法子岂不是再也没有用武之地?” 赵歇摊手洒脱一笑:“那最好不过了,汴京粮价下去,百姓都能买得起粮食,省得大家再折腾,陛下也不用在头疼了!” “对我来说又没什么损失,我何乐而不为呢?” 这话让贾霜美眸闪烁,心中钦佩不已,但她仍旧试探询问道:“赵大人难道就不担心……” “因此成了朝中笑柄?” 赵歇摇头:“我的想法很简单,平抑粮价这事儿不管是谁来做,只要能干成就行,最后受益的是大靖朝百姓。” 贾霜再次沉默,朝中不知道多少臣子为了向上走一步,恨不得把自己都给卖了。 难怪都说大皇子是异类,现在看来他还是那么格格不入。 想到这里,贾霜问到:“赵大人,不知接下来做何打算?” 赵歇低头认真思考片刻,抬头道:“嗯,等着发俸禄……” 贾霜懵了,追问道:“没了?” “嗯……最好在娶个老婆!” “不,赵大人,我问的不是这个!” “哦,那中郎将是想问什么?” 贾霜嘴角一抽,你现在都已经是六品郎中令了,难道就不想再往上面走走? 但是这话她不能直接说出来,难免有结党营私之嫌。 “算了,这样也挺好。” “不过以赵大人当今条件,上门提亲的人怕是要从东平街排到东营坊市了。” 赵歇笑笑:“我可不敢,陛下要是知道了还以为我选妃呢!” 贾霜抿嘴一笑,这家伙嘴里真是没一句好话。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门外小吏提醒饭点到了,赵歇略作挽留,贾霜还是登车离开。 下午当值结束,赵歇马车刚停到赵府,小六子闻声跑了出来。 “大人,您回来了!” 赵歇点点头,扫了眼自己府上门头。 蓝底金印,刷了红漆的门头上,正是之前提笔写下的‘赵府’二字。 迈步往里,更是让人眼前一亮。 之前池塘内的枯枝败叶已经被清理干净,眼下就差蓄水引流,塘中景色便可再现。 这才有点豪宅的样子,也没算浪费资源。 “干得不错!”赵歇夸奖从不吝啬。 小六子屁颠屁颠跟在赵歇后面:“大人!” “咱们府上有不少掉漆的地方,修复起来比较麻烦。” “明天我准备买些颜料,请工匠重新上下颜色。” 赵歇点头:“嗯,这事儿你自己看着办吧。” “钱够用吧?” 小六子忙不迭点头:“够用的!” 赵歇笑笑,十两银子让他办这么多事,确实为难他了。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家伙确实机灵,有能力! 一行人进入府中,晚膳已经做好。 到了饭桌上,眼见气氛沉闷,小六子拿出白天的事情来解闷。 “大人!” “小的今日去东营坊市,那帮粮商各个愁眉苦脸,就跟死了爹妈一样!”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听说官府规定秫米一斛不能超过一两银子。” “违者立刻被押入大狱,要交一百两罚金呢!” 赵夏愤愤不平道:“哼,这帮狗娘养的东西,现在才知道怕了!” “早就该这样了!” 小六子道:“粮价一下来,不少人都趁着机会囤积粮食。” “结果到了下午,这些粮商直接说粮食卖完了,不卖了!” 赵夏问道:“那你呢,你咋没有买一点?” “这帮粮商鬼精得很,我看了一圈,屯粮食的都是大户人家。” “估计是左手倒腾到右手,一般人根本买不到!” 赵歇听到这里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子单凭瞄一眼就能看出门道,确实有点天赋啊! “这也太可恨了,搞来搞去还是买不到粮食!” “谁说不是呢。” “熬吧,熬到秋收过了日子就好了!” 几人见赵歇不说话,也低头对付眼前饭菜。 晚饭后,赵歇在自己的屋子内,思考下一步行动。 眼下虽然在朝中站稳了脚跟,但形势仍旧不稳定。 自己干的这活儿,就是一个得罪人的活儿,注定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眼睛得紧盯朝中局势,还要小心背后捅刀子。 难啊! 眼下六部一把手都有人在,想要轮到自己上位,还不知道得啥时候。 等粮价这事儿过去,还得想办法搞钱。 盐和铁是不用考虑了,都在女帝手里头攥着,只能想办法钻点漏子。 炼制白糖倒是不错,最好能把肥皂和玻璃都给搞出来。 到时候可以让小六子当总经销商,然后卖到靖朝各地。 这事儿盘算起来容易,距离钱到腰包还差一段距离。 就在赵歇沉思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很轻的敲门声。 赵歇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定神以后门外又响起来。 他打开门一看,外面站着的是赵夏。 这家伙显然是有什么事儿,看到赵歇后往后缩了缩。 “大人……” 赵歇疑惑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吗?” 赵夏两个手拧巴在一起,犹豫道:“小的说了,您别生气!” “刚才六子……” 第40章 怎么还有家贼? “小的这几天一直在观察,六子在咱们府上确实干得不错!” 赵歇笑骂道:“我知道你们几个私下关系不错,合着是上我这拍马屁了?” 赵夏慌忙摇头:“刚才小的去茅房,经过厨房的时候听到里头有响动,还以为是老鼠。” “结果进去一看,是六子在偷拿咱家馒头。” “小的已经发现好几次了,之前私下跟他说过,今天又让我给逮住了!” 赵歇听罢略作思考,问道:“他拿了多少?” “不多,也就七八个!” 赵夏补充道:“他虽然跟小的关系好,但自打进了这个门,我就把这里当咱家看。” “这事儿我不敢瞒着您!” 赵夏说完看了眼赵歇脸色,依旧琢磨不透。 他惴惴不安道:“大人,要不明天我跟他说别来了!” “不必!” 赵歇淡淡道:“这样,你现在就拉着马车,去他家里!” “跟他说清楚这件事情,然后把他家里人都给接到咱家府上。” “以后他家里人就住在府上了!” 赵夏懵了,偷自己家东西,不惩罚就算了,还要把他家里人都给接过来。 “这……” “小的这就去!” 虽然想不通,但只要是赵歇的命令,他必定不打折扣地完成。 偷吃的这事儿赵歇其实一点都不生气,刚来汴京那会儿,不也是先想办法填报肚子么? 而且小六子偷吃的这事儿他完全能理解,自己给了十两银子,足够他买米撑一阵子了。 眼下偷吃的,不正说明这笔钱他全都用来经营府上事务了吗? 东汉末年袁术手下有个家伙叫陆继,有一次偷了袁术的橘子,被其他人给笑话的不行,问他为什么偷橘子,这家伙说是给自己老娘的。 小六子其实干的就是这活儿,他明明可以住在府上,但每天都要跑回家去,不正说明家里有他放心不下的人么? 当晚赵歇沉沉睡了一宿,这事儿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早上起来,小六子跪在门口,垂着脑袋一顿一顿打瞌睡。 听到开门声,小六子抬起头发现是赵歇起来了。 “大人……小的。” 他神色惶恐,生怕因为偷馒头的事情被赵歇赶出去,昨晚上来到赵府后便跪了一个晚上。 “先起来吧,家里人都安顿好了吧?” 赵歇神色复杂,伸手去拉发现跪太久了拉不动。 “大人,小的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偷拿府上的吃的。” 赵歇摆摆手:“孝心可嘉,我也没怪你!” “这事儿你该早点跟我说的!” 眼见拉不动,赵歇摆摆手喊过来远处站着的薛青。 这边的动静也吸引到赵夏,他偷偷躲在假山后头远远看着。 “过来!” 听到赵歇喊自己,赵夏低眉顺眼快步走来。 “大人,我才知道六子偷馒头是为了给他娘!” “他娘眼睛看不见,一个人根本照顾不了自己!” “嗯,以后他娘就住在咱们府上了,以后不得对他老人家不敬!” 小六子带着哭腔道:“大人,您……我以为您会生气!” “以前我听人说起过,因为偷吃的被打断手脚丢出家门!” 就连薛青也惊讶不已,一会儿得把这事儿写到密信里头。 “那我让你接一家过来干嘛?” 小六子听到赵歇这么说,又翻个身准备跪下,被赵歇再次拦住。 “大人恩情太重了,小的这条命以后就是赵府的了!” 赵歇笑骂道:“别说傻话,我还要上朝,有空多陪陪老人家!” “不过,七天的约定可不能忘了哈!” “到时候搞不定,这管家的位置可就不是你的了!” 小六子在脸上抹了一把,铿锵有力道:“您放心,小的必定做到!” 赵歇摆摆手,带着薛青等人上了马车。 在车上,赵歇心情沉重。 正如贾霜所言,这个人人都吃不饱饭的时代,只要管顿饭就能上战场去拼命。 自己物质方面不差,可仍旧活得不自在。 朝廷机构臃肿,女帝又忌惮他皇子身份,不肯给他下放权力。 就是有一腔抱负,也特么的没处施展! 来了汴京这么久,朝堂上斗了好几轮了,上一条奏章都费劲。 无怪皇帝难堪大用,只是自己实力显露的不够多。 还是得给自己准备造反条件,不过眼下资金尚且不足,只能顾得上日常开销。 人嘛,忠于自己的也就那么两三个。 还得在苟一阵子啊! 马车停在了北安门,赵歇要徒步进入瑶光殿,薛青等人便留在车驾旁等候。 “赵大人!” 赵歇刚下马车,便被人给喊住了。 扭头一看,刑部尚书封定边也刚好下车。 二人见面寒暄了几句,便一同往宣武门走去。 封定边率先开口,目标明确:“赵大人,汴京平抑粮价的事儿你听说了吗?” “我一清水衙门,不上朝耳朵就跟聋了一样,什么都听不到!” “赵大人说笑了,如今你负责监察百官,应该是朝廷内消息最灵通的部门了!” 赵歇笑道:“权力大小,都是给陛下办事儿!” 封定边笑着指了指他,随后叹了一口气。 “今年形势严峻啊,刑部一分力没出,粮价自己就掉下来了!” “往后……只怕会越来越难了!” 赵歇故作疑惑:“这不是一件好事情嘛,怎么会越来越难呢!” “能把粮价给打下来,陛下少不了赏赐!” 封定边摇摇头:“赵大人有所不知啊,我正是因此担心!” “往年这时候,东营街菜市场少说得有三个粮商因恶意哄抬粮价被砍头了!” “今年处处透着邪门,怕是没那么简单!” 赵歇脑海中闪过昨天晚上小六子说的那件事情,粮商看来是真的学聪明了,左手倒腾右手,营造了一个粮价很便宜,但就是买不到的局面。 不出三天,这事儿肯定要发酵。 赵歇正在思考着,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哟,这不是闹着要平抑粮价的赵大人吗?” 第41章 天街踏尽公卿骨 “想来赵大人认为户部能力不足,平抑粮价应该困难重重!” “没想到户部仅用半日,粮价便平稳下来。” “这下让赵大人没了用武之地,我等……” “实在惭愧啊!” 二人闻声转身,是一个身穿户部官服的侍郎抱着笏板一脸讥讽。 “以后在陛下面前,赵大人多给我们户部提提意见,别总觉得我们吃干饭!” 赵歇闻言语气淡漠:“吃干饭是你自己说的,你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那人瞬间装不下去了,怒骂道:“赵歇,别以为自己有三分本事,就想着干七分活儿!” “我们干得再差劲,也轮不到你这外行来指挥!” 一旁的封定边看不下去了,瞪圆了眼睛怒道:“说什么呢!” “汴京多少百姓现在还饿着,你们户部真以为自己干得好?” “粮价事关靖朝发展,尔等早就该有所行动,不是等到现在!” “更何况,粮价是否平定的依据,也不是粮商所出示价格。” “而是百姓将粮食买到手中的价格!” 那人冷笑道:“要按照封大人话来说,现在的粮价是假的,我户部还得看着百姓将粮食买到手中?” “这么说的话,那刑部怎么不管,粮商强买粮食的问题?” “倘若这一环节彻底解决,我户部也不用每年都为粮价问题发愁!” “陛下也能少操心!” “哼,市场交易本就是你情我愿,失衡本就是户部的活儿,却厚颜无耻推脱到刑部身上,令人发笑!” “倘若按照你说的,商贾是因为强买强卖,才导致市场失衡,那百姓不卖粮食,粮价也不见得能压下来!” 到底是官位在那摆着,那侍郎气急,却不敢再跟封定边争论下去。 人家官职足足高自己一截,还是刑部一把手,跟他争论自己讨不到好处。 恶心一下赵歇就差不多了,谁叫这小子最近跳得厉害! “行,咱们走着瞧!” 那人深吸一口气扶正帽子,快步进入瑶光殿。 “老尚书,不必跟这种人生气。” 赵歇语气平淡:“忽视百姓真正需求的,迟早免不了……” “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成锦绣灰!” “你……你说什么!” 封定边手上笏板吧嗒一声掉在地上,这哪是宗亲能说出来的话? 如果不是赵歇手里头还拿着笏板,他甚至怀疑反贼杀进了皇宫。 赵歇弯腰捡起笏板,笑眯眯地交给封定边。 “老尚书,我们进宫吧!” 封定边面色复杂接过笏板,脑海里回荡的全是赵歇这句话。 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成锦绣灰。 希望粮价这事儿,赶紧过去吧! 其实管制强买粮食这事儿听起来容易。 只要把强买百姓粮食的粮商抓起来就行,谁敢强买就抓谁! 问题就出在这里,秋收后百姓除了要上交粮税,还得准备过冬。 而卖粮是唯一的经济来源。 在这个生产力不发达的时代,柴和炭同样是不可缺少的物资。 更别说布匹、盐、铁这些再生产的工具。 守着粮食不卖,是撑不到开春的。 这不是刑部管不管的问题,而是根本管不住。 哪怕百姓知道秋收后粮价低贱,也必须要卖。 …… 朝会流程照旧,不出意外,女帝过问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粮价问题。 贾樾立刻站出来道:“陛下,经过户部上下协同,粮价于昨日下午平定!” “臣经过考察,现坊市中秫米一斛只需纹银一两!” 半两一斛才是正常价格,考虑到现在是特殊时期,这个价格也能够接受。 群臣闻言心中也松了口气,粮价压下去他们压力也能小一点。 就是今年的粮价平稳起来,好像太简单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女帝闻言同样疑惑,按照往年的经验,粮价是最棘手的事情。 必须要刑部以血腥手段镇压才能缓解,这次居然不声不响地解决了? 她每日在宫中,对事务具体细节并不清楚,既然已经平定下去,那自然是好。 “切莫放松懈怠,不要让粮价回升!” “臣遵旨!” 贾樾说完恭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眼睛斜着瞥了赵歇一眼。 他仿佛看到周通和李知秋惨死样貌,满门都被抄斩。 自打他上任郎中令那一刻,二人仇恨的种子已经埋下。 哪怕不是为了氏族利益,也绝不能让赵歇在郎中令位置安稳呆下去! 他的存在,本身就已经影响到了贾氏声望。 随即他使了个眼色,吏部立刻站出来一人。 “陛下,主客司主事一职空缺!” “臣以为,赵大人政务繁琐,应有精明臣子辅助!” “且主客司主官只有一人,容易养成独断专权,行欺瞒之事!” 赵歇低头听着,内心冷笑。 这是要给自己安插一个绊脚石,好让自己做事没那么顺畅。 还精明臣子,意思就是说他是个蠢蛋呗? 女帝同样猜到了这人想法,赵歇能力她很清楚。 当初做大皇子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死心塌地跟着他。 虽然有薛青在他身旁,但难免会有漏洞,这样的人最好还是盯紧一点。 不过不是现在,人选上也需要用自己的人! “嗯,主客司主事一职诸位可有推荐!” 女帝话音落下,那人立刻说出了一个自己早就选定好的人,同时其它派系也跟着举荐。 这个职位虽然不肥,但蚊子再小也是块肉啊! 举荐了半天,这些人都被女帝一一否定。 “众卿举荐才能不足,此事明日再议!” 事发突然,除了贾氏早有预谋外,其他派系举荐的人都不符合女帝预期。 其实也并非能力不符合,只是利益不符合。 赵歇其实也有想要举荐人才的心思。 之前在国子监任博士的时候,说话结结巴巴的谷砚很有想法,把他拉上来能帮自己不少。 只是现在不行,自己势力还不足够。 拉他上来反倒暴露自己意图,而且主事这屁大点职位不解渴。 也不值当! 粮价这事儿一过,剩下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账,没什么营养。 早朝就在一片看似祥和的氛围中落幕,大家说说笑笑开始准备当值。 主客司日常事务赵歇不过问,自会有人打理,他也不需要每天都去。 一把火给上下烧了个通透,哪有不开眼的敢这时候触霉头。 省出了时间,也可以开始着手发展自己的势力。 当天在宫里头吃过早饭,赵歇上了马车直接打道回府。 赶到家中后,小六子已经上街买颜料,赵夏等人指挥着工匠检查修补屋檐。 炼制白糖的事儿其实在赵歇脑海中已经过了好几遍。 前些时候因为忙着朝堂争斗,加上人手资金问题一直没能展开。 现在有了时间,倒是可以先从这里开始。 按照汴京寻常时节的物价,一斤红糖半两银子。 物价大概是秫米六十倍,而且还有价无市。 更何况现在物价通胀,其中利润可想而知。 在生产力不发达的时代,炼制出来的大多都是红糖,成色还不好。 白糖很有潜力,也很有市场。 赵歇的打算很简单,先从红糖开始铺路。 建立一条完整的生产线,从原料开始到成品销售,全部都由自己人掌控。 有了红糖,还可以利用红糖制作附加产业,比如白糖和冰糖。 这些附加产业也不能放过,都是一笔不小的利润。 等这条销路成熟,玻璃和肥皂这些东西就可以登场了。 第42章 开始制糖 有了大概思路,就可以付诸实践了。 制作红糖的原料大概分为两种,甜菜和甘蔗。 甜菜用来制糖成色较差,制作程序相对复杂,而且出糖率偏低。 人工需要参与的环节较多,不过胜在原材料便宜。 把控好关键环节,利润也不小。 用甘蔗制作红糖程序相对简单,而且出糖率高。 制作出来的红糖色泽和品质都要比甜菜根高出一个档次。 当然,这是在没有用科技的情况下。 赵歇打算两种方法都尝试进来,甜菜可以用来做红糖。 免去提纯加工的冗余时间,让产品利润最大化的同时,也能保证销量。 再用红糖销量打出名气,为白糖铺路。 甘蔗直接用来做白糖,保证产品质量,用来服务高端市场,比如说爱吃糕点的女帝。 两者结合起来,单凭制糖足以让自己大赚一笔。 思路有了,就差实际操作了。 自己府上后院空着,原本是要用来种花养草的地方。 前两天小六子派人给打扫干净,都准备着手改造了,被赵歇给喊停。 这地方很空,宅子的上任主人家中女眷都住在这里,七八个大小不一的屋子。 赵歇至今还是单身汉,这地方就派上了用场。 到时候可以在后院搭个棚子,把这里改造成自己的初代实验室和初代工厂。 后面稳定下来,可以在府外开设作坊,进一步扩大生产规模。 不过在这之前,需要先把原材料和工具给准备好。 不出一会儿,小六子怀里抱着几个拳头大小的罐子,回到了府上。 这些颜料虽然小,但是每一个制作起来都很浪费时间。 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天然颜料只能从农作物和矿物中提取。 农作物中提取的颜料相对容易褪色,所以一般都从矿石中提取的颜料。 可别小看这些颜料,用他们作画可以历经千年不褪色。 敦煌石窟里面的壁画,用的就是矿石中提取的颜料。 能够想到这一层,说明小六子没少下工夫。 “行啦,别忙活了!” “过来,交代你个正事儿!” 听到赵歇喊自己,小六子忙不迭跑过来。 赵歇笑眯眯道:“以后你就是我赵府的官家了!” “诺,这是库房的钥匙!” 小六子一脸惊喜,没想到这么突然,一时间有些怀疑是不是在做梦。 赵歇将钥匙塞到小六子手中,一脸严肃道:“府库内的钱粮就交给你了,回头清点一下,整理一个账本。” “我还有个问题,当初我只给了你十两银子,我看这些天的花费,一百两银子都不够吧?” “其余钱是从哪里搞来的?” 小六子笑道:“大人,眼前粮价很贵,不少人都买不到米。” “只要想办法让他们有东西吃,人力这一块儿花不了多少钱。” 赵歇点点头,这个是实话,第一天也见他这么用过。 “至于买东西,比如说上午买到颜料,因为粮价抬高,这些东西其实算是降价处理!” “只要能卖出去,就比放着要强。” “这些都是小部分!” “超出预算部分的,我找夏哥借了一点,这个时候一两银子能发挥三两银子的效果!” “等到粮价回升,物价慢慢正常以后,一两银子就是三两银子效果!” 赵歇听完很满意,这个小家伙脑袋确实聪明。 简单来说就是用一两银子干了三两银子才能干的事儿。 虽然他不懂通缩和通胀,但能想到这一层,已经难能可贵了。 赵歇拉着他向后院走去,同时把赵夏给喊了过来。 “你就不怕七天后,你没能留在我这里?” “到时候银子也没了,还欠了赵夏一屁股债?” 小六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笑了笑:“实不相瞒,小的从没想着失败以后会怎样。” “就这一次机会,要是把握不住,小的以后还得回地里头刨食儿!” “倒不是说小的懒,这事儿干不出头儿!” 赵歇点点头,当初留他在身边,就是看上他这点,这才是能干大事儿的班底。 可惜了,这样的人才现在只找到了一个。 薛青原本也想跟过来,赵歇只是平淡地扫了一眼,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在后院门前站住了脚步。 小六子眼珠子转了转,瞬间想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儿。 他心里头不由得激动起来,薛青都不能踏足的地方,他却能进来。 这是真的把自己当自家人看了! 院门重重闭上,将探寻的目光拦在了外面。 三人来到院子中间,赵歇面色严肃:“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你们两个记好了!” 赵夏和小六子面色凝重,静静等待赵歇宣布。 三年后,二人看着一件件足以改变世界的发明,不由得回想起赵歇带他们来后院的那个午后。 第43章 三个条件 “第一,从今天开始,后院只有我们三个能进,没经过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第一句话说完,小六子和赵夏心头猛然一震。 赵歇顿了顿继续道: “第二……” “我们干的事情很重要,后院内发生的一切不得向任何人透露!” “第三,如果发生意外,立刻毁掉后院!” 话音落下,二人甚至已经有些窒息。 两个人之前一个是乞丐兼小偷,一个是卖席子的小贩。 这种场面对他们来说,压力还是太大了。 而赵歇之所以没有要求他们拼死保护后院,也是为了给他们留后路。 先进技术是一把双刃剑,别没砍到人,先把自己给伤了。 “以上说的这三点既是为了保护后院,同时也是为了保护你们自己!” 赵夏点头道:“大人,您说的这些小的都记住了。” “小的懂得东西少,您说什么,小的就干什么!” 六子紧跟着道:“大人您放心,就是打死我,小的也不会乱说的!” 赵歇不知可否点了点头,接着道:“咱们府上整理干净,眼下也该请个教书先生过来,你们先从识字开始!” “现在家里头只有一个伙夫,负责给咱们做饭!” “回头把家里的护院、马夫、小厮、门房这些人都配备齐整,人不用太多,够用就行!” 小六子点头道:“大人,回头我把库房清点一下,三天内配齐。” “嗯,这些可以慢慢弄。” “你俩过来,接下来我要交代你们点事情。” 二人靠近赵歇听他吩咐完,瞬间感觉压力小了很多。 赵歇让他们干的都是小事情,小六子先去购买甜菜。 相较于甘蔗,甜菜更容易买到,哪怕是大批量购买也不会引起注意。 赵夏则被安排去坊市购买制糖所需要的工具。 主要是大小容器、草木灰、还有石灰。 二人对赵歇的安排一头雾水,甜菜和铁锅还可以理解,买草木灰和石灰就有点懵了。 不过既然安排了,他们也不会多问。 下午吃过饭,二人便已经按照要求将原料和工具全部购置在后院。 “大人,按照您的要求,小的先买了二十斤甜菜!” “厨子已经在清洗,后院的铁锅也支起来了!” 赵歇点点头,刚想开口便看到薛青走了过来。 “何事?” “大人,中郎将信件!” 薛青说着递过来一封信,同时狐疑地看了六子一眼。 他对赵歇今天做的事情十分好奇,一上午忙了半天。 好像就拉了一车甜菜根儿,难道他们要在后院腌菜? 贾霜曾说过,来到这里最重要的是保护赵歇安全,其次才是汇报日常。 今天在后院被拦下,赵歇已经很不满意了,他不敢再有越界行为。 哪怕他是女帝禁军! 赵歇展开信件之前,薛青已经很识趣地退在门外,六子和赵夏二人坦然坐在赵歇面前。 薛青转过头舔了舔舌头,眼中满是不服气。 论武功这俩人加起来都不够他一只手捶的,论地位自己是皇城禁军,更是甩出一条街。 真的想不通,赵歇为什么对二人如此上心。 “薛统领,还有事吗?” 听到赵歇询问,薛青忙不迭转过身。 “没,您要是需要回信,小的就在家里。” 赵歇摆摆手,看着薛青消失在视线内。 信件上的内容很简单,东营街那边起了暴乱。 东城兵马司已经派人前往镇压,如果没什么事情,尽量减少外出。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粮价的事情引起了连锁反应。 赵歇手捻信件靠近烛台,直到化成一团灰烬。 幸亏自己行动比较快,不然制糖这事儿又得往后拖了。 “让厨子把洗好的甜菜切丝,然后放到后院门口。” 赵歇笑道:“咱们也该干活儿了!” 六子和赵夏立刻开始行动,第一件事就是帮着厨子给甜菜切丝,这可太容易了! 厨房内,厨子光着膀子头也不抬,案板上菜刀都快切出残影了,切好的甜菜丝堆在一旁,跟座小山一样。 “二位,这甜菜丝切得这么粗,你们家是要腌菜吗?” “腌菜我也会,你家盐放在哪儿,我一并给你们家大人弄好!” 厨子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也不多收钱,只要晚上管顿饭就行!” 六子笑道:“老哥,你只管给我们切好就行,后面就交给我们来!” 厨子闻言手中动作一顿,嘴里小声嘀咕道:“管顿饭都不愿意,真小气!” “这当官的是真抠搜,老子一个人干这么多活儿,饭都不管一顿。” 赵夏耳朵灵敏,一字不落听了进去,当场就要发作。 小六子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扯着他来到厨房外。 “六哥你拉我干嘛,这家伙嘴上没个把门,我今天非得给他个教训!” “咱们跟大人身边这么多天了,大人的脾气你多少也该知道!” “他说两句又不会掉块肉,这趟活儿干完再换一个,别耽误了大人的事情!” 赵夏撇撇嘴,虽然有些不忿,但能能分得明白轻重。 “后面还盖着一笼馒头,我给这厨子装几个,咱们一起帮他把活儿干完,早点给大人腾出时间!” 赵夏瞪大眼睛,显然有些不愿意。 小六子叹了口气:“馒头和大人的事儿,哪个重要?” “事儿重要!” “这不就对了,走吧!” 有了馒头做助攻,那厨子干活儿比之前又高出一个档次。 加上小六子和赵夏在一旁助攻,一小会儿二十多斤甜菜全部完成了清洗和切丝的流程。 等到赵歇赶到后院的时候,铁锅已经支起来了,甜菜丝整齐地码在竹筐内。 为了节省时间,他们烧火用的甚至是木炭而不是干柴。 “大人,按照您的吩咐,都已经准备好了!” 赵歇环顾四周,这地方原本就是一块给家眷做饭的小型厨房。 灶台都是现成的,用来制糖简直太合适不过了。 因为赵夏和小六子第一次参与制糖,赵歇必须要在一旁看着。 各个环节都要给他们讲清楚,保证红糖的质量。 等红糖做好之后,再交给他们红糖脱色的办法。 “下锅吧!” 听到赵歇赵歇吩咐,二人将框里切好的甜菜丝倒入锅中。 “大人,这菜根小的只听说能用来腌着吃,还是头一次见到煮着吃的!” 赵夏手持马勺搅动着锅里的甜菜,笑着道:“这么多,咱们家一天也吃不完啊!” 小六子站在一旁没说话,他虽然不知道赵歇想做什么,但他可以肯定,眼下绝对不是在批量制作食物。 赵歇一巴掌拍在小六子脑袋上,笑骂道:“你小子就知道吃,咱们干的是发财买卖!” 赵夏捂着后脑更懵了,这煮菜根能发什么财? 就算是拿去卖,用不了两天这东西就得全部发酸,到时候可是会吃死人的! 第44章 咱的红糖不是卖给权贵的! 在木炭加持下,锅里的甜菜丝很快便翻滚起来。 “大人,锅烧开了!” 眼前的一口锅,水面泛黄散发着奇怪的草酸味。 赵歇夹起一根甜菜,放到嘴里砸吧了两下,寡淡无味。 这说明,菜根中的糖分已经全部稀释到锅中。 “嗯,捞出来吧!” “捞出来?” “对,捞出来全丢了!” “丢……丢了?” “这东西已经没用了,晾凉了全拿去喂马!” 二人闻言心里头疑惑更甚,在赵歇吩咐下,二人用铁叉子将滚烫的菜根全部捞出,弃在一旁。 “火熄了!” “草木灰搬过来,全部下锅!” 小六子闻言,将下午买来的草木灰倒入锅中。 等二人忙活完,外面天色已经擦黑。 薛青来送过一次饭,他没敢进来,只是在院子外面喊了一嗓子。 小六子从门外端进来,三人就着还有余温的饭菜开始闲聊。 赵歇笑问:“困不困,这才刚开始。” 赵夏咽下一口米,含糊不清道:“大人您都亲自上手了……我们哪敢喊困!” “是啊,这种粗活儿您跟我们说一下就行了,哪值得您亲自过来!” “俩傻小子,这可不是粗活儿!” “咱干的是技术活儿!” 技术活儿? 二人手中筷子一顿,满脑子都是问号,但对接下来要干的活儿更期待了。 到了这一步,赵歇也没有继续卖关子。 “吃过糖没有?” “街上卖的那种赤糖!” 小六子摇头道:“太贵了大人,根本买不起啊!” 赵歇淡淡道:“咱们现在干的活儿,就是做红糖。” “你说有没有技术含量?” 二人听到红糖二字,手里的碗更是差点都给摔了。 赵夏急忙道:“红糖这么贵,我听说那得用甘蔗才能做出来!” 小六子也跟着道:“是啊,这菜根做糖还是头一次听说!” 赵歇点点头:“甘蔗出糖高,但也贵!” “咱们用菜根做糖一来可以掩人耳目,二来可以压低成本。” “等以后你俩都学会了,卖糖这事儿就可以让其他人来干了!” 听赵歇面色严肃,二人这才意识到这半天他们干了一件怎样的事儿。 菜根做糖,听都没听说过啊! 这不怪他们,菜根制糖最早要追溯到十八世纪,那时候才有了菜根制糖。 之前糖一直都是奢侈品,因为甘蔗种产量低,且不能当粮食。 饭都吃不起了,谁还有心情种甘蔗? 三人吃过晚饭,锅里的枝叶已经出现了分层。 杂质因为草木灰的吸附作用,全部降沉在锅底,上面一层甜菜汁清澈明亮。 二人啧啧称奇,直呼头一回见! 赵歇淡淡道:“舀出来吧,咱们抓紧时间干下一步!” “只要上面那一层,下面的不要!” 二人按照赵歇所说,一瓢一瓢地将锅中上层淡褐色汁水舀在桶里。 锅底只留下一圈黑褐色渣渣,被清洗后倒在外面。 赵歇手指沾了点过滤后的汁水,一股苦酸味在嘴里炸开,还差一步! “开火,咱们接着干!” “好嘞!” …… 就在几人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东营街上同样火光冲天。 一家粮商门户大开,偌大的米仓被饿急眼的百姓蜂拥哄抢。 “官兵来了,跑啊!”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留在仓内百姓也来不及接着装米,将布袋缠在腰间拔腿就跑。 等到东城兵马司带人赶到,地上撒了一地秫米,粮商护卫倒在血泊中。 十几个来不及撤退的百姓被堵在仓内,外面当值的兵卒围得水泄不通。 “统统抓回去!” 坐在马背上的人怒不可遏,下午刚杀了一批当街抢粮的,晚上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明天可怎么给户部那帮人交差啊! 粮仓内,一个赤膊汉子往嘴里塞了一把米,嚼了两下又一口吐在地上。 他的行为瞬间吸引到所有人目光。 “兄弟们!” “反正被抓回去也是个死,跟这帮狗官拼了!” “我们吃不上,这帮狗娘养得吃也别想吃一口!” “对!” “烧了,全都烧了!” 有人喊就有人应,粮仓内顿时燃起了一团烈火。 十几个手里拿着锄头、耙子的百姓红着眼冲了出来。 堵在外面的兵卒面色紧张,握着长矛的手全是汗,生怕等下受伤。 “这帮贱民!” 马背上的人冷冷吐出一个字。 “杀!” 一场实力上完全不对等的开始交锋,仅过了片刻又恢复平静。 “将此事汇报给京兆尹!” “东城兵马司斩反贼十四!” “诺!” …… 赵府后院内,经过一晚上的忙碌,第一批红糖终于烧制出半成品。 三人都光着膀子,眼中布满血丝,忙得灰头土脸。 在狭小的厨房内,香甜的焦糖味不断飘出。 “行,差不多就是这个火候,以后你们干的时候把握住!” “到了这一步就熄火,千万别烧黑了!” “到时候烧苦了,这玩意儿就没法吃了!” 小六子将粘稠的糖浆浇筑在提前准备好的模具内,眼里毫无疲惫之色。 这么多红糖,全部卖出去得赚多少钱啊! 赵夏添着木棍上附着的糖浆,满脸都是陶醉之色。 “真甜啊!” “大人真是神了,这菜根也能变成糖!” 赵歇坐在门槛儿上,抬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他笑骂道:“这才哪到哪儿!” “这批糖咱先不卖,等明天我教你们做白糖!” “不……不卖啊?” 小六子懵了,这么好的红糖要是放出去,不知道多少人得抢破头。” “傻小子,咱们仨没日没夜干了一天才弄出这么几块。” “现在拿出去高价卖,跟那些粮贩子有啥区别!” 小六子给模具盖上纱布,转头嘿嘿一笑:“那倒是,还是大人想得周到!” 赵歇又道:“小六子,咱这红糖不是只给有钱人吃的。” “不卖给有钱人,那咱咋赚钱?” 赵歇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四个字:“薄利多销!” “以后还有更好的东西,更赚钱的东西!” “卖东西是眼皮浅的小贩干的事儿!” “咱可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那按照大人这么说,岂不是所有人都能吃到便宜的糖?” “嗯,就是这么简单!” “行啦,忙活了一个晚上,咱先去睡觉,睡醒了再说别的!” 赵夏站在院内道:“大人,那我就留在这儿!” “我看着后院,不让其他人进来!” 赵歇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目光,这小子虽然不如六子机灵,但有股踏实肯干的劲儿。 小六子道:“夏哥,那就麻烦您受累,明儿我来替你!” 第45章 颠倒黑白 三人分工,赵歇和六子去前院儿休息,赵夏留在后院值守。 推门而出,薛青正恭敬地侯在门口。 “大人,该上朝了!” “上朝?” “上个屁!” 薛青闻言愣了一下,犹豫道:“礼部万一追究起来……” “就说老子困了,有本事把我绑过去!” 都这么说了,薛青只好无奈地去请假。 瑶光殿内 朝会气氛低沉压抑,群臣压低脑袋不敢抬头。 消息灵通一点的臣子,早已知道昨夜东营坊市发生暴乱。 原因也很简单,大家都心知肚明。 自打朝会开始,女帝一言不发,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户部尚书贾樾跪在殿中,举着笏板斟酌了下言辞道:“陛下,粮价已经平抑,这帮贱民可恶至极,劫掠粮商烧毁粮仓。” “好在兵马司反应神速,就地诛灭。” “此乃我社稷之福,陛下之福!” 京兆尹王伯观紧跟着站了出来:“陛下,自户部平抑粮价后,百姓都能买得起粮食。” “昨夜东营坊市突发暴乱,虽已平定,但臣以为叛乱背后定有谋划组织!” 大理寺丞童邈听不下去了,快步走出来怒道:“陛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臣以为此次暴乱根本还是在粮价!” “百姓能够看到价格,却不一定能买到粮!” 王伯观转身对童邈冷笑道:“童寺丞贵为大理寺之首,说话怎的空穴来风,坊市上明码标价的粮食在那里摆着,每天都有买卖!” 童邈怒道:“王大人可曾去过坊市,亲眼见过百姓买粮?” 王伯观冷哼一声,讥讽道:“要这么说,那我是不是得站在坊市里头,看着粮商一斗一斗把米卖出?” “那童大人是不是也该盯着所有汴京百姓,不让他们作奸犯科?” “你这话什么意思?” “童寺丞你又是什么意思!” “二位大人!” 主客司一名礼官站出来淡淡道:“御前议事需注意仪态!” 看到是主客司的人出来,两人愤愤瞪了一眼,又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贾樾跪在地上恭敬道:“陛下……” “臣认为京兆尹说得对,暴动背后定有人在谋划!” “此人昨晚参与暴乱,今日定会销声匿迹!” “不如查一查今日早朝未到的臣子,定能有所收获!” 祭酒邓伯苗也看不下去了,赵歇不在就乱泼脏水,他站出来打断。 “粮价问题尚未平定,贾大人却顾左言他……” “如今汴京百姓水深火热,您不觉心中有愧吗?” 王伯观再次站出来:“粮价已经平定,说话要有证据!” “我坚持认为昨夜暴乱,背后定有谋划指挥!” 邓伯苗涨红了脸:“你这是污蔑!” “到底有没有参与我们可以抓起来查一下!” …… 一时间各方派系参与其中,就粮价问题和泼脏水两件事争论不休。 尽管有主客司礼官多次维持秩序,现场仍旧混乱无序。 直到女帝站起来,众臣这才悻然闭嘴。 女帝扫了一圈,目光落在礼部主客司,心中不悦更甚。 这家伙不是说自己也有办法么? 奏章没看到,朝会也放着不来! “主客司赵歇何在?” 群臣面面相觑,这个时候喊他,是要准备调查么? 主客司那礼官恭敬道:“回陛下,郎中令昨夜偶感风寒,病重在家休养。” 病重休养? 女帝差点没气笑,密信上说这家伙昨夜熬了一整晚,早上才回去补觉。 虽然不知道他在干嘛,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现在这帮人吵得自己头都快炸了,这混蛋却在家里睡大觉。 还什么偶感风寒,不想来就不来,还特意找个借口敷衍,也是怪为难他的! 女帝抬手挥了挥手道:“此事紧急,朕需要考虑下!” 言罢,女帝缓缓踱步自侧门离开。 总管魏长生尖嗓门响起:“朝会暂停~” 自打女帝上任后,这是第一次暂停朝会。 朝中再次陷入了静默。 谁都知道,这压抑的静默只是再为下一次爆发积蓄能量。 自打朝会开始,贾霜眼睛始终盯着地板。 好像那整洁光滑的地板上,粘上了什么不一般的景色。 忽然她眼皮跳了下,身旁不声不响站着一个佝偻着腰的太监。 太监什么话都没说,贾霜心神领会抬头快步走出瑶光殿。 下了青石台阶,不到百步就是文心殿。 “中郎将,陛下在里面等你!” “嗯!” 贾霜踩着石阶进入文心殿,才发现里面没有点灯,女帝身影在暗处模糊不清。 “陛下!” 贾霜恭敬地跪在殿前,动作干练硬朗,如同她上阵杀敌的本事。 “爱卿平身吧,关于粮价,赵歇可曾说过什么?” 贾霜没有起来,只是恭敬道:“他曾与臣谈论过平抑粮价之策!” “卿以为如何?” 贾霜犹豫了一下道:“臣以为……郎中令计策妙极,平抑粮价十拿九稳!” “荒唐!” 女帝冷喝一声,贾霜头压得更低,却不做反驳。 “户部刑部都束手无策,难道要朕相信……” 这话只说到一半,却是没在继续。 朝会上的结果已经摆在眼前,户部和刑部依旧吵来吵去。 可就是吵到明年的现在,也依旧做不出什么结果。 女帝吸了口气,压着火气:“罢了……他说了什么!” 贾霜微微绷直腰背,抬起头道:“陛下,郎中令所言晦涩,臣难以复述清楚!” 女帝听罢心中由忧转喜,这件事已经有了四成可信。 “哼!” “既然他有计策,何不提醒朕?” 贾霜恭敬道:“臣乃禁军统帅,不会为任何臣子美言。” 如果说之前可信程度是四成,有了这句话就是七成。 如果之前在朝会上为赵歇说话,结党营私的嫌疑是跑不掉的。 可要是女帝问起来再说,性质就不一样了。 “哦,那之前赵歇初到汴京,你为何替他说话?” 贾霜:“……” 女帝笑道:“爱卿起身吧,这些朕都清楚!” “卿所做无非是替父还情,朕不会追究!” 贾霜咬着嘴唇,恭恭敬敬道:“臣,谢陛下!” “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到北安门了!” “替朕去接一下吧!” “臣,遵旨!” 再次抬起头,贾霜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屋内的昏暗,这时候才发现…… 她一直都是背身对着自己。 第46章 你就说管不管用! 北安门前 赵歇五花大绑,被四个羽林卫抬着进入皇宫。 “干什么,干什么?” “就是上朝,也得让我穿件像样衣服吧!” 四个羽林卫沉默不语,只顾抬着他向前。 走了片刻忽然停下,又给稳稳放在地上,贾霜就站在他面前。 “松绑!” 解开身上麻绳,赵歇活动了一下手腕。 刚睡下,就被绑着来上班,任谁都一肚子火。 “赵大人,请上朝吧!” “不去!” “我都请假了,又不是犯什么罪,绑着我来什么意思?” “息怒!” 贾霜向前一步,低声劝诫:“昨夜东营坊市暴乱!” “现在瑶光殿炸开锅了,你不去,我没法给陛下交差!” 她声音小到只有二人能够听到,温热的气息不断扑在脸上。 二人距离暧昧,看傻了后边站着的羽林卫。 赵歇眉头一皱,现在户部的人没搞定,上朝进言就跟跳火坑没区别。 女帝又不知道他的法子,除非…… “你给陛下说了?” “说了!” “她信了?” 贾霜不语,赵歇捂着额头:“不是,她怎么就信了!” “你也知道现在什么情况!” “多少双眼睛盯着,巴不得我早点死!” “接下这个活儿,就是架在火上烤!” 不说话,她当然知道。 贾霜睫毛颤抖,脸上几乎带着哀求神色。 赵歇别过脸,故意不去看。 女帝这招真够损的,故意派贾霜在门口堵他,好一招美人苦肉计。 二人沉默良久,赵歇的心还是一点点软了下去。 最终他长叹一口气:“你赢了!” “谁叫你救了我两次!” “现在还你一次!” “走吧!” 贾霜抬起胳膊拦住:“等一下!” 赵歇停下,贾霜伸手细心抚平他衣服上的褶皱。 “赵大人该娶亲了!” 赵歇没好气道:“你嫁我?” 贾霜缩回了手:“当我没说!” 赵歇却来劲了,嬉皮笑脸。 “嫁我怎么了,我现在虽然没钱,官职还没你高!” “但是……我脸皮厚啊!” “你跟了我,怎么都是你赚,对吧!” 这是什么混蛋逻辑,贾霜脸色又恢复了之前的冷峻。 临近瑶光殿,她不放心叮嘱。 “赵大人,等会儿可要慎言,陛下为了等你休朝了半个时辰!” “在你没来之前,里面已经吵了好几场!” 赵歇淡淡一笑:“交给我吧!” 言罢,他也不等听宣,穿着睡衣大摇大摆进了瑶光殿。 贾霜站在原地看他远去,直到被瑶光殿吞没。 赵歇左脚刚踏进瑶光殿,一道道目光扫射而来。 不穿官服、披头散发、迟到,要素拉满! 群臣目光惊讶、疑惑、愤怒…… 压抑的气氛瞬间被点燃。 “赵歇,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成何体统?” “官服呢?” “你怎么现在才来!” “不好意思,我忘记穿了,要不您借我穿穿?” “散朝以后就还你!” “放肆,这里是瑶光殿,不是你……” “陛下到~” 女帝自侧殿而入,一眼就看到了这个混蛋! 这身打扮,实在是太显眼了,想不注意到都难! 收回目光,女帝坐上龙椅,冷声道“粮价之事接着议,其它无关内容……” “休提!” 女帝的态度给想要弹劾赵歇的人浇了一盆冷水。 心明眼亮的臣子立刻意识到,休朝也许就是在等他。 赵歇有这么大能耐吗,户部刑部十几年都没干成的事儿。 就是有宗亲身份,也不好使啊! 刑部尚书封定边想了想,还是站出来道:“陛下,臣以为商贾贪利,畏威不怀德。” “臣请命将这帮人全部抓起来,控制其家眷亲属。” “令其投鼠忌器,定能平抑粮价!” “我不赞成!”贾樾再次站出来。 “你这是在破坏我朝经济发展,粮商赚的钱都是他们自己应得的!” “大肆破坏市场秩序,到时候谁还来汴京开商铺做生意?” “吓跑了商贾,我朝缗税从哪里收!” 好一个自己应得,封定边还想争论,但女帝目光已经扫了过来,他也不好再说下去了。 跟贾樾这般愚昧的家伙共事,怎么能治理好朝政? 脑子里想的都是家族利益,迟早有一天要被踢出局外。 赵歇将一切尽收眼底,这俩人怎么还在吵。 他有些头疼,昨晚熬糖累了半宿,脑子里昏昏沉沉,困意缓缓上涌。 “赵歇!” “说说你的看法!” 女帝直接忽略争吵,将赵歇单拎出来。 这下好了,群臣目光就跟聚光灯一样打在身上。 他? 能行吗? 陛下这么相信他,等会儿要是说不好,看他怎么收场! 赵歇打了个哈欠,态度十分松弛,也引起了更多不满。 “既然陛下点名要我说,那我就随便谈谈,不能因此事降罪于我!” 女帝白了他一眼,这是在向自己要护身符啊。 “朕免你无罪,快说!” 赵歇做了个揖,转过身目光扫视了一圈。 “平抑粮价,此事不难!” “对我朝来说,无非是脚上长了个赖疮,影响走路而已,暂时无碍!” “可若放着不管,任赖疮扩散,那就是锯腿也保不了命!” “危言耸听!”兵部一人站出来。 “我朝疆域辽阔,自祖帝平天下以来,青、豫二州每年都有灾民饿死!” “也未曾见赖疮扩散!” 平抑粮价和赈灾是两个话题,这家伙能给扯到一块儿,赵歇也挺无语的。 兵部尚书荀川瞪了他一眼:“不懂别乱说,退下!” 待那人退下,赵歇满含深意看了荀川一眼。 “此事需有魄力者,创前人未作之事!” “陛下可命人在城内建造粮仓,丰年则以高于市场价格向百姓收米,不至于谷贱伤农!” “而灾年则以低于市场价向百姓出售,稳定物价安抚民心!” 贾樾忍不住了,站出来道:“我们是官,怎么能干走卒贩夫所作之事?” “这跟那些商贾有什么区别,岂不是有损天颜?” 赵歇两手一摊:“你就说管不管用!” 贾樾立刻哑口无言,管不管用已经被那帮粮商验证过了。 如果按照赵歇所说,这个法子确实要比现在强硬调动市价好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