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叛出镇抚司,我刀问江湖》 第486章 尚公子 沈翊眉头一挑。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带路。” 中年男子伸臂作引,走在前面。 沈翊亦步亦趋,跟在其后。 两人往深林深处走去。 此地汇聚的江湖人虽然不少,但若丢到林子里,那便是好似群鱼入海。 越是深入, 便越是瞧不见人影。 两人就在林子之中走了约莫两刻钟。 便看到前方有同样身穿黑色劲装的护卫把守,护卫见有人领着沈翊过来。 立即无声无息地分立两旁。 穿过一众护卫和茂密的林荫,沈翊便看到一片被清出的林间空地上,矗起几间大帐。 那人领着沈翊直奔中间最大的那个,神情愈发变得肃然恭敬,垂眸拱手道: “尚公子,沈大侠到了。” “请。” 帐中传来一道冰冷而淡漠的声音,沈翊一听声音,心中的猜测已然确定了十之八九。 帐篷的帘帷被一名素衣长袍的老者掀开,他瞧着慈眉善目,身形微躬。 沈翊却能以气机感应到, 这是一位修为精深的积年大宗师。 老者和蔼笑道: “沈大侠请。” “公子正在里间等候。” 沈翊颔首,走入帐中, 转过梨木雕花的屏风,便看到一袭玄衣长袍的秦王坐在主位,形似远山气似霜。 有一种沉静安然的淡漠。 并不令人觉得倨傲,反倒是觉得,此人此相,本就该如此而已。 秦王,便是尚公子。 除了秦王,一袭白衣的顾亦然也在。 他神色平静,抬眼望来,就像是见了老朋友,微微颔首点头。 再就是那沈翊身旁引路的素衣老者,整个大帐里,仅仅四人而已。 秦王抬眼瞧来,炯然有神的丹凤眼,略微舒张开来,淡声开口道: “无需多礼,坐。” 沈翊刚刚准备抬起的手直接耷拉下来,施施然走到余下的空位,撩起衣袂便坐下。 素袍老者亲自给沈翊倒茶。 又依次给沈翊和顾亦然斟满。 秦王举起茶杯,遥遥一敬: “又见面了。” “中郡之事,本王欠你一个人情。” 说罢,秦王将杯中热茶一饮而尽。 他虽然寡言少语。 但并非不知礼节。 沈翊单人独剑杀了晋王,这其中秦王所得好处最大,他自是要谢谢沈翊。 该欠的人情,那就记下。 留待日后再还。 如此有来有往,才能加深关系。 这也是除了性格豪迈爽朗的襄王之外,沈翊对秦王的观感一直不错的原因。 “殿下身在西北,却能决胜千里,与陈之昂遥相呼应,沈某也是心生敬佩。” 沈翊这话半是赞叹,半是揶揄。 秦王却也不恼,只是嘴角微微扬了扬,继续慢条斯理地喝茶。 沈翊诧异: “今次南北剑决的盛事,怎的不见那陈书生随殿下一道前来?” 秦王抬眼侧望过来,轻轻道: “他进京了。” 沈翊眉头微微一挑,除去了晋王这个威胁,陈之昂便又进京搅弄风云了吗? 只是如此秘辛。 秦王就这么开诚布公地给自己说? 沈翊哑然: “这个消息,我是不是不该问的好。” 秦王嘴角微微一抿: “无妨。” “你想知道,我便说给你听。” 沈翊哑然。 好家伙,虽然知道这未尝不是秦王的一种笼络人心的语言艺术。 但架不住这样的说辞是真的能说到人的心里,他笑了笑道: “殿下,我刚刚恰好还听到一个消息。” 秦王和顾亦然的目光投来。 沈翊语调缓缓: “有人在各路杀手渠道下放了一笔十万黄金,只为悬赏一人的性命。” “那人就是您,尚公子。” 秦王的面色却是未有丝毫波澜。 顾亦然微微一笑: “公子来的路上,已经遭遇了两次杀手伏击,一个外罡,一个宗师。” “细查之下。” “确实有不少杀手组织闻风而动,就连血衣楼和唐门的人都卷了进来。” “只是这源头雇主,却是难以追寻。” 秦王淡然而念: “本王如今占两郡之地,便是众矢之的,想要本王这颗头颅的人,有很多。” 旋即他淡淡道: “十万黄金。” “本王这颗人头倒是值得这个价。” 沈翊旋即一笑: “只是有顾先生在。” “这钱,他们是莫要想领到了。” 顾亦然笑道: “我在的时候自是无妨。” “不过此次南北剑决,宋闻和我师兄无非是想逼在下现身,他们皆知我性情。” “我怕届时无暇两顾。” 沈翊听出其中真意,直截了当: “可是需要我帮忙?” 顾亦然拱手: “若是寻常宵小,王老当是能料理。” 一旁侯立的素衣老者, 朝沈翊颔首微笑。 “但十万黄金毕竟非比寻常。” “血衣楼和唐门亦是高手众多,深不可测,我只恐不在公子身侧会有闪失。” “还望届时沈兄弟能够照拂一二。” 沈翊瞧了瞧一脸平静、安然而坐的秦王,只是由着顾亦然出声,他自己倒是老神在在。 沈翊笑道: “我此次前来,除了观战,还有一个目的,便是受剑庐所托,毁掉魔剑乱神。” 顾亦然道: “无妨。” “我自将乱神从宋闻手中取来。” 沈翊惊讶: “乱神和宋闻我都见过。” “那魔剑虽说会摄人心智,但对剑者的提升,却也是前所未有的。” “顾先生当真如此有把握?” 顾亦然端起茶,轻抿一口,缓缓道: “或许吧。” “我所悟者, 魔剑神剑、铁剑木剑, 并无分别。” 沈翊哑然,虽然认为顾亦然或有小觑乱神之嫌,但他既已承诺,便也抱拳道: “既然如此。” “在下定当尽己所能。” 一直未开口的秦王,此刻却是端茶朝着沈翊遥遥一敬: “有劳。” 沈翊和秦王、顾亦然又随意闲话几句,言及顾亦然的剑宗师侄关北风亦在寻他。 顾亦然却是露出苦笑。 其实沈翊还挺好奇,当初剑宗继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顾亦然毅然离开剑宗。 隐姓埋名至今。 而剑宗师徒一个两个现身江湖,好似誓要将他寻回一般。 只是顾亦然显然不想说起这段往事,秦王又是个只顾喝茶,从不多说一句废话的闷葫芦。 沈翊就更不好强问了。 一直到了天色将黑。 沈翊这才说要告辞离开,本来按照顾亦然的意思,是要给沈翊安排住在营帐。 但他却道一个人自在逍遥惯了,和这么多人住不自在,便拱手作别。 当然,秦王自是没开口强留。 甚至留人的也是顾亦然。 秦王只是端坐一旁,如云如山,任尔身边人来去自由。 第487章 七绝堂 回去的路,沈翊大抵识得。 便不劳人送,自个走在寂静的深林中。 如水的月华自九天而落, 穿过茂密繁盛的枝叶,在地上留下斑驳零星的光影,若是阿月在侧,一定会道一声: “沈翊,好看哩!” 嗤。 一枚银针在夜色的掩映下,疾掠而来,几近无声地扎向沈翊的脖颈。 沈翊微微侧头,骤然抬手。 拇指和食指如拈花一掐,一枚银针赫然在距离脖颈三寸之距被稳稳捏住。 针尖色泽迥异,俨然是抹了毒。 “点子扎手!” 有低喝声在丛林中响起。 继而林中似是闪烁起一片星光,无数银针如漫天花雨急洒而来。 又有数条身影飞身扑出。 只听得一阵哗啦啦的铁链掣动。 几人手中钩爪急舞如轮,嗖的一声,齐齐向着沈翊的四肢和头颅索套而至。 若是不慎之下被这几人套中,立时便是四肢被钳制不能动弹,若是灌注内力合力撕扯,更有五马分尸之危。 沈翊嘴角微微一扬,他为何不在营帐留宿,便是想到了这一出。 既然尚公子是价值十万黄金的香饽饽,而秦王一行人数不少,想必是早就被人给盯上了。 但是从唐凤鸣那里来看,尚公子的身份情报少之又少,且有诸多古怪。 对于崇尚知己知彼的杀手们来讲,势必会让他们心生忌惮。 但是十万黄金又属实诱人,不想放弃的话,就只能设法刺探出更多的情报。 再加上尚公子的护卫众多,严防死守,那些潜藏在暗处的杀手没什么机会。 又怕打草惊蛇。 如今,突然出现自己这么一个能够自由出入尚公子营帐的陌生青年,看着年岁不大。 看着像是个没有武力的读书人。 试问,谁能错过这样打探情报的良机。 平心而论,换了是沈翊自己。 他也不会错过。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沈翊拈着手中的银针挥手一掷。 银针沿着来时的路,嗖的一声,往黑漆漆的丛林里扎了过去。 沈翊没管丛林中隐隐传来的一声闷哼,另一只手已然挥掌一拨,般若掌力犹如涟漪般弥漫而出。 那灿若繁星的漫天花雨,刚刚一陷入掌力便好似陷入泥沼,倏然凝滞不动。 又被沈翊反手一拨,一股无形掌力卷起这如雨密集的银针,便朝着半空中飞掠而来的几道人影,咻咻咻地散射开来。 几人身在半空哪里来得及躲避。 即便是运起真气护体,但那银针本就是专破内家真气,只听得噗噗噗几声轻响。 几人皆是身中数针。 针上有毒,不致命,却是让人瘫软麻痹。 他们的内息就像缺了柴薪的炉火,断续燃烧几何,便终究难以为继。 扑通扑通,从半空掉落下来, 在地上摔成一片。 那几道浑铁钩爪失去了劲力的支撑,还没飞到沈翊的身前,便哐当几声砸在地上。 声势浩大,在杀手们看来十拿九稳的袭击,顷刻间就被沈翊掐灭,偃旗息鼓。 沈翊身形一闪进入丛林。 片刻拎出来一个同样瘫软的男子,这人正是刚刚洒出银针的武者。 他身上自是有解药的。 只不过沈翊刚刚那随手掷出的一针,恰好凝出一股劲力扎在他的穴道上。 他不是被自己的银针毒翻,而是相当于被沈翊点了穴道。 沈翊凌空一指, 先解开那使针男子的哑穴: “姓名,哪门哪派,是否还有同伙,细细道来,否则教你生不如死。” 虽说没有阿月辅助,但沈翊好歹大宗师,人体四肢百骸,奇经八脉,上百窍穴,如何让人感觉痛苦,他还是能轻而易举做到的。 于是在沈翊一番审问之下。 这些人便知无不言。 他们来自七绝堂,这是一家扎根在京畿的杀手组织,曾经的七绝堂也是能跻身顶尖的地下势力,只可惜几十年前,他们遭逢一场大难,堂中高手尽数殒命。 只剩下一些残存旧部,依靠着往日积累,慢慢恢复生机,这些年倒也卓有成效。 更是招揽到几位宗师坐镇。 如果抛开唐门这样的刺客世家,以及血衣楼这样的顶尖杀手组织不去比较。 七绝堂现在也可以称得上第一梯队。 故而,这次价值十万黄金的委托,他们自是想来分一杯羹,若是有机会从血衣楼和唐门手中抢下这一块肥肉,不仅能够赚一笔大的,他们七绝堂的名声还能更进一步。 届时,或可引入一名大宗师,他们七绝堂也将重新成为地下势力的一面旗帜。 与那血衣楼、唐门比肩。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 沈翊干净利落地送几人归西,埋好入土,只留了一个,带他去七绝堂的驻地。 七绝堂这次出动了一名宗师。 此外还有两个外罡和四个先天高手、以及一众后天为他打点前后事。 像这样的宗师高手在七绝堂里地位尊崇,往往只需要负责刺杀就行。 前期的情报,路线,刺杀方案,后期的撤离路线和收尾工作,自有其他人来做。 这次袭击沈翊的便是一个负责刺探情报的外罡,带着三名先天和两名后天好手。 可惜,不论外罡还是先天,甚至是宗师,对于沈翊来说差别都不大。 他想干脆趁着这一两天剑决未起,先集中精力收拾一拨准备搅乱的杀手。 免得到时候真有意外发生,致使沈翊左右难顾及,那就不妙了。 沈翊拎着那指路人,又朝着更深处的丛林奔行一阵子,便来到一处小山坳。 这里便是七绝堂驻地所在。 四周的大树上藏身着放哨的刺客,那名宗师则在一处被清理好的洞穴里打坐练功,养精蓄锐。 沈翊本就没想隐藏身形,一手拎着指路人,大摇大摆便沿着林荫朝着山洞疾行。 两侧树冠上的刺客顿时如同被惊起的夜鸦,先是纷纷扬刀荡剑飞扑而来。 然而,却是不见沈翊动作,念头一转,有剑意如涟漪弥漫而出。 随手一划,流云飘渺般的剑气便随着剑意弥漫散开,嗤嗤洞穿一众刺客的咽喉。 那些人便像一只只折翼的鸟雀,在沈翊走过的身后,扑通扑通,从掠起的半空,从树上枝丫跌落下来,惊起阵阵残枝败叶。 咻! 终究是有人来得及发出警示。 一道尖锐如夜莺啼鸣的声音传入山洞之中,原本正在打坐的宗师倏然睁眼。 敌袭! 第488章 百里鸣的刀 七绝堂这次来的宗师,唤作百里鸣。 此前是北地刀客,一手刀法霸道绝伦,罕有敌手。 七绝堂主三顾北地,重金相邀。 这才请动他南下,成为七绝堂的刀绝供奉,也是七绝堂的实力最强的底牌。 若非这一单买卖干系重大,疑窦重重,七绝堂也不会派他亲自出马了。 只是按照百里鸣的认知。 他只需等待到了动手之日,根据七绝堂设计好的刺杀计划,提刀执行就好。 其他事情无需费心。 更没想到在这深山老林的夜里,他们专业做杀手刺客生意的,竟然还会遭遇敌袭。 百里鸣抓起膝前的厚背长刀。 身形一纵便掠出了山洞。 刚一出了洞口,百里鸣疾掠的身形便戛然而停,他一双虎目瞪得滚圆。 恰看到一名青年手上提着一个黑影正大步走来,那黑影不是别人,正是负责情报刺探的掌事。 而原本自周遭放哨的七绝堂众,在沈翊所过之处,皆如同喝醉了一般,纷纷从树上跌落下来。 他耳聪目明,那哪里是喝醉了。 他分明听到一声声嗤然细微的剑气啸吟,那在青年周身飘然如流云的,正是一道道凌厉无端的剑气剑影。 剑气如流云飘渺,毫无预兆地贯穿一个个七绝堂帮众的咽喉,收割一条条性命。 这些七绝堂人的性命在百里鸣看来,死不足惜,但沈翊这神乎其神的杀人手法,却是令他十足惊骇。 在他的感知中, 更有一股飘剑意如云似雾扑面而来! 若是被笼罩其间,顷刻便会遭受连绵剑气的接踵而至的侵袭。 锵! 百里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刀而出,一股凌厉刀意自他拔刀的刹那,将扑面而来飘渺流云搅碎一空,辟出一块目之能视的净地。 “咦。” 沈翊随手将手上的引路人扔在地上。 饶有兴致地望向那刚刚从山洞中走出来的男子,样貌刚毅中带着一丝狠绝。 大概三十多岁的年纪。 一身刀意极为精纯,霸道威严,隐隐中有一缕君临天下的意蕴。 嘿。 七绝堂有点儿东西。 当然, 也只有一点。 百里鸣面色冷峻,厉声道: “阁下是何人?!” 沈翊笑道: “受尚公子之托。” “来收了你们这些搅事添乱的人。” 百里鸣心中骤然一凛。 尚公子?! 他冷眼瞧了那摔在地上的黑影,心中很快便搞清楚了原委,自家这边不仅没刺探到情报,反被对方顺藤摸瓜找到了老巢。 只是万万没想到那尚公子身边,竟然还有这等高手,这般年纪,就有如此武学气象。 即便不是大宗师,也不远矣。 百里鸣心中暗忖,这十万黄金的份量,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更重许多。 他没有试图求饶,且不说双方本就是势不两立你死我活的关系。 就是他所练就的刀法刀意,更是追求傲立于万万人之上,绝不许他卑躬屈膝。 否则不用别人动手,自己这一身刀意便是发挥不出十之一二的威力, 一身刀法更是就此彻底废了。 这对于一个拥有傲骨的刀客来说,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百里鸣双手执握厚背刀,缓缓横于身前。 沈翊拦住了他所有的退路,若是想走,他就必须得杀出一条路来! 百里鸣心念急转,已是玄功暗运。 雄浑精纯的真气激荡周身,继而沿着手臂如江河宣泄一般,源源不断灌注至手中的乌金厚背刀。 刀身的乌金光泽,几欲流动, 散发生人勿近的凌厉气息。 嗡! 百里鸣身形骤然飞扑而起,刚刚就撑起的刀意,伴随着一声清脆刀鸣,宛如山洪般朝着沈翊咆哮而来。 果决,悍勇,无畏! 沈翊暗赞一声。 此人有着一名刀客该有的一切珍贵品质,只是却做了一名刺客,可惜了。 他探手合指。 拈花之势, 却如闪电般迅速。 锵的一声金铁交击的脆响。 那乌金厚背刀便被沈翊牢牢拈在两指之间,复又屈指一弹刀身。 一道至柔指力化为刚劲轰然爆开,百里鸣只觉一道刚猛力道沿着刀身蔓延袭来。 掌中之刀顿时剧烈震颤,宛如一头猛虎正在剧烈抖擞,几乎要脱手飞去。 然而,他毕竟是刀道宗师,若是掌中之刀被人震得脱手,无疑是一名刀客最大的耻辱。 他猛然运转真气灌注刀身,借助撤身疾退的惯性,方才将那股指力完全卸掉。 只是百里鸣却没有松一口气,反而眼中浮现绝望之色。 对面这青年只是屈指一拈,一弹,便将他全力斩出的一刀破了个干干净净。 刚才若是对方乘胜追击,他自己即便不死,恐怕也要身受重伤。 沈翊却是站在原地,笑着道: “刚刚的刀意不错。” “还有更厉害的吗?” 百里鸣瞳孔骤缩,沈翊这话,简直有辱人之嫌,亦或者说,他也是用刀之人? 但他明明空手而来! 刚刚那一记指法更是妙之巅毫! 百里鸣此刻心中骇然,终于不禁问出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问题: “你……” “究竟是什么人?” 沈翊想了想: “告诉你也无妨,我是沈翊。” 百里鸣只觉心脏骤然一紧,仿佛被人狠狠地用力攥了一把,旋即很快又放松下来。 “沈翊吗?” 如此年轻,却又修为通天。 他早该想到的。 “如此说来,我今日是活不了了。” 沈翊点点头: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是的。” 百里鸣横刀而立,知道自己死期已定后,他反而放松了下来,一身刀意竟如赤焰般燎原而起: “听闻沈翊乃是刀剑双绝,你既然想看我的刀意,我便也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不要用拳脚糊弄我,我想死在你的刀下。” 沈翊哑然。 “其实我的拳脚也不差的。” “但既然你非要的话……” 他屈掌一摄,丛林里一柄明澈如水的长刀疾飞而来,锵的落在手中。 沈翊并掌抚过刀身。 “名刀斩却。” “如何。” 百里鸣畅然一笑: “多谢!” 话罢,他手中乌金刀一卷,一股君临天下的霸道刀意倏然激荡! 这一刻,他感到自己达到一种心神合一,前所未有的高度。 这一刻,他终于觉得,自己向那夜夜梦中仰望的身影,靠近了一些! 百里鸣一声暴喝。 身形一闪已至半空,凝为一道硕大的乌金刀光,朝着沈翊之所在,轰然纵斩而落! 沈翊感知入微。 只觉百里鸣的那股刀意一出, 便是君临天下,威压四海! 若是寻常宗师面对这样的刀意,只怕连刀都拔不出来。 有趣。 可惜太过生疏。 就像小孩子穿着一件帝王的锦袍, 不合身,也格格不入。 凭百里鸣的底蕴,领悟不出这样的刀意。 沈翊身形一闪而逝。 百里鸣似有所觉, 骤然抬眼而望, 这一刹那,他好像看到整座天空都化为一片青苍,沈翊的身形显于半空。 随着他手中斩却刀芒落下,好像整座天空,都被这一刀劈成了两半。 第489章 决战之日 百里鸣只觉天地都不存在,眼中只剩下了那一片璀璨的刀芒。 一片绚烂之后。 沈翊清朗的声音传入耳中: “可惜,这不像你自身的刀意,倒像是东施效颦之作,否则,焉不能与我一战。” 百里鸣只觉周身气力消散,就连沈翊的声音也好似是从天边而来。 他一个踉跄几欲跌倒。 旋即又以掌中乌金刀撑住了地面,勉力支撑不让自己倒下,胸膛处,一道狰狞刀伤自上而下,鲜血淋漓。 “沈,翊,名不虚传。” “你说的,对。” “这不是,我的刀意……” 沈翊微微一扬眉毛: “你的名字。” 他只看到对面的刀客竟咧嘴一笑: “我叫,百里鸣。” 沈翊笑了。 “姓百里吗?” 这样貌似说的通了。 “刀君百里浮屠,是你的?” “他是我的,哥,哥……” 说完此句。 百里鸣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凝视着沈翊,嘴角挂着一抹笑容,似是解脱。 他就这么一直站着,直至死亡。 【斩杀宗师武者,获得潜修时间十年】 百里浮屠,地榜第五。 号为刀君。 他一手创建神刀盟,短短二十年的时间,便成长为了北境最大的江湖势力。 沈翊望着眼前站着身死的百里鸣, 啧声自语道: “没想到随手处理一个小小的七绝堂,竟然牵扯出这样一只猛兽。” 不过百里浮屠也好,刀君也罢。 毕竟远在北境,沈翊很快就抛开了杂念,开始处理身前之事。 沈翊两掌轰出一个大坑。 将包括百里鸣在内的七绝堂一众杀手的尸体全都埋了,算是他最后的人道关怀。 而后天色不早。 沈翊干脆就在百里鸣住的山洞里歇息。 翌日,沈翊又出去随意闲逛,在临时搭起的酒肆,借着豪饮的醉态,以炫耀的口吻将他和尚公子往来的事情断续讲出,且极尽夸张之能。 这是在钓鱼执法。 一个酒醉口胡大话,又知道尚公子的人,对于那些个隐藏在暗中的杀手来说。 可谓极富吸引力。 于是,在深更半夜回转山洞休息的路上,沈翊又前前后后遭遇三波人的来访。 前两波皆是浪荡江湖的散人, 也都是宗师修为。 他们其实不是专业的杀手行当,只是有地下势力的消息渠道,偶尔做些报酬丰厚的零活。 正所谓财帛动人心,这黄金十万的巨额委托,自然也引得两人再度出山,想来碰碰运气。 结果碰上了沈翊这个晦气。 第三波则也是一个杀手组织,唤作青衣阁,比青衣楼还强一些,出动了两名宗师杀手。 只不过这些人全被沈翊料理干净,一共进账五十年潜修,他还赶得及再回山洞里补个觉。 只不过,他钓来钓去。 没有钓到真正的高手。 血衣楼的听杀, 唐门的唐蓝。 都一直没有现身过。 直到约定之日来临。 这一日,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黄江依旧以奔腾万里的气势滚滚流淌,收束于一壶狭口,复又向东一泻千里而去。 两岸皆是熙熙攘攘的江湖人。 秦王一行护卫提前占据了宽敞和视野开阔的位置,沈翊自是乐得借秦王之便。 秦王被众护卫拱卫在最中央,顾亦然在他左侧,右侧依次是黑袍的王老和沈翊。 其实类似秦王这样大动干戈的也有不少,多是江湖大势力的公子、少爷。 他们是宗门的少宗主,帮派的继承人,即便是行走江湖历练,也在帮众护卫、师兄师姐的看顾下,而如此南北剑决的盛会,自然是这些少侠们不可或缺的江湖历练的重要一环。 故而,在一众江湖人看来,秦王也只是这些世家公子之中的一个罢了。 沈翊环顾四周。 没见到唐凤鸣的身影。 同样的,也没看到关北风和徐剑生。 只因两岸观战之人实在太多,称一句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也丝毫不为过。 两岸人群吵吵嚷嚷。 混杂着江潮坠落拍岸的轰鸣,便犹如闷雷在耳边来回滚动,让人心生烦躁。 不少人抱怨道: “怎么还没来?” “不会是在耍大家伙儿吧?” “那怎么可能?” “若真是一个都不现身,南海罗浮,北地剑宗可就真成了笑话。” 众人济济谈论揣测之时。 却不知在哪一刻,有一道人影赫然出现在滔滔江水之间,水花飞溅,细浪如银,让他得身影在水雾弥漫之中,若隐若现。 只是两岸皆有不少好手。 有眼力好的伸手一指,大声喊道: “有人!” 两岸众人凝神望去,那是一名一袭布衣长衫的中年人,手中一柄长剑如墨似尺。 沈翊凝神望去。 但见那中年人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竟是一头如雪华发,随风猎猎。 而且,沈翊感知清晰,这中年人并非天生如此,而是气血衰败,生机迟暮之相。 沈翊不由侧目望向一旁的顾亦然,眼见他亦是一脸震惊之色,喃喃道: “师兄……” 来人便果真是北地剑宗的当代掌门, 林慧。 只是顾亦然显然也不知道,林慧为何会变成这般气血衰迟,满头华发的模样。 众人显然也大致猜出了来人身份。 北地剑宗的掌门,林慧。 林慧几乎未在江湖之上公开出手,故而也未在天机榜列有席位。 但尽管江湖名声不显,但就凭借剑宗之名,众人便皆不敢小觑之。 况且那华发男子一手持剑斜指江面,整个人轻若无物,虚踏浪头。 身形静立不动, 唯有足下江水滚滚东逝。 犹如谪仙降世下凡。 单是这一份神乎其神的功力,便已然超出在场绝大多数江湖客的想象之能。 “剑宗已至!” “罗浮宋闻又何在?” 众人纷纷出声疑问,显然对这场南北剑决,已是迫不及待。 便在众人嘈杂之时。 一股摄人心魄的剑意自高天弥漫而来,原本晴空万里的天色,此时却倏然变得昏暗。 只是天光明明还亮,大日犹在高悬,却仿佛是蒙上了一层阴影或黑纱,让人不由自主心底生寒。 沈翊眸光凝重。 “来了。” 天生异象。 宋闻的剑意在乱神的加持下,赫然已经触及到了那层高天之上的瓶颈。 众人仰头望去。 便见一道人影自远处踏虚而来,一步近百丈,仅仅两步,便来到滚滚黄江之上。 俯瞰众人。 正是罗浮,宋闻。 全场希声, 唯剩江水滔滔,不止不休。 第490章 无上剑决 所有人皆被宋闻那摄人心魄的剑意、犹如天人般的出场所震撼。 两岸人山人海,尽皆希声。 而以沈翊的视角观之,此时所见之宋闻,与当日剑庐所见又有所不同。 一身玄色如墨的锦袍,虽然面相未有大改,仍是冰冷淡漠,但浑身却散发着一种晦暗如阴的气质,让人望之生寒。 他反手握着一柄深邃如夜的黑色长剑, 赫然便是魔剑乱神。 它此刻并不像在剑庐时那般,具有某种招蜂引蝶的慑人魔力,反倒十分安静,像是真的被宋闻所驯服。 只是现在的宋闻,一眼看去,被人揣测是一个魔道巨擘的可能性,要远远多过一个正道大侠。 驯服和影响,自是相互的。 宋闻自觉能够拿捏乱神,然而乱神对他的影响,恐怕也比设想之中还要大。 除了沈翊。 顾亦然也在默默凝望天空中的宋闻,熟悉而又陌生,心中不知作何想法。 便在这剑意威压万籁希声的时刻,一道声音宛如一道利剑刺破这晦暗沉默的天空。 “剑宗林慧,今日问剑罗浮。” 林慧抬头,朗声而道。 他的声音是一种苍劲老声,与他的面庞格格不入,却又透着一种北境朔风的苍茫。 他的剑意也是, 随着手中如墨长剑扬起, 好似平底刮起呼呼长风,逆势呼啸而上,硬生生将被阴影笼罩的天空撕开一道裂缝。 天空中的宋闻,神情淡漠,缓缓横剑于身,乱神更是发出一道奇异的剑吟。 两字吐出: “来战!” 刹那间,剑决一触即发。 林慧剑势裹身,自下而上直冲九霄! 天空中,宋闻乱神在手。 只是简简单单一扬剑锋。 霎时间,漫天剑意收束如网,笼罩那试图登天而上的华发男子。 继而长身自高天纵跃而落。 以身化剑,凝如一道黑色剑光,轰然坠下! 两道剑光,一上一下, 相向而疾掠。 皆是漆黑如玄墨,只是林慧手中的剑光如水墨般勾勒,是纯粹的剑气凌厉。 而宋闻手中的乱神, 却是散发着来自九幽地狱般的森寒。 铛! 剑锋相抵! 一股剑劲对撞的气浪犹如黑色浪潮向八方蔓延,那滔滔而逝的黄江水都仿佛停滞一瞬。 围观的众人更是屏住了呼吸。 咔嚓。 似有碎裂之声于冥冥之中传荡八方。 沈翊眉头一拧。 遭了。 在见到林慧本人的时候,沈翊便隐约感觉不对,气血衰迟,纵使修为再如何高绝。 如此不完满的状态,再高恐怕也与原本的宋闻有差距,更无论如今宋闻执掌乱神。 其剑意通天, 几乎触到了那道瓶颈。 林慧的剑意在乱神剑意面前,几乎就坚持了刹那光景,而后便是宛如青瓷般,寸寸碎裂。 乱神剑意欺夺心神。 林慧的眼眸中,顷刻便有无边恐惧泛涌而起,身形更是骤然陷入僵直难以动弹。 宋闻手中剑劲轰然爆发。 只听砰的一声。 林慧身形如陨石般从天空直坠而落,轰然一声砸入滚滚黄江。 刹那间, 无边巨浪被剑劲余波激荡而起! 滔滔江水几乎瞬间枯竭! 江岸围战的众人更是尽皆骇然之色,堂堂剑宗掌门,竟然被宋闻一击即溃?! 然而。 他们下一刻就明白,不是林慧太弱。 而是宋闻太强。 宋闻本就是位列地榜第七的大宗师。 执掌魔剑之后,更是距离那传说中的天人只有一步之遥。 天地异象,浮空不落。 种种皆是天人之兆。 即便宋闻是依靠魔剑乱神,强行提升上去的剑意,但和林慧之间,显然已是天差地别。 一招败落,便也非难以理解。 只是如此一来。 若宋闻彻底入魔,只怕纵是顾亦然亲至,恐也难以抵挡对方的滔天魔焰。 正当众人惊疑之际, 四周因剑劲震荡坦露出的河床,却并未被后续涌来的滚滚黄江水填补。 反而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劲力阻挡,化为奔腾激荡的浊浪,盘旋而升腾。 而在那河床之地,那满头华发的中年男子,虽然长衫染血,面色灿如金纸,却依旧如一柄利剑屹立着,硬挺着并未倒下。 而在他周身,那被乱神击碎的剑意倏然再起,凝为一股无上凌厉的剑势剑域! 正是这股化地为域的剑意,将方圆十丈的滔滔江水排为真空。 剑意激荡之处,那四溅倾泄的如银细浪,更是凝为了一缕缕剑气傲立潮头。 剑锋所指之处,便是那铺天盖地,弥漫天穹的,魔剑之影。 如此惊人威势,再度令周遭众人屏气凝神,沈翊更是分明听到顾亦然喃喃自语: “无上剑诀……” 无上剑诀,乃是剑宗至高剑法。 只有历代剑宗掌门才有资格进入剑冢研习领悟,便是顾亦然也不会。 林慧如今便是全力催动真气,以剑宗至高的无上剑决挑战魔剑乱神! 宋闻傲立高空,眼见林慧剑威如许,冷漠的神情亦有一丝动容,他引剑直指,乱神剑意缓缓流动,发出一声凌厉尖锐的啸鸣, 似在邀战! 锵! 林慧剑势一震。 连带周遭接天而涌的万顷浪涛,齐齐发出一声铿锵铮鸣,好似万剑齐鸣, 甚至,不只是万顷波涛如剑和鸣,就连周遭围观之众的佩剑也齐齐发出震颤。 仿佛想要响应那无上剑意的号召, 齐齐震飞而起,并肩作战。 沈翊感受着遥远丛林里乌云踏雪马鞍上的诛邪传来的悸动,不禁暗道一声厉害。 林慧剑势蓄成! 身形骤然提纵,便好似化为一团模糊的光影,几度闪现,再度直冲九霄! 与他几乎是无声的纵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周身剑域笼罩的万顷浪涛,发出轰然一声炸响,化为无穷剑浪,以一种肉眼难见的速度,逆势而起,直追林慧身形。 林慧,扬剑直指! “咄!” 万顷滔滔化为无穷剑气浪潮,裹身径直撞入了被乱神魔剑遮天蔽日的漆黑苍穹。 铛铛铛! 是剑与剑的碰撞。 砰砰砰! 是明与暗的交锋。 林慧的身形也似是融入了滔滔巨浪,以剑风荡破重重黑暗,破至宋闻身前。 宋闻神情淡漠,并指抚剑而过,一双眼眸中,似有黑白争锋消长。 “无上剑诀,名不虚传。” 冰冷的声音如阴风灌入耳中。 来自九幽般的乱神剑意,已然顷刻铺天盖地自八方蔓延而来。 林慧以精纯的剑意, 破开心中源源不断荡生的恐惧。 挺剑而上! 天空中,骤然爆发出黑白分明的璀璨剑光,这一刹那,就连天地都为之失色! 第491章 顾亦然现身 黑与白的碰撞,如同打翻的水墨,在天空中构成一个个交织不断的黑白漩涡。 铿锵剑鸣交击之声,连续不断。 林慧的无上剑诀很强。 不仅能够凭借精纯的剑意抵挡源源不断的乱神剑意对精神的侵袭。 而且能以剑意驭万物以成剑,在几乎无穷无尽的乱神剑劲中辟出一块净地。 然而, 他终究与宋闻差距明显。 催动无上剑诀已是他强行动用真气,调动衰朽气血的竭力之举。 是在凭着一口心气强撑。 但这一口心气,却在无穷无尽乱神剑气的冲击下,被渐渐消磨殆尽。 尤其是那裹挟随身的万顷剑浪接连不断被击溃如雨,重新倾洒坠回滔滔黄江。 众人所见,便是属于林慧的那抹剑光在无尽的黑夜里左冲右突, 却并未带来黎明, 反而渐有重新被黑暗吞没的趋势。 噗。 林慧手中最后一抹剑光被轰然击碎,连绵剑气透体,更是让他体内经脉如被针扎。 体内的真气已然几近枯竭。 而八方天地都被乱神剑意封锁。 他更无法借助内外勾连的先天之象,汲取到天地元气以滋助。 “你败了。” 宋闻冷漠的声音倏然响起。 他一袭玄衣,手执黑剑,就像化身黑夜里的魔神,一双眼眸依旧是黑白分明。 林慧形容凄惨,面如金纸, 却依旧是淡然。 “来吧。” “我还能出最后一剑。” 宋闻眸光微动,似有黑气增长。 “那样,你会死。” 林慧扬剑: “来!” 无上剑诀再度激扬如风,林慧像是一根燃尽的薪柴,要在黑夜里迸发出最后的光亮。 宋闻不语。 挥剑起, 层层叠叠的乱神剑气涌起。 犹如浓重黑夜倾压而至,只听砰的一声轰响,鲜血倾洒,剑劲如涟漪般荡漾开来。 林慧好似断了线的风筝, 自高天坠落。 一头华发如风飘洒,好似天降谪仙。 宋闻如俯瞰众生, 再度看到林慧那决然的眼眸,遂引剑再动,漫天剑气如影随形,朝着林慧极速蔓延而至。 围观的众人皆知道, 这一剑, 杀意涌动,是奔着取他性命来的。 一道暴喝倏然响起; “师父!” 关北风自西岸人群之中纵身跃起,迎向天空坠落的林慧,他一手已然握住了背后重剑。 面对漫天追击而来的凌厉剑气,他已决然拼着身死,也要为林慧挡下这一击。 然而,宋闻的一剑, 并未留手, 反而比此前任何一剑都倾力施为, 关北风纵使天纵英才,但在这自高天坠落的剑影面前,仍旧是扑火飞蛾。 他挡不住,会死, 林慧,也会死。 唉。 一声轻叹,忽然在众人耳畔响起。 一刹那间,众人只觉那滔滔无尽的波涛声好像倏然消失了一样,陷入一种静谧。 但这并不是那种令人心生恐惧的死寂,而是一种午后阳光,秋水长天的空灵寂静。 是一种让人身心放松舒缓的沉寂。 而后,便只能听到这一声温和的叹息,众人不觉之间,一袭白衣倏然出现在半空。 一手扶住坠落的林慧, 手中一柄犹如秋水鸿天般的长剑扬起。 是顾亦然。 刹那间。 一道犹如秋水般的剑光迎向那蔓延坠落的黑暗,只听得乒乒乓乓的一阵剑锋交击。 顾亦然手中墨白每一剑都点在那裹藏在黑暗的剑气剑锋,将之击溃崩散。 旋即,剑锋一转, 黄江轰然有一道剑浪激荡而起,随着墨白剑锋指引,化为一道剑光直冲黑暗。 砰! 那追击而至的黑暗终于被完全击溃, 消弭无形。 两人身形坠如飞絮,重新落在黄江之上,如此电光火石的变化,左右也不过一息之间。 众人这才恍然, 尽皆振奋喊道: “是顾也,顾亦然!” “顾亦然果真现身了!” “……” 而被一股无形温和力道推回岸边的关北风看着江面上虚立的那抹白衣,眼眸中还在回放着顾亦然刚刚那宛如秋水长天般自然的惊世一剑,不禁喃喃道: “他,就是我的,师叔?” 黄江江面。 林慧看着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庞,猛烈咳嗽两声,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师弟,你终于肯见我了。” 顾亦然轻叹: “师兄,为了逼我现身。” “何至于此。” 他一口真气渡入林慧体内,只感他周身经脉破损,气血亏空,俨然已是油尽灯枯之相。 林慧气若游丝,艰难开口: “我本就是将死之人。” “若非如此,我又怎会急着逼你现身。” 感受着天空之中剑意涌动,顾亦然温声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师兄弟晚些再聊。” 说罢,他挥手荡起一股真气,将林慧送到岸边,并以传音叮嘱关北风: “师侄,照顾好你师父。” 关北风伸手接过缓缓飞来的林慧,将其拦护在怀里,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师父你放心!” “我不会让别人伤到你的!” 林慧听着关北风憨直的言论,只能无奈,又转而侧头望向江心。 一旁的徐剑生同样在全神贯注盯着场中战局,只不过他是仰头看天,他感觉到天空中那宛如阴影,弥漫倾天的剑意,正如煮水沸腾般,激荡不休。 显然,宋闻再见顾亦然。 他的心情只比林慧更加激动。 “顾也。” “这一天,我等了很久。” “终于,逼你现身了。” 顾亦然一袭白衣猎猎随风,仰头望天,他只是无奈轻声道: “比武问剑都是寻常事。” “何须耿耿于怀。” 宋闻眼眸中光影明灭,喃喃道: “作为胜者,自是不懂夜夜梦回,品尝失败的个中苦楚,事已至此,无需多言。” “只以剑论!” 顾亦然微微颔首,足下轻点,长身纵跃而起,身形宛如鹏鸟扶摇九天,掠入漫天黑暗。 而他所过之处,那弥漫的黑暗便好似涌入了一抹素白,将周遭黑暗尽数逼退。 那是顾亦然的一身剑意。 于周身宛如涟漪般缓缓荡漾而出,将那周遭层层叠叠的乱神剑意迫退至周身十丈之外。 刚刚林慧拼尽全力,祭出无上剑诀方才能做到的事情,顾亦然却是如此轻描淡写,举重若轻。 宋闻的眼眸中黑意激荡, 乱神剑扬起直指白衣。 “不愧是,顾亦然。” “来!” 顾亦然手中墨白同样指向那漆黑的乱神剑锋,缓言轻声道: “来。” 围观众人全都打起精神, 这才是真正的南北剑决。 第492章 接纳我 沈翊摩挲着下巴。 抬头仰望天空。 凝神以观。 不只是他,包括身旁的王老,秦王,以及沿江两岸的所有江湖人,全都在关注这场大战。 然而,便在无人在意的角落。 一道纤细的身影好似游鱼一般穿过拥挤的人群,踩着一个又一个影子,来到一众护卫之外。 秦王的护卫们自然不像沈翊和周遭的江湖客,他们不是来观剑决的,他们是来保护秦王安危的。 他们分列在四周,肩并肩形成一个圈,将周遭的江湖人与秦王一行隔绝开来。 那道身影来到护卫跟前就不动了,她目光炯炯地盯着身穿玄衣,负手立在岸边的秦王。 简直要将有所图谋写在脸上,然而那些个护卫面对如此近在咫尺,嫌疑重大的江湖客,却好似没看到似的熟视无睹,逡巡的目光也是直接越过她,看向了后方。 就像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石头,一棵树,被下意识地忽略掉。 只是她想再要往前,要么就得挤过这几个大汉,要么就是飞身而起。 只是真要这么干,那再好的潜行身法也是没用的,除非真的能做到隐匿无踪。 她抬头望天。 先看看战况吧, 须得等待一个良机。 …… 天空中,顾亦然的“来”字倏一出口。 宋闻率先而动。 他身形疾掠,快似一团模糊的黑影,乱神一横,如同荡起千堆雪。 这是燕山燕荀的“燕山风雪歌”! 却被宋闻拿来即用。 顾亦然手中墨白应势而动,如泼墨写意般,随意挽了个剑花,剑光一点继而如万点寒梅绽放。 嗤嗤嗤。 寒梅凌霜雪。 剑光交织如梅如雪,却是只闻剑意交击的嗤响,剑锋却是丝毫没有接触。 两人剑招变化极快,往往招至半途,又倏然三转四变,每人各出十余招。 却愣是没有发出一声金铁交击的碰撞,一如寒梅傲立的剑意,无声无息,却能安然任尔八方霜雪的侵袭。 宋闻剑锋一转。 剑意如飞,快至无影。 燕云飞剑术,宋闻被手中快剑带动,速度快至无影,直刺而来。 顾亦然扬手以剑锋轻点相迎。 身形却是斜斜疾坠,借助坠势争取接招的空间,继而手腕一抖。 墨白剑身一转,旋出无数圆圈,与乱神发出叮叮当当的金铁交击之声,借助四两拨千斤的卸力技巧,将飞剑那势如破竹一往无前的剑意消磨殆尽。 砰! 顾亦然坠入江水,荡起千层巨浪,但与林慧不同,他是主动借江水之力,卸去宋闻的剑劲。 宋闻如影而至。 乱神再转,如挥开山巨斧,一道剑影虚相以劈山断岳之势,朝着顾亦然重重砸来! 宋闻接连变化数种剑势,皆是被他融汇乱神剑意,拿来即用的他人真意法门。 顾亦然抓住剑意转换的空档,急急避退,轰隆一声,黄江壶口被一剑劈的山石崩裂。 簌簌滚石朝着下游轰然坠落。 尽管面对宋闻咄咄逼人千变万化的剑意剑招,顾亦然尚能够见招拆招,但却明显落入下风。 他几乎没有反击的余力,只是不断或避、或挡,或卸,化解着宋闻连绵不断的攻势。 常言道,久守必失。 顾亦然不能一直这么守下去。 然而,眨眼间百招已过, 顾亦然却仍未见明显颓势。 他的剑意依旧澄澈如水,不曾被乱神剑意污染入侵,他的剑势剑招无比精准,每一招的应对,更是恰如其分。 就仿佛他能一直这样挡下去。 顾亦然耐心十足。 然而宋闻眼眸中的黑意却愈发兴盛。 为何。 为何他借助乱神,已然剑意大涨,却仍旧不能拿下顾亦然。 他和顾亦然的差距, 貌似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或者说,在这数年的潜修之中,顾亦然比他走的更远。 宋闻心中惊怒交加, 在执握乱神的期间,他虽然以高绝的修为将乱神剑意压制,但自身心性亦难免受到影响。 不甘,愤怒,怨怼, 无数负面情绪在识海升腾而起,经由乱神剑意催发,瞬间占据他的理智。 他似乎听到了乱神剑在对他说话, “想打败他吗?” “放开心神, 完全的接纳我, 我能帮你彻底将他踩在脚下。” 识海之中,一道魔剑之影在神魂前,源源不断散发魔气,像是在对着宋闻喃喃细语。 现实中,顾亦然神情平静。 即便身处险境,依旧是从容不迫,他瞧着宋闻眼眸中的黑意渐盛,温声道: “宋兄,此剑不祥。” 快弃剑。” 乱神低语持续: “听到了吗,他怕了。” “放弃我,你永远无法胜过他。” “接纳我,你会成为全新的自己,一个只为剑而生的自己。” 识海之中, 神魂化形为宋闻的模样,缓缓抬手,执握住了漆黑的乱神。 嗡! 宋闻的眼眸完全变为了漆黑一片。 手中乱神发出一阵尖锐的剑吟,似是鬼哭,又似在狂笑。 八方迫近的乱神剑意骤然爆发出磅礴的杀意,将顾亦然护持周身的剑意撕开缺口。 而后犹如虎狼般侵入识海。 将之毫不犹豫拖向无底深渊。 无尽的恐惧好似化作有如实质的九幽恶鬼,一个个挣扎着扑向顾亦然的神魂。 然而,顾亦然心中无恐惧。 他不像宋闻和林慧,一个个虽然是天纵之资,却始终有一块阴影难以填补。 而顾亦然,他是别人的阴影。 自己却没有阴影。 也不像燕荀那样苦修数十年再无寸进,致使心境有缺。 顾亦然修行三十余年, 修行从未有片刻停滞。 如今更是修得剑心圆满,天人在望。 乱神激发的恐惧,便似那无根浮萍,难以寄托,又好似镜花水月,自顾亦然的心中穿行而过,不留下半点痕迹。 只一刹那, 顾亦然识海中,一片风平浪静的秋水长天便将九幽地狱的黑暗尽数驱散。 然而,乱神剑却不止乱神,在宋闻的执握中,更是威能倍增,那无匹的剑劲骤然震散顾亦然层叠抵挡的剑影,击穿他的护体剑罡,一剑刺入了顾亦然的胸膛。 两人身如陨石坠地, 朝着黄江水轰然砸落! 哗。 众人皆心惊胆寒。 便在此刻,那一直安静矗立在护卫之外的纤细身影,轻盈纵起,无声无息的朝着秦王掠去。 就在众人心神皆为战况所牵的刹那, 护卫没有察觉, 大宗师修为的王老没有察觉。 秦王自身,更是丝毫没有觉察到来人存在的痕迹。 只剩下了,沈翊。 第493章 唐门出手 轰! 两道身影自天空撞入黄江, 剑劲震荡,激起千层巨浪。 浪涌更如碎银落雨般,浇向两岸,引起围观众人的阵阵骚动。 秦王拂袖,驱散席面而来的细浪,却没发现一道寒芒悄无声息地抹向他的脖颈。 锵! 寒芒骤止,两指如拈花骤然从旁疾探而出,将那薄如蝉翼的锋刃掐停。 锋刃流转银光,距离秦王的脖颈,也就不到三寸的距离,只是无论如何,却无法更进一步。 “不得不赞叹。” “你的轻功着实高绝。” “即便我有心防备,竟还能让你潜近如此距离出手。” 清朗的声音, 在秦王和刺客的耳畔响起。 秦王方才缓缓转头, 原来不知何时,沈翊的身形倏然出现在他身侧,拈花指掐住了一柄短刃。 这短刃没有刀柄, 同样是被人以两指并夹。 指尖刃。 这是唐门特有的一种兵刃。 薄如蝉翼,便于隐藏, 出刀又能杀人于无形之中,往往目标身死,都不知道动手之人是谁。 不过秦王现在知道了。 那是一个女子。 样貌普通,皮肤粗粝,就是一个寻常村妇模样,却有着一双灿若星河的眼眸。 刺客瞳孔骤然收缩。 心中更是震惊。 正如沈翊所说,她的潜行秘术极为独到,能够通过特殊的行气之法收敛气息,再配合独到的身量步法,能够极大程度降低存在感。 让她做到身在眼前,却好似透明一般,熟视无睹的程度。 再掐准顾亦然和宋闻激战的乱局档口,众人心神为之他顾,刺客自忖…… 即便是大宗师, 应该也没办法发现她的行踪。 譬如王老,他便是在女子跃起出刀的刹那才惊觉,然而,这又怎能来得及。 然而,偏偏沈翊却是事先觉察。 更是出手将她的指尖刃拦下。 事实上沈翊也颇为惊讶,他受顾亦然所托护佑秦王,故而在顾亦然出手之后,他便已是心神两分,密切感知周遭异动,即便如此事先细细探查。 他仍旧在对方纵身前的气机流露,方才觉察异常,可见此人轻功和潜行的造诣。 血衣楼做不来如此专业的事情。 结合此前唐凤鸣的透露。 沈翊立刻便知晓了来人的身份,唐凤鸣的姑姑,唐蓝,专修刺客之道的大宗师。 唐门仍旧来了。 看来唐凤鸣这个侄子的话不怎么好用。 而唐蓝虽然一击落空,却仍想尝试,毕竟就差那两三寸的距离。 只听嗤的一声。 一捧黑炎骤然在对方指尖燃起,顺着锋刃流转,刹那间将沈翊的拈花指力焚灼殆尽。 锋芒松动欲斩。 沈翊却是一缕剑意萦绕指尖,以纯阳为意,炼罡为薪,点燃纯阳真炎。 砰的一声清脆爆鸣。 黑与白, 极阴与极阳, 两种性质完全相异的火焰倏然碰撞产生一股强劲的爆破震力。 沈翊以琉璃不灭的肉身硬接震荡余波,能做到不动如山,但唐蓝却不行,她身形被震得倒退以卸力。 然足下一点,身形斗转。 闪现至秦王后背,并指再斩。 沈翊迈步,拦在唐蓝身前,左手为剑,右手拈花迎上,刹那间,刀光指影剑气,在小范围极快交手几合,发出一连串噼啪的气劲交击的脆响。 唐蓝无心与沈翊缠斗, 她是来刺杀的,不是来比武的。 身形三转,试图绕过沈翊,抹了秦王的脖子,然而,虽然唐蓝的身法如鬼魅,但沈翊毕竟占据守御的位置,对方三四步的工夫,沈翊背靠着秦王,一步就能到位。 而唐蓝的速度纵使再快,也没有高出沈翊三四倍的差距。 两人交手数次,每次都是两三招的刀光剑影,亦或是以快打快的拳掌交锋。 而后唐蓝就移形换影,另寻机会,如此三番五次,却终究每每被沈翊阻拦。 如此电光火石的交锋。 身在一旁的王老和一众护卫也尽数反应过来,想要合身夹击,唐蓝眼眸中闪过一丝不甘,周身真气陡然荡漾开来,似是化为无数漩涡。 漩涡荡漾之处,皆有唐蓝身形显现,刹那间,竟有七八道身影同时出现八方。 她们指尖的刀光更皆有一捧黑炎爆起,斩向秦王周身,沈翊眉头一挑,身法和幻术的结合? 王老和护卫们紧急之下哪来的及细细分辨,各自挑着最近的身影,以磅礴真罡轰去。 罡气所过,唐蓝的身影尽数化为梦幻泡影,而唯剩三道人影朝着沈翊袭来。 只要他判断出现些许犹豫,唐蓝就有信心将秦王的性命取下。 有意思。 沈翊不得不承认,唐门在刺杀的技巧上堪称巅峰,但他即便看不穿,也有办法。 当即气沉丹田,将九玄功宛如海潮掀涌般,自周身窍穴喷涌而出。 刹那间,周遭真气凝成的漩涡和虚影被沈翊摧枯拉朽的真气狂潮硬生生冲散。 唐蓝的身形更是独独显露而出。 此之谓,一力降十会! 唐蓝暗啐一声,莽夫!但她也认清,沈翊在此事不可为的现实,转身欲走。 沈翊却是追势更疾。 一拳凝握,自腰间旋出,这一拳龙吟虎啸,劲似撼山,极尽刚猛之能。 唐蓝并指横刀拦阻。 拳头未至, 那股骇人的拳风已然是扑面而来,指尖刃上黑炎跃动震颤,几乎被强劲的风压吃得熄灭。 铛! 拳头与刀锋结结实实撞作一处。 唐蓝只觉一股沛然大力沿着刀锋席卷而至,一圈气浪自拳锋涌出,她的身形宛如沙包,嗖的一声倒飞而出,直接轰隆一声飞过拥挤的人海,撞入江岸旁的丛林。 “看在唐凤鸣的面上,速速退去!” 沈翊的声音在唐蓝的耳畔回荡。 唐蓝分明看到沈翊平静中略带一丝笑意的神情,更令她愤怒的是,秦王。 沈翊实力通天也就算了。 但这个始终在她指掌之间生死徘徊的男子,却是神情淡漠地目送她离去。 好像方才的涉险对他来说不值一提,那双冷漠的丹凤眼,竟让她如此挫败。 哗! 她的视野被层层林荫取代,而后撞断数棵大树,方才跌落在地上。 若非她有罡气护体。 这下真的会五脏俱裂,不治而亡了。 一道身影从旁斜里飞掠而来,一手将头晕目眩的唐蓝架了起来,几个纵跃离开。 身后,秦王的护卫紧随追至丛林,却发现除了残枝败叶,唐蓝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 林深之处。 两道身影自树梢之上落下。 “姑姑,你没事儿吧?” 唐凤鸣将唐蓝放靠在树旁,一掌抵在她的后背,同源的唐门内功真气源源不断涌入。 她的体内纯是被一股刚猛的力道震成内伤,只能静养,倒也没有生死之危。 沈翊显然是留手了。 唐凤鸣不由道: “我的好姑姑啊。” “这些天我是遍寻你不到。” “留了咱门里的印记你也不来找我,不然我也不用在那尚公子一众人的外围蹲你。” “你也不用受这份罪了。” 女子缓缓吐息, 以真气将伤势稳定住。 随手在耳根处轻轻一揭,一张极薄的人皮面具便被女子摘了下来。 露出一张极为姣好的面庞。 只是女子此刻脸色有些苍白,柳眉倒竖,娇声道: “我可是听说了,你在外闯荡,不是勾搭这门的妹妹,就是去撩那宗的姑娘。” 我寻你做甚?” “看你沾花惹草,败坏门风吗?” “你也是不济事,刚刚若是与我一道出手,说不得十万黄金就已经到手!” 唐凤鸣哑然失笑。 “看到那人在场,我哪还有出手的心思,不是找死吗?” 唐蓝这才忽然想起沈翊的忠告。 “那人是谁?” “他认得你?” 唐凤鸣两手一摊: “他是沈翊啊。” 第494章 乱神剑断 “沈翊?!” 唐蓝美眸一瞪,惊愕一闪而逝,旋即喃喃道:“是了是了,如此年轻,却有通天修为。” 旋即看着眼前自家的花花公子,恨铁不成钢地一把攥住唐凤鸣的耳朵,狠狠道: “你看看人家!” 但凡你把一半的心思用在修炼上,不说大宗师,人榜第一也该是你了!” “气死我了。” 唐凤鸣被捏得哇哇痛叫出声,只能连连求饶,他这姑姑可是暴脾气,得顺毛说话,但凡敢顶嘴,自己就别想好过了。 半晌过后。 唐凤鸣揉着自己发红的耳朵,小心翼翼道:“姑姑,那十万黄金,咱不琢磨了吧?” 唐蓝想到了秦王那双冷漠的眼神。 不由更气了: “琢磨个屁,老娘不要命了吗?” “要琢磨也要等沈翊不在了再说!” 唐凤鸣暗自松了口气,心中暗道: “我的老爹呦,总算给咱们老唐家多保下了一份骨血。” 且不说唐家姑侄的亲切交流。 黄江岸边。 就在秦王遭遇刺杀,到唐蓝被沈翊一拳逼退之际,顾亦然和宋闻的交手又生出了变化。 先前顾亦然被宋闻的剑劲裹挟, 身形直接被轰入江面。 两相剑劲纠缠,更是令黄江之水环绕两人激荡,形成一道巨大的漩涡。 众人本想顾亦然这下当是受伤不轻,不料众人定睛一瞧,宋闻手中乱神一剑刺入顾亦然的胸膛是不假,顾亦然却也反手为扣,将宋闻执剑之手牢牢钳住。 刹那之间。 两人以乱神为桥梁,剑意真气滔滔不绝灌入,展开内功与心神的较量。 宋闻此刻双眸漆黑如墨,散发着摄人心魄的魔力,寻常剑客只消得与他对视一眼,便如同是凝视深渊,自有无尽恐惧自心底蔓延而起。 然而,乱神无往不利的心神攻击,却在剑心圆满的顾亦然这里吃了瘪。 反倒是顾亦然眼中泛着温如秋水的鸿光,虽然并未开口,却有一种精纯的意念宛如利剑,刺入宋闻的心神。 这意念,是对剑道一以贯之的纯粹,是对默念如渊的淡然,还有惋惜, 对宋闻的惋惜。 惋惜? 陷入魔念深沼的宋闻仿佛在无穷无尽的黑夜里,突的见到了一缕黎明的天光。 继而恍然失神。 我是谁? 我是宋闻。 是那个日日沉湎过往,一心只想击败宿敌,执念深着的魔剑宋闻, 还是那个从小习剑,立志攀登剑道绝巅的罗浮宋闻? 我的存在,究竟为何? 是为了击败某人而活。 还是为了,为了自己而活。 宋闻的眼眸陡然荡起波澜,竟从那漆黑的玄色里荡起一缕白光。 周遭江水掀起的巨浪,更是在两人激荡的剑劲下,尽数泯灭,还原为虚空。 顾亦然苍白的脸庞倏然出现一抹笑意: “宋闻,醒来。” 宋闻眼中白光如剑似电, 不断从漆黑之中抢夺地盘,另有一股宛如怒海狂潮般的精纯剑意自宋闻身上陡然升腾。 这是原属于他自己的剑意。 他苍声开口喝道: “来!” 顾亦然与宋闻心意交锋,瞬间心领神会,难得的朗声大笑道: “好,来!” 瞬间两人磅礴精纯的剑意裹挟无匹剑罡涌入乱神剑身,发出激荡不休的爆鸣。 沈翊看出来了。 这两人已经不是在二虎相争,而是以二对一,合力绞杀乱神剑意! 乱神剑纵使神异非常,但终究是一柄剑,又怎能敌得过两大宗师剑意和剑劲的翻覆摧折。 只见乱神剑骤然急促震颤,继而迸发出一阵连绵的刺耳剑鸣,仿佛在尖叫恐惧! 听到这等乱神之音, 周遭所有使剑的剑客全都神色大变, 眼眸中尽皆出现迷茫和挣扎,下意识朝着两位大宗师交战的核心伸出手去! 乱神在求救! 心智不坚者, 几乎是毫不犹豫朝着江中飞身扑去。 然而,顾亦然和宋闻却对周遭的情况不管不顾,只是倾尽全力,将周身真气和剑意全都灌注进入乱神剑身。 事实上,也无需理会周遭剑客的干预。 两人周身气劲迸发,激得江水如剑掀涌,无数浪花便是一柄柄利剑,直接将贸然跃出的剑客刺个血肉模糊的对穿,扑通扑通落入江中,被滔滔水流冲走。 这些被乱神引动的人,不过是扑火飞蛾,又怎能在两位剑道大宗面前生事。 唯有沈翊愕然。 旋即愈发对乱神咬牙切齿。 顾亦然和宋闻要是再搞不定,他可就不管什么南北剑决的规矩,也要进去掺和一脚了。 便在一连串雀起惊鸿般的突变下,冥冥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咔嚓的碎裂声。 继而砰的一声炸响,那刺入顾亦然胸膛的半截乱神轰然碎裂成无数碎片。 强大的剑劲和剑意的碰撞,让两人身形犹如断线风筝般,倏然倒飞而出。 关北风和徐剑生连忙自人群中飞身而起,将各自的长辈扶稳落回。 而此时此刻。 顾亦然和宋闻谁胜谁负, 也已经不再重要。 一众剑客的心神,全都落在另外半截自宋闻手中旋飞而出的乱神残剑之上。 残剑锵的一声扎在一块河床底部的岩石之上,而刚刚被顾亦然和宋闻剑劲排开的江水滚滚回流。 眨眼便将那残剑淹没。 嗡! 乱神残剑发出一声嗡鸣! 早已经虎视眈眈的一众剑客全都眼神一变,犹如饿虎扑食般朝着江心飞扑而去。 沈翊瞳孔骤缩,他本以为乱神剑断,灵性和剑意也相应身死,却不曾想竟然仍能惑乱众人剑心。 他正欲出手夺剑。 一道血影已然从飞扑的人群中一马当先,疾掠来到江心,但见其周身真气一震。 江水瞬间激荡,被再度排空成旋, 插在岩石上的乱神赫然而现。 那人一手握在乱神剑柄上,一股宛如九幽深渊的黑暗剑意冲天而起。 随后凌空飞至的剑客们, 周身尽数暴起团团血雾,当场身死。 而那人一袭血衣,立于江心岩石之上。 佝偻的身形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他几乎在握剑的刹那,就完全接纳了乱神的剑意。 此刻猛然挺身长啸,原本匀称的体型骤然变大一圈,原本该是冷酷无情的面容,竟然突兀地露出一个狰狞的邪笑,细长的眼眸更顷刻变成了完全的漆黑。 这是血衣楼,第一血衣。 听杀。 他此刻缓缓转向沈翊方向,望向他身后的秦王,伺机夺取乱神,完成刺杀,这…… 便是他血衣楼的计划。 第495章 剑毁 沈翊刚要掠身而出的身形戛然而止,微微眯起眼睛,看来不需要他去抢了。 乱神剑会自己送上门来。 听杀横起手中乱神残剑,刹那之间,轰的一声,身形消失,脚下岩石崩碎。 铺天盖地的乱神剑意,犹如永夜,朝着沈翊这方向蔓延袭来。 一众江湖人尽皆慌忙逃窜。 王老和一众护卫急声大喊: “保护公子!” 就在这糟糟乱局之中,两道飞光自空中疾掠而至,锵的一声,被沈翊执握在手。 刀剑入手的刹那。 血衣听杀已然一步现身当前,手中乱神裹挟漫天剑影朝着江岸倾洒而至。 沈翊足下一点,陡然撞入无边黑暗,然而那乱神剑意威势无边,顾亦然和宋闻之后,又有谁人能挡,众人只道沈翊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孰料,一股磅礴刀剑真意迎着乱神剑意倏然爆发,一缕青色刀光自漠漠黑暗中横斩而出,宛如黎明破晓的天光一线! 哗—— 一线青光横亘东西,于黑暗之中蔓延无际,血衣听杀扬起的漫天剑影顷刻弥散。 那铺天盖地的乱神剑意却是在沈翊一刀之下,上下两分,显露出听杀震惊的面庞。 “这……怎么可能……” 而围观的众人看到左刀右剑,宛如天神般的沈翊,这才纷纷恍然大喝: “沈翊!” “他是沈翊!” 沈翊对于两岸嘈杂充耳不闻。 旋身扬剑而起。 斩却刀后, 诛邪剑宛如黎明天光中倏然跃出的旭日朝阳,朝着听杀激荡而出! 伴随飞剑呼啸,纯阳剑意散如晨曦,普照八方,周遭黑暗顷刻如冰雪消融。 诛邪剑势太快,剑意太广。 听杀根本避无可避,只得勉力全力激荡手中乱神剑意,扬起残剑朝着诛邪迎上! 几乎在眨眼之间,两剑轰然对撞! 一者明,一者暗, 一剑炽烈,一剑森寒, 然而,任凭黑夜如何张牙舞爪,却终究是阻挡不了晨曦漫天,阳光普照的大势。 只听得乱神一阵急吟! 继而便是,轰的一声炸响! 纯阳剑光将漆黑剑气轰然击散,两剑交击之处,更是砰的一声散出一圈气浪。 下一刻,听杀身形倒飞。 宛如陨石斜斜撞入黄江之水,磅礴的剑劲又又又一次激得江水震荡逆卷。 沈翊的身形在空中一闪而至,真罡激荡而出,将四周江水尽数排空。 身形方才轻轻落在江心河床之上。 他看着被诛邪一剑钉在河床底部的血衣,双眸漆黑,痛苦挣扎。 更是发出如兽般的嘶吼。 但他的浑身经脉被纯阳剑气灌入封堵,根本无法调动,越是挣扎,反而越是激得周身如被无形利刃扎得千疮百孔。 沈翊一手搭在诛邪剑柄上,轻叹道: “可惜,若你还是你,或许能撑得更久一些,一柄残剑,反倒成了负累。” 听杀怒吼,似是愤怒。 亦或是乱神在愤怒。 沈翊轻轻道: “别急,马上就料理你。” 说罢,雄浑真气灌入诛邪,纯阳剑气顷刻将听杀的周身经脉尽数摧毁。 血衣楼,第一血衣, 身死。 【斩杀大宗师武者,获得潜修时间,二十年】 【潜修】剩余120年零9个月 听杀一死,他的周身异象如潮褪般消散,双眼恢复黑白分明,身形缩小一圈,变得修长匀称。 而乱神残剑却是再度嗡然震响。 嗖。 残剑飞入沈翊的手中。 “还想蛊惑他人?” 却是乱神的剑意被沈翊以真意隔绝,无法散发出去引得一众剑客失心献祭了。 乱神剑急急而吟。 剑意一转,反朝着沈翊袭涌而来。 剑的灵性本能竟如天魔低语。 不断诱惑着,想让沈翊放开心神,彻底接纳它的剑意。 感受着那徘徊在脑海中的低语,沈翊微微摇头,即便断折残破至此,竟仍能诱导人心。 不愧是魔剑。 只是可惜, 你的筹码对我没有任何吸引力。 自语话罢,沈翊以刀剑真意和九玄真气齐齐灌入乱神残剑之中。 乱神倏然发出阵阵尖锐的爆鸣,像是在遭受万般酷刑,发出持续的惨叫。 这声音几乎要穿透沈翊设下的剑意阻隔,引得周遭剑客纷纷群情激愤。 有的人更是悲声大喊: “放开它!” 更有不要命的,想要跳入江中,硬闯沈翊的护体真罡。 好在沈翊没让他们等太久。 真气与真意一瞬间灌入乱神残剑之身,直接令剑身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音。 继而砰的一声巨响。 乱神残剑在骤然高亢的急鸣之中,炸为无数碎片,散入滚滚黄江,彻底奔流东去。 沈翊傲立江心,滚滚黄江自他两侧激荡而过,烨然若神,他提气长啸: “乱神已死,魔剑已亡!” “假借外物非正途,诸位,好自为之!” 声音滚滚散开,落入一众剑客耳中,令群情激荡的氛围倏然平息。 …… 沈翊环视落罢,方才自河床纵身而起,重新落回秦王一行人的阵地江岸。 至此,一波三折的南北剑决终是落下了帷幕。 待得沈翊归来。 秦王吩咐一众人带上了剑宗、罗浮的几位,排开熙熙攘攘的人群,率先离去。 不少江湖剑客对着黄江恍然若失,怔怔无神,或许还在为乱神剑毁而失神。 尽管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乱神剑意临身的一刹那,确实是给他们带来一种无与伦比的畅意,而这一缕心魔,他们以后要靠自己去勘破了。 唐凤鸣和唐蓝混在人群,望着秦王一行人渐行渐远,唐凤鸣好奇道: “姑姑,刚刚沈翊擒乱神的时候,可没在那尚公子身边了,你怎么没再出手?” 唐蓝望着秦王那高大的背影,又听着自己侄子刺耳的话,不禁柳眉倒竖: “我已经出手一次。” “可不想趁人之危!” 唐凤鸣眉头一挑,这话听着不对,咱们唐门不就是要趁人之危吗? 而且,他看着唐蓝虽是一副冷漠凶戾的神情,但那双明媚的眼眸里却好像有了不一样的东西。 他是沾花惹草的老手,一眼就看出这个从小就是冰山一般的姑姑,貌似是动了凡心。 但他可不敢说, 不然他就是自讨苦吃。 “姑姑,怎么说,要回唐门吗?” 唐蓝不耐烦道: “行了行了,任务都失败了,随便你去哪儿沾花惹草,别来烦我了。” 唐凤鸣折扇轻轻在掌心一拍,高兴道: “好嘞,小侄遵命。” 唐凤鸣心情不错地转身离去。 心中盘算着是去找峨眉女侠叙叙旧,还是回血衣楼找织女调调情。 织女是血衣楼的第二血衣,如今还压在唐凤鸣之上的,便只剩血衣楼楼主。 他又怎能心情不悦呢? 第496章 收尾之事 中郡,壶口县的一座大院。 这里已经被秦王盘了下来,专门给顾亦然、宋闻等人疗伤之用。 有沈翊和王老轮番以真气相助疗伤,顾亦然和宋闻的性命无碍。 只是顾亦然当时被乱神一剑贯穿胸膛,乱神剑气深入周天经脉肆意破坏,如今想要伤愈,至少也要个把月份。 宋闻则相对好一些。 除了因为剑气余波引发的内伤,便是心神为乱神魔念所扰,故而损耗甚重。 静养数日就能恢复。 说来说去,要死的人就只有一个了,便是那北地剑宗的掌门,林慧。 只不过林慧并非被宋闻重伤身死,而是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在来之前就已经气血亏败,油尽灯枯。 他之所以要逼着顾亦然现身, 实则是来交代后事的。 林慧躺在榻上。 面如金纸,一手紧紧攥着顾亦然的手,好像生怕他再跑了。 沈翊和秦王几个外人本欲回避,但林慧却道了一声不必,只言他们在此,也好做个鉴证。 “顾亦然,我死后唯有一愿。” “我要你接下这剑宗掌门之位!” 顾亦然神情黯然: “师兄,你又是何必。” “我当日在师父面前立誓,已然脱身剑宗,如今又怎可再归宗。” 林慧艰难摇了摇头: “当时是师父答应你,我可没答应你,现在师父远游离去,我才是剑宗掌门。” “掌门之位传给谁,现在是我说了算!” 顾亦然犹豫: “师兄,这……” 林慧两眼一瞪,再度加码: “你若成了掌门,剑宗二子决一继承的宗门规矩,也任由你想改就改。” “我死前唯一的遗愿便是,便是不能让剑宗在我手中没落!” 沈翊虚着眼,瞧着一脸悲戚恍然无觉的关北风,还哭呢,小风呐,长点心吧。 顾亦然若是不接,剑宗掌门不得落在你头上,你师父的意思,那是落你头上就叫没落了。 当然,关北风憨直的性子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即便是知道了,恐怕他也会说一句,他本来就差顾亦然师叔远矣,师父他老人家说的没错。 总之,林慧一番苦口婆心。 顾亦然终是从林慧手中接过了掌门剑令,成为了北地剑宗的掌门。 林慧长舒一口气。 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了一半,另一半则是藏在后半段的话里: “我死后,你要回一趟宗门,去剑冢禁地领悟无上剑决,若是你的话,当能领悟万全,不至于如我一般,心血耗尽也只是一窥皮毛。” 顾亦然闻言愕然: “师兄,你这一身气血亏败,难道尽是修炼无上剑诀所致?” 林慧喘了一口气: “是也不是。” “那年你一剑致我落败,不忍杀我,遂决定脱身宗门。孰料,便是你这一离经叛道之举,亦在我心中埋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而后师父远游,我被迫成为剑宗掌门,那阴影并未缩减半分,反而随着我修为精进,愈发深重。” 他的眼眸瞥了一眼远端的宋闻,笑了笑: “说起来,我倒也像是宋先生一样,被与你相关的心魔所纠缠,我想打败你。” “或许,彼时彼刻不行,但剑宗掌门都能够修炼剑宗最后一门剑道绝学,无上剑决。” “我自忖待我修炼无上剑诀之后,或可与你交手中占的先机。” “于是,我愈发刻苦。” “然而无上剑决之所以无上成名,便是要求精气神圆转如一,心无杂念地体悟无上剑道。” “我心境愈加偏执,反倒愈是落了下乘,于我而言,便于是急躁郁愤。” “如此心血损耗郁气郁结之下,自己终究走火入魔,成了这般油尽灯枯,时日无多的模样。” 众人望向顾亦然,他的光辉,致使多少如林慧、宋闻如此的剑道天骄如坠阴影。 细细思来,真是可悲可叹。 林慧最后反复叮嘱顾亦然,务必要回到剑宗,务必要将剑宗传承下去。 这是他最后的遗愿。 说罢,林慧攥着顾亦然的手颓然一松,却又被顾亦然反手捞起,郑重将手掌合握。 “我会的。” 一代剑宗掌门,林慧, 至此阖然长逝。 满屋子沉默。 只有关北风号啕大哭,声音悲怆宛如肃寂的寒风,刮的众人脸上生疼。 …… 众人暂歇两日。 顾亦然决定即日北上归宗,之所以如此匆忙,实则是想将林慧的尸首带回剑宗安葬,落叶归根。 这本无可厚非。 但有两点顾忌,一是顾亦然自身重伤未愈,一身实力发挥不出一二。 而北境武林本就纷乱,再加上北莽和大夏在拒北关对垒,时不时便有摩擦。 顾亦然如此北上,太过危险。 即便是关北风提出要一起归宗护送,但一来他的实力不上不下。 敢于对顾亦然下手的。 绝对不会将他放在眼里。 二来,他此地外出游历,按照剑宗的传统,当是要游历九州天下,没有半途而归之礼。 沈翊一听,心中寻思距离阿月闭关和疗伤还有些时日,便直接开口道: “我陪顾先生走一趟得了,正好我从未到过北境,正好去一睹北地风光。” 众人一听沈翊要跟着一起去。 那便没得说。 有沈翊在,恐怕除了天人现世。 即便是拒北军或者北莽铁骑倾巢而至,他们两人也能保得性命。 此事落定。 另一件让顾亦然忧心之事,便是他这一去,秦王身侧便无高手护卫。 虽说有王老随身。 但说白了,秦王此时已是身占两郡之地,手握西北大军,更无粮草辎重的钳制。 那是想反就反。 上京城,齐鲁地。 想杀他的人恐怕不知凡几,就连这次十万黄金的悬赏,估计也是那些人抛出来的鱼饵。 若是他们探知顾亦然重伤。 亦或是秦王身边只剩王老,那两人恐怕顷刻便有生死之危。 秦王却是大手一挥,让顾亦然只管去做他的事情,不必挂怀,他的安全自由他自己负责。 说是这么说,但顾亦然对秦王亦友亦臣,友在臣先,自是不会放心。 宋闻却忽然挺身而出: “顾兄自去。” “此事皆因我为心魔所趁。” “顾兄不在的日子,我便护佑秦王殿下左右,虽然我不如你,但当也能护他周全。” 顾亦然闻言, 悬着的心这才彻底落下。 宋闻此番勘破心魔,又在乱神剑意之中触及天人瓶颈的体验,实则实力更进一筹。 顾亦然谦虚的说,他和宋闻胜负几何,还真不好说。 “如此,当是多谢宋兄!” 第497章 路遇不平 中北古道,一辆马车拉着一口黑皮棺材,自南向北滚滚而来,御马的车夫,是一个一身素衣长袍,腰悬黑鞘佩剑,先生模样的中年男子。 马车旁边,一匹黑马悠哉悠哉,徐徐跟着,马背上躺靠着一个人。 一袭玄衣,容貌年轻而俊朗,双手坐枕,闭目晒太阳,嘴上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若是不考虑他在马背上躺如平地这样高难度的动作,这人还真有一种悠闲自得的意味。 这一行正是沈翊和顾亦然。 为了避免麻烦,两人自壶口镇乔装一番后,夤夜而行,一路上更是走的偏僻路线。 算得上是日夜兼程,这才到了中北古道,这是中郡通往北郡的一条偏僻道路。 转过刚刚的山口之后,两人便算踏入了北郡的地界,北境三郡之地,北郡地跨东西,最为辽阔。 这里地广人稀,常年受北莽蛮夷滋扰,江湖各道鱼龙混杂。 寻常百姓若非托庇一方, 想要求存堪称是步履维艰。 “有人。” 驾车的顾亦然温声说道。 自与宋闻一战后,顾亦然虽然周身经脉身受重伤,但是剑意却是愈发广博浩远,深不可测,心神意念与天地契合也更进一步。 他对周遭环境的感知,更在沈翊之上,他说有人,那就指定有人。 沈翊一个挺身自马背上坐了起来,抬掌置于眉间遥望。 他也感知到了, 就在前方古道的尽头。 不多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远处响起,一匹毛色深青的骏马,四蹄如飞地朝着两人疾奔而来。 这骏马高大异常快似极影,单论速度,恐怕还要稳压在跟了沈翊之前的乌云踏雪。 不过现在乌云踏雪被沈翊日日温养,生了灵性,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远远看去,只是一匹马在如飞狂奔,但顾亦然和沈翊却是感知的真切。 有一个人紧伏在马背上。 看其衣着,是个女子。 她的双眸紧闭,俨然已经失去了意识,但双手却是紧环着马脖子,防止自己掉下来。 气息着实微弱,俨然受了重伤,再这么颠簸下去,恐怕会直接死在马背上。 顾亦然轻叹一声: “沈兄弟,可否?” 沈翊笑道: “自无不可。” 倏然间,一股剑意如水波涟漪般荡漾开来,刹那便将疾奔的骏马所笼罩。 那烈马本是要与两人错肩而过,却在被顾亦然剑意笼罩的刹那,倏然急停。 几声嘶鸣之后, 竟是顺从地朝着两人踱步踏来。 沈翊纵身下马,抬手一摄,马上的女子便被他的真气虚托着放在地上。 这女子一袭劲装外披淡色裳裙,样貌温婉,只是现在却是眉头紧皱,脸色青白,嘴唇发紫,像是遭受了某种极寒冻创。 沈翊伸手搭在手腕上。 九玄真气涌入经脉探查伤势。 “如何?” 顾亦然同样半蹲下来询问。 “当是自后背中了一掌,一股阴损掌劲自后心蔓延周天经脉,如附骨之疽难以祛除。” “要是没遇到咱们,估计活不过两天。” 沈翊一边说着,一边以真气将那阴损掌力瓦解消弭,且不说九玄功本就对症。 以他现在的功力。 除非天人降世,否则天下当是没什么异种真气是他没办法化解的。 沈翊除掉女子体内沉疴,又以九玄真气在她体内转了几圈温养经脉。 如此一番动作下来,女子的伤势已然稳定了,只不过尚未转醒。 时值天色将暗。 两人遂决定就在道旁林中休憩。 因为马车拉着棺材。 故而他们也没有深入树林。 就简单寻了一块空地。 沈翊随手几道纯阳剑气就从周遭的树木上打下柴薪,顾亦然提着墨白,咔嚓斩作数段,架起一个火堆,沈翊再并指一点,纯阳真炎嗤的一声就将之点燃。 两人分工明确,俨然已是熟练工。 顾亦然给那昏迷的女子喂了几口清水,而后两人翻出包裹里饼子和牛肉干,就着水吃起来。 虽说填不饱肚子,但到了他们这境界,虽说餐风饮露有些太夸张,但对外界食物的需求也已经是很少了。 就算是几天几日不食不睡, 也基本不会损耗太多精气神。 两人也没有讨论这女子的身份,为何被追杀之类的问题云云。 反正事主就在眼前,等她醒来一切便真相大白,而且她也确实快要醒了。 …… 马小灵自昏沉中睁开双眼。 火光,树影,残月,繁星。 余光之中, 两道身影或躺,或坐在篝火旁边。 她心思急转,从被追杀到意识昏迷,再到如今的境况,她知道自己当是被人救了。 只是这救她的人,是何身份。 是善是恶,却又尽数未知。 须得小心留神。 “你醒了。” 一道温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出声的是那个先生模样的男子,马小灵见自己被戳破,也不好装晕,旋即撑起了身子,拱手朝着两人道: “多谢两位侠士救命之恩,只是在下被人追杀,只怕会连累两位,我……” “哎,现在说这,已经晚了。” “事已至此,不如先吃点儿东西吧。” 沈翊打断了马小灵的滔滔不绝。 将手中的牛肉干递了过去。 马小灵被噎了一下,旋即看着眼前的食物,咕咚一下咽了口水。 他瞧了瞧沈翊,这人年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刚刚是躺在地上,一副惫懒模样。 如今也是一手撑地,歪歪扭扭地坐着,这样的人性格应是颇为随和。 而顾亦然,一看便是一个温润沉稳的先生,性子想来也不差,马小灵遂伸手接过,口中不断称谢,已然撕了一条放入口中咀嚼,虽然不算是什么美食,但唇齿肉香,也堪堪能够抚慰她的饥肠辘辘。 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反问: “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晚了?” 沈翊笑了笑。 一阵马蹄轮动的哒哒声已然呼啸而来,继而是烈马嘶鸣,十几条人影小心翼翼淌入了丛林中。 方圆数里,就他们这一处篝火明晃晃燃烧,在黑夜里如此耀眼。 要真有什么追兵, 自然是直冲而来。 马小灵脸色大变,惊呼糟糕。然而那十几条人影已经将他们三人团团围起。 这些人手持各异兵刃,身形健硕精壮,一股凶悍气息扑面而来,显然都是刀口舔血之辈。 为首是个光头的疤脸汉子。 肩扛一柄鬼头大刀,一脸粗犷狰狞之相,此刻却是眯眼瞧着沈翊和顾亦然: “两位是何人?” 第498章 追杀的凶人 无怪疤脸汉子谨慎,北郡江湖腥风血雨数十载,不谨慎的早就滚滚大势中被大浪淘沙。 哪还能活到现在。 而眼前这两人,一个样貌年轻两手空空,一个成熟朗逸,一副先生模样。 气质不类凡俗。 更奇怪的是,旁边还有一口黑皮棺材,带着一口棺材赶路,十足奇怪。 在北郡,越是奇怪的人, 往往越是和深不可测沾亲带故。 沈翊打了个哈欠,随口道: “过路人。” 大汉拧着眉头: “听口音,阁下不像是北地人士。” “我们?” “中郡来的。” 疤脸汉子眸光移转至马小灵的身上: “此乃北郡的江湖事。” “还望两位莫要插手。” 顾亦然此刻却道: “姑娘可是姓马?” 马小灵原本正警惕着伺机突围,对方人多势众,他没想过沈翊和顾亦然还能帮她。 更没想到还与她搭话。 马小灵微微一愣,旋即点头: “是,我叫马小灵。” “北郡万马堂,马卓群是你的?” 顾亦然此话问出,沈翊分明感受到疤脸汉子身上突然迸发出一闪而逝的杀机。 马小灵闻言却是两眼一红: “马卓群是我爹!” “万马堂一夜覆灭,我爹为护我离开,更是,更是当场战死!” 马小灵本是性子坚强的姑娘,即便父母亲朋一夜皆死,她都坚强地没有露出半分软弱。 她只有一个信念, 那便是她爹不能白死, 她一定要活下去,留待来日为她爹报仇! 只是如今马小灵先是被两人所救,如今言辞之间,又听闻顾亦然似是她爹的旧相识。 再加上顾亦然的温文宽和的语气,马小灵就像找到了家人长辈依靠一般,为了生存而强行编织出的坚硬甲胄崩碎的彻彻底底,只剩下满心的委屈和悲苦。 呜呜。 两行清泪止不住地从眼眶淌出,马小灵捂着嘴巴,却依旧是挡不住那断断续续的啜泣。 顾亦然轻叹一声,向沈翊解释道: “万马堂是北郡大帮,专门做马匹生意,尚公子和万马堂每年都有固定的生意往来。” “只是没想到他们竟遭此横祸。” 沈翊听着面色平静,只是眼眸中已然带上了一丝冷色,眼睛一闭一睁,惫懒之意尽祛: “既是江湖事。” “那天下江湖客皆可管之。” “言辞闪烁,遮遮掩掩,既然做下此等灭门惨案,何不报上姓名。” 疤脸汉子面色一变,沈翊这话是铁定要插手了,眼眸中闪过一抹戾色。 他们纵横北郡是谨慎不假,但不代表是连刀都没动,就被吓退的怂包。 疤脸汉子暴喝: “既然阁下找死,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一起上,杀了马家人!” 一刹那间,十几条身影飞扑而来! 火光映照之下,更犹如群魔乱舞,疤脸汉子更是单掌抓着鬼头大刀,朝着沈翊缠头纵斩! 他的左手却是掏出三枚透骨钉,趁着众人围攻的乱势,朝着马小灵甩手打出。 哪怕他们今天遇到高人,一个都活不了,那马小灵也一定要死! 然而,他本以为自已的小动作隐秘难知,却听得沈翊一声轻笑: “还算有点儿小聪明。” 疤脸汉子瞳孔骤缩。 他仿佛看到一圈涟漪自沈翊周身扩散开来,将飞扑围攻的众人尽皆笼罩。 无形的重压,平等坐在每个人的肩头,疤脸汉子只觉他们的动作骤然变得迟缓。 就连三枚打出的透骨钉, 都仿佛陷入泥沼。 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空中划过,在马小灵慢慢瞪大的眼睛中,迫近她的脖颈。 只有沈翊的并指抬手的动作如常。 不,还有那个一身素衣先生,亦是仿佛不受影响环顾四周的乱势,轻轻摇头。 轰! 随着沈翊一指落下,虚空生剑! 无数道无形剑气,如水波在涟漪中乍起,十几条人影周身轰然爆出一团团血雾。 而疤脸汉子只觉眼前一花,手中的鬼头刀已然不知何时被沈翊劈手夺去,又反手一扔,鬼头刀嗖的一声,半空来路的三枚透骨钉,被直接斩作两段,失去穿透的威能。 哗啦。 一阵齐刷刷的尸体扑通落地的声响,疤脸所带的一众好手尽数身死当场。 而他自已除了手中的鬼头刀丢了,身上竟然毫发无伤,疤脸汉子看着一晃眼就出现在面前的沈翊,对方脸上挂着笑容,却将他吓得冷汗涔涔。 他知道,自已没事不代表他实力强,而是沈翊刻意留下的活口。 “小马姑娘。” “这伙人的来历,你可清楚?” 小马姑娘? 马小灵怔了一下,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他,旋即望着疤脸汉子,茫然摇头。 他们一家子遇袭突然,那些人各个要么蒙面,要么就是没见过的生面孔,却偏生人数众多,不少人更是实力强悍。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出声道: “但我知道是谁杀了我爹爹!” 忽然。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骤然响起: “嘿,我就这群酒囊饭袋靠之不住,还得本座亲自出手!” 与话音同步而起,一股冰寒彻骨的掌意自黑洞洞的丛林中突出,朝着马小灵笼罩而来。 这掌势裹挟好似朔风呼呼大作,顿时让马小灵感到一股窒息般的威压,让她再也说不出后半句话。 对方还有高手潜伏在侧。 而且趁着几人说话的空档暴起突袭,似要一举将马小灵毙于掌下。 然而,这声势威猛的掌意遮掩下,却另有一道掌力贴地急掠,隐藏在灌木草丛之中,打向的却是疤脸汉子。 这一着,仍是声东击西。 看似要灭口马小灵,实则是灭口疤脸。 不过这等伎俩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便是显得多此一举。 对方的一切动向。 皆在沈翊气机感应中清晰可知,包括那突然冒头而出的高手,而且还是个宗师。 沈翊没去管马小灵。 那冰寒彻骨的掌意刚刚逼近马小灵,便被顾亦然的剑意化解,朔风呼啸化为春风拂面。 他一掌搭在疤脸汉子的胳膊上。 以纯阳真意为核,般若掌力为用,纯阳至柔的掌力沿着疤脸汉子的经脉游走。 以其足下经脉为桥,与那贴地而来,印上小腿的阴寒掌力结结实实碰撞在一起。 砰! 疤脸汉子腿部直接炸出一声闷响。 整条小腿倏然崩碎。 在沈翊纯阳掌力之下,那股阴寒掌力便好似是一片雪花撞进了熊熊大日之中,顷刻蒸发殆尽。 丛林之中传来一声闷哼。 那人大惊失色,甚至来不及压下因为反噬而翻腾的气血,当即转身,一脚猛地踏在地上,地面砰然而裂,欲要夺路而逃。 啪! 那人身形疾掠而出,却是眼前一黑,竟然突兀出现了一道人影。 他就像是自投罗网般,将自已的脖颈送到对方的手中,咔,身形骤停,只剩带起的疾风吹得沈翊发丝飘扬。 “走?” “想走哪儿去?” 第499章 有骨气要吃苦头 这一番雀起鹘落的惊变,看呆了马小灵,她此前见过最厉害的人,就是她爹爹。 哪能想到沈翊这样一个看起来比她年岁还小的青年,竟能有如此通天彻地之能。 就那么好似随手并指一点。 那些一个个追杀她的好手,连落地都没来得及,就在半空尽数爆体而亡。 那疤脸汉子更是凄惨。 依照马小灵此前追逃的经验,他绝对是一名踏入外罡境的强者。 但在青年的手中,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只是被随手一搭肩膀,一条小腿便砰然炸得粉碎,倒地凄惨哀嚎。 如此干脆利落的杀伐血腥。 让她刚刚因为顾亦然的安慰而稍稍落定的心神,再度紧张地提到了嗓子眼。 她莫非方出狼窝,又入虎穴……又碰上了什么冷血嗜杀的魔头不成…… 正当马小灵惴惴不安,胡乱揣测之际,沈翊自丛林中施施然走回。 他手中拖着一条瘦长的人影,那人影下半身耷拉地上,拖出一道清晰的痕迹。 嗤。 一道指力凌空而发,将那哀嚎的疤脸汉子的哑穴点了,顿时让周遭清静了下来。 只是马小灵分明看到那疤脸的神情瞬间扭曲,脸额上更是大汗淋漓。 无法通过哀嚎分散对痛苦的感知。 反倒更加让他体会到了断骨削肉,生命渐渐流逝的痛楚和恐惧。 如此折磨。 即便马小灵与这疤脸有仇,此刻心中也并非是快意,而是对沈翊蔓延增长的恐惧。 生杀予夺,不外如是。 沈翊却是没管这姑娘将他看成了怎样的魔头,随手一挥,手上的人影打着旋飞落。 扑通一声,重重摔在的地上。 借着篝火昏黄的火光,那人的脸面便清晰的出现在马小灵的面前。 这是一张略显瘦削到有些尖刻的脸,两侧颧骨清晰到有些凹陷,眉目狭长,嘴唇薄而下撇,本应是阴鸷邪狞,令人生畏的脸庞,此刻却是满眼的恐惧和绝望。 “是你!” 马小灵有些咬牙切齿! “毒手孙乾!” “就是此人杀了我爹爹!” 她背后的一掌,亦是孙乾的手笔。 孙乾此刻手脚关节全都被沈翊捏碎了,像是一滩烂泥跌在地上,更是无心无力对马小灵的斥责反驳。 沈翊又将那疤脸汉子拎过来,与这孙乾齐排放好,蹲在两人面前,笑眯眯道: “对待你们这种渣滓,我向来没什么耐心,听好了,我只说一次。” “把你们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否则我让你们生不如死。” 沈翊解开两人的哑穴,除了痛苦的闷哼,两人皆是不约而同地选择沉默。 沈翊眉头一挑。 “好,我欣赏你们的骨气。” “没关系,武功修到这份上,也是该有些骨气的。” “不过,有骨气就意味着要吃苦头。” “来吧。” 沈翊双手并指点出。 各有一道纯阳剑气倏然灌入两人的周身经脉,而后他入微般的心神掌控下,纯阳剑气一化二、二化三、三化万千,直接分化成无数纯阳气针,在体内经脉结出了纯阳剑阵。 孙乾和疤脸此刻已经感到手腕经脉传来一种由内而外的万针穿刺的深彻痛苦。 心中皆是不约而同升起一股慌张。 沈翊心神一动。 两座纯阳剑阵瞬间启动,沿着手臂经脉逆势横扫,所过之处,经脉千疮百孔。 与之而来的,更有像是从内部被人千刀万剐凌迟般的痛苦,而这种痛苦随着纯阳剑阵摧毁经脉,逐渐蔓延到全身。 一刹那间,孙乾和疤脸便瞳孔骤缩,脸部扭曲形变,苦痛犹如恶鬼。 两人刚要张口嚎叫。 沈翊已经贴心地再度封上哑穴。 只能张大嘴巴,发出阵阵无声的呜咽,涎水肆溢,涕泪止不住地横流满面。 两人身形更是不住颤抖,一条条青筋好似蚯蚓一般,自脸庞蔓延至周身。 若非沈翊点了穴道。 两人准会痛的满地打滚,甚至纵身跳入篝火,引火自焚,以速死求解脱。 “若是害怕,就莫要看了。” 顾亦然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惊醒沉浸在这场酷刑的马小灵。 马小灵缓缓摇头。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却是异常的坚定:“我要看,我要看着恶人自食其果!” 沈翊微微一笑,便也没说什么。 如此折磨一番,沈翊又用九玄真气替两人疗愈经脉,贴心地说道: “我的真气对经脉疗愈有奇效,治好之后,我们就可以继续再来一次……” “嗯,全身经脉针灸……” 孙乾和疤脸一听,面色骤变,嘴巴急急张合,沈翊顺势一指解开两人的穴道。 这一次,他们忙不迭要将所知尽数相告,只求沈翊别再折磨他们,送他们一场痛快。 沈翊爽快答应。 便按照流程,先审一遍孙乾,然后再背对背审一遍疤脸以验真伪。 孙乾的身份,马小灵也是知道的,江湖上号称毒手,乃是在北郡武林纵横的六邪道之一。 他练得一双寒冰毒掌,据说是师承万毒门,出师之后来到北郡闯荡。 说到这里,沈翊倒是有印象。 当初他杀入万毒门救阿月的时候,确实碰上了一个擅使阴寒毒掌的大宗师。 没想到竟还有这一层渊源。 说回孙乾,此人在北郡作恶多端,恶名日盛,渐渐与其他五个臭味相投的邪魔外道结伴成伙,号为“六邪道”在江湖上为非作歹。 只是约莫在三年前,“六邪道”突然在北郡江湖上销声匿迹。 江湖客们皆猜测这几个邪魔,许是被哪位侠义道高人行侠清剿了,所以才没再出现。 没想到当晚却是联袂出现在万马堂,将万马堂上上下下全都灭了满门,只有马小灵侥幸脱逃。 而那疤脸汉子,则是苍狼帮。 这也是曾经在北郡纵横的黑道大帮,鱼肉百姓,欺凌乡里,惹得天怒人怨。 后被人群起而灭。 也是一个理应早就消失的势力。 而如今一个个本该身死消失的邪魔和黑帮,又好似又从地狱里爬了出来。 显而易见的是,这背后还有幕后在操纵着这一切,沈翊出声问道: “六邪道,苍狼帮。” “你们幕后是谁?” 孙乾张了张嘴,他犹豫了。 然而再想到沈翊那千刀万剐的手段,他心中一寒,不由打了一个哆嗦,忙不迭道: “神刀盟!” “是,神刀盟。” “什么?!” 马小灵失声惊呼: “你说的可是那刀君百里浮屠的神刀盟?!” 第500章 刀君之名 刀君,百里浮屠。 沈翊再度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名字。 上一次还是在黄江壶口。 沈翊清剿围杀秦王的杀手时,杀了一个七绝堂的供奉宗师,那人叫百里鸣,一身刀法霸道绝伦,有君临天下之意象,可惜,却是未得真意,只是粗浅拙劣的模仿。 他是百里浮屠的弟弟,他模仿的对象,便是这刀君,百里浮屠。 他和百里浮屠本就有着杀弟之仇。 “百里浮屠。”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顾亦然微微摇头,他和百里浮屠同在地榜前列,但他此前和对方并无交集。 而百里浮屠立身北郡。 马小灵和孙乾自然更有发言。 而听闻是百里浮屠灭了万马堂,马小灵的脸上则是一百个不信,急忙出言分辩: “百里盟主自创立神刀盟以来,从来都是以荡魔诛邪,扫荡匪寇为已任。” “便是北莽犯境之际,神刀盟亦是配合拒北关清剿流入的北莽贼子,又怎会倒行逆施,反要灭我万马堂!” “定是你们这些邪魔外道在污蔑他!” 望着马小灵气极暴起的争辩,孙乾面目全非的脸上,仍是露出一个勉勉强强的嗤笑。 “嘿,百里浮屠真是赚得好名声,竟将尔等皆玩弄于鼓掌之中。” “依我看,他哪是什么刀君,该是暴君才对,他那一身做派,可比我们小打小闹还要狠,还要邪!” 马小灵蓦然一愣,旋即呵斥: “你什么意思!” 沈翊只是催促道: “别卖关子了。” “我向来没什么耐心。” 孙乾脸色一僵,旋即恭顺低声道: “那百里浮屠,表面上是仁义大侠,数年时间将北郡的邪魔外道清扫一空。” “然而,他却在暗地里将我们、苍狼帮之流皆收归已用,于神刀盟之内另设暗盟,专门为他们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难道说……” 马小灵难以置信地喃喃低语。 孙乾嘿然一笑: “没错,起初百里浮屠所针对的都是邪道绿林,一方面能扩张势力,一方面还赚得美名。” “之后他便将目光投到北郡各种中小势力,尤其是趁着北莽叩关,北郡纷乱之际,便大肆对中小势力下手。” “动辄灭门敛财,事后再推到北莽头上,届时抛出十几具北莽蛮子的尸体,又是一波财名两收。” “马家丫头,你就没发现百里浮屠的神刀盟扩张的速度太快了吗?” “因为他本就是踩着别人的尸体,一步步走到如此称霸北郡的地位。” “而今天下将乱在即,他想在其中分一杯羹便需要聚起更庞大的势力,他便想要整个所有北郡大势力,结为攻守同盟,这盟主之位,自是他刀君百里浮屠。” “凡是犹豫不决,或者不同意的,百里浮屠也懒得再去分说,便找机会出动暗盟,将之覆灭,北山拳宗,聚义庄便是如此。” 马小灵愕然: “他们……” “他们不是被北莽暗探报复灭门的吗?” 孙乾冷笑: “哪有什么北莽暗探。” “有的只是神刀盟的利欲熏心之徒。” 马小灵已然有些恍惚。 她记起三月之前, 神刀盟召集北郡各大帮会前往藏刀城参加北郡武林大会,说是为商讨共抗北莽入侵。 她记得她爹马卓群回来之后,神色郁闷,沉默寡言,她当时只恨未能一同前往藏刀城,见识刀君的风采,却根本没有注意到马卓群的反应。 如今想来。 或许那时候,百里浮屠的野心便已经昭然若揭,只是马卓群恐怕也没想到…… 百里浮屠竟然丧心病狂至此,直接将不归服神刀盟的万马堂全都覆灭。 至此,真相大白。 沈翊又将那疤脸汉子唤起,他的陈述与孙乾一般无二,他长舒一口气。 马小灵在原地怔怔发愣。 她见沈翊动作,只以为是沈翊心觉这事情背后牵扯甚广,而且关系到刀君百里浮屠这样,地榜第五的绝顶强者。 她面露抱歉之意: “两位大侠,抱歉将你们卷进来,百里浮屠非人力可敌,二位还是速速离开北郡吧。” 顾亦然的声音依旧温和: “小灵姑娘,你待作何打算?” 马小灵毫不犹豫回道: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我誓要覆灭神刀盟,杀了百里浮屠!为我满堂上千条性命报仇!” 她的声音虽然铿锵,却是透着些许空洞,说到后面,声音更是隐有呜咽。 口号喊得震天响。 可她如今独身一人, 又凭何能够与北郡霸主神刀盟抗衡…… 只是,她的彷徨也仅犹豫了片刻。 除了江湖,还有庙堂。 拒北关有定北侯坐镇,他们万马堂做马匹生意,本也和拒北关有生意往来。 只要能见到定北侯,阐明真相,定北侯一定会为万马堂主持公道。 “两位大侠,我决定了!” “我这便北上拒北关!” “咱们江湖再会!” 沈翊却是笑道: “小马姑娘莫要急着和咱们撇清关系,细说起来,我和那百里浮屠也有一桩因果未了。” “我之所以长舒一口气,便是因为庆幸他不是一个知行合一,受人拥戴的真大侠。” “刀君,暴君,一切都刚刚好。” “这样如果我出手打杀了他,方才是没有心理负担。” 沈翊此话一出。 不说是马小灵,便是一旁垂垂欲死的孙乾和疤脸也不由惊愕出声。 诚然沈翊表现出来的实力足够强势,但他们却根本不知道他真正的底细。 在他们看来,百里浮屠坐拥藏刀城,位列地榜第五,那是高高在上的绝顶人物。 沈翊说杀就杀? 他凭什么? 马小灵看着眼前这个亦正亦邪,让她心生畏惧的青年,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在下还未问过两位大侠姓名?” 沈翊咧嘴一笑,伸手一指自已: “我是沈翊。” 几人眼神一震,竟然是他! 剑渺刀寒,冷面修罗的凶名, 谁人不晓! 但……终究是地榜十席开外,与百里浮屠仍是有着天堑般的差距。 沈翊又一指顾亦然,语调上扬: “这位可就厉害了。” “地榜第二。” “顾亦然!” 几人浑身再震。 马小灵的眼眸中更是陡然生起巨大的希望,好似迸发出星星般的光彩。 顾亦然施施然喝了一口水,含笑道: “在下重伤在身,出不了手。” 啊? 第501章 王座 沈翊和顾亦然的短短几句话,就让马小灵心跳加速,跌宕起伏,一颗心刚刚落地,下一秒,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马小灵这下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沈翊和顾亦然,只能呆愣地看着他们。 反倒是孙乾,震惊的神色转瞬而逝,竟然发出断断续续的嗬嗬低笑: “沈翊,纵使你是当代最年轻的地榜天骄,但你带着两个拖油瓶,又怎能敌得过百里浮屠。” “嗬嗬,你们躲不过百里浮屠的搜捕,马小灵会死,你和顾亦然也会死。” “我会在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陡然高亢而沙哑,显然已经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呐喊出声。 沈翊微微一笑: “行,且下去等着吧。” 哗的一声,一缕刀光乍现如青苍,孙乾的脑袋咕噜一转便掉在地上,滚到了疤脸身前。 疤脸两眼惊恐,刚要开口求饶。 “你也是。” 沈翊并掌如刀反手再斩。 疤脸的人头扑通滚落,和那孙乾的头颅撞在一处发出碰撞的闷响。 【斩杀宗师武者,获得潜修时间,八年】 【斩杀外罡武者……】 沈翊拍了拍手:“好了,烦人的家伙处理完,咱们继续说。” 马小灵看着两具头颅还在冒血的尸体,脑子彻底宕机,变得一片空白。 顾亦然轻轻摇了摇头: “你把她吓坏了。” 沈翊看着两眼空洞,已然停止思考的马小灵,摸了摸鼻子,嘿然一笑: “那我下次注意一下好了。” …… 藏刀城,神刀盟总舵的地下, 有一处规模宏大的地宫。 其格局布置,几乎是按照地上神刀盟总舵,一比一进行复刻。 地上是神刀盟的面子,地下则是神刀盟的里子,是暗盟之所在。 地底大殿之中。 百里浮屠坐在刀兵铸就的王座上。 他的身形魁梧,身披一件貂皮玄色披袍,一只胳膊随意支在扶手上。 整个人便如同一只匍匐的猛虎。 一双虎目更是透出摄人心魄的凶光,他随意地审视着王座之下的众人。 “你们是说,去追马卓群之女的苍狼帮众和毒手孙乾,至今未归?” 百里浮屠的声音伴随着一股强大的威压,犹如朔风呼啸,瞬间骇得座下众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有人语气颤巍回道: “当日我等围攻万马堂,马卓群拼死拖住了三位宗师给马小灵辟出一条生路。” “毒手孙乾击毙马卓群之后,便立即率人去追,而且马小灵身受孙乾的一掌波及……” “料想该是万无一失的。” “但偏偏……” 百里浮屠冷哼一声,声如震岳: “偏偏出了意外是吗?” 座下那人是苍狼帮的副帮主,也是围攻万马堂的调度和指挥。他此前帮百里浮屠做过很多诸如此类的脏活,也从未出过纰漏。 因为依照百里浮屠的暴君性格,凡是出过纰漏的,都已经死了。 这人当即连连磕头如捣蒜: “盟主饶命,盟主饶命!” “求给属下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百里浮屠只是静静地盯着那人一下接着一下,额头咚,咚,咚,不断地砸在地面上。 磕得头破血流。 却是没有半点叫停的意思。 他忽的淡漠道: “尔等可知。” “若是让马小灵走脱会是什么后果!” 另有一人拱手沉声道: “回禀盟主,苍狼帮和孙乾至今未归,恐怕不一定是失手那么简单,很可能性命都不保。” “若是他们死前将我等的谋划泄露,马小灵又在北郡江湖上大肆传播。” “届时拒北关和其他两帮一派反应过来,神刀盟恐会陷入极为不利的被动局面。” 百里浮屠只是淡淡道: “各位有何良策。” 有人出言: “孙乾带苍狼帮追着马小灵一直入了中北古道,那里两侧山势高耸,只有一道贯通南北。” “咱们可以飞鸽传讯那边的人手,在南北出口堵截,定能堵到她。” 其余人影也纷纷出声献策: “孙乾栽了,那马小灵定是得了他人相助,这次务必要加派人手,不能再让她走脱。” 百里浮屠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出声道: “苍狼帮,盘龙寨,黄沙帮,点齐你们先天以上的精锐,汇通六邪道剩下的几个一起出手,务必要杀了马小灵,以及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 “若是再失败的话……” “便无需再回来了。” 王座之下,数道人影齐齐应是。 百里浮屠顿了顿,微微侧头,朝着一侧的阴影说道: “李兄,你吃了我那么多东西。” “如今也该出去活动活动了。” 黑暗里,突然传来咕咚一声响动,像极了口水吞咽的声音。 只是这声音实在太响。 不像是人,反倒像是某种饥饿的猛兽。 旋即,有一道身高近丈,高大如熊的身影自阴影中缓缓走出,此人头发糟乱,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到一张夸张到几乎咧到耳根的大嘴,异常显眼,浑身散发中一股犹如来自远古的凶蛮之气。 那人的大嘴咧开,缓缓吐出一个字: “饿。” 百里浮屠像是早有预料,淡淡道: “那个,就赏给你吧。” 虽然百里浮屠没有意指,但是那一直有节奏响起的砰砰磕头声,却是戛然而止。 众人全都不约而同地望向满额头是血的苍狼帮副帮主,眼中皆是流露出同情的目光。 他们都无比清楚的知道, 与被赏赐给那人相比。 死亡反而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苍狼帮的副帮主也知道! 所以他毫不犹豫从地上弹射而起,周身真气全力爆发,似是发出砰然一声空气炸响。 他的身形犹如离弦之箭,嗖的一声朝着大殿的出口疾掠而去。 其余众人没有动作,更是无人阻拦。 王座上的百里浮屠亦是没有变换姿势,仿佛根本没看到那人快要奔出大殿。 副帮主心中忽的泛起窃喜,只觉自已或许逃命有望,然而下一刻…… 一阵劲风铺天盖地自身后上方呼啸而来,巨大的宛如巨兽般的阴影将他的身形彻底覆盖。 他转头之际,只感到一股腥臭的飓风扑面,一张几乎占据了他全部视野的大嘴,朝着他的肩膀一口咬了下来。 咔嚓。 真气,真罡, 在这张大嘴面前,脆弱得像纸一样。 撕拉一声。 他便感到自已的肩胛骨被咬碎,一块肉被硬生生地撕了下来,鲜血淋漓飞溅。 “啊啊啊啊啊!” 痛彻心扉的惨叫持续不断的响起,伴随着撕扯,咀嚼,嗬嗬低笑的野兽般的喃呢, 在众人身后的黑暗响个不停,让一众跪伏在地的邪魔外道寒毛倒竖,手脚冰凉。 渐渐的,惨叫没了声息。 只剩下咀嚼和吞咽的声音。 百里浮屠这才缓缓站起身来,淡淡道: “散了吧。” 旋即,自已转身走入王座之后的黑暗中。 第502章 四方驿 日上三竿。 阳光明亮,但并不炽烈。 朔风依旧带来阵阵凉意。 马小灵这一觉,足足睡了五六个时辰。 待她悠悠转醒之际,刹那间,她的身体肌肉骤然紧绷,惊坐而起,眼神警惕地环顾四周。 一袭长袍的顾亦然在捧着书卷看书。 形容懒散的沈翊半靠半躺在树干,双手作枕,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呦,醒啦。” “我还以为要等到下午日落呢。” 马小灵瞧了沈翊挑眉打趣的神情,以及那开玩笑般的轻松戏谑的语气。 这才恍然醒觉她身在何处。 她已经脱离了那种被日夜追杀,连睡觉都是奢侈的绝境。 “咦,那些尸体呢?” 孙乾、疤脸以及那些苍狼帮众的尸首赫然已经消失不见,就连地上的血迹也被清除了。 就好像昨晚沈翊造就的恐怖场景,只是她自已经历的一场噩梦。 沈翊随手指了指她身旁的平坦地面: “喏,都埋在那 “这条道上毕竟人来人往,不好真给他们曝尸荒野,入土为安什么的倒是不讲究,就是怕吓坏了过路的百姓,那就不好了。” 马小灵愕然,传说中的修罗杀神,竟然……竟然还有如此“体贴”的一面。 简直同昨晚挥手间,便取了十几人的性命的嗜杀模样,判若两人。 她再望向顾亦然,这位传说中的地榜第二,也不像想象中是一个冷酷孤高的剑客。 倒像是一个温文尔雅的教书先生。 虽然与想象中有出入。 但马小灵昨晚经历了从小崇拜的百里浮屠形象崩塌的事件,现在心里容错和接受能力都极大程度地提升。 至少,到目前为止。 顾亦然和沈翊皆是心怀侠义的好人。 咕噜。 一道不算响的声响从马小灵肚子发出,但顾亦然和沈翊是何等武力,再细微的风吹草动也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待得马小灵面露羞怯地捂住肚子,试图遮掩并且缓缓抬头之时,却见顾亦然和沈翊一个两个,皆是投来目光。 虽然那目光里没有审视,没有戏谑,也没有鄙夷,但马小灵却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得了。 顾亦然微微一笑,开口解围: “既然小灵姑娘醒了。” “咱们就上路吧。” “正好我也饿了,去前面找个集镇吃点东西。” 沈翊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嘿嘿一笑: “对对对。” “我也饿了。” 马小灵感激地看了一眼顾亦然,三人遂整装出发,她乘骑绝影,沈翊驾乌云踏雪。 顾亦然赶着马车隆隆而行。 马小灵的计划是前往拒北关求援。 不过沈翊却不置可否。 只道神刀盟必定会设下重重关卡拦阻。 马小灵要真能顺利到达拒北关,除非将神刀盟源源不断而来的人通通杀光。 然而,若她真能杀光所有人, 又何必前往拒北关呢? 沈翊的话顿时让她陷入迷茫,马小灵下意识问道:“若是如此,我该怎么去拒北关?” “是不是要作一番乔装。” 沈翊摇了摇头。 伸手指了指顾亦然身后,笑着道: “那车上那么大一口黑皮棺材,如此扎眼的存在定是被关注的对象,你又没有学过易容,如果只是简单的伪装,定然瞒不过神刀盟。” 沈翊说的在理,但若是让马小灵与沈翊两人分开,孤身一人往北,她也还没有蠢到那个地步。 她心下知道,若是跟着沈翊两人,活命的机会或许还有一半,那么孤身往北闯,定然是十死无生! “那我们该怎么办?” 马小灵只觉前路重重险阻,好似有无数只在黑暗中窥伺的猛兽,下一刻就会蜂蛹扑至,将她撕得粉碎。 沈翊瞧着她一脸紧张的神色, 笑了笑,轻飘飘道: “你就放宽心。” “真要碰上了,你就坐那儿照顾好顾先生,神刀盟来多少,我就杀多少。” “都不白来。” 马小灵听着这杀气腾腾,却好似玩笑的话语,却是清楚的知道,沈翊没在开玩笑。 毕竟他那尸山血海,修罗杀神的凶名,每一个字都渗着浓郁至极的血光。 一行三人就这样, 近乎是大摇大摆走在官道上。 又行了大半日的功夫。 终于在前方看见一个集镇,名曰四方集,这已经是到了中北古道的北面道口。 过了四方集。 官道四通八达,便可去往北郡各处。 是以南来北往,东奔西走的客人们,都习惯在这小小的四方集歇歇脚。 吃一口四方驿里地道的北郡涮羊,尝一尝荡气回肠的大漠烧酒,再听一听北郡的刀光剑影的英雄事迹,简直是江湖快哉! 哐当。 四方驿站的大门打开! 负手含笑的玄衣青年,佩剑劲装的娇俏姑娘,素衣长袍,捧书悬剑的文雅先生,依次鱼贯而入。 瞬间。 驿站内,唰唰涮, 十几道目光从楼上楼下齐齐投来,原本颇为嘈杂的驿站,竟在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呦,这么热闹。” 大剌剌的声音在寂静的驿站里响起,沈翊看似随意地环顾一圈。 楼上楼下,皆坐得满满当当。 店里的小二迎了上来,一脸殷勤: “三位客官,这边请。” “恰好还剩一张桌子。” 马小灵循着小二伸臂指引的方向瞧去,那一张空荡荡的四方桌,恰是在厅堂中央。 四面八方皆是乌泱泱的江湖客。 而随着小二的接待,原本瞧过来的眼神也一一收了回去,又各自攀谈起来。 驿站再度恢复如常的嘈杂热闹的景象。 马小灵瞧了瞧沈翊。 她已经看出来了。 即便是被沈翊说是地榜第二的顾亦然,一路上也都是听沈翊的安排。 沈翊大咧咧地坐下,她和顾亦然自然也是放心地坐下,不作他想。 想那些有的没的,是真的没用。 沈翊吩咐道: “涮肉和烧酒各来一份。” “其他冷热各来两碟。” 小二一一记下,末了高声应了一句: “好嘞,您几位稍坐。” “马上就来。” 马小灵心中忐忑,只听得周围嘈杂的谈论如此刺耳,列座的人群似是各个眼神闪烁,不怀好意。 沈翊笑了笑: “放轻松,风声鹤唳也要先填饱肚子。” 马小灵听得沈翊如此安慰,只道是自已多疑,心下亦是稍安。 小二很快端上来了热腾腾的烧酒和下酒小菜,乐呵呵道: “几位先垫垫肚子,涮肉马上就好。” 沈翊接过烧酒,像是贪杯似的,自已先斟了一杯一饮而尽,后又拿起筷子,捡了几粒花生和青瓜丢进嘴里,吧唧吧唧,好似意犹未尽。 马小灵肚子饿得咕咕叫,见沈翊都动筷子了,自已也拿起筷子,刚要伸手。 沈翊却哎了一声: “小马姑娘,这酒菜我吃得。” “顾先生我不知道。” “但你却是万万吃不得的。” 啊? 马小灵愕然: “为何?” “因为,有毒。” 第503章 八方围杀 有毒? 沈翊此话一出。 马小灵不禁手一抖,筷子啪嗒一下便掉在桌子上。 她忽然意识到,刚刚顾亦然也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并没有动筷子。 一旁的小二亦是神色惊恐,他连连摆手: “这怎么会。” “这些酒菜都是我从后厨直接端过来的,期间我并没有离手,怎么可能有毒?” 沈翊笑了笑,安慰道: “小二哥放心,我知道不是你。” “是那位。” 沈翊的目光落在角落一桌上的一道干瘦人影,小二此时有些懵了,循着沈翊的目光看去。 那个位置是从后厨端着酒菜上桌的必经之路,但是小二也有印象,他经过那人的时候,并没有异常发生。 “那位客人当时甚至连起身都没有,又是如何在酒菜上下毒呢?” 小二不解。 而这边的争端也引得周遭人群的连连围观,沈翊所指的那道干瘦人影亦是转头,一对三角眼盯着沈翊,尖声道: “小子,空口白牙。” “可莫要污人清白。” 沈翊笑了笑: “你的动作确实隐秘,以凌空指力将无色无味的毒药洒落在菜碟之中。” “甚至连酒盅都照顾到了,如此,我们不论是喝酒吃菜,都会中毒。” “手法不错,毒嘛,尝起来也勉勉强强,不是街边的大路货,应该是自已精心调配的。” “从刚刚的指法和指力来看,应该是个宗师”,沈翊拿着筷子,又挑了两粒花生丢进嘴里,一边嚼一边随口道: “莫非你也是那北郡的六邪道之一?” 听着沈翊娓娓道来,那干瘦人影先是面沉如水,继而冷笑一声道: “小儿信口雌黄。” “你有何证据?” 沈翊摇了摇头,探手而出,五指虚拢,笑着道:“我又不是镇抚司办案。” “要什么证据。” 话音落,一股磅礴吸力骤然自沈翊的掌中传来,那干瘦人影脸色骤变,轰然一声周身爆发出炽烈毒罡,身下更是长凳轰然被腐蚀化为飞灰。 然而,即便他倾力运功行转。 一身护体毒罡在那股如山倾地覆的吸力面前,却仍是显得如此渺小。 身形更是不由自主朝着沈翊飞去。 他当即暴喝出声道: “点子扎手!” “你们还在等什么?!” 他那尖锐的声音像是一根导火索,彻底将整座四方驿引爆。 一瞬间,一楼坐在沈翊等人周遭的客人,二楼围栏旁的江湖客,全都亮出样式各异的刀兵,齐声暴喝出声,犹如虎狼般,从四面八方扑来! 举目四望,整座四方驿里,除了店家小二,竟全是有备而来,包藏祸心之辈。 嗡。 冥冥之中, 似有一声剑鸣响彻, 无形剑意如涟漪般荡漾开来,以弥漫八方,涵盖寰宇之势,顷刻将整座四方驿笼罩。 一刹那间, 所有被剑意涟漪所笼罩之人,动作似乎都被拖入了慢动作的界域。 沈翊的感知入微。 他感知到了马小灵的眼中浮现出惊恐无措,俨然是即便有心理准备,但却没想到这四方驿里四面楚歌,竟没有一个寻常吃客,心生绝望之下,更是只待引颈受戮。 他感知到了周遭的江湖客个个满目狰狞,刀剑之上真气激荡,或是冲着沈翊,或是对着顾亦然,还有一部分对着马小灵,誓要一举将他们三人碎尸万段。 他还感知到,除了被他以龙吸水吸扯过来的那用毒宗师,另外还有几道隐秘的气息掩藏在人群中,伺机而动,不只是五邪道的五位之数,要比那更多。 唯有顾亦然神色如常,端着茶杯不疾不徐喝了一口,轻声赞叹一声: “很不错的剑意。” 沈翊笑着回道: “献丑而已。” 嗡! 无形剑气如云似雾,沿着涟漪般剑意八方蔓延开来。 店家小二忽觉一阵天旋地转,自已不知为何,身形只觉一股巨力席卷,便脱出众人的围攻,落在了驿站门口,他慌忙转身看去。 便看到了此生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那些暴起扑击,或从二楼纵跃杀来的江湖客,周身倏然暴起团团血雾! 仿佛是被无形利刃纵横斩切而过,留下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而这些人却仿佛丝毫没有反应的余力,只来得及齐齐发出声声惨叫,便如断线风筝一般,失了扑击的架势,扑通扑通,在沈翊几人周遭摔跌成一片。 小二瞠目结舌,只以为见到神迹! 然而,这些冲在最前面的都是苍狼帮和盘龙寨的炮灰,真正的杀招则是以五邪道为首的,各帮挑选出来的精锐。 纷落的人影之后。 那使毒的宗师借着沈翊龙吸水的吸力,一双毒掌聚势而起,掌意雄浑势如破竹,轰然打向沈翊。 来人两侧,各有一道身影急急踏步而行,手中刀剑并起,剑影刀光卷起阵阵罡风,朝着沈翊脖颈和心脏的要害招呼。 另外的三个方向,同样有高手突袭。 有人手中钩索抖如龙蛇腾跃,一甩便缠向了马小灵白皙的脖颈。 有人手中双刀生寒,刀势一展如秋风扫叶,刀光更如漫天飞舞的秋叶,纷纷扬扬笼向顾亦然。 更有苍狼帮主动势如苍狼夜奔。 双手成爪,伴随着隐隐中苍狼啸月的意气激荡,凌厉的爪势拧向马小灵的脏腑。 盘龙寨寨主手中更是一杆长枪动如龙蟠,一枪点出,便似金龙探首,朝着顾亦然脖颈咬去。 如此两波攻势,一波接着一波,每个人都要面临两三名宗师高手的夹击。 他们料想,即便对方是大宗师,也难以有心兼顾所有人的周全。 面对四方而来的围剿攻势,沈翊的神情含笑,没有一丝变化,一把抓起桌上竹筒里的筷子,不多不少,一共八根。 旋即好似漫不经心地,随手一甩。 剑意为引,剑气为实,八根筷子凝聚着飘渺剑气,瞬间朝着四方激射而出。 马小灵眨了眨眼睛,便看到对面袭来的席卷而来的刀光剑影轰然溃散。 那气势凌厉的刀客、剑客,更是骤然发出愕然闷响,身形扑通伏倒在地。 两人的刀身剑锋上,皆出现一个筷子大小的圆洞,而两根竹筷子,则分别插在两人咽喉,汩汩冒出鲜血。 马小灵看不到的身后和四周, 同样发生着类似的事情。 却是被店家小二在门口看得清清楚楚。 第504章 饕餮,李食 那一根根筷子,犹如利剑。 有的钉在了钩索七寸,带动索势,反将缠向了自己的脖颈,拧断了脖子。 有的好似裹挟劲风,将漫天秋叶般的刀势,轰然集散,继而如疾电突破双刀拦阻,没入那刀客胸膛,惯性带动,更是让其倒飞,远远摔了出去。 最后的两根筷子。 一根洞穿了苍狼帮主的一对千锤百炼,凝聚爪罡的手掌,又贯入心口。 一根点在了盘龙寨主的蟠龙枪的枪尖。 只听得咔嚓咔嚓的崩裂脆响,镔铁铸就的蟠龙枪,自枪尖到枪身,寸寸断裂。 筷子却是完好无损。 在盘龙寨主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一举洞穿他的咽喉,径直扎在其身后的立柱上,尤自震颤不已。 一把筷子,八位高手伏首而亡。 再加上刚刚一剑清杀的盘龙寨和苍狼帮帮众,将近六十年的潜修入账。 【潜修】剩余200年零6个月 砰! 一对腥黑的毒掌结结实实地印在沈翊的护体真罡之上,便好似泥牛入海,经不起一点波澜。 那用毒宗师掌发之势,八方围杀。 气势磅礴,浩浩荡荡。 就这么电光火石,一掌落在实处的功夫,着意四望,发现他的同僚尽皆横死。 只剩他孤零零地一掌打来,连瘙痒都算不上,那干瘦男子顿时汗如雨下,即便沈翊尚未有丝毫动作,他自己却是脚下一软,几乎要跪下了。 沈翊嘿然一笑: “不好意思。” “忘了料理你了。” 话罢,不待对方求饶,一掌凝金刚力道朝着对方的毒掌拍出。 砰的一声闷响,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劲碰撞引起的威能,干瘦男子身形宛如沙包嗖的一下,撞破驿站木墙,鲜血飙飞半空,狠狠撞入街对角的石巷。 人尚未着落,沈翊就听到了潜修入账的声音,他被沈翊那内外兼修的无匹掌力硬生生震死当场。 短短几息的功夫,方才还拥挤喧闹的驿站就变得安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死了。 他们的尸体以沈翊一桌为中心,朝着外扩散,几乎铺满了整座驿站的一楼。 即便心有预料的顾亦然见此情景。 也不禁心生感慨。 即便是当年他刚出剑宗,最年轻气盛,出手必见血的时候,所造成的杀力,也不及沈翊的十分之一。 而马小灵,则是再一次对传说中的修罗杀神,尸山血海有了更加深刻而清晰的认知。 她就这么愣愣地问了一句: “杀完了吗?” 沈翊凝神一感,微微一笑: “恐怕还没。” 大街上。 因为四方驿爆发的地动山摇的动静,普通的行人早已避之不及。 店家小二正在心疼自家驿站墙面崩坏的时候,余光却忽然瞥见了远处空荡荡的长街尽头,出现了一个十分魁梧的身影。 他蓦然转头,凝神而望。 那身影身似铁塔。 整个人比起街巷的石墙还要高半头,他寻思以自身相比,最多也就到对方的膝盖。 而且,这人竟是穿着一身腥黑的宝甲,只有一颗须发蓬乱如杂草的头颅露在外面。 大步走来。 就像是一个小型堡垒。 每一步踏在夯实的地面上,都能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这声响更是宛如闷雷在地面滚动,震得尘土飞扬。 那人手中似是拎着个血红的物什。 待得走近, 店小二瞳孔骤缩,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双手撑地,吓得连连后退。 他这次看的清清楚楚,那巨汉手中拿着的,分明是一条血肉模糊的人腿! 巨汉扬手将人腿送到嘴边,那络腮胡子下,一张巨大的,几乎咧到耳根的大嘴倏然张开,露出一颗颗黑黄的牙齿,撕拉一声,便将大腿上的一块肉撕扯下来,露出森森白骨。 那巨汉朝着街道上唯剩的店小二咧嘴一笑,满嘴血肉,鲜血混杂着涎水滴落。 一股原始凶蛮之气扑面而来,更是让店小二当场惊声尖叫出声: “啊啊啊啊!” 忽然。 一道身影自方才破碎的墙洞一步跨出,阻挡了他的视线,也让他惊骇的内心稍稍安定。 来到街上的,正是刚刚在客栈里大杀四方的黑衣青年,以及随后走出的,他的两个同伴。 沈翊抬掌眺望,瞧着远处宛如巨兽踏步而来的巨汉,啧啧称奇。 他自从踏入江湖一路拼杀至今,所见奇人异事也有不少,但却从未见过如此高壮如兽的巨人。 沈翊目测对方估计接近一丈的身高,换算到前世,也约莫三米有余,绝对可以称一句小巨人。 他身上穿着的腥黑重甲,不知是其本身就是腥黑之色,亦或是在血液浇灌的日积月累之下浸染如此。 关键是,那套战甲不仅瞧着骇人,而且散发着一股极其凶悍嗜血的气息。 似乎如乱神剑一般,有了某种嗜血灵性,让人望之便生出一种直入心灵的恐惧。 与那夸张的体型和奇异的战甲相比,这巨汉以人为食,并且不嫌脏的对着一条人腿大快朵颐,除了沈翊觉得有些膈应,反倒是无需特别关注了。 “腥黑甲,食人魔!” “这人是饕餮,李食!” 马小灵紧跟着走出街道,一眼看到那巨汉便惊呼出声,这李食不知师承,未知来历。 数年前突然出现在北郡江湖大肆屠戮,他不仅杀人,而且当场将人残忍啃食。 立刻便引发了北郡江湖的震怒。 关键是此人实力极其强悍,更不知修得何种功法,一身膂力有无双盖世之威。 身上一套腥红战甲,更是诡异霸道至极,不仅有着极强的防御,而且能够吸噬气血和内劲。 北郡高手围攻之际,刀气剑气落在这饕餮身上,不仅分毫未损,气劲反倒被对方吸了个干干净净。 得益于这套战甲之功,这饕餮李食更是不惧群战,将那些围攻的北郡高手杀得大败。 其中不少更是沦为他的腹中口粮。 最后还是刀君百里浮屠出手,与这饕餮李食追战三天三夜,两人交战波及,更是绵延百余里,最终百里浮屠对外声称,饕餮其人已然亡于他的神刀之下。 那之后,饕餮果真再没有出现。 百里浮屠更是凭借那一战踏入地榜前列,奠定了他刀君的无上威名。 “没想到这等凶戾的妖魔人物,竟也被百里浮屠纳入麾下,任其驱使!” “此人实力强悍至极,身上红甲极其诡异,真实战力恐不在地榜前列之下!” 马小灵迅速给沈翊科普, 免得他大意轻敌。 沈翊转了转手腕和脚腕,嘿然一笑: “多谢介绍。” “果然不是什么普通货色。” “那百里浮屠为了灭口,竟然出动这么多人,还真看得起咱们。” 第505章 清理老鼠 迎着那饕餮巨汉,沈翊轻轻踏步上前,而后猛然一跺脚,磅礴真力重重砸落在地面。 只听一声轰然巨响。 周身地面骤然如蛛网般开裂,夯实坚硬的泥土好似浪潮瞬间掀涌而起。 阵阵惊呼传来。 那地底泥浆之中竟然掩藏着数道人影,却是被沈翊这么一跺脚,以真力灌入地底,全都震了出来。 这些人都是黄沙帮的精锐,擅长打洞挖土,潜行遁地,自地底对敌人发动围剿,令人防不胜防。 只是沈翊的真意成围,不仅是对整个四方驿周遭的一草一木的细微变化感知入微。 就连地底也是一样。 沈翊刚刚一脚踏在地面上,除了感知到长街远处的李食那势如滔天的饕餮凶戾的气息。 便是发现周遭地底,还有一圈活人的气息,这些人正是等着沈翊和巨汉打生打死之际,伺机破土而出,暗中偷袭。 “开打之前,还是先将暗地里的老鼠都揪出来吧。”沈翊轻描淡写地说着。 探手一拨,般若掌势如涟漪般滚滚荡漾开来,将周遭被掀飞在半空的黄沙帮众全都覆盖。 而后沈翊手掌虚拢一握,一众黄沙帮众惊疑不定,倏然只觉周身有无形巨力收紧,咔嚓! 胸腹塌陷,脖颈扭曲,五内俱损,一众人皆是齐齐闷哼一声,鲜血喷涌。 扑通扑通,跌砸在地上。 黄沙帮主的实力和经验倒皆是更胜一筹,比起被沈翊般若掌势沾连,如坠泥沼的普通帮众…… 他第一时间便毫不吝惜地爆发周身真气,凝炼真罡,并以手中朴刀聚意,横斩。 他并非斩向沈翊,当他被对方一脚从地底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震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沈翊此人,犹如神魔,他哪敢朝他再去动手。 他这一刀,是朝着巨汉的方向,正是要试图破开般若掌势的牵引,辟出一条生路。 只要能引得巨汉和沈翊接舷而战, 他便有机会活下来! 哗。 他穷尽周身精气神斩出的一刀,竟真的破开那犹如泥沼深潭的掌力。 面上一喜,黄沙帮主纵身便要逃遁,耳畔却传来一道清朗中带着笑意的声音: “想去那边吗?” 沈翊一步跨出,身形便出现在黄沙帮主身侧,只是他和善的语气此刻在对方听来,却是预示死亡的呢喃…… “我送你过去。” 沈翊随手一掌推出,金刚掌力瞬息凝聚,不显于外,掌力透体却是爆发出砰然巨力。 黄沙帮主只觉后背仿佛是被山撞了一下,砰然一声,自己身形竟然如沙包般,朝着饕餮疾飞! 先前那一刀斩向巨汉,落在他的腥黑宝甲之上,便如清风拂面,只是吹得对方须发飞扬。 李食抬眸,正欲咆哮。 竟发现一道人影紧接着朝他飞了过来,那足以直接塞下一个头颅的恐怖大嘴当即咧开,似是高兴十足,毕竟,抬头便见到食物送到嘴边,又怎能不高兴。 他抬起那长满黑毛,宛如熊掌般的巨手,一把将疾飞而来的黄沙帮主的头颅稳稳接住。 然而,巨汉却是没料到,一股砰然的金刚掌力顺着黄沙帮主的身子透体爆发。 就好似沈翊以隔山打牛的劲力,借着黄沙帮主的身子,与巨汉对了一掌。 砰! 一时间不察,巨汉手掌被震得发麻。黄沙帮主脱手跌落,他没有庆幸,反而更生绝望,他看到了沈翊宛如缩地成寸般,纵身一掠便横跨长街,来到自己身后…… 而后一掌,又是结结实实地印在自己后背,轰!他的身形重重砸在了巨汉的胸膛,又是隔山打牛,金刚掌力浑然透出,撞在那腥黑的重甲之上,更是发出砰的巨响! 黄沙帮主被两相巨力挤压,只觉胸腹尽碎,整个人宛如瞬间被压成了一张肉饼,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引恨归西。 沈翊的金刚掌力能摧山断岳,巨汉自是不能熟视无睹,他的身形被一掌打得倒飞。 却又听得一声如兽般的怒吼。 那宛如两条坝柱的粗腿,猛然踏入地面,硬生生止住了倒退之势。 “有趣。” 沈翊这一掌内外兼修,除了九玄真力,还有琉璃不灭体修出的强横膂力。 然而,刚刚巨汉身上的腥黑宝甲竟真如传说中一般,将他金刚掌力中的气劲尽数吸收,最终只有气血力道,结结实实打在身上。 当然,沈翊琉璃不灭功修至大成,一身膂力亦是沛然莫测,故而将这饕餮巨汉打得倒飞而去,只是那对方毕竟有宝甲护体,本身又拥有万中无一,堪比妖魔的肉身天赋。 这一掌并没有伤到他。 反而是巨汉看着他刚刚到手的“食物”,却又被沈翊一掌生生打死,反而却是愈发激起了他的凶性。 巨汉将手中血肉模糊的半截人腿别在腰后,看的沈翊眉头一挑: “呵,还挺勤俭。” 继而,那夸张的大嘴咧开,满嘴血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陡然迸发而出! 吼! 无形音波犹如实质,滚滚而来! 仿佛有人拿着雷公凿,对着他的耳朵哐哐猛砸一通,继而,巨汉一步踏在地上。 沈翊眯眼,他几乎看到那蒲扇般的脚掌踏在地上激荡起的裂纹如涟漪荡起。 继而,那犹如铁塔般的巨大身形便倏然消失原地,沈翊的瞳孔猛然收缩。 嘿。 手掌刚刚抬起。 一个堪比头颅大小,长满黑毛的拳头便狠狠砸在他的掌心,轰! 无匹劲力自拳掌之间宣泄而出,长街两侧的商铺石墙齐齐发出一阵轰然连绵的爆鸣。 门窗尽碎,墙体垮塌。 沈翊的身形被巨汉这力道无匹的一拳,砸得身形飞退,更是直接在街道上犁出两道长长的痕迹。 顾亦然一手拉住马小灵的胳膊,纵身掠向一旁避退,两人刚刚躲开主街,两人方才站立的位置便被巨汉推着沈翊激荡起的滚滚烟尘所覆盖。 这一拳,巨汉进了近百丈, 沈翊也退了近百丈, 所过之处,地面泥土翻起,两侧石墙商铺皆成残垣断壁。 就经历过数次地龙翻身和龙卷摧折一般,让人触目惊心。 马小灵惊愕地下意识捂住嘴巴: “沈翊不会出事吧!” 顾亦然神色平静,他的剑意亦如沈翊一般,一开始就笼罩着方圆百丈之地。 “小灵姑娘放心,沈兄弟没事。” 烟尘缓缓散开, 沈翊和那巨汉的身形显现。 第506章 纯粹的力道碰撞 烟尘散尽处, 沈翊和巨汉李食的身形显现长街。 沈翊并非如马小灵担心的那般,被一拳砸入地底,或是手臂尽断之类的残相。 反而,两人的动作,亦如刚刚接触之时,沈翊手臂抬起微屈,手掌摊开,与那巨汉的硕大的拳头相抵。 两人动作好似静止,但是马小灵分明感到两股骇人的力道仍旧在拳掌之间,难解难分。 “好大的力气呀。” 沈翊的语气上扬,马小灵并没有听出凝重,反而隐隐听出了一缕兴奋。 那巨汉却是发出一声狰狞的兽吼,他此刻力道全开却依旧被沈翊拦下,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力道比拼中没能碾压。 就算是当初的百里浮屠!在与他的交战的时候,也不得不对他的拳头避之锋芒! 关键是在巨汉看来,沈翊身形瘦小,与他之前随手捏死,一口吞下的蚂蚁别无二致。 但沈翊这只蚂蚁,偏偏要挑战他这只巨兽,这让他感到异常愤怒。 “死!” 巨汉大嘴咧开, 再度发出一声混杂不清的咆哮。 沈翊讶然。 “你能说话?” “就是……” 旋即眉头一皱,内息和气血轮转,化为沛然掌劲沿着手臂,于掌间砰然炸开! 那夸张的铁拳被炸开些许空档。 沈翊皱眉,神色愤怒,手掌凝攥成拳,矮身躲过对方拳风,一拳上勾自腰间轰然祭出,狠狠砸在对方的下巴。 强行将对方的下巴砰的打得合了上去,无匹力道更是直接将巨汉轰得冲天飞起。 “你从不漱口刷牙是吧!” 巨汉的咆哮被沈翊打得戛然而止,继而被沈翊愤怒的咆哮取而代之,在四方驿滚滚传荡。 马小灵本是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场中势均力敌的局势,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生怕沈翊有个三长两短。 然而,她此刻乍一听沈翊的吼声,那满脑子的紧张感,仿佛被瞬间击穿,化为了一片空白。 她是真的想愤怒摔桌! 这都什么时候了! 还在关注漱口刷牙?! 忽然,一旁幽幽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是不太好闻。” “小灵姑娘,我们再退远点吧。” 顾亦然脸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依旧波澜不惊的淡然,马小灵忽的恍然明悟。 好像从头到尾,只有她在提心吊胆,无论是当事人沈翊,还是旁观的顾亦然。 他们好像从未将胜负和生死放在心上。 是他们不看重吗? 当然不是。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即便对面是饕餮李食这样的绝世凶魔。 沈翊依旧无比笃定自己不会败。 顾亦然,也是如此。 马小灵忽然感觉轻松许多,她听了顾亦然的建议,跟着顾亦然退回客栈。 还找店家小二要了一碟瓜子干果,四人齐排排坐在长条凳上,近距离观看长街上的天灾雷动。 至于为什么有四个人,马小灵、顾亦然和店小二,他们三个是从头到尾的观众。 店家里的厨子听到动静,拎着菜刀就跑了出来,最后干脆也成了观众的一员。 且不提观众席的变化。 沈翊一记类似升龙拳的拳法,将巨汉打得闭上了嘴,身形一点地面,骤然于半空闪现。 拳出似撼山!刹那间,仿佛一座青山虚相于沈翊身后显现,他的拳头便狠狠砸在那巨汉的脸上。 知道了对方身上的战甲诡异,沈翊自然是挥拳直接往对方没有遮起来的地方砸。 这一拳砸在鼻梁骨的部位。 沉重如山的力道直接将鼻梁骨砸得凹陷下去,力道沿着着力处传荡开来,两只硕大狰狞的眼珠,几乎要被挤得暴突而出。 轰! 巨汉那如铁塔般的身形被沈翊一拳砸入地底,轰隆一声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沈翊身形一闪, 紧随而至,再是一拳。 巨汉竟是没有被沈翊刚刚的一拳打懵,顶着那张狰狞的面容,瞬间从泥地里拔起,一拳迎上。 轰! 拳头与拳头相抵, 迸发出毫无花哨,最原始凶蛮的碰撞! 惊人力道荡起滚滚音尘,拳势在先,声浪在后,轰隆,如晴天雷震! 沈翊身在半空,被一拳震得凌空翻身,兴奋的声音传来:“好拳,再来!” 他身形刚落,身形猛地噔地,身形贴地而掠,又是一拳撼山! 巨汉也被激发了凶性。 循着本能,一拳朝着沈翊砸来。 轰! 又是惊雷炸响! 这次沈翊脚踏实地,力从地起,更是不退分毫,巨汉身形微微一晃,怒吼一声。 挥拳继续! 吼! 沈翊虽然未作言语,眼中的振奋却是有增无减,他自从琉璃不灭功大成以来,还未彻底感受过如此力贯透体,酣畅淋漓的拳力交锋,简直痛快! 再来! 拳出无影!力似撼山! 轰! 两人一拳接着一拳对轰,每一拳都拼尽全力,每一拳都声如惊雷破空! 巨汉的吼声和沈翊酣畅淋漓的叫好,交织四起,那原本被对方轰砸而出的深坑,更是在两人力道余波的震荡下,不断加深,扩大。 渐渐的, 巨汉怒吼的频率越来越久, 变得沙哑,变得微弱。 沈翊那荡气回肠的声音,却越发洪亮,中气十足。 “哈哈哈哈!” “痛快!” “再来!” 轰! “再来,再来!” “……” 巨汉的无双力道倚仗的是天赋异禀,沈翊的一身钢筋铁骨,却是千锤百炼的混元修持。 更何况,除了琉璃不灭功,沈翊还有九玄功运转不休,让他的气力始终充盈无竭。 轰! 又是一拳对轰! 巨汉李食的脚步虚浮,已然扎不稳地面,被磅礴的力道带动微微抬起。 沈翊嘿然一声: “你没力了。” 他的气血鼓荡,手臂倏然隆起,再度迸发新力,轰!沈翊细小的拳头硬顶着那砂锅般的拳头,霸道的拳力悍然轰出! 李食的拳架彻底被轰散。 发出一声如兽般的惨叫。 其庞大的身形更是被沈翊一拳,再度砸得倒飞出去,在地上滚作一团。 最后呈大字瘫在地上。 沈翊两步跨越十几丈的距离,人尚未至,拳头已然高高扬起,宛如一座大山,朝着巨汉的头颅砸下! 砰! 地面被震得尘土飞扬,荡起一拳气浪。 李食横起双臂十字交叠挡在头面,沈翊几拳砸下去,砸得他臂骨凹陷,却是死死护住头颅。 身后双手探出如龙爪,扣住那粗壮如树根的小臂关节,刚猛无比的龙爪劲力,伴随着龙吟声涌出。 旋力咔嚓一扭。 再以无匹力道猛然一扯, 哗! 两条小臂就这么硬生生被沈翊撕扯下来!鲜血倾洒在他身上的宝甲,反被迅速吸收。 沈翊看着身下露出的那张惨不忍睹的头面,两只暴突的眼中尽是恐惧! 沈翊嘿然一笑,笑容竟也带上一股子凶蛮和原始的意味: “你倒是,再挡啊!” 这声音宛如绝世凶兽的低鸣, 让李食不寒而栗! 第507章 让你吃个饱 吼! 一直凶蛮如同野兽的李食竟然发出一声好似惊恐的嚎叫,狰狞的头脸一缩,竟然神奇地直接缩进了那套战甲之中。 沈翊眉头一挑,意外地嘿了一声: “缩头乌龟是吧!” 双手攥拳扬起,撼山拳骤然轰出,刹那间,无数拳影如雨点般落在前胸的战甲。 声声轰鸣连绵而起, 砰砰砰! 似天神擂鼓, 又宛如雷霆掣动。 那副狰狞的重甲被沈翊砸轰然作响,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然而沈翊却是感知得清晰,他拳风上的气劲正源源不断沿着胸甲扩散至各个部分,而后尽数被吞噬。 这腥黑的重甲,竟似贪婪的饕餮一般,对沈翊的拳劲竟然来者不拒,全都笑纳。 其上腥红至发黑的颜色,似乎在缓缓流转,发出某种奇异而诡异的光泽。 随后,重甲竟然发出轻微震颤的鸣音,就好像是饱食了沈翊的拳劲之后,发出的欢愉。 沈翊还感知到。 龟缩在重甲里的李食,刚刚被他打得羸弱无力的气血生息,反而渐渐强盛起来。 沈翊皱眉,停下拳势: “吸噬气劲气血,以养自身吗?” “还真是够邪性的。” 李食在战甲之中发出一声凶戾的闷哼,其被沈翊以青山重岳之势压制的身形,也逐渐颤抖起来,仿佛正在蓄势凝力,要将沈翊这座大山彻底掀翻。 沈翊却是咧嘴一笑: “喜欢吃是吧。” “那我就让你吃个够吧!” 话罢,沈翊双掌并立,以倾天翻覆之势轰然落下,印在胸甲那狰狞的兽头上。 砰! 李食刚刚聚起的力道被沈翊一掌拍散,然而沈翊没有收掌,反而是调动九玄功全力运转,精纯浩瀚的九玄真气奔腾如江流,沿着手掌朝着胸甲滔滔不绝的灌入。 胸甲来者不拒,那狰狞的兽头俨然是饕餮之相,将沈翊的九玄真气源源不断的吞噬殆尽。 战甲的鸣音越来越刺耳,那腥黑的色泽中越发有一抹深红流转不歇,李食在战甲的滋养下,一身气息更是水涨船高,刚刚被沈翊彻底打散的架势,正在重新凝聚。 只是这一切,仍然在被沈翊以重逾泰山般的无上真意和浩瀚沉重的真气所镇压。 除非,这诡异的腥红重甲, 真能将沈翊吸干。 然而,不说沈翊体内经脉早已内外勾连,形成生生不息的周天循环。 他这一身大成的九玄功,在大宗师之境也只有寥寥几人能够比肩。 他的真气积蓄更是浩如烟海,源源不绝,这李食的护身甲即便再如何诡异。 若是连沈翊都能吸干,那作为宝甲主人的李食就不会被他镇压得丝毫不得动弹。 早就能去硬刚天人。 沈翊双眸之中,青苍和黑芒交替闪烁,九玄功已然运转至巅峰,真气磅礴奔行,在其周身更是形成有若实质的劲风龙卷,风雷掣动,宛如天灾。 如此宛如天河倒灌的吞噬, 持续足足十几息的工夫。 沈翊忽然感到那饕餮战甲发出一声震颤,吞噬气劲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怎么慢了?” “是吃不动了吗?” 沈翊的声音冰冷中带着一丝嘲弄,掌中真气却仍旧是一刻不停。 嘎吱嘎吱。 这饕餮战甲震颤得越来越剧烈,其所发出的鸣音也越来越尖锐,越来越频繁。 像是在哀嚎。 李食更是不断想要挺身而起,然而他每每刚刚起势,便被沈翊一波接着一波的掌劲所蕴含的力道,重新镇压在地面。 “今天不撑死你。” “别想走脱!” 轰! 真气灌注如雷鸣轰响! 突然, 一声极其尖锐刺耳的声音自战甲响起,犹如杜鹃泣血哀鸣,再做最后的乞求。 而后嘎吱嘎吱的声音,在整套战甲各处响彻,一道道腥红的纹路犹如蛛网,又好似血管蔓延各处,越发明显,甚至隐隐有如同血液的光泽流动。 沈翊知道这饕餮重甲已经到了极限。 当即加大力度,以丹田蓄势之后,将体内的九玄真气一次性全都灌入战甲之中! 轰! 整套战甲沿着蔓延四散的血色纹路,轰然四分五裂地崩碎,更被汹涌磅礴的气劲四散炸开! 其上粘连着大块血肉,带着汩汩鲜血四溅飞散,便是沈翊的一身玄衣披袍,都被鲜血溅了不少污秽。 这套饕餮战甲已经与李食的躯体融为一体,或者就像是当初硬生生嵌在他的皮肉里扎根一般。 如今被沈翊强行灌入海量真气撑得四分五裂,自是相当于将李食的周身皮肉全都扒了下来。 此刻呈现在沈翊眼前的,则是一个浑身血肉模糊,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整肌肤的,整个人浸泡在鲜血里的,将死的野兽。 即便是李食这样体魄惊人的怪胎,如此夸张的伤势和失血量,也几乎是无力回天。 濒死之际,李食那狰狞而混沌的眼珠中,竟然出现在一丝清明和追忆,他望着居高临下的沈翊,视野变得模糊,那身影好似变成了另外的人。 他颤颤巍巍探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咧开那愈发恐怖,满是鲜血的大嘴。 没有再发出凶蛮的兽吼, 而是发出一声粗粝却颤抖的声音: “娘,我饿。” 沈翊微微一动,李食这宛如初生婴儿般的痴语,倒让他恍然醒悟。 即便之这样凶兽般的怪物,也并非是天生地养,也有从婴儿长大成人的过程。 可惜,对方却把它养成了一个食人无智的痴愚怪物,实在是枉为人父母。 沈翊原本想用一双铁拳将李食硬生生打死,以全一个有始有终。 不过此刻却有一些意兴阑珊。 他抬手一招。 一道青光自客栈方向极速飞掠而来,直落入手中,沈翊抚过明澈如水的刀身。 一面映照着沈翊青苍的双眸,一面则是映照着李食那一双暴突的兽瞳。 沈翊双手执握斩却,横刀而起: 淡淡道: “很快你就不饿了。” 话罢,通天彻地的刀意直冲九霄,天空的翻滚的阴云瞬间裂为两断。 客栈观战的马小灵、小二和厨子全都呆滞,全然忘记了手中的瓜子。 这……还是人吗? 唯有顾亦然微微一笑: “刀剑双绝。” “厉害。” 李食的眼中被那青苍的刀芒所占据,瞳孔骤缩,发出一声极度恐惧的呜咽声。 如兽哀鸣。 沈翊双臂旋落,凌厉的青芒,朝着李食粗大的脖颈豁然斩下。 咔嚓。 一颗狰狞恐怖的头颅就这么滚落开来。这凶戾的人魔,终是彻底没了声息。 第508章 道左相逢 一场大战落下帷幕。 整个整条四方集的主街已然沦为一片废墟,好在神刀盟此前为了埋伏沈翊,已经将四方驿周遭的闲杂人等全都驱散,替换了各帮帮众,如此反倒免了无辜之人受灾。 四方集独立在中北古道的北口山麓,距离最近的县城还有一段不远的距离。 无论是镇抚司还是衙门捕快,从得到消息到赶来收尾,至少还有半天时间。 反倒是神刀盟原本埋伏在街巷,而后被沈翊和李食大战的威能吓退的暗盟余孽们。 在目睹沈翊一刀斩下李食的头颅之后,哆哆嗦嗦给神刀盟飞鸽传书,先将消息传了出去。 神刀盟。 百里浮屠看着手中传讯的字条,瞳孔骤缩,他拈着字条反复确认。 “马小灵身侧有绝顶高手相护, 李食身死,精锐皆亡。” 百里浮屠喃喃自语: “绝顶……高手……” 他感到事情好像正在渐渐脱离他的掌控,他骤然沉声开口: “来人!” 有弟子匆匆入殿跪伏听令。 “给我查!” “查清楚马小灵身旁有谁跟随,能够杀了李食,必定有地榜前列的实力!” 那弟子抱拳领命, 遂转身急急离开。 百里浮屠坐在神刀大殿的座椅上,沉思片刻,遂至起身独身来到殿后的一间密室。 这里有文房四宝。 百里浮屠提笔疾书。 又在一旁的笼子里取出一只神骏的信鹰,将字条卷进竹筒,最后系在其钩爪之上。 百里浮屠从密室的后门走出来,这里是一处天坑山窟,他扬手一掷。 信鹰便振翅疾飞,宛如一道利箭自天坑掠出,直接冲向碧蓝如洗的天空。 百里浮屠负手而立,抬头仰望着被石壁圈起来的天空,沉默不语。 …… 官道上。 顾亦然驾着马车拉着棺材,马小灵骑着绝影,沈翊则是骑着乌云踏雪。 三人没在四方集多逗留,细细算起来,连一口热乎的也没吃上,便又匆匆上路。 毕竟四方驿被毁了一半,店家小二和厨子忙着收拾烂摊子,哪有闲心再去做吃食。 退一步来说,就算他们做的出来,看着满目废墟和残尸,马小灵也吃不下。 于是,沈翊先是帮着将所有尸体埋进了一个大坑,又把从尸体上搜刮出来的银钱,分了百两给店家,足够弥补了他的损失,乐得小二和厨子喜笑颜开。 做完这一切,三人便又匆匆上路,想着赶到北原县,一定要饱餐一顿,而后再换洗一番,祛一祛身上的血腥气。 沈翊抽空看了一下潜修收获,斩杀李食收获了三十年潜修,再加上林林总总死在他手下的先天以上的高手,潜修积累已然超过两百年。 【潜修】剩余246年零6个月 忽然,远处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为首一众皆披玄衣,腰佩绣春,英武不凡,正是镇抚司玄衣卫。 玄衣卫的身后,则是跟着一众皂衣捕快们,一行人自对面而来,看所行的方向,正是四方集。 他们是被驻守四方集的哨卫传讯,言及四方集似有帮派火并。 而且,两方高手交锋,摧毁一街之地。 玄衣卫负责执掌天下武事,凡是江湖武人争锋可能波及百姓的,都在玄衣卫职责之内。 虽说地方上报为了引起重视,多有夸大虚实的成分,但往往也不会太离谱。 听描述交锋之人有荡街摧城之能,至少也是实力极强的宗师才能做到这一点。 于是,北原镇抚司最强战力当即倾巢而出,一名镇抚司副使带队,率领四名外罡境的千户,并百户,总旗十余人,以及衙门快手二十余众,快马加鞭,浩浩荡荡赶赴四方集。 如此人多势众。 即便仍不是对手。 但也足可形成威慑。 况且由于北莽频频异动,北境如今风云汇聚,郡城和拒北关均有朝廷高手坐镇。 对方见到镇抚司, 多多少少想必也会给一些颜面。 领队的徐若望如是作想,带着一队人马纵马于官道上疾掠而过。 忽然,一阵极淡的血腥气自空中飘散而来,徐若望瞳孔骤缩,手中缰绳一勒,马蹄高高扬起,勒马而停。 身后一众玄衣同样勒马, 两名千户急声问道: “副使大人!” 徐若望抬手制止两人的问询,调转马头,望向那与他们错肩而过的一车两马。 他的眼力很好。 两匹马膘肥体壮,神骏异常,当是皆为能日行千里,蹬萍涉水的良驹。 那马车也是用上好的黑铁木打造,虽然样式简单朴素,却是结实耐用,不怕火烧水泡。 更为奇怪的是,马车上拉着一口黑皮棺材,驾车的却是个儒衫长袍的读书人。 “大人,那三人有什么问题吗?” “除了那个书生拉着一口棺材有些奇怪,另外两个看起来倒是并无异常。” “许是一个回乡安葬亲友的异乡人。” 徐若望摇了摇头: “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血腥气。” 两名千户也皆是老道玄衣,天天和死人打交道,经过徐若望一提点,赶忙抽了抽鼻子。 空气中还真有一股腥味儿弥漫。 若说平常于道左相逢。 或许两人还不觉有什么,毕竟江湖中人一言不合拔刀相向,身上沾着点儿血,简直稀松平常不过。 然而,这一行人却是让两个老千户立刻提起了警惕心,因为这一行人所来的方向,正是四方集。 其间并无岔道。 结合哨卫传来的消息,这伙儿人倒是极其可疑,就算不是事主,也可询问一番四方集发生的变故,好早做打算。 两人心领神会,一挥手。 身后的一众玄衣和捕快立刻调转马头冲了出去,眨眼之间就将沈翊三个团团围住。 徐若望带着两名千户随后奔来。 “玄衣卫办案!” 徐若望将腰间的镇抚司令牌拿在手中,在三人面前晃了晃。 “吁。” 沈翊三人齐齐勒马。 马小灵整个人是懵的,她本就饿得饥肠辘辘,经历了沈翊那一场血肉飞溅,脑子肠子满地流淌的大战之后,虽然饿,但也一点吃不下。 此刻坐在马上,全凭绝影带着她走,没想到一晃神之间,就又被围了。 她下意识的第一反应便是沈翊又要大开杀戒了,她要和顾亦然找个地方远远的避开。 不然,死不死的不要紧, 被鲜血浇个淋头倒是极有可能的。 第509章 替我带话 沈翊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乐呵呵地拱了拱手:“这位大人,不知拦住我等的去路,所为何事?” 徐若望眯着眼,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三人的组合,瞬间便觉察出怪异之处。 拉棺材的车夫是一个气度不凡的教书先生,即便被他们一众玄衣团团围住,也依旧淡然自若,丝毫没有慌张。 一个身穿劲装,腰悬双剑的女子,她倒是一脸警惕地看着众人,仿佛随时会夺路而逃的模样。 最令人怀疑的是那个笑容满面的青年,徐若望闻得清晰,这青年身上的血腥气最浓。 而且,沈翊虽然是一身玄衣,但是衣袂各处明显有深浅不一的污迹,经验老到的玄衣自是一眼能辨出,那是鲜血凝固干涸的痕迹。 徐若望沉声道: “我乃北原县镇抚司副使徐若望,接到消息四方集有武人生事,几位形迹可疑。” “请配合我们跟我们走一趟。” 马小灵只觉脑子里轰隆一声,如遭雷击,四方集武人生事,那不就是他们吗? 这哪是形迹可疑,这是玄衣卫直接找上正主了,只是马小灵不担心自己,反而担心这些玄衣,毕竟沈翊和镇抚司水火不容,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要是镇抚司玄衣在此纠缠不休,沈翊会不会不厌其烦大开杀戒?不无这种可能! 马小灵见状当即抢话道: “这位大人!我们确实是从四方集逃出来的,那里现在乱成一团,有不少人出逃离开。” “你们还是尽快过去主持大局的好,莫要在我们这里浪费时间了。” 徐若望眉头皱起,马小灵显然在欲盖弥彰,身旁的老千户当即老气横秋道: “女娃娃,镇抚司怎么办案,用不着你来教,我倒是看你们很可疑,万一我们放走了嫌犯,岂不是我们的失职!” 马小灵无名火起。 这些老顽固真是冥顽不灵,要是再纠缠下去,莫说失职,便是连命都有可能丢了! “小马姑娘,你先退下吧。” 清朗和煦的声音突然从旁响起: “我和镇抚司熟的很,我来说。” 沈翊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但马小灵只觉的是春寒料峭,寒从心起。 徐若望却是更觉两人对话的古怪和诡异,沉声道: “小子,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沈翊笑了笑: “我对镇抚司的编制倒是有过了解,按理来说,县城该是设置千户所统辖方圆四御吧。” “怎会有副使常驻?” 徐若望眉头一挑: “看来你确实对镇抚司有所了解,不过你却不是北郡人士,北郡幅员辽阔,又毗邻北莽,自是比其他州郡要分驻更多的人手。” “只是,莫要再顾左右而言他,老实交代,你的身份究竟是谁!” 徐若望已然失去耐心,一手搭在刀柄之上,一身气机流转,将沈翊牢牢锁定。 沈翊微微一笑: “我是沈翊。” 反正他们在四方集大闹一场,无论是神刀盟还是镇抚司,很快都会顺藤摸瓜,查出他的身份来。 现在提前透露,倒也没有关系。 然而,这简简单单四个字丢向一众镇抚玄衣和捕快,简直如同雷火轰鸣。 沈翊?! 徐若望的脑海刹那陷入一片空白。 修罗杀神…… 叛出镇抚司,并遭受多番追杀…… 根据司内的情报,包括四相白虎在内,上京总司内白虎一系的高手几乎被他杀穿了。 他们竟然在试图拦阻沈翊的去路,他们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徐若望搭在刀柄处的手颓然放下, 一众玄衣和捕快,更是个个冷汗涔涔,鸦雀无声,唯有座下马匹感知到主人的不安而焦躁的蹄踏咽鸣。 “四方集的事情确实是我做的。” 果然,徐若望竟然一点都不惊讶,有沈翊在,弄出什么样的动静都不为过。 他已经做好四方集被整个覆灭的心理预期,关键是,他们今天恐怕也要死在这里。 四方集,恐怕是到不了了。 “镇抚司北郡主事者为何人?” 沈翊一连几句,见对方都是悄无声息,干脆直截了当地开口询问。 听到沈翊问题,徐若望才恍然醒悟,略微有些结巴道: “是,是指挥同知,朱雀大人。” 沈翊眉头微扬: “我记得北方不是玄武在统辖吗?” “玄,玄武大人身在京中,另有要事,是,是朱雀大人主动请命来北郡坐镇。” 徐若望对沈翊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传言沈翊残忍嗜杀,凡是忤逆他的人,皆会遭受惨无人道的折磨,方才将之杀死。 他寻思即便注定要死,他也想舒舒服服地被一刀毙命,免于苦痛折磨。 反正沈翊要问的,也并非是什么机密要事,徐若望脑子里一片混沌之际,沈翊却压低声音道: “朱雀吗?” “那正好,我有个消息。” “要麻烦你带给她。” 啊? 徐若望诧异反问: “你不杀我们?” 他的声音很大,身后一众玄衣和捕快顿时眼睛迸发出求生的光亮。 沈翊虚着眼: “你要是再这样大吼大叫。” “我倒是不介意你的提议。” 徐若望闻言立即闭住了嘴巴,他这才恍然意识到刚刚沈翊好像说要让他带话。 他也压低声音拱手道: “沈,沈大侠有何吩咐。” 沈翊便将万马堂和神刀盟的纠葛,以及四方集火拼之事一一分说,而后他出言道: “此事是真是假,只消得到了四方集,将那尸体挖出来一验便知,此行北上,我欲顺路往神刀盟走一趟。” “劳烦转告你们朱雀大人,你们镇抚司看戏也好,旁观也罢,莫要让不明事理之人跳将到我脸前,否则若是被误伤,我可不负责。” 沈翊一番话删繁就简,只挑重点所说,却也让徐若望骇得震惊当场,久久无言。 与沈翊这种外来人不一样,他和马小灵一般都是北郡之人,刀君百里浮屠在北郡便是威名赫赫的盖世豪侠。 即便他身在公门,对斩妖诛邪,镇压宵小的百里浮屠也是满心满眼的佩服。 甚至拒北关、镇抚司和神刀盟还常有合作,对外抵御北莽,对内镇压江湖邪魔。 然而,就是这样名满北郡的大侠,背地里竟然收录邪魔宵小成立暗盟,为他做下无数毁派灭门的恶事。 徐若望沉声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会去四方集验证,若是沈大侠所言非虚,我定当传讯朱雀大人!” 沈翊颔首,轻咳一声。 朝着四方朗声道: “今日沈某心情不错,无心杀戮。” “还不快滚。” 徐若望深吸一口气,勒马调头,大声喝道: “走!” “去四方集!” 一众人如释重负,当即浩浩荡荡疾奔远去。 第510章 神刀盟的反应 众人身影远去,马小灵则有些呆滞,一路走来,她所见皆是沈翊大杀四方。 没想到碰到镇抚司这等传闻中的生死仇敌,他却如此轻拿轻放,这还是那个跺一跺脚,神刀暗盟尽皆授首的修罗杀神吗? 拦路者都走了,沈翊笑道: “走了,发什么愣。” “前面就是北原县。” 马小灵恍然,耳畔又传来顾亦然的话语: “沈兄弟并非滥杀之人。” “心中自有分寸。” 马小灵若有所悟,一行人继续北行,路上便再没有生出波澜,顺利到达县城。 找寻客栈,换洗衣物,饱餐一顿,再好好睡一觉,三人有条不紊地进行战后休憩,哪管外面洪水滔天。 然而,北郡武林却是炸了锅。 徐若望赶到四方集, 将尸体掘了出来,一一查验。 饕餮李食,六邪道,苍狼帮盘龙寨和黄沙帮,无一不是当年被神刀盟和百里浮屠镇压的邪道,如今却个个再现江湖。 岂不正合沈翊所说,百里浮屠组建暗盟,豢养邪道,所行所事天怒人怨。 徐若望立即决定传讯郡城镇抚司,好将沈翊的话悉数转达。 北郡城,镇抚司。 朱雀看着手中的字条,眸中先是震惊,继而涌现熊熊怒火,怒斥道: “百里浮屠欺世盗名!” “枉为刀君之号!”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四方集的事情也随着四散的江湖客,在北郡武林不胫而走。 昔日被镇压的邪道重现江湖,这事本就诡异,有的明眼人已经开始怀疑神刀盟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而当日与饕餮李食放对厮杀之人的身份,经过多方揣测,也锁定在了沈翊身上。 毕竟,年纪轻轻,又能手撕李食的绝顶高手,除了沈翊便也没有第二人选。 再加上沈翊和马小灵他们本人在路上的刻意传播,越来越多的人将矛头指向了神刀盟,指向了刀君百里浮屠。 甚至,有人传言北地剑侠郁成郭已经向神刀盟而来,要代北郡江湖亲自向百里浮屠讨个说法。 然而,就在疑声四起之际,神刀盟却成了哑巴,一言未发,对马小灵等人的追杀也偃旗息鼓。 毕竟,现在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神刀盟意图一统北郡武林的大计宣告破灭,再追杀马小灵还有什么意义。 只是神刀盟不来找沈翊几人,沈翊却要往神刀盟走一遭。 一来神刀盟在北,恰好顺路,二来对沈翊来说,百里浮屠是一个定时炸弹,还是尽早解决的好。 神刀盟中,百里浮屠坐在王座之上,左右两位护法长老安静侍立。 百里浮屠喃喃道: “沈翊……” 左护法道: “启禀盟主,这沈翊亦正亦邪,是个杀人无算,冷血无情的人屠。” “他在中原各地都挑起过争端,树敌无数,他此前在中郡黄江壶口出现掺和了顾亦然和宋闻的剑决,没想到现在又出现在北地,坏了我们的大事。” “他身旁那个拉着一口棺材的长袍先生应该就是顾亦然,他从来没有出手过,想来是被宋闻重伤后还未恢复。” “棺材里应是剑宗掌门林慧,传言他在黄江壶口死在与宋闻的剑决之下。” 右护法补充: “根据他们的路线推测,沈翊当是护送重伤的顾亦然北上剑宗,只是在路上恰好碰到了奔命的马小灵,这才……” 百里浮屠眼眸微眯: “顾亦然,沈翊。” “不论是谁,坏我多年谋划,都要死!” 左护法担忧: “如今整个北郡江湖多有质疑,我我等不便贸然触及,况且,沈翊此僚实力强横,功臻绝顶,若非盟主亲自出手,恐怕拿他不下。” 右护法道: “此僚既然树敌良多,我们不妨联合镇抚司,共同行事,顾亦然和马小灵是他的拖累,我们人多势众,总能找到可乘之机。” 左护法反驳: “但镇抚司恐也听到了那些传闻,我们主动向镇抚司抛橄榄枝,可莫要引火烧身呐!” 右护法也不说话了,他们神刀盟的处境确是不容乐观,稍有不慎,便可能一朝倾覆。 不料百里浮屠却是眸光灼灼: “老杨说得对,沈翊与镇抚司势不两立,之所以现在相安无事,那是因为沈翊势强,且镇抚司要统管天下武事,经不起沈翊的折腾和损耗。 如果说有个机会能弄死沈翊,我想镇抚司一定乐见其成,甚至不介意引为臂助。” “传信给镇抚司!” “不只是镇抚司,还有拒北关定北侯府!” “就说神刀盟请万马堂马小灵和沈翊共赴藏刀城,用以澄清近日的流言,需请镇抚司和拒北关来藏刀城予以鉴证。” 左右护法接话道: “若是盟主能帮镇抚司杀了沈翊,料想他们也不会揪着此事不放,北郡便还是三分之势,神刀盟当是无虑。” 三人一拍即合, 遂起一只飞鸽传书传向北郡城。 北郡镇抚司的天枢阁内, 朱雀打开执事递传来的字条,磅礴真气好似燎原赤火,将字条轰然化为飞灰。 朱雀咬牙切齿,娇声怒喝: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一旁的金鹏佥事不明就里地叹息一声,这顶头上司哪哪都好,人又漂亮武功又高。 就是这脾气实在火爆。 这什么消息啊, 他还没看呢, 朱雀就气得将字条给一把火烧了。 “大人,您这是什么情况?” 朱雀怒不可遏,将百里浮屠想要和镇抚司联手对付沈翊的事情一一道来。 朱雀说着说着,又忍不住骂道: “神刀盟藏污纳垢,一屁股屎没擦干净,还要把咱们拖下水一起搅和!” “若非神刀盟势大,指挥使身在上京抽不开身,定北侯又与拓跋宏对峙分身乏术。” “咱们焉能放任他颠倒黑白,如此猖狂!真是气煞我也。” 金鹏佥事一脸讪笑,一边拍着朱雀的后背帮她顺气儿,一边徐徐道: “头儿,您嘴里不干净不是不行,可别连带着咱们自己一块儿骂了呀。” “百里浮屠会这么想是没错的。” “他哪知道镇抚司内部派系分立的弯弯绕绕,更不知道咱们对沈翊的态度。” “既然神刀盟藏污纳垢,咱们不若来个将计就计,他们不是想联合咱们灭了沈翊吗?” “咱们干脆联合拒北关和沈翊,一起把神刀盟给端了,斩了百里浮屠这伪君子,也免得他日大战一起,给咱们背后捅刀子!” 朱雀眼神一亮: “有道理!” 第511章 优劣分析 清晨。 拒北关,北山大营。 一名相貌坚毅冷肃的中年男子正在校场演武,他的脊背挺拔,气质巍峨而浑厚。 双手执握一杆百炼玄铁打造的重戟,脚步交错如满月弓弦,如淌泥地,徐徐而动。 他的动作虽然不快,但却充满力量,无论是劈,斩,扫,撩,都仿佛在戟头挑动一座大山,在收势的刹那,却能骤然迸发出山崩地裂的雄浑力道! 此人正是定北侯谢眺之。 大夏抵挡北莽南下的中流砥柱。 而男子旁边, 则有一红衣劲装的女子。 她手持亮银枪,亦如定北侯一般以枪演武,动作缓慢却凝重,一枪一式皆清晰明澈,又好似朝阳初升,充满勃勃生机之意! 待得旭日东升而起,紫气消散,两人一前一后,方才缓缓收势。 定北侯瞧着一旁红衣劲装的女子,满意地点点头,旋即告诫道: “小楼,你在北境的这段时间借着斩将杀敌的意气打磨枪意,确实是突飞猛进。” “不过打法和练法也要兼而并行,不可偏颇,内外兼修才能更快踏上那一步。” 一袭红衣的谢小楼微微颔首: “是,父亲大人。” 这时,一名兵卒自远处匆匆而来: “启禀大将军!” “神刀盟有传讯到拒北关!” 谢眺之接过传讯字条,迅速扫了一眼,旋即微微蹙眉,谢小楼好奇: “神刀盟传讯何为?” 拒北关自是也听到了这些日子北郡那些流传甚广的,关于神刀盟不好的风声。 但北莽近来频频挑衅,他们暂时脱不开身,另外,拒北关也在等神刀盟的回应。 没想到却等来了这样一封传讯。 “神刀盟号称邀请马小灵和沈翊入藏刀城当面对峙,并邀请拒北关和镇抚司共同鉴证,以示公允,这样免于江湖同道说它神刀盟以势压人。” 谢小楼同样蹙眉,干脆利落道: “有就是有,无就是无!” “又何须当面对峙,我看那百里浮屠本就存了以势压人的心思。” 谢眺之眉头微微一扬,笑道:“小楼,你可是在为你那位沈翊小友鸣不平?” “神刀盟之事尚未有定论。” “你这语气,倒好像是已然确定那百里浮屠就是个欺世盗名之辈了。” 谢小楼一脸坦然: “我了解沈翊,他不是那种空口污蔑之人,而且,百里浮屠,我也曾随您见过一面。” “现在想来,却是极像心思深沉,包藏祸心之徒。” 谢眺之瞧着谢小楼被他刻意打趣,并没有半点羞恼,倒像是单纯的朋友意气。 对这个不开窍的女儿摇了摇头,旋即道: “此事拒北关须得出面。” “只是拓跋弘压阵于关外,我也不好擅自离开拒北关。” \"沈翊是你好友,镇抚司那边想必是你师父朱雀亲自出马,便由你代我出面,与杨意一并走一趟吧。” 谢小楼当即抱拳行军礼: “是。” …… 就在神刀盟传讯拒北关和镇抚司的时候,邀请万马堂马小灵和沈翊共赴藏刀城的消息,也迅速在北郡江湖扩散。 虽然没有专门的人跑来给沈翊他们传讯,但在茶肆酒馆,凡是有江湖人歇脚的地方,言谈闲聊之间,总会聊起这件大事,便也很快传入了沈翊三人的耳朵。 “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邀请我们去藏刀城,百里浮屠,这是阳谋呐。” 道旁食肆,沈翊端着一碗白粥哧溜哧溜地喝着,间或丢两个馒头进嘴里,随口道。 马小灵神色凝重: “神刀盟邀请拒北关和镇抚司前去,看似为了公允公平,但那毕竟是神刀盟的地盘。” “我们只有两三人,与神刀盟这个庞然大物相比,简直是蚍蜉撼树。” “若是不敢去,神刀盟的拥趸便会叫嚣,谣言不证自破,若是贸然而去,又怕神刀盟设下埋伏,教我们有去无回。” 她跟沈翊和顾亦然待了不短的时间。 对于现下的处境,也和两人多番请教过,故而此刻分析来,也是头头是道。 “那咱们,去吗?” 马小灵这话也有些小心翼翼,即便沈翊的表现已经足够震撼人心。 但那毕竟是藏刀城,神刀盟的大本营,不仅有地榜第五的百里浮屠亲自坐镇。 其中大宗师和宗师之流恐怕也不在少数,这还只是明面势力。 这些年来百里浮屠剿灭的魔道势力如过江之鲫,恐怕通通被百里浮屠转化为了暗盟。 若是对方一拥而上, 沈翊恐怕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 只是马小灵的眼中,沈翊却依旧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他噼里啪啦的将白粥扫荡干净。 举着筷子,指着马小灵: “当然要去。” “我问你,神刀盟的劣势是什么?” 马小灵皱着眉头: “有……吗?” 沈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哎呀,当然是他们人多啦。” 马小灵愕然: “人多?” “那不是优势吗?” 沈翊不理她的反问,继续问: “那咱们的优势呢!” 马小灵举一反三: “难不成是人少?” 沈翊点点头,老气横秋道: “孺子可教也。” 马小灵懵了,是这样吗? 她双手挠头: “我完全被你搞糊涂了!” 沈翊大失所望地摇了摇头,一本正经: “他们人多啊。” “我一巴掌下去,他们死伤一片。” “咱们人少咯,他们来多少,都伤不了你们分毫,这不是咱们稳赢吗?” 马小灵:“……” 这是诡辩啊。 马小灵一脸恼火,却是无力反驳,一旁喝茶的顾亦然清朗大笑: “沈兄弟,你就别逗小灵姑娘了。” “此去藏刀城确实凶险。” 马小灵愤愤地瞧着好整以暇的沈翊,这人果然是在逗她,这一路走来属实恶趣味。 听到顾亦然所说,沈翊微微一笑: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百里浮屠自以为对我们了若指掌,但其中仍有变数。” “而且,我大概率肯定,那会是对我们有利的变数。” 顾亦然略微一想,要说此行最大的变数,便是在镇抚司和拒北关的态度。 江湖上传沈翊和谢小楼惺惺相惜不假,但拒北关毕竟是定北侯主事,定北侯向来嫉恶如仇,沈翊的名声更是贬多于褒。 说不好对沈翊的态度如何。 而镇抚司,在明面上看来,却是沈翊的生死仇敌,这恐怕也是神刀盟敢于当面对峙的倚仗。 这就是变数吗? 顾亦然道: “只是我们也不知百里浮屠还藏着什么底牌。” 沈翊耸耸肩: “要是明着牌打,那该是多么无趣嘿。” “倒是顾先生,我们这样走走停停,会不会耽搁林掌门入殓。” 顾亦然摆摆手: “此去北上本就是顺路。” “况且,我要是现在与你们分道扬镳,恐怕师兄会从棺材里跳出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胆小如鼠,临阵脱逃。” 沈翊顿时哈哈大笑。 忽然,有声厉喝从旁传来: “你便是那万马堂的马小灵?!” 沈翊三人立即循声而望。 第512章 拥趸 神刀盟的消息遍传北郡江湖。 虽然仅仅是邀请了马小灵和沈翊一行人,但江湖上从不乏好事者。 几乎整个北郡都闻风而动,许多江湖客更是结伴而行,浩浩荡荡赶赴藏刀城,要瞧一瞧这场热闹。 而百里浮屠在北郡戮力经营十几年,威望积累本就极其深厚,各地不乏他的拥趸。 用沈翊前世的话来说, 就是脑残粉。 这一类人,不论他们的偶像做了什么,他们都会无条件脑补将之合理化、正义化。 尤其在当下这个信息不对称极其严重,消息只靠小报邸报、口耳相传的世道。 操纵江湖舆论,培育愚忠的拥护者,简直不要太容易。 而百里浮屠凭借着苦心经营的盖世大侠的形象和威望,自是坐拥无数这一类的蠢货。 尤其是关于百里浮屠和神刀盟的猜疑愈演愈烈之时,这一类人便跳将出来摇旗呐喊。 只说马小灵倾慕百里浮屠,因爱而不得,便想要诋毁,污了百里浮屠的威名。 更是和冷血嗜杀,恶名昭着的沈翊沆瀣一气,当是北郡武林之耻。 这些人不仅如此坚信,甚至为了维护百里浮屠的威望,更是听不得他人有些许质疑。 轻则反唇相讥,重则当场大打出手,甚至因此弄出不少流血和伤亡的事件。 北郡江湖因此更乱了。 而此时此刻跳到沈翊三人脸前的,正是一群这样的无脑拥趸。 为首是一个佩刀青年,虎目浓眉,一看就是那种火气把脑子点燃的类型。 他指着马小灵厉声大喝: “马小灵你如此污蔑百里盟主,定是那北莽的奸细,为了离间我们北郡武林而来!” 此人吼得义愤填膺,唾沫横飞。 此人身后,皆是如他一般的无脑人,他们一行洋洋洒洒站在街中央,反倒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江湖客的目光。 周遭看戏的江湖客们一看沈翊三人的形象,很快就对上了号。 他们皆是远远地看着,百里浮屠的无脑拥护者舞到了事主面前,以沈翊修罗杀神的恶名,这下绝对有热闹看。 马小灵皱眉,冷声道: “滚!” 对于这种百里浮屠的走狗,马小灵没心思搭理,然而马小灵不理,那群人反而变本加厉,口中各种污秽之辞不绝于耳,极尽低俗和无底线。 其中更是不乏编排马小灵和沈翊的关系,诋毁她以身饲魔,方能换来沈翊的出手相护。 便是顾亦然这样涵养十足的先生,此刻听来也不由地眉头微皱。 其实顾亦然在此事中,全程隐身,倒是没有被谩骂和波及,主要是他们骂得实在太过难听。 马小灵当即怒而拔剑。 剑锋直指那为首青年,断喝道: “闭嘴!” “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那青年却是冷笑道: “恼羞成怒,想要杀人灭口是吗?” 他锵啷一声抽出腰间大环刀,九个大环撞得叮当作响:“那今日我便替百里盟主,清理你这个北郡败类!” 说罢,那人扬刀纵身,一跃而起! 宛如一只大鹏鸟,朝着马小灵飞身扑来,这人竟然是功力不弱,刀锋震颤,激荡起凌厉刀芒。 而马小灵先前被六邪道的孙乾一掌透体,此刻经脉未愈,奋而起身也只是意气所激,此刻才发现,她竟不是这人的对手! 甚至这一刀,她是绝对避不开的! 嗖! 一声轻响自马小灵的耳畔响起,随后她便发现那让她避无可避的刀锋,戛然而止! 那双手执握环刀的青年宛如断线的风筝,倏然自半空坠落,扑通跌在街道中央。 他的脖颈处, 明晃晃地插着一只筷子。 满场寂然。 众人的视线全都落向马小灵,身后的沈翊,却见其施施然起身,手里的筷子恰好缺了一只。 “嘿,大清早便听到一群神刀盟的走狗在这里狺狺狂吠。” 沈翊扬着眉,声调挑高: “是百里浮屠买不起狗粮了?” “让你们跑到我这里来犬吠讨食?!” 沈翊这话,从他一个地榜大宗师的嘴里说出来,有十足的杀伤力。 在大家的认知里,地榜大宗师哪个不是自恃身份,德高望重之辈,哪会如泼皮骂街一样,反唇相讥。 只是,沈翊是个例外。 他不仅是地榜大宗师,他还是个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他前世最讨厌的就是脑残粉,没想到来到此世,竟然有幸体验了一波线下真实的“语言暴力”。 “滚!” “否则,他便是你们的下场!” 孰料当场有人反驳道: “沈翊,莫要以为武力胁迫就能将我们吓住,你杀的了一人,你有本事杀了我们所有人!” “就算你杀了我们所有人,公道自在人心,你也堵不住北郡武林的悠悠众口!” 有人领头。 便有人附和。 一众人当即将矛头转向沈翊,有的攻击他滥杀无辜,有的揣测他与马小灵有染,甚至有人还要连带谩骂紫炼仙子。 嗖! 沈翊手中另一只筷子倏然消失。 下一刻,噗的一声便洞穿了那人的咽喉,让那人的脏话梗在喉咙,再也说不出来。 其势不止,筷子自喉咙贯穿而出后,化为一道赤红剑光,接连在众人之间穿梭,贯穿一个又一个脖颈,最后骤然插在最后一个叫嚣者的咽喉。 街道上重新变得清净, 刚刚凡是出声之人,全都化为一具尸体,铺陈满列在街道上。 “从未听过如此容易满足的要求。” 沈翊淡淡道,也没有回去落座,而是招呼马小灵和顾亦然,该继续上路了。 三人走远,一众看客才敢徐徐靠近。 看着满地尸体,那一个个年轻的面孔,仍旧维持着死前的愤怒或是不可思议。 有人弱弱地出声道: “沈翊,是不是太过了……” …… “不对劲!” 骑在绝影上的马小灵冷静下来后,复盘了刚刚发生的事情,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那些人是故意找茬,而且,在沈大哥杀人之后,不仅没有吓得四散而走,反而愈发反应激烈!像是要一心求死一样。” 顾亦然点头认同: “当是神刀盟的手段。” “他想激得沈兄弟大开杀戒,彻底坐实你滥杀无辜,邪魔外道的形象。” “借此将象征朝廷的拒北关和镇抚司,彻底拉入他们的正义阵营。” 顾亦然顿了顿: “若是所料不差。” “前方还会有这样的人在等着。” 沈翊神色平静: “让他们来。” “百里浮屠要给我们铺一条血路。” “那我们就走走看。” 第513章 阳谋 事情果如顾亦然所料。 随着逐渐向北而行,一路上陆陆续续碰上自各处而来,同往藏刀城的江湖客。 其中更是时不时就会冒出来拥护神刀盟和百里浮屠的江湖客,对沈翊他们发起“精神摧残”。 对这些人,马小灵最开始还出言告诫,莫要为了一时意气被百里浮屠利用,枉送了性命。 结果自是不如沈翊的一根筷子,一粒石子,一片树叶来的好用。 后来,马小灵都懒得与他们废话。 沈翊更是以气机感应,遇上有人心生恶意,意图靠近,便是剑意一开。 这些人连话都没说一句,便已然周身暴起血雾,身死当场。 这些被百里浮屠利用的炮灰虽然个个修为低微,但却是源源不绝,前赴后继,倒是给沈翊贡献了一波潜修。 就这么一路向北,一路喋血。 沈翊一行真就走出一条血路,一条百里浮屠精心设计,惹得北郡江湖天怒人怨的血路。 转眼两日功夫, 他们便到了藏刀城地界。 …… 藏刀城。 矗立在北郡北沿,北靠北阴山,朝南而建,其后跨过北阴山便是北莽。 其与拒北关、北郡城互为犄角,构成了抵御北莽的三角屏障。 此时此刻。 藏刀城外已然聚集了大批江湖客。 这些人自北郡各地赶来。 皆是为了见证这一场神刀盟与沈翊等人的对峙和结果。 不过,现下藏刀城却是城门紧闭,将一众江湖客拒之门外,只因事主还未来。 忽然。 车轮碾过地面隆隆声由远及近,两骑一车的形影,出现在远处的官道上。 众人翘首以盼,有人惊呼: “沈翊!” “是沈翊来了!” 换回一袭青衫的沈翊,此刻腰悬刀剑,跨坐乌云踏雪徐徐而行,神情平淡地目视前方。 仿佛没有看到道旁众人那或恐惧,或愤怒,或是敬畏的目光。 顾亦然亦是神情悠然地驾着马车,饶有兴致地看着众人投来的视线。 他只是感慨,跟着沈翊短短几日,却是风波诡谲,赫然让他想起年轻时闯荡江湖的时光。 而身后的林慧,更是从未有过如此经历,反倒是死后归乡的路途上,别有一番精彩纷呈。 只有马小灵感到压力深重,她是事主,一众神刀盟的拥护者,多半朝她怒目而视。 甚至一些原本中立的江湖客,听闻沈翊一路而来的滥杀之举,此刻也尽皆对他们冷眼而对。 沈翊转头随口道: “先吃点东西再进去吧。” “进了藏刀城恐怕就没的吃了。” 顾亦然点头。 三人便朝着一旁的食肆茶摊行去,所过之处,人群自觉如潮水般两分,让开一条通路。 原本在茶肆坐着食客见这阵仗,哪敢继续逗留,连忙慌不择路地四散奔逃。 沈翊熟视无睹,就在食肆周遭一群江湖客的注视下,开口问道: “店家,有什么吃食?” 店家心虚地看着茶摊外八方而围,人头攒动的人影,显然也是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 略有些结巴道: “阳,阳春面。” “那就三碗阳春面。” “好,好。” “您稍坐。” 等待的功夫,又有数人窜了出来,一如此前路上碰到的那些被利用的蠢货。 他们举着刀剑,直指沈翊和马小灵,有的说要为神刀盟正名,有的斥责沈翊滥杀无辜,有的要以性命点燃大家同仇敌忾,直言沈翊有本事将在场所有江湖人全都杀光。 沈翊随手抓起一把筷子,头也不回地随一掷,只听得嗖的劲风声起,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每一根筷子便精准地扎在一个人的脖颈咽喉。 周围渐次传来扑通扑通的身形摔在地上的声音,刚刚那义正言辞的喝骂斥责,瞬间偃旗息鼓。 一众江湖客皆是大惊失色。 他们皆是没想到沈翊在藏刀城前竟然还敢毫无忌惮地杀人。 要知道此前他肆意出手屠戮,充其量只是传闻,无论是正道还是朝廷,可以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此刻在藏刀城前的凶行却是众人共鉴,镇抚司和拒北关还能熟视无睹? 若仍是纵容沈翊,岂非失了民心大义? 这正是神刀盟想看到的。 用无数炮灰的性命将沈翊推到道德深渊。 逼着拒北关和镇抚司不得不和他们神刀盟合作,在此将沈翊拿下,这是阳谋。 食肆周遭的一众江湖客虽然被沈翊震慑得不言不语,但心中皆有一团火气渐渐郁结。 而且在沉默中越烧越旺。 “呃……面来了,客……客官。” 店家看着沈翊随手便用筷子取了十来人的性命,诚惶诚恐,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沈翊摸出一排铜板, 在桌子上依次排开,笑着道: “谢谢。” “多余的算是赔偿筷子钱。” 店家见沈翊一脸温和,如沐春风,又与方才判若两人,这才大着胆子收下铜板。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不惯着谁,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沈翊从来都是如此,他一直没变过,变得是江湖风波,舆论诡谲。 轰隆隆。 紧闭的藏刀城城门,缓缓开启,未见人,先闻声,一道清逸的声音徐徐传来: “素闻沈翊嗜杀冷血,绝情绝性,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一众围拢在食肆的江湖客,此刻闻言尽数哗啦啦的分出一条道来。 便见两队身着劲装,挎佩腰刀的精干子弟骑着清一色的黑马,自城门口走出。 为首者乃是一名儒服纶巾的文士,也是方才说话之人,左右两侧,则皆是形容剽悍之辈。 一个身如块垒,虽然不似李食那般非人的体型,但也是九尺有余,他肩上扛着一柄通体乌金的劈山大斧,气势雄浑逼人。 另一个相比之下,则是身形匀称修长,神情有一种毒蛇变得阴鸷冷意,手中执握一杆蛇矛,斜指地面。 马小灵神色一肃,低声道: “说话这人是神刀盟的谋士,唤作许青,神刀盟能发展成北郡第一大帮,声望堪比拒北关,他在其中运作,居功至伟。” “左边的是秦天,神刀盟左护法,三位大宗师之一,右边的是乌鹫,神刀盟右护法,亦是大宗师。” “这只是神刀盟明面上的实力,背地里的暗盟不知还有哪些高手。” 马小灵的声音紧绷,神刀盟的敌人就在眼前,周遭江湖客目光里的咄咄逼人,都让她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沈翊拿起筷子,哐哐敲了敲桌板: “事已至此,先吃面吧。” 第514章 各方汇聚 蹄踏的马蹄声渐渐逼近,许青的话落在空处,处在众人环伺的威压之中。 沈翊捧着面条,不紧不慢,哧溜哧溜地吃着,他人坐在那儿,仿佛便有一堵无形屏障,将压抑的氛围隔绝开来。 马小灵也实在饿了。 见状也端起瓷碗,挑着筷子,大口大口吃了起来,顾亦然云淡风轻,他只是斟茶细品。 许青见状也不生气,沈翊越是目中无人,便越是正中下怀,越能引起同仇敌忾的众怒。 许青乐呵呵道: “阁下临道杀人在前,倨傲无理在后。” “你不将我我们神刀盟放在眼里,镇抚司,拒北关和北郡武林的同道,难道都不在你眼中吗?” 许青云淡风轻,言之凿凿,单以唇枪舌剑就将沈翊再度推到风口浪尖。 沈翊仍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忽然,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自人群之后传来,盖过许青的声音: “许青,百里浮屠不见人,你个小兔崽子倒是在门口放屁!” “百里浮屠呢!让他出来见我!” 众人诧异,是谁竟然对神刀盟如此不客气,循声回望,但见一个苍颜白发,身穿粗布裘袄的老剑侠正阔步走来。 他双眸如火,怒气冲冲犹如实质。 沈翊听着声音耳熟。 抬眼一瞧,便见这老剑侠形貌十分熟悉,却不正是当日在剑庐相识的北地剑侠,郁成郭老爷子。 马小灵精神振奋: “是郁老爷子!” “先前听闻他正赶赴藏刀城,果真来了!” 郁成郭是北郡闯荡的老前辈,一生行侠仗义,在内斩魔诛邪,在外扫荡贼寇。 在北郡的江湖威望,无人能出其右,论资排辈之下,就连刀君百里浮屠都要排在郁成郭之后。 马小灵解释说,当初万马堂被屠戮戕害,她第一反应就是去找郁成郭主持公道,而且郁成郭也一定会挺身而出。 只是当时郁成郭深入北莽斩贼除寇,踪迹难寻,她又遭受追杀,碰到了沈翊,知道了背后乃是神刀盟作祟。 她这才知道,即便是郁成郭,也没办法为她做主,只有沈翊有这个能力! 而那一边,许青见到郁成郭也是神色一怔,郁成郭在此,所有人都是他的晚辈。 北郡大半江湖人或多或少都受过他的照拂,他也不能不给他面子,旋即笑着拱手: “郁老爷子。” “盟主他在城中准备接待事宜,这才派我出来迎人!” 郁成郭却是冷笑道: “接待?他真以为是请客吃饭吗?!” “我看你们这弓马拉开的架势,我还以为要在这儿直接开打呢!” 远处听着的沈翊眉头一挑,他记得剑庐时候的郁成郭可是个心坚如城,可靠沉稳的老爷子,今日却是怒火滔滔,句句如刀似剑。 许青无奈道: “老爷子有所不知,沈翊兄弟在城外无故杀人,咱们北郡武林同道也只是想他给一个解释。” 郁成郭针锋相对道: “解释?!” “正好我这次来也是要百里浮屠给我一个解释!当初他口口声声宣称那饕餮已死!” “又是缘何重现江湖的!” 沈翊眉头微微一挑,症结在此。 马小灵适时解释: “当初饕餮李食大闹北郡,最先组织围剿的正是郁老爷子,他当是带着许多侠义道前辈,与那李食大战了一场,将之逼至北阴山麓,那一战无数江湖同道身死,郁老爷子也受了重伤。” “而后百里浮屠横空出世,方才将李食逼得逃跑,乃至最后声称坠崖身死。” 马小灵忽的愤愤道: “百里浮屠骗了所有人,郁老爷子怎能不怒,他又怎对得起那些死在李食手下的同道。” 沈翊恍然,原来如此。 百里浮屠,还真不是人啊。 许青环顾四周一众诧异的江湖客,脸色瞬间铁青,郁成郭的影响力太大了。 他好不容易建立的针对沈翊的统一防线,却在郁成郭针锋相对的三两句话,就已然彻底瓦解。 许青连忙道: “老爷子稍安勿躁,只等镇抚司和拒北关到场,入了城后,一切自会见分晓。” 郁成郭冷哼一声,大步朝着沈翊走来,声音终于是稍微柔和了些: “小友,我向你讨个位置可好?” 沈翊笑了笑: “老爷子请坐。” 顾亦然已经翻开个茶杯,给郁成郭倒满一杯。 周遭众人这下更是一片哗然,郁成郭竟然坐到了沈翊这个杀人魔头一桌! 再结合他和许青的对话, 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至少,郁成郭是站在沈翊这一边的,有了郁成郭的站台,众人心里的天平不自觉向沈翊倾斜。 许青面色一变,不仅大家伙没料到,他竟也未料到,一向嫉恶如仇的郁成郭,竟然会力挺沈翊。 他一直淡然如水的语气,此刻也有些急了: “老爷子,你可看看周围的尸体!” 你和这杀人无数的邪道坐在一起,败坏的是你自己的名声!” “你就不怕镇抚司和拒北关连你一起追究吗?” 郁成郭端起茶水一口饮尽,啪的将杯子砸在桌子上,冷笑道: “就算沈翊小友是真邪性,也比百里浮屠那装模作样的假惺惺来的爽利!” “老爷子,消消气。” 沈翊出声安慰,同时给马小灵使眼色,马小灵立刻拎起茶壶,给郁成郭续上一杯。 许青的脸色铁青。 忽然,一道清亮蓬勃的声音遥遥传来: “郁老爷子乃北郡的盖世豪侠,是北郡武林的旌旗,镇抚司和拒北关怎会追究!” “我看,也就神刀盟敢做出如此倒行逆施的悖逆之事吧!” 伴随声音而来的是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众人举目望去,只见黑压压一道潮汐自地平线滚滚而来。 有人瞳孔骤缩,语无伦次惊声高呼: “玄甲精骑!” “是拒北关!” 另外有人高声补充: “还有玄衣卫!” “镇抚司也来了!” 为首两人,一个是玄衣加身,金凤勾勒,一身火红披风,随着劲马蹄踏,猎猎作响。 正是镇抚司四大指挥同知之一,朱雀。 另一人则是一袭红衣轻甲,同样是火红的披风,一杆亮银枪挂在马鞍上,闪烁锋芒。 正是许久未见的定北侯府的火凤,谢小楼。 朱雀身侧紧随的, 是与沈翊见过几面的金鹏佥事。 而谢小楼身旁,则是跟着一个冷峻如刀的男子,一杆混铁长枪执握手中,更显凌厉卓然之气。 转眼之间,一众玄甲精骑浩浩荡荡奔至近前,谢小楼振臂一呼,清冷的声音带着一缕肃杀凌厉: “众将士听令!” “将藏刀城团团围住!” “不可放跑神刀盟任何一人!” 一众精骑齐声应和,好似山呼海啸: “喏!” 第515章 毕生难忘的一幕 谢小楼一声清喝,彻底将众人惊疑焦灼的气氛引燃推向了高潮。 许青神情惊骇,下意识喝道: “小楼大人,朱雀大人!”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许青死死盯着勒马急停的谢小楼和朱雀,几乎是在急声喝问: “尔等不捉拿那杀人无算的沈翊,围我藏刀城做甚!” 他在信中与镇抚司勾兑的计划可是三家汇合之后,齐齐出手一举将沈翊拿下。 而后沈翊交给镇抚司,马小灵交给神刀盟。 神刀盟听从拒北关调度,协力抵挡北莽南下的攻势。 此之为三家共赢。 然而此情此景,却是和说好的计划,完完全全南辕北辙! 许青几乎濒临崩溃。 这一瞬间,他几乎看到百里浮屠眼眸森冷地捏碎他的脑袋,以惩处他的办事不力。 朱雀冷哼一声。 运足真气开口出声,其声音清脆如凤鸣悦耳,却是能从中听出满满的愤怒: “神刀盟暗中收受邪魔外道,为图谋北郡武林,利用所谓暗盟覆灭大小门派十余个!” “事后又推脱给潜入的北莽异族,又以剿匪缉盗赚取美名!” “万马堂更是亡于神刀盟之手,若非沈翊仗义出手保下了马小灵,北郡江湖仍被你蒙在鼓里!” “那些被尔等煽动欺骗而身死之人,这笔账也合该算在你们的头上!” 朱雀的话语字字珠玑,声声入耳,宛如晴天霹雳,让许青的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拒北关,镇抚司和沈翊联合一道,携手声讨神刀盟?还有比这更加难以置信的事情吗? 不,现在不只是朝廷势力。 周遭的江湖客原本见到郁成郭现身力挺沈翊,已然是个个犹豫不定。 此刻听罢朱雀激昂澎湃的演讲,更是当即纷纷临阵倒戈,对着神刀盟众人破口大骂,只言险些被欺骗,被人当枪使。 许青和沈翊不约而同道了一声: “乌合之众。” 只不过沈翊是饮茶轻笑。 许青却是咬牙切齿。 如今大势逆转,犹如天倾,神刀盟更陡然沦为众矢之的,郁成郭拍案而起,怒声道: “百里浮屠,尔大势已去!” “还要龟缩到什么时候!” 此时,突然一阵豪迈淋漓的大笑声,如闷雷滚滚自藏刀城中传荡而出,震耳欲聋。 “尔等想清算我神刀盟。” “本座恭候!” 这声音粗犷豪迈,正是百里浮屠以内力凝声在城中遥相呼应。 显然,他虽不在场, 却对此间发生之事,了如指掌。 许青大手一挥,低声道: “所有人!退守藏刀城!” 城墙之上。 顿时出现无数张弓搭箭的箭队精锐,且他们所使弓弩,竟皆是攻城掠地的良造! 几乎是一刹那间, 弓弦急振,万箭齐发! 嗖嗖嗖! 漫天箭雨顷刻铺天盖地,倾落而至! 包括谢小楼、朱雀、郁成郭等人在内的所有高手和一众江湖客,尽皆骇然。 神刀盟赫然是早有预谋! 他们事前就已经在城墙之上埋伏了无数弩手,若是事态失控。 便是先下手为强,以无孔不入的破甲箭阵,将此地的江湖客一锅端了! 而城门前的江湖客们本就聚作一处,又不像拒北关和镇抚司精锐一样披甲携盾。 在这势不可挡的箭雨之下,恐怕顷刻就会出现重大伤亡。 郁成郭怒目奋起,欲要飞身拦阻。 然而这箭发只在顷刻之间,如此仓促之下,他根本来不及荡剑凝罡。 不只是他, 即便是四相朱雀,此刻也来不及拦下这密密麻麻,几乎将天空遮蔽的箭雨。 除了,沈翊。 啪。 手中茶杯轻放在木桌上。 沈翊静坐而立,不动如山,却一股无形真意却是似涟漪般,骤然扩散弥漫而出! 茶肆,箭雨,天空。 就连城头的无数弓手, 正欲撤回城中的许青和左右护法,尽数被这一股有若实质的真意所笼罩。 在场的高手尽皆齐齐侧目,望向那茶肆的中的青衣,他们不仅仅是因这近乎弥漫百丈的武道真意感到震惊。 而是感知敏锐的他们,分明感知到一股磅礴的真气,以真意为引,犹如浪潮一般顷刻弥漫寰宇八方! 刹那之间,天空那密密麻麻即将坠落而至的箭矢,陡然静止半空不动。 城墙上,一众张弓扣弦的弓手,更是感觉好似有一座无形青山落在身上,万钧重力自四面八方挤压而至,更是将他们压制的浑身骨骼嘎吱作响,丝毫动弹不得。 即便是能够撑起护体真罡的外罡境的高手,也仿佛如坠沼泽深渊,动乎艰难。 然而,这变化还不算完。 只听得砰砰砰的连绵炸响!漫天箭雨在无形真力的摧折下,尽数崩散! 化为漫天银屑齑粉。 阳光之下, 熠熠生辉,宛若白日星辰。 一众江湖客昂然抬头,他们虽然被真气镇压动弹不得,内心却是震撼的无以加复。 他们这辈子, 恐怕永远不会忘记今天这一幕。 顾亦然亦是抬头看着,眼中浮现感慨之色,轻声道: “我从未想到大宗师之境的内功修成,竟能到如此地步,可谓是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 沈翊微笑不语。 【武学】九玄极意功 【品质】大宗师 【境界】圆满 【特性】真气浩瀚,千变万化,无穷无竭。 二百五十年的潜修投入九玄功的推演修持,一举将之推向圆满之境。 方能成此时之功。 砰砰砰! 就在全场寂然之时。 城头的一众弓手只觉八方重压陡然倍增,胸前尽数暴起团团血雾。 城墙上的弓箭压制彻底解除。 谢小楼最先醒觉,银枪在握直指城门,高声喝道: “玄甲将士听令!” “突入藏刀城,擒拿百里浮屠!” 说罢,银枪跃马,一骑红衣,当先冲向许青等人的阵列。 “喏!” 众骑齐声喝道,紧随谢小楼冲锋而起。 许青一行人本就在退守。 只是方才倏一陷入沈翊的真意笼罩,如坠泥沼,这才耽搁了动势。 如今,见谢小楼竟然跃马而出,当先冲阵,许青身旁的秦天和乌鹫皆是冷笑: “区区宗师!” 两人不退反进! 一左一右自许青身旁掠出,劈天斧和玄铁蛇矛瞬间激荡起磅礴真罡,笼罩谢小楼。 谢小楼策马冲阵,不闪不避! 身旁一道凌厉的枪意陡然突出,芒似冷月,疾掠无声。 一枪点向蛇矛,发出砰然炸响! 乌鹫厉声惊道: “杨意!” 另一侧,谢小楼耳畔,陡然响起嘹亮的啼鸣,朱雀一袭赤火披风猎猎,瞬间超过谢小楼: “徒弟冲在师父前面,这可不对!” 话罢,她身形一转,双剑交错,好似化为一只赤红朱雀,锵然撞向秦天的劈山斧罡! 轰! 谢小楼跃马银枪,宛如天神下凡,陡然冲出两侧罡气碰撞弥漫的滚滚气浪。 手中银枪一抖,便是荡起一团燎原之火,一枪扎向满目惊骇的许青! 这一刻,她的英姿, 仿佛凝固为亘古永恒的定格! 第516章 第二场 许青亦是宗师,只是他的根基修持自是无法和千锤百炼的谢小楼相提并论。 而今被谢小楼犹如天神下凡的英姿震慑,更是呆立当场,待得他反应过来之际,那银枪上的赤火已然崩碎他的真罡,一枪贯入胸膛之中。 谢小楼真气如燎原之火蔓延,顷刻将许青的经脉摧毁殆尽。 枪锋一挑,许青的尸体宛如破布口袋,便直接飞入神刀盟子弟的阵中! 许青乃是城前神刀盟众的主心骨。 而当此两军交战,相当于军师的许青被斩,顿时引起神刀盟阵阵骚乱,败势已成。 沈翊遥遥所见,心中赞叹,不愧是谢小楼,在北境历练如许,俨然已经成为不让须眉的一代女将军! 郁成郭大声叫好,他亦是不甘其后,身形一纵,已然从茶肆中一掠而出。 抬臂扬剑,振臂高呼: “北郡的同道们!” “神刀盟倒行逆施,百里浮屠欺世盗名,大家随我一起,为枉死其手的冤魂讨个公道!” 郁成郭那苍然老声铿锵有力,直入人心。 一众江湖客早已经憋了一肚子火,此刻郁成郭更是一呼而百应,齐齐亮出刀剑,呼喝成群,随着玄甲精骑和镇抚玄衣,一起杀入藏刀城! 沈翊哑然。 明明是他先来的, 现在反倒是落在人后了。 顾亦然笑道: “沈兄弟跃跃欲试,自去便可。” 沈翊之所以一直没有冲出去,便是想着分心照顾顾亦然,毕竟他是伤号一枚,自己也答应过秦王。 若真是自己只顾杀得兴起,反倒令顾亦然出事的话,那可真就悔之晚矣。 “你可以吗?” 沈翊反复确认。 顾亦然含笑点头: “放心,在下好歹也是大宗师,虽然受伤,但也没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地步。” “况且,还有小灵姑娘保护我。” 马小灵听着愕然,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 沈翊却是哈哈一笑,一拍懵逼的马小灵的肩膀,“顾先生靠你了。” 此话落罢,身影赫然消失原处。 顾亦然理了理衣袍,亦是施施然站起身,马小灵呆呆地问: “顾先生,我们是要?” 顾亦然已经来到道旁的马车旁,跳将上去,指了指一众浩浩荡荡攻入藏刀城的人群背影。 “当然是去看热闹。” “去晚了可就没了。” 马小灵这才恍然似的噢了一声,两步迈开,跳上马车,坐在顾亦然的身旁。 她双手握着剑柄,警惕四顾,听着沈翊的嘱托,贴身保护顾亦然的安全。 隆隆声起, 马车开拔而行。 …… 列军冲阵和江湖捉对厮杀。 从来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 刚刚那随着许青出城和赶来支援的神刀盟子弟汇合一处,也有数百人,倘若结阵抵挡,本也是一股不容轻视的战力。 然而,在谢小楼率领的一众玄甲精骑和镇抚玄衣面前,这些人无疑是新兵蛋子。 谢小楼一马当先,率领身后重骑,宛若一柄钢刀沿着城中大街冲阵直入,他们毫不恋战,只以手中枪矛穿刺,横扫,便宛如裁刀般将一众神刀盟众分割为两半战场。 而后谢小楼勒马调头,领兵回转。 反复冲进阵中,将一众神刀子弟的阵型冲了个七零八落,四散分割。 而后便是郁成郭带着一众江湖人,和两位佥事带领的镇抚玄衣,结阵涌上,将晕头转向,彻底失去斗志的神刀盟众,杀得节节败退,只得一路往半山上的总舵退走。 秦山和乌鹫两位护法,此刻眼见败退之势无可挽回,便不欲与杨意和朱雀纠缠。 四人边打边退,好似两团龙卷横扫过境,反而比谢小楼和一众江湖人冲阵的速度更快。 四位大宗师交手所过之处, 四周房屋街墙更是尽数被气劲波及,轰然垮塌,沦为片片废墟。 谢小楼率众挺进,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中城大街,沿着山势一路杀至了神刀盟的殿前广场。 郁成郭更是长声喝道: “百里浮屠,还不现身?!” 便在此时。 秦天和乌鹫眼神一对,心领神会,真气游走带动真罡汇聚,倏然之间便暴起刚猛劲力,将朱雀和杨意震得飞退而回。 而后,猛然纵身高跃而起! 秦天咧嘴狞笑,厉声喝道: “这就送你们去见盟主!” 话音方落。 轰轰轰!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轰响在地底传荡开来,玄甲精骑、镇抚玄衣、一众北郡的武林人士,皆是感觉脚下地面剧烈震动几合,身形都站不稳,继而只觉落足之处骤然一空。 整个前殿广场的地面竟如蛛网般裂开,继而轰然垮塌,一刹那间,所有人向下坠落。 一众人的也仿佛提到了嗓子眼, 只觉好似坠入了无底深渊! 好在“深渊”有地, 崩塌的块垒泥石已然先一步触地荡起无尽烟尘,而在场的不论精骑、玄衣还是江湖客,皆是好手,只听谢小楼一声清喝: “提气!弃马!” “落地后警戒四周!” 众人皆是很快调整好半空中的身形。 纷纷运起轻功, 或是借着坠落的石块纵身卸力,或是凭借过人的轻身功夫,消解缓冲,即便是功力不济,反应不及的,也有旁边有余力者搭把手,有惊无险地安全“着陆”。 然而,与松了一口气的一众江湖人不同,谢小楼、朱雀、郁成郭等人,却是急急观察四周环境,心中陡然生出警惕! 广场的地下, 是另一处广场! 而在四面八方的黑暗中,突然有连绵如潮的强横气息陡然冲出,朝着众人飞扑而至! 真气联袂,罡气狂涌,真意磅礴! 这些人竟皆是先天之上的好手,外罡、宗师不乏其数,其中更有大宗师之气象涌动! “嘿嘿,郁成郭,你还记得我吗?” 一道干瘦修长的男子,罩在一袭黑袍之中,仿佛踩着众人的影子,时隐时现。 “影鬼!” “果然你也没死!” 郁成郭的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 “嘿,老东西,你都没死!” “我们怎么会死!” 另一道雄廓身影自半空逼近,袒胸露乳,赤发红眼,双掌猎猎如烈火焚烧。 “赤发魔!” 这两人皆是北郡十几年来出现过的邪修,与郁成郭交手数次,后又销声匿迹。 没想到亦是被暗盟吸纳。 而此时,谢小楼的清喝声响起,一贯冷静的她,声音中竟也不免出现一缕惊愕。 她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阔口挺鼻,眼窝深陷,赫然是北莽异族。 双鞭镇山,独孤宇, 地榜列第二十一席! 另一个筋肉如块垒虬结,乃是魔门烈山堂的大宗师,王烈! 百里浮屠竟然和北莽搅和了一起! 然而更加危险的是,加上方才高纵而起,如今从天而降杀至的秦天和乌鹫…… 此刻神刀盟一方已然有六位实力强横的大宗师联袂杀至! 百里浮屠坐在钢铁王座之上,声音自黑暗中的大殿里滚滚传来。 “第二场!” “看你们有没有命见到本君!” 第517章 地底混战 与顾忌百里浮屠那令人胆寒的声音相比,一众大宗师戮力先应付眼前的一波致命围攻。 郁成郭暴喝一声,双手执握“故城”,骤然朝着地面扎下! 一瞬间,坚如城郭的浑厚剑势沿着八方弥漫而出,罡气涌动,只听得轰隆声响,八面阔剑的虚影在众人四周道道矗起,仿若结成一围坚固的城墙。 几乎就在城墙结成的刹那! 赤发魔那闪烁着熊熊烈火的掌罡和王烈那宛如砂锅般蓄力轰砸的拳头,便重重砸在郁成郭的如城剑罡之上。 轰! 罡气对撞! 引发一声地动山摇般的轰响! 郁成郭闷哼一声,他虽然是成名的北地剑侠,但毕竟也是年事已高,气血衰竭。 况且,赤发魔和王烈皆非好相与之辈,两人合力的夹击,即便是郁成郭专擅守御,也绝不好受。 那浑厚如城的剑罡一阵簌簌震颤,剑光瞬间黯淡若虚,而更为强大的独孤宇手中双鞭,已然接踵而至。 半空中,更有秦天的劈天斧和乌鹫的丈八蛇矛蓄势待发。 那行踪好似鬼魅的影鬼, 更不知隐在何处,伺机而动。 然而尽管危机仍在,但郁成郭拼尽全力争取来的这一瞬,并非是毫无意义。 他率先以如封似闭的剑围护持所有人的周全,免于被赤发魔和王烈那磅礴的真罡打个措手不及。 众人得以在这间歇,调整好突坠地底引发的惊呼,立即有条不紊结阵迎向四面八方冲将而来的敌人。 而利用这争来的短暂空档。 朱雀和杨意的身形陡然蓄势,冲天而起! 一者手中双剑舒展,宛如朱雀振翅,离火赤焰沿着剑势陡然蔓延,直冲从天而降的独孤宇。 一者手中铁枪抖如龙蟒,凌厉枪势好似排山倒海,压向赤手空拳,宛如铁塔的烈山王烈。 轰! 轰鸣再震! 独孤宇和朱雀皆是地榜在列,实力普遍更强一筹,双鞭与双剑在空中震颤交锋,竟如同打火花一般,赤焰流火般的真罡受真力激荡,在空中肆意泼洒,宛如烟花灿烂。 杨意和王烈的争锋则是龙枪战铁拳。 王烈一双拳头砸在杨意的枪头,发出砰然而持续的金铁交击之声,好似在千锤百炼,锻打某种神兵。 而烈山堂所修者,正是将自己当作神兵锤炼锻造,以求得证无上不坏大道。 王烈虽然被杨意的龙枪压制得节节退让,却是发出一声畅然大笑: “来来来,杨意!” “我们再战三百回合!” 而最后的赤发魔,正欲对力竭的郁成郭动手,却有一道极影掠空而来,好似划过一道金色光影。 砰! 赤金爪影与烈火掌劲对撞一处,一袭金色披风猎猎作响的金鹏佥事,挡在郁成郭身前。 赤发魔怒喝一声: “滚开!” “我要找郁成郭算账!” 金鹏只觉手中赤金爪套上有炎炎灼热之气弥漫而至,他的功力还是略逊一筹。 不过,他自是没想过单凭自己就能击溃赤发魔,只需要拖到郁成郭回气就好。 “老爷子歇着呢,我来陪你玩儿。” 金鹏身形一闪掠至身侧,手中钩爪拖出连绵爪影攻向赤发魔,引得对方一掌扬出熊熊赤火。 然而,金鹏却是一沾即走,绝不硬拼。 几番交手,金鹏身化金光在场中接连闪烁,每每一毫厘之差避开赤发魔的掌劲。 若是赤发魔舍了对他的追击,他便又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上去,直接撩拨得赤发魔怒火中烧,气得哇哇乱叫: “老子一定要把你烤成焦炭!” 就在人影错乱的混战之中,一道鬼影却是悄无声息地摸入玄甲玄衣的结阵里。 影鬼,依靠着极为高明的敛息和身法着称,他脚踩玄奥步法,身形借着一个又一个影子形成的视野盲区,矮身贴地飞快地掠向,阵中的郁成郭。 不仅是因为他和郁成郭有仇。 而且郁成郭的剑意和剑罡太适合这种攻防阵战,若是郁成郭不死! 这场大战会被拖得极其艰难,思量之间,影鬼已然接近背后,倏然从阴影中跃出! 手中凭空出现一柄玄黑尖刺,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直刺郁成郭的后背。 郁成郭毫无所觉。 嗡! 一点寒芒从旁乍现,带着一抹燎原星火,扎向身在半空的影鬼。 影鬼瞳孔骤缩。 来人一袭红衣轻甲,是个年纪轻轻,英武不凡的宗师女娃。 影鬼心中旋即落了大半。 即便这人机敏,但如此年轻的宗师,又何堪大用,恐怕连他的护体真罡都未必能破! 他的思绪尚在飘转。 砰! 谢小楼一枪扎在护体真罡之上,收束枪尖威能不显的燎原火劲,此刻却被轰然引爆。 咔嚓。 影鬼那晦暗如影的罡气骤然被刚猛的火劲崩碎,若非他瞪大双眼,及时撤手回挡。 恐怕他堂堂大宗师,便要被这枪扎个透心凉,砰!影鬼的身形倒飞而出,直接撞翻了不少暗盟盟众才停了下来。 好家伙。 这女娃可真有心机,枪劲内敛引而不发,竟连我也骗了过去! 而且她的根基怎得如此深厚,我的护体真罡在对方的枪劲面前竟是脆如琉璃,我可是大宗师! 然而不及影鬼骇然。 谢小楼手持银枪,双手抖出连绵枪影,将影鬼圈入如火如荼,星火燎原的枪势中。 酣战延续。 半空中,以内气维持身形徐徐而落的秦天和乌鹫此刻也看清了形势。 对方的高手尽出,且皆陷入了纠缠。 他们只要二人夹击将郁成郭拿下,便无需盟主出手,便能将此地众人全歼。 只是他们只觉好像忽略了些什么, 但箭已在弦,事不宜迟, 两人当即使了个千斤坠,身形朝着郁成郭急落,真罡更是如猎猎真火,铺天涌来! 忽然。 一股令秦天和乌鹫极其熟悉的浩瀚真意,伴随磅礴真气,宛如天河倒灌,自广场上的坑洞席卷而落,将整座地底广场悉数笼罩。 秦天和乌鹫两人的身形陡然一滞,他们骤然想,他们忽略了什么…… 沈翊! 除了最开始在城前出手,便再没有动作和甚至现身,而今这令人窒息的磅礴气海再现。 两人顿觉如陷泥沼。 致命的危机陡然从天而降,两人抬头,只见一抹璀璨青苍的刀芒倏尔斩至! 这刀光极快,两人感知尚在几十丈的巨坑之外,下一瞬便已经逼至两人近前。 只是一刹那间,秦天和乌鹫眼中,便只剩下这近乎撕天裂地的惊世刀芒。 砰! 秦天横起的劈天斧被一刀斩为两段,乌鹫犹如巨蟒出笼般的矛影,而是被劈成泥鳅。 磅礴刀劲以排山倒海之势,裹挟秦天和乌鹫的身形撞碎紧闭的石门,直接卷入了黑暗中的大殿里,两人身形直接在地上拖得青砖崩飞,泥石翻滚,形成两道长长的拖痕。 直到一只朝天靴一脚蹬在乌鹫的肩膀,才止住了他的动势。 至于秦天。 他刚刚站位在前,完完整整地吃了一记刀斩,整个人几乎被拦腰斩断。 已经没有活的可能了。 沈翊的身形倏尔出现,施施然跨入地底宫殿,昂首瞧着那坐在王座上,一脚踩住乌鹫的张狂男子: “我只是稍微迟到一会儿,没想到竟然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赔上整个神刀盟呐。” “百里盟主,你可真是大手笔啊。” 沈翊嘴角含笑,出声赞叹。 第518章 刀君对修罗 沈翊嘴角含笑,斩却刀斜指地面。 眼眸却是落在那刀柄铸就的王座之上,一个身披大袄的男子,内里却是赤膊上身,露出一身棱角分明的腱子肉,一柄造型极为夸张的金背大刀就插在王座旁边。 毫无疑问,这人就是百里浮屠。 野性,狂放,放荡不羁, 神刀盟之主。 面对沈翊调侃,百里浮屠却是神情淡漠,他自是知道今日神刀盟对拒北关和镇抚司动手,不管结果如何,他在大夏都再无立足之地。 但他早在围杀马小灵失败之后,便已然暗中与北莽王庭勾兑。 只要北莽出人出力,他便借此机会一挫拒北关和镇抚司的锋芒。 若能将谢小楼擒获,北莽面对定北侯谢眺之,将会有更多筹码。 他日北莽南下,他未尝不能列土封疆,真真正正成一地之主,无愧刀君之名。 百里浮屠淡淡道: “草莽匹夫,怎知鸿鹄之志。” 沈翊摆摆手: “我是没兴趣知道,不过,你也要死了,是没机会做你的春秋大梦了。” 百里浮屠一脚将重伤的乌鹫踢开,长身而起,单手抚上那矗立的大刀。 就在他蒲扇般的大手落在刀柄上的刹那,竟陡然爆发出一股君临天下,睥睨九州的霸道刀意。 威压四海,万刀臣服! 凡用刀者,在百里浮屠的刀意下,连拔刀的念头都不会产生,只能束手待戮。 “早听闻沈翊刀法卓绝。” “所过之处更是尸山血海,白骨成城,今日便让本座看看是否言过其实。” 沈翊微微一笑,横刀身前。 在铺天盖地的刀意威压面前,斩却刀顿时发出一阵清脆嗡鸣,但那并非是面对刀君威压的臣服,而是蔑视。 斩却刀本就在论武坪受白帝真意滋育,蕴出灵性,后又随沈翊转战万里,早就养出一身傲骨,又岂会随随便便对人俯首称臣。 沈翊并掌缓缓扶过刀身,随着他的动作,一股倾天不世的刀意缓缓而现,仿佛将四周无处不在的君临天下的刀意,硬生生撑开,辟出一块分庭抗衡的刀意界域。 他的气势一路攀升,一边却是轻笑道: “尸山血海,白骨成城?” “都传这么夸张了吗,这绝对是谬传。” 然而,百里浮屠感受着那节节拔高的刀意,以及那随之扩张的磅礴真气,神色却是越来越凝重。 他现在知道,那绝非谣传。 纵然刀中真意不同,但这刀意刀势的精纯凝炼,俨然已经不弱于他。 更令他心沉胆寒的,是那蕴藏在刀意之中的磅礴真气,宛如天地元气般充盈浩瀚,竟然更隐隐在他之上,百里浮屠几乎以为自己的感知出现了错觉。 沈翊这面相,至多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哪来如此雄厚的根基。 然而,即便是心有疑惑,百里浮屠却是知道他不能再等了,若是再让沈翊这么肆无忌惮的蓄势下去,那对方一刀劈出,他恐怕也难是对手。 百里浮屠沉声道: “是不是夸张,打过就知道!” 话落,他不再多言。 五指虚拢,骤然一掌拍在金背大刀的刀柄,只听砰的一声!金背刀化为一道金灿刀光朝着沈翊激射而出,刀光所过,卷起一道煌煌威严的刀气! 刺啦一声!黄金刀气以长风破浪之势撕开沈翊的刀意气海,直斩当胸。 沈翊没有硬碰,斩却刀扬手一撩。 只听铛的一声脆响,金背刀劲未透,便被拨得旋飞至高空。 百里浮屠身形高纵半空, 抬手便将金背刀握紧手中。 他双手执刀, 蓄势已久的刀意宛如帝王威压海内,牢牢将沈翊锁定,缠头一刀朝着沈翊纵劈而来! 这一刀,他是全力施为! 只是这正中沈翊下怀。 他此刻九玄功圆满,真气修持的根基更在百里浮屠之上,速战速决,亦是他之所想。 他屈腿一纵,身形一闪便身至高天,漫天刀意真气宛如浪潮般收束于斩却刀身! 继而,百里浮屠只觉周遭视野全都化为一片青苍之色,一道耀目的青苍刀芒倏然斩至! 铛! 两刀交锋,发出震耳欲聋的刀鸣。 刀气余波化为涟漪自刀锋接触之间荡漾开来,整个地底宫殿更是哗啦一声被一分为二! 两人刀罡刀意焦灼针锋,磅礴真力激荡更是形成两道圆弧,托举二人浮空不落。 沈翊赞叹: “刀意不错。” 百里浮屠的刀意追求的是霸道极意的君王之威,一刀既出,先以无上威压震撼心神。 致使对手如面君王,一身实力未战先弱三分,是以百里浮屠越是霸道勇猛,反倒越能以弱胜强! 但前提是, 他的心神,他的刀意能够压过对方。 然而,这在沈翊这里却行不通。 他的刀剑九章大成,一身刀意精纯本就不下于地榜前列的高手。 况且他的真意,乃是脱胎倾天不世的孤高和天魔千变万化的无相而成的大自在超脱。 帝王之威在他面前,与一缕清风,一缕月光,一声虫鸣,一碗白粥,并无分别。 更何谈压制。 况且沈翊九玄功圆满,更有琉璃不灭体傍身,只见他双臂隆起,气血凝转化为无穷沛力,已然压得百里浮屠手臂微颤。 而后心念一转,功聚周身。 那弥漫周身的浩瀚真气如海洋般无尽无止,尽数灌注刀锋之上。 俨然瞬间超过百里浮屠的临界,砰!他的身形宛如陨石倒飞而回,轰然一声砸在那钢铁王座之上。 轰! 高台瞬间崩塌成了一个圆形深坑。 刀兵崩散,王座化为废墟。 烟尘之中,百里浮屠长刀杵地,披头散发仰望天空,但见沈翊浮空不落,周身真气源源不绝,如同弥漫着一片无尽的真气汪洋,俨然形成一个真气所化的独特场域。 沈翊斩却刀直指地面的深坑,心念一起,那无尽的真气汪洋,赫然化为无尽闪烁着青苍刀芒的凌厉刀罡。 百里浮屠一双虎目染血, 其中充斥着绝望。 此情此景。 不是天人,却又与天人有何分别。 若是他走的是机巧百变的刀意之路,或许还能有机会。 但是他一身霸道直面的帝王刀道,却是全方位被沈翊所压制,绝无取胜的可能! 要,逃吗? 百里浮屠内心生起一丝犹豫。 忽然。 沈翊的声音自高天传来: “我曾在中郡杀了一个人,叫百里鸣,如果我所料不差,他应该和你有些关系。” 百里浮屠瞳孔骤缩! 他遣人遍寻不到的弟弟,竟然已经死在了沈翊手中! 陡然间,一股夹杂着熊熊怒火的刀意,以更胜百倍之势,再度滔天燃起! 第519章 死战 百里浮屠生于微末,父母早亡,只剩兄弟两个相依为命。 是他一手将百里鸣带大,许是吃过太多苦,百里浮屠自小便立志要人上之人,而他在底层摸爬滚打的经验告诉他,想要成为人上人,那就要将别人踩在脚下! 他带着弟弟加入帮派,凭借逆天的刀道天资,如彗星般崭露头角,用了十年时间,成为了帮派掌舵人。 而后,他的刀法大成,其势愈发不可当,将帮派改以神刀为名,自县镇一隅,向整个北郡扩张,他的修为越来越高,地盘越来越广,威望名声越来越响亮。 更是成就刀君不世之威名。 而百里鸣,一直活在百里浮屠的庇护之下,小到两人乞讨街头,一口饭食,一口水皆是百里浮屠讨来给他,大到他修刀练武,江湖闯荡,也皆是事无巨细地被一一安排。 他没有自己的姓名,没有自我,更没有自主决定的权力,只是作为刀君百里浮屠的弟弟,出现在世人口耳相传之中。 于是百里鸣为了证明自己,提刀出走神刀盟,隐姓埋名以独行散人的身份于北郡闯荡,终于闯出一些名气。 而后他更是在七绝堂的邀请下,南下京畿,欲要见识天地之大,会遍各路英雄。 可惜,他的性命断送在了沈翊手中。 对于百里浮屠而言,弟弟就是他的禁脔,是他最初想要成为人上人,凝炼君王刀意的原初动力。 百里鸣离开神刀盟在北郡闯荡,百里浮屠最开始自是有派人留意看顾,然而,没想到百里鸣似是觉察,竟然不声不响南下,自此音讯全无。 在他心中,神刀盟损失惨重也好,暗盟全部覆灭也罢,都不重要,只要他还活着,他自有信心东山再起。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不知身在何处的百里鸣,而如今沈翊的短短两句话,彻底让他的希望破灭。 沈翊俯瞰着陡然爆发磅礴刀意的百里浮屠,已然秉持决死之意,只觉是歪打正着。 对于百里浮屠这样的绝顶,沈翊不怕他拼命,就怕他一心跑路,那还真不容易留下。 百里浮屠的声音深沉如渊, 一字一顿道: “沈,翊!”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百里浮屠周身真气陡然宣泄狂涌,荡起无尽烟尘,身形砰的一声,消失原地,继而出现在半空之中。 横刀而起,刀意瞬息流转。 威压四海的君王霸道,瞬息染上一层九幽地狱般的凌厉森寒。 百里浮屠好似身化利刃,犹如一柄散发着滚滚九幽寒意的长刀,直直扎进了沈翊的弥漫八方的气海汪洋。 刺啦! 刀锋所过,破海浪分! 沈翊手中刀锋一转,汪洋真气瞬息化为无尽青色刀罡,朝着百里浮屠连绵飞袭。 铛铛铛铛! 百里浮屠手中刀锋急舞如轮,一身刀罡挥洒泼墨,密不透风,那如浪潮接踵而至的青色刀罡,刚刚临身便尽数被斩得粉碎。 其势如疾风,朝着沈翊挺近,却仿佛陷入无尽的青色海洋。 即便他坚如磐石,固如砥柱,然而青色刀罡更如浪潮滚滚,无穷无尽,一波在百里浮屠这里撞碎,更有后来者,自四面八方涌来,好似整片天地,化为沈翊的刀域。 这便是臻至圆满无漏的九玄极意。 已然初具天人之征。 若是境况如是不改,沈翊甚至有可能依靠这近乎千变万化,无穷无竭的真气汪洋,将百里浮屠硬生生耗死在此。 然而,百里浮屠不会就此坐以待毙,沈翊的时间宝贵,也不会选择如此费时的战法。 于是变化陡然。 百里浮屠双眸漫上血丝,尽显赤红一片,他的刀意在搏命极意催发之下,更是染上一缕深红血色。 刀光一展,玄黑如渊的刀气横贯当空,周遭如浪般的青色刀罡一刹那尽数被斩碎。 锋芒蔓延无际,整片真气汇聚的汪洋更是哗的一声,上下两分,露出一抹青衣! 百里浮屠的刀意在决死至性的极境中再作突破,沈翊的真气汪洋已然封不住他。 “不愧以刀君为名!” 沈翊语气平淡。 手中斩却刀锋缓缓扬起,便好似搅动汪洋大海,周身真气好似浪潮滚滚融入刀身。 青苍刀芒越发炽烈! 百里浮屠脚步一动,虚空发出一声砰然爆响,身形宛如利箭离弦向着沈翊暴射而去! 只一刹那, 金背刀和斩却刀轰然对撞! 一者意强, 一者气盛! 气劲和刀意的碰撞交锋,宛如天倾,整个地宫更是在气劲余波的震荡下,簌簌摇晃。 轰! 终究是内外兼修的沈翊力盛,百里浮屠被一刀劈的倒飞,他勉力在半空控制身形,沈翊已然仿若跨海驭浪般掠至近前,又是毫无花哨的一刀斩来! 铛! 刀锋再撞! 百里浮屠挡下了刀招,却扛不住劲力透体,身形再退! 一退,便有一进, 刀影呼啸,眨眼间,便有千百次交击,连绵爆鸣更犹如雷鸣般,在两人刀锋碰撞之间炸响。 百里浮屠的身形被沈翊劈入山体,两人气劲交锋之间,身形更是沿着山体一路向下贯穿! 这下不只是地底宫殿,甚至连殿前众人交战的地底广场,都是传来持续不断的地动轰鸣,众人身形摇晃,落足不稳,只以为地龙翻身,天灾忽至。 而百里浮屠,与沈翊交锋数百招,亦是被沈翊的磅礴真气与金刚巨力,一路轰入山体百丈之深。 他刀意依旧炽烈旺盛,甚至能引动刀气贯穿沈翊的护体真罡,将他斩得鲜血淋漓。 但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每一次刀锋的碰撞,那源源不断的劲力激荡,对他的经脉和肉身来说,都是极大的负荷。 他的意志可以支撑,但他的经脉已经在千百次的气劲摧折之下,尽数被摧毁。 一身块垒分明的雄壮体魄,此刻却是道道血痕密布,宛若一个,一碰就会崩碎的瓷瓶。 嗡! 明澈如水的刀锋, 在百里浮屠的头顶骤然悬停。 一身浴血的沈翊,神色平静的看着眼前,同样是血痕满布的大汉。 只不过沈翊是外伤,但对方是从内到外,已然尽数被沈翊的劲力摧毁成墟。 百里浮屠双手垂落, 勉强以金背刀支撑地面,挺住了身形。 他已经抬不起刀了,却依旧昂着头,一双布满血丝的赤瞳,死死地盯着沈翊。 【斩杀大宗师武者,获得潜修时间,四十年】 百里浮屠,战死。 第520章 筹码 沈翊平静目视着身死的百里浮屠, 一个死也要站着的对手, 手中的刀锋骤然而落! …… 地动山摇的震荡忽的平息了,原本在地底广场酣战的众人不约而同偃旗息鼓。 即便是大宗师之间的争锋, 也纷纷暂且罢斗。 他们知道,在那黑暗深处的宫殿里,左右这场战局胜负的关键之战,似是落下帷幕。 谢小楼眸光炯然,投望而去。 她对沈翊有信心。 虽然两人再见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说过一句话。 但见到沈翊挥手间,便有气冲斗牛的气象,满天箭矢更是顷刻化为灿如银河的齑粉。 而刚刚面对六名大宗师的围战,又是沈翊,以摧枯拉朽的刀势,将秦天和乌鹫一刀直接劈得倒飞而去,生死不知。 不仅顷刻解了众人之危,更是直接找上了百里浮屠,他是去解决罪魁祸首。 谢小楼此刻已然无比确定。 她所认识的那个沈翊,俨然已经登上了一个难以企及的高处,即便对手是地榜第五…… 她依旧对沈翊信心十足。 就在众人对峙的当口。 手持双鞭的北莽大将独孤宇,却是不动声色地朝着烈山堂的太上供奉王烈使眼色。 两人心领神会,就在全场静默的刹那,独孤宇和王磊分别舍了朱雀和杨意,转而朝着谢小楼扑去。 他们来自北莽,与百里浮屠是合作关系,神刀盟的存亡,甚至百里浮屠的生死,其实他们都无关紧要。 他们之所以答应相助百里浮屠的计划,为的正是将定北侯之女谢小楼拿回北莽,以作筹码。 原本两人料想神刀盟有百里浮屠坐镇,再加上六名大宗师合力,想要擒拿谢小楼,应该是手到擒来。 然而,当他们真正看到沈翊那从天而降的一刀威势,两人心中自是泛起惊疑之色。 此时此刻,众人仍不知胜者为谁,但独孤宇更是没来由地心中一阵悸动,似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故而他这才给王烈示意,要趁此机会暴起突袭,拿了谢小楼之后,赶快退走回转北莽,不再掺和此间事端。 两人是在战场上配合良久的战友,几乎是眼神勾兑的下一刻,两人突然暴起! 独孤宇纵地而出,身形化为一道黑影,极速掠向谢小楼,王烈更是一步踏出,落足之地,地面皲裂如网,再度地动山摇。 朱雀和杨意虽然未曾料到这等变化,但是也始终没有放松警惕,纷纷暴喝一声: “贼子,尔敢?!” 双剑交错如火凤展翅,枪出如龙蛇探首,循着两人身形疾追,只是这变化虽突然,但谢小楼也并非泛泛,只消得挡下独孤宇的先手,朱雀和杨意自会赶上。 电光火石之间, 独孤宇和王烈身形交错。 王烈陡然回转身形,一声暴喝,整个身形凭空暴涨数尺,好似化为一个人形肌肉怪物。 俨然是催发潜能的秘法! 单从体型来看,王烈此刻已经堪比饕餮李食一般雄壮! 他双拳凝握。 硕大的拳头朝着朱雀和杨意悍然轰出!他要为独孤宇争取足够的时间! 铛! 朱雀的剑锋,杨意的龙枪和王烈的拳头结结实实撞在一起,发出掷地有声的脆响。 “滚开!” 朱雀娇声厉喝。嘹亮的朱雀啼鸣声起! 赤红的离火沿着王烈的胳膊蔓延而上,发出滋滋的烧灼之声。 杨意一言不发,长枪却是陡然疾旋,一股凌厉的螺旋劲力瞬间贯穿王烈的皮膜,扎穿了他的拳骨。 王烈吃痛怒吼,但他终究是将两人拦了下来,双臂鼓荡劲风,猛然爆发出沛然拳力,将朱雀和杨意轰然震退。 而独孤宇却是满目森然,真意蓬勃好似万钧加持,双鞭之上更是罡气如炼,好似两道倾天铁闸,朝着谢小楼轰然砸下。 谢小楼虽惊不乱。 她一路走来,虽然不像沈翊杀得尸山血海,但也是经历过难以计数的争斗。 当即,身形急急后退,双手执握银枪,却是猛然前探上扫,燎原之火弥漫而出! 砰! 双鞭荡破离火! 势如破竹! 然而,谢小楼本不求一招奏效,刚刚是借助枪势消弭对方刚猛精进之意。 而今,谢小楼长枪一横, 却是宛若拦河江坝,横亘于前! 独孤宇一声轻笑,谢小楼的资质确实万中无一,但他不是来切磋指点后辈的。 谢小楼身后的阴影中。 一个干瘦的人影仿佛自影子里钻出,手中尖刺更是荡漾着黑芒,直刺谢小楼的丹田小腹。 影鬼嘴角泛着阴恻笑容,他刚才被谢小楼疾追猛打,虽说有他不善正面斗战的原因,但他毕竟是大宗师,竟然被一个如此年轻的宗师小辈压得抬不起头,简直是奇耻大辱。 此刻有机会报仇,他自是毫不犹豫落井下石,正如独孤宇所想,谢小楼身份非常,就是一张护身符,谁若拿下,便能占尽优势。 而谢小楼前有独孤宇的攻势压迫,此刻绝对无力抵挡他的突袭。 影鬼如是作想,嘴角忍不住泛起笑容。 忽然,他的耳畔传来呼呼飓风,只觉好似有一股涟漪般的潮汐瞬间席卷而至。 影鬼恍惚一愣,他只觉自己好似陷入泥沼,无论身形还是思维,都变得迟缓,凝滞。 噗。 影鬼低头,便见到明晃晃的刀锋自胸膛透体而出,手中尖刺更是无力垂落,哐当砸在地上。 影鬼愕然: “什么,时候?” 他艰难回头,身后无人,只见远处黑暗之中走出一道人影,满身鲜血。 手中却是拎着一个圆形物什。 那是头颅, 百里浮屠的头颅! 扑通,影鬼便在这满目惊骇之中,彻底失去了声息。 独孤宇自是觉察到了异样,只是他的修为比起影鬼更高了不知几筹,刹那之间,他真气凝罡四溢奔涌,将沈翊的真气汪洋尽数排开,手中双鞭更是朝着谢小楼狠狠砸下! 铛! 双鞭与银枪骤然碰撞! 枪身上的燎原火劲被双鞭带起的罡风顷刻扫灭,地榜大宗师的莫测修为,化作源源不断的磅礴劲道,朝着谢小楼双臂轰然压下。 谢小楼虽然勉力支撑,但毕竟两人境界差距甚大,几欲溃败之时,八方的真气汪洋骤然而动,好似开了灵智一般,涌入谢小楼周身要穴,令她平添无穷新力。 喝! 银枪再度爆发赤火真劲猛然一挑,好似挑起一座青山大岳,独孤宇势若万钧的双鞭,再也压制不住,整个人被凌空挑飞。 独孤宇身形于半空翻转,蓦然瞥见一抹青衣突兀地出现在周身上空。 其一手提着一个头颅,独孤宇瞳孔骤缩,那头颅竟是百里浮屠! 那青衣却是一拳凝握成拳,趁着独孤宇震惊之际,朝着他的胸膛轰然砸下! 第521章 大局已定 轰! 一拳至, 与交叠的双鞭轰然碰撞! 空气被无匹力道瞬间挤压成浪朝着四面八方轰然炸开。 独孤宇只觉一股沛然巨力贯通而至,身形宛如陨石砰然朝着地面重重砸落。 轰隆一声, 砸出圆形坑洞, 沈翊攻势未歇,自天空俯落,探手一招,斩却刀自影鬼尸体上激荡而起,飞落手中。 独孤宇抬眸望去。 只见沈翊一手提着百里浮屠的头颅,一手斩却刀锋横身,真气弥漫八方,宛若汪洋浮沉,将本就黯淡的山洞渲染出一片青苍无垠的青天。 一刀以倾天之意纵斩而落! 刀锋未落,倾天刀势已经宣然而至,那好似整个天空坠落的重压,让独孤宇的骨骼被压迫得咯吱作响,身上的肌肉、皮肤更是被无形压力荡漾出如波纹般的涟漪。 他倏然暴喝一声! 勉力凝起武道真意,周身真气竭力催发,更是宛如江水滔滔灌注双鞭。 独孤宇长啸壮势, 纵身奋而跃起! 宛如扑火的飞蛾,奋不顾身,朝着那好似几乎横亘天际的青色刀芒扑去! 轰! 那双鞭扬起的浑然罡气,宛如细流浊浪,顷刻便被青苍汪洋吞没。 几乎是一刹那间,独孤宇的身形便被浩浩荡荡的青苍刀势裹挟,以比跃起更快的速度,轰然灌入地面。 满场寂然。 整个广场上交战的众人全都目瞪口呆,循着这通天彻地的浩然声势,投来目光。 便见那青苍光韵消散之处,独孤宇整个人被一柄长刀纵贯在轰砸而出的圆形深坑里,一袭青衣的沈翊于深坑之上浮空虚立,宛若天神下凡! 他扬手一扔,手中百里浮屠的头颅划出一个抛物线,飞入场中,平淡的声音倏然响起: “百里浮屠已死。” “神刀盟覆灭,便在今日。” 倏然之间,群情沸腾! 只不过神刀盟和暗盟的一众是天塌心死,绝望悲嚎,镇抚司和拒北关则是振奋激昂,更加奋起杀敌! 如此气势消长,神刀盟众哪里还有心抵挡,全都开始四处奔逃,溃败之势更盛。 沈翊真气激荡,再度如涟漪般朝四面八方荡漾开来,武道真意所至所引,修为低如后天者,周身要害皆砰然暴起血雾,如被刀剑贯穿。 即便有罡气护体的外罡以上的高手。 在无形剑气突然暴起的飞袭之下。 亦是纷纷应接不暇,随后又被接连赶至的玄甲玄衣斩杀当场。 烈山堂王烈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魁梧如妖的身体上,一半焦黑且遍布剑痕,一半浴血,皆是一个个长枪贯穿的血洞,他的两臂耷拉,关节,经脉已经被朱雀和杨意尽数摧毁,再起不能。 而广场另一边的远处。 则有赤发魔与郁成郭和金鹏一直纠缠争斗,郁成郭有伤在先,金鹏则是修为不如赤发魔精深。 是以赤发魔以一敌二,竟能凭借疯魔之势拼个势均力敌,甚至犹有压制,只是如今眼见沈翊势强,他一时三刻又拿不下伤重的郁成郭,便寻思先走为上计。 一念至此,赤发魔双掌火焰顿时高涨,朝着愈发不支的郁成郭轰然拍出! 此为围魏救赵。 金鹏佥事见状,亦只能放弃追击赤发魔,身形一闪出现在郁成郭身前,双手凝出灿金爪劲,助他一并消弭这烈火掌势。 赤发魔趁此机会,已然纵身朝着深坑之上跃起,他声音粗犷带着深深的愤恨: “郁成郭,老子会来找你的!”孰料,他身形掠至半空,忽见一道赤红剑光犹如一道离火长虹,从天而降。 剑未至,那凌厉剑势已然如朝阳晨曦层层叠叠蔓延,将他的身形彻底笼罩。 赤发魔刚刚放完狠话,一口气还没顺畅,便又梗了起来,激荡的劲风吹得他赤发飞扬,他那一双宛如蒲扇的巨掌,猛然朝着当胸相合。 锵! 剑锋入手,好似两座大山猛地将诛邪剑钳住,赤发魔两掌燃起熊熊赤火与诛邪剑上跃动的纯阳真炎轰然对撞,发出噼里啪啦的争锋之势。 诛邪剑鸣音嗡然,剑意引动剑劲激荡,在赤发魔的掌间剧烈震颤,好似一条蛟龙,欲要挣脱他的钳制,然后一剑灌入胸膛。 赤发魔心中发狠,他也是修持十数年的大宗师,自觉弄不过沈翊,还弄不过一柄剑。 双掌愈发激荡出真力,重新钳住了诛邪,甚至想要发力当场将之折断。 可惜,赤发魔着力之处,只觉诛邪剑身被剑罡裹挟,坚如磐石,根本连撼动都不能。 只能退而求其次,双掌侧身一甩,将诛邪陡然甩得旋飞而出,不要阻他的退路。 只是,刚刚料理完了诛邪剑,耳畔却忽然传来毛骨悚然的声音: “你倒是鼓捣得挺有兴致。” “既然刚才不走,那就别走了。” 赤发魔亡魂大冒,转头便看到一抹青衣出现在身前,将天坑上投下的天光遮得严严实实,唯剩一片令人绝望的黑暗阴影笼罩而来。 一瞬间, 他运转全身功力, 双掌迸发出前所未有炽热烈焰,仿佛上古火神,手擒两条火龙,朝着沈翊轰然横推而去! “好,有勇气。” 沈翊身形舒展,宛若一张绷紧的长弓,一掌蓄势,从天而降悍然朝着赤发魔落下。 一股掌意宛如九天怒潮,轰然笼罩赤发魔,在其眼中,只觉沈翊的手掌舒展开来,便好似五指山一般,迎风见长,越变越大,顷刻间横亘天地四方。 仿佛整片天地,尽数在沈翊一掌之间! 他双掌上的火龙再是凶猛,但在这遮天蔽日的掌中世界,又能翻起什么浪花。 赤发魔双眸失神。 轰! 那荡涤八方的烈焰被沈翊一掌湮灭,赤发魔的身形轰然倒飞从半空坠落。 重重砸入地底广场。 待他回神之时,便看到朱雀、杨意、郁成郭、金鹏、谢小楼一圈人围站在坑边。 天空中的一袭青衣倏然而至,一掌印向他的天灵,竟是连求饶的机会都不再给他。 【斩杀大宗师武者,奖励潜修时间,二十年】 …… 天坑边缘,顾亦然和马小灵坐在马车上,一直在俯瞰地底战局。 看到沈翊自黑暗宫殿中走出, 顾亦然轻声道: “此局已定。” “百里浮屠已死,神刀盟自此不存。” 马小灵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沈翊手上拎着的头颅。 但见到沈翊现身,便知道顾亦然所言非虚,心中顿生一种大仇得报的舒心。 随后而来的,便是目标完成后,天上地下无所凭依,世间唯余自己的孤苦。 正当马小灵独自消化情绪之际,远处一道满身血污的身影自地底爬了出来。 他本欲朝着山外疾掠离去,又戛然而停,随后遥遥一道真意弥漫,笼罩了顾亦然和马小灵。 “顾亦然!” 第522章 疯狂念头 听到有人直呼顾亦然之名,马小灵顿时回头,眼神骤然一变,但见来人怔怔地站在远处,身形修长,一身劲装沾血,手中更是提着一根丈八蛇矛。 这人是神刀盟护法乌鹫! 虽然不知他为何没有陷在天坑乱战之中,但她却是知晓,神刀盟护法乃是真真切切的大宗师。 若是他想要对顾亦然不利的话,自己就是螳臂当车,然而,她仍旧是毫不犹豫,锵啷一声拔出腰间双剑,剑锋交叠,护在顾亦然身前。 “你意欲何为?” 马小灵神情警惕。 虽然她打不过乌鹫,但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是要伤顾亦然,那便要从她的尸体上跨过去! 而面对乌鹫的真意威压,顾亦然却是神情淡定如初,平淡说道: “如果我是你。” “现在就会毫不犹豫的逃命去了。” “若是待沈兄弟回转而来,你还焉有命哉?” 乌鹫眼眸中闪过一缕厉色。 说实在的,若是一个纯粹理性,纯以功利论的人来说,顾亦然说的完全没有毛病。 他之所以趁着沈翊和百里浮屠交战之时,勉力支撑通过密道逃出地底,就是存了保命跑路的想法。 诚然,他对经营多年的神刀盟有感情,但这感情却不至于让他折身回去白白送死。 然而,他又不甘心。 神刀盟偌大的家业,一朝尽丧,他作为北郡数一数二的话事人,从今之后更是会沦为丧家之犬,北郡,乃至整个大夏都无他容身之地。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沈翊所赐! 他对沈翊充满怨愤,但却半点没有与之对峙的勇气,而今看到马小灵和顾亦然…… 他的怨愤却忽的犹如野草般疯涨,马小灵区区先天,顾亦然重伤未愈,连出手都做不到。 即便他身上亦是被沈翊一刀斩得伤痕累累,但那一刀多半落在秦天身上,未伤及他自己的根本,便是还有再战之力! 一个疯狂的念头, 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杀了马小灵,为神刀盟报仇! 废了顾亦然,夺了剑宗传承,他便有机会能东山再起! 这个想法不是没有实施的可能,只有抓住时间差,趁着沈翊没反应过来。 而且,顾亦然的出声劝解,俨然是在虚张声势和拖延时间,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乌鹫疯魔一般自我催眠, 身形只是微微一顿,而后便如弹簧一般,骤然面目狰狞的纵身扑来,怒吼道: “尔等,速速受死!” 马小灵身体顿时一个激灵,眼见对面磅礴真意裹挟无匹真气宣泄而来,蛇矛缭乱,更是仿佛传说中的九头蛇怪,张牙舞爪地扑面而来! “别怕。” 顾亦然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似有一缕春风拂面而至,将那凶煞狂蛮的真意威压,尽数驱散得干干净净。 “他受伤了。” “凝心,静气,仔细观察。” 马小灵只觉得顾亦然的声音好似直接在她脑海中传来,让她不由自主按其指引而动。 观察。 马小灵感觉时间仿佛变慢,变长,足够他将那半空中乱舞如飞的重重矛影看得清清楚楚。 “一十八道矛影劲力,但他只有一柄蛇矛。” 顾亦然循循善诱。 马小灵重重点头: “出招要把握虚实之变,我爹教过我!” 顾亦然轻笑,鼓励道: “找到它。” 马小灵瞪大了眼睛,仔细观察,她的感知仿佛在一缕春风吹拂之下,蔓延得更远,深入那缓慢前进,近乎凝滞的枪势之中。 忽然,马小灵神光一现。“找到了!” “那就是破绽所在!”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手中双剑交错并举,径直探向了宛若乌云漫天而来的矛影。 但她却全然没想过,她自己一个刚刚跨入先天的武者,即便寻到枪势之中的破绽,又怎是大宗师的对手。 铛! 剑锋恰到好处地点中重重蛇影中的矛尖,两相倏然碰撞一处! 乌鹫感觉到剑锋传来的宛如蚍蜉撼树的微弱劲力,顿生轻蔑,正待将马小灵一矛贯穿。 “别怕。” 顾亦然温声道: 同时并指点出,落在马小灵的后背。 嗖! 一缕剑气自背后经脉灌入,循周天游走,以手臂为桥梁,又从双剑剑锋激射而出! 陡然间, 一股凌厉到极点的剑气迸发于双剑剑锋之上,不待乌鹫有所反应,手中的便蛇矛被剑气摧至寸寸崩碎。 那一缕剑气竟是几乎不损分毫地直接贯穿蛇矛长柄,自尾端激射而出, 又不费吹灰之力地, 将他的心脏直接洞穿而过! 漫天矛影倏然而散,扑飞至半空的乌鹫好似断线风筝,直直摔跌在马小灵的面前。 马小灵神情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尸体,叱咤风云的神刀盟一代大宗,就这么死在她一个小小的先天手中。 简直难以置信。 她的耳畔还回响着那句“别怕。” 如沐春风。 她这才回想起刚刚自后背涌入的暖流,连忙回头:“顾先生,刚刚是你出手了对吧。” 顾亦然笑而不语,只道: “他果然受伤颇重。” …… 地坑之中,沈翊刚刚处理完赤发魔,心神一动,下意识抬头望向顾亦然方向。 旋即又笑着摇了摇头,收回了目光。 自己果然是杞人忧天。 至此,神刀盟一战落下帷幕,包括百里浮屠在内,无论是神刀盟,还是暗盟,亦或是北莽潜入的大宗师高手,尽数伏诛。 神刀盟众死伤大半,小部分则是通过地底密道,四散而逃。 接下来的收尾工作,只是要镇抚司朱雀带领一众镇抚司安顿藏刀城中大小事务。 顺便揪出藏匿在藏刀城中的神刀盟乱党,彻底将神刀盟的余孽肃清。 沈翊先是帮着郁成郭和一些伤重的玄甲精骑和镇抚玄衣疗伤。 玄甲精骑还好一些,毕竟常年在拒北关,又多在军营和战场往来,对沈翊的名头只是客观上的敬仰。 镇抚司一众玄衣在沈翊面前,却是个个抖若筛糠,毕竟沈翊可是真真切切将白虎一系杀绝除名的狠人,玄衣们生怕沈翊一个不高兴,疗着伤呢,就顺手给人来一掌。 届时被一掌拍死,都没地儿去说理。 好在众玄衣战战兢兢,总算是挨个治完了伤势,沈翊暂歇,随手看一眼面板: 【潜修】剩余155年零6个月 因为推演九玄功至圆满而消耗殆尽的潜修,如今又得以补充近半。 沈翊心情不错。 众人回到地面,各自休整。 沈翊找到了顾亦然和马小灵,又看着乌鹫的尸体,喃喃直道可惜。 顾亦然捧书挡脸,只当没听见。 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旁传来: “沈翊!” 第523章 地榜第五 一袭红衣的谢小楼,英姿飒爽迈步而来,远处的杨意发现,自家侯府这位一向清冷孤高的女将军,竟然罕见的露出一抹笑容。 旋即,他不动声色地靠近两步,想要听个究竟,只是蓦然抬头间,发现朱雀和金鹏这两也假模假式地往那边凑,竟和他打的是一样的心思。 “久违了,小楼大人。” “风采更盛往昔。” 沈翊含笑。 谢小楼打量着眼前这个越发成熟稳重,深不可测的青衣男子,赞叹道: “你才是越发今非昔比。” 两人简单寒暄,谢小楼又向顾亦然见了礼,提及此后作何打算。 沈翊道: “出了大夏,再往北一路至雪原。” 谢小楼沉吟片刻: “时值秋冬,北莽近来动荡,北地极不太平,你们此去北上,恐怕危机重重。” “那倒无妨。” “我反而希望来的越多越好,我正好可以帮拒北关减轻些压力。” 谢小楼抿嘴一笑: “倒是这杀气腾腾的意味是一点没变。” “既然要北上,不如来拒北关一叙,让我为你们饯行,家父也想见见顾先生和你这位不世天骄。” 沈翊愕然: “不世天骄?” 他摸了摸鼻子,想着自己花费千百年潜修方才寸进一功的窘境,着实有些脸发烫。 “伯父真是谬赞了。” “我现在是顾先生的保镖。” “他若应允的话,我自无不可。” 顾亦然乐呵呵一笑,他看着谢小楼清冷的眼眸中尽是满满的真挚,笑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杨意、朱雀和金鹏皆是一脸大失所望的模样,显然没听到什么他们期待的八卦。 一行人议定行程,沈翊和顾亦然便随着谢小楼、杨意回转拒北关。 朱雀和金鹏率领一众镇抚司玄衣,收拾藏刀城的首尾,负责清剿神刀盟余孽,以及安置城中的寻常百姓。 只是让沈翊没想到的是,马小灵竟也继续跟着他们二人同行。 原以为百里浮屠一死,万马堂大仇得报,她也彻底摆脱了追杀,天下之大任尔自由。 然而,马家覆灭, 她的亲眷朋友通通被杀。 天下之大,她一生竟如浮萍,无所凭系,她的心没有着落和依靠,便像燃尽的蜡烛,走向熄灭和寂然。 沈翊能够体会这个感觉,当初他穿越而来,这里的一切全都与他格格不入。 寂寞、孤独、迷茫…… 让他想过破罐子破摔,一了百了,这也促成了当初那毅然决然,斩向同僚的一刀。 不过直到他开始被追杀。 渐渐的便再没有这种感觉,因为他有了切实可成的目标,以及极其充实的日常。 不是在被追杀, 就是在去杀人的路上。 思来想去,无非两个字: 希望。 有了希望,人才有动力继续活。 顾亦然瞧着迷茫的马小灵, 向她伸出援手: “若现下心有迷惘,不若先跟我们一道同行,什么时候有了目标,有了想做的事。” “再离开。”马小灵看着坐在车辕上温润如玉的青衫先生,又看着坐在乌云踏雪上,环抱双臂,吊儿郎当歪头嬉笑的青年,下意识捂住嘴巴,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旋即纵身一跃,跳上马车车辕,伸手指着前方开拔的玄甲精骑,清脆声道: “出发!” 沈翊的声音幽幽飘来: “你不自己有马吗?” 马小灵愕然语塞,梗着脖子道: “我,我保护顾先生。” 沈翊将绝影的缰绳系在马车桅杆上,又从另一侧赶上来,侧头调侃道: “呦,怎么眼圈红了。” 马小灵顿时俏脸通红,捂着脸: “啊啊啊,沈翊你这人!” “哈哈哈哈哈……” 空气中传来沈翊畅快大笑,顾亦然亦是轻轻笑着,充满了欢快的氛围。 行在最前方的谢小楼闻声抿嘴,嘴角微扬,每次听到沈翊的消息,都是他大杀四方,又酿造了多少血海尸山,她很怕沈翊沦为沉迷杀戮的邪魔。 以沈翊的天赋,届时不只是大夏, 而是整座天地的千秋大劫。 不过,现在看来她倒是有些杞人忧天,沈翊的性子依旧如故,甚至好像更加开朗了。 …… 神刀盟覆灭的消息并没有被刻意捂盖,很快就传遍了北郡江湖,继而向九州各地蔓延。 事实上, 当日那么多江湖客在场,参与了这场大战,还见识了沈翊的神威,想要捂住他们的嘴,那是比登天还难。 此间又临近天机榜半月刊发之际,于是沈翊再一次于天机榜之上名动九州。 于藏刀城刀斩百里浮屠,一手促成神刀盟覆灭,更有独孤宇、影鬼、赤发魔等一众成名已久的老牌大宗师,皆亡于沈翊之手。 沈翊取代百里浮屠一举登上了地榜第五席的位置,此番正是: 横刀斩鬼蜮, 覆手震仙寰。 刀君从此逝, 修罗震北川。 于是众人回到拒北关大营之时,那是被北境将士夹道而迎,一众将士皆翘首以盼,希望看一看传说中,将北郡搅动翻天覆地的杀神修罗。 这些将士眼中除了满是好奇,或多或少还带着一丝敬意,毕竟沈翊此番覆灭神刀盟,确确实实是帮着北郡铲除了一个毒瘤。 毕竟百里浮屠暗中与北莽勾结,若是他日大战一起,百里浮屠在关键时候给拒北关捅刀子,那可真是为时已晚,凡是想通此节的北境将士自然对沈翊是千恩万谢。 回到了拒北关大营,谢小楼先是让杨意率领玄甲精骑各自归队,她则是带着沈翊几人直入中军大帐。 尚未靠近,沈翊等人远远便看到一行披甲执锐的魁梧身影站在营帐之外,即便未刻意展露,但几人仅仅是站在那里,一股沙场征伐的肃杀之气便扑面而来。 而这一群人中, 有一道身影的存在感尤为瞩目。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像一杆顶天立地的长枪,傲立在天地之间。 正是站在最中央的那面容刚毅,身形挺直如松的中年男子。 无需谢小楼出言介绍,沈翊和顾亦然当即知晓了此人身份。 当世地榜第一。 定北侯,谢眺之。 谢小楼引着几人走近,曲臂为引: “这位便是家父。” “这两位则是顾亦然,顾先生。” “沈翊,沈大侠。” 中年男子踏前一步,飒踏成风,抬臂拱手朗声道: “谢某携拒北关守将在此,恭候多时!” 第524章 切磋 谢眺之当面,顾亦然和沈翊自是不敢托大,郑重回礼,不仅仅是因为他的修为堪称功参造化,而且在于他坐镇北郡,抵挡北莽二十余载,护佑大夏安定,是国之柱石。 谢眺之左右各有四人。 皆是拒北关三军将领,先前护送谢小楼前往藏刀城的杨意赫然在列,这几位便是拒北关的中坚力量。 众人一一见过礼节,又寒暄几句,谢眺之便让人几位将领退下,各自去忙碌。 中军大帐之中,就只剩谢眺之父女和沈翊、顾亦然和马小灵,接下来便是接风洗尘。 烈酒、牛肉依次端了上来。 谢眺之端起海碗一口饮尽: “北地苦寒贫瘠,不像江南富庶,酒水和食物都粗糙了些,两位莫怪。” 顾亦然笑道: “侯爷客气了。” “在下久居西北,这已是丰盛佳肴。” 沈翊随口说: “我也是个糙人。” “太过精细的,还真吃不来。” 三人捧碗对饮,酒过三巡,三个老爷们桌上都有些上头。 谢小楼则是含笑,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吃菜,马小灵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一会儿看看谢眺之,一会儿又在顾亦然和沈翊身上打转。 地榜前五的绝顶高手,现在这里坐了三个,这场景可谓世所罕见。 不知道是不是马小灵的错觉。 她虽然看着三人觥筹交错,气氛热烈,寒暄不止,却总好像蒙着一层朦朦胧胧轻纱,看得不真切,好像藏着许多他瞧不出来的弯弯绕绕。 忽然,啪的一声, 沈翊手上酒碗往桌面一砸: “侯爷,咱挑开天窗说亮话。” “难得聚在一处,不比划比划,恐怕你也心痒,划下道来,咱们练练!” 谢眺之一双略带三分醉意的虎目,闻言陡然变得明亮,闪过一缕精芒。 “爽快!” “前日听说沈兄弟斩了百里浮屠,谢某确实有些跃跃欲试,顾先生呢?” 顾亦然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摩挲着酒碗,笑着摆了摆手: “动手是不成了。” “倒是可以切磋一下真意。” 谢眺之朗声道: “好!那就先切磋真意,再一较技法。” “顾先生,请!” 马小灵茫然。 什么? 怎么忽然就要切磋了? 谢眺之手中海碗啪的落下,浑身一震,隐隐有马蹄声起,隆隆作响,沉如闷雷。 如万马奔腾般轰然炸响。 便是这轰响声起之际,马小灵只觉眼前天旋地转,营帐之中一切陈设皆已不存。 自身则是置身于一片古战场。 天空暗沉,天光不透。 断折的兵戈,战死的尸骸, 铺陈满地,又堆砌如山。 不及惊愕,便看到四面八方有金戈铁马呼啸而来,犹如一道漆黑席卷的狂潮。 兵锋凌冽如雪,马蹄震如雷霆,万马奔腾所过,便是横推一切,寸草不生。 身处其间,马小灵已然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她心中只剩一个想法,这还能算是武道真意? 她即便想要抵抗,但身处幻境般的真意铸就的意象里,根本无从着手抵挡。 只消得被万军辟易的铁骑狂澜吞没,轻则痴傻,重则因心神惊惧而亡。 忽然。 马小灵的脚下似是出现一抹白光,而后,这抹白光绕着她周身一转,便辟出一汪清澈的水潭。 马小灵虚踏其上,只觉周遭的铁血肃杀之气,尽数被排出水潭之外,唯有温润的春风吹拂临面颊。 这股熟悉的温暖感觉,马小灵一眼便感知到,这是顾亦然的剑意在心相之中的显化。 不待马小灵惊喜,那汪水潭顷刻舒展开来,瞬间撑开百丈,化为一汪平静长湖。 与周遭的铁马兵戈轰然对撞。 铁血肃杀, 秋水长天, 两种格格不入的真意,却在中军大帐中势均力敌的碰撞,尤其是万马奔腾的沙场战意,从四面八方冲锋而来,简直震撼人心。 只是顾亦然的剑意虽如斜风细雨般,威势不显露于外,但那一抹秋水长镜般的平湖,却是丝毫未退,反而仍在缓缓扩张。 谢眺之朗然大笑的声音自八方传荡: “好,好一个顾亦然。” “看来南北剑决于你受益良多,你竟已跨入了这一步。” 马小灵环视天空阴云,只闻如雷震响的声音,却是丝毫见不到人影。 “侯爷,承让。” 顾亦然的声音轻轻来,那一汪平湖秋水却是瞬息扩张而出,蔓延八方而去,在一片温润的白光之中。 马小灵又回到营帐,一脸懵。 没看明白。 沈翊随手将酒碗一扣。 站起身来,将衣袖扎紧,朝着若有所思的谢眺之一抱拳: “侯爷,我在帐外等你。” 谢眺之虎目一睁,哈哈一笑: “这就来!” 两人于营帐外的空地分列两侧,谢眺之摆出一个拳架,扬声道: “听闻沈兄弟刀剑,拳脚皆是一绝。” “今日定要一一领教一番。” 沈翊抱拳,微微一笑: “得罪了。” 说罢,脚步一错。 糅身而上。 因为在营帐之地,沈翊一身真意真气皆内敛于身,没有如神刀盟般浩浩荡荡铺陈开来。 但威力却是丝毫不逊色! 众人只见沈翊的身形一动之间,仿佛在原地出现一团模糊的光影,砰的一声滞后的闷响才姗姗来迟。 落足之处,更是出现一个龟裂的浅坑。 这甚至不是高明的轻功身法,而是纯粹的力量,带来的绝对速度! 下一刻,他的身形便出现在谢眺之身前,一拳凝握,自腰间悍然轰出! 拳出如撼山! 就在拳出的刹那,拳意拳劲拳罡凝为一股,轰然在沈翊拳头炸裂! 劲风疾卷,吹得谢眺之须发飞扬。 他大喝一声: “好!” 同样是一记铁拳,轰然迎上。 拳锋碰撞。 马小灵只觉嗡的一声低鸣, 如涟漪般荡漾而出,瞬间席卷淹没几人,甚至向着八方营帐蔓延而去。 继而便是, 万籁俱寂。 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她当然知道并非真的如此,而是谢眺之和沈翊那看似内敛无声的交锋。 却蕴含着近乎能够泯灭万籁的深沉力量,在两拳之间来回激荡,消弭。 “好拳!” 这一拳,沈翊内修外炼的两门绝学齐齐运转,而谢眺之亦是倾力而为! 谢眺之所学乃是破阵总诀,正是沈翊最初在镇抚司学到的破阵心法的总纲绝学。 这一套总诀乃是兵家天人所创的包含拳法、枪法、刀法、内炼、外修的直指天人大道的无上绝学。 要说武道路途。 谢眺之反倒是和沈翊是最为相似的,皆是内修外炼,精气神齐头并进的路子。 此时此刻,两人对垒,谢眺之好似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已,顿觉酣畅淋漓。 大笑道: “再来!” 第525章 突破 谢眺之和沈翊纯以力量对拼一记,谢眺之还想看更多,旋即化拳为掌,百炼钢可化为绕指柔,撤掌一拿,磅礴吸力凭空陡生,牵引沈翊身形失衡,不由自主前倾。 沈翊眉头一挑,他没想到破阵总诀练到深处,竟能刚极生柔,当即进步跟上。 五指舒展,单掌虚按,至柔掌势如海潮荡漾开来,发出嗤的一声轻响,两人掌锋未触,却好似被无形劲力沾连,难解难分。 “好!” 朗声再响,两人齐齐变招,一时之间身形倏然闪动,模糊成影,两人周身更是气劲旋涌,形成一个又一个无形漩涡,几乎将光影折射扭曲。 诡异的是,两人看似身形连动,拳出掌迎的激烈交锋,实际上却极为静谧。 声音好似某种低频的嗡鸣,嗤嗤然不觉有声,却隐约能感到某种内蕴碰撞的韵律,好似潮汐般,一波接着一波,冲击几人的耳膜。 大帐前的交锋,很快吸引的巡防过路的兵将,只是大家伙儿碍于军令,不能像好事的江湖客一样聚众围观,便也只能巡视而过的时候,放缓脚步,往里瞥上一眼。 渐渐的,马小灵发现中军大帐外,不知不觉竟多了不少披坚执锐的铁甲军士。 他们行动缓慢,目光灼灼,死死盯着场中,马小灵顿生警觉,她暗中问顾亦然: “先生,若是侯爷吃了亏。” “他们不会一拥而上吧。” 顾亦然微微一笑: “不会。” “他们只是好奇战况而已。” 正如顾亦然所说,这些兵卒平日里便视定北侯为不败的军神,如今碰上斩杀百里浮屠,声名鹊起的沈翊前来切磋交流,怎能不好奇,只是好奇归好奇,他们却看不懂。 场中两道人影被周身荡漾的真气漩涡扭曲,身形快若闪电,虚幻如泡影。 看不出丝毫招式招路, 更不用说胜负之势。 即使只是点到为止的切磋,绝顶之间的交锋,已是常人难以理解,更莫说企及。 众人围观之际,谢眺之豪迈声音响起: “再试试兵器!” 沈翊道: “晚辈奉陪!” 锵! 几乎是同时,一道寒芒自大帐之中倏然飞出,青色刀光划出长虹,自远处飞至。 谢眺之和沈翊的身形骤然分开纵跃而起,他探手一招,一杆浑铁重戟便落入手中。 沈翊横臂抬手。 斩却刀亦是倏然没入掌间。 两人动势一展, 谢眺之一戟扬起,好似搅动风云大势,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沙场战意呼啸席卷。 沈翊抚刀横身,几乎连天地都晦暗,唯剩手中青苍一刀,绽放耀目光芒。 所有人尽数屏住呼吸,看着两人周身异象,只觉犹如神魔。 轰! 戟落。 刀斩! 两相对撞,罡气焦灼! 依旧是几乎寂静无声! 马小灵却感觉压抑,仿佛心头陡然压着沉甸甸的石头,让人喘不上气。 倏然间,轰隆! 宛惊天动地的巨响终于迸发而出! 仿佛将刚刚积蓄已久,沉默无声的力量通通发泄出来。 无形气浪滚滚激荡四溢,好似平地刮起无尽狂风,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吹得一众军帐军旗猎猎作响。 一招既落,两人并未再度进招,而是齐齐偃旗息鼓,飘然从天而降。 谢眺之一手杵着重戟,豪迈大笑道: “好,此战痛快!” 沈翊拱手,笑着应道: “多谢侯爷赐教,在下也获益良多。” 沈翊倒是没再说客套话,虽然两人是点到为止的切磋,但谢眺之所修的路子却是与他最为相近。 而且,他这一套破阵总诀,融内修外炼、拳脚兵器为一体。 无论是招法招式、真气运行的配合度和连贯度,皆是毫无滞涩的顺畅丝滑。 如此方能让他以更少真气,更少凝炼的战意,迸发出无与伦比的绝强力量。 沈翊隐隐觉得, 或许他踏入天人的路途,就在其中。 谢眺之和沈翊寒暄作罢,转头一瞧四周,原本围观巡逻军士,一个个触电一样各自转头,装模作样地继续去四处忙碌,甚至到走过的地方再走一遍。 马小灵见状,只觉好笑。 切磋也切磋了,众人又回帐中闲谈几句,谢小楼便安排他们下去歇息。 想着明日要进城一趟采买物资,此行北上出关之后,便入了北莽之地,再想出入城镇,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翌日。 谢小楼陪着沈翊、顾亦然、马小灵到拒北城里采买,除了干粮食材,锅碗瓢盆这样的炊具也必不可少。 集市人很多,人们摩肩接踵,在一个摊子一个摊子来回比较,充满市井之气。 谢小楼双手背负,走在前面。 忽的出声询问: “听闻此前你和阿月妹妹一起闯荡江湖,如今怎的孤身来了北地。” 沈翊挠了挠头,怎么每个熟人见了都问这个问题,他笑着道: “阿月有事耽搁了。” “我自北地回来后再去寻她。” 谢小楼微微颔首。 清风吹动她的发丝,蓦然无声。 …… 南郡,药王谷。 松云坪上。 孙思齐和李时平盘膝而坐,两人面前,一袭紫衫的明媚少女,五心朝天端正盘坐。 她的眉间,一枚金针悬浮。 孙思齐提醒道: “小心,这最后一次行针。” “是成是败,就看这一下了。” 李时平不满: “我知道,几十年的手艺。” “还用你提醒?” 李时平虽然嘴上反驳,但他心里比谁都紧张,毕竟阿月的离魂症之难缠,是他们生平仅见。 两个月来,他们夙兴夜寐,日日钻研,熬药施针,不敢稍有懈怠。 如今,就只剩最后一针,点入神魂,将阿月潜意识中的记忆全都激发出来。 李时平凝气聚于金针,凝心沉气缓缓催发,一道无形针劲自金针之上荡出,缓缓落在阿月的眉心。 咔嚓。 仿佛隐隐有轻微的破碎声传来。 陡然间,阿月周身涌起无尽深紫气劲,仿若熊熊紫炎将其身形完全笼罩。 甚至看不清她的面貌。 李时平吓一跳,噌的一下从地上窜了起来: “什么情况,怎么自个烧起来了!” 他着急之下便要扑上去灭火。 却被孙思齐一把扣住胳膊: “冷静点!” “那不是火!那是炁毒凝罡!” “以阿月的炁毒,你就这么扑上去,她人没事,你自已半条命都没了。” 李时平愣在原地。 孙思齐瞪了他一眼: “一把年纪了,这么不稳重。” “你看仔细了。” “这丫头是要突破了。” 第526章 北方来的消息 李时平瞪着眼睛,看着那几乎被深紫火焰覆盖的少女,不怪他不稳重,阿月这么可爱的弟子要是因为他的失误出了什么岔子,他真的难以原谅自已。 就算,他能原谅自已, 等到沈翊回来,估计也没法原谅他。 孙思齐看似淡定,其实刚刚也实实在在地出了一头冷汗,此刻他抬手抹了抹额头,与李时平一道继续观察着阿月的状态。 那覆盖周身的深紫火焰般的异象,并未持续太久,一时三刻之间,便偃旗息鼓。 阿月那白皙明艳的脸蛋,再度出现在两个老头面前,周身异象卓然,隐隐与天地自然相呼应。 “成功了吗?” 李时平喃喃问道。 “心神勾连天地,有融而为一之征,这是大宗师气象,成功了!” 孙思齐重重点头。 如果没有沈翊朱玉在先,两人恐怕会惊异阿月小小年纪,便走在众多天骄之前,率先踏破大宗师之境。 不过有了沈翊的对比,他们再见到阿月如何惊艳也不会有太大的感觉,反正也不会比沈翊那厮更加妖孽。 反倒看到阿月安然无恙,两人旋即长长舒了半口气,另外半口,因为阿月仍然眼眸闭阖,没有醒来,所以还在两老头的嗓子眼儿梗着。 李时平又不淡定了: “怎么还不醒?” 孙思齐只觉额头青筋隐隐跳动: “师弟,淡定。” 李时平忍不了了: “你说风凉话,又不是你下的针!” “那也是我煎的药哇!” 两老头大眼瞪小眼,脸红脖子粗,吹胡子瞪眼地在阿月面前杠了起来,就差上手揪胡子薅头发了。 殊不知,一双清澈有神的大眼睛不知何时悄然睁开,忽闪忽闪地望着两人。 嗯? 李时平最先感受到两道皎然如月的眸光,蓦然转头,一巴掌将师兄的老脸掰了过来。 “醒了!” “阿月!” 孙思齐原本怒气冲冲的神情,顿时变得柔和的像一团棉花,他和李时平皆一生无后,不仅将阿月当成衣钵传人,更是将她当作亲孙女一样对待,可谓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怎一个溺爱了得。 如今眼见阿月醒来,孙思齐和李时平一个两个舔着笑脸凑近,轻声问道: “阿月,你没事吧。” “感觉如何?” “有没有记起什么?” 阿月灿然一笑: “我没事儿哩。” 她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瞅瞅李时平又看看孙思齐,清脆如铃的语气中透着一丝疑惑。 “你们是谁呀?” 轰! 两老头如遭雷击。 什么情况?! 这离魂症治的,怎么越治越严重了? 没想起来以前的记忆不说,现在连师父们都不认识了。 李时平一脸几乎要崩溃的表情, 语气颤颤巍巍道: “你,你知道沈翊是谁吗?” 阿月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孙思齐双手抱头,越是外表平静的人,在遭受真正的打击之后,反而最先崩溃。 他喃喃道: “不应该呀!” “配方、药量、火候,我都是亲自看顾的,分毫不差的呀。” 旋即,孙思齐猛然盯着李时平: “是不是你!” “一定是你的金针渡穴出了问题,这才功亏一篑!” 李时平被孙思齐瞪得吓了一跳,而后听到孙思齐的指摘,当即气得破口大骂: “你放屁!” “你才有问题!” 两老头指指点点互相甩锅,甚至开始上手,手拿把掐,揪胡子薅头发。 却是没注意到阿月眉眼弯弯,嘴角盈盈带笑,眼眸中更是闪过一缕微不可察的狡黠。 忽然。一个药王谷弟子跑上松云坪,遥遥喊道:“两位师祖,天机榜发刊了!” “有沈大侠的消息!” 嗖。 一道紫影倏然出现在弟子面前,白皙的皓腕伸出来,银环玉镯叮当碰撞,清脆作响: “给我吧。” 弟子抬眼一瞧,被明媚动人的脸蛋惊得愣了一声,旋即低声应道: “好,好的。” “小师姑。” 弟子将天机榜的刊册递给阿月,忽然见到阿月背后人影绰绰,他疑惑道: “是师祖们吗?” “他们在干嘛?” 弟子歪着身子想要绕过阿月的身子瞧一瞧,没成想阿月也以同样的角度歪了歪身子,将弟子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她脆生生道: “师父们在晨练哩。” “不要打扰他们。” 弟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着刚刚惊鸿一瞥的画面,直以为是某种高深武学,需要互相掐着脖子对练。 然后便躬身行礼,告辞离开。 阿月转身。 捧起天机榜,迅速翻看起来,一眼便看到了沈翊攀上了地榜第五的位置。 沈翊这一路北上,先是在黄江壶口现身,强势插手南北剑决,毁了魔剑乱神。 而后,更是继续往北,汇通北郡群英,揭露神刀盟藏污纳垢的真相,一举刀斩百里浮屠,登上地榜第五席之列。 堪称绝艳当世。 阿月看到天机榜评述的诗句,顿时眉眼弯弯,喜笑颜开。 只是天机榜通常也惯会抛出几个问题引得江湖热议,比如说南北剑决之后,宋闻实力几何,又去往何处? 百里浮屠死后,藏刀城何去何从? 再比如沈翊与谢小楼曾在玉门关外结下生死之交的情分,如今于北地再见,共克藏刀城,两人能否再续前缘,萌生其他情愫? 此前与沈翊出双入对的紫炼仙子,如今又在何方? 阿月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定定地看着这段文字。 而面前两道阴影渐渐伸长,覆盖了阿月纤细的身影,反应过来的两老头“凶神恶煞”对着阿月,低沉道: “小丫头,你耍我们!” “这古灵精怪的劲儿!以前的阿月可想不出这损法儿!你的记忆恢复了吧!” 阿月缓缓抬头,一脸清澈纯真。 “大师父,二师父,我要去北郡!” 李时平和孙思齐没想到这鬼精丫头根本不接茬,又抛出一个老大难题。 “不行!” “沈翊让你在这里等他!” 孙思齐正在气头上,毫不犹豫拒绝。 李时平这次出奇一致附和: “对!” “我们两个老家伙一定要顾好你的安危!” “不能失信于人!” 阿月眼眸咕噜一转,旋即耷拉着小脑袋: “好咯。” “阿月听两位师父的。” 李时平听着阿月放弃这个想法,复又想起方才被戏弄,当即冷哼一声: “竟敢戏弄你的两位师父。” “说吧,要怎么罚你!” 阿月嬉笑道: “我给两位师父捏捏肩膀,我的手法可好哩,我娘经常夸我。” 孙思齐和李时平听着这愈发灵动的声音,也着实来了兴趣。 不过依旧是佯装愠怒,微微颔首。 “师父们,你们坐下来。” 阿月拽着两个老头的胳膊,走到蒲团前,倏然之间,一缕紫芒自指尖涌起,毫无征兆地钻入孙思齐和李时平的手腕经脉。 两人只觉身形一僵,只觉全身无法动弹,不由自主跌坐在蒲团上。 两人瞪大眼睛,看着蹲在他们面前的这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忽然,觉得好像被之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蒙骗了良久,眼前这个阿月,才是真真切切从从五毒教走出来的小妖女。 “嘻嘻,两位师父。” “你们先休息一下咯。” “一个时辰后毒就散哩。” 第527章 我去找沈翊 “我去找沈翊!” 阿月将天机榜展开,放在两老头面前展示,两人一瞧,果然,沈翊又大杀四方了。 又往下一看。 嗯? 不太对。 天机榜怎么也开始传八卦了。 好家伙,定北侯的女儿,当年千里追击,并且斩杀北莽麒麟第一的谢小楼。 两人瞅着眼神清澈,一脸纯真的阿月,皆是心领神会,这位可是个劲敌! 难怪咱们的阿月,火急火燎地要往北边去,要真待在药王谷傻等,到时候指不定回来几个人呢。 只是李时平却是个讲承诺的,急忙道: “就算我们拦不住你。” “你当初也答应了沈翊等他回来,你就这么出去,万一碰上危险怎么办!” 阿月脆生生道: “答应沈翊的,是失忆的阿月。” “不是现在的阿月。” 她皱了皱鼻子: “阿月恢复记忆了,现在是大宗师,阿月才是危险!” 她比了个强壮的姿势,不过在两老头眼里没有威慑力,反倒是有点儿萌。 不过,透过现象看本质。 两人现在真真切切感受到,现在的阿月了,表面的天真单纯只是她的保护色。 内里可是古灵精怪,藏着一肚子坏水儿! 倒是谁敢打她主意, 反倒是要那人自求多福了。 孙思齐唉声叹气: “孩子大了不留人,反正我们被你拿了,也拦不住你,你出门在外,可千万要小心。” 阿月笑嘻嘻绕到背后,搂住两老头的肩膀,亲切地靠了靠: “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已噢。” “要按时吃饭睡觉,多多散步,年纪大了,不要经常熬夜看书煎药。” “琐事就吩咐师兄师弟们去做就好啦,等我和沈翊回来看你们,给你们带好吃的噢。” 阿月笑盈盈地叮嘱着。 孙思齐和李时平虽然被毒翻了,动弹不得,却是嘴巴咧开笑得合不拢嘴。 眼睛却是渐渐泛红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也絮絮叨叨着。 叮嘱着冷了要添衣,饿了要吃饭, 要多带些银子,外出就住最好的客栈,不要风餐露宿。 若是阿月回来身子骨瘦了, 定然饶不了她。 阿月笑嘻嘻连连点头。 最后给两老头挨个捏了捏肩膀,寻思着总不能骗人,然后便挎着小包,步履轻快地起行。 行至山坪口,阿月转身朝着孙思齐和李时平挥挥手,而后飘然下山远去。 只剩叮叮当当的环佩声, 在风中余音袅袅不绝。 …… 沈翊和顾亦然坐在道旁茶肆,喝茶歇息,谢小楼和马小灵两人依旧扎在集市里。 沈翊啧然感慨: “厉害厉害,从早上到日落。” “她们竟都不露疲态,恐怖如斯。” 顾亦然笑着道:“毕竟都是武者,看她们兴致勃勃的模样,估计一天一夜也不嫌累。” 此时此刻,谢小楼和马小灵正在成衣铺子,此去北上,马小灵寻思买一些御寒的大氅,以及换洗的裳服,不止是她自已买,还要帮着顾亦然和沈翊置办。 故而她才拉着谢小楼一起参谋,从衣服颜色、款式、材质,处处要斟酌,个个要考究。 这时候,一向清冷的谢小楼也被热情的马小灵所感染,打开了话匣子,变得神采飞扬。 顾先生,适合白衣,长袍儒衫云山大氅,自有一股温润如玉,秋水长天的气度。 沈翊则是适合青衣或玄袍锦缎,内里得是劲装武袖,方便与人动手。 外面可以披两件长袍披风之类的,看起来是能好好讲理的那种。 两人从衣铺店里迈步走出。 门口街市上人来人往,两旁摊贩奋力吆喝,更有挑货郎扛着糖葫芦走街串巷。 一个女娃娃挣脱家长紧攥的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货郎手中的糖葫芦,伸着小手挥舞,登登两步便要跑过去。 忽然,一个脊背佝偻的黑影急急闪身而来,那宽大的袖袍一展,便将女孩搂在怀里,再用衣袍一裹,便要一头扎进巷子。 这一幕, 被马小灵和谢小楼瞧个正着。 拍花子! 马小灵还未惊呼出声, 谢小楼已然脚步一错,身形掠出。 只是集市人影绰绰,那人矮身一头扎进人海,实难辨认,谢小楼以气机蔓延感应,身形宛如游鱼滑过拥挤的人群,又飞身上檐梁,踏壁而追,瞬间拉近距离。 那黑影眼见谢小楼来势极快,自已避无可避,旋即转身,一掌横推而来。 这一掌,真气涌动凝炼无形真罡,掌间空气都被挤压发出一声尖锐的爆破声。 竟然是个外罡高手! 谢小楼心中一凛,她双手拎着衣服不好出手,当即以腿作枪,凌空旋身点出。 燎原真劲沿着修长有力的长腿呼啸而起,冥冥中宛若有枪鸣震响。 砰! 那黑影的掌罡瞬间被凌厉的燎原枪劲挑破,其人只觉手掌好似被无形锋刃扎穿,鲜血淋漓。 无匹的力道贯通之下,咔嚓一声,臂骨自肩膀处森然突出,交手一招,其人被一枪轰得倒飞出去。 怀中衣袍裹着的女孩,更是受惯性所致,被倏然抛飞到了空中。 远处落后几个人影的马小灵长吁一口气,心中赞道不愧是谢小楼,出手好似火凤凌空,举重若轻。 却不知身后那挑货郎不知何时来到了马小灵的身后,手中一根糖葫芦无声无息扎向了她后背心脏的位置。 茶肆里的沈翊摇了摇头。 手中刚好抓起一粒花生,屈指一弹,嗖的一声,花生自人群缝隙之间一掠而过。 噗的一声, 直接没入货郎咽喉。 挑货郎瞳孔剧震,只觉浑身气力悉数流逝,原本进击的身势,直接扑倒在地上,当场身死。 听到声响的马小灵,这才转身惊觉。 沈翊和顾亦然两人感知入微,又时刻关注谢小楼和马小灵的动向。 此刻对视一眼。 皆是心知这是一个局。 马小灵只不过是万马堂的遗孤,而且神刀盟覆灭,百里浮屠身死,动手的又是沈翊。 对她出手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只能是为了转移视线。 相反追着那拍花子出去的谢小楼,才是在这拒北关之中,具有举足轻重的身份,这是声东击西。 他们的目标是, 谢小楼。 无边真气砰然似汪洋波荡弥漫,沈翊身形倏然一闪,消失在长凳之上。 而谢小楼这一边,她正欲伸臂接住那被抛飞空中的女孩,孰料那女孩身形看似慌乱。 双臂乱挥之间,倏然一掌凝聚莹莹毒芒,朝着近在咫尺的谢小楼腹部打去。 这一掌掌意无声默然,让人防不胜防,这小女孩,竟是宗师级高手! 第528章 声东击西 “小女孩”身形矮小,看着年岁不大,但实际年龄却是不小,只是先天患有侏儒之症。 除非她将横练外功修至由外而内,武道通神,否则一辈子也就只此四尺而已。 她痛恨自己的天生缺陷。 但也不得不承认,凭借这天然的外表,她不知迷惑了多少目标对手,令他们面露惊愕地死在自己的毒掌之下。 她看着眼前面露惊愕的红衣,她双手还拿着给沈翊买的新衣,反而牵制了双手。 若谢小楼对沈翊真有情谊,定会心生犹豫,即便只有一瞬,也足够她一掌见功。 然而,事与愿违。 但见谢小楼几乎没有丝毫停顿,两手的提袋直接朝她劈头盖脸的甩了过来。 两股旋劲震荡之下,那刚刚从成衣铺子买来的衣服反而铺天盖地朝着“小女孩”盖了过来。 这次轮到了“小女孩”惊愕。 此情此景, 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谢小楼哪有半分犹豫,那是恨不得将辛辛苦苦挑选的衣服全都拍他脸上,干扰其视线。 “小女孩”愣神一瞬,手中掌劲如飓风砰然,将当头而来的青衣黑袍全都轰得粉碎。 然而,谢小楼失去了踪影。 身形掠至一半的沈翊也停下脚步,果然,谢小楼不像马小灵,根本不需要他照看。 而谢小楼趁着漫天飞衣的混乱,身形凌空一翻,腰间银光倏然震飞而起。 只探手一抓,一拧。 便听得咔嚓一声枪杆拼接的脆响, 两截枪杆,一截枪头,便骤然成为一根凌厉无端的银枪! 待那“小女孩”惊觉转身。 却只见到一杆银枪,好似游龙探云,倏然探点她的胸膛,枪尖一捧星火,以燎原之势呼呼席卷而来。 “小女孩”万万没想到,她处心积虑自以为是营造的优势,却成了埋葬她的坟墓。 高手对决,拼的就是意料之外。 她怒吼一声,发出一阵不属于小女孩的苍然怒吼,双掌运起真罡,勉强迎向枪头狂拍而去! 然而,谢小楼却手中银枪左右一抖,两道枪影便好似双龙出水,砰然一声将掌劲消弭。 “小女孩”闷哼一声,两掌掌心赫然多出两个血洞徐徐渗血,好在她一掌将谢小楼震退,总算保住一条性命。 然而,就在她心安之际,一道银光却如游龙贯入双臂之间,直接贯穿胸膛,强大的惯性直接带着她整个人扎入地面,她的身形就挂在枪杆上。 她看着半空中,徐徐下落的红衣,依旧保持着一掌将银枪横推出的掌式。 如此果决,没有一丝犹豫。 无论是手上的提挂,还是赖以杀敌的兵器,都只是附庸,并不会成为牵绊。 一切都只为战胜敌人, 这便是,谢小楼。 不对。 这一个宗师根本不够谢小楼打的,若是没有后手,那便还是,声东击西! 沈翊转头, 望向茶肆方向。 拎茶的伙计许是忙眼瞧着街上的热闹,脚下一个绊算,朝着顾亦然的方向跌了过去。 此人并指之间,却骤然出现一枚薄如蝉翼的短刃,指尖刃顺势抹向了顾亦然的脖颈。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杀意杀气,仿佛就是下意识要抓人搭把手。 甚至他指尖的薄刃清透如水。 若非在阳光之下透着粼粼如波的寒芒,惊鸿一瞥之下根本辨不出他手中有刀。 顾亦然重伤未愈, 机会千载难逢。 两次声东击西皆是为了将沈翊从顾亦然身边调走,只为创造这一击绝杀的机会。 顾亦然手中端着茶杯。 另一只手提着筷子。 看似毫无觉察,却是好似掸去灰尘般,衣袖一甩,一双筷子倏然出现拦在锋刃跟前。 一股剑意更是在筷子上荡漾而起。 筷子与锋刃对撞,无形剑意与刀意更是在冥冥之中倏然交锋,发出嗤的一声轻响。 “小二”并未惊讶。 若是地榜第二的顾亦然,真的连一击抵抗之力都没有,那才是不合理。 不过南北剑决的当日,他也在场。 顾亦然被宋闻一剑洞穿胸膛,又遭乱神剑意入侵,全身经脉受创也是实实在在的事实。 这种重伤,绝非短短月余不到就能恢复,这便是他的机会! “小二”当即玄功一转。 一股凌厉的气机倏然自锋刃之间绽放,化为一捧炽热的黑炎,顿时将筷子之上的剑气焚烧殆尽。 一双筷子咔嚓一声,自筷尖砰然崩为飞灰,燃烧黑炎的锋刃直接抹向了顾亦然的脖颈。 顾亦然一眼望来。 那一双眼眸中从容不迫,好似蕴藏一汪秋水平湖,继而,似有一股涟漪翻涌,荡漾而出! 小二只觉天旋地转,好似置身一汪平湖之上,彻底失去了对顾亦然的气机感应。 这是什么?! 剑意影响现实,欺瞒气机和感知?! 但这又怎么可能,他的武道真意可是实实在在的大宗师,可以说不输地榜前列。 如此近的距离,顾亦然怎么可能单凭剑意就彻底让他失去了感知?! 好在此人的刺杀经验极其丰富,既然无法感知,那便以点化面,挥刀横斩! 指尖锋刃一转,拉成一条长线,黑色的火焰顷刻便会在顾亦然面前弥漫开来。 他刚刚凭借无与伦比的剑意拖延片刻,但如此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然再难避开这几乎会波及整街道的一斩! 就算他能避开,这街道上近半的人都会被这无与伦比的一刀,拦腰斩断,身死当场! 他不能避。 好在,也无需避了。 “小心,他不弱。” 一阵劲风呼啸而至,两指若拈花,不声不响抹上了那燃烧着黑炎的薄刃。 铛! 正要起势的黑炎就这么被层层递进的拈花指力摁得泯灭,甚至几近消散。 迅疾如影的刀势更是被山岳般的金刚力道,硬生生拈住了去势。 沈翊皱着眉头,这黑炎的性质,侵蚀真罡,磨灭真意,实在太过熟悉。 “唐门?” 可是,怎么会? 且不说他们的目标该是秦王,而非顾亦然,而且眼前之人的实力强横前所未见。 唐门现如今有名有姓的高手,可并没有人位列地榜前十之列。 除非是唐门暗藏的隐世高手,但他们没理由对顾亦然出手。 沈翊心思电转。 那小二却也心生惊异。 没想到沈翊回转如此之快,或者说是他们的先手根本没给谢小楼造成麻烦。 他身形一晃。 直接选择放弃被沈翊拈得死死的刀锋。 周身须臾荡起一圈真气涟漪,凝聚无数气旋,将周遭空气都扭曲,使得光影折射。 他的身形倏然扭曲,消散,好似清风一般,企图掠过沈翊,冲向顾亦然。 呵。 这诡异到能凭生幻象的身法。 确定是唐门绝学无疑! “在我面前还敢出手,也太小瞧我了。” 沈翊皱眉低语一句,周身真气如汪洋般轰然扩散而出。 第529章 花样不少 一刹那间,沈翊磅礴的真气就像是奔腾的江流朝着四面八方滚滚奔流。 周遭激荡的气劲漩涡,眼花缭乱的扭曲幻影被这有若实质的真气浪潮骤然冲击。 皆如梦幻泡影般, 轰然一声!尽数泯灭无形! 店家小二只觉自己仿佛是砸入平湖的一块石头,轰然激起阵阵涟漪。 如此显眼, 顷刻便无处遁形。 但他的手中正拿着一个材质青铜的圆筒对准了顾亦然,只听嗤的一声轻响。 密密麻麻的银针如暴雨飞瀑,激荡而出。 暴雨梨花针!唐门绝顶暗器,专破内家真罡,针上淬毒,见血封喉! 嘿。 花样不少。 沈翊挥臂探掌,五指虚拢,好似凝聚无形气旋,倏然迎向那如云似雾的无尽银针。 嗤嗤嗤。 沈翊以九玄真气凝聚的掌间真罡,宛若薄纸一般,被细如牛毛的银针骤然戳破。 尽数扎在沈翊的掌心、手臂,即便他有琉璃不灭功护持,那穿透极强的锋锐针尖,仍是轻而易举地扎进了皮肤,刺入血肉,留下无数密集而细小的血点。 小二眸光一凝,但也未见沮丧。 虽是沈翊挡在顾亦然身前,但也几乎满满当当地接下了完整的暴雨梨花针。 一旦银针入体。 针尖上裹挟的混元真罡便会裹挟绝命剧毒,在对方体内轰然扩散。 届时沈翊浑身僵直、百骸消融,也只在一时三刻之间,如此再构不成威胁了。 他只要乘胜追击,拿下顾亦然,此行辗转北上,便是功德圆满。 小二如是作想,身形一转,便要掠过沈翊的身形,再度朝着顾亦然欺身而近。 忽然之间,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宛如金龙探爪而来,一把扣住了小二的手腕。 而原本该是毒发而动弹不得的沈翊,此刻却是面带微笑,眸光炯炯如星地望着他。 “你怎么……” 其实说实在话,唐门的暴雨梨花针不愧为当世一绝,不仅沈翊的真罡和横练皆挡之不住。 暗器入体后所爆发的罡气亦是极其刚猛,顷刻就会肆虐奇经八脉。 更无论还带有剧毒,小小的一件暗器死物,其中蕴含的危险,却是一波接着一波。 不说寻常大宗师。 就是地榜前列的绝顶,骤然碰上如此暗器突袭,不死也会重伤。 只是,此人不巧,刚好遇到了沈翊。 他的一身九玄功身证圆满,在银针透体的刹那,便调动无垠真气将银针的上真罡包裹。 连带其针尖上所附带的毒素,亦尽数顷刻炼化,虽是须臾之间,但沈翊已然在体经过一番龙争虎斗的交锋。 这才趁着对方不察之下,一举扣住了对方的手腕,只是这小二虽是愕然,但显然争斗经验非比寻常。 心念一动,真气瞬间鼓荡。 沈翊只觉爪间手腕好似瞬间如岩石般肿胀鼓起,继而又好似泄气般急剧收缩。 缩骨功。 这人手腕顷刻变得纤细如柳,身形疾退,想要从沈翊爪间抽离。 虽不知为何暴雨梨花针未能见功,但他已然知道此行难成,须得从长计议。 沈翊眉头轻挑。 花样不少。 他足下踏出浮光一瞬,身形骤然追近。 手臂疾挥之间,只听嗤嗤作响,无数牛毛细针自沈翊臂膀、掌间的血洞疾飞而出! “还给你!” 小二瞳孔剧震。 那密密麻麻的暴雨梨花针,漫如血雨一般,竟然被沈翊的真气尽数逼出,激荡而至! 暴雨梨花针,附骨难驱, 这怎么可能?! 这其中所涉需根基内功,又是何等深厚! 银针宛如漫天血雨倾洒,小二惊骇之下,即便身法卓然,却也不免中了数针。 好在针上剧毒已清,只是牵扯穴道行动,并不致命,然而沈翊的拳掌已然接踵而至。 一手至柔的般若掌势激荡而出,好似拨出一汪劲力牵引的深海暗流,让小二如坠泥沼深渊。 另一手则是掌聚金刚力,誓要功聚内外真力,给这滑不溜湫的刺客结结实实来上一下。 如此接连陷入被动之势。 小二实乃避无可避。 只得功聚手掌,一掌迎上! 砰! 九玄功和不灭体凝聚的无匹力道,顿以摧枯拉朽摧毁小二的掌罡。 小二只觉浑身仿佛被一座大山狠狠砸了一下,浑身筋骨都齐齐震颤。 闷哼一声。 这是什么力道?! 这沈翊的根基究竟要深不可测的什么地步?! 小二本就不擅硬碰硬,如此一掌之下,只觉手臂颤抖,经脉寸寸崩碎,抬都抬不起来。 关键是他本想借着沈翊这刚猛的掌力远遁撤走,却又被至柔掌势牵扯而回。 着实憋屈。 眼看沈翊又是一掌打来,小二心头警铃大作,这一掌要是挨实了,那便是彻底地一命难逃! 他当即运转丹田真气,自周身窍穴轰然爆发,气浪砰然,将周身沾粘的掌力震开些许空挡。 而后身形一转,气劲化为无尽漩涡,身形更是顷刻扭曲,想要借着幻象凭生的高绝身法,脱困而走。 沈翊嘿然一笑: “再一再二,没再三!” 他身形从天而降,指掌之间,一股倾天翻覆的掌意轰然降临。 小二只觉那蒲扇般的手掌倏然间便是见风而长,只一眨眼,便是遮天蔽日笼罩而来。 任凭他幻化出多少身影,也只如五指山下的孙猴子,逃脱不出这一掌的笼罩。 砰! 小二双臂交错抬起,与沈翊一掌轰然碰撞,咔嚓一声,磅礴倾天般的掌力所至,双臂断折。 周身真罡更是像是鸡蛋壳一般,裂如蛛网,继而轰然崩碎。 轰! 小二口吐鲜血,身形跌飞,轰然落在茶肆中央的空地上,周遭更是泥土塌陷,显出一个手掌形状的巨坑。 而除了沈翊和此人交手的方圆三丈几乎是一片狼藉废墟,三丈之外,则是秋毫无犯。 盖因沈翊刚刚一直分出了心神以真气凝墙护持周遭,不然就以他们两人交手溢散的劲力余波,半条街道恐怕都要沦为一片崩塌的废墟了。 “小二”如今重伤昏迷。 谢小楼提着那个半死不活的“拍花子”和马小灵匆匆赶来,几人对视一眼,当即折身出城,到野外寻了个僻静的地界。 沈翊给“小二”渡了一口真气将之唤醒,不待他发话,又一把撕去他脸上的人皮面具,将先前夺下的指尖刃,在他眼前晃了晃: “指尖刃。” “暴雨梨花针。” “你是出身唐门?此行又是谁派你来的?” 第530章 先把人杀了 揭俊的长相。 他脸色惨白,望着沈翊笑了笑: “你既知我是唐门出身。” “我自是唐门派来的。” 沈翊眉头一挑: “唐门不是素来只做生意的吗?” “我确是知道有一单十万黄金的生意,在地下杀手势力之间流转,但那目标可不是顾亦然。” “况且,如果不算隐世无名的高手,唐门应该没有你这种堪入地榜前十的绝顶高手。” “小二”冷哼一声: “任你胡乱猜测罢了。” 谢小楼指了指一旁昏迷的“拍花子”黑衣汉子,开口建议: “要不问问这个。” 一旁的顾亦然却是忽然出声道: “若说唐门的绝顶高手,我倒是知道一些,大概在二十年前,唐门出了一个天才。” “此人虽是外门外姓,却是个天纵之资,自麒麟榜横空出世,十年之间,一路在人榜攀升,最后更是未及而立,便跨入地榜之列,被唐门赐唐姓,唤作唐叔墨。” 沈翊的耳朵里听着顾亦然的故事,却是在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这位店家小二。 他听到“唐叔墨”这个名字时,明显瞳孔微微一缩,显然是有所触动。 马小灵追问: “然后呢。” 她年岁小,并没有听过过往的江湖历史,此刻倒是极为感兴趣。 “然后……” 顾亦然沉吟片刻: “他死了。” 啊? 包括沈翊在内,众人皆是惊愕。 死了? 顾亦然微微颔首: “据传,唐叔墨偷入唐门传功秘地。” “私自偷学宗派绝学。” “事情败露之后,唐门更是出动了六位长老联手追杀,直至唐叔墨身坠无情海,方才了结。” “之后,唐门便对外宣告,唐叔墨叛门身死。” 顾亦然瞧了瞧僵直如朽木的“小二”,继续补充道: “如果说唐叔墨侥幸活下来,今此能有如此实力,便也说的过去。” 众人听罢,皆是惊叹。 不曾想那隐在蜀郡的神秘唐门,竟还有如此秘闻。 沈翊则是眼神怪异。 坠崖不死。 主角待遇呵。 而且,他这一身修为手段繁复,想来真是偷学了不少绝学秘技。 沈翊望着“小二”笑了笑: “如何?” “唐前辈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小二”低头不语,显然准备装聋作哑。 沈翊想了想,又道: “既然你不说,我只能将你遣送回唐门,想来唐门的各位长老看到你这位死而复生的叛逆,一定会很是,惊喜。” 沈翊着重在惊喜二字上加重语气。 “小二”这下绷不住了,当即怒目沈翊: “你!” “既落入尔等之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又何必如此折辱于我,唐门与我不共戴天。” “要我回唐门,绝无可能!” 沈翊挠了挠耳朵,嘿然一笑:“你落在我手里,还要跟我讨价还价?” “快快将你身后势力说出,否则,我真把你送回唐门去!” 唐叔墨愤愤凝视沈翊,沉默半晌方才缓缓开口道: “我等是夜幕的杀手,只因接到了命令,要来袭杀顾亦然。”夜幕? 沈翊想起来了。 当初在泰山下镇抚司指挥使曲云祯曾提醒过他,夜幕是东厂麾下的杀手组织,专门替他们处理各种暗面脏事。 如此想来,顾亦然身为秦王臂助,如今身受重伤,上京城内自然有人不想他活。 合情合理。 沈翊好奇问道: “我听闻夜幕皆是自小培养出的死士,你堂堂出身唐门的一代绝顶大宗师,又怎会沦为给东厂效力的地步。” 唐叔墨神情惊异望着沈翊: “你怎会知道夜幕背后……” 沈翊摆摆手: “我又不是只会杀人。” 唐叔墨旋即又恢复颓然,他如今为沈翊的阶下之囚,已是难逃一死,又何必去关心夜幕的未来。 “当初我身坠无情海,全身经脉尽毁,是夜幕找到我,帮我恢复武功。” “所以我帮他们做事,而且,他们在我身上下有奇毒,若是不听之任之,顷刻间便会身死。” 沈翊虚着眼恍然,原来是生死不由已,还倒是忠义为报恩呢。 他复又再问: “夜幕如你这般的高手,还有多少?” 唐叔墨眼神奇怪地看了沈翊一眼: “如我这般被召入夜幕的大宗师,原本有七人,但当初在桑海被你杀了一个。” “我恐怕也活不了了,便只剩下五人。” 沈翊不禁给唐叔墨竖起了大拇指。 很有觉悟。 “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 沈翊十分绅士地让出询问的机会,顾亦然也不客气,难得声音严肃道: “尔等可还有对秦王出手?” 唐叔墨沉默片刻,点头道: “有。” “但是失败了。” “据传来的消息,秦王身边竟突现宋闻护持,更有一名高手暗中阻挠,夜幕派去的三名大宗师皆身受重伤。” “”那名突然出现的大宗师,疑似是出身唐门,我不愿与之对上,这才特请北上,袭杀顾亦然。” 嗯? 沈翊和顾亦然对视一眼,唐门高手,莫不是唐蓝去而复返? 但不应该呀,依照唐门的规矩,若是刺杀失败,便不会再反复纠缠。 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目前来看,唐蓝出手帮忙击退了夜幕,怎么倒像是友非敌。 这操作,委实让人看不懂。 正当沈翊摸索下巴琢磨事儿,谢小楼则是开口道: “尔等要在拒北城里做出此局,必得有人接应,而且还是得北山大营之中的人,是谁?” 谢小楼此言一出。 马小灵懵懵懂懂,但沈翊和顾亦然立即明白了谢小楼的意思。 他们入城乃是临时起意,若无人事先接应安排,唐叔墨一行人生地不熟,怎能做成此局。 说的再透彻一些,拒北关之中有东厂暗探,甚至身份还绝对不低,否则难以做出如此周密部署。 唐叔墨默然摇头: “我等接到命令,只以暗信密语联系,从未见过真人,且今日无论成败,此人都不会再联系我。” 顾亦然沉吟轻声道: “竟如此谨慎。” 沈翊揉着太阳穴,忽然一拍手: “要不死马当活马医。” “咱们来个引蛇出洞。” 顾亦然和谢小楼齐齐看过来,虽然没开口,但眼神里已然蕴含疑问: “怎么个引法?” 沈翊却是转头望向了唐叔墨和那“拍花子”中年汉子,满面笑容: “这个不急,先把人杀了再说。” 第531章 钓鱼 马小灵错愕道: “那这位唐门前辈,也杀吗?” “道交给唐门处理吗?” 沈翊轻嘿一声: “你问他是想死在我手里。” “还是想回唐门。” 唐叔墨二话不说,直接开口: “沈翊,你要是重信守诺之人,就立刻杀了我。” 沈翊指着唐叔墨给马小灵看: “喏。” “他求我杀的。” 众人哑然。 旋即沈翊朝着唐叔墨笑了笑: “既然唐门说你死了。” “我便帮他们收拾一下收尾,好歹也是一代天骄,走好吧。” 唐叔墨轻嘿一声: “多谢。” …… 处理完了唐叔墨和夜幕的杀手,收获了近30年的潜修,沈翊和众人回转拒北关。 半个时辰后。 沈翊扛着浑身染血的顾亦然,谢小楼和马小灵跟在后面,众人风风火火的回到的北山大营。 谢小楼更是入了大营便高声清喝道: “顾先生在拒北关遇袭重伤,快去通知大将军,去请最好的大夫!”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 整座大营都知道了顾亦然重伤之事。 营帐之中,谢眺之带着数位将军匆匆而来,见到顾亦然面色苍白,胸腹染血地躺在榻上。 当即震惊,立即上前查探。 一缕真气渡入体内。 但见顾亦然胸膛经脉确实受创不轻,并且如蛛网般,向着四面八方的经脉蔓延,只是这伤势貌似是沉疴,而非新添,并且也正在逐步好转。 谢眺之目露疑色。 谢小楼轻咳一声,适时上前解释: “我等今日在集市采买。” “突遇杀手连环刺杀,顾先生本就因南北剑决之战落下旧疾,面对杀手不得不强行运功,方才导致伤势恶化。” 谢小楼明着说完买。 又暗中传音。 将军中疑似有东厂奸细的消息透给谢眺之。 谢眺之能稳坐定北侯之位,自然识得其中的弯弯道道,朝中势力互相渗透,亦是稀松平常。 如今,东厂动用暗子对付顾亦然,他们则正好将之一举引出,击杀。 谢眺之心领神会之际,立即沉声道: “果真伤势严峻!” “我军中大夫多是治疗刀剑枪棒的外伤,这样的内家伤势须得去找薛神医。” 众人肃然。 一众将领更是面面相觑。 竟是没想到沈翊他们才到拒北关一日的功夫,就出事了。 沈翊适时接上一句,问道: “敢问侯爷,这位薛神医是什么人。” “他在哪儿?” 谢眺之的眸光不经意间掠过身后的一众将军,旋即说道: “薛神医是药王谷传人。”“出师之后一路北上,在北郡数次出手,素有神医之名,只不过他的脾气古怪,只救脾性相投之人,若是遇上看不顺眼的,哪怕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会救的。” “他就在北郡城的杏林巷。” 沈翊急道: “我倒是和药王谷有几分交情,那我便去一趟郡城,若是这位薛神医不允……” “嘿,我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看他是不是真如传说中一般,无惧生死。” 谢小楼在一旁补充: “我来给沈公子引路,我知道一条近路,若是快马加鞭,一夜来回足矣。” 此时,已是月明星稀的深夜。 沈翊和谢小楼嘟囔着事不宜迟,便要赶紧出发,沈翊朝着马小灵道: “顾先生就有劳你照顾了。” 马小灵抿着嘴,重重点头。 她一直没有开口,扮演一个神色凝重,被状况吓得呆住的姑娘,因为她怕自已一开口就会笑场,或是在状况外,反倒惹人怀疑。 她看着沈翊和谢小楼你一言,我一语,煞有其事,一脸郑重,简直是惟妙惟肖。 于是不得不感慨, 演戏,这事也要天赋呀。 谢小楼则叮嘱谢眺之,一定要派兵看顾好顾先生和小灵姑娘,以防有人夜袭搅扰。 谢眺之自是做戏做全套, 满口应承。 于是,沈翊和谢小楼出了营帐,驾上快马夜奔离去,谢眺之带着众将士离去,并派重兵把守,吩咐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入打扰顾先生休息。 经过短暂的喧闹之后, 整座大营又陷入了寂静。 谢眺之率先离开。 八位战将则是三三两两各自离去,或是回营帐休息,或是回岗位值守。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事件自是引得众人纷纷讨论,他们虽然身在拒北关抗击北莽,但并非不知天下大事。 顾亦然是秦王护卫的事情,自秦王入主中郡之后,便在江湖朝堂渐渐流传开来。 秦王本就坐拥西北重军,如今少了晋王的钳制,其势更如日中天,更在齐王和倾城公主之上。 上京城里有很多人,都想他死。 连带的顾亦然如今重伤,自然也有很多人想要剪除秦王的最有力的臂助。 只是于定北侯而言,他一向不参与党争,说的好听一些是忠于皇室,说的直白一些,便是那位子无论谁来坐,这拒北关都要定北侯来守,否则北莽南下,生灵涂炭。 所造成损失更是不可估量。 “这些人将手伸到拒北城,真当咱们拒北关是吃素的吗?” 有人愤愤不平。 有人则道: “听说倾城公主回到上京后,朝中威势大增,秦王又如此强势,那齐王更是在桑海虎视眈眈。” “咱们侯爷不问世事,但这也不是办法,风雨欲来拒北关也不能永远置身事外。” 这话一出,倒是有人出言附和。 显然,这些将军里,有不少人持有与定北侯不同的意见和态度。 有的人偏向同为武将出身的秦王,有的人偏向文治彪炳的齐王,或许还有人心中对那倾城公主也心生好奇。 只不过他们各个已见,全都按在肚子里,在拒北关,定北侯谢眺之的态度,就是拒北关的态度。 而就在众人讨论分散之际,一道沉默的身影却是从头到尾一言未发。 他的眼眸中闪烁着阴晴不定的光晕,又转头望向那被重兵包围起来的大帐。 旋即又转身,跟上众人的步伐。 一刻钟后。 两道人影趁着乌云遮月飞掠而回,落在营帐的阴影里,一股无形真气涌出,将两人的气息全都包裹收敛于内。 如此,即便是武道高手以气机探查,也只道是空空如也。 这两人自然是沈翊和谢小楼,她们出去绕了一圈,再以轻功折回,悄悄躲在守卫的视野盲区,便是静静等着守株待兔。 如此,又过了一刻钟,一道身影出现在营帐不远处,朝着这边走来。 沈翊和谢小楼对视一眼。 这就上钩了? 第532章 纷至沓来 哗啦一声,两道长戈交叠,拦住人影去路。 “冯将军,侯爷说过。” “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虎背熊腰,一身黑甲,腰佩阔剑的粗犷汉子,手中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砂锅,他听着拦路士卒的口吻,登时就脸色一变: “什么?” 那守卫被那张凶神恶煞的脸猛然突进一吓,不由后退一步,却仍坚持道: “侯爷说,闲杂人等……” “笨蛋!” “老子堂堂拒北关大将,是闲杂人等吗,顾先生重伤,我给送碗鸡汤补补身子!” “滚滚滚!” “一切后果,老子一力承担!” 说罢,这人凭借雄廓的身躯,直接硬挺着兵戈,哗啦一下,挤进了大帐。 远处暗地里的谢小楼出声解释道: “这是冯左,前锋大将,性子豪迈爽利不拘小节,一手阔剑重若斧钺,十分厉害。” “我预想过很多人。” “却唯独没想过是他。” 沈翊摇了摇头: “不急,再等等。” 此沈翊功聚双耳,再以若有似无的气机感应,营帐之中的情景,大略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面对冯左的突然闯入,马小灵也是吃了一惊,她本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正浸了毛巾,准备给顾亦然擦一擦脸。 眼看着一个魁梧黑甲大汉挤进了营帐,还厉声威胁守卫不准进来。 当即心生警惕,一手已然搭在剑柄。 “你意欲何为!” “竟敢罔顾侯爷之命!” 她刚刚在谢眺之身后见过这个披甲大汉,显然是拒北关的将军,如今夤夜闯入,不正合了沈翊和谢小楼的猜想! 只是这两人怎的还不动手! 她哪是这身经百战的拒北关大将的对手! 只一瞬间,马小灵就在脑海中脑补出了无可能,心中焦急得快哭了。 冯左见马小灵如此警惕神情,立刻咧嘴一笑解释道: “小姑娘莫怕,俺是冯左。” “我来看看顾先生醒了没,我让人熬了一锅鸡汤,给顾先生补补气血。” 冯左不笑还好,这一笑,左脸的一道刀疤扭曲地好似蜈蚣游动,活灵活现。 看着更加诡异骇人。 马小灵怔怔地还没来得及应话,背后传来一阵咳嗽声,顾亦然幽幽“转醒”。 “冯将军,安好。” “顾某多谢将军记挂。” 他的声音断续,透着一股无力的苍白,这演技,堪称入木三分。 冯左眼眸一亮,将热腾腾的砂锅放在桌子上,语气激动道: “顾先生,你醒了!” “真是太好了!” 旋即又愤愤道: “那群杀千刀的刺客,竟敢行刺先生您,敢把手伸到拒北关,真是活腻了!” “我明日定会上禀侯爷,彻查大营和内城,找出潜藏的蝇营狗苟,给先生消愁解恨!” 马小灵愕然。 有点儿不对。 这怎么像个热血上头的青年,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主导拒北城刺杀的幕后黑手。 顾亦然轻咳两声: “冯将军,你深夜来此,应该不只是来探望我吧,还有什么要事吗?” 言下之意便是没事的话,就赶紧离去。 他要休息了。 冯左听罢,倒是有些扭捏,他那蒲扇般长满老茧的手掌搭在剑柄上摩挲。 马小灵不由脚下弓步一错。 拦在顾亦然面前。 冯左奇怪地看了一眼她的动作,又望向顾亦然道: “顾先生,我自北地出生,从小便听闻北地剑宗的传奇,我练剑道也是受了剑宗影响。” “如今得见顾先生当面,左某自当亲自拜见,先前本想请您得闲指点指点在下剑术,现在看来,却是不行了。” 说罢,他又愤愤骂了一句刺客。 营帐外,沈翊听得也是一脸怪异,没想到在这北山大营,竟然还碰上一个顾亦然的粉丝。 谢小楼亦是无奈苦笑。 “冯将军是这样的,所以父亲不敢让他独自带兵,非得带上一名参谋或军师不可。” 营帐中,顾亦然也哑然,他当即开口: “冯将军放心,待得我伤势好转,定会尽我所学,为你指点一二。” 冯左大喜,躬身便拜, 遂心满意足地离开。 马小灵长吁一口气,喃喃道: “原来是虚惊一场。” 顾亦然道: “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距离天明,还有两个时辰。” 待得冯左离去,月隐中天之上。 一道挺拔修长的黑自远处行来,人尚在远处,谢小楼已然认出来人,语气中带着一丝惊疑: “是他?” “怎么会?” 沈翊循声望去,来人一袭黑衣金装,挺拔如枪,正是曾随着谢小楼一道往藏刀城的杨意。 “杨意将军是我的枪术启蒙老师,他表面上虽然冷酷不近人情,但内里却是热心肠。” “应该不会背叛拒北关才是。” 沈翊点点头: “那就再看看。” 杨意走近营帐,两名守卫惧怕这位冷面将军,更胜于莽夫一般的冯左。 守卫刚刚弱弱出声: “杨将军,侯爷说……” 杨意冷淡道: “我进去送点吃的。” “送完就走。” 说罢,也不理两个守卫的反应,一个闪身就掠入营帐。 马小灵正靠在床边,头颅一起一伏地打着瞌睡,听到劲风吹拂帐帘,瞬间睁眼: “杨将军?” 杨意扬起手中食盒: “我怕顾先生晚上醒来饥饿,让厨房做了些热食,姑娘你也吃一些,别熬坏了身子。” 马小灵怔怔地下意识道: “谢,谢谢。” 杨意颔首点头,顿了两秒,许是感到没话说了,便开口: “那我就不打搅了,这就离开。” 说罢,也不待马小灵回应,转身就离开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顾亦然都还没来得及出声讲话,杨意已经掀帘而出,飘然远去。 沈翊也一手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 “你们拒北关的将军,一个个还挺热心肠哈。” 谢小楼听着沈翊的揶揄,俏脸微红,这两人一个个无视定北侯之命,虽然个各有好心。 但终究是落得个不遵军令的瑕疵。 “让沈公子看笑话了。” “嘿,我倒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闲侃之间,却是不知道远处同样有一个人影静静看着这一切。 他撺掇冯左和杨意先后去探望,亦是存了投石问路的心思,想看看是否有诈。 如今看冯左和杨意先后无恙走出,也没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虽然依旧不能排除有人埋伏的可能。 但他已经竭尽所能去降低和排除风险,接下来就是必要的冒险了。 他若是不趁着今晚的绝佳机会将顾亦然杀了,他在拒北关也会迟早暴露,而于东厂那边,寸功未立的他,更是没什么价值。 念及于此。 此人迈步而出, 毅然决然地走向营帐! 第533章 对错未定 远处影影绰绰,一名身着玄色锦袍,面容淡漠的中年男子踏步行来。 两名营帐守卫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送走一个,又来一个,三番两次,这是没完了吗? “这是哪个。” 沈翊问道。 谢小楼沉吟片刻,沉声道: “邹言。” “后军大将,负责粮草辎重,与上京城多有往来,也与我最相熟。” “我在上京的时候,爹爹与我的信件和物什,也多是邹叔叔帮忙递送的。” 谢小楼沉默: “他借此便利,倒是最有可能与上京搭上线,我,其实早该想到的。” “只是……” 沈翊安慰道: “先看看再说,没准也不是呢。” 谢小楼摇了摇头,虽然没说话,但她有一种预感,守株待兔,这就是他们要等的“兔子”了。 邹言走近营帐,两名守卫依旧恪尽职守地陈述着侯爷的命令,这些将军能够违抗军令,但他们两个兵卒却是不敢稍逾越。 邹言头颅微垂,沉默着站在门口,似是在思考,两名守卫面面相觑,又一次道: “邹将军,侯爷命令任何闲杂人等不得入门。” 邹言的脸被遮挡在阴影里,只有低沉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是,吗?” 倏然间,双臂探出。 五指如钩,好似鹰爪扑食,径直抓向两名守卫的脖颈。 两名守卫哪曾想过如此变化! 瞳孔骤然震动! 然而,即便是他们想到了如此变故,也根本躲不开邹言这凶猛绝杀的双爪。 嗖!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倏然响起,杀意盎然的邹言听来,却是心中惊意四起! 果真有埋伏! 然而,他却是只闻破空声,却遍寻不到攻击来处,直到真意激荡,如海潮奔涌。 终于隐约捕捉到一抹气机。 那是一柄薄如蝉翼,清透如水的七寸短刃,疾飞而来无声无息,就仿佛融入了夜色。 而那凌厉的刀锋所指,正是他的咽喉。 攻敌必救! 若他还要去抓两名守卫的脖子,那他的喉咙将会先一步被贯穿。 邹言没有丝毫犹豫,急急撤爪,以空手如白刃之势,锵的一声,合掌夹住剧烈震颤的刀锋。 这一刀。 力道惊人,罡劲凌厉! 带动他整个身子不自觉倒退,双脚在地上犁出两道浅痕,但终究少了个中真意。 被他两掌一转,甩在了地上。 “抱歉,我的飞刀刚练。” 清朗的声音响于耳畔,宛如恶魔低语,抬眸之间,不知何时,眼前竟已出现一道矫健身影。 硕大的拳头在视野中逐渐放大,拳劲如撼山之势,拳意精纯更是犹如青山横推! 拳未至,强横的风压已经吹得他面皮荡起层层涟漪,这是何等天灾般的伟力! 他勉力功聚双爪,硬着头皮,双爪交叠迎上,只听轰隆一声,宛如惊雷在黑夜的大营中平地炸响。 邹言只觉浑身骨头一瞬间被无匹力道贯透全身,散了架势,身形更是嗖的一声离地倒飞!朝着远处的营帐砸去! 一袭红衣的谢小楼却早已在邹言倒飞的去路等候,轻叹一声,手中银枪一横,倏然碰在邹言的腰间,枪杆上生出一股沾粘力道,如天星轮转,身形被调转方向,轰然撞在地面。 砸出一个人形浅坑。 谢小楼枪出如影,连点数下,燎原火劲涌入周身经脉,将邹言的气海丹田封了个严严实实,再无法调动丝毫内息。 邹言愕然地看着翩然而落的谢小楼,旋即眼神黯然,彻底接受自已的失败。 营帐外的交手动静,虽然极为短暂,但也依旧惊动了外松内紧的北山大营。 片刻之后, 谢眺之会同几位将军便再度出现。 众人将邹言提入顾亦然的帐中问话,谢眺之坐在主位,面沉如水地望着座下之人。 缓缓道: “为什么?”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是重逾泰山。 七位将军分列两侧,形成气势如虹的威压,沈翊几人则是占据一旁,静静看着。 这是拒北关的内事。 他们不好插手。 邹言低头沉默半晌,复又缓缓抬头,他先是扫视一圈昔日同僚,然后又凝望向主位之上的谢眺之。 “为了拒北关。” “一派胡言!” 性子粗犷的冯左大声斥责: “你投效东厂,背地里做下如此诡事,竟敢在此大言不惭!” 邹言没理会冯左的喝骂。 他顿了顿继续道: “侯爷。” “此世当变,没有人能留在过去止步不前,每个人都要做出选择,这就是我的选择。” “成王败寇,你可以说我输了,但是对是错,现在还不是评判的时候。” “说的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 冯左低声嘟囔。 正要继续责骂,谢眺之却是抬手制止,他沉声道: “好,事已至此。” “我也不多说什么。” 他瞧了一眼顾亦然和沈翊,淡淡道: “邹言借拒北关之便行刺顾先生,是谢某御下不严,此僚便交予顾先生发落。” “要杀要剐,任由处置。” 顾亦然拱拱手,应承下来。 谢眺之颇有些意兴阑珊,他望着邹言,眼神却好像是望着帐外: “大夏走向未明,大家相交一场,如想另谋前程,本侯绝不阻拦。” “万盼莫要在背后耍阴招,使绊子,若是让本侯抓到,一律军法处置,绝不姑息!” 身后的数位将军面面相觑。 旋即齐齐半跪在地,铿锵有力地齐声道:“我等誓死效忠拒北关,誓死跟随定北侯!” …… 大事初定,但犹有收尾之事。 凡是邹言亲信,负责粮草辎重的校官,都要一一排查,若有发现图谋不轨者,一律严惩。 而冯左和杨意,因为罔顾军令,也被罚了禁闭禁足,闭门思过。 至于邹言,顾亦然转手交给沈翊,成了他的刀下亡魂,又于大营后山,矗起一处坟茔。 如此,又耽搁了一天。 沈翊几人也该上路了。 只不过走之前,顾亦然去了冯左的大营,依照承诺,交流了剑法心得,自是令其喜不自胜。 而谢小楼则又去了一趟拒北城的成衣铺子,给沈翊置办了两身新衣,她笑着对沈翊道: “先前打坏了你的新衣。” “重新买给你,当作饯行之礼。” “此去北地虽然深入漠北腹地,但以你如今通天彻底的修为,当是能自如应付。” “但尽管如此,北莽仍是险地,不仅有那北莽军神拓跋弘,更有萨满之流的诡谲手段。” “要千万小心。” 沈翊捧着包裹,看着眼前的红衣笑着道: “晓得了。” “我此去快则半月,多则一月,待我回转之日,再于拒北城把酒言欢。” 谢小楼微微一笑: “好。” “一言为定。” 第534章 北上出关 天光未破,马蹄声悠悠自拒北关城门的官道上传来,一队商旅自城门小门而出,向北而行。 虽然大夏和北莽势同水火,但商贸往来依旧存在,甚至就算是以往南北激战的档口,也依旧有黑市存在。 说白了,只要有需求,只要有利益,就会有人甘冒其险。 故而,每日都会有商旅进出拒北关,但数量并不多,而且进出关口要严加盘查。 而与在拒北关的盘查相比,进入北莽之后,才是真正的战战兢兢,朝不保夕。 毕竟即便关系通天,打点万全,但北莽异族素来性情暴虐,反复无常。 朝令夕改,动辄打杀也不是没有的事情,当然,大风险往往伴随着大机遇。 若是一趟商队往复平平稳稳的归来,黄金万两,盆满钵满也不是梦。 沈翊他们三人便是跟着这样一支商队出关,整个队伍浩浩荡荡,马车成龙,光是护卫便有数百人,其中更有一名宗师坐镇。 不得不说,这已然是极大手笔。 长龙般的车队前后,有旌旗招展,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一个“徐”字。 徐家,这是拒北城的大户,世代专营边境向生意,和北莽的各部族都有关系打点。 就连北莽军伍之中,也有人脉。 唯有如此,这生意才能做的下来,否则就是就是羊入虎口,给人送菜。 这次带队的,是徐家三掌柜。 他往来南北这条线已经有数次,每一次都安稳地活了下来,本以为这次仍是如常的一趟买卖。 却没成想,在出关的最后。 却来了三个外人。 一个样貌俊朗的青年,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还有一个文质彬彬的先生。 最关键的是,那先生赶着一辆马车,马车上却是拉着一口黑皮棺材。 这三人着实怪异。 只是拒北关盘查放行并非即来即放,而是在早晨和傍晚的固定时辰,故而,徐家车队和沈翊一行便不得不同一批出关。 而,徐家商队的行程是一路向北,沿途各大部族后,最后抵达王城,再行回转。 徐三掌柜望着队伍后面的三道人影。 虽然不知这三人的目的地为何。 但至少目前为止,众人是顺路的,皆是一路向北而行。 只是他却没来由地有些心悸。 他并非江湖人,不熟江湖事,更认不出这三人的来历,思虑几合,遂御马追前,去询问随行的宗师。 徐家的这位宗师供奉,唤作袁鹏飞,四五十岁,早年也在北郡江湖闯荡过,更受过北地剑侠郁成郭的指点。 突破至宗师之后,动极思静,又恰逢徐家重金聘请,便当了徐家供奉客卿,平日里锦衣玉食,只有往北莽跑商的时候才出动。 不过,他虽然已经不履江湖,却依旧关注着江湖动向,这几日北郡的江湖大事,他更是一件没落。 若非徐家出关在即,他都想去藏刀城凑凑热闹,顺便拜见一下郁成郭老爷子。 原本在出关之际,看到沈翊三人到来,袁鹏飞便是心中一惊。 两骑一车,两男一女, 还有那一口十分显眼的黑皮棺材。 他当即就无比肯定,这三人就是自南向北,杀穿了整个北郡的沈翊一行。 此时,徐三掌柜打马而来,凑近拱手道: “袁供奉。” “咱们队伍后面的那三位,你可识得?” 袁鹏飞瞳孔微微一缩: “你想干嘛?” 徐三掌柜瞧着他戒备的眼神,也兀自奇怪,这位宗师客卿怎的如此紧张,他开口道: “咱们这一趟事关重大。” “那些人似乎与我们同路,在下还是想的搞搞清楚,免得后面生出什么误会和嫌隙。”袁鹏飞似也觉得自已的反应有些过度应激,当即道: “你可听过沈翊吗?” 天机榜在江湖上流传甚久,凡是在江湖里摸爬滚打的人,自然不会错过。 徐三掌柜虽然不在江湖,但却常常与江湖客打交道,天机榜自然也有好好翻看。 此时一听沈翊的名头,顿时心中大惊。 “你是说那斩了百里浮屠,灭了神刀盟,一举成为地榜第五,冷面修罗?!” 袁鹏飞嘴角抽了抽: “是,那位玄衣里衬,身披大氅的青年,应该就是,沈翊,那位先生,该是地榜第二,顾亦然,那个姑娘,或许是万马堂的马小灵。” 徐三掌柜捂住嘴巴: “他,他们不是刚灭了神刀盟吗,现在怎么出关北上了?” 他除了天机榜,自是没有机会去茶楼听这类追踪沈翊动向的江湖小道消息。 是以也并不知晓沈翊北上出关。 袁鹏飞摇了摇头: “江湖上传是沈翊陪同顾亦然折返北地剑宗,但内里细节,孰人又能知晓。” 徐三掌柜点头应是,他眉头紧锁,并没有因为见到两位地榜绝顶高手而兴奋。 反而是透着无尽担忧。 他与袁鹏飞商量,传说沈翊所至必定招致腥风血雨,他们车队还是应当尽早远离才是。 袁鹏飞亦是如此看法。 毕竟被这样一个修罗杀神跟在后面,不发怵那是假的,心理压力实在太大。 还是敬而远之吧。 于是徐三掌柜高声大喝,传令前后加速行进,整个车队在掌柜的催促下,很快与沈翊几人拉开了距离。 车队背后,顾亦然驾着马车,沈翊和马小灵骑着马,三人不疾不徐,匀速而行。 忽然,马小灵惊讶地指着前方,但见徐家车队渐渐远去,很快就剩一个尾影。 “哎?” “他们怎么突然走快了。” 顾亦然乐呵呵一笑: “有可能是沈兄弟名头太响亮,让那些人不禁望风而逃。” “哎哎哎,我怀疑你诽谤我!” “我又不会杀了他们。” 懒懒散散的声音自马背上传来,伴随着滚滚车轮,在大道上回荡。 …… 而加急赶路的一行徐家车马基本看不见了沈翊几人,徐三掌柜这才抹了一把汗,轻舒了一口气。 漠北多戈壁,偶有草甸和绿洲,晴空万里的时候,能看到高山虚影在远处起伏。 但大部分的时候,则都是被风沙蒙上一层蒙蒙昏黄,这里是荒凉贫瘠之地。 也无怪北莽从来不曾放弃南下占据大夏疆土的野望,这是生存和民族之争。 入夜,徐家车马就在戈壁道旁扎营休憩,再行一日,便能到达第一个歇脚的部族。 沈翊等人也歇息了。 不过也是远隔着数里之地。 等到翌日,众人收拾行李,再度启程出发,只是这一次刚刚上路。 远处有黄沙卷积滚滚,近了些许,众人才发现是一队北莽精骑奔马而来! 只一眨眼间,这群精骑便将徐家车队团团围住,徐三掌柜大惊失色,连忙掏出一枚令牌,高举呼声道: “误会!误会!” “我们是南北通商的商客!” “绝非歹人!” 第535章 北莽精骑 徐三掌柜急切的呼喊在风中回荡,袁鹏飞和一众车队旁的护卫,也皆打起精神来。 不过他们并不是特别紧张。 毕竟往来北莽通商,总得经过几遭盘查,只不过奇怪的是,这一只北莽精骑,与以往他们遭遇的装备样式,皆有不同。 好像并非同一部族。 骑兵分列两侧,一名身裹兽皮黑甲,背负长弓,腰佩弯刀的彪形大汉,骑马越众而出。 此人身形极为高大,低眉睨了一眼矮半头的徐三掌柜,探手一摄。 徐三掌柜手中的令牌,却是嗖的一声飞入其掌中,大汉随手翻看,嘿然一笑: “朔风的令牌,管不到我们赫炎的兵!” 说罢,他大喝一声: “据传有大夏朝廷奸细潜入北莽,我等奉命严加盘查,尔等最好乖乖配合。” “否则,哼!” 徐三掌柜脑门上瞬间冷汗涔涔,大夏奸细,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抹了一把汗水,镇定心神,又从腰间取下沉甸甸的一个钱袋,陪笑道: “军爷有命,我们肯定配合,只是咱们这都是货物,还望各位爷仔细小心着些。” 徐三掌柜双手捧起钱袋递上去: “这一点心意作酒钱。” “就请各位笑纳。” “待我们此行做完买卖,还有重谢。” 大汉又是抬手一招,汹涌的内力瞬间将钱袋一卷便落入其手中,他毫不避讳地打开一瞧,顿时咧嘴一笑,淡淡道: “还算懂事!” 砰砰砰! 一群北莽骑兵跳将下马,一个两个十分粗暴地一脚将马车上的箱子全都踢下了车辕。 徐三掌柜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一众徐家护卫见状,顿时怒从心底起。 袁鹏飞倒是心境平和,现在形势比人强,只能听之任之。 况且,那北莽将领气息浑厚,俨然是一名宗师,再加上近千名训练有素的北莽骑兵。 想要将徐家车队屠戮殆尽也不过费点工夫,当然真到了那时候,他肯定是调头就跑。 毕竟,再是锦衣玉食的供奉,也抵不上自已性命重要。 徐三掌柜伸手虚按,安抚道: “大家配合盘查。” “没事儿的。” 哐哐哐,一只只箱子的铁锁被弯刀劈开,里面的绫罗绸缎,米面粮油散落一地。 甚至几刀下去,绸缎布匹支离破碎,米面袋子更是被戳出无数个小洞,纯白的精面簌簌落出,又随风飘散。 徐三掌柜只觉得心在滴血。 关键是这些人也不是,而是要将每一个箱子都翻个底朝天。 北莽大汉摩挲着装满碎银的钱袋。 嘴角含笑。 心道若非因为搜查奸细,大将军让他们交叉盘查,他可还不知道朔风部那些家伙,竟然藏掖着这么多条大夏肥鱼。 难怪这几年,朔风部族发展得越发欣欣向荣,压了他们其他部族一头。 好在是朔风部的天才独孤傲死在大夏人手中,不然真让此人成长起来,他日很有可能威胁到拓跋弘的地位,届时他们赫炎部的发展恐怕会更加难受。 大汉如是想着,一众精骑的搜查也宣告尾声,有人折身来报: “回禀将军,所有马车和箱子都翻遍了,没有发现异常。” “就是不知奸细会不会藏在这些人之中。” 这回禀之人露出一抹奸诈的笑容。 他太了解他们将军的作风,借助纠察奸细之名,行敛财之实,反正是大夏人,不抢白不抢。而且,这里是朔风部的地盘,抢完就是一竿子买卖,以后也不会有的捞。 况且,别的部族也是如此,就是朔风部跑到攀岩部的地界,见到鲜肉,不也个个变成饿狼。 这就是北莽。 弱肉强食, 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而徐三掌柜。 他听到前半句话,本是心中大定,然而听到那骑兵的后半句,好似受惊的野猫一样,全身寒毛瞬间炸起! 他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军,军爷。” “您这是,什么意思?” 北莽大汉掂了掂手中的钱袋,随手系在自已腰间,哂笑道: “凡有嫌疑者,通通杀了了事!” 此言一出,徐三掌柜当即惊愕当场,袁鹏飞眼眸一眯,要遭,他已经看到那北莽大汉一手在腰间一抹,弯刀的锋芒已然自刀鞘中寸寸绽放! 而他距离徐三掌柜还有一段距离,即便是现在出手,也没把握在对方的弯刀下将之救下来。 更何况,北莽精骑群起而攻之,他现在最应该考虑的是,立即转身,毫不犹豫地逃命! 然而,他却不知怎的,真气急运,腰间阔剑骤然出鞘,朝着那北莽壮汉纵斩而去! 大丈夫,舍身取义,死则死矣。 这是当初郁成郭老爷子指点他剑法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 而在那徐三掌柜的眼中,他只觉一刹那间,仿佛时间都变得极度缓慢…… 进入了死亡的倒计时。 他看到一抹璀璨的刀光自对方刀鞘绽放,看到那好似弯月的刀锋蔓延向自已的脖颈。 他甚至已然感受到那股锋利无比的无形锐气刮得皮肤生疼,好似能够预知未来般,看到自已的头颅冲天而起,鲜血喷洒,那北莽壮汉浴血狂笑的画面。 他听到了马蹄声。 不疾不徐的马蹄踏地的声响,不知怎的传入耳中。 除此之外, 还有车轮碾过土地发出的隆隆声, 劲风呼啸破空声。 竟然争先恐后地涌入耳畔。 他只觉得自已大抵是死了,否则又怎会听到如此多的奇声怪语。 “啊!” 一声惨叫忽的骤响,将神游天外的徐三掌柜叫得回魂了回来。 他瞳孔凝聚,便看到那北莽大汉执刀的手背上,倏然出现一个血洞,正在滋滋冒血。 而袁鹏飞已然飞身而至! 他虽眼现不明情况的惊异,但手中阔剑依旧是不停歇地朝着大汉胸膛重重斩落! 噗! 鲜血淋漓! 北莽大汉身形被磅礴剑劲轰得倒飞出去,轰隆一声,重重砸在远处的地面,砸出一个人形深坑。 全场惊愕寂然,包括袁鹏飞在内,他自已都没想到能一刀建功。 他这才确定刚刚所见的,并非幻觉,一缕刀芒掠空而来将大汉的手掌洞穿。 这才给了他可乘之机。 而这时,刚刚徐三掌柜神魂出窍听到的马蹄声、车轮声方才渐渐清晰的传入耳中。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袭玄衣大氅的俊朗青年跨着一匹神骏的黑马缓缓而来。 一缕青光疾掠如飞,骤然落入他的指尖,那是一柄薄如蝉翼的锋刃。 青年随手将锋刃上血珠甩落,清朗的嗓音遥遥传至: “哟,这才半天没见,怎么这么热闹了。” 第536章 疑惑 唐叔墨身死之后,他的指尖刃就被沈翊收缴了,这种唐门独有的短刃十分灵巧,可近战,可远攻,平日隐藏在衣袖里更是十分便捷。 正是抽冷子耍阴招时候的不二选择。 沈翊还给这柄薄如蝉翼,清透如水的指尖刃取了个新的名字,寒蝉。 噤若寒蝉。 方才沈翊遥以飞刃相击,一举洞穿了那北莽大将的手掌,保下徐三掌柜的一条命。 而后沈翊以真意为引,又借助龙吸水的劲力收发的技巧,寒蝉便受到劲力牵引,划出一道弧线飞掠回到手中,免去了传统飞刀丢出去,还得自已捡回来的窘境。 此刻,沈翊等人姗姗来迟,却是令在场一众人都愕然当场。 一众北莽骑兵直以为他们的将军是被袁鹏飞一剑劈飞,根本没看到飞刀的轨迹。 当下又见到沈翊三人骑马拉棺的形迹,简直是可疑至极,当即有副将扬刀大喝一声: “将他们全都杀了!” 徐三掌柜也反应过来了,急忙大叫: “兄弟们!” “跟他们拼了!” 一众护卫当即奋起反击。 袁鹏飞更是仗剑掠起,杀入北莽群中,一剑荡出,便有两三骑的战马直接飙飞鲜血,马背上的骑兵更是被重逾城池的剑气狠狠撞飞,纷纷口吐鲜血。 另有一队骑兵纵马绝尘。 朝着沈翊三人杀至。 他们只觉好似疾奔迎面撞上了一圈无形席卷的涟漪,好犹如跌进了泥沼。 身形猛然一滞。 坐在马背上的沈翊并指虚按,刹那间,形如流云飘渺的剑气,凭空而生,连绵不绝斩向疾驰而来的骑兵。 骑兵皆着轻甲,面对徐家护卫和寻常的江湖客本该是优势尽显,只是在沈翊的剑气面前。 有没有甲胄,已然没有什么差别。 剑气纵横交错之下, 只听得噼里啪啦的脆响! 骑兵身上的甲胄尽数四分五裂,鲜血飙飞漫天,好似血色风沙。 一众人还未冲到近前,便已经扑通扑通,从马背上摔跌下来,落成一地残尸。 沈翊的真气和剑意未歇, 而是宛如碧波荡漾,继续向着已经战作一团的徐家车队迅速蔓延。 剑意所至,飘渺如云的剑气陡生, 破甲、封喉、穿心, 剑气所至,原本被压制的徐家护卫,瞬间犹如神助,纷纷举起刀剑奋力反击。 马小灵也没有闲着,面对北莽骑兵逞凶,她早已经跃跃欲试,在沈翊剑意催发之际,也一抖马缰,纵马疾奔向徐家车队。 但见其身形一扬,自马背上腾跃而起,宛如彩蝶翩飞,腰间双剑陡然出鞘! 剑光如虹, 瞬间便将两名骑兵劈得飞了出去。 有了沈翊一行人的臂助,交战的形势陡然逆转,原本人数、武力和装备尽数占优的北莽骑兵,此刻却被砍瓜切菜一般,一个接一个惨叫倒下。 先前那被袁鹏飞一剑劈飞的北莽大汉艰难挣扎着爬起来,他修持横练,浑身筋骨耐揍,耐砍,袁鹏飞那一剑虽然威力不俗,但也只要了他半条命。 他还能活。 只是他抬头之间,便是两眼一黑。 他带来的北莽精骑此刻竟被杀得大败溃输,大半已然化为满地尸骸。 即便是幸存的,少了他这个主将指挥,也根本是无心拼杀,只想着杀出重围,四散奔逃。 一身文士服饰的徐三掌柜,此刻左右手均提着刀剑,他衣衫沾血,脸面沾血,一双眼睛更是杀得通红,此刻更是厉声呐喊: “兄弟们,一个都别放跑!” 这等凶戾模样,竟与方才的谄媚讨好大相径庭,即便是杀人无算的北莽汉子,看得也是眼皮直跳,头皮发麻。 大汉虽然犹有余力,但他却根本没想过振臂一呼,聚拢残兵以反击。 且不说他胸膛上的剑伤深可见骨,气血流失,一身战力发挥不出一半。 况且,他刚刚可是看得清楚,他的手掌被一柄七寸飞刃洞穿而过。 他的真气,护体真罡乃至横练的筋骨,在这飞刀面前就像是纸糊的一样,没有半点抵抗之力。 虽然现场人影混乱,他不知是谁暗中出手,但他却知道,有这样的高手在侧,他能逃得性命已经是侥幸,哪敢再兴反击反杀之念。 想到此处,大汉趁着周遭混战的骚乱,飞身上了一匹战马,缰绳一抖,便要疾奔逃离。 烈马嘶鸣,四蹄扬起。 便朝外飞奔而去。 大汉正欲开怀,却陡然感到身后传来一股无可匹敌的磅礴吸力,将他的身形摄得倒飞而回! 他只能看着那战马疾奔,越走越远。 他的身形却是风驰电掣般倒退…… 啪的一声,脖颈被一条坚硬若钢铁的手臂钳住,整个人被举至半空,呼吸艰难。 循着手臂看去,只见一个俊朗的年轻人面容含笑的望着他: “我才刚来,怎么急着要走。” “再聊会儿吧。” 只是这平和得宛如老友见面的话语,却让他心凉了半截,他感受着脖颈处的力道重逾山岳。 任凭他如何挣扎,都不能撼动分毫。 他看到沈翊周身真气如汪洋涌动,并指虚按,八方剑气如云激荡,自已的骑兵精锐便在这看似飘渺无形的剑光之下,纷纷丢了性命,身死当场。 若是徐三掌柜之前狂吼着不要放跑一人,是意气所至的怒吼。 如今,有了眼前这修为通神的年轻人,与数百徐家护卫配合,他这数百骑兵精锐恐怕一个都逃不脱了。 他越看越心惊。 这等真气如海,以意成剑的通神手段,除了他们的无上大将军,拓跋弘,还有谁能挡得住。 大汉本就是伤口滴血,如今被沈翊钳住脖颈,呼吸不畅,再加上气息翻涌,惊怒交加之下,竟然脑袋一歪,就这么昏迷了过去。 ……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 大汉再度睁开双眼,只见天边一轮明月高悬,周围人影绰绰,皆是刨土的声响。 “呦,醒了。”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再度响起,侧头看去,昏黄的篝火毕毕剥剥燃烧。 沈翊、顾亦然、马小灵、徐三掌柜和袁鹏飞围坐一起,而刚刚那恐怖青年正虚着眼瞧了过来。 原本懒懒散散的语气,大汉却从那轻微上扬的语调,听出了那正在被逐渐调动起的兴趣。 沈翊探手一摄,大汉的身形嗖的一声飞掠而来,扑通摔在篝火旁。 “徐家掌柜,咱们的疑惑。” “我想他应该可以解答。” 第537章 情况不明 大汉其实没昏迷多久。 在沈翊的帮助下,徐家护卫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北莽骑兵尽数斩杀,之后便是互通姓名,勾兑信息。 按照徐三掌柜的话来说。 若非在战时,从拒北关到北莽王城这一段,本该是朔风部的地盘。 他们徐家多年经营,将朔风部上上下下打点到位,即便拦路盘查,也不至于动辄杀人。 而这些动手的人, 却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赫炎部。 徐三掌柜还记得那北莽大汉自报家门。 北莽五大部族。 苍狼、朔风、赫炎、黑水、磐岩。 赫炎部正列其中。 五大部族中,苍狼部是当今王族。 朔风部兵强马壮。 赫炎部则是因为有名列地榜第四席,有北莽军神之称的拓跋弘,故而最为嚣张跋扈。 至于那大汉说的大夏奸细,徐三掌柜的则是一无所知,不知是真有其事,还是只为了劫掠,而干一票大的。 只是听到这里,马小灵却是悄摸地瞥了一眼沈翊、顾亦然和自已,莫不是自个三人被认作了奸细,所以才引得对方兴兵而来? 但她不好说。 沈翊也不置可否。 这事说白了,还得问问正主。 于是,袁鹏飞便擢领护卫们收拢货物,挖坑埋尸体,处理交手首尾。 在数百人的通力合作下,一直忙碌到半夜,这才勉强抹去了一切蛛丝马迹。 而沈翊几人,则是十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醒的大汉,看得他毛骨悚然。 “你们……” “这里是北莽!” “你们待……如何?” 沈翊笑道: “老实交代,为何突下杀手。” 大汉沉默片刻: “王城传出消息,有大夏奸细意欲北上王城,大将军着令麾下四部军士仔细排查沿途要道,不得放奸细入王城。” “奸细为何人?” 沈翊问: “大夏奸细,自然是大夏人?” 大汉有些奇怪。 “没有更具体的了?” “还要更具体吗?” 沈翊无语。 “例如这所谓的奸细入王城做何事?” 大汉道: “反正这里是朔风部的地盘,遇到大夏人全都杀了,自然不会有奸细北上。” “还能卷一笔横财,哪里用管那么多?” 大汉一副破罐破摔,管杀不管埋的野蛮思维,听得沈翊眉头大皱,他恶狠狠道: “所以你现在落在我手里了!” “而且很快命也就没了!” 北莽大汉这下终于是大惊失色: “你,你不能杀我!” “这里是北莽!” “我是赫炎部的大将,你要是杀了我,赫炎部不会放过你,拓跋将军也不会放过你!” 沈翊摇了摇头: “在我手中,没有谁不能杀。” “拓跋弘也救不了你。” 大汉这才想起来,他一直忘了问此人姓名,急忙大叫: “你!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 “沈翊。” 沈……翊…… 大汉复述了一遍这两个字眼,瞳孔骤缩!虽然在拒北关的隔绝下,北莽关于大夏的江湖消息有些滞后不灵。 但天机楼的天机榜却依旧能发行在北莽,而他们这些常年与大夏对垒的北莽军伍之众,更是对天机榜上的每一个名字,都耳熟能详。 沈翊,正是最新跃居地榜第五的新晋天骄,比起他们的拓跋将军也不遑多让。 甚至有脑子灵光的分析过,此人从麒麟榜展露头脑开始,一路升入人榜,地榜,也仅仅两三年的时间。 而且其一路而来。 更是杀得尸横遍野,血海滔滔。 这样的一代天骄,看起来已然不是他们的拓跋将军可比拟的。 就连天榜上那些高高在上的天人强者,也从不曾做下沈翊这般惊人的艺业。 大汉这才意识到,沈翊不仅能够杀他,而且,杀了他之后,拓跋弘还真不一定能替他报仇。 大汉开口求饶: “求你,别杀我!” 沈翊已经失去了耐心: “这里是北莽还是大夏,都没关系。” “反正你都会死。” 在对方愕然惊恐的眼神下,沈翊干脆利落地一手捏碎了他的脖子。 而后随手将尸体丢进刚刚挖好的大坑,正好和其他北莽骑兵一起掩埋。 “徐家掌柜,情况有些复杂不明了。” “我等还是要继续向北。” “你们呢?” “可要回转?” 徐三掌柜脸色愁苦,这是他自干这买卖以来遇过的最麻烦的局面。 眼下各道皆是四部族的军队交叉巡视,即便是就此回头,也难保不会碰上北莽骑兵。 若是碰上朔风部的还好说,若是其他部族,难保不会再度上演今日之祸。 届时可就没有沈翊救场了。 他想了想,咬了咬牙,问道: “诸位大侠,敢问你们北上可会途经王城?” 沈翊望向了顾亦然。 顾亦然点点头: “会。” 徐三掌柜轻舒了一口气: “我,我们也要向北,前往王城。” “可否,不吝同行?” 沈翊眉头一挑: “咦,你们这是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 徐三掌柜摇了摇头。 王城是当今王族苍狼部的地盘,我们每次往来北莽都会给苍狼部分一大笔润出去。 希望苍狼部能够念在长久合作的利益上,庇护一二,待得风暴过去,我等再回转大夏。 马小灵心直口快: “那你这批活嘞。” 徐三掌柜也是有魄力,既做出了决定,便斩钉截铁道: “先不经沿途小部小集,直奔王城,等到安全的时候,再慢慢销货。” 沈翊几人恍然。 徐家掌柜既然决定,他们自没有插手的道理,至于同行,沈翊也欣然答应。 依他所料,此去王城的路上不太平,徐家车队树大招风,定然会引来接连不断的试探。 这正合他心意。 双方一拍即合,收拾完战场痕迹,便夤夜而走,一刻也不多停留。 沈翊抽空看了一眼自已的潜修积累。 【潜修】剩余241年零6个月 心情舒适,只道是北莽追兵多多益善,最好再多来一些高手。 …… 一行人浩浩荡荡开拔离去,星月兼程。 待得月落西山,东方启明。 一队骑兵却是纵马疾奔,卷起滚滚黄沙而来,而后领头的一骑倏然勒马。 马蹄高高扬起,发出清脆的嘶鸣。 旁边人出声道: “鹰将军,仍未发现雷将军等人的踪迹,按照计划,我们该继续往南搜寻。” 那将领却是眯起双眼,淡淡开口: “不,有线索了。” “此处方圆三丈土壤质地偏软,有松动回填的迹象,那憨子恐怕是栽了。” “所有人,下地给我就地开挖。” 身旁的副将一听感觉要遭,当即转身吩咐道: “快快快!” 一众北莽士兵下马,立刻挥动手中兵器就地挖掘,不消一刻钟,巨大的尸坑,赫然呈现在众人面前。 那将领面沉如水,急促道: “快快回禀大营!” “发现大夏奸细的痕迹!” 第538章 没有消息 北阴河畔,连绵不断的营帐驻扎,好似一条匍匐的灰色长龙,营帐之间军容肃然,巡防严密,可谓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这里,是五大部族当初为南下破关集结的精锐大军,以北莽军神拓跋弘为五军大将。 而后拓跋弘率全军南下,前后五次叩关,均被定北侯谢眺之击退。 除拓跋弘的本部赫炎之外,其他四部对他的未见寸功,徒增伤亡,自是心生不满。 只不过众人皆知大夏也是风雨飘摇,北莽只需等待一个机会,再加上拓跋弘的个人武力属实强横。 赫炎部仗势崛起,对内施压,几乎就要朝着苍狼王族蹬鼻子上脸了,其他各部更是敢怒不敢言。 就连原先各部的军力也不敢抽调回族,只怕被当成了被打压的出头鸟。 万一拓跋弘真的狠下心,借机调转枪头,想要五部族变成四部族,三部族,那也没地去说理。 一日之前。 拓跋弘为了调查王城四起的流言,留下了仔细搜查大夏奸细的命令之后,便亲自率亲卫赶赴王城。 与此同时,却有一只信鹰自远处振翅而来,飞入绵延无际的大营之中。 当前五部大军的主帅,是由拓跋弘的弟弟,拓跋风暂代,此人是赫炎部第二高手,大宗师修为,实力仅在拓跋弘之下。 中军大帐。 拓跋风挺拔如弓,负手踱步, 在营帐之中来回。 他的眉头微皱。 一队精骑失踪未归,其中还包括一名宗师偏将,这不是一件小事。 尤其是在这流言四起的节骨眼上,更要慎之又慎,这时,一个传讯步卒匆匆而来。 “将军,赫炎斥候传来消息。” 说罢,步卒递上字条。 拓跋风接过字条一展,便见上面寥寥数字: “人尽皆死,疑有大宗师出手。” 拓跋风深吸一口气。 果真有奸细,竟然还是大宗师亲入北莽。 拓跋风向来是个谨慎的人,尤其是拓跋弘此去王城的档口,他自忖更不能出乱子。 拓跋弘走时的命令是抓住大夏奸细,勿使其进入王城,既然现在已经有了线索。 而且对方还是大宗师修为,他自当调动足够的战力,将之一举擒获。 于是,拓跋风沉吟片刻,开口道: “传令磐岩部耶律石将军,烈山堂崇元圣供奉来大帐,另外命令本将军亲卫即刻集结。” 传讯兵卒拱手应是,旋即转身匆匆离去。 兵卒走后, 拓跋风又反复思量复盘。 假设对方有大宗师坐镇,所以大规模的骑兵就不起作用了,只会徒增伤亡。 故而带少部分精锐前去追击最为合适。 他刚刚召集的崇元圣,耶律石皆是如今军中数一数二,独当一面的大宗师。 包括他在内,那就有三名大宗师携手,当是有十足的把握将对方擒住。 只是他总觉得缺了些什么,拓跋风又招来一个兵卒问道: “拒北关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兵卒摇头: “禀将军,咱们的探子很难过了拒北关那道槛,之前埋的钉子也都被大夏一个一个拔掉了。” “最近……也没什么消息。” 拓跋风叹息一声。 不是没消息,是消息根本透不过来。 甚至在沈翊特意叮嘱谢眺之和谢小楼之后,更是不会有他和顾亦然北上的消息流入北莽军中了。 拓跋风摆摆手让人下去。 做事也要讲究分析推理,不能由着直觉胡来,按照目前的情况,集结众人之后,火速出发在那奸细北上王城之路将之截住,方才是最优解法。 “禀将军,耶律将军和崇供奉到了。” 帐外的守卫的声音传来。 拓跋风压下心头思绪,沉声道: “好,快请!” …… 一夜疾行。 徐家车队皆是人困马乏, 遂在路边驻扎休憩。 徐三掌柜张罗大家伙儿生火做饭,沈翊等人干脆也一起歇脚。 有徐家掌柜的操持,他们也免得去啃硬邦邦的干粮,而是能跟着混上一口热的。 片刻之后,沈翊几人便捧着一碗热汤饭,和徐三掌柜、袁鹏飞坐到了一起。 众人哧溜哧溜吃着,徐三掌柜则给众人漫谈,他这些年闯荡北莽的经验和见闻。 他只言再往前二三里路,有一条河叫北陵河,河畔有一个朔风旗号的小集。 那里有不少部族汇聚定居。 按照以往,他们要是去那里走一遭,销销货的,不过现在形势有变,为了免于横生枝节,掌柜的还是决定绕开那里,一路北上王城。 众人休憩完毕,养了养精神便又启程赶路,走了一阵子,众人果真见到一条河,这河并不宽,河水甚浅。 河道中铺着青石鹅卵,便成了一条起伏颠簸的过河道,众人轰隆隆地依次渡河而过,上了河岸边上,果然看见远处隐隐有一片集市人烟。 只是此刻黄沙弥漫,好似有阵阵呼喊的声响传来,徐三掌柜放眼远眺,骤然惊呼道: “是马匪!” 沈翊众人也循声望去。 却正见一伙儿浩浩荡荡的马匪手持弯刀正在冲阵。 而集镇这一边。 像是自发组织起的抵抗力量,男女老少齐上阵,各个手持钢叉,朴刀,长棍,轰轰烈烈与马匪们战作一团。 沈翊甚至遥遥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身穿一身鹿皮小袄,手里拿着短匕首,跟着家里的大人们,在与匪众纠缠。 徐家掌柜说过,北莽地广人稀,匪盗横行,袭击村镇集市也屡见不鲜。 故而他们徐家才组织了数百护卫,不是为了和正规军硬抗,主要是为了防范马匪。 只是没想到,沿途没碰上马匪,反倒是和北莽骑兵做过了一场。 想着息事宁人。 却又在这里见到了马匪行凶。 沈翊望着徐三掌柜挑了挑眉头,意思是怎么说,要帮忙还是袖手绕路。 虽说马匪逞凶,伤及无辜。 但北莽是异族。 无论徐三掌柜如何决断,其麾下护卫都不会有异议。 徐三掌柜犹豫片刻: “此地都是平民百姓,集镇首领也与我熟识,咱们帮忙!袁供奉,劳烦带领兄弟们,帮忙击退马匪。” 袁鹏飞自是应允,当即率领一半护卫,策马扬鞭率先疾驰而出。 忽然,身旁一道黑马的身影疾奔追来,一道颇为惫懒的声音传入他耳畔: “我也来帮忙吧。” “免得耽搁时间。” 袁鹏飞侧头一望,正是沈翊策马奔来,他心中一松,这下彻底没他事情了。 只听锵的一声。 一道赤红剑芒自马鞍一侧震鞘而出,化为一道离火长虹,直刺远处马匪之众! 第539章 马匪 一众马匪本是势头正盛,匪首跨马而坐,望着节节败退的抵御力量,已然想着杀入集镇里抢个盆满钵满,再掳掠两个漂亮妞。 最近各部游骑不知为何调动频频,已经接连灭了七八伙儿马匪。 他们这一伙儿也是东躲西藏,实在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否则也不会闯进集镇。 一般来说,这样插着朔风旗子的集镇,他们这一波抢了,之后肯定会被朔风部追杀到天涯海角。 但,那也是之后的事情。 肚子饿了就要吃,憋屈了就要杀,这里弱肉强食的北莽,被逼急了,王城也有胆气冲一冲。 正当匪首豪气干云地畅想未来,身后却传来一声凌厉的劲风呼啸。 他若有所觉的回头望去。 便见到一抹赤火流星自天际飞袭而来,弥漫他的整个视野。 他看清了,那不是流星, 而是一柄剑, 一柄跃动燎原之火的凌厉长剑! 只是他哪里来得及反应,只听得噗的一声,胸口吃痛,诛邪剑贯入胸膛,带动他的身形自马背上斜飞而起,砰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烟尘弥漫。 却也让焦灼的喊杀声为之一顿。 匪首死了,被一剑贯穿胸膛,直挺挺地扎在地上,震撼当场。 集镇的人们顿时高呼雀跃,精神振奋,而一众马匪却是顿先慌乱之势,士气大输。 再加上袁鹏飞率领一众徐家护卫疾奔声援,那滚滚而来的马蹄声,仿佛直接踏在他们心口,吓得一众人慌不择路,四散而逃。 只是有沈翊在,那些人又怎能如愿,身形高飞掠起,一道真气涟漪汹涌,朝着四周扩散。 以纯阳剑意为引,超大范围的纯阳剑阵,一时间众马匪只觉四面八方云蒸霞蔚。 似有朝阳初升,自云霞之中普照万丈光芒,每一束光便是一缕剑气纯阳。 几乎是一刹那间, 这些九成九在后天之下的马匪身上齐齐飙血,惨叫一声纷纷倒地不起。 一众集镇百姓瞠目结舌,以为神迹。 在集镇民兵,徐家护卫、袁鹏飞和沈翊的联合剿杀之下,这些马匪支撑不到一时三刻,便尽数身死,无有一人逃离。 唯一可惜的是,他们实力太过低微,沈翊剑阵一开,便收取了近百人的性命。 潜修却是增长寥寥。 乱局平定。 一众集镇百姓终于振臂欢呼,他们没有为什么死去的同伴伤心,却是在为打了胜仗而欢呼。 斗战,是融入他们骨血里的基因,身死黄沙皆是寻常,没时间为昨日哀悼,而要为今日又活了一天狂欢。 这便是北莽的信条。 而这些百姓望着沈翊,更是眼现崇敬,如见神明,若非沈翊这一眼就能看出的异族人长相。 他们甚至可能会纳头便拜,高呼长生天保佑之类的。 待得徐三掌柜和后续车马姗姗来迟,集镇百姓情绪则更加高亢,不少人指着车马上竖着的徐家旗子高声欢呼: “徐!” “徐!” 人群之中,一个裹着兽皮,头戴毡帽,身形健硕的女人走了出来。 遥遥朝着马背上的徐三掌柜挥了挥手: “徐,你们来了!” 徐三掌柜亦是面上露出那种总算见到一个熟人的舒心笑容: “贺兰族长,好久不见。” 壮硕女人见到掌柜身后的车队鱼贯而来,当即眼睛放光: “你们又带好东西来了!” “先等我们收拾完这些尸体!” “一会儿再聊!” 沈翊在一旁瞧着啧啧称奇,这个大马金刀,豪迈粗犷的女人,竟然是此地族长。 马小灵亦是看着那壮硕女人站在一群人之中,指挥若定,有条不紊: “好厉害。” 顾亦然微微一笑,他曾往来北莽多次,倒是见怪不怪: “北莽部族多以母系为尊,就是那王城里,大殿上坐着的也是北莽王后。” 沈翊和马小灵恍然点头。 待得集镇百姓收拾首尾,便结队迎接徐三掌柜一行人的到来,这倒是让徐家掌柜忐忑的心稍稍安定。 看来所谓的大夏奸细,还并未影响普通北莽民间对他们的态度,他们这一趟,不算白跑。 此地族长唤作贺兰琼。 听起来是个秀气名字,其人却是孔武有力,颇有些五大三粗,性子也十分豪爽。 她招待一行人入集镇做客,包括徐家的车马护卫,皆有安排,显得极为熟稔。 待得众人安顿下来。 双方简单交流一番,沈翊等人这才知道原是北莽五部大军接到拓跋弘的调令,全力追踪大夏奸细的行踪,只不过奸细的踪迹还没抓到,却是炸出了一窝又一窝的马匪。 对于北莽军而言,奸细和马匪,都得杀,而且谁说奸细不会和马匪暗通,索性一起剿灭了。 只是马匪们死的死,伤的伤,只能走投无路,孤注一掷,这才了今日冲击集镇之事。 徐三掌柜叹息一声,也和贺兰琼分享了被赫炎部劫杀之事,贺兰琼听罢,当即大拍桌子: “简直欺人太甚,徐,你们是咱朔风的朋友,向来只做买卖,又怎么会成了奸细。” “我看是他赫炎部故意刁难你们。” 徐三掌柜苦笑道: “说白了,赫炎部若是存心要搞我们,我们身处北莽又怎是他们的敌手。” 贺兰琼大手一挥: “我知道朔风的队伍被调往王城附近,你们在这里歇一天,明天我安排一个人带你们去。” 徐三掌柜顿时止住了哭诉,连连拱手,喜笑颜开地说道:“多谢贺兰族长。” 双方交流过后,徐三掌柜招到了本地外援,贺兰琼表达了谢意,都十分满意。 而在徐三掌柜的指挥下,一众徐家子弟开始分拣货物,拿出来与集镇百姓买卖。 一切好似步入正轨。 入夜,众人点起篝火,烤起牛羊。 邀请徐家和沈翊众人一起吃喝, 庆祝朋友到来,庆祝今日逃过一劫。 沈翊作为集镇的救命恩人,自是被众人围观敬酒,一杯酒接着一杯,络绎不绝。 若非他的内功境界同样高深莫测,恐怕三圈下来,他就得被一众北莽醉汉喝撂了。 欢闹之余,一个盛装出席的小姑娘捧着比她的脑袋也小不了多少的大酒坛,走近: “大哥哥,我敬你!” 沈翊一瞧,这姑娘正是白日里手执匕首,敢于向马匪挥刀的那个。 此刻她穿着纹饰繁复华丽的服饰,脸蛋红扑扑地盯着沈翊,满眼都是崇拜。 沈翊微微一笑,也不矫情,接过酒坛子就是咕咚咕咚,喝了个酣畅淋漓。 “如何?” 沈翊将空荡荡的酒坛递回,爽朗大笑,忽然他的视线落在姑娘的服饰上,眼眸微微一凝。 第540章 搞鬼 “小姑娘,你这衣襟上的图案画的是什么?” 在欢歌笑语的角落,沈翊整个人斜靠着草墩,用酒坛支着地面,随口问着。 小姑娘眼前一亮,竟然伸手将衣襟绕了几圈解下来,是个披巾,上面画着诸多繁复花纹。 沈翊所指的那个,是一个椭圆,再加上一些纹饰点缀,合起来看便隐隐似一个兽头。 “这个是我们信奉的凶兽!” “一共有十个。” “大哥哥你指的这个,叫饕餮!” 沈翊眉头一挑: “饕餮……” 那披巾上的图案,与当初李食的那套腥红凶甲的胸铠上的图案,几乎一模一样。 所以那套邪异的战甲, 还有李食, 其实都是源于北莽? 沈翊问道: “十凶。” “另外九个图案,分别是什么呢?” 小姑娘眼眸更放光亮,她兴冲冲地指着衣襟上的一个个图案,细心讲解。 穷奇,梼杌,混沌,九婴,相柳,蛊雕,猰貐,犼,狰。 小姑娘不仅描述其形,还将北莽流传的凶兽故事给沈翊细细讲述。 小姑娘兴奋道: “传说当年十凶肆虐北莽。” “北莽遍地尸骸,血流如海。” “后有天神下凡,以无上伟力,将之镇压在黑山之中,使其不得出世害人。” “那座黑山。” “后来就变成了我们北莽的神山啦。” “时间久了之后,十凶慢慢变成了一种图腾和纹饰的象征。” 沈翊一边听着小姑娘的解释。 一边若有所思。 神山、十凶、李食,好像有一条无形的线,将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但他掌握的信息太少。 小姑娘这边说罢。 亮晶晶的眼眸一闪一闪绽放光彩, 仿佛在说,快夸我。 沈翊不再多想,看着小姑娘抿嘴一笑,朝她竖起一个大拇指: “厉害!” 小姑娘瞬间笑靥如花。 一夜欢闹直至深夜,众人才歇息睡下。 …… 翌日。 徐三掌柜招呼众人收拾行李上路,贺兰琼出来送行,她就那么直勾勾盯着沈翊,可惜道: “若不是恩公您武力滔天,就凭您这样貌,咱肯定伙同镇子上的姑娘,将你给绑了做咱们的夫君。” 马小灵好奇问道: “一个人能有很多夫君。” 贺兰琼理所当然: “那有什么问题,好东西就该给姐妹们分享。” 沈翊在一旁听得直冒冷汗。 这北莽属实民风彪悍。 他只想着赶紧出发。 贺兰琼按照约定,集镇出了一名向导,若是再遇到北莽军卒盘问,还可以应付应付。 这向导是个皮肤黝黑的汉子。 叫贺兰明。 而且十分凑巧的是,还是那个昨天大胆给沈翊敬酒的小姑娘的父亲。 众人上路的时候。 小姑娘还在路边招摇挥手,贺兰明还道自家的贴心棉袄是来送他的。 却不成想,小姑娘看也没看她老爹,而是使劲朝着沈翊方向招呼。 沈翊亦笑着抬手,挥了挥。 以示作别。 贺兰明脸色一僵,一抖缰绳,马蹄踏前,融入隆隆的马车声,一行车马好似长龙缓缓远去,渐渐就消失在远处风沙漫天的戈壁尽头。 贺兰琼一众人看着人影消失,也各复回转,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 就在徐家一行人远去不久之后,一道滚滚黄沙疾卷,同样追着沈翊等人行踪而去了。 …… 北莽以北,一座孤绝古老的城墙横亘在黑山之前,这便是北莽王城。 北莽各部族的圣地。 北莽王族可能会流转,会易手, 但王城却是永恒的圣城。 千古无改。 当今的王族乃是苍狼部,当年苍狼部天人横空出世,横扫北莽诸部,入主王城,至今已经两百年有余。 只是随着赫炎部的崛起,尤其是拓跋弘的武力飙升,苍狼部的同代人中却无人能与之争锋匹敌。 如果正常发展下去。 再过十几年,甚至是数年时间。 只要拓跋弘踏入天人之境,王城易主,赫炎称王便是板上钉钉之事。 这便是北莽,弱肉强食。 强者,便能赢得一切。 “拓跋将军。” “王后有请。” 王宫大殿外,一名侍者恭恭敬敬朝着一名凭栏远眺的男子恭敬行礼。 男子收回思绪,缓缓转身,颔首。 虎目豹头,乱发如狮。 身形如熊,扑面而来的一股凶悍气息,让同样身负修为的侍者,也不禁感到窒息。 拓跋弘淡淡嗯了一声。 大步迈入幽黑深邃的长生大殿。 大殿之中空空如也,十根两人合抱粗细的青铜雕纹撑天柱,沿着大殿缓缓延伸。 铜柱之上,雕刻皆是峥嵘异兽的图纹,正是北莽传说中的十大凶兽。 轰隆。 两扇青铜大门缓缓闭合。 拓跋弘不以为意, 踏步行前, 走过几近黑暗的甬道。 来到高台王座之下,而后缓缓抬头,便看到那个高坐在王座上的身影。 北莽王后。 北莽的掌权者,北莽王族的象征。 只是拓跋弘既不见礼,眼中更无半分恭敬,直接开口道: “王城的流言。” “是不是你搞的鬼。” 王座上的身影默然,旋即才缓缓开口: “是。” 拓跋弘一步抬起。 身形骤然出现在王座之前。 那粗壮如龙虎的臂膀,骤然探出,带出破空的呼啸,一把掐住了王后白皙的脖颈。 拓跋弘一双虎目森寒,盯着王后那风韵犹存的面庞,眼眸中却尽是杀机: “我知道你这些年,背着我在背后搞了不少小动作,看在你以往将我服侍得不错的情分上,我不愿、也不屑管你。” “但若你因此变本加厉,我倒真不介意直接杀了你,莫要忘了……” “你们苍狼王族的地位,是你跪着向我求来的!” 拓跋弘甩手将手上身影摔在地上,披风一展,大马金刀地坐在了王座之上。 他望着地上挣扎爬起的身影。 声音平淡开口道: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算计,都是徒劳的。” “爬过来,认错吧。” 王后神色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我确实收到了消息。” “大夏有高手北上。” “但却不成想王宫里的侍者竟然如此松懈,让这个消息越传越广,竟变成了大夏奸细。” 拓跋弘的虎目一眯,他听出了些许不对劲,他沉声道: “谢眺之的拒北关严防死守,除了天机楼,北莽在大夏的消息渠道,几乎都被祛除。” “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王后笑着道: “大将军也说了,我在你背后搞了不少小动作,这自然就是小动作之一。” 拓跋弘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盛: “是谁,北上!” 王后的笑容越发灿烂: “我也是刚刚查清楚了消息,出关北上之人,是地榜第二,顾亦然。” “以及……” “地榜第五,沈翊。” 第541章 红甲来袭 顾亦然和沈翊?! 拓跋弘心中骇然。 旋即他又联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在入王宫之前,他收到了拓跋风传来的飞鹰传讯。 大夏奸细已经查到了踪迹。 他带着崇元圣和耶律石,以及红甲重骑亲自去追击,当是能手到擒来。 然而,那可是顾亦然和沈翊…… 地榜第二和地榜第五! 即便拓跋风向来谨慎,又怎会料到竟是如此强敌来袭! 面对两个地榜前列的高手,即便是拉上全部的五族大军中的高手,恐怕都不一定能将之留下。 拓跋弘望着地上的王后怒道: “你算计我!” 抬手一摄,王后身形被一股强大真气带动,修长的脖颈,再度落入拓跋弘的手中。 强横的力道袭来。 随时都能掐断她的脖子。 王后无力地掰着拓跋弘那宛如钢筋的指节,挣扎着想要获得些许氧气。 “等……等……” 呼。 指节稍松。 王后暂得喘息,她喃喃道: “我得到的……消息,顾亦然……重伤未愈,只有……沈翊能打。” “若是……你去的及时,或许还能……阻止……” 拓跋弘面色阴晴不定,他掐着王后的指节并未放松,而是冷声道: “我杀了你,再去也不费工夫。” 骤然间,数道强横气息笼罩而来,或凶蛮,或残暴,或阴鸷,或凌厉。 四道身影在那大殿上青铜柱之后,缓缓转出,朝着高台王座缓缓逼近。 “呵呵……呵呵……” “大将军,你不是说实力才是一切的吗,这些是我背地里培养出来的高手。” “你觉得……如何?” 拓跋弘心中一凛。 这些人的气息如兽非人,而且,竟然每一个都是大宗师的实力。 虽然,他自信寻常大宗师在他手中,不过是几合之敌,即便四人联手。 他也相信自已能够,战而胜之! “你以为凭这些人……” “就能保下你的性命?” 王后只觉自已的脖颈快要被对方掐断,但她仍然嘴角带笑,艰难说道: “大将军,你杀了我不难。” “只不过这些人,会拼死留下你,即便留不下,也会拖住你。” “届时,天下皆知北莽军神,杀了北莽王后,赫炎部还如何堂堂正正地入主王城。” “况且……” “你耗在这里如许时间,恐怕你的族弟,更是凶多吉少了……” 拓跋弘的眼眸里阴晴不定,却是随手一甩,王后的身形骤然飞出,重重撞在一侧的大殿的墙壁上。 “便让你苟活一阵子。” “你别忘了。” “当初你跪在我脚边摇尾乞怜的样子,狗,永远只能当狗。” 拓跋弘大步迈出,越过那严阵以待的四道身影,走出大殿之外。 哐当。 大殿的两扇青铜大门再度闭合。 只剩下幽幽烛火提供着些许光亮。 王后身形踉跄地重新踏上高台,满身伤痕,脖颈淤青一片,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度豁然自生。 她施施然坐在王座之上,望着台下的身影,他们皆披着形制各异的奇特战甲。 胸甲正中央,更是雕饰着奇异凶兽的纹路,赫然便是北莽的凶兽图纹。 “拓跋弘,鹿死谁手!” “犹未可知!” …… 重新上路的徐家车队和沈翊等人,在茫茫戈壁上行了大半日光景。 中午简单休整过后,便又上路而去。 这次没走多久。 忽的看到远处一队红甲重骑卷积滚滚黄沙,自远处疾奔而来: “前人止步!” 人尚在远端,声如洪钟的高喝声好似闷雷滚响,遥遥传荡而至。 这声音落处,整个行进的车队响起层出不穷的烈马嘶鸣,齐齐一顿。 领头的徐三掌柜更是神情一凛,转头瞧去,这么一瞧,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但见那踏尘破风而来的是一队百人骑兵,每一个人,甚至马匹都身着狰狞红甲,甚至头面都被包裹的严严实实。 这是真正的重甲骑兵,先前遇到的骑兵与之相比,可谓是天差地别的差距。 这一百来骑的冲阵之势,裹挟漫天风尘,震得地面隆隆作响,有若实质的杀气更是扑面而来。 仅仅百来人, 却是冲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而那位被贺兰琼指派来的贺兰明此刻却脸色发白,两股战战,这红甲重骑,这群大夏人不认得,他难道还不认得吗? 这是赫炎部最精锐的重甲骑兵,每一个人的修为都至少在先天之上,再搭配上那北莽神匠特制的赤炎红甲,即便是外罡或宗师高手,想要单纯凭借劲力破防,都能累个够呛。 更不用说,这红甲精骑精通战阵合击,那上限之高,已经不是他能想象的了。 这样的精锐来拦截队伍,贺兰明反而是开始有些怀疑人生,难不成这队伍里,真有奸细? 然而,心里发怵归发怵。 贺兰琼给出的任务,他还是得尽力而为,他勒马从人群中迎上前去,高声喝道: “我是朔风旗下北陵集的贺兰明,这些是大夏商人,有朔风部同行文碟为凭。”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轰隆隆。 如雷的马蹄声淹没了贺兰明的呼喊,而那来势汹汹的红甲重骑,更是半点都没减速。 眨眼便剩数丈之距。 贺兰明瞳孔骤缩,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样的距离,即便勒马也停不下来!或者说,对方根本没想过要停下! 就好像没看见贺兰明一样,红甲重骑好像一堵城墙,轰隆隆碾压而来。 贺兰明仿佛已经预见到裂马身飞,五脏崩裂的惨死之状。 忽然,一股磅礴吸力骤然自身后而来,贺兰明只觉自已身形倏尔倒飞? 他仿佛清楚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狰狞面甲之中的冰冷眼眸,陡然浮现惊异之色。 显然,他们也没料到, 贺兰明竟然自已倒飞而回! 砰! 贺兰明坐下马匹惨叫一声,被撞得跌飞,又被重骑踢踏而过,鲜血和风尘混杂飞扬。 而贺兰明能逃过一劫,自然是沈翊出手,他不想那个视他为神明的小姑娘,一日之间,便失去了父亲。 沈翊以龙吸水将贺兰明摄回,速度极快,几乎刹那就脱出红甲重骑疾奔的笼罩。 然而,却有一道极致的破空声倏然响起, 一只长箭疾若长虹,横贯长空而来,箭镞所指,正是贺兰明的胸膛。 然而,沈翊却能明显感受到,那箭锋之意却是锁定在他的身上,贺兰明在对方眼中,就像是一片树叶,一棵树,阻挡在了沈翊面前,是一只随手就能取走性命的,蝼蚁。 沈翊真意顺势宛如涟漪荡漾而出,顷刻便感知到在千丈之外,三道磅礴气机严阵以待。 有高手! 而且还是,三个! 第542章 飞箭与横练 沈翊掣肘一荡,贺兰明的身形飞旋,被他直接甩向了身后的袁鹏飞。 另一只手却是闪电般抬起,拇指和中指切向那宛如流星激荡而来的箭镞…… 以拈花之式,分毫不差地将之拈住! 刹那间,箭镞上凌厉的真罡倏然爆发,宛若流星坠落九天积蓄的无上伟力,至刚至猛! 大宗师的箭矢! 若是落在贺兰明的身上,当场就会将他的胸膛炸开一个前后贯通的血洞! 好在沈翊眼疾手快。 先是凭空将贺兰明拽回。 再以拈花指相迎, 只不过相比对方的蓄势一击,沈翊抬指难免仓促,为了不殃及座下的乌云踏雪,沈翊更是主动卸去了稳固下盘的力道。 于是磅礴的刚猛劲力在沈翊指尖轰然炸开,他的身形便被这股刚猛箭力带的直接倒飞,轰然撞入地面! 那箭镞之上的箭劲更是二次引爆,炸得地面出现一个大坑,烟尘四起。 红甲重骑紧随其后蹄踏而至,手中长戈闪烁锋芒,交错划出森冷的寒光。 齐齐扎向坑中的身影! “滚!” 一声暴喝响起,浑厚如固的剑光豁然横亘在一群重骑身前,袁鹏飞怒喝出声,身形竟好似鹏鸟高飞,以孤身入阵,以一敌众的勇气,手中阔剑横扫一众重甲骑兵! 面对那势如洪流,狰狞可怖的红甲精骑,他本来是心里发怵的。 只是料想有沈翊坐镇,这才勉强稳住身形,不然这一次他真的会调头就走,逃之夭夭。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除了红甲重骑,北莽竟然还有高手潜伏在侧。 沈翊一时不察,竟然吃了大亏。 若是任由红甲重骑重创了沈翊,他们这一行都将沦为待宰的羔羊! 于是,原本想要夺路而逃的袁鹏飞,再一次下意识挺身而出,一剑宛如长城横关,拦在沈翊面前。 “杀!” 固城般的剑气横扫而至,轰然撞在骑兵们的赤红战甲之上,发出声声砰然巨响。 然而,袁鹏飞一代宗师的凌空剑劲,竟然只是将这些重骑迫得后退数步,便复又挺戈而进。 这重甲的对于凌空劲力的防护,竟然达到一种可怖的强度。 轰! 十几道长戈砸下,袁鹏飞一咬牙,运起剑罡横剑拦阻。 只一瞬间,十几个重骑的膂力,红甲的重量,甚至战马跃起的踢踏下落的重势,通通压在袁鹏飞的剑身,好似有数座大山重重压落,他闷哼一声,怒吼发力,乃至手臂和额头的青筋暴起,方才堪堪挡下。 一旁,另有十几骑踏马而至。 手中长戈如雨纷纷扎下,而已然被压制的袁鹏飞,若是不退,便只有死路一条。 在真正的重甲骑兵的乱刃围杀之下,便是武道宗师也有可能顷刻丧命。 就在这危急关头。 只听得嗤嗤嗤的音爆声响,一连三道箭矢宛如流星连珠,从天而降!直指深坑中的沈翊。 砰砰砰! 劲力宣泄,烟尘更盛! 袁鹏飞心生绝望,他的苦苦支撑,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竟是沦为笑柄。 甚至,当 便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 嗡! 一股剑意如水波顷刻荡漾开来,将袁鹏飞周遭的一众红甲重骑顷刻淹没。 这剑意,并非是沈翊。 而是顾亦然。 他端坐车辕之上,墨白长剑横在膝前。 铮然一声,出鞘半尺,刹那间,便有凌厉剑气如秋水,沿着剑意荡漾八方。 那红甲重骑刺向袁鹏飞的十几柄长戈,咔的一声,齐齐折断。 继而剑气涟漪不止, 朝着周遭红甲横扫而过。 那些骑兵的红甲,哗啦一声,自胸前斜斜裂开一道齐整的剑痕,剑气横贯透体。 鲜血飞溅,簌簌如风。 扑通扑通。最先扑至的红甲重骑,宛若蒿草一般,竟一个一个从马背上坠下,伏地而身死。 马小灵惊愕: “先生,你的伤好了?” 顾亦然微微一笑: “五成。” 而烟尘散尽之处,沈翊的身形依旧挺立,他的衣袂些许有些破碎。 一只箭矢被折断丢弃在坑中, 左右两手,又各擒着一只。 袁鹏飞竟是长吁一口气,沈翊无恙,顾亦然伤势好了五成,已然能够出手。 他的这一条小命。 似乎算是保住了。 剩余的红甲重骑勒马急停,留远处观望。 而沈翊原本感知到三位大宗师高手的身影,却是有一道飞纵跃出。 以极快速度, 朝着徐家车队疾奔而来。 此人周身并无真气涌动,但是奔行的速度却是极快,仿佛单凭那夸张的身体素质,便跑出了风驰电掣的效果。 沈翊眯眼远眺。 只觉来人气血旺盛如龙,那沸腾的气血仿佛将周沿途的空气灼烧,就连天空都染上了已成血红之意。 这是, 横练修体的绝顶高手! 这表现,与当日在藏刀城见过的烈山堂王烈,几乎是如出一辙。 只不过此人貌似比那王烈,更加强横! “去吧。” “这里有我。” 顾亦然的声音传来。 沈翊刚刚也看到他一剑斩敌的凌厉剑气,自觉有袁鹏飞和一众徐家护卫从旁协助,剩余的红甲重骑当是算不得什么威胁。 “好。” 沈翊吐出一个字。 他脚步一错,内外真力刹那于周身汇聚而起,抬手之间,手中箭矢朝着那疾驰而来的崇元圣猛然一掷! “还给你们!” 嗖的一声, 两道箭矢划破空气而去,发出刺耳的尖啸。朝着飞驰而来的身影狠狠扎了过去。 沈翊的身形随后消失在原地,竟是紧随长箭之后,势如龙虎,朝着那人疾掠迎上。 崇元圣的精气神凝如一。 未作丝毫动作,单单是炽烈的气血凝为刚猛至绝的护体罡劲,便将箭矢摧为齑粉。 他望向眨眼间扑至近前的沈翊,心头竟是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 早在拓跋风一箭未见功之时, 三人便意识到此人非比寻常。 毕竟在那般出其不意之下,一般的大宗师,早就被拓跋风一箭洞穿的胸膛。 哪里还需要他再出手。 然而,真正直面的时候,崇元圣才猛然意识到,他们还是低估了对方。 崇元圣不敢托大,功聚拳锋。 凝聚浑身劲力,一拳朝着沈翊迎上! 倏一见面,便是全力施为! 而面对这种横练高手,沈翊也没想着和对方切磋拳脚,当即探手一招。 斩却刀犹如青虹疾闪,飞入指掌。 横刀一斩! 刹那间,凌厉的刀光仿佛横亘千古,弥漫八方,以势如破竹之威,迎着崇元圣的拳头斩去! 便在此时, 一声凄厉的尖啸,远处又一道箭矢如流星激射,再度从旁夹击来袭! 第543章 逮到你了 拓跋风从来就没打算一对一的公平对决!崇元圣的肉身横练无双,当为主攻。 他的弓箭,快如流星,重逾山岳,势如疾风,号为北莽第一箭,擅旁敲侧击。 两人合力围杀,便是拓跋弘当面,不察之下也要受伤吃亏,更勿论…… 眼前这年轻人。 然而,令崇元圣惊讶的是,眼前的年轻人却是对身侧飞袭而来的箭矢毫不在意。 他依旧左手横刀斩来。 嘴角甚至轻轻上扬: “有趣。” 崇元圣瞳孔微微一缩,他看到沈翊的右手倏然并为剑指,轻轻一划,随后便听得一声剑吟于冥冥之中响彻! 有剑光宛若赤红云霞,以绝荡层云之势,激射而至,径直撞向那快若流星的连珠箭矢! 不差分毫! 铛铛! 铛! 两箭被诛邪剑锋寸寸摧折! 第三箭上的刚猛劲力倏然爆发,箭矢崩为齑粉,诛邪却也被震得飞旋。 而崇元圣却也没有工夫去关注拓箭矢的战果,因为沈翊的宛若撕天裂地的刀光,顷刻便与他的拳头,狠狠撞在一处! 轰! 沈翊一身内外兼修的滔滔真力化为无坚不摧的青苍刀光。 即便崇元圣的横练修持天下无双,却也难挡沈翊的无穷伟力和斩却刀的凌厉锋芒。 几乎是甫一接触。 崇元圣便感到自已那锻炼至能够摧金断石,坚硬胜钢的铁拳,陡然传来一种久违的撕裂般的疼痛。 继而,磅礴巨力自刀锋袭来,瞬间将他整个人都掀翻倒飞出去,刀气余劲更是犹如浪潮,完完整整地倾落在其身! 几乎是一刹那间,崇元圣浑身浴血如瀑如雾,一身衣物几乎化为极为细窄的布条挂在身上。 如此惨状和出血量,正常人应是会瞬间毙命,沈翊却是眉头一挑: “不错。” 崇元圣身形倒飞凌空之际,已然重新掌握好了失控的身子。 仅仅两个呼吸之间,那浑身密密麻麻,宛若遭受千刀万剐的刀伤,便止血,结痂,愈合如初。 伤势最重的反倒是他的拳头,几乎被沈翊一刀劈开,刀锋撞在拳骨之上,发出金铁交击的脆响,就连他的钢筋铁骨,都因刀斩而破碎! 沈翊一眼看出崇元圣的修持,肉身横练臻至化境,比起他大成的琉璃不灭功也不遑多让。 钢筋铁骨,断肢重生,不在话下。 刚刚的刀气席卷造成的伤势虽然恐怖,但实际就像擦破了皮一般,反倒是用斩却刀伤到的拳骨,更能有一些实质性的伤害。 对付这样横练的绝顶高手,沈翊知道一个最有用的方法,那就是以神兵利器,将对方的头颅硬生生砍下来。 否则对方就会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次次地站起来,与你不死不休。 当然,这个方法对沈翊也同样适用,当然前提是,有人能够真正割下他的头颅。 心思电转之间,沈翊一步欺身而近。 周身真气浩瀚如海,势如汪洋,顷刻化为无处不在的如山重压落在崇元圣的周身,使之行动滞涩。 斩却刀锋闪烁寒光, 一刀抹向了崇元圣的脖颈。 此时,他刚坠地, 便看到青色刀芒再度袭来,他瞳孔骤缩,这人好快的反应,却已然来不及挣脱真气束缚。 嗖嗖嗖! 远处的拓跋风弓弦连振,连珠箭矢势如流星激射,散如雨幕,笼罩沈翊周身。 是为围魏救赵! 沈翊探手一招,刚刚飞旋而起的诛邪剑,嗖的一声落至手中。 左刀右剑,刀光剑影顷刻弥漫如云,漫天箭矢只一刹那间,便化为齑粉。 趁此机会,崇元圣浑身气血凝如龙虎,倏然一震,将周身的真气束缚挣脱开来。他看着沈翊大展神威的模样,脑海之中倏然灵光一现,左刀右剑,刀剑双绝! 地榜上的一个人名倏然闪过脑海,崇元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你是沈翊?!” 沈翊刚处理完漫天箭矢,闻言朝着崇元圣灿然一笑:“不才,正是在下!” 说罢,手中刀剑并举,身形动势快如疾风,朝着崇元圣杀将而至。 远处的拓跋风亦是震惊。 然而沈翊凶名在榜,双方交战至此,已是不死不休之局,他没有犹豫,当即引箭再发! 若是没有他的策应。 崇元圣在沈翊手中撑不了几合。 拓跋风全力施为。 箭矢如雨连珠,凝聚真罡接连攒射,宛如一道赤金长河呼啸而至。 崇元圣则脚踏玄步。 身形好似鬼魅忽隐忽现,面对手持神兵的沈翊,他不欲硬拼。 而是以刚猛无俦的横练之躯,展开一套灵巧机变的擒拿之法! 两人配合无间,远袭近攻。 更是以同样的战法击败过不知凡几的强敌,即便在与拓跋弘的对战演练中,亦能不落下风。 只是,他们这一次,却是要接受地榜前列的绝顶高手的生死考验! 沈翊神色平静,扬剑一引。 剑意所至,诛邪化为一道赤红剑光倏然迎向接连不断的漫天箭矢。 砰砰砰! 金色长河与赤火长虹轰然对撞,好似在漫漫昏黄戈壁之上,泼出绚丽的油彩。 而沈翊本身则是刀锋如泼,卷向崇元圣,青苍刀气自八方绝荡,犹如怒海狂潮一波接着一波涌向对方。 即便崇元圣想以高绝身法行游走之法,但他却是不识得九玄圆满之高妙。 他落身周遭的天地元气全都被沈翊的气海汪洋所替代,尽管能以气血蒸腾辟出周身自如的活动空间,但身处其间,终究是如一叶扁舟,坠入汪洋大海。 这片大海还是为沈翊尽数掌控,而无论他如何躲避,都决然逃不过沈翊的感知。 而刀意所至,那青苍刀气皆如倾天笼罩,一次次将他千刀万剐成一具浴血的残骸。 沈翊身形踏虚而至,斩却刀锋便以一种避无可避,躲无可躲的必中之势,朝着崇元圣的脖子抹来! 崇元圣瞳孔骤缩。 当是时,则变故又生! 地面忽然发出阵阵隆隆轰响,继而泥石土浆如潮泥涌而起,将半空扑至的沈翊倏然笼罩,复有凝固为坚硬岩石,沈翊瞬间被包裹成一枚巨大的石茧。 一道身披土黄长袍的身影,出现在地底深坑,但见其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这横生变故,自然是他的手笔。 北莽磐岩部的萨满巫术,以真气真元调动地气,能够聚土成岩,引土流沙。 一直潜身在侧的耶律石。 终于瞅准时机,朝着沈翊悍然出手。 然而,这石茧无论如何坚硬,却也拦不住沈翊的无匹刀光,只是一瞬间,岩石震响,道道裂纹蔓延密布,青苍刀光豁然自石茧迸发,无尽碎石更是朝着八方崩散。 趁此耶律石创造的机会,崇元圣身形一晃,避开沈翊刀斩的斩却刀锋。 浑身淌血尚来不及修复,已然硬挺漫天碎石欺身沈翊身前,并掌为刀,朝着他的胸膛直刺而落! 掌刀没入,鲜血飙飞! 喜色在崇元圣的脸上一闪而过,继而变为惊恐手掌没入血肉三寸,便发出铿锵一声脆响! 金铁交击! 沈翊竟也是钢筋铁骨的横练修持! 一只手掌探如龙爪,倏然探来,趁着崇元圣愣神之际,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沈翊淡然的声音倏然传来: “嘿,逮到你了。” 第544章 死期已至 沈翊的话如阎罗判词, 在崇元圣耳畔响彻。 令他心头警醒,亡魂大冒。 耶律石和拓跋风亦是惊骇,没想到仅仅两个照面,崇元圣就被沈翊钳制住了。 更令人心觉恐怖的是! 沈翊还是心神两分,控制诛邪在周身结成纯阳剑阵,将拓跋风连绵如长河的箭矢尽数挡下! 眼下唯有耶律石还能腾出手,他真气一运,泥石翻涌成龙,直冲半空的沈翊。 想要围魏救赵。 然而,这种聚土成岩的巫术看起来花里胡哨,但是对沈翊和崇元圣这样的横练绝顶。 伤害,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沈翊一把掐着崇元圣调转身形,使了个千斤坠,反朝着那呼啸而起的土龙冲坠而去! 沈翊以崇元圣作盾, 直接没入那狰狞的龙口,继而只听轰隆轰隆的巨响,那身长百丈的岩石龙躯从上到下,龙躯寸寸崩碎! 绝荡滚滚烟尘! 那土龙更是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化为无数碎石,散如雨落。 轰隆! 沈翊带着崇元圣宛如陨石坠地,重重砸落地面,一个数丈巨坑赫然而现。 如此惊天动地的威势,更是让混战一处的红甲重骑和徐家众人全都震撼当场。 烟尘弥漫之处,耶律石依靠着地气感应,连续不停地调动泥石汇聚成地刺,自深坑中层层突起,扎向沈翊落足之地。 远处的拓跋风一咬牙。 自后背箭桶摸一根造型奇特的羽箭。 箭镞似凶兽尖牙,箭身苍白如骨,箭尾插着青色翎羽,这是北莽神匠琢磨的骨箭神兵。 弑神! 能箭伤天人! 北莽共有五支,受各部供奉。 他作为以箭入道的大宗师,赫炎部的这一支便为他所掌握。 如今面对沈翊,他直觉非得要祭出这件杀器,否则沈翊不死,死的就是他们! 拓跋风张弓搭箭! 动作行云流水,亦快如闪电,弓弦震颤,弑神箭矢倏然消失,只听得一声尖锐的箭啸。 铛! 箭镞罡气磅礴,犹如一只凶兽扑击而出,硬生生撞开拦阻的诛邪剑,径直没入烟尘! 顷刻间, 好似响起天神擂鼓般的轰鸣炸响。 继而,便是万籁俱寂。 地刺翻涌声,箭矢呼啸声,金铁交击声,一刹那间,仿佛被掐断了声音源头。 归于悄然。 拓跋风、耶律石,乃至远处交战的骑兵护卫们,全都将目光投望而来。 只见烟尘落尽的深坑之中, 一座被地刺交织的囚笼赫然而现。 囚笼之中,沈翊浑身似是被地刺交叉刺穿,他一手执握斩切刀,一脚踩着崇元圣的身躯,刀锋染血,崇元圣的头颅正好滚落在脚边。 而他的另一只手,抓着一只苍白的骨箭,手掌被箭身上的骨刺刮得鲜血淋漓。 箭头没入胸膛,距离沈翊的心脏只有寸许距离,却被他执掌间的金刚巨力牢牢钳住。 再也无法寸进。 弑神箭头乃是黑山凶狼的獠牙,淬炼致命绝毒,哪怕没有一箭洞穿心脏,毒素蔓延全身,也该全身瘫痪,经脉尽损。 耶律石心情一松。 虽然崇元圣死了。 但至少沈翊被他们合力解决了,然而,他却忽然看到,沈翊朝他咧嘴一笑。 那笑容灿如旭阳。 耶律石却仿佛感觉自已的心脏,像是被无形之力狠狠攥了一把,几近窒息。 下一秒, 那岩石囚笼砰然炸碎。 沈翊的身形消失,一股凌厉的刀意倏然朝着耶律石蔓延而来。 耶律石大惊失色,丝毫没有抵挡的意思,折身后跃,手中掐诀,仿佛跃入海洋一般,直接遁入泥土之中。 这萨满巫术, 竟是类似土遁的效果! 沈翊身形堪堪来迟,倏然出现在半空,他眼中洋溢着振奋: “有趣!” 当即凝聚内外真力于腿部,外加运起千斤坠,重重一脚踏在地上。 刹那间,仿佛是一座大山砸在地表,坚实的土地朝着耶律石遁走的方向,轰隆隆的蔓延塌陷。 所过之处, 地块崩裂,泥浆翻涌。 身在地底的耶律石只觉地动山摇,一股浩瀚真气随着沈翊的一脚蔓延地底,将地底搅得天翻地覆,一股无形巨力更是骤然从身后追至,将他整个人从地下掀飞起来。 耶律石身在半空。 陡然觉得一股巨大危机自身后袭来,眼前,拓跋风的箭矢已然自远处激荡而至。 他当即运转真力功聚后背。 只要再支撑片刻, 拓跋风定然能为他争取脱身的时间。 如是作想之际,只见一道红色剑光突然出现,飙向远方箭矢! 耶律石后知后觉,那出剑的方向…… 分明是…… 他低头看向自已胸膛,一个明晃晃的血洞,正是被沈翊祭出的诛邪剑,一剑洞穿,将心脏炸得粉碎。 耶律石意识溃散,瞥见沈翊倏然出现在身旁,横刀一卷,自已的视野便天旋地转。 头颅冲天。 这人对枭首,是有什么执念…… 这是耶律石的最后遗思…… 连斩两名大宗师。 沈翊步履不停。 剑意所至,诛邪剑飞,剑气豁然暴涨,一剑便将拓跋风的箭矢摧毁殆尽。 事实上,只要打开了三人联手的定式之局,余下两个对他来说,便不再是什么难事。 拓跋风眼见耶律石亡于沈翊手中。 当即转身便走, 连自已那被顾亦然杀得死伤惨重的红甲重骑也顾之不及。 他的轻功很快。 甚至比起沈翊来,还略胜少许, 毕竟作为一名箭手, 放远击长,游走而攻是基本原则。 而他刚刚与沈翊交战,也始终保持着一个自认为的相对安全距离。 此刻,折身而走, 瞬间便又拉远了数丈。 他此时已经与沈翊身隔百丈之远。 诛邪剑虹的追击,他可以一边奔走,一边以弓箭遥遥拖延,如此一来…… 即便是面对拓跋弘, 这么远的距离也绝难再追上他。 然而,他面对沈翊所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以拓跋弘作为衡量基准。 而沈翊的身形虽然一时半会追之不上,然而他以真意为引,仿佛无穷无尽的真气,便倏然爆发,自近向远,瞬息席卷弥漫百丈之远。 拓跋风只觉一道真气涟漪倏然将他浸没,心中尚来不及惊呼糟糕,如青山大岳般的重压已经轰然落下。 他的身形,戛然一滞。 诛邪剑在身后疾追嗡鸣不止,弥漫周身的真气汪洋更是顷刻升起道道纯阳剑气,纵横交错而来。 此时此刻。 拓跋风已然意识到, 他的死期已然来临。 第545章 死亡回响 听说人之将死的时候,会有死亡慢放,走马灯,预知未来的种种神异。 拓跋风杀过的人不记其数。 但他却不知,也从未想过这些人死前看到过什么,毕竟对于他来说…… 那只是手起刀落一瞬间的事情。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不知为何,思绪开始不受控地胡乱飘飞。 只是生死关头,却由不得他胡思乱想。 他更没有坐以待毙的习惯。 浑身真气砰然暴涨,将八方激射而来的纯阳剑气震得退散。 他必须赶紧脱离沈翊真气波及的范围。 倏然间,他看到地面陡然出现一片阴影,遮蔽晴空,犹如降世恶魔般,将他整个人笼罩。 那黑影双臂伸展。 刀剑阴影在他的头顶交错,落下。 巨大的气劲风压和磅礴的真意,几乎让他的身形凝滞,再难以踏前一步。 拓跋风无力回头。 这一刻,他只觉时间仿佛陷入了静止,他眼中浮现出往日种种画面。 从哇哇大哭的出生、童年的嬉闹追逐,第一次骑马、跟着族老练武、第一次杀人,随着族兄踏上战场,声名赫赫…… 再到此时落幕,原来死亡之前,真的能看到自已的一生。 恍惚之间,拓跋风仿佛还看到远处地平线之上,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裹挟一线洪流滚滚激荡而来。 那是拓跋弘, 和他率领的北莽铁骑。 可惜。 噗! 拓跋风的头颅被激荡的劲风刮得飞起,鲜血飞溅数丈之外,方才扑通掉落。 他的思绪戛然而止, 只有北地的风沙,千年无终。 沈翊轻轻一甩刀剑之上的血珠,随手挽了一个刀花剑花,锵啷一声,收归入鞘。 他抬掌扬眉,遥遥眺望拓跋风死前紧紧盯着的远方,那里黄沙滚滚,空空荡荡。 沈翊小声嘟囔: “瞅什么呢。” 张望了片刻无果,沈翊折身而回。 他先前所受的伤势基本无碍。 即便是被崇元圣一掌贯穿和被拓跋风弑神一箭洞穿的胸膛,也在气血凝转的修复下,结痂复原。 经此杀戮。 他的潜修积累突破了三百年的大关,他随手将海量潜修灌注【刀剑九章】的推演。 沈翊神入潜修空间,刀剑并举,推演不休,他的刀意剑意,在潜修时间的浇灌和淬炼下,一点一滴地增长。而每一点的增长,都是琢磨九转,千锤百炼之功。 三百年,转瞬而过。 沈翊只觉自已的刀剑真意,在冥冥中节节攀升,上至无穷高渺之地,下接九幽玄冥之渊。 甚至,他已然能清晰感知到那一道横亘在高天之上的帘幕,只差最后一道助力,便能将那道遮掩天人真容的纱帘…… 轻轻揭开。 【武学】刀剑九章 【品质】大宗师 【境界】圆满 【特性】意臻寰宇,知著入微,意之所至,锋锐既往 此外,借助突破之际,上临天穹下接九幽的感悟,沈翊还推演领悟出了,第三式刀剑合击之招,谓之【混沌天地】。 相传,盘古一斧劈开混沌,自此清浊两分,开天辟地。而沈翊此招刀剑合击,则是反其道而行之,借刀剑演天地,让一切重归混沌。 不过沈翊还记得他之前推演的【日月同辉】还没有机会施展过,便想着有机会要试试。 正好他如今在北莽大开杀戒。 料想地榜第四的拓跋弘不该坐视不理,那就下次拿他试招好了。 沈翊如是想着,身形几掠,便又重新回到战场,红甲重骑和徐家护卫的交战也已然收场。 即便那些重骑红甲形制殊异。 个个又修为精深。 但有顾亦然坐镇于此,即便只有五成功力,却也是没有任何意外。 顾亦然剑意一展入微,剑气随意而至,顿时万千道剑气就在一众精骑红甲周身迸发。 只听得剑气连绵不断发出嗤然轻鸣。 那一众精骑身上的红甲更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便好似庖丁解牛一般,沿着关节联结之处全都崩散纷飞。 这一幕,比起一剑将众骑尽数斩杀, 更要来得匪夷所思。 北莽众骑当场骇得怔住。 袁鹏飞和马小灵趁机挺剑飞袭而上。 徐三掌柜更是扬臂高呼,招呼徐家一众护卫一拥而上,众人合力,将失去倚仗的红甲重骑尽数搏杀。 待得沈翊回转之际,这边的战局也落下尾声,他只是捡了两三个漏。 最终,拓跋风带来的红甲重骑, 也尽数覆灭于此。 沈翊只叹可惜,不过他也明白,做人不能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 此行一举将【刀剑九章】推演至圆满之境,再待将【琉璃不灭功】和【天心四御】推演至圆满。 他便能着手借助天心寺所传的天人绝学,融会贯通出自已的天人之道。 这一步,应该不会太远,只不过沈翊看着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潜修积累: 【潜修】剩余45年零5月 嗯,还是慢慢来吧。 马小灵看着沈翊一身衣衫破破烂烂,胸膛更是明晃晃的两个碗口大的伤疤。 掩嘴惊呼: “沈翊,你受伤了?” 沈翊摆摆手: “不碍事,已经愈合了。” 顾亦然眯眼一瞧,发现沈翊不仅神完气足,一身尚未敛起的真意更是高渺通玄,疑似更进一步。 他不由感慨: “沈兄弟天资特异,每每经过血战,似乎都有所精进,简直是为斗战而生。” 沈翊哑然,顾亦然虽猜的不中,但答案和真相倒是不远矣,他只是微微一笑,没有接茬。 徐三掌柜招呼众人收拾首尾,贺兰明则是满脸焦急,火急火燎催促众人赶紧离开。 他们刚刚杀了赫炎部的红甲重骑。 如今沈翊完好无损归来,刚刚来袭的追风大将拓跋风以及另外两个高手恐怕也凶多吉少。 这下他们不是大夏奸细,也会算作逆贼敌寇,若非他的命也是沈翊救下的,他是半点都不想和徐家车队多待。 众人匆匆启程。 走出那片交战的狼藉废墟。 贺兰明忙不迭地朝着众人道别,抛开沈翊、顾亦然这种超级猛人不谈。 他只言徐三掌柜等人想要活命,回头无门,必须继续北上王城,寻求朔风部和苍狼部的庇护。 苍狼王族现在与赫炎部暗地里已呈水火不容之势,朔风部则是苍狼部的忠实拥趸。 若是能与两部人接头,或许有活命的机会,但贺兰明却也不看好。 除非沈翊能一路为他们保驾护航。 徐三掌柜欲哭无泪,只觉这一趟实在命运多舛,越是北行,越觉是在深渊徘徊。 稍有不慎,便是倾车翻覆。 他眼巴巴地看着沈翊,这可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沈翊不置可否。 轻轻拍了拍徐三掌柜的肩膀: “别慌,保证给你们全须全尾地送到王城。” 一来,去往极北雪原和王城本就顺路,二来沈翊还想钓拓跋弘。 自然不必放过徐三这个大饵。 第546章 识时务 沈翊等人走后,天空之中传来一声嘹亮的鹰隼利啸,远处一道黄沙滚滚而至。 为首者,虎目豹头,乱发如狮。 两柄玄铁重戟,悬在马鞍。 正是姗姗来迟的拓跋弘。 其身周两侧,是他的两名亲信副将,三人身后,则是浩浩荡荡跟着一众红甲重骑。 他北上王城之时,抽调了一半红甲亲卫跟随,如今从王后那里得到消息之后,便又调齐了所有兵马,在信鹰的带领下,马不停蹄地赶赴支援。 只是…… 拓跋弘勒马急停。 身后众人尽皆止步,众人望向远处,那仿佛遭受了一场天灾洗礼的漫漫戈壁。 地面塌陷。 到处是重击形成的大坑。 更有数不清的刀剑斩击在地上纵横交错,拓跋弘凝神感知,便能感到一股浩瀚的武道真意,凝而未散。 拓跋弘脸色铁青。 身旁副将一挥手,大喝道: “搜!” “死要见尸!” 身后一众红甲顿时动如奔雷,朝着那令人心惊胆寒的战场席卷而去。 盏茶之后。 拓跋风、耶律石、崇元圣三人的尸体被摆在拓跋弘的面前,异处的头颅也被找回。 小心翼翼地清理了面上的风沙, 重新摆放在了脖颈处。 拓跋弘手中握着半支弑神断箭,脸色赫然一片铁青。 而死去的那些红甲重骑,也被他们的同僚将一具具尸体从徐家护卫挖埋的浅坑里掘出,在戈壁上铺陈数列。 副将沉声道: “将军……” “这……” 拓跋弘带他们自王城奔走而出,并没有说详细原因,只说有强敌来袭。 而今看此地惨状。 拓跋风,北莽第一神箭手,崇元圣,烈山堂横练无双的大供奉,耶律石,磐岩部首屈一指的巫术大宗师。 尽数身首异处,这是何等强敌…… 依他们观之,即便是拓跋弘亲自出马,也不一定能稳稳拿下三人。 更勿论那些红甲重骑,他们身上的红甲尽数崩碎,每一块碎片之上隐有剑意残留。 这出剑的手段,又似与拓跋风等人的伤势有所不同,副将不由喃喃道: “究竟是何人。” 拓跋弘此刻面寒如冰,沉声道: “风弟、崇元圣和耶律石是被一刀斩首,三人交战周遭皆是刀剑真意凝固不散。” “刀剑双绝,是沈翊动的手。” 他又望向那些红甲重骑: “那些红甲受剑气而溃散,每一道剑气都击在战甲联结的关键之处,如此入微而精细。” “该是剑宗,顾亦然的手笔。” “据传顾亦然身受重伤,如今看来,即便没有痊愈,也不至于没办法动手。” 两名副将沉默。 一人犹豫片刻,复又开口: “将军,那我们还追吗?” “顾亦然和沈翊联手,我们想要报仇,恐怕……” 拓跋弘斜睨了一眼身旁的副将,冷哼一声道: “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 “一个地榜第二,一个地榜第五,就凭我们眼下的人手,莫说要找去找他们二人的麻烦,就是想要全身而退,怕是都有困难,即便是五部大军倾巢出动,怕是也留之不下那样的绝顶高手。” 拓跋弘眼眸微眯,淡淡一声冷哼: “你们放心,我不会冲动。” “当下王族轮定在即,王后想引我与沈翊争斗,她好坐收渔利。” “她的算计,我一早就明白,只是可惜没能救下风弟。” “但我不会和沈翊起冲突。” “你们也要传令赫炎部重众,凡见到沈翊,皆要退而远之,莫要与之起冲突,被有心人再利用。” 两位副将对视一眼,齐齐拱手: “将军明鉴。” 拓跋弘望了望满地的尸体,沉默半晌,缓缓道: “将他们的尸首收好,我们回营!” 余者皆应: “是!” …… 另一边,徐三掌柜率领着徐家车队,一路提心吊胆快马加鞭,不敢稍加耽搁。 生怕后面再有赫炎部或者是什么其他北莽部族围追堵截,虽说有神功盖世的沈翊相随,那沈翊毕竟单枪匹马,不比他家大业大,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周全。 短短几日路程。 徐三掌柜整个人看着都憔悴了一大圈。 幸运的是,自从击溃了红甲重骑,再也没有北莽的其他部族现身阻拦。 一路上倒像是此前多次往来一般,平安无事,再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后来遇上实在顺路的部族集镇,徐三掌柜还大手一挥,开箱做起了游市货郎的买卖。 终于, 经过了数日的赶路。 一众人抵达了北莽王城。 沈翊和马小灵都是第一次来,两人好奇地看着眼前这座横亘在高山之下的大城。 雄浑气阔,绵延无际。 犹如一只黑色巨兽, 蹲踞北地,远远眺望着中原。 徐三掌柜则是指着王城之后,那隐约可见的高山轮廓,给两个初来乍到的大夏人讲解: “那里就是北莽的神山。” “大黑山。” “相传是北莽诸神的埋骨地,也是北莽神明封印十凶的圣地。” “北莽王城于大黑山之下,便是寓意王城能够像大黑山一样,千年不朽,亘古不衰。” 沈翊恍然,笑道: “之前在大夏,只道北莽乃是蛮夷之地,没想到竟也有如此渊源。” 众人闲谈之际,一队人马自城门行出,径直朝着沈翊等人而来。 远远瞧去,皆是披坚执锐,高头大马的骑兵,一水苍然厚重的甲胄,上有苍狼纹饰。 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一众徐家护卫下意识警惕起来,只是此地已是王城,若是再起冲突。 那可真就是在龙潭里戏水,虎穴里打滚,不将北莽放在眼里了。 只是待得一众人走近。 徐三掌柜眼前一亮。 为首的一人脸面眼熟,正是朔风部里多次与徐家牵头合作的族中长老,独孤云。 见到熟人就好办了。 他正要上前见礼,独孤云却是驭马紧前几步,遥遥拱手道: “徐家掌柜!千里迢迢到我北莽跑商,却是途遭横祸,我北莽有愧,朔风有愧啊!” “好在长生天保佑,诸位皆是安然无恙,诸位快快随我进城,我已备好宴席,为诸位压惊。” 徐三掌柜见状,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是落了大半,至少朔风部的态度依旧友好。 甚至比从前他们来的时候还要热情数倍,他自是知道因为沾了沈翊的光。 马小灵却在一旁小声嘀咕: “虚伪。” “长生天保佑?” “明明是沈大哥和顾先生保佑。” 那独孤云却是听到了马小灵的话语一样,和另外一个同行的黑裙女子翻身下马,朝着沈翊和顾亦然走来,两人皆是恭敬行礼: “沈翊,沈大侠。” “顾亦然,顾先生。” “两位能光临王城,实乃北莽之幸事,王后派人邀请两位入王宫一叙,以尽北莽地主之谊。” 第547章 王宫宴 黑裙女子是北莽王后的近侍,身后身着苍狼铠甲的一众精骑,则是王宫近卫,负责拱卫王宫安全。 沈翊瞧了瞧顾亦然,顾亦然则递回一个眼神,让他拿主意,马小灵也像小鸡啄米似的,无声地点头,但眼中的好奇之色,却是难以遮掩。 沈翊咧嘴一笑: “好。” “那就去见识见识, 北莽王宫是何等气派?” 沈翊朝着徐家掌柜打了声招呼,当着独孤云的面,说着他日再会,把酒言欢云云。 然后拍了拍独孤云的肩膀,这才驾着马,随着黑裙女子和一众王宫近卫离开。 独孤云额间冷汗流下。 沈翊这后来的几句话他是听明白的,让他招待好徐家车马,莫要耍什么花招。 事实上,独孤云也根本不敢开罪沈翊。 他于北上途中刀斩拓跋风、崇元圣和耶律石的事情已然传至王城。 人未至,已然是声名大噪,王城贵族的圈子里,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家的共识皆是, 如非必要,莫要招惹这尊杀神。 只是令王城贵族们感到意外的,拓跋弘竟然也偃旗息鼓,没有任何动作。 要知道沈翊杀得基本都是赫炎部的精锐,如此大仇,他们还道拓跋弘会亲率精兵,和沈翊大战一场,拼个你死我活。 没想到,拓跋弘竟然忍了。 能走上高位之人,没有一个是傻子。 沈翊明显只是北莽的过客。 攒劲和他一个路人去打生打死,说不好还要赔上性命,白痴才干。 莫说死了弟弟,只要不杀到拓跋弘的头上,他都没准备招惹沈翊。 毕竟,对方总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北莽。 独孤云旋即朝着徐三掌柜和袁鹏飞曲臂作引,色愈恭,礼愈毕: “诸位大夏的朋友,请跟我这边来。” 徐三掌柜和袁鹏飞对视一眼,皆是满怀感激地望向沈翊。 这哪是什么修罗杀神, 这简直是救人苦难,普渡世人的真佛。 …… 王宫坐落在王城之内。 跟随黑裙女子,众人穿梭在北莽王宫。 宫道开阔宽敞,目之所及,巨大的黑色玄武岩块垒成高耸数十丈的城墙和宫殿。 没有雕梁画栋飞檐翘角的精致,只有磅礴大气,气吞万里的苍茫和古朴。 众人行至一座大殿之外。 黑裙女子躬身指引,言道: “王后已在殿内恭候多时,请三位贵宾入殿。” 沈翊耸了耸肩,率先迈步入殿。 大殿之中,十根撑天青铜柱分列两旁,其上有长明灯火,映照大殿通明大气。 让沈翊留意的是,十根铜柱之上,亦是龙飞凤舞,雕刻十凶之兽。 殿前已然摆放桌席,一人一座,但只有孤零零的四个座位,显得颇为空旷。 “只有四个位子?” 沈翊下意识问,眼眸却是落向端坐在高台王座上的身影,一袭玄衣长袍,上绣金色苍狼纹饰,头戴珠冠,样式并不繁复,却自有一股威严端庄之意。 显然,这就是北莽王后。 意外的是,她的模样并不老,甚至显得极为美艳,以沈翊前世的眼光来看,更有一种成熟的风韵。 “此为私人宴请。” “便不劳各族大臣兴师动众了。” 王后那略带磁性的声音遥遥传来,旋即有一道窈窕身影自后殿转出。 “此为小女,绛姝。” “陪同诸位宴饮,请入座。” 来人是一明眸皓齿的灵动姑娘,眼眸深邃,鼻梁高挺,更添几分异域风情。 沈翊三人客随主便,依言落座。 顾亦然、马小灵坐在一边。 绛姝则陪着沈翊坐在对侧。 马小灵暗自瞧着对面的妙龄姑娘屡屡偷眼暗瞧沈翊,便凑到顾亦然耳边: “先生,这姑娘是不是看上沈翊了。” 顾亦然微微一笑: “沈兄弟一表人才,修为通天,受到北莽公主的青睐自是顺理成章。” 沈翊当然也感受到身旁灼灼目光,立即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主打一个装聋作哑。 王后于王座之上举杯。 “北莽简陋。” “还望三位勿怪招待不周。” “本后先干为敬。” 沈翊眉头一挑,这位北莽王后也太过客气了,他端起酒杯凑到鼻子前轻轻一嗅。 烈酒清香,确实没有加什么奇怪辅料。 看起来倒是颇有诚意。 沈翊仰头饮下,只觉烈酒似火,从喉咙一路烧透了胸腹。 “好酒。” “王后客气。” 顾亦然和马小灵也各自拾起筷子,吃菜的吃菜,喝酒的喝酒,突出一个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 王后道: “沈大侠年少有为,据我所知,尚未婚配吧,你看我这女儿如何?” “可否能配的上你。” 顾亦然轻轻一笑,终于说到重点了。 马小灵更是两眼放光,只觉自己先前猜测的果然是极准的。 绛姝本人则是面颊绯红。 不知是酒意,或是羞怯。 沈翊哑然,这什么神展开,这北莽王后是想要用女人来拉拢他吗? “多谢王后美意,只不过在下只是路过北莽,且已有知己红颜,只能婉拒了。” 王后倒是不意外。 “沈大侠莫要误会,我并非是要拉拢你,将你留在北莽,你如此少年英雄,自是人人倾慕,我这女儿生平就最爱英雄,对你这样的一代天骄,更是一见倾心,便是让她跟在你身边做个妾,伺候起居,也是愿意的。” 沈翊愕然。 堂堂北莽公主,不惜屈尊降贵,要和他流浪江湖,还要做妾为侍,何至于此。 偏偏绛姝一脸崇拜与深情地望着他,显然并非是王后逼迫,而是自愿的。 两世为人的沈翊终究难以完全理解这姑娘的脑回路,但并不妨碍他拒绝,仍旧是笑着摇了摇头。 “王后,咱们何必走这弯弯绕绕,你有何事,便开门见山地说,这样反倒来的爽利。” 王后微微一愣,旋即一笑: “我倒是真有心促成一桩缘分,不过既然沈大侠要再考虑考虑,那我便先说另一件事。” 王后顿了顿: “你杀了赫炎部的拓跋风,那是拓跋弘的族弟,五部族征南大军的追风大将。” “拓跋弘必然心怀怨恨。” “但他并没有来找我麻烦。” 沈翊耸了耸肩。 他其实还蛮期待的来着,没想到之后一路北上的行程,竟然如此顺利。 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因为他怕。” “他怕死在你的手上。” 王后声音笃定中带着一丝振奋。 “所以,我才要找你合作,我想对拓跋弘,赶尽杀绝!” 第548章 一个秘密 沈翊眯了眯眼。 就连顾亦然和马小灵也竖起了耳朵。 马小灵眼中更是透着大大的疑惑。 沈翊想杀拓跋弘,她完全能够理解。 沈翊嘛,向来是斩草除根,不留祸患的,更勿论拓跋弘这样,随时都有可能踏入天人的绝顶高手。 早杀早放心。 然而,对于北莽来说。 拓跋弘是北莽军神,是北莽的柱国基石,王后却想对之赶尽杀绝,这岂非自断北莽的臂膀? 而沈翊和顾亦然,则是结合进入北莽以来的一路见闻,则略微能窥见其中玄机。 说穿了,无非两个字。 权利。 北莽由五大部族和无数小部落组成,并非铁板一块,部族兴衰更是关乎王族更迭。 如今,赫炎部因拓跋弘而势强。 苍狼部想要保住王族地位,只有两个方法,一个是培养出能够匹敌拓跋弘的强者。 这在短时间内,显然不可能。 另一个方法,便是让赫炎部在极短时间内,迅速衰落。 这在沈翊杀了拓跋风,屠了红甲重骑之时,就已是切切实实在发生的事情了。 只是,这还不够。 只有拓跋弘身死,苍狼部才能保住王族地位,继续绵延在北莽至高无上的权威。 只是, 王后挑明此事,便是明牌了。 想要借沈翊这把刀,去替她杀人。 沈翊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我和拓跋弘有怨不假。” “但我为何帮你?” 北莽王后沉默片刻,她盯着沈翊那双清澈的眼睛,认真道: “世传沈大侠所过之处尸山血海,杀人如麻,凡与你有隙者,皆斩草除根,不留祸患……” 王后的话外音很容易明白。 难不成,这传言都是假的?按道理来说,你不应该拍手称好,欣然应允吗? 沈翊轻咳一声: “绝对是谣言。” 顾亦然和马小灵全都沉默。 他们不予评价。 王后险些被噎住。 她顿了顿,旋即说道: “既然如此,我用一个秘密来交换。” 沈翊眉头一挑: “什么秘密,能价值一条绝顶高手的性命。” 王后徐徐开口: “沈大侠名列地榜第五,想必大宗师的路途也快要走到巅峰。” “你难道就不好奇。” “为什么除了西陵的活佛们,中原九州、北莽南疆、几乎很难见到入世行走的天人吗?” “我便用这个秘密作为交换如何?” 沈翊身形微微一顿。 他向着顾亦然投去目光,顾亦然微微摇了摇头,显然他这个半路出家的剑宗掌门也不知道。 即便剑宗有记载或者传承,那也是林慧知晓,但显然,并没有来得及告知顾亦然。 如此看来, 这显然是个有价值的秘密。 沈翊仰头,瞧了瞧王后那威仪端庄的面庞,笑了笑,举杯一口饮尽: “成交。” 王后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沈翊方才还一脸严肃地抵触模样,现在却如此轻易接受。 她瞧着沈翊一脸开心的样子,颇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他明明就想杀了拓跋弘! 不过,总算沈翊答应了下来。 王后轻舒一口气。 沈翊抿了一口酒,又慢条斯理道: “据王后所说。” “拓跋弘城府深沉,心有所谋。” “即便对我有怨,恐怕在这期间也不会直接现身在我面前。” “他若是一心想躲着我。” “我也没办法。” 沈翊摊了摊手,耸肩道。 王后眼眸闪过一缕寒光,微微一笑: “这个不劳沈大侠费心。” “我自有办法让他现身,你只负责动手就好。” 沈翊爽快应声。 一场宫宴, 双方皆心满意足,离场而去。 唯一令沈翊意外的是, 那位绛姝公主对沈翊好像是真喜欢。 不仅亲自给三人安排住处,用自己的车辇送沈翊出宫,而且大张旗鼓给沈翊几人宿下的客栈,送了许多珠宝金银。 声称要给沈翊作妻为妾,仅仅半天时间,就在王城闹得沸沸扬扬,就差半夜直接把自己给沈翊送上门了。 便是在王城小住半日时光的徐三掌柜和袁鹏飞都听说了,一众徐家护卫对沈翊更是钦佩地五体投地。 竟然杀得北莽心服口服,还有把王族公主嫁给沈翊,这种操作,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然而,对于他们这些大夏人来说,北莽人对于这种操作貌似更加容易接受。 在北莽的文化里,强者为尊,弱肉强食体现得更为淋漓尽致。 甭管沈翊是不是大夏人。 就问他强不强。 身为强者,就该有此尊重,受到公主倾心仰慕,也就无可厚非了。 只不过,显然来自大夏的沈翊,受不了北莽如此热情的招待,仅仅在王城逗留一日。 便随着顾亦然、马小灵落荒而逃。 三人自一大清早便自城东,快马加鞭出城离去,不少人还看到绛姝公主策马疾追,追出了城外三里后,方才悻悻而归。 五部南征军的大营中。 拓跋弘看着手下递来的情报,沉声问道: “沈翊真的走了?” 副将点头确认: “探子在城门亲眼见到两骑一车自城东离去,我派人远远跟着,信鹰传来的消息,三人一路向西北而去,那是大雪原的方向,并无回转的迹象。” 拓跋弘冷哼一声: “王后这个贱人。” “先是算计沈翊和咱们起冲突,而后又想施美人计,将沈翊绑上苍狼部的大船。” “哼,可惜那绛姝妮子不中用。” “留不下沈翊的人。” 他沉吟片刻,缓缓道: “继续盯紧沈翊三人的动向,若有异动迅速回报。” “是。” “然后……” “点齐亲卫。” 拓跋弘眼眸中闪过一抹戾色: “我们北上王城,风弟身死的这笔账,要找王后这贱好好算一算。” “她在那个位置坐太久,已经忘了谁是主人呢,谁是奴仆!” 副将拱手抱拳,领命道: “是。” …… 很快,信鹰自南而来, 飞入王城王宫。 王后端坐在大殿王座之上,一名侍从快步跑了进来,下跪禀报: “启禀王后。” “拓跋弘率领亲卫离营,北上王城!” 王后沉静而威严的面容,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微笑,继而嘴角越扬越高,一双眼眸越瞪越圆,竟是变得极为诡异。 “呵呵呵呵……” “拓跋弘……” “你的死期,就要到了!” “就要到了……” 空荡荡的大殿上,只有王后神经质般的呢喃声久久传荡,听得侍从心里发毛。 忽然,他余光瞥见一枚铜柱之后,一道身影缓缓转出,发出一声低沉的兽吼。 侍从惊惶,猛地转头, 便只看到一张血盆大口,倏然呼啸而来! “啊啊啊啊!” 第549章 再入王宫 入夜,一道黑影猎猎如鹰,掠入王城王宫,轰然一声落在大殿之前。 一身重甲,兽纹狰狞,腰间悬着两柄短戟,戟锋上寒光闪烁,似有杀机荡漾。 身后的披风在激荡的夜风里, 如黑云翻滚。 拓跋弘怀着满腔怒火,伸出蒲扇般的大手,轰隆隆,紧闭的青铜大门被一掌推开。 迈步走入。 往昔的光影在拓跋弘脑海中历历在目, 他记得少年时第一次参加五部族集会,他一眼就看到了当时的王后那张绝艳的面容。 明明才是十几岁的年纪,略显青涩的面容之上却有一双异常成熟的眼眸。 他的心脏,因此而猛烈跳动。 后来他夺得了摔跤大赛的第一,当他看向王后之时,对方的眼中却没有他。 不,有的。 她的眼中流露着淡淡的蔑视,她根本不将这一群在黄泥地里打滚的少年,放在眼里。 拓跋弘倍感屈辱。 却也因此更加奋发。 他拼命勤修苦练,在五部族的同代天才之中崭露头角,被誉为当时北莽的第一天骄。 他登上战场,于拒北关一战扬名,更被天机榜收录在天下麒麟之名。 他怀着满满的自信。 只以为终于能得到王后的青睐,然而,在十年一度的五部族集会之上。 拓跋弘又见到了她。 那时候,她已然依偎在一个男人的臂弯之中,那是苍狼部的族长,也是北莽的王。 她成了受北莽所有部族尊崇的北莽王后。 拓跋弘满心惊愕。 而他,还要作为北莽天骄登上点将高台,跪在王后和她男人面前接受封赏。 当他抬起头的刹那, 王后那绝艳倾世的容貌近在咫尺。 她双手捧着一道金牌, 金牌上刻着四个大字, “北莽骁将。” 这是北莽年轻一代中的最高荣誉。 然而此时此刻,拓跋弘只觉得耻辱,两人对视的刹那,拓跋弘眼眸中的火焰有若实质。 王后的眼神,却是淡漠,平静, 眼中更没有拓跋弘的身影。 就这么步履款款,重新回到王的怀抱。 又是十年。 拓跋弘的名头越来越盛,修为越来越高,顺其自然地踏入大宗师之境。 他有过很多女人。 但是他始终忘不了在王宫大殿上,并排坐在王身边的那道身影。 直到北莽之王突然暴毙身死。 凶手未知,但拓跋弘却隐隐猜到,应是族中长老而为,伴随着他的强势崛起。 赫炎部的实力和军中威势已然超过了苍狼王族,他们已然不甘屈居于他族之下。 该赫炎登上王族位置的时候了。 北莽王的身死,拓跋弘不知晓,就算他事先知晓,他也不会阻止。 因为北莽王, 占有了他一见钟情的女人。 而他也想看看, 待得五部族集会重定王族之时,那个女人的眼中,会不会有他的身影。 事实上,不出他的所料,集会召集的当晚,王宫传讯,王后请他入宫一叙。 也是在这青铜大殿之上, 也是在那高台王座之巅, 王后端坐, 眼眸中终于映入了他拓跋弘的身影。 她看着高台之下那雄廓如山的身躯,令人倍感窒息的气场,徐徐开口: “这么多年,你眼中的火焰从来没有熄灭过。” 拓跋弘仿佛遭受五雷轰顶般,心灵狠狠震颤,原来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但她却一直选择无视! 拓跋弘只觉一股屈辱感涌上心头。 “助我保住王位。” “你可以得到一切,你想要的。” 王后那略带磁性的声音遥遥传荡而来,并没有半分诱惑的意味,却让拓跋弘骤然心头火热。 他一步跨上高台,凑近身子,看着近在咫尺的绝艳容颜,缓缓显露出一个略显狰狞的笑容。 他要将曾经所受的心灵屈辱, 全部都讨回来! “跪下吧。” “看你的表现。” 拓跋弘看到王后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错愕,心中升起一种扭曲的快感。 终于不再淡然自若, 目空一切了吗? 拓跋弘伸出蒲扇般的手掌,一把抓住王后的脖颈,随手摔在地上。 而后大马金刀地坐上了青铜王座。 他看着王后的眼神从错愕、到屈辱、到隐忍着接受一切,而后跪伏着,用那白皙的柔荑,慢慢抚上了他的铠甲。 拓跋弘知道,自此以后,这个女人将成为他一个人的掌中之物! 他的思绪缓缓回落。 他一直知道,王后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但也始终自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在一切阴谋诡计都将化为乌有。 然而,这次沈翊北上,却让他生出一种事态几乎超出掌控的感觉。 王后散布谣言,致使赫炎部与沈翊发生冲突,最后再拖他下水,让他和沈翊鹬蚌相争。 王后自己则端坐在王座上坐收渔利。 好在他并没有怒火冲昏头脑,虽然他和沈翊的在天机榜上的排名相差仿若。 但沈翊一路崛起的势头太过骇人,他此生从未见过如此这般惊才绝艳的天骄。 面对沈翊这样年轻的天骄, 他没有信心。 囿于部族之间勾心斗角的他,几乎已然失去了勇猛精进之心。 好在沈翊也正如他的判断,只是从北莽路过,这样的绝顶高手自有气度风骨。 更不会被王后轻易利诱。 入宫之前,他已然找了副将再度传讯确认,顾亦然一行人已然行至极北雪原。 即便回转,也赶之不及。 那么, 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现在的他只需要考虑如何惩罚那个女人。 他不能再纵容对方暗地里使手段,王族的位置,也该轮到赫炎执掌了。 拓跋弘如是想着, 大步行走在空旷昏暗的青铜大殿,他的身影没入十根青铜巨柱交织的光影里。 空旷的大殿中, 只有清晰的战靴踏地的声音。 忽然,这声音戛然而止。 拓跋弘看到一道身影歪歪斜斜,倚靠在珠帘遮蔽的王座之上。 他脸上的狞笑,戛然而止。 …… 极北雪原的边缘。 驾着马车的顾亦然忽的勒马而停,他朝着一旁骑着乌云踏雪、身披大氅的青年遥遥拱手。 “这一路,劳烦护送。” “请回吧。” 青年抬头间,并非是沈翊的面容,而是一个面容英武的北莽异族的青年。 他抱拳朝着顾亦然和马小灵行礼: “两位,在下告辞。” “请保重。” 勒马转身欲走,忽然,顾亦然却开声叫住,“且慢”,旋即并指一划。 一道剑气如水波荡漾激荡而去,没入远处皑皑白雪之间。 “此去五里外,有两名贵族同袍的尸体,就烦请一并带回吧。” 青年愕然。 旋即明白当是赫炎部跟随而来的斥候,只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跟了这么远。 而顾亦然的剑气,相隔这么远的距离,竟然还能杀人! 第550章 天裂 青年离去后,茫茫雪原。 只剩下了顾亦然和马小灵。 马小灵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朔风,好似刮骨一般,赶忙紧了紧身上的大袄。 “先生,对上拓跋弘。” “沈翊能赢吗?” 顾亦然轻轻一笑: “自是能的。” 马小灵也没有怀疑,这一路走来,沈翊带给他们的震撼实在太多太多。 “可惜,王后那个关于天人的秘密,我们听不到咯,其实我还挺好奇的。” 顾亦然笑了笑: “那本来就是讲给沈翊一个人听的。” “不过,我倒是有一种预感。” “剑宗的剑阁,或许也收录了这个秘密。” 马小灵神情振奋: “真的吗?” “那我可以去瞧吗?” 顾亦然轻轻一笑: “想看,就看吧。” “现在剑宗,是我说了算。” …… 王宫大殿。 拓跋弘看着珠帘后王座上的身影,脸色难看,那不是王后,而是一个青年。 剑眉星目, 身形随意倚靠在王座上, 有一种惫懒的模样。 “为什么人人都想坐这个位子?” “质地这么硬噢,一点都不舒服。” 调侃的语调,并没有让剑拔弩张的氛围缓和,反而,更添了几分诡异。 拓跋弘没有见过沈翊。 但他此刻却能百分百肯定,这王座上的青年,就是沈翊无疑。 “沈,翊。” 拓跋弘缓缓吐出两字,沉重而艰难。 “北莽军神,久违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拓跋弘难以置信。 他明明派人盯着沈翊一行人,自王城而出,一路向北直到雪原都没有任何异动。 沈翊耸了耸肩: “我一直在王城。” “这两天住在绛姝公主的府邸,好吃好喝招待,不劳拓跋军神关心。” 沈翊伸出手指微微画圈,笑着道: “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没和顾先生他们继续北上,嘿,极北雪原太冷太荒,我受不了。” “准备在这里住一段日子就南下回中原了,绛姝公主好心,便派了一个侍卫去给顾先生引路。” 沈翊顿了顿,凑近珠帘,一双眼眸满是戏谑地望着拓跋弘: “你不会将那人认作是我了吧?” 拓跋弘瞳孔微缩,这,仍旧是王后的算计,而且,他也中招了。 拓跋弘深吸一口气,沉声开口: “我仍有最后一个疑问。” “我们是有过节,但我并无心找你寻仇,你又为何要甘愿受那女人利用,与我生死相争呢?” 沈翊缓缓从王座上站起身来,腰悬刀剑,左右手分别搭在斩却和诛邪的刀柄剑柄上。 他自珠帘后走出。 居高临下睥睨而视。 “你不欲找我麻烦,我却是想你去死。” “你我异族而处,无论王后还是你拓跋弘,对我来说,都是一样。” “既然,她想借我的刀,我便也借这地利之便,与拓跋将军好好交流交流。” 锵啷一声。 刀剑出鞘,斜指地面。 “话已说尽。” “接下来,便手上见真章吧。” 刹那之间,刀剑真意倏然爆发,扑面而至,更有一股磅礴如瀚海的真气汪洋,倏然自沈翊周身爆发,弥漫整座青铜大殿。 拓跋弘神色骇然。 这周遭源源不断,堪比天地元气的浓郁真气,还有那无孔不入,几乎有若实质的刀剑真意。 赫然已经超越了他所在的层次, 他喃喃惊呼道: “半步,天人……” 九玄功和刀剑九章圆满无缺,让沈翊真正距离天人,只剩下半步之遥。 只待拳脚和横练同样修至圆满,他便能以最完美的状态,创出属于自己的天人总纲。 这是沈翊自己的道路。 即便只以现在的状态来看,相比拓跋弘,也已然是稳稳地更胜一筹。 拓跋弘心情沉重,缓缓抽出双戟。 曲臂一划,两股灼热的气浪自戟锋荡漾开来,武道真意随之呼啸升腾。 沈翊只觉其周身好似骤然化为灼热的岩浆地狱,将其周遭的九玄真气和刀剑真意焚烧一空。 双戟交错,发出锵啷声响。 拓跋弘眼中战意徐徐如火焰般升腾而起。 “这样才对,刚才颓然无措的模样,可没有半点北莽军神的风采。” 拓跋弘看着高台上那随意点评自己的年轻人,明明年岁小自己快要两轮。 竟然还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拓跋弘眼中怒火更盛: “毛头小子,莫要逞口舌之利!” “来战!” 倏然之间,两道身影消失原地! …… 大殿外,远隔百丈之远的高阁之上,一袭王袍珠冠的王后和绛姝遥遥望着大殿方向。 绛姝担忧地问道: “沈翊能杀了拓跋弘吗?” 拓跋弘的强横对于他们苍狼部族造成的阴影已然积重在心,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削去的。 王后沉默不语。 只是身后的四道黑影,林立如兽,散发着逼人的气息。 这不是一对一的决斗, 如果沈翊杀不了拓跋弘, 她也会千方百计,做那个补刀人。 就在此时。 只听得轰然一声, 犹如雷鸣般的震响! 一股混杂着刀光剑影、炽热岩浆般的气浪自大殿之中轰然炸开,向着八方滚滚荡漾! 这是沈翊的刀剑和拓跋弘双戟的全力碰撞,只此一击,两人凝实无比的气劲碰撞引动的余波,更是轰然向着四面八方蔓延。 气劲横扫八方, 十根青铜柱轰然崩断。 殿顶冲天飞起,化为无数瓦砾断木的碎片,四面的殿墙、大门更是发出嗡的一声轰然坍塌崩飞。 只一刹那间。 一座巍峨庄严的大殿, 便崩碎为了一片废墟。 远处的绛姝和王后全都目瞪口呆。 此时此刻, 他们终于认识到了, 何为绝顶大宗师。 如此变故,自然引得王宫之中一片骚动,甚至王城中的不少百姓,也被这巨响惊扰。 好在王后事先做了部署安排。 王城之中,又多是苍狼部和朔风部的族众,能够确保没有外人插手。 而大殿废墟之上,沈翊凭风虚立,真意感知和真气激荡,蔓延整片废墟。 轰然之间, 拓跋弘倏然自废墟之中冲天而起。 他双戟挥动重如山岳,烈如岩浆,动势冲天宛如一头烈火狂狮,冲向沈翊。 轰! 他的双戟抡动,好似火山爆发般猛烈,两手更如擒着两条火龙。 沈翊眼眸一亮,清声道: “像点样子了。” 刀剑一扬,席卷浩浩荡荡风云大势,涌向那宛如烧天而来的烈火大势。 轰! 双方对撞。 好似天云火烧与青苍飓风纠缠呼啸。 两人的身影,完全隐没在天空焦灼绚烂的气劲和光影的交织碰撞之中。 众人只能听到一声声雷鸣连绵,在王宫上空轰然响彻,王城里,越来越多的人奔走而出。 他们看着王宫之上, 那片天空被流淌的岩浆和呼啸的青罡割据,好似有一道裂痕,自中央蔓延南北。 天空崩裂,犹如神罚。 众人惊恐, 尽皆跪地祈祷,乞求神明宽恕原谅。青年离去后,茫茫雪原。 只剩下了顾亦然和马小灵。 马小灵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朔风,好似刮骨一般,赶忙紧了紧身上的大袄。 “先生,对上拓跋弘。” “沈翊能赢吗?” 顾亦然轻轻一笑: “自是能的。” 马小灵也没有怀疑,这一路走来,沈翊带给他们的震撼实在太多太多。 “可惜,王后那个关于天人的秘密,我们听不到咯,其实我还挺好奇的。” 顾亦然笑了笑: “那本来就是讲给沈翊一个人听的。” “不过,我倒是有一种预感。” “剑宗的剑阁,或许也收录了这个秘密。” 马小灵神情振奋: “真的吗?” “那我可以去瞧吗?” 顾亦然轻轻一笑: “想看,就看吧。” “现在剑宗,是我说了算。” …… 王宫大殿。 拓跋弘看着珠帘后王座上的身影,脸色难看,那不是王后,而是一个青年。 剑眉星目, 身形随意倚靠在王座上, 有一种惫懒的模样。 “为什么人人都想坐这个位子?” “质地这么硬噢,一点都不舒服。” 调侃的语调,并没有让剑拔弩张的氛围缓和,反而,更添了几分诡异。 拓跋弘没有见过沈翊。 但他此刻却能百分百肯定,这王座上的青年,就是沈翊无疑。 “沈,翊。” 拓跋弘缓缓吐出两字,沉重而艰难。 “北莽军神,久违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拓跋弘难以置信。 他明明派人盯着沈翊一行人,自王城而出,一路向北直到雪原都没有任何异动。 沈翊耸了耸肩: “我一直在王城。” “这两天住在绛姝公主的府邸,好吃好喝招待,不劳拓跋军神关心。” 沈翊伸出手指微微画圈,笑着道: “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没和顾先生他们继续北上,嘿,极北雪原太冷太荒,我受不了。” “准备在这里住一段日子就南下回中原了,绛姝公主好心,便派了一个侍卫去给顾先生引路。” 沈翊顿了顿,凑近珠帘,一双眼眸满是戏谑地望着拓跋弘: “你不会将那人认作是我了吧?” 拓跋弘瞳孔微缩,这,仍旧是王后的算计,而且,他也中招了。 拓跋弘深吸一口气,沉声开口: “我仍有最后一个疑问。” “我们是有过节,但我并无心找你寻仇,你又为何要甘愿受那女人利用,与我生死相争呢?” 沈翊缓缓从王座上站起身来,腰悬刀剑,左右手分别搭在斩却和诛邪的刀柄剑柄上。 他自珠帘后走出。 居高临下睥睨而视。 “你不欲找我麻烦,我却是想你去死。” “你我异族而处,无论王后还是你拓跋弘,对我来说,都是一样。” “既然,她想借我的刀,我便也借这地利之便,与拓跋将军好好交流交流。” 锵啷一声。 刀剑出鞘,斜指地面。 “话已说尽。” “接下来,便手上见真章吧。” 刹那之间,刀剑真意倏然爆发,扑面而至,更有一股磅礴如瀚海的真气汪洋,倏然自沈翊周身爆发,弥漫整座青铜大殿。 拓跋弘神色骇然。 这周遭源源不断,堪比天地元气的浓郁真气,还有那无孔不入,几乎有若实质的刀剑真意。 赫然已经超越了他所在的层次, 他喃喃惊呼道: “半步,天人……” 九玄功和刀剑九章圆满无缺,让沈翊真正距离天人,只剩下半步之遥。 只待拳脚和横练同样修至圆满,他便能以最完美的状态,创出属于自己的天人总纲。 这是沈翊自己的道路。 即便只以现在的状态来看,相比拓跋弘,也已然是稳稳地更胜一筹。 拓跋弘心情沉重,缓缓抽出双戟。 曲臂一划,两股灼热的气浪自戟锋荡漾开来,武道真意随之呼啸升腾。 沈翊只觉其周身好似骤然化为灼热的岩浆地狱,将其周遭的九玄真气和刀剑真意焚烧一空。 双戟交错,发出锵啷声响。 拓跋弘眼中战意徐徐如火焰般升腾而起。 “这样才对,刚才颓然无措的模样,可没有半点北莽军神的风采。” 拓跋弘看着高台上那随意点评自己的年轻人,明明年岁小自己快要两轮。 竟然还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拓跋弘眼中怒火更盛: “毛头小子,莫要逞口舌之利!” “来战!” 倏然之间,两道身影消失原地! …… 大殿外,远隔百丈之远的高阁之上,一袭王袍珠冠的王后和绛姝遥遥望着大殿方向。 绛姝担忧地问道: “沈翊能杀了拓跋弘吗?” 拓跋弘的强横对于他们苍狼部族造成的阴影已然积重在心,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削去的。 王后沉默不语。 只是身后的四道黑影,林立如兽,散发着逼人的气息。 这不是一对一的决斗, 如果沈翊杀不了拓跋弘, 她也会千方百计,做那个补刀人。 就在此时。 只听得轰然一声, 犹如雷鸣般的震响! 一股混杂着刀光剑影、炽热岩浆般的气浪自大殿之中轰然炸开,向着八方滚滚荡漾! 这是沈翊的刀剑和拓跋弘双戟的全力碰撞,只此一击,两人凝实无比的气劲碰撞引动的余波,更是轰然向着四面八方蔓延。 气劲横扫八方, 十根青铜柱轰然崩断。 殿顶冲天飞起,化为无数瓦砾断木的碎片,四面的殿墙、大门更是发出嗡的一声轰然坍塌崩飞。 只一刹那间。 一座巍峨庄严的大殿, 便崩碎为了一片废墟。 远处的绛姝和王后全都目瞪口呆。 此时此刻, 他们终于认识到了, 何为绝顶大宗师。 如此变故,自然引得王宫之中一片骚动,甚至王城中的不少百姓,也被这巨响惊扰。 好在王后事先做了部署安排。 王城之中,又多是苍狼部和朔风部的族众,能够确保没有外人插手。 而大殿废墟之上,沈翊凭风虚立,真意感知和真气激荡,蔓延整片废墟。 轰然之间, 拓跋弘倏然自废墟之中冲天而起。 他双戟挥动重如山岳,烈如岩浆,动势冲天宛如一头烈火狂狮,冲向沈翊。 轰! 他的双戟抡动,好似火山爆发般猛烈,两手更如擒着两条火龙。 沈翊眼眸一亮,清声道: “像点样子了。” 刀剑一扬,席卷浩浩荡荡风云大势,涌向那宛如烧天而来的烈火大势。 轰! 双方对撞。 好似天云火烧与青苍飓风纠缠呼啸。 两人的身影,完全隐没在天空焦灼绚烂的气劲和光影的交织碰撞之中。 众人只能听到一声声雷鸣连绵,在王宫上空轰然响彻,王城里,越来越多的人奔走而出。 他们看着王宫之上, 那片天空被流淌的岩浆和呼啸的青罡割据,好似有一道裂痕,自中央蔓延南北。 天空崩裂,犹如神罚。 众人惊恐, 尽皆跪地祈祷,乞求神明宽恕原谅。 第551章 日月同辉 天空中油彩画般,声势浩大的交锋, 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但那赤红与青苍的绚烂光影,却将王城映照得犹如白昼。 沈翊以刀携风,剑荡云,旋身而起,便是化身无量风云大势,浩荡席卷而至。 众人的耳中,那犹如天神擂鼓般的轰鸣愈发急促,那青苍涌动的飓风,更是陡然大盛,朝着天空中赤火般的岩浆围剿而至。 砰砰砰! 罡气碰撞发出细密的爆破脆响,沈翊身形如风雷掣动,刀剑并举交错,悍然撕开拓跋弘双戟挥出的岩浆火域。 砰! 赤红的岩浆被青苍湮灭。 化为一道赤红流星,朝着王宫之下倒飞,轰隆一声,本就已经是一片废墟的大殿,在这宛如陨石坠落的撞击下,屋瓦门窗、断壁残垣,顷刻化为乌有。 更是轰隆一声巨响。 气浪翻涌,无匹劲力贯透之下,一个方圆数丈的圆形巨坑赫然塌陷而出。 拓跋弘整个人双手持戟,呈大字躺在巨坑之中,他刚刚已然燃烧爆发出了全部的潜力。 然而,面对已然是半步天人的沈翊,他赫然处处被压制,没有半点取胜的机会。 对方刚刚的刀剑合击,更是一举击溃他的真意真罡,将他浑身的架势,彻底击散。 拓跋弘已然感知到四面八方,影影绰绰的气息涌动,这气息如凶似兽。 赫然是王后当日所现的底牌。 这是防止他心生逃遁之意。 拓跋弘心中自嘲,到头来,最想他死的,还是这个几乎影响了他一生的女人。 他彻底放下遁离的心思。 抬头仰望之处,只见一片青苍荡漾的天空中,沈翊凭空虚立,宛如天神! “来。” “你还有一击之力。” 沈翊平静的声音,传入耳中。 拓跋弘深深地喘着粗气,他听着心脏剧烈的跳动,血液在体内滚动流淌。 他知道, 这将是他生命的绝响。 拓跋弘翻身一跃而起。 手中紧握双戟,真气澎湃倏然爆发,立身之处,整个巨坑顿时化为一片灼热火海。 朝天怒吼: “来!” 双戟抡动! 拓跋弘屈腿,砰然一声猛地朝空中跃起,刹那之间,那一片熊熊火海被其动势而引。 盘旋缭绕,直冲九霄, 伴随着拓跋弘戟锋所至,化为浩浩烈炎,逆势席卷高天之上的人影。 拓跋弘此刻心无杂念。 只想将自己所有的修为和潜能燃烧,绽放出此生最灿烂的光辉。 然而, 当他看到天空之际,依旧蓦然一愣。 沈翊的人影青苍的涟漪中,变得有些模糊,然而,他仍然能看到那缓缓举起的刀剑之影。 一刹那间, 刀光剑影弥漫天际, 刀如冷月,森寒彻骨,剑似朝阳,炽热蓬勃! 沈翊身形自天穹坠落, 一手裹挟煌煌大日,一手托举皎皎皓月。 刀剑合击,便是日月交错, 生辉! 众人之所见,便是天空中的太阳和月亮齐齐坠落,交汇,进而迸发出光照全城的光辉。 虚空生白, 所有人的视野, 尽数被一片莹莹白光所占据,就连那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都变得遥远无比。 高阁之上, 绛姝双眸失神,喃喃轻语: “好美。” 王后则是神情急迫。 她虽然所见皆是一片白光,但仍然睁着眼睛,紧紧盯着大殿方向。 大殿的位置,原本被拓跋弘砸出的深坑,此刻扩大了一倍有余。 观其形状,就好像是一轮弯月和一轮大日硬生生砸出来的一样。 拓跋弘浑身浴血地躺在深坑之中,一身甲胄尽数崩碎湮灭成粉。 他还留有一口气在。 事实上,若是没有那一身防护周身重甲,他早就在刚刚的刀剑合击之中气绝身亡。 只不过,他现在浑身几乎瘫痪,经脉尽毁,也只剩下一时三刻的生息。 他仰望向那立在身侧的身影, 艰难问道: “这是,什么招式……” 沈翊含笑: “日月同辉。” 拓跋弘喃喃道: “日月,同辉……” 他的脑海中尽是那日月齐坠,交错生辉的画面,在这样天灾般的刀剑之势下,他以重戟演化出的烈炎真罡,便宛如地面浮动的火苗,顷刻便被扑灭。 “好招……” “好名字……” 沈翊一手扬起刀锋,明澈如水的斩却刀,闪烁着森森寒芒,随时都会落下。 “还有什么遗言吗?” 沈翊出声问道。 拓跋弘望着沈翊,笑了笑: “我死后,赫炎部自此衰落,对你再无威胁,放他们一马。” 沈翊不置可否。 “不会出手。” “别的人会不会,我就管不了了。” 沈翊意指的自然是王后,赫炎部衰落,苍狼王族自然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拓跋弘摇了摇头: “你不出手就好。” “北莽有自己的规矩,不能赶尽杀绝,只是,那个女人的野心,深不见底……” “待她整肃北莽之后,呵呵,对大夏未尝不是更大的威胁……” 沈翊眉头一挑: “你在离间?” 拓跋弘猛地咳嗽几声,呵呵笑了起来: “你说呢。” 沈翊笑了笑: “走好。” 手中刀锋豁然斩下! 拓跋弘, 身首异处! 【斩杀大宗师武者,获得潜修时间,四十年】 【潜修】剩余85年零5个月 劲风刮起,巨坑之外。 有影影绰绰的人影靠近,为首正是一袭王袍的王后,以及身侧的绛姝。 王后看着深坑之中,赫然已经身首两分的拓跋弘,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一瞬间,她感觉到压在心头的那座大山,彻底崩塌溃散,她的脊背,仿佛瞬间挺的更为笔直。 她睁开眼,徐徐道: “沈大侠,神功盖世,名不虚传。” “拓跋将军的尸首,便由我等收敛吧。” 话音落罢,三道人影自深坑之上跃下。 沈翊却是瞳孔微微一缩。 这四道身影,每一个都穿着一身狰狞铠甲,胸口甲胄上,更是龙飞凤舞勾勒出凶蛮兽形。 赫然是传说中的北莽凶兽。 最关键的是,这些铁甲虽然形制不一,但显然与他曾经斩杀的饕餮李食身上的那套腥红战甲,极为相似。 这下沈翊可以无比笃定,那南下肆虐的饕餮,果真是出自北莽王城。 当然,沈翊还是发现了一点不同,与李食那磅礴的生命力不同,这些身穿兽铠的身影,个个死寂弥漫,站在那里就像一只只冰冷的猛兽尸骸。 王后淡淡道: “沈大侠,我的承诺不会忘。” “容我收拾完首尾,定与你详谈。” “绛姝。” “先陪沈大侠回府邸休息。” 第552章 神山探秘 沈翊凝视着王后那风韵十足的面容,耳中已然听到来自王宫四面八方兵甲挺进之声。 此时此地,却非说话的时候。 沈翊锵啷一声刀剑归鞘,掠过四个身着凶铠的身影,提气一跃,纵身出了巨坑。 绛姝殷勤地迎了上来,若说之前她对沈翊的倾慕是半真半假,还有演的成分。 见识过沈翊的刀剑合击,日月同辉之后,她此刻就差两眼冒出小星星了。 她凑上前来就要两手去挎沈翊的胳膊,却被对方轻巧一闪避让了开来。 北莽的姑娘就是观念通达,看对了眼,就是生扑也有可能,沈翊连忙轻咳一声: “绛姝姑娘,注意分寸。” “我的刀剑可不长眼睛。” 绛姝悻悻然讪笑道: “抱歉抱歉,是我太激动了。” 沈翊回头看了一眼,深坑中的拓跋弘,他的尸体已经被两道黑影抬了起来。 头颅被另一个人抱在怀中。 而后,沈翊的视野便被王后周身护卫的另外几道黑影遮蔽严实,再看不到。 “沈翊,走吧。” “先回我府中歇息。” “母亲处理善后至少也要忙活到明天,等她忙完,会派人到公主府通传的。” 沈翊跟着绛姝离开。 王后则望着拓跋弘血肉模糊的尸首,突然发出一阵神经质般的轻笑: “拓跋弘。” “你终究还是落在了我的手里。” 旋即她的声音一冷: “将他的尸首封入冰棺。” “今晚便供入神山!” …… 回到公主府。 沈翊脑海中仍然琢磨着刚刚所见的那四个气似凶兽的身影,他施施然坐在太师椅上,端起侍女奉来的热茶,哧溜喝了一口: “绛姝,王后身旁那四个。” “什么来路?” 绛姝掩嘴惊讶,没想到沈翊竟然对这感兴趣,她想了想,旋即道: “那是苍狼部为了对抗拓跋弘和赫炎部的倾轧,不惜代价培养出来的凶甲近卫。 据说他们身上的每一套战甲,都是北莽最好的神匠锻造,又经大萨满在神山中蕴养,方才具备无上威势。” 沈翊眼眸微眯: “具体说说。” 绛姝沉吟片刻,却是没有昏了头,去做那漏风的小棉袄,而是捂嘴道: “这是北莽王族的秘密。” “不能说给外族人听。” “不过……” 这姑娘眼珠子一转,灵机一动: “若是你娶我,就不算是外人,那我就讲给你听。” 沈翊面无表情,这类话语,他这些天已经听绛姝讲得耳朵快要磨出茧子了。 只当是耳旁风或是口头禅。 他轻笑道: “这有什么遮遮掩掩。” “一套战甲再是神异。” “左右不过防御力惊人,至多能减缓气劲或者吸收气劲冲击。” 绛姝显然没练过表情管理,她此刻一副见鬼的模样,就好像在说,你怎么知道? “再邪乎一些,大不了吸人精气鲜血,供养自身。” 哐当,绛姝手中的茶杯一个没端稳,砸在了桌子,一对美眸瞪得滚圆。 沈翊好整以暇: “难不成,还能生出灵性神智来?” 绛姝坐不住了,啪的一下站起身子,下意识道: “你,你怎么知道?!” 沈翊眉头一挑,摆了摆手: “我猜的。” “是你在北莽孤陋寡闻,我就见过一柄剑,控人心神,吞噬剑意,已然生出灵智,邪性得紧。” 绛姝被沈翊忽悠过去,反而开始好奇地打问乱神剑的情况。 沈翊随口应付了几句。 指着门庭远处那坐落在王城之后的黑山轮廓,出声问道: “你们的神山,就是那个?” 绛姝一脸骄傲地点头。 传说当年天神降伏十凶,封印于黑山之地,历代北莽之王,身死之后也皆会葬入黑山。 王城之所以于此矗立, 更是因为黑山就在这里。 沈翊颔首,将手中茶一口饮尽,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打了一晚上的架,我困了,先去睡了,没事儿别来打扰我。” 沈翊说罢,大步迈出门庭, 径直离开。 绛姝面色一僵,旋即轻叹,这些天来她也不是没想过拉近关系。 但沈翊就像天上的月亮,并非冷酷无情,却总是让人感觉如隔千里,始终无法靠近。 沈翊没去管绛姝的少女心思。 绛姝在公主府邸给他安排了独立小院休憩,他前脚从前院门进去,屏退左右,将大门关严实。 后脚就从后院墙飞掠而起。 虚空踏步,直掠入高天之上。 他九玄功圆满后,真气弥漫开来,不下能够调动天地元气的天人强者,虚空飞渡已然不在话下。 他横空飞掠, 方向正是王城之后的连绵黑山。 如今日之所见,他在王后身旁看到的,与饕餮李食身上的腥红凶甲是同一种东西。 这种凶甲邪性异常,若是能被大量炼制,那对拒北关和中原的冲击可想而知。 更何况,拓跋弘死前的提醒也是对的,拓跋弘身死看似北莽少了一大战力。 但却也将北莽内部矛盾物理祛除了。 至少在面对大夏这一块肥肉的时候,王后有机会能将整个北莽拧成一股绳。 若是再配合这种邪异战甲,北莽的战力恐怕不降反升。 届时大夏内部一旦因为夺嫡生乱,北莽举族挥军南下,拒北关恐难抵挡。 沈翊没想过自己这一趟北行,反倒给谢小楼他们添出更多麻烦,所以要事先处理一番。 况且,饕餮李食南下屠戮北郡江湖。 这笔账,说不得也要算在北莽王族,甚至,算在王后身上。 沈翊如是想着,很快掠出王城,他想要去神山之上一探究竟。 一套凶甲的养成,最关键的恐怕便是在这最后的蕴养附灵环节。 忽然。 沈翊的真意倏然弥漫,他感知到下方丛林山道之间,一队苍狼精骑行进如林。 队伍中间,有一座纯黑金纹的轿辇。 轿辇四周,赫然是四道身披凶铠兽甲的熟悉身影,不用说,轿辇之中,定然是王后无疑。 沈翊身形稍缓,以剑意荡起流云遮掩身形,再细细一观,只见队伍最后,八名甲士抬着一口黑皮棺材。 沈翊几乎可以肯定,那棺材里,装着的正是拓跋弘的尸首。 沈翊心中一动,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难怪王后火急火燎让绛姝把他支走,原来后面还有动作。 沈翊遂在半空,远远吊着队伍行进,正好省去了他冲进深山老林,漫无目的寻找的工夫。 第553章 紫衫 王城公主府邸。 绛姝躺在床榻上睡得迷迷糊糊。 忽然,只听得砰的一声,房门似是被人一脚踹开。 绛姝身为北莽公主,别看她对沈翊花痴,但其人本身也是一个修成外罡境的天才。 假以时日,大宗师亦是未来可期。 几乎就在有人闯入的刹那,绛姝便猛地睁开眼睛,一手抓起身上的被子,罡气暗运,猛然朝门口掷去。 一整块被子,哗啦一声极其平整地展开,朝着门口方向飞旋而去。 不求克敌制胜,只求欺夺对方视野。 绛姝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纵身一掠,身形紧跟急冲门口。 然而,被子直直被甩在门窗之上,发出砰的一声,绛姝落足四顾,竟然发现空无一人。 她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危机,下意识迅速转头回望。 竟然发现一个身着紫衫的明艳女子正笑盈盈,就坐在她的床沿。 一条银链将那盈盈一揽的细腰勾勒出来,一红一青两条小蛇在女子晶莹如玉的耳垂上,缓缓盘旋。 明艳,诡异集于一身。 绛姝几乎是下意识手捏爪势,真气一展,冥冥中似有一声狼啸响起,身形动如苍狼奔月,疾扑而至。 面对突然闯入的陌生人,绛姝一出手便是全力施为,想着先将人拿下再细细询问来由。 然而,那明艳女子却仍是笑晏盈盈,只是轻轻抬起纤细的手掌,紫芒流转,一道深紫掌影轩然而出。 砰的一声,绛姝的苍狼爪势直接被深紫掌罡击得粉碎,强横的掌风直接将之掀飞,重重砸在墙上。 这一击的力道,只让她觉得肝胆欲裂,五内剧痛,来人看着年岁不大,功力竟然如此之深,乃至有天壤之别。 关键是这女子的长相,明显有北莽各族均有不同,当是北上的中原人。 绛姝满眼惊骇: “你是何人?” “我乃北莽公主,擅闯公主府,你就不怕被北莽勇士围杀吗?” 她试图以语言拖延。 如此剧烈的声响, 公主府邸的人不该毫无觉察才对。 尤其是府上还有一位修为臻至大宗师的族老坐镇,若是能拖到他到来,眼前的危机当能迎刃而解。 明艳女子却是步履轻快,不紧不慢地来到绛姝身侧,好像丝毫不在意她用多高的声量: “你不用喊啦。” “你府上的人都被我放倒了哩。” “包括那个白胡子老爷爷。” 绛姝神色一怔,白胡子,那正是族中赫连长老,妥妥的大宗师,竟然也遭了暗算? 难不成她是大宗师? 但是如此年轻的大宗师,怎么可能?! 忽然,绛姝一愣,也不是不可能,她不久前还刚刚见过一个,难不成,此人和沈翊也有关系? 明艳女子微笑着道: “我是阿月。” “我来找沈翊!” “他在哪儿?” 果真如此,绛姝恍然,不出她的所料,天才和天才都是互相认识的。 绛姝赶忙道: “误会!我是沈翊的朋友!” “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阿月狐疑: “朋友?” “外界都传你喜欢他哩。” 绛姝看着眼前笑容满面的女子,眸光中好似涌动着某种危险的光泽。 心道糟糕,连忙摆手: “我是喜欢他这样的英杰。” “但他对我没有半点意思。” 绛姝连忙举起手掌: “我发誓!” 忽然,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原本小麦色的手背上隐隐有紫气环绕,这是什么…… 中毒? 阿月满意点头,声音清脆如银铃: “带我去找他。” “不然你这只手就废掉了哩。” 绛姝哪有转圜余地,只得垂头丧气地点头应允,带着阿月刚一出了门庭。 见到门外侍从竟然在地上倒成了一片,宛如田地里被大风刮倒的蒿草。 绛姝下意识问道: “他们……” “都被我毒翻啦。” “呃……会死吗?” “不会哩,昏迷一个时辰就醒了。” 绛姝轻舒一口气,最起码阿月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 只是看她的行事风格,也非那些被条条框框约束的正道侠士,反而处处透着一股子邪异。 绛姝带着阿月穿过门庭,绕过一路倒地的巡查的护卫,来到沈翊的院落。 院落门口,两个小厮倒在地上。 大门洞开。 绛姝诧异地回望一眼跟在身后的紫衫女子,眼下这情形,阿月显然已经来过了。 “我刚刚来过啦。” “寻路蛊就是指向这个院子,然后就一直盯着天上,我没的线索了,这才去找你。” 绛姝愣在原地。 沈翊失踪了? 她当即快步走进庭院,里里外外翻找了个遍,发现真的没有沈翊的影子。 甚至连桌子上的茶具,床上的被褥都整整齐齐,原封不动地在原来的位置。 他连房门都没有进过。 可是,他明明说了回屋休息,小院的侍从也来找她禀报过,沈翊进去就没再出来。 但显然,沈翊前脚进了院子, 后脚就溜走了。 以沈翊的修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现在问题的关键,沈翊去了哪里。 若是绛姝没办法帮眼前这紫衫姑娘找到沈翊,自己这公主府上下百余口人的性命,是不是都会付之一炬。 绛姝在庭院内踱步思索。 阿月则俏生生站在一旁,歪着脑袋含笑望着绛姝,夜风吹过,吹响她手腕,腰佩上的银环叮当作响。 绛姝不觉好听, 只觉得像是计时的丧钟。 一下一下敲击在她的心房。 蓦然之间,绛姝抬头,看到了远处那隐隐黑山的轮廓,联想到沈翊不久前与她的奇怪对话。 她福至心灵,脱口而出: “我知道沈翊去哪儿了!” “那里!” “他一定是去了神山!” 阿月循着绛姝所指,望向远处被夜色笼罩的巨大山脉,脆生生道: “噢。” “那你带我去找他。” 啊? 绛姝诧异,我也要去吗? 阿月笑容灿烂,白皙的手指萦绕紫芒。 “我现在立刻带你去!” 绛姝梗着脖子,毫不犹豫道。 …… 黑山深处,薄雾蒙蒙。 沈翊跟着王后一行,翻山越岭,穿林过河,来到一处巨大的漆黑洞窟。 王后一行人轻车熟路地走入洞中。 沈翊徐徐自半空落下,他仰头看着眼前这几乎通天彻底的洞窟,好似一只吞天巨兽的大口,其中黑黝黝宛如深渊,好似能吞噬万物。 更令沈翊在意的是,自从进入黑山,他就感受到天地元气在逐渐变得浓郁。 而且是,一路走来, 愈来愈浓, 而那天地元气喷涌的源头,便是这漆黑的巨大洞窟 第554章 围攻 显然,这洞窟有古怪。 而且这股元气之中,隐隐蕴含着一丝凶蛮厉气,与那凶兽战甲之上的气息倒是异曲同工。 沈翊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思,略微一顿,便轻身掠入洞窟,循着王后一行的脚步。 山窟之内,十分开阔高耸。 但内里道路却极不平坦,兜兜转转,好似肚肠百转千回。 终于,转过一个山道。 一个巨大的石窟出现在眼前。 石窟中央则是一个不规则形状的巨大池沼,池中流淌着漆黑如墨的液体。 而在那群液体之中,隐隐有数道人影浸泡其中,只有个个双眸紧闭的头颅露在外面。 但他们皆没有生息流转, 好似只是一具具死尸。 沈翊又往上看,但见池沼之上,有一个石台,一名身披黑袍,手执骨杖的祭祀萨满高居其间。 王后一行停下脚步,恭敬朝着萨满行礼:“大萨满,拓跋弘死了。” “我把他的尸首送了过来。” “他生前是北莽第一勇士,如今死后,就让他变成凶将,继续为守护北莽做贡献吧。” 说罢,王后挥手间,身后的一众护卫精骑将一直合力抬着的棺材打开。 呼,丝丝缕缕的寒气自棺材里涌出,拓跋弘的尸首已然被清理干净,并且脖颈处的断口已经用隐线缝合,看起来就像没有断过头一样。 萨满缓缓道: “先沉入渊池保存尸身,待得新的凶铠锻打出炉,我再给他披甲养尸。” “拓跋弘是地榜绝顶。” “待得凶将养成,战力可比半步天人,届时,哪怕是拒北关,也将不足为惧。” 萨满手中骨杖一挥,拓跋弘的尸体无风而动,骤然自棺材中飞起,落在墨池之中。 王后微微颔首,望着那渐渐浮沉入池的身影,不由喃喃道: “呵呵,北莽军神。” “生前你是北莽内乱之根,没想到死后才能发挥出真正的价值。” 啪,啪,啪。 一阵清脆的掌声在石窟中忽而响起,众人脸色大惊,速速转头循声望去。 但见一道青年身影自石窟入口转而现身, 他的脸上挂起一抹微笑: “王后啊王后。” “没想到你的承诺还没兑现。” “却又给我一重惊喜。” 王后神情愕然: “沈翊,你怎会在此?” 沈翊耸了耸肩: “我晚上本想着到黑山上遛弯,恰好碰上王后带着一口棺材夜行出城。” “便一路跟来看看,没想到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以死尸披凶甲,养成战力非凡的凶将。” “这种邪性的路子,还真是无愧我对北莽,对王后的预设。” 高台上的萨满眼见有外人出现, 高举骨杖直指沈翊: “外族人,不该闯入神山!” “当严惩!” 王后见状,连声阻止: “不,他是沈翊!” “拓跋弘就是死在他的手中!” 萨满面色一凛,骨杖收回: “话又说回来。” “长生天心胸宽广,包罗万象。” “亦会接受异族人的朝拜!” 沈翊眉头一挑: “你倒是会变脸,可惜,我不是来朝拜的,我是来毁了这里的。” “这等邪甲魔兵。” “我不会给拒北关留下隐患。” 王后闻言,神色震惊。 她万万没想到沈翊竟然是打的这个主意,但沈翊和她本就分属两族,先前能够合作,也是基于一起对付拓跋弘的的原因。 如今拓跋弘已死。 两人之间的同盟自然不告而破,重新回到了天然的对立立场。 更无论,他日凶将养成,半步天人在手,她统御北莽,第一件事定然是挥兵南下,直指拒北关。 沈翊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得逞。 高台上的萨满眼见谈不拢,当即挥杖一横,整座漆黑如墨的渊池犹如煮水沸腾。 哗啦一声。 四道人影自渊池里腾身而起,围拦在沈翊身前,而原本守在王后身旁的四个凶将,亦是身形一闪,堵住了沈翊的后路。 八个凶将,将沈翊团团围住。 凶悍如兽的滔天气息轰然连成一片,好似八只绝世凶兽,对着沈翊虎视眈眈。 沈翊环顾前后,轻笑一声: “怎么,还怕我逃了不成?” 沈翊脚步一错,身形动如疾风,一拳自腰间悍然轰出,径直砸在面前的“穷奇”凶将动胸膛。 砰! 撼山震响间,“穷奇”身形倒飞,重重砸入渊池之中,激荡起漆黑巨浪。 然而,沈翊却感受到他刚刚的拳劲被那凶甲吸收大半,只剩下肉身力道贯透而出。 对于一个被凶甲操控的尸将来说,刚刚的力道,还不至于让他四分五裂。 沈翊的突然出手,牵一发而动全身。 剩余七名凶将瞬间被激发凶性,怒吼一声,纷纷朝着沈翊悍然飞扑。 “梼杌”双手成拳,拳风呼啸引动刺耳尖啸,“混沌”速度快似鬼魅,手持双股短剑,直刺沈翊肋间。 “犼”立身在外,突然裂开一张夸张的大嘴,朝着沈翊陡然发出一阵极度尖锐的啸音。 “狰”的两臂护甲倏然探出虎爪般的短钩,凌厉的爪风,朝着沈翊背后探至。 更有其他凶将各展手段神通,一刹那间,沈翊四面八方尽被磅礴真罡笼罩。 沈翊不疾不徐,引气一提。 双臂如猿舒展,一手如拨荡激流,至柔掌罡弥漫,一手噼啪作响,凝聚无匹金刚掌势。 他身形不动,拳掌如影重重而现,顿时,刚柔并济的掌力便向四面八方弥漫。 无论拳风、剑劲,音波,爪风皆如坠泥浆,被至柔的掌势卸去头股劲力,而后刚劲如山崩地裂般涌来。 砰砰砰! 人影被震得四散飞退! 围观之众尽皆骇然。 沈翊何等妖孽,这些凶将各个都是力道无穷的大宗师战力,竟抗不下一合? 然而,对于半步天人的高手来说, 数量已经没有意义。 高台上的萨满手舞足蹈,跳大神一般,将手中骨杖猛然插在地面。 刹那间,漆黑的渊池再度激荡波涛。 一股浩瀚的凶蛮戾气自池底涌出,弥漫整个石窟,这一刹那,众人只觉仿佛被一层无形气罩所覆盖。 越是修为高深的强者,这一刹那的感知便愈发清晰,他们感觉似乎与整个世界脱节了。 而沈翊身为大宗师,更是清晰地感知到,这一瞬间,他仿佛被拖入一个异度空间,真意真罡与天地之间的勾连被瞬间切断。 也就是说,他的修为几乎被顷刻拉回到了宗师境界。 原本沈翊一进入地窟之中,便感知到渊池之下正是蓬勃天地元气和凶蛮戾气的源头。 只是没想到还能被萨满如此利用。 让他强制“跌境”。 沈翊轻嘿一声: “好招!” 哗啦啦,“九婴”周身突然迸发出九道锁链,趁机缠住了沈翊,飞身跃向渊池,试图将沈翊直接拉入池中。 另有“蛊雕”“猰貐”两凶,猛然将双手插入地面,发力怒吼,沈翊立足的整块地面轰然一声被两凶掀了起来,飞向了渊池。 第555章 紫影忽来 哗啦。 沈翊身形跌入渊池,激荡漫天浊液。 先前被沈翊一拳砸入池潭的“穷奇”身形再现,突然自背后扑来,一把锁住他的双臂,朝着池底拖拽。 这渊池本就蕴含至凶至戾的凶蛮戾气,更是饱含无与伦比的致命剧毒。 在池中,沈翊关于天地元气的感应进一步被削弱。而诞生于此的凶将,却似是打了鸡血一般,战力成倍飙升。 “九婴”战甲之上的九条带有倒刺银钩的锁链将沈翊五花大绑,钩刺在他的皮肤上来回琢磨,试图刺入骨血。 “相柳”则是双手一展,一股幽黑的毒素沿着锁链绵延而来,在漆黑而暗流涌动的渊池之下,更是无声无息,然而,那剧毒却是噬血销骨,杀人无形! 而先前被沈翊迫退的几个凶将,更是接二连三扑入渊池,宛如利箭、快似飞鱼,朝着沈翊扑杀而至! 石窟中的王后见沈翊被八大凶将拖入渊池,原本紧绷的心终究是稍稍放松了一些。 其实,她并不想和沈翊的关系闹僵。 一来沈翊实力实在强横,又帮她杀了拓跋弘,本就有一层盟友关系在。 二来她知道沈翊在中原杀得尸山血海,被大夏朝廷通缉,本就有心招揽他至北莽。 故而,她才一开始就让绛姝去接近沈翊,建立良好的非敌对关系。 只是事到如今,先前的一切努力都已经白费,沈翊决定要打,王族萨满更不可能由着他胡来。 即便他是地榜绝顶。 但神山渊池,本就是北莽圣地,凶兽凶将又是天人离去前,特意留下的镇族手段。 虽然十凶之中,尚有两凶空缺,另外原本在池中蕴养的四凶也未尽全功。 但在萨满的辅助之下,终究是占尽地利人和,便是沈翊也绝难在此逞凶! 正当王后如此作想。 只听砰的一声轰鸣。 地动山摇! 一股强横至极的真气波动自渊池之底迸发,激得漆黑池潭浪涌百丈,逆卷倾天。 面对一个个凶将仿佛叠罗汉似的扑将上来,沈翊当即选择以悍然爆气! 以圆满之境的九玄功和琉璃不灭功为根基的内外兼修,融会贯通的无穷真力,瞬间自周身窍穴,经脉百骸磅礴涌出! 顷刻之间,钳制双臂的“穷奇”、捆缚周身的“九婴”,还有扑面而来的“混沌”、“梼杌”等手持刀兵,欲要趁机偷袭的凶将们,皆是瞬间被无匹真力震脱开来。 衣衫褴褛,浑身是血的沈翊,终于恢复手脚自由,锵啷一声,刀剑出鞘在手! 浩浩真气所至,无孔不入试图侵蚀沈翊经脉的凶蛮毒素,瞬间被荡涤一空。 沈翊只是被隔绝了对于天地的感应。 然而其内在修持、肉身横练皆是实实在在的绝顶大宗师水准! 心念起,便有刀剑真意引动磅礴真气于刀锋剑芒之上激荡,继而,沈翊刀剑横身,势如风云旋身而动! 风云无量! 刹那间,气浪引动渊池暗流滚滚激荡,赫然在渊池之底形成一个暗流涌动的漩涡。 而四面八方的凶将,皆是受到无匹真力的牵引,顷刻被卷入这一趟池底漩涡。 即便是擅长远攻的“九婴”和“相柳”,亦是无可避免地迎向了那好似无穷无尽,化为风云的刀光剑影! 铛铛铛! 渊池之底,受到沈翊刀剑劲力牵引,风云漩涡的中心,几乎被排出一个水流真空。 九道人影疾舞交错,速度快到化为一团团模糊的光影,在幽暗的池中闪烁晕染。 在天地勾连被压制之下,一切刀气剑气,罡气化形通通被沈翊舍弃,只以最精纯的真气灌注刀锋剑刃,用最磅礴力道,最直接,甚至近乎原始野蛮的方式,进行碰撞! 斩却诛邪,本就是兵中名器,在沈翊内外兼修的真力加持下,更是无往不利。 刀光一闪,“穷奇”胸铠的兽头便被一分为二,袒露出内炼为漆黑的身躯,剑光一绕,那宛如“九婴”九头的链锁便噼里啪啦被削成数段。 刀剑连环,如云如雾。 连绵不断的交击之声砰然响彻。 那一套套狰狞凶甲之上更是顷刻留下数之不尽的伤痕。 只是八凶将终究人数众多,又各个悍不畏惧,拼着刀劈剑斩,也重重砸沈翊一拳,留给他一刀。 那砰然不断的金铁碰撞声中。 倒有四分之一是砸在沈翊身上,砍在他的脖颈,斩在腰腹、腿骨之上的。 沈翊虽是钢筋铁骨的内里,但终究仍是血肉之躯,扛不住这仿佛凌迟般的处刑。 浑身顷刻血肉模糊,鲜血飙飞,在这幽深如渊的渊池里蔓延四散,晕染开来。 沈翊也懒得运转琉璃功衍生血肉,反正很快又会受伤,何必浪费力气。 还是等着最后一举运功修复来的方便。 只是沈翊流淌的鲜血,却又被一众凶将的战甲争先恐后地吸收,就好像争抢舔舐鲜血的野兽。 让本就野蛮而原始的池底战局, 更显得混乱和凶残。 这样惊天动地的动静,自是引得一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渊池。 池潭中央,一个巨大水龙卷漩涡呼啸发出激荡响声,隐约可见水底,几团黑影在本就如墨的池底交织纵横。 不绝于耳,宛若雷鸣的金铁交鸣,更像是永恒的奏鸣,交织在山洞里,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歇。 然而,真正的战局如何, 他们皆是看不清,只觉得沈翊在凶将的围攻下坚持得太久,太久了…… 作为北莽族人,他们显然在祈祷的沈翊力竭,败北,身死,北莽依旧维持着神山的荣光! 然而,事与愿违。 立身高台的萨满,真气真意源源不断贯入渊池,借助凶戾之气镇压沈翊。 但他也感知得最为明显。 沈翊那磅礴的生命力根本没有丝毫衰竭,他的血肉能够衍生,但北莽的凶甲,却是在他那一刀一剑之下支离破碎,根本没得复原! 砰! 一道黑影飞出池潭, 那是“穷奇”, 他身上凶甲几乎被肢解剥离,露出披甲之下漆黑如铁的尸身。 面甲断为两截, 一颗狰狞如兽的头颅与身体分离,重重地飞撞在岩壁上。 众人目瞪口呆, 八凶去一! 势均力敌之状态,正呈现逆转之势! 不待萨满惊骇, 石窟入口,忽然转出两道人影,宛如银铃般的女声突然传入石窟: “沈翊,你在哪儿哩?” 众人循声望来,一道紫影倏然掠空足点无形气浪,带出一连串层层叠叠的残影,朝着高台之上萨满,电射而至! 第556章 谈一谈 王后大惊,反应极快: “拦住她!” 护卫之中,更有眼力卓然的宗师在王后尚未开口之时,便已然掠身而起! 锵!一声脆响, 两柄寒光闪闪弯刀骤然出鞘! 石窟之内封禁天地,真气真罡皆无法流转于外引动威势,故而两名宗师并未激发刀罡遥击,而是引动寒光四溢的刀光径直劈斩,刀锋所向,正是空中的紫影! 在场的北莽人皆知,当前状况全赖萨满引动渊池的威势,方能牵制住沈翊。 若是萨满被干扰,沈翊重新恢复大宗师修为,那前面所做的努力全都将功亏一篑。 他们在场所有人, 都不知道有几个能活。 然而,面对突袭而来的弯月般的森寒刀光,半空中的紫影只是在腰间一抹。 刹那间,银链鞭如龙蟒蜿蜒激荡,链鞭上紫芒流转,砰然一声撞在刀光之上! 两名宗师只觉一股难以匹敌的真力袭来,顿时被一鞭子抽得自半空跌落。 “大宗师底蕴!” 两名宗师对视一眼。 皆从对方眼中看到难以置信的神色,这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竟然是大宗师?! 这天底下哪来这么多的天才! 然而,任凭北莽众人如何惊讶,却依然无法阻止那道紫影。 紫影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借力凌空一翻,身形再转,已然横飞向高台。 手中银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带起凌厉风声,朝着萨满的脖颈缠绕而去。 当此危急之时,北莽其他人又不济事,萨满终究不能熟视无睹,只得唉声一叹。 手中骨杖一迎,荡起一圈如骨森白的光芒,与紫芒茕茕的银链砰然相撞! 啪! 紫白罡气砰然剧震, 化为滚滚气浪波荡开来。 那仿佛隔绝天地的戾气悄然褪散,紧接着,一股磅礴的武道真意自渊池之底轰然爆发,取而代之,弥漫整座天地。 众人心中骇然, 但见那漆黑如墨的渊池之底,仿佛骤然有两道光源迸发扩张,一者如炽烈纯阳,一者如清冷寒月。 日月交错,仿佛将整座渊池全都照亮,继而,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炸响! 整座渊池,好似被瞬间蒸发了尽半的池潭之水,众人眼中尽是炽目耀眼的白光。 待得白光落尽, 只见一道血肉模糊的人形血影,虚立于池潭之间,漆黑的渊池水被激荡的真罡排于其外,形成一个巨大的半圆池底。 而剩余的七位凶将,已经被沈翊刹那间爆发出来的犹如日月普照的刀气剑影,摧至无形。 王后骤然身形踉跄,支撑不住的身体竟然脚步一软,跪了下来,她喃喃道: “完了……” “全完了……” 忽然。 一道催生生的娇喝: “沈翊!” 正在与萨满相持的阿月看向那几乎是皮开肉绽的血影,眼眸倏然一亮。 然而,就是这么一晃神,却也萨满抓住了可趁之机,当即催发真力。 似有苍狼啸月的虚影在其身后骤然而现,骨杖迸发出凌厉真罡,顿时撕裂紫芒,震得阿月倒飞而出。 哗。 沈翊倏然飞身,随手一掷,手中诛邪化为凌厉剑光激荡而出。 腾出来的手, 却是揽向半空飘飞的紫衫。 而另一边的诛邪剑光,顷刻化为纯阳长虹,砰然洞穿苍狼虚影,将那根森白骨杖轰然贯穿,寸寸击碎。 而后一剑贯穿萨满的胸膛, 将之牢牢钉在背后石墙。 沈翊却是没管诛邪的战果,反而将目光落在身侧的紫影,眼眸中浮现惊讶: “阿月,你怎么来了?” 沈翊此时满身血污,运起罡气虚托着阿月,实际上并没有碰到她。 阿月却是没回答,伸手扒拉沈翊的脸,将脸上的血污抹掉,笑盈盈道: “你受伤嘞。” 沈翊微微一笑: “不碍事。” 刚刚他以日月同辉收尾,斩了其余凶将,而后便调动气血衍生血肉。 现在身上的外伤已然尽数复原。 而天地封禁被解除,沈翊刚刚消耗的真气运转几个周天后,便又恢复充盈。 他现在除了卖相有些凄惨,实际上,就算不是全盛状态,也差不离了。 阿月靠贴在沈翊的胳膊上: “我恢复记忆了。” “来找你哩。” 沈翊眉毛一扬: “你还突破大宗师了。” “厉害厉害。” 阿月皱了皱鼻子: “那当然啦。” “我跟你讲噢……” 阿月絮絮叨叨给他讲自己如何快马加鞭,星夜奔驰,纵贯中原南北。 如何闯入拒北关,找到谢小楼问明沈翊去处,又是如何深入北地,听闻沈翊和绛姝的故事后,直奔王城。 她到了王城,本来打听到沈翊已然前往了极北雪原,正要离城向北。 便看到王城上空,沈翊和拓跋弘大战的奇景,阿月当即便认出了沈翊的武道真意,又折身而返,直接去了公主府,寻找他的下落。 沈翊笑容满面地听着, 不时还附和两句。 恢复记忆后的阿月,更多了几分鲜活和古灵精怪,以及久别重逢的亲切。 一众北莽人看着虚空而立旁若无人寒暄的两人,皆是又惊又怕。 而跟着阿月一起进来的绛姝,仰望瞧着沈翊揽着阿月,一副毫不避讳的样子。 眼中更是略有失神。 有意,无意之间的分别,是如此明显。 而唯有萨满被诛邪钉在墙上,发出一阵咿咿呀呀的痛呼。 王后怔怔地看着那道傲立虚空的身影,耳畔仿佛又浮现出了拓跋弘重复了许多次的话语。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千百般的谋算没有任何意义。” 她本以为已经推翻了拓跋弘的话,但看着犹如天神下凡的沈翊,恍然间…… 她才意识到,她并没有推翻。 沈翊的出现,恰恰证明了拓跋弘的话,无比正确。 终究还是沈翊意识到,此地不是谈话的地方,揽着阿月朝王后一众人翩然落下。 王后跌跪在地上, 声音有些颤抖。 “沈翊,我们需要谈一谈。” 沈翊抬手一招,诛邪剑飞入手中。 重伤的萨满亦被一股吸力直接摄来,摔跌在王后身旁。 此时,凶兽凶将被他杀了个片甲不留,北莽一众人的生死尽在他指掌之间。 这才是谈话的最好时候。 沈翊淡淡道: “王后,说说吧。” “你说的那个关于天人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我很好奇,我将此地闹成如此模样,却仍然没有天人降临,他们是真的不在了吗?” 第557章 天人去向 王后看了看身后一众护卫,面色犹豫: “此事事关重大……” 沈翊不置可否,王后遂回头低声道: “去洞窟外候着。” 一众精骑护卫面面相觑。 旋即陆陆续续转身撤走。 石窟里只剩下了王后、萨满、绛姝,以及沈翊、阿月五个人。 “说吧。” 事到如今,王后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她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天人强者,不类凡俗。” “对于他们来说,俗世王朝的纷争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们毕生追求的只剩下了两件事。” “一是延长寿命。” “二是破碎虚空。” 沈翊微微颔首。 王后所说,与当年圣僧提及的不谋而合,所以天人强者轻易不在世间出现。 他们多是潜心修行,闭关不出。 对于天人来说,世间欲望如过眼云烟,转瞬忽逝,不留于心。 而天人们与天地交感,反而能深刻体会到到自然的生死轮转,周而复始。 也更能清晰感受到自身寿元一点一滴流逝的那种抽离和空虚。 在天人五衰这种枷锁的桎梏下,天人们只剩下唯一的执念,修行。 在倒计时滴答滴答的时间流逝中,修成更高的境界,获得更多的寿命,直至破碎虚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王后说的是同一件事。 破碎虚空也不过是为了摆脱天地束缚,获得长生久视的一种尝试。 “而世间存在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境,这种地方往往得天地造化,乃天地元气汇聚之所。” “若能在其中修行,则有事半功倍之效,这样的秘境,对于一心修行的天人强者来说,自然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这样的秘境,在中原另有不同的叫法,道家称作洞天福地、太虚仙境,亦或是昆仑墟,白玉京、佛家则称之为佛国、灵山、极乐等等。” 沈翊挑了挑眉。 这样的说法,新奇但很合理。 王后继续道: “这类秘境地点隐秘,难以找寻,唯有能够与天地交感的天人,能够沿着天地元气的走向变化,寻到这类秘境之所在。” “天人之下,即使入口近在咫尺,也只如镜花水月,过门而不入。” “而且,天人修持越是深厚,便越能感应清晰,寻到秘地脉络之所在。” “只不过秘境虽好,但有一个缺点。” 王后微微一顿。 看向沈翊,似是要卖一个关子。 沈翊眯了眯眼睛,开口道: “天人世上难见。” “难不成这类秘境,皆是有进无出?” 王后点点头: “没错。” “正是,有进无出。” “不过这只是我族先辈凭借以往经验的揣测,毕竟那些踏足秘境的人,皆是未归。” “亦有可能真的是流连忘返,毕竟俗世红尘对他们来说,再没有半点吸引力。” “在北莽。” “一旦有高手踏足天人之境,便会渐渐从俗世抽身而出,潜心闭关专注修持。” “而后,随着修持渐长,对于天地变化的感应也越来越深刻,便起身入秘境,不复出焉。” “久而久之,世间渐渐便形成如是现象,天人强者于世间显露名声之后,又会渐渐归于寂然。” 沈翊默然,原来如此。 白帝远游,夫子无踪。 圣僧自称心有所感,皆是感到天地元气汇聚流向,为证修持,而身入了洞天福地。 只是沈翊却犹有疑惑: “即便如此。” “偌大的北莽也不该一个天人强者都不存,难不成北莽此代,就如此青黄不接,没有天人出世吗?” 王后许是想到北莽被沈翊一刀一剑杀穿的场景,无奈苦道: “自非如此。” “十年之前,我苍狼王族,黑水部、赫炎部仍然有天人存世。” “他们平日皆是闭关潜修,只有危急存亡的大事,我等才会请老祖宗们出关。” 一旁重伤的萨满,此刻愤愤开口: “若是老祖们仍在。” “怎会容尔等黄口小儿在神山逞凶!” 阿月笑盈盈地凑近萨满: “老爷爷,受伤了安静在旁边听着,不然我就帮你安静哩。” 萨满看着阿月那耳垂上缓缓流转的青红小蛇,朝着他发出嘶嘶的蛇鸣,顿时偃旗息鼓。 沈翊没理会萨满的叫嚣, 而是开口道: “后来呢?” 王后沉默片刻,复又开口: “天地异变。” 天地异变? 沈翊记得圣僧也隐隐提起过,但是语焉不详,他赶忙追问: “何种异变。” 王后摇了摇头: “老祖们只道秘境之中灵气喷涌频频爆发,蔓延外世,但是老祖们皆不知缘由。” “原本秘境就对天人有极强的吸引力,如此异变之下,老祖们自想入境一观。” “只不过老祖们虽然修行心切,但终究对北莽留有一份香火之情。” “他们给北莽留了一些保障。” “一是指点包括拓跋弘在内的一众北莽天骄武道修行,尤其是拓跋弘,不出二十年便可踏入天人。” “二是以大神通造就渊池秘地。” “秘境灵气蔓延,带出了一缕凶戾煞气,老祖们道那是上古被镇压的十凶兽的遗骸精气,他们以将凶戾煞气牵引至渊池,我王族再以秘法制造凶将,若是十凶齐聚,结阵而迎,天人可挡。” “不过老祖们曾言,凶将只可作镇族之用,不可以之对内兴兵,我也不能主动将拓跋弘骗至渊池坑杀,大萨满也不会同意,故而,我只能假借你手。” “在那之后,北莽的天人老祖们,便先后陆续踏入秘境不复出焉。” 王后喃喃: “只可惜,十凶未尽全功。” “否则也不会……” 沈翊忽然道: “我在大夏北郡曾碰到过一个人。” “那人身似铁塔凶兽,身穿饕餮腥红甲,却并非死尸,而是一个神志迷失的痴人。” 王后神情微微一震,旋即道: “那是我的孩子。” “起初,我等培育凶将不得要领,欲先以活人披甲为祭,此子天赋异禀,我便以之为试。” 沈翊眯眼: “那可是你的孩子。” “竟能如此残忍。” 王后眼眸中涌现恨意,几乎咆哮道: “那又如何!” “那也是拓跋弘的孽子,是拓跋弘折辱我所生!他是我屈辱和卑微的见证!” “我对他恨之入骨,用他试炼凶将,变成如兽似妖的痴儿,正是我之所愿!” 一旁的绛姝则更为震惊,她显然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个兄弟,亦不知她的母亲竟被拓跋弘羞辱的苦痛经历。 沈翊沉默。 这种公理难断的事情,他也不愿做那辩驳是非的判官,只是他想起李食死前的挣扎的模样。 他一生的执念所在不过一个母亲的环抱,可他不知道自己却被当作一个污点和苦痛的纠集。 王后抱起了他。 将他投入渊池炼作了凶将,而后体生异变,凶蛮如兽,煞气入神智,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 最后,饕餮李食从神山出逃一路南下,潜入了中原,最终死在了沈翊的刀下。 第558章 毁灭根基 沈翊又道: “而当初那饕餮一路南下,正是落入百里浮屠之手,百里浮屠与北莽勾结,想来便是与王后有联系吧。” “你终究仍是心有记挂。” 王后双目呆滞: “呵呵,是吗?” “我只是在记挂那套造价不菲,辛苦蕴养的饕餮战甲罢了。” 沈翊撇了撇嘴: “随便你怎么说。” 沈翊想来,或许也是因为李食失控。 而后王后才改用死尸披甲,炼成这半尸半甲,如臂使指的凶将。 凶将不得用以北莽族内相残。 所以王后即便后来手握重器,也不能肆意对拓跋弘出手,还得借助沈翊的力量。 至此,一切厘清。 沈翊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北地的洞天秘境是否就在这神山之中,渊池之底?” 王后眼神茫然。 似有第一次听闻的惊讶。 但是那萨满的眼神却是蓦然一变,眼中震撼和惊骇难以遮掩。 沈翊笑道: “果真如此。” 自他进入黑山就感知到了远比他处更加浓郁的天气元气涌动,进入石窟之后的感知愈发明显。 就在渊池之中。 而且,他刚刚被拖入渊池,也能感受到一股股凶戾煞气被一股无形力量自不知明的深处牵引而来。 渊池本身更是一汪活水,贯通山体,深不可测,一直延伸向山中极深处。 故而,沈翊揣测那传说中的秘境入口,当是在渊池之下,只不过他现在终究不是天人,未能与天地交感,他现在尽展真意,也只能感知到那牵引煞气的无形真力。 精神循着煞气源头延展,却是空空荡荡,遍寻无门,也就是说,即便沈翊想入洞天一探,也是没有门路,更何况这种有进无出的秘境。 他自己不敢随意尝试。 “看着他们,等我一下。” 沈翊叮嘱阿月。 阿月噢了一声,掐着细腰,眼神炯炯盯着一众俘虏,身后的沈翊却是扑通一声跳进渊池。 萨满惊愕,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大吼:“你要做什么?!” 身形当即便要飞身扑出,仿佛要拼尽全力阻止沈翊。 然而,他的周身穴道被封,连真气都难以运用,不过是无能挣扎。 阿月素手轻抬。 一青一红两道小蛇自白皙的手背上电射而出,掠向萨满的脖颈,埋头一咬。 两道蛇吻痕迹出现在脖颈。 冷热交加的两股极致痛感,瞬间蔓延萨满的全身,让他吐出一半的骂声,硬生生梗在喉咙。 扑通一声倒地, 宛若虾米一样,蜷缩不动。 只有赤红扭曲面庞,冷汗涔涔的石头,诉说着他此刻身处冰火地狱。 阿月拍了拍手: “我看谁还敢捣乱哩。” 沈翊没有去管岸边发生的意外。 以阿月现在的修为,自保无虞,除非北莽还有五六个凶将大宗师在侧。 这显然是不可能得了。 他将真意收束在渊池之内,尽力向着池底延伸,他虽然感知不到秘境门庭,但却能将那导引凶煞戾气的天人真力一一辨别而出。 他要做的,便是抽刀斩之! 彻底毁去北莽倚仗。 锵! 刀剑齐出。 刹那间,刀剑真意节节攀升! 刀意接天,剑荡九幽, 刀剑合击,便是天地相合,归复混沌! 混沌天地! 倏然之间,无尽刀气和剑气以沈翊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激荡席卷。 刀气剑气所至,那充盈渊池的凶煞戾气被尽数搅得粉碎,天人留存的接应煞气的真力,在沈翊这已然不亚于天人之威的刀剑合击之下,即便苦苦支撑,最终仍是支离破碎。 地窟中的众人只感到持续不断的地动山摇,洞窟山石簌簌而落,似要坍塌。 哗。 沈翊自渊池飞身而出,轻巧落回岸边。 萨满瘫在地上,怔怔无言。 漆黑如墨的渊池水此刻变得清澈,池中神异尽散,北莽天人留下的布置,已然尽数被毁了。 接下来,就是处理这几位。 沈翊并指为剑,一道纯阳剑气洞穿了萨满的咽喉,这位萨满精通炼甲秘传,虽然渊池毁了,但保不准自己鼓捣出什么麻烦玩意儿,还是杀了的好。 【斩杀大宗师武者,获得潜修时间,三十年】 【潜修】剩余115年零5个月 至于王后。 她此刻瘫坐在石壁上,眼眸中空洞无物,渊池被毁了,凶将被灭了,她的雄心壮志,已经被沈翊尽数粉碎。 拓跋弘死了,李食也亡了。 她的痛苦仇怨寄托哀愁,也都烟消云散。 这一切都是拜沈翊所赐。 王后怔怔地看着沈翊,要杀她吗?她似乎已经无所谓了,也懒得给自己争取活命的机会。 “沈翊,求求你。” “放了娘亲吧,她没想要害你的,而且北莽现在已经对你,对大夏都构不成威胁了!” 绛姝跪在沈翊面前,苦苦哀求。 王后的眼眸中焕发一丝神采,她并非一无所有,她还有女儿,还有绛姝。 或许将绛姝培养成一个合格的王,便是她此生唯余的目标。 沈翊听着绛姝的苦苦哀求。 看着已然心如死灰,形容枯槁的王后,她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多岁。 沈翊淡淡道: “她已经死了。” “不用我再杀第二次。” 他朝着阿月伸出手掌: “阿月,我们走吧。” 阿月点点头: “噢。” 白皙的小手搭上沈翊的大手,两人身形动如惊鸿掠影,倏然消失在洞窟。 绛姝环抱着王后,沉默望着空空荡荡的石窟秘洞,只觉恍若隔世。 她知道,她或许此生再没机会见到沈翊,但是他的身影,将永远,牢牢印刻在心。 …… 沈翊和阿月出了石窟,天已大亮。 两人行于山间,不疾不徐。 阿月东瞅西顾,一脸好奇: “来的时候都没有仔细看。” “这里的树叶、土壤,都是黑的哎,好神奇,怪不得又叫黑山。” 沈翊含笑: “这座山长年累月经受凶煞戾气弥漫滋养,山上草叶花木自是有奇特之处。” 忽然,一阵哗哗的流水声响起。 沈翊拽了拽了手掌,阿月回头: “怎么哩?” “满身是血,我去洗洗。” 沈翊指了指流水方向,阿月当即拉着沈翊蹦跳着往那方向跑去: “走咯。” 这是一条小溪,溪水潺潺自黑山上流淌而下,清澈见底,溪水底部皆是墨黑浑圆的鹅卵石。 阿月笑道: “这里好像明月峡哩。” 沈翊记得,当时他们帮阿火报了仇,而后沿着明月峡的山麓而行。 便也是遇到一条类似的溪水。 他们便是在那里互换了信物。 现在不仅他记得,阿月也记得了。 第559章 地榜第一 沈翊纵身一跃跳进溪水,一个下潜,刚好将他全身没入,真气催发,周身血污被荡起,又被涓涓流水带走。 水花激荡,在阳光下更显熠熠生辉。 阿月见状,玩心大起, 也跳进溪水,双手舀起清水就往沈翊脖子里灌,沈翊自然不甘示弱,奋起反击。 好好一条清溪,被两个大宗师,一顿肆虐,气劲激荡的水花四溅纷飞,将周边花木全都临幸了个遍。 半晌之后,两人湿漉漉躺在草地上,真气一运,周身水汽便尽数蒸发成雾。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哈哈大笑。 “北莽没什么意思了。” “我们回中原吧。” 阿月笑着应和: “好噢。” 沈翊忽然想到了什么,笑问道: “你是不是还没回去看你爹娘呢。” 阿月秀眉微蹙,旋即嫣然一笑: “我忘了哩。” 远隔万里的五毒教山寨,蓝猛忽然打了个喷嚏,疑惑挠头: “谁在惦记我。” 旋即他又寻思阿月在药王谷医病已经有不短的时间,要不要去探望一番。 …… 一夜之间,北莽王城风云变幻。 拓跋弘与沈翊于王宫高天交锋,落败身死,王后公开宣罪己之书,自言致使北莽损失如此大将,将卸任王位,扶绛姝公主为北莽新王。 而失去了拓跋弘和拓跋风的赫炎部,大势倾颓,形势更是急转直下,当即选择退守本部,再不欲与苍狼和朔风部争锋。 五部族南征大军失去了大将军拓跋弘,旋即收到王城发来的一封调令,命各族军士各归其族,休养生息。 多年来对拒北关咄咄逼人的北莽大军,在短短几日,便已是分崩离析,烟消云散。 当然,大军之中不是没有人想站出来主持大局,然而,除了拓跋弘之外,谁又能有威望横压一切。 再加上王城王宫,绛姝刚刚登上王座,自忖没有足够威望震慑大军,索性号召各部族召回自家族兵。 而各部族被拓跋弘横压如许,对族兵的掌控力本就日渐消退,如今也乐得趁势而动 于是,大势之下,浩浩百万军,便不击而溃,不是溃于外患,而是溃于内忧。 太阳底下无新事, 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而沈翊和阿月早早便离开了王城,一路策马南下,重新回到了拒北关。 两人刚一入关。 一袭红衣轻甲的谢小楼, 赫然在城门等候。 她笑着道: “虽然料到你此去北莽不会太平,却没想到你直接斩了拓跋弘。” 沈翊哑然: “没想到你们已经得到消息了。” 谢小楼道: “这是自然。” “王宫一战惊世骇俗,直接引发北莽政变,南征大军溃退,拒北关的威胁更是一朝解除。” “这一战,比起南北剑决的影响力,还要意义深远威名远播。” “就在两日之前,天机榜刊定,你现在是当之无愧的,地榜第一。” 沈翊又是一惊。 没想到一趟北莽归来,这便地榜第一了。 不过沈翊转念一想, 如今他玄功圆满,刀剑通神。 天人之下,几乎没有敌手。 地榜第一,本就是水到渠成,当之无愧。 谢小楼带着几人回到北山大营,谢眺之自是设宴款待,他对于地榜第一的名头花落他人,倒是浑不在意,反而对沈翊孤身闯北莽,一解拒北关之危,大为敬佩。 直言感叹,英雄出少年! 而一众军中大将对沈翊的敬仰,更是无以复加,不是因为他的名头,也不是因为他的实力,而是,沈翊的功绩。 深入蛮族腹地,取万军大将首级,这是每一个军伍中人都幻想过的彪炳之功! 然而,他们也只能想想而已。 只有沈翊, 却是真真正正的做到了。 谁能不服。 只是听着一众人的溢美之词,沈翊却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之所以能杀了拓跋弘,实则还是得益于王后做局,让他有机会与之捉对厮杀。 若拓跋弘真是坐镇军中, 百万大军当面, 他沈翊能杀三百,杀三千, 可是能杀了三万,三十万吗? 恐怕很难, 就算沈翊的真气近乎无穷无竭,但也只是近乎,仍旧并非真正的天人。 他的精气神经过几十万人的消耗,也不可能毫无折损。 更遑论还有拓跋弘、拓跋风这等高手坐镇军中,若是沈翊一人与之对上,仍旧是胜负难料。 众人没想到沈翊在这欢朋满座的酒宴上,竟然真是在思考若一人对上百万大军,该是如何应对。 “沈兄弟,发什么愣。” “来来来,干了这一碗。” 人高马大的大将冯左举着酒碗怼到沈翊面前,让他从思考中惊醒。 抬眼看去,营帐里一众大将各个开怀拼酒,谢眺之坐在首位,亦是畅快大笑。 阿月自己俏脸本就通红。 揽着另一个俏脸通红的红衣美人,端着酒碗嚷嚷着要和谢小楼义结金兰。 谢小楼自己也有些醉意,一边抚着阿月的脑袋,一边惊叹阿月的酒量惊人。 沈翊望着眼前这岁月静好的一幕,只感慨自己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当即举碗让冯左给他满上, 啪的碰碗,一饮而尽。 …… 饮酒乐甚,大梦不觉。 沈翊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走出营帐,北山大营已经分列分军,在各大演武场进行日常的演武操练。 昨日和他们饮酒大醉的将领们,竟是一个不落,谢小楼更是一身红甲,英姿飒爽。 算来算去, 只有阿月仍然趴在窝里,呼呼大睡。 待得日上三竿,阿月迷迷糊糊走出营帐,沈翊和谢小楼已经在喝茶闲聊了。 谢小楼问沈翊之后有何打算。 沈翊手头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一个是去梵空寺,一个是去纯阳宫。 “我估计陪阿月先回一趟彩南郡。” 沈翊指了指打着哈欠进来的阿月,阿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嫣然笑问: “小楼姐姐,你呢?” “还待在这里吗?” 谢小楼笑着摇了摇头: “我毕竟是镇抚司之人,先前北莽叩关,我应召而来,如今拒北关的威胁已解。” “我也该回上京复命。” 沈翊恍然。 谢小楼向来雷厉风行,中午和两人道别,下午便已然策马而归。 谢小楼前脚离开,沈翊和阿月后脚拜别谢眺之,准备南下。 阿月如故坐在乌云踏雪的背上,乌云踏雪对于阿月的归来也很是欢喜。 好像浑然忘了之前是谁,动不动就想尝尝乌云踏雪这一身腱子肉的味道。 两人在拒北城采买了一番路上用度,策马自南城门而出。 忽然,一声劲风在耳畔响起。 沈翊探手一抓, 一个小纸团赫然现于掌中,而一个黑影没入熙熙攘攘的摊贩人群之间,很快消失不见。 沈翊将纸团打开。 眉头微微一挑: “阿月,我们恐怕要绕个路了。” 第560章 天魔异动 “天魔异动,秘密入京相商。” 落款是,顾子桑。 许是沈翊势不可挡的势头,吓到了叶弥笙,他要是再不想办法,沈翊成就天人在望。 他将永远拿不到沈翊手中的天魔观想图,他手中的天魔传承便始终有缺。 他纵使再天纵之才,也很难凭借残缺的天魔传承,踏入天人之境。 他和沈翊不仅仅是意气仇怨,而是大道之争,必然要拼个你死我活。 如今,叶弥笙异动,沈翊自是要和顾子桑盘算一番,有所应对,最好能毕其功于一役,将叶弥笙这个暗中捣鬼的天魔传人,真正摁死。 阿月一听沈翊叙说一番前因后果。 当即两眼放光。 “快快快。” “小楼姐姐还没走远。” “咱们还能一道同行。” 沈翊却是摇了摇头,顾子桑和他联络属于绝密,越少人知道越好,他们不仅不和谢小楼一道,而且还得乔装打扮,秘密入京。 他提议道: “要不咱们给五毒教去一封信。” “免得你爹娘担心。” 阿月环顾四方,两人刚从拒北城出来,周遭正是荒郊野岭,更没有书局驿站这类地方。 阿月旋即朗声道: “不用啦。” “到了京城再说咯。” 五毒教。 蓝猛又是一个喷嚏,挠挠头: “谁又想我。” 旋即憨憨一笑: “莫不是我的小月儿记忆恢复, 想起了她老爹我?” …… 湘郡中部,一袭白衣胜雪的妖异男子,行走在崇山峻岭,林木茂密的深处。 原本荒无一人的林木间,忽然两道凌厉劲风响起,两道身着血色红袍的人影自林间飞掠而落,一左一右,挥掌袭向白衣男子的要害,掌风之间,血色流转,散发腥然恶臭。 妖异男子轻笑一声。 脚步一错,双手提掌之间,衣袖飘逸更有一股出尘意味,犹如谪仙翩然。 砰! 看似平平无奇的两掌,迎上左右两道血影,两个血袍人冷笑一声: “找死!” 玄功运转,化血蚀骨! 孰料,那妖异男子两掌之间,竟是倏然闪烁起同样的血芒。 两个血袍人神情陡然震惊,只觉得掌间不仅没有摄来对方气血,腐蚀筋骨,反倒是自己的气血仿佛开闸泄洪一般,滔滔不绝涌向对方掌中。 “你怎会……化血蚀骨神功!” 两人惨叫一声,想要脱手撤身,却是反被一股吸力牢牢吸住,只片刻,两人便化为两具干尸啪嗒摔在地上。 妖异男子拍了拍手,喃喃自语: “连话都不问就要夺人性命。” “真不愧有我圣门最恶之称。” 如此动静,好似投石惊起一众飞鸟,只听得嗖嗖嗖几道声响,数道血影飞掠而出。 这次终于有人踏身而出言: “来者何人!” “缘何闯我古神教!” 这一众血袍皆看出来者的诡异,此人功力高深,随手就将他们的两名同僚打杀。 而且这人刚才展露的血色劲力,俨然是他们古神教的化血蚀骨功。 并非此前那种误入山中随意打杀的蝼蚁。 妖异男子轻笑: “劳烦通报尹教主。” “天魔教叶弥笙,前来拜访。” 一众血袍皆是一惊。 对于他们这些魔门邪徒来说,天魔教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堪比白月光。 更在古神、无生两教之上, 更不用说其他四宗。 如今,叶弥笙报出名头,一众血袍的神情立即变得谦恭,一人忙道: “我这就去禀报!” 此人正待离去,一道血光自远处掠空而来,其势快如闪电,却偏偏所过之处,无波无澜,寂然无声。 “不必了,天魔传人大驾光临。” “师父让我来亲自迎一迎你。” 血光骤然停落,清朗的声音随之传遍山林,一众值守山门的血影,当即半跪在地,齐声道: “韩公子。” 来人唤作韩旷,乃是尹天妄的真传大弟子,一身修为已然踏入大宗师之境。 自从尹天妄念又从白帝城负伤而回再度闭关,韩旷便被尹天妄委以重任,执掌整个古神教。 古神教的长老祭酒,供奉护法,莫不遵循,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韩旷心性谨小慎微。 在尹天妄闭关期间,收束门徒,不管江湖上有何风吹草动,他都浑不在意,只一心等候尹天妄出关,倒也没有出过纰漏。 不久前尹天妄出关, 对韩旷更是赞许有加。 毕竟对比其他魔门大宗,长生、合欢、烈山、万毒,这些跳得欢的,全都栽了跟头。 甚至万毒门直接被所谓的正道给灭了。 正所谓少输当赢。 没有作为,反倒成了最大的作为。 有了尹天妄的认可,韩旷在教中声望更是一时无二,赫然就是内定的古神教下一任掌教。 韩旷到此,便如教主亲至。 在场古神教众自是无不跪服。 叶弥笙听着韩旷话中带刺,也不恼怒,毕竟一趟白帝城,只有叶弥笙得了好处。 原本刚刚伤愈的尹天妄,竟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负伤而归,如此大辱,古神教上下自会迁怒于他。 若他不是天魔传人。 若他不是已然承继了先天遗泽,踏入大宗师之境,韩旷此时早就将他抽筋扒皮,以替他恩师泄愤了。 “韩兄,好久不见。” “不知尹教主的伤势恢复得如何?” 叶弥笙笑容满面,专往古神教伤口撒盐。 韩旷冷哼一声: “家师自然安好。” “想找死的话,跟我来吧。” 叶弥笙轻笑: “请带路。” 话罢,两人纵身而起,一者如遁血光,一者快似极影,几个闪现,便消失在林间。 叶弥笙随着韩旷穿过杀机暗藏的密林杀阵,淌过守卫森严的一线天峡,进入一座几十丈高,宛如巨兽之口的山洞。 沿着山洞一路向下。 兜兜转转。 叶弥笙终于来到一座规制恢宏的地宫,这是古神教的总舵,目之所及,四处是忙忙碌碌的血袍教众。 两人穿过大殿,一路向山腹深处行去,最终停在那两扇巨大的石门之前。 叶弥笙微微蹙眉。 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自石门之后扑面而来,他的感知敏锐,甚至隐隐觉出其中隐含的一缕杀机。 韩旷面朝石门,躬身行礼: “师父,叶弥笙前来拜访。” 忽然。 石门之中爆发出一声苍然怒喝: “叶弥笙,你是来找死的吗?!” 砰! 两扇石门被一股强横的气劲冲荡开来,一道巨大的血色手印,裹挟无边威势呼啸。 叶弥笙瞳孔微微一缩。 那巨大手印并非气劲凝结的虚相,而是真真正正腥气逼人的粘稠鲜血组成! 九幽血海掌印! 中者全都气血蒸腾焚尽,只剩一张人皮,一具枯骨! 尹天妄是真的想杀他! 第561章 再入京城 血色掌印裹挟滚滚劲风,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而来。 叶弥笙足尖一点地面,身形骤然出现一瞬间的模糊,疾退! 砰! 掌印轰然将叶弥笙的身影轰个粉碎! 是残影! 叶弥笙落足数丈之后, 血色掌印却是势头不减,如影随形! 叶弥笙身形接连闪动,鬼魅般的身法凭空明灭,留下一个又一个真假难辨的虚影残相。 血色掌印则是接连摧毁数道身影,仿佛是彻底将叶弥笙锁定,不彻彻底底打在身上,绝不消散。 叶弥笙白袍飞舞,衣袖激扬, 天魔玄功运转,抬掌而迎,同样是一道血色掌印呼啸而出。 只不过他的血色,则是纯以深厚的天魔真气构建,两相对撞,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砰然巨响。 凝聚成掌印的鲜血受到劲力催发,蓦然崩散为漫天血雨,然而,血雨并未落下,而是化为密密麻麻的血珠,悬停在空中。 “天魔教出来的小兔崽子,若非你的天魔无相修至大成,我今日定要将你抽筋扒皮,做成我教中血尸,日日让人鞭笞泄愤!” 苍然老声传入耳中。 叶弥笙的目光穿过密密麻麻的血雨血珠,望向那血腥扑面的石室。 他的目力极好,感知更是敏锐, 他看到了,一片血海汪洋,一道黑袍血纹,面容青白的老者,虚坐在血海上浮沉。 这便是古神教主, 血海冥河,尹天妄。 叶弥笙轻轻一笑: “尹教主,若非修成天魔玄功,我也不敢出现在您的面前,您说是吗?” 话音未落,叶弥笙身形一闪,仿佛无相无形的清风,倏然掠过漫天血雨,掠入石室。 一旁的韩旷骤然一惊。 好快的速度, 好高明的身法。 他赶忙动身追进石室内,但见叶弥笙步履虚踏,脚下血海翻涌,化为一朵朵莲花,将之托举不落。 叶弥笙对面,尹天妄坐在血海凝聚的王座上,衣袖轻挥,石室外的悬停血雨再度飞回,一滴不落的落回血海之中,撞出层层叠叠的涟漪。 “叶小子,你来我古神教做甚!” 叶弥笙微微一笑: “尹教主,天地异变,天人远游,此乃魔门复兴的大争之势。” “我是来, 与你谈合作的。” …… 上京城皇宫。 顾子桑一袭鹅黄长裙,端坐在书房正在看书,一名侍女匆匆而来: “公主。” “定北侯府,谢小楼大人在北境归来。” “刚刚已经去了镇抚司复命。” “奴婢打听到,齐王已经派人送上拜帖,想要登门拜访。” 顾子桑微微一顿,笑了笑。 自她从桑海祭天归来之后, 齐王随后便也入京。 许是担忧顾子桑借助桑海祭天的大势,在朝中打开局面,齐王甫一入京,便接连拜访朝中诸公,争取文道的支撑。 如今,谢小楼前脚归京,齐王后脚便至,心思昭然若揭。 是想借谢小楼之便,一探定北侯的态度,定北侯在军中威望深重,若能得其支持。 哪怕秦王占两郡之地, 也不足为虑。 顾子桑轻声道: “也替我送上拜帖,我们不能失了礼数。” 既然谢小楼回来了。 那他, 应该也来了。 翌日,顾子桑大张旗鼓地出宫。 向定北侯府而去。 她坐在轿辇之中,周围金吾卫随行相护,浩浩荡荡的队伍,引得许许多多平头百姓驻足而观。 忽然,一阵清风掀起车帘一角。 一股犹如涟漪般声音忽的落入她的耳畔:“玉华院,报羽公子。” 顾子桑秀眉微微一挑。 这声音温润,极为熟悉,赫然便是沈翊,他果然来了,透出窗帘,顾子桑放眼瞧去,却见那一片片人头攒动的百姓,根本辨不出哪一个是他的身影。 顾子桑放下车帘。 这一趟出宫的目的已然达成,只不过她也不好立刻起驾回宫,做戏做全套。 便依旧如故继续去往定北侯府。 只不过她知道,无论是齐王还是自己,在谢小楼那里只会是铩羽而归。 若是定北侯是如此轻易就能被拉拢,那他就不会得到老皇帝信任,常驻北境而不归了。 定北侯谢眺之和指挥使曲云祯, 这两人是大夏的柱石, 谁都可能会站队,甚至东厂的那群太监也不例外,但只要这两人不动如山。 那便能稳住大夏的江山,避免王朝的分崩离析。 …… 人山人海的街道外的小巷。 一个样貌清秀的小姑娘蹲在小摊前,摊子上形似铜钱的圆饼,仰头朝着徐徐走来的青年道: “我想吃这个。” 传完话的沈翊见状轻轻一笑: “好。” 毫不犹豫,掏钱结账。 片刻之后,阿月捧着零嘴和沈翊在街上游逛,她嘴里鼓鼓囊囊,含糊不清道: “沈翊,你不是来过上京吗?” “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沈翊无奈: “我当时来去匆匆。” “只在定北侯府小住了几日,之后便被镇抚司追着逃出了城去。” “哪里知道什么好玩的地方,在这方面,我和你一样。” 阿月噢了一声,好奇道: “谁这么厉害,还能追得你落荒而逃哩。” 沈翊笑了笑: “是那时候的我,还不够强。” 忽然。 远处传来一声响亮的高呼: “镇抚司办案!” “闲杂人等速速避退!” 前方一道衣衫不整的人影飞檐走壁,朝着这方疾掠而来,身后则是几道玄衣疾追。 只是前方这身影速度极快,虽然看起来慌慌张张的,但奔行之间,还有空整理衣衫,速度更是不落分毫。 身形一窜就十几丈,飞掠之间罡气涌动,俨然是外罡之境以上,但这身法速度,已经是堪比宗师。 神仙打架,百姓遭殃。 街道上的百姓见状各个四散奔逃。 围观有人道: “听说上京城最近出了个采花贼,好多世家小姐都遭了毒手,难不成就是此人。” 沈翊一边听着。 一边拉着阿月靠路边站。 好在两方在屋瓦上追逃,除了偶尔被波及掉落的瓦片,倒也没有影响到百姓。 忽然。 一道犹如白虹的剑光,自极远处激荡而来,那是一柄通体玉白的长剑,剑气迸发,犹如龙吟! 剑锋直指那仓皇逃窜的人影! 沈翊正觉这剑光熟悉,一道身影却是自远方掠来,其一身青袍,风姿卓然。 “柳无痕,你今日跑不了!” 沈翊眉头一挑,看到来人脸上半截青龙面具和一对青色的眼瞳,竟真的是熟人,正是当年追杀他至城门之外的青龙使,经年不见,他也修成了宗师。 第562章 偶遇故人 白玉剑光激射而至。 那唤作柳无痕的采花贼大惊失色。 他本就不擅征伐,面对如此凌厉剑光而是慌了神,扬手一格。 手中匕首顿时被震得脱手而飞。 疾奔的身形更是受到剑劲震颤,也顿时失了平衡,身子一歪,从房檐上跌了下来。 扑通一声,落在了沈翊眼前。 身后的几名玄衣接踵而来,远处的青龙使更是顷刻便至。 柳无痕翻身而起, 此时已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凶狠的目光倏然落在街道旁四散奔逃,瑟瑟发抖的平头百姓,他要抓个人质。 只是方才的追逃, 街道上的路人一哄而散,早就所剩无几,剩下的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愣头青。 比如阿月这种。 故而沈翊两人离着这柳无痕反倒是最近的。 再说,阿月虽是易容改扮,但总归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模样,在那柳无痕的眼中就是待宰的羔羊。 当即,势如虎狼, 飞身朝着阿月扑了过来。 身后的一众玄衣见状已然来不及赶至,只能连连挥手惊呼: “快快离开!” 但这又哪里来得及,对于柳无痕这样一个轻功不弱于宗师的高手来说,相隔数丈的距离,也不过是一个纵跃的事情。 柳无痕眼见小姑娘近在咫尺,面上已经挂上了喜色,手里有了人质,便能让镇抚司投鼠忌器,自己定能有机会逃出生天。 忽然,他只觉的眼睛一花,一个相貌平平的青年挡在那小姑娘面前。 他眼中发狠,这等杂鱼他向来随手可灭,当即真气凝转,朝着沈翊一掌拍了过来。 这一掌声势浩大。 罡气流转之下,更是发出阵阵撕裂空气的尖啸,寻常人若是挨实了这一掌,柳无痕手下便又添一道冤死的亡魂。 沈翊轻轻摇头,反手一巴掌朝着飞扑而来柳无痕盖了过去。 噗! 简简单单的一巴掌, 磅礴的掌力偃旗息鼓,凌厉的罡风希声若蚊,柳无痕只觉得眼前一晃,不知怎的,那巴掌就落在自己脸上,紧接着就是一股沛然大力袭涌而来。 他的身形打着旋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地上,青砖崩裂,碎石如飞。 沈翊瞧都不瞧。 拉着阿月折身便走。 再耽误下去, 便要被镇抚司拦下问话了。 两人身形窜入小巷,七拐八折,阿月忽的回头,声音清脆: “有人跟来哩。” 沈翊止步回头。 便看到一袭青衣的青龙使手握白玉长剑,身形如电,足踏檐墙,飞身疾追而来。 “两位请留步!” 显然,对方看到沈翊一招败了柳无痕,心觉蹊跷,想要追上来问个究竟。 沈翊啧然一声, 抬眸望去。 青龙使恰好对上了那双眼睛,一刹那间,他只觉周遭环境风云变幻,化为一片漆黑。 只剩下的那一对奇异眼眸, 一者青苍,一者玄黑, 光晕流转,似蕴含无上大道玄机。 他仿佛看到天沉地升,轰然碰撞,归复一片黑暗无边的混沌。 青龙使的身形一歪,身如断线风筝般,扑通一声跌落在巷子里。 “走吧。” 沈翊拉着阿月复又动身。 阿月被沈翊拽着走,还不住回头望着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小嘴张圆,眼冒星星: “哇,沈翊你这是什么武功,瞪了他一眼就从空中掉下来了。” 沈翊笑了: “想学吗?” “我可以教你啊。” 阿月当即双手挽住了沈翊的胳膊,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想学!” …… 无边混沌的黑暗中, 青龙使仿佛听到有人声自冥冥中传来: “大人!” “大人,你快醒醒!” 他猛然睁开双眼, 双手一撑地面嗖的一下站起身来,只是他起身的刹那,仍觉脑子像是一片浆糊。 身形踉跄欲倒。 旁边的玄衣见状,赶忙上前扶住了身形: “大人,你怎么样?” 青龙使揉着太阳穴,缓了良久,总算觉得清醒了些许,他望向前方巷子,那里却早已经空无一人。 身旁人出言问道: “大人,是谁暗算了你?” 青龙使摇了摇头,脑子里一片混沌。 他根本不记得对方样貌,只记得那宛如天道九幽般的一对眼眸。 他理了理头绪。 方才那名高人应该是借着对视的一眼,以武道真意为媒介,让他陷入某种幻觉之中,让他彻底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细细想来,便更觉恐怖。 只一眼,身为宗师的他便失去了知觉,即便是他的师父,身为指挥同知的四相青龙,恐怕都做不到这样的程度。 而且对方定然留了手。 否则,他早已身死道消,魂归地府了。 他在脑海中回想起那一对漠然无情的眼眸,只觉自己宛如蝼蚁般渺小。 竟是再生不起直面的勇气。 “柳无痕呢?” 旁边人的语气心有余悸: “浑身经脉尽断,已经断气了。” 青龙使又是一阵庆幸,他叮嘱道: “将柳无痕尸首收敛归衙。” “目前看来,柳无痕只是碰巧撞上了那位高人,所有人务必保密!” “我将亲自回禀指挥同知和指挥使大人。” 余者镇抚玄衣齐声应是。 …… 另一边,沈翊很快就忘了这个小插曲,和阿月投入另一边的游逛。 至于曾经和青龙使交手的仇怨,在沈翊心中犹如过眼云烟,再没留下分毫痕迹。 两人在京城兜兜转转,一直逛到花灯明媚,夜如白昼,这才回到了京城落脚的玉华院。 玉华院是京城里首屈一指的奢华客栈,独户独院,院中亭台花树,流水假山,造景繁复,不同于江南的温婉、云梦的轻灵,而是有着上京特有的厚重和底蕴。 两人回到客栈刚刚坐下歇息。 便有小二叩门问安: “客官,有客人前来拜访。” 沈翊微微一笑: “来的好快。” 他朗声回道: “快请。” 吱呀一声,院门轻启。 一个身穿素衣儒服,手摇折扇的书生迈步而入,人未转过石屏,清冽如泉的声音已然悠悠传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沈兄弟,阿月姑娘,在下久候多时了。” 沈翊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神情闪过一抹愕然,竟然是他? 阿月笑颜如花,语气中亦有惊讶: “陈书生,怎么是你嘞?” 来人文质彬彬,朝着厅堂两人躬身一礼,正是那桑海学宫的才子,陈之昂。 第563章 将计就计 沈翊眉头轻扬。 顾子桑给他传讯来京, 如今出现的却是陈之昂。 他记得在黄江壶口之时秦王提过一句,陈之昂已然入京,当时沈翊只道陈之昂入京,是为秦王暗中谋划布局,却不曾想就这么大咧咧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沈翊让陈之昂入座勘看茶,开门见山: “你是以何等身份在此。” “秦王的暗探?” “还是公主的幕僚。” 陈之昂笑道: “我现在是公主的幕僚。” 沈翊哑然,拱手赞道: “不愧是纵横捭阖的儒家天骄。” “若是公主知道是你将晋王算计致死,促成秦王入主中郡,又该如何作想?” 沈翊的话中带有调侃。 陈之昂却不以为意。 “她知道。” “我入京第一天便与公主分说清楚。” “只不过是公主需要我,而非我投效她,否则其势单力薄不足与齐王相抗。” “所以她的身份,你也知晓。” 陈之昂颔首: “桑海之行,已然猜到。” “只不过,公主身份的真假已经不重要了,为了稳定朝局,假的也可以是真的。” 沈翊恍然。 朝堂诸公,镇抚司,乃至东厂的那些太监,并不是傻子,只不过顾子桑的出现,恰好成了维持各方平衡的支点。 有人想害她,有人想保她。 有人想看到藩王割据,乱世烽烟,便有人致力于朝局稳定,免于动荡。 顾子桑便是在这等乱局之中小心斡旋,难怪会选择召陈之昂为幕僚。 身边多个人帮她抽丝剥茧,厘清局势,也能让她看得更全面一些。 更何况,桑海一行。 陈之昂是知道沈翊和顾子桑的渊源,即便谋算于她,多多少少也会顾忌沈翊的反应。 沈翊听着这一团乱麻的朝局,只觉得头大,他摆了摆手: “还是说正事吧。” “所谓天魔异动,究竟为何?” 陈之昂探了一口茶,微微一笑: “天魔叶弥笙传讯魔门三教四宗,而今天地异变加剧,他遍访九州各地,正道天人已然十去八九。” “尤其是天心寺失去了圣僧坐镇,实力大衰,合该集群魔之力,攻上天心山,砸了伏魔殿,将被囚禁的妖魔邪道通通释放。” “届时天下大乱。” “便是群魔乱舞的盛世。” 沈翊眯了眯眼: “好一个天魔传人。” “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魔头。” 陈之昂笑道: “其实我倒觉得要谢谢他。” “即便没有他主动而为,我本也想和你商量扫荡天下魔门诸道的事宜。” “西陵虎视眈眈,中原天人尽去,想要留心对抗西陵,以及那虚无缥缈的大劫,必须先把天魔、古神这些魔教趁乱谋私的不安定因素铲除。” 沈翊古怪道: “攘外必先安内?” 陈之昂愣了一下,点点头: “是这道理。” 沈翊道: “无生教呢?” 陈之昂微微一笑: “这便是另外一点好处,有公主在宫中,无无生教便有正统上位的可能,他们不会妄动。” “甚至谁想搅乱这天下,他们反倒还要掂量掂量插手阻止,毕竟这九州天下有很大可能是落入他们之手。” 沈翊愕然。 好家伙,还能这么想。 无生教以为入主了上京城,上京城却也以顾子桑牵制了无生教。 现在的无生教和魔门其他野路子尿不到一个壶里,反倒是有当二五仔的潜质。 嗯不对。 顾子桑现在和他谋算叶弥笙,已经是个魔门二五仔了。 沈翊抛开脑中的杂乱想法。 重新回到正题。 如今既然知道了叶弥笙要对天心寺下手,那就好办了,他们只需要来个将计就计。 力求毕其功于一役,将叶弥笙和他召来的魔门同僚一锅端了,那内患之危可解。 沈翊和陈之昂一直商量到了子夜,这才将人送走,而阿月哈欠连天,早已去趴窝睡觉。 翌日,日上三竿。 沈翊和阿月醒来吃过午饭。 又上街采买一些物资吃食,而后便打马出城,悄然无声地离开了上京。 上京虽繁华, 但并非心安处。 “阿月,要再顺道一趟天心寺咯,我曾经在那里当过和尚。” 沈翊与阿月共乘一骑,马蹄声哒哒在官道上悠扬,阿月的眼睛亮晶晶: “当和尚。” “好玩吗?” 沈翊道: “要把头发全都剃掉。” 阿月下意识摸了摸她自己的一头乌黑浓密的青丝长瀑: “阿月喜欢自己的头发哩。” “不想剃掉。” 沈翊敲了敲阿月的脑壳: “想什么呢,不是剃你的。” “是剃我的,而且,你剃了头发也不是和尚,那是小尼姑。” 沈翊瞧着阿月这明媚的小脸蛋,又补了一句:“还是个漂亮的小尼姑。” 阿月则是坐在马背上回头,惊讶道: “沈翊你以前是光头吗?” “我看看。” 她伸着手去抓沈翊的头发,给他扯得生疼,身子便顺势靠得更近,近在咫尺。 阿月却恍然不知一样。 “扯不下……来哩。” 阿月唇齿一启。 竟是与沈翊的嘴唇擦边而过,很软。 沈翊轻轻后仰,轻声道: “因为长出来了。” 阿月却是轻呼一声,捂着嘴巴,一双眼睛像只小猫一样,滴溜溜转着,看向了沈翊。 他还以为阿月是脸红羞怯。 没想到。 阿月却是脆生生道: “沈翊,我们亲嘴啦,我们彩南苗疆的规矩,你亲了我就要娶我哩。” 沈翊瞧着阿月满眼都是狡黠和古灵精怪,哪里有半分羞怯,他不由笑道: “好个苗疆小妖女。” “你套路我。” 阿月嬉笑: “那你娶不娶嘛。” “娶。” 沈翊毫不犹豫回答。 “当然要娶。” 阿月一双明亮的眼睛,笑得月牙弯弯,像一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 沈翊笑道: “不过刚才只是擦了个边。” “要不我们再试试。” 这下阿月终于脸颊飞红,忙声道: “不行哩。” “你要见了我爹娘,才可以!” “哈哈哈,好。” 两人一马, 伴随着嬉笑乐语,远去风尘。 …… 就在沈翊两人行路的同时,中郡的深山,古神教纠集教众,陆陆续续分批北上。 长生宗,合欢宗,甚至远在北地的烈山堂,以及诸多魔道散修,甚至万毒门余孽。 皆是如涌动暗流, 朝着中郡集结而来。 无生教,虽然阳奉阴违,但毕竟分属魔道,同样派出了人马来装模作样。 一时之间,风雨欲来, 尽在中郡汇聚。 第564章 群魔来袭 咚咚咚。 沈翊叩响天心寺山门。 吱呀一声,一个脑袋溜圆的小沙弥探出头来,摇头晃脑道: “施主,今日不上香。” 沈翊瞧着这憨态可掬的光头,眼睛都没打开便出言谢客了。 “我们不上香,我们找人。” 小沙弥这才抬眼瞧了瞧,一眼看到沈翊,语气惊喜道: “忘尘师兄!” 这还是上次在门口接待他的沙弥,一眼就将沈翊认了出来,他瞄了瞄身旁的阿月: “咦,师兄又换姑娘了?” 这话一出,沈翊忽然感到一股凉飕飕的寒意,回头一看,阿月虽然是笑眯眯的,但是气场却莫名有些阴冷和焦灼。 沈翊道: “什么话,上次来的是我朋友。” 小沙弥好奇: “那这位不是朋友?” 嗖。 阿月的身形骤然出现在门口,弹指打了小沙弥一个脑瓜崩,掐着腰道: “我是他媳妇!” 阿月回头瞥了一眼沈翊,低声嘟囔补充: “未过门的。” 小沙弥哎呦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旋即弹射一样跳了起来,转身往寺里跑去,边跑边喊着:“广远禅师!广远禅师!” “忘尘师兄的媳妇打人啦。” 阿月被吓了一跳,退回沈翊身后猫着,小声问道: “和尚们不会捉了我。” 沈翊笑着道: “不会,他逗你呢。” 不多时,沈翊和阿月便被去而复返,脸上挂笑的小沙弥请入了山门。 兜兜转转,来到了禅房。 沈翊又见到了盘膝而坐,慈眉善目,须发尽白的老和尚,他双手合十,恭敬道: “禅师。” 广远禅师微微颔首。 “阿弥陀佛,忘尘,此来何为?” 沈翊双手合十见礼: “弟子收到消息,魔道来袭在即,意图染指伏魔殿,弟子欲要将计就计,将来犯魔头,围而杀之!” 广远禅师,眸光凝起,旋即对着门口沙弥长声道: “召各院首座于达摩殿议事。” 广远广渡、各院首座,甚至是一些隐修长老全都被召集在一起,沈翊将消息和计划再度详述。 原本这等惊骇消息,还需要反复确认真伪,再几经商讨,方能确定。 不过沈翊是圣僧指定的护道人,那战绩在天机榜上笔笔可查,现在更是地榜第一,大有天人之下第一人的威势! 故而,几乎就在沈翊提出方案之际,天心寺的方丈,首座,长老们,便齐齐通过,毫无异议。 于是,天心寺就在沈翊的组织下,外松内紧,抓紧时间忙活布置起来。 而天心之外,则由陈之昂接手,替顾子桑居中调度,一切有条不紊。 只等群魔入彀。 …… 数日之间,难得的风平浪静,就连天机榜发刊,都是少有变动。 众人旋即一想倒也合理。 最能折腾的那位已经到了地榜第一。 再有变动,便也只剩下一举登上天榜,能让整个江湖再震一震。 中郡,天心山下。 一袭锦袍的韩旷,率领一众身披血袍的古神教徒,缓缓迫至山脚,藏身在树林之间。 一匹奔马自远处疾驰而来, 一路沿着阶梯奔上天心山。 马背上有一踉跄人影,浑身染血,此人是常年混迹中郡的江湖客。 他将给天心寺带来一个消息, 那便是古神教在中郡太岳山附近现身,欲要意欲图灭太岳山上下全宗。 目的, 自然是调虎离山。 天心寺毕竟是大夏第一佛宗,底蕴深厚,高手辈出,为了踏破伏魔殿,自然要将对方分而击之。 至于,这调虎离山之计,并没有虚假作伪,江湖客是真的中郡老江湖,并非魔门弟子乔装,经得起查。 而且,韩旷确实派了一波人在太岳山下现身江湖之上,营造出了攻打太岳山的假象。 太岳剑宗乃是老牌大宗,近年来又接连有高手折在沈翊的手中,正是那种名气大,但是实力衰弱的软柿子。 成为魔道的目标,便也在理解之中。 而天心寺作为天下佛宗。 中郡翘楚。 自然不会将古神教如此置之不理,无论真假,总是要派人去看一看,而且古神教高手如云,天心寺也不会只让宗师之流去查,必然有大宗师带队。 韩旷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大宗师不是大白菜,被调走的多一个,留守天心的就找一个。 那他们的胜算就多了几分。 …… 而随着那满身沾血的江湖客被接入天心寺,在大雄宝殿痛陈古神魔教恶行,欲要上太岳山行杀戮之举。 广远禅师吩咐知客僧将江湖客带下去疗伤,而后长声道: “广律,广明两位首座,率领达摩院僧众三十六,罗汉院僧众一百零八,下山驰援太岳山!” 两名大僧迈步而出,躬身合掌: “遵方丈旨意。” 话罢,两人点齐武僧。 声势浩大,浩浩荡荡下山而去! 山下,有血影飞掠而来落在韩旷面前: “公子!” “天心寺的和尚们动了!” 韩旷皱着眉头,只觉对方动作可真快,但现在群魔毕至,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再次询问: “可探到沈翊的行踪。” 手下答道: “白帝城传来消息,沈翊和蓝心月一路南下,上了白帝城拜访歇脚。” 韩旷这才心觉稍安,当即道: “让教众弟兄和魔道朋友们再耐心些,莫要打草惊蛇,等到子时一过,再摸上天心山。” “是!”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弯月在天空勾勒出西行的轨迹,点缀着几颗稀疏的星辰。 山上山下,皆是一片死寂。 只待沙漏漏尽,子时已至。 韩旷沉默地望着黑压压的天心山,远处似有滚滚乌云蔓延而至。 他猛然一挥手: “上山!” 天心山下,影影绰绰的人影齐动,宛如一道洪流,悄无声息席卷上山。 其中血影最甚,弥漫山野, 仿若盛开在冥河两岸的曼珠沙华。 天空之上,更有滚滚黑云压城而至,顷刻间便遮蔽星月,黑云翻滚之间,隐约可见一抹血色翻涌,让人心惊胆寒。 韩旷率众涌至紧闭的天心山门,顿时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觉。 但身后漫山遍野的魔道邪修,却又化作一股十足胆气,推着他继续向前。 不用他吩咐,身旁的一众邪魔早就跃跃欲试,顿时有四五人出手,磅礴劲力化为滚滚气浪奔涌向天心山门。 轰! 山门破碎,化为齑粉! 憋了一宿的邪魔们当即兴奋狂呼一声: “兄弟们,踏破天心山!” “掀了伏魔殿,不要放跑一个和尚!” 轰隆隆,群魔汇聚的洪流好似狂潮般,涌入这处雄居数百年历经风霜的古刹! 第565章 空城围杀 群魔滚滚而来,宛如蝗虫般席卷各处,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不对。 山门,殿宇,禅室,静房,皆是空空如也,众人奔至大殿广场,终究被因这天心诡异状态,惊得犹豫不定,一鼓作气的大势甫然衰竭。 群魔惊异之间,四面八方忽然传来一阵阵弓弩机括运转的噼啪声响。 嗖嗖嗖, 无数道人影跃上四面的房梁,下一秒,漫天箭雨倏然而至。 一众邪魔, 反应不及的,直接被数箭穿身而死。 反应快的,倒是忙不迭纷纷运起真气,撑起真罡,然而,这飞袭而来的箭镞,支支皆是催城破甲的利器,仓促而运的真气真罡宛若脆纸,倏然崩散! 一轮箭雨过后,群魔死伤惨重! 韩旷震惊! 天心寺的一群和尚,哪里来的攻城强弩!他扬声大喝: “毁了箭队!” 不消韩旷分说,乌泱泱的人群里,早有功力深厚的邪魔纵身飞起,真气激荡,朝着箭队掠去。 然而,这群黑衣箭队,竟是早有预料,一轮箭雨攒射后,当即抽身后撤。 更有重重黑影身披重甲, 手持圆盾,结阵断后。 只听得砰砰砰的闷响,真气内劲撞在密不透风的重甲圆盾的之上,如擂天鼓,却是难以击穿防线。 反而被对方从容退走。 韩旷面色难看。 箭士,重甲,再加上如此训练有素的调度,这些人绝不是普通的护卫私兵,而是真正的沙场王牌! 谁能拿出这样一支队伍驰援天心寺,除了新晋执掌中郡的秦王,不作他想! 这是陷阱?! 亦或者,他们群魔过境泄露了行踪。 毕竟秦王执掌中郡,但凡有风吹草动,免不了传入他的耳中。 更何况被纠集而来的一众邪魔,可不是什么有纪律的主儿。 即便三令五申要他们秘密潜入,但这些人要真那么听话,也不会被正道喊打喊杀了。 想到此处,韩旷只觉无奈。 不过说到底,所谓正魔交锋。 看得还是硬实力。 只要他们成功将伏魔殿掀翻,与被关押的一众邪魔汇合。 那无论是秦王,还是天心,都无法阻挡滚滚大势,念及此处,韩旷当即大喝一声: “加速冲阵!” “不要给他们留结阵的空余!” 吼! 众邪魔山呼海啸般的嚎叫,朝着天心深处挺进,而先前撤走的箭队,并非一撤到底。 而是边退,边打, 接连又有三轮箭雨攒射而至! 打得一众邪魔嗷嗷惨呼,鲜血飞溅肆意,更是留下一地尸体。 只不过,身死箭下的多是一些修为低弱的炮灰,真正的魔道高手不论是以罡气护体,或者干脆以身旁同道的尸体做掩护,倒是基本没什么损伤。 更有数位魔道宗师乘势掠进,罡气呼啸纵横,便是重甲强盾也挡之不住! 箭队重甲的阵营不少人顿时被掀得人仰马翻,另有数名军中高手越众而出,接下了冲阵而来的高手,才勉强稳住了局面。 其中,一人身形魁梧,手持一杆浑铁长枪,横扫八方六合,一人圈住了两名宗师。 此人正是信义堂,萧震北。 但见他一枪将两名宗师震退。 扬声大喝道: “魔头势大,快退!” 一众箭队重甲,顿时在数名军伍高手的掩护下仓皇而逃。 紧跟在后的众魔头兴奋得嗷嗷直叫。 刚刚被几轮箭雨打得抱头鼠窜,这下依靠着阵势压迫,终于能痛打落水狗! 当即一窝蜂似地,毫无章法狂奔疾追。 众人追逃之间,浩浩荡荡,穿过殿宇没入山林,直到冲入前方一片参天蔽日的丛林。 如此强压追击之下,对方箭队更是被迫得只顾奔命,没有再发出一轮箭雨。 忽然。 只听得咻咻咻嗡鸣。 继而便有数人莫名之间身首异处,或是脑袋顺着脖颈断面滑落,或是整个身子拦腰分离,切口平整,宛若刀斩。 还有不少人突然惨叫痛呼。 他们虽然没死,但是胳膊,手指,小腿,耳朵莫名其妙断为两截。 断口处更有幽幽绿色弥漫,受伤之人踉跄几下,当即双泛白,口吐白沫身死。 赫然是中毒而亡! 如此惊变,骇得一众邪魔更是大呼小叫,乱作一团,然而,越是纷乱,则越是伤亡增多! “停下!” 韩旷怒声暴喝,震若雷霆。 乱糟糟的全场终于安静了下来。 韩旷功聚,双眸闪过一抹血光,但见密不透光的丛林之中,密密麻麻,皆是细若纤毫的丝线,而在那莫名其妙有人断截身死之处,丝线之上隐隐泛红。 冷静下来的人群中,自有眼力强的高手,见此情景,当即沉声喝道: “是唐门暗器!隐线钩丝!” 这是一种唐门攻玉房研制的独门暗器,极具韧性,锋利如刀,是刺杀埋伏,以弱胜强的利器! 唐门轻易不拿出来售卖,一段隐线钩丝在地下黑市上,更是千金难求! 然而,一众宗师高手目之所及,整个树林四面八方,竟然尽数被事先埋设的隐线所包围! 而隐线隐秘,融于黑暗,根本难以一一避开,稍有不察就会和前任一样,落得身首分离的下场。 韩旷冷哼一声: “隐线钩丝勾连在树上,有劳众位携力,将周遭树木全都连根拔起!” 一时间,轰隆隆,气劲奔涌席卷四方,大片树木被魔道高手刀剑横扫,轰然而倒。 不远处的高崖上,四道人影卓然而立,目视下方烟尘四起的丛林。 身姿婉约俏丽的人影啧然有声,声音清脆而戏谑: “秦王殿下真是阔绰。” “十万黄金购得的隐丝钩线,就这么付之一炬,被尽数毁之一空。” 为首男子负手而立,玄色衣袍猎猎翻飞,他瞧着丛林中的变故,神情平淡道: “十万黄金而已。” “就当我向唐蓝姑娘答谢上次出手相助的人情。” 唐蓝轻哼一声, 嘴角却是不由微微扬起。 身后侍立的黑衣老者,微微躬身: “殿下,他们要冲出来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将他们尽数留在这一线峡吧。” “是。” 而丛林中,一众邪魔平推了整个丛林,终于破开了隐线大阵,迎面而来,又是一波箭雨攒射。 “妈的!” 有人忍不住破口大骂。 而箭队射完这一轮,忙不迭整军后退,憋了一肚子火气的邪魔们,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紧跟着追了上去。 一追,一逃, 众魔浩浩荡荡,不管不顾冲进一道狭窄峡谷,一线峡,连结前后山的通道。 几乎就在众魔冲进峡谷之际,两侧山崖上,无数飞石如雨滚落。 各个裹挟气劲,真罡,宛若雷火般,轰隆隆砸向人群! 第566章 藏经阁 轰隆隆! 两侧崖壁之上,落石,箭矢裹挟劲力,如雨砸落,一众邪魔死的死,残的残。 有魔道高手想要纵身跃上山崖。 崖壁却皆被倾倒火油,滑不受力,根本没办法借力攀登。 乱石箭雨几轮而过。 众邪魔死伤惨重,乱石箭雨的攻势也终于暂歇,众魔只道好不容易喘口气。 抬眼便看到惊人一幕。 石壁之上,燃烧烈火的木桶好似道道火龙,轰隆隆地滚落,所过之处,崖壁上的火油被引燃,好似倏然张开的两道火毯,滚铺而落。 一众邪魔被箭射,被石头砸,现在又被火烤,十成十的邪魔外道,已然去了三五成。 不过留下来的,反倒都是有真本事的魔头,一道道罡风呼啸,真气涌动。 熊熊烈焰顷刻被扑灭。 包括韩旷在内的一众魔头便要飞身掠出这夺命的山谷,入目便看到两座罗汉伏魔大阵,赫然守在一线峡的关口。 天心寺的僧众终于现身。 四位寺院首座坐镇,带领两百余名罗汉院的武僧,摆出的降魔大阵,宛如铜墙铁壁,横亘在群魔眼前。 而他们峡谷身后的退路,更有一位首座率领武僧精锐结阵而待,呈现夹击之势,欲要一举荡魔于此。 然而,面对这明显的陷阱,一众邪魔满心皆被愤怒充斥,还能保持理性的真没几个。 就连韩旷也是压抑不住怒火。 这一路走来,敌人的影子都没摸到,自己这方已经被打得鸡飞狗跳。 眼下终于见着了真和尚,也不管阵不阵法,当即大袖一挥: “兄弟们,给我杀穿他们!” 轰! 滚滚黑色洪流与金灿灿的两座佛光大阵撞了个满怀,迸溅出磅礴的气浪和不经意间的鲜血! 兵对兵,王对王, 外罡对外罡, 大宗师那就逮着大宗师放对。 只是这一众妖魔道中,大宗师虽有,但不多,对不上如此声势浩大的体量。 韩旷却是知道,他们在前山打得愈是热闹,便愈是给另外的人争取时间。 群魔上天心, 自然不只是他们一波人马。 而且,虽然他们这一波人数最多,但实力却是最差的。 而真正的高手,却是直接从悬崖绝壁之处上山,去往了另外两处。 一个是藏经阁, 三千佛经,武库秘藏尽皆在此。 一个是伏魔殿, 殿下镇压邪魔无数,乃是众邪魔上天心的目的所在。 …… 藏经阁。 一伙儿人影飞身落在阁院之中,其中有身穿青袍的道人,妖媚异常,风情万种的妇人,一身肌肉虬结的壮汉,还有血袍在身的老者。 除此之外,还有林林总总,魔道散修跟在其后,各个眼神贪婪,望着眼前这座经阁。 天心乃天下佛门正宗。 四门绝学名传九州,任何一门都是直指天人的不世法门。 更有七十二门绝技绝学,包罗万象,威力无穷,堪称天下武学宝库。 若是能趁乱夺得一二门,此行上天心寺便是稳赚不亏。 “古神教,长生宗,合欢坊,烈山堂的各位供奉长老,还有枯心老人,黑山老鬼,赶尸人,各位魔道高人今夜齐聚天心,老衲倒是有失远迎。” 藏经阁门倏然洞开。 一袭僧衣长袍,手持禅杖的广远禅师飒然步出,身后两名首座分立两旁。 一众孔武有力的武僧,更是呼啦啦涌出,结阵而对。 这些武僧皆是达摩院修持十数年的高手,皆是先天以上修为,当此时组成降龙伏虎大阵,再加上广远禅师亲自坐镇,自是威能无穷。 只是,天心一寺之力,面对各路魔道巨擘,自是显得力有怠之。 这些魔道高手,尽数是各宗各派翘楚,虽然人数不及天心一方,但起步便是宗师。 其中,更有六七位大宗师。 甫一联手,即便是广远禅师坐镇,也拦不住一众魔头,有人已然开始半场嘲讽: “广远秃驴。” “圣僧一去,你们天心寺就这点实力了吗,区区七十二人的降龙伏虎阵,如何能挡得下我们?” 广远禅师尚未答话,忽有一人扬声道: “是谁在胡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你说天心的大师们不够你看,那再加上我白帝城如何?” 一道人影自半空掠至院落的侧墙。 邋遢道袍,不修边幅, 左手提酒葫芦,右手握着一柄未开锋的道剑。 伴随着声音落下。 一众人影跃入阁院,正是白帝城白云卫一众精锐,为首一人银甲佩刀,一身宗师气度,意象非凡。 “司徒玄,商子羽!” 有人恨恨道: “你们怎会在此!” 司徒玄将酒葫芦怼到嘴边,咕咚咕咚痛饮一通,随意以衣袖抹了一把,嘿然一笑: “许尔等邪魔来天心搅乱,就不许我白帝城千里驰援?” 有人道: “哼!” “那又如何,便是你们白帝和天心联手,此时此地,我等魔道也不放在眼里!” “哈哈哈哈。” 一阵爽朗大笑自院墙之外传来,一众身影翻身落入墙内,为首乃是一个形容粗犷豪迈的大汉。 此人气势雄浑,朗声道: “那再加上我丐帮如何!” 话音落罢,身后一众丐帮高手摆开架势,与白云卫一道,将一众魔道高手的退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有人骇然: “丐帮郭岩!” “竟突破了大宗师!” 郭岩一身意象宛若虎豹龙吟,畅声大笑: “郭某不才,蹉跎至此方才踏破玄关,今日正好讨价诸位魔道高手的风采。” 此时,藏经阁围战魔道的天心一方的人数,已然是近三倍有余。 但就大宗师的数量而言,天心一方仍是稍逊一筹,魔道高手见此大喝一声: “诸位,藏经阁就在眼前。” “能拿到什么,就请各凭本事了。” 此话一出,众人齐齐真气涌动,大宗师气象犹如江潮滚滚四溢。 一时间,猩红、青褐气劲如龙飞腾,宛如黑烟,艳若桃红的真罡交相辉映。 一众人影齐齐朝着天心僧众冲阵掠去,而两侧的白云卫和丐帮帮众,立即包夹围拢。 广远禅师手中禅杖一杵地面,震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佛光扑天弥漫,与降龙伏虎大阵连成一片。 司徒玄道剑一点,纯阳剑阵随意而生,密密麻麻赤红剑气宛如长虹横贯。 郭岩则是双掌开合间,发出砰然脆响,有龙吟声轰然响彻九霄,两条龙形气劲有若实质,朝着一众邪魔呼啸而来! 轰隆隆! 藏经阁气浪翻涌,华光璀璨, 宛若白昼! 第567章 紫影翩然 藏经阁混战一起,几方势力气劲纵横,好似油墨重彩,砰然对撞一处,色彩绚烂交织。 广远禅师持杖在手,一身佛光灿若金辉,首当其冲,扬手便将飞袭而至的两名魔道大宗圈入杖间。 赤红如雨的纯阳剑气从右侧呼啸席卷而至,化为一道浩浩荡荡的剑气长河,将血色弥漫如海的古神教供奉,以及真气散发煌煌乙木长青之气的老道卷入剑河之中。 轰隆! 一道肌肉虬结,身高九尺的昂藏大汉脚步一错,双拳横推,激荡磅礴的气血,将两条势如千军横扫的龙形气劲轰得粉碎。 “素闻丐帮降龙掌是天下第一刚猛掌法,今日便让我来会一会你有几斤几两!” 气劲崩散之间,一声娇笑乍起,妖媚的女子身似惊鸿,飞身朝着郭岩掠来: “此前听说丐帮新任帮主是个顶天立地的威猛汉子,你可别打坏了,奴家会心疼的。” 郭岩却是丝毫不在意魔头的挑衅和女子调笑,只双掌划圆一叩,龙吟再起! 朴实无华的掌影左右两分,伴随身形踏步而进,分别招呼向了两个魔道高手。 其余的邪魔老妖,则是分别被人数众多的天心、丐帮和白帝城三方合力接下。 三方皆是结阵而迎敌。 丐帮的打狗阵法倚仗人数优势,穿插绕行,不与强敌硬碰硬的交锋,将游走,消耗,以多打少的精髓,体现得淋漓尽致。 白帝城白云卫则是以商子羽为首攻防一体,犹如一柄利刃穿插群魔之间,切割战场,杀力无双,寻常宗师当面,更非商子羽等人的一合之敌。 承压最大的自是守在藏经阁正门的天心寺的降龙伏虎大阵,虽有两名首座坐镇。 但是一众邪魔皆是功力深厚,各个又是眼红藏经阁秘宝,自是犹如海潮般不遗余力地冲阵,其中更不乏魔道大宗的调度,更助长魔焰威势。 尤其是数名身披黑袍的身影,双掌翻飞间,真气宛如滚滚黑烟,腥气扑鼻,显然蕴含致命剧毒。 这些是万毒门的余孽,别人或许是来夺宝的,但他们却还存了一分复仇的心思。 当初万毒门覆灭,天心寺正是始作俑者之一,如今群魔上山,他们正好借机痛打落水狗。 而面对这滚滚席卷而来的毒气真罡,天心僧众却是尤感为难,他们结阵而对便是少了躲闪的空间,一旦被毒气扫中,几乎顷刻就会失去战力,甚至可能致命。 然而,对方攻势如此猛烈,即便阵法玄妙,众僧配合默契,但也难免百密一疏。 只短短数合的工夫,已经有几个与万毒余孽交锋的武僧面容黢黑,手脚发软。 不知何时,一道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战场之中,她身形轻盈,宛如林中小鹿。 掠动之间,白皙手掌紫芒流转,荡出层叠掌影,或点、或拍,或刺,或拨,凡是紫芒钻入了护体真罡的空中,中掌的邪道妖魔顷刻倒在地上,瘫软不起。 有人惊呼: “毒!” “有人使毒!” 也有诧异的: “除了万毒的老妖们,这些和尚哪有会用毒的?” 下一秒, 一道紫影闪过,阿月一爪捏碎对方的真罡,紫芒顺着手臂的抓痕瞬息涌入。 待得那人反应过来。 紫影倏然远去,他一身真气和气血,却是如被冻结凝固,半点施展不出,直挺挺倒在地上! “真有!她是紫炼仙子!” “万毒门的老妖们,快对付这娘们!” 然而,不待人反应,紫衫快如极影,已然冲入万毒门的阵仗之中。 银链如龙蟒呼啸蜿蜒,紫芒流转,好似盛开的紫色流苏,绚烂迷人,但又足以致命。 链鞭重重的抽在毒罡之上,丝毫没有阻碍地没入,那一身毒罡反被紫芒吸收,更添几分力道,砸在人身,顿时口吐鲜血,身形横飞跌在地上不省人事。 众魔发现阿月这一鞭子下去,万毒门的人比他们更不济,简直是手拿把掐,几鞭子就将刚刚还气焰鼎盛的万毒门余孽横扫一空。 万毒门仅剩的大宗师,见到阿月仿佛见了鬼一样,他作为高层,自然知道阿月万毒之体的奥妙,更遑论她还练了万毒真经,简直就是天生克星,当即身形连连疾退,惊呼道: “此妖女毒术造诣当世罕见!” “诸位速速运足真罡,莫要被钻了空子!” 有了万毒门大宗的提醒,一众妖魔邪道这才意识到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究竟有多可怕。 当即有两个精修真罡,擅长正面对拼的魔道高手飞掠袭向阿月,双方战作一团。 有了阿月的掺和,天心大阵这一方顿觉压力大减,更能从容应对。 …… 就在一线峡和藏经阁陷入酣战之际,后山茂密丛林深处,一座金色佛殿孤零零矗立。 四道身影悄然而至。 为首者,苍然白发,一身血袍猎猎作响。 气机延展弥漫,天上的乌云血煞之象为之翻涌,异象若神,赫然是天人之兆。 毫无疑问,此人便是古神教主,尹天妄。 自从白帝城败走之后,他潜修修持,又暗中吞噬血食以养自身,终于将白帝真意留下的暗伤,彻底祛除,他的实力也更进一步,重新向着天人门槛迈进。 每每念及此处,尹天妄便对白帝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好在许是天地垂怜,尹天妄感应到近来天地异动频频,天地元气如潮汐般日益增长。 寻常武者皆受其益,周天运转,气血凝聚的速度皆是倍增,就连沉寂已久的瓶颈,也开始松动。 亦是得益于此,尹天妄才能祛除沉珂,自觉有机会再度冲击天人门槛。 除了尹天妄。 身后三人则是叶弥笙和古神教的左右护法,尹天妄答应和叶弥笙同上天心的提议,但前提是叶弥笙必须和古神教一起冲锋陷阵,不能像在白帝城一般,隐藏在人群中,暗中牟利。 对此,叶弥笙自是满口答应。 此时此刻,四人看着面前沉寂宁静的金殿,与被连绵轰鸣笼罩的前山庙宇大相径庭。 叶弥笙笑着道: “这里该是伏魔殿了。” “诸多魔道前辈翘楚,皆被困于此处。” 右护法冷哼一声,长声道: “天心寺的镇殿和尚,古神教尹教主大驾光临,还不速速出来迎接!” 第568章 怪象,埋伏 金殿之中,旋即有如雷暴喝炸响飙出: “魔道宵小!” “如尔等能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我倒可向方丈求情。” “给你们在伏魔殿留个位置。” 尹天妄轻笑,周身真气涌动,一步迈出,好似凭空挪移,带动三人顷刻出现在大殿之中! 佛殿之内,人影绰绰。 正中央一位浓眉大眼,虬髯满面的大僧,单手并掌,手持金刚杵怒目而瞪。 正是坐镇伏魔殿的广渡。 他背后的佛台上,供奉的是一尊明王像,明王忿怒,镇世降魔! 大殿两侧,十八位金身罗汉持棍而立,背后皆有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罗汉座相。 尹天妄嗤笑: “小辈,倒是不曾见过你。” “报上名来。” 广渡嗡声应道: “小僧出世之时,尹教主已经被白帝重伤隐退,古神教也人人喊打,不得不蛰伏修养。” “自然没见过我。” 尹天妄面色顿时铁青难堪。 被白帝一掌打落天人之境,是他一生的耻辱。 叶弥笙却是颇觉好玩。 这大和尚浓眉大眼的,嘴巴竟然这么毒,是专往尹天妄的伤口撒盐。 尹天妄冷哼一声: “看看你本事有没有你这张嘴这么损!” 他抬脚朝着脚下青砖骤然落下,只听轰的一声,真气汪洋席卷而出,仿佛一片浩瀚血海被尹天妄跺脚之间,便铺天盖地凭空生出,将整座金殿尽数笼罩在腥红的汪洋之中。 这汪洋血海乃是尹天妄一身根系所在,凡被血海笼罩者,骨蚀神消,神仙难救。 然而,就在尹天妄激荡滔滔血海弥漫的同时,其中却传来铛的一声金铁交击的轰鸣。 血海之中,有金光璀璨。 广渡和十八位金身罗汉,身上绽放金光,如通体披金甲,将滚滚涌至的血海,排挤出一道真空。 他们皆是修行天心寺四大神功之一的金刚不坏神功,本就寓意玄功既成,万法不侵。 虽说单对单碰上这血海之主,仍会力有未逮,但广渡坐镇,率领罗汉们结成的金刚伏魔阵法,却是将众僧气机真气联袂成圆,再加上金殿中诸般佛像构筑阵眼,平添阵威。 即便是对上半步天人的古神老魔,亦能一较高下! 只是顷刻之间,十九道金光勾连结圆,在滔滔血海之中辟出一块灵山妙地。 广渡和十八罗汉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丈六金身璀璨的忿世明王,以及十八尊金光灿灿的罗汉化身,他们撑开血海,阵势之威竟是丝毫不弱于尹天妄。 尹天妄眯了眯眼睛: “没想到圣僧不在,天心寺倒还留了几分手段,尔等先入伏魔殿,这些人交给我。” 叶弥笙扬声道: “有劳尹教主。” 话罢,竟然就大摇大摆,掠身而起,要朝着伏魔殿深处探去。 广渡声音在大殿上滚滚回荡: “邪魔休走!” 明王法相欲动身阻拦,然而,周遭汹涌的血海竟是凭空掀起滔天血浪,朝着明王法相卷去。 “本座在此,还敢分心?” 尹天妄虚踏血海之上,负手而立,意念一动,血海滔滔又另外化出十八道滔滔血浪,卷向十八个金身璀璨的罗汉。 轰! 血海与佛光, 在空荡浩瀚的佛殿中悍然交锋! 叶弥笙和两名护法掠过交手的前殿,探入后殿,一座紧闭的石门赫然出现。 三位大宗师于此,自不用找什么机关,甚至不用叶弥笙动手。 左右护法凝聚真罡挥掌迎上,两道巨大的血色掌影轰落,石门便四分五裂,露出一条通往地底的通道,三人对视一眼,动身掠入,沿着石阶飞速掠下。 天心寺的伏魔殿不是古墓密室,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顺着阶梯落下,便看到一座座石室分列两旁,显然,这便是囚禁魔道高手的囚笼。 叶弥笙和左右护法都是第一次来伏魔殿,举目望去,但见罗列石室均是宽敞无比。 与所想的杂乱无章,阴暗潮湿不同, 石室分区明确,颇为整洁。 有睡觉的卧房,活动的厅房,竟还有书房,书架上陈列的,自是佛经。 石室昏暗,便是无人居住。 通透明亮的,便是有人囚于其间。 两名护法朗声长啸: “各位,我古神教集结魔道同僚攻上天心山,今次特来解救各位出山!” 慷慨激昂的声音滚滚传荡,换来的是一片寂静和令人尴尬的沉默。 什么情况? 这地底石室之中,可有不少灯火通明之处,怎会如鬼域一般死寂。 两人对视一眼,谓为惊异,当即一左一右,掠向两侧的石室。 石室中。 有的人在打坐,有的人在看书,有的人在睡觉,有的人倒是平静地望着两个不速之客,却是一言不发。 护法们有些愕然。 但仍是按照惯性思维,一掌将室门铁锁扯断,推开石门,催促道: “各位前辈,快出来!” “你们马上就重获自由!” 怎料里面的人摆摆手,淡淡道: “快走快走,别耽误我看书。” 睡觉的干脆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好像又睡着了。 那个盯着两护法看的人,则是默默起身,将洞开的石门缓缓关上,重新坐回石室。 ? 两护法不信邪。 难不成一个个曾经凶焰滔天的魔头,现在真的放下屠刀,改邪归正了? 这天心寺的伏魔殿, 怎么比他们古神教的血尸洞还要邪乎。 两人又接连看了几间石室,终于看到了熟悉的面孔,一个是长生宗的魔道同僚,一个是无生教的供奉大宗。 右护法盯着正在打坐的长生宗魔头, 沉声道: “吴玄龄,你在干什么,难道不想出去继续研究你的长生秘法了吗?” 吴玄龄缓缓睁开眼,摇了摇头: “施主,你着相了。” “长生之道,无处不修行。” 左护法则是在呼唤着另一个无生教的大宗师: “刘匡,你还记得我吗?” “我们当年在魔门会晤的集会上见过,和你同期的无生教同僚都当上教中长老护法了。” “此行,我还见了好几个呢。” “你不出去看看他们?” 那无生教大宗师不耐烦地摆摆手,嘟囔道: “我在这里有天心寺的秃驴供着我吃喝,比在外面还舒坦,我出去干嘛,跟着他们到处造反吗,多累人。” 叶弥笙走过一间间石室,却是眉头微蹙,他也没想到伏魔殿下竟是如此情景。 曾经煊赫一时的魔头们,个个都失去了激情一般,这真的是天心寺的佛法教化吗? 他感觉有些不对,有一些石室明显有人住过,但现在却是空无一人,哪里去了? 忽然,叶弥笙的余光,明明看到有些石室内的同僚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下一秒,心中警铃大作。 一道身影突然自一旁的石室内掠出。 一掌朝他打来,龙吟乍响,无边劲力化为龙形呼啸席卷而至! 果然,有埋伏! 是莫闲游! 第569章 地底追逃 降龙掌刚猛霸道的劲力在伏魔殿激荡。 惊愕在叶弥笙脸上一闪而逝。 天魔玄功应气机而流转,抬手之间,同样是龙吟乍响,掌出降龙! 砰! 两道龙形劲力毫无花哨地轰然对撞在一起,气浪翻滚,震得两人须发飞扬。 虽然莫闲游出手在先, 叶弥笙仓促应对在后。 然而,老乞丐精炼一世的真功,终究敌不过天魔的百代传承。 莫闲游只觉一股沛然大力反冲而来,砰然一声轰鸣,身形顿时离地倒飞。 左右两名护法反应也很快,虽然没想通丐帮的老乞丐怎会未卜先知般的出现在伏魔殿。 但现在明显是三对一的优势,他们魔道中人就喜欢打这种优势局。 当即,两人身形如风雷掣动,红袍猎猎,血河涛涛,两道血影一左一右,朝着莫闲游疾掠而来! 两道磅礴掌劲, 更是化为一道滔滔血海, 漫天倾落! 莫闲游方才勉力控住倒飞的身形,抬眼便见到铺天盖地的血海弥漫而至。 古神教的左右护法,这两人任何一个都是不输他的魔头大宗,如今联袂追击。 他又立足未稳,恐怕当场就会身受重伤,他急急沉声一喝道: “沈小子,还在等什么?!” “嘿。” 一声轻笑在自他身后传来。 “自然是等送死之人。” 刹那间,一股磅礴浩瀚的真意凭空自莫闲游身后的黑暗中骤然而现,宛如极地寒潮顷刻淹没一片滔滔血海。 隐没在血海中的两道血影,骤然色变,他们只觉波涛涌动的血海浪潮,仿佛在瞬间被冻结成一块铁疙瘩,凝固在半空,一动不动。 不仅是真气,他们二人的身形竟也像陷入沙海泥浆一般,倏然变得迟缓,凝滞,动弹不得。 两人心头剧震, 这是何等骇人的武道真意! 气机所感之处, 一道黑影倏然与莫闲游错身而过,宛如惊鸿游龙般,卷起呼啸劲风朝着半空中近乎被凝滞的血海扑来! 锵! 明澈的刀锋于昏暗的地下石室乍现,化为青苍璀璨的刀芒,横斩而至! 通常来说,左右护法联手演化的滔滔血海,进可攻,退可守,即便是面如如何凌厉的刀剑拳脚劲力,一旦陷入血海,便会被层层叠叠的无尽波涛,尽数化解。 然而,此时此刻, 滔滔血海被对方霸道的武道真意凝结不动,一股致命危机更是倏然涌上心头。 两人当即毫不犹豫,以血海滔滔之意调动全身真气,迸发四溢,以集中爆发的血海威势,破开周身如泥沼般的真意束缚。 然而,刀光已至。 青苍的刀芒凝如海天一线的朝辉,切入血海波涛,所过之处,宛如庖丁解牛,以无厚入有间,滔滔血海豁然上下两分! 左右护法神情惊骇。 看着自己腰腹蔓延出一条血线,看着自己的下肢坠地远去。 看到那被一刀斩灭的滔滔血海中,一名冷峻英武的男子破海踏浪而至。 两人心头升起明悟, 沈翊! 这人定是地榜第一,修罗沈翊! 【斩杀大宗师武者,获得潜修时间,二十年】 【斩杀大宗师武者,获得潜修时间,二十年】 扑通,四段身影跌落在地。 沈翊没有停留,几乎身形一转,便疾掠而去,而方才叶弥笙所在的地方,已然人影渺渺。 …… 昏暗的地下石室廊道。 叶弥笙身形犹如鬼魅,掠出一连串残影,朝着伏魔殿外疾奔而行。 他此刻已然瞬息明悟。 那伏魔殿下,为什么一个个魔头皆是老实巴交,改过自新的模样。 恐怕受到天心寺佛法感化的是少数,而被沈翊以恐怖威压震慑得不敢动弹的才是大多数。 至于说那些生性残暴,魔性不改的,譬如修炼化血蚀骨功,亦或是血海真经的古神教高手,佛陀都难以度化的,恐怕早就被沈翊以他自己的方式度化了。 难怪那些个魔道高手端坐如塑,或是作壁上观,他们根本是要确定说来之人能够压制沈翊这尊杀神,才敢真正地踏出石室。 可惜的是, 当初在君山碰过之后,他便认识到了自己不是沈翊的对手。 更令他感到恐怖的是, 沈翊的进步好像根本不会停止。 对每个大宗师来说,那宛如天堑般难以跨越的瓶颈,在沈翊这里,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般。 当叶弥笙听闻,沈翊在北地以摧枯拉朽之势登临地榜第一后,他便知道面对沈翊,他更加不是对手。 更遑论,沈翊刚刚潜藏暗处,以风卷残云之势将古神教的左右两护法斩杀。 原本尚可能通过联手匹敌沈翊的想法,下一秒便被他亲自泯灭。 叶弥笙毫不犹豫转身便走。 如今在这天心山上,要说谁能稳压沈翊,恐怕只有半步天人的尹天妄,有这个可能。 他坚信,只要逃到地表, 就仍有一战的机会。 叶弥笙将天魔身法运转到了极致。 速度更是快若极影。 他相信,即便是沈翊功力大进,但被自己拉开了如此距离,也不见得…… 倏然间,在他的感知里, 一道凌厉剑意宛如浩浩朝阳蔓延而至,纯阳剑光随着剑意呼啸而至,好似一枚烈烈大日极速迫近! 沈翊或许没有他的身法迅疾,但是他的剑,绝对比叶弥笙跑的更快。 诛邪剑光直指后心,叶弥笙身形一晃,瞬间演化出无数身形奔走,虚虚实实,难以捉摸。 同样的招式,沈翊自不会栽两次。 紧追在后的他,扬手并指一划,诛邪剑光砰然散出无数密密麻麻的纯阳剑气,结阵纵横,将叶弥笙的逃窜空间尽数封死。 刚刚分化出的十余道虚影,瞬间被纯阳剑气斩得支离破碎,仅剩唯一一个活蹦乱跳。 叶弥笙身形快如幻影,接连闪现,以毫厘之差避开纯阳剑气。 然而剑气太密太急,叶弥笙玄功运转,周身赫然出现一道淡黑色的涟漪力场。 一刹那间,身处力场之中的剑气仿佛疯癫一般,毫无章法地纷乱急走,甚至相互对撞消弭。 甚至沈翊的剑意也一瞬间被排在力场之外,失去了对剑气的控制。 天魔力场,以真意和真气凝罡辟出一道特殊的力场,任何劲力和真意走向在其中都会被干扰紊乱。 疾追而来的沈翊见状,赞叹: “好手段!” 叶弥笙并指夹碎乱飞而至的剑气,再度脱身而去,然而,这么一耽搁,沈翊身形已然近在咫尺。 刀光,乍现! 第570章 天魔力场 凌厉的刀锋顺着叶弥笙的脖颈斜斩而落,叶弥笙身形一晃,隐隐好似出现一重叠影。 哗! 身首异处。 然而,沈翊刀锋落处,虚不受力。 只是虚影,叶弥笙没死。 而又以某种诡异身法以毫厘之差躲过致命一刀,甚至欺瞒了沈翊的感知。 沈翊不得不赞叹,天魔传承的身法绝对是他所见过的最顶尖的身法之一,不仅速度快如疾电,而且有诸多变化,就连盗门与之相比,恐都略逊一筹。 非要说,也就唐门专门为刺客而定制的身法与之相比,可谓各有千秋 如墨的刀光, 自下而上撩起。 叶弥笙的身形从被斩首的虚影里脱身而出,手中赫然出现一柄玄黑长刃! 天魔刀, 叶弥笙自白帝城取回的天魔神兵,这次也是带在身上,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而刚刚,沈翊的刀势集中在他抖落的虚影之上,正是他引刀反击的机会! 铛! 赤红剑光疾飞掠来, 击碎叶弥笙不切实际的幻想。 剑身点在天魔刀身,磅礴的剑力,顷刻碾压而来,将他震得急急而退! 圆满的九玄真功和刀剑九章所迸发的威能,又何止简单叠加那么简单。 叶弥笙要是没有其他特异手段,他在沈翊面前,将没有半点逃命的机会! 诛邪剑绕腕一旋, 落入手中, 沈翊左刀右剑,足尖点地,只听砰然一声地面皲裂,他的身形便宛如风雷,撞向叶弥笙。 “这一次,不会再放你跑了!” 沈翊来势凶猛, 几乎眨眼便近在咫尺,他必须脱出沈翊刀剑之势的笼罩,否则绝无脱逃活命的可能。 而想要逃, 先要战! 叶弥笙双手执握天魔刀,豁然纵斩,如墨刀光乍现,宛如辟出一道空间裂隙。 千变万化的天魔真意引动无形力场,轰然扩大成圆,将沈翊淹没。 刹那之间,沈翊只觉好似身处海底乱流,周身八方有无数道强悍劲力在撕扯。 顷刻将他的护体真罡撕成粉碎。 叶弥笙一刀挥出。 便似有千千万万的刀气瞬移般,以一种难以预料,毫无章法的轨迹呼啸而来。 铛铛铛! 沈翊周身顷刻飙血如泉! 这等匪夷所思的无形力场和真意调动,赫然已经超过叶弥笙的上限。 但见其双眸赤红,颤抖如糠,俨然是最大程度地动用了天魔刀上的天魔真意。 借助天人真意,自然能将天魔那千机百变,防不胜防的机理,发挥得淋漓尽致。 若非沈翊有横练护体, 此一着不慎,便也废了五成战力。 沈翊周身爆气,将临身的天魔刀气震得粉碎,身形后掠,脱出天魔力场,眼眸微微一眯。 叶弥笙,比想象中难杀。 他的斩却诛邪之上,虽也曾有白帝真意蕴养,但经过先后和西陵活佛,南疆巫神的真意碰撞,基本已经消耗殆尽。 叶弥笙能借助天人之威。 但他只能靠自己。 叶弥笙双眸漆黑如墨,一呼一吸之间,勉力调整着自己的身体状况。 他横刀在身,仍旧以天魔真意,勉力维持超大范围的天魔力场,如同身临一片黑洞之中。 叶弥笙全神贯注地盯着沈翊, 他知道自己的底牌, 天人真意,即便是沈翊身为地榜第一都会感到棘手。 当初论武坪上,白帝城可是凭借白帝的一道真意留形,就将尹天妄击溃。 如今他这天魔刀意,虽然并非天魔刻意而留,达不到那种惊世之威,但也绝对不容小觑。 叶弥笙知道他虽然不可能凭之杀了沈翊,但想要遁入地表,还是有一定的把握。 倏然。 叶弥笙身形疾动,朝着出口掠去。 维持天魔力场每时每刻都在消耗精气神,他实在是耗不起。 而叶弥笙一动, 沈翊身形也骤然而动。 天人真意虽然强悍,但他现在也非昔日阿蒙,他今日就要靠自己的力量,打破天人之威! 沈翊刀卷疾风,剑荡似云, 飞身掠空疾旋而起,便好似引动风云大势,裹挟无尽刀风云剑,朝着黑洞般的力场刮去! 轰! 风云撞入力场, 席卷成旋的风云大势,几乎瞬间便被四面八方的乱流撕裂驱散,风云劲力与纷乱乍起天魔刀气轰然对撞,发出砰然连绵的炸响。 只一刹那, 风云尽散, 沈翊要的就是刹那的间歇, 刀剑急转,引动无上真意。 刹那间 刀演新月,剑托大日, 冰寒冷冽的月华和炽烈昭昭的朝晖,赫然于刀光剑影之上迸发,刀剑交汇之际,更是拖曳出两道昊然光辉。 于漆黑的天魔力场, 轰然爆发出炽白的光团,继而轩然扩张化为无形气浪,震得整个地宫地动山摇! 与连绵不绝的风云无量不同,日月同辉是将刀剑真意凝聚于极点引爆的劲招! 如此强横的劲力横扫之下,即便天魔真意如何玄妙,单单凭叶弥笙的功力,也绝难维持如此强横的劲力冲击。 说白了,还是一力降十会。 当初白帝对天魔是如此。 如今,沈翊对上了天魔传人,仍是如此。 而几乎就在日月同辉爆发的同时,叶弥笙果断主动解除了天魔力场,收劲凝罡,横刀防守! 继而,他便被一股沛然剑力震得倒飞出去,鲜血好似不要钱一样,自嘴角渗出。 但他没有理会,借助气浪冲击,叶弥笙反倒被震得离出口更近一步。 希望好似就在眼前。 他以天魔刀杵地,身形便要朝外扑去,然而,剑吟嗡鸣,阴魂不散的纯阳剑气再度如雨而落! 叶弥笙身形似幻,如柳叶随风,接连躲闪,终是内伤不支,身形落地之际,一个踉跄。 诛邪剑贯胸而入,鲜血流淌。 沈翊的身形骤然出现其身后,挥刀横斩! 然而,刀光所至, 竟又再度落空! 又是残象,叶弥笙刚刚中剑也是故意为之,就是要让沈翊放松警惕! 几乎在沈翊意识到的刹那,漆黑力场倏然而现,将他完全笼罩。 乱流般的劲力自八方而来,将沈翊周身罡气撕扯,更让他感觉天翻地覆,方向感全无。 叶弥笙面色惨白。 却是形容肃然, 天魔一刀,毫无花哨直刺沈翊胸膛! 身处乱流,沈翊一时之间根本难以摸透其中规律,避无可避唯有硬扛。 天魔刀是神兵利器,即便是钢筋铁骨也挡之不住,唯有以斩却刀横身格挡。 如此,劲力爆发, 沈翊自然会被斩出百丈之远! 有此距离,他足以遁走! 叶弥笙如是作想,他从没想过可以就这么杀了沈翊,他从头到尾的作战计划, 一直是脱出生天! 铛! 刀锋碰撞,磅礴劲力倏然迸发! 沈翊果真横刀以挡,有天魔力场加持,他根本无法有效凝劲,身形顷刻便被叶弥笙轰飞。 叶弥笙心神一松, 然而,气劲掀起的气浪之中,却有一抹如水的涟漪,无声无息破空而至。 噗! 鲜血飞溅。 叶弥笙低头望去,一个血洞赫然出现在心口胸膛。 第571章 传承之重 磅礴凌厉的劲力残留,自心脏的血洞位置蔓延周身,将他那本就因为最大程度调动天魔真意,而达到负荷上限的经脉,尽数摧毁。 漆黑如墨,宛如黑洞般的天魔力场倏然崩解,叶弥笙支撑不住身形,半跪在地上。 几乎近在咫尺的地宫出口,如今在叶弥笙的眼中,却成了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 清脆的脚步声传来, 叶弥笙抬眼望去,一袭玄衣的沈翊信步而来,刀剑已然归鞘,指尖却夹着一柄七寸短刃。 薄如蝉翼,明澈如水。 他的胸口血洞,就是被那短刃贯穿。 他从未想过,刀剑双绝的沈翊,竟然还会玩这一手飞刀手段。 否则,他或许犹有周旋的余地。 可惜, 武道争锋就是如此, 所谓正奇相辅,根基为正,手段为奇,拼得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沈翊的根基本就比他更加深厚,竟然最后还藏了手段,他只能是心服口服。 沈翊亦是一脸感慨,半蹲下来,看着叶弥笙那渐渐散去生机的妖冶面庞: “不得不承认,在我遇到的所有对手里,你的实力不算最强,但绝对是最难缠的。” “天魔传人,果真名不虚传。” 叶弥笙闻言,咧嘴一笑, 摇了摇头: “不,你修持了天魔真意,现在,你才是天魔传人。” 他抬手微颤,自怀中掏出一本书册。 上书: 天魔玄功。 “天魔传承由天魔玄功和观想图组成,天魔刀则是传承地的钥匙。” “当初师父败于白帝之手,仓促之下只来得及传我天魔玄功,观想图和天魔刀皆遗失无踪。” “我费心谋划,终于寻回了天魔刀,开启传承地,继承了先人遗泽。” “可惜,天魔刀中的真意灵韵,始终不如观想图中的完整,否则踏入天人也只在俯首之间。” 沈翊哑然, 他看着叶弥笙手上的书册, 问道: “为什么要告诉我?” 叶弥笙眼眸凝聚神采,沉声道: “或许在你看来不可思议,但在我心中,天魔传承的意义,比我的性命更重要。” “既然我无法成为真正的天魔,那么也不能让天魔在我手中就此消亡。” “我知道观想图就在你手中,你现在已然身具完整的天魔传承,只要跨入天人,便能身证真正的天魔自在,千变万化之境,我知你或许自有自己的秘密或传承,但我只求你,莫让天魔一道失传于世。” “这是我唯一的遗愿。” 叶弥笙目光炯炯地盯着沈翊。 那模样, 好似一个虔诚的信徒。 他本就是天魔一道的虔诚信徒,只不过倒在了朝圣的路上。 沈翊伸手,接过书册, 系统当即将【天魔玄功】收录其中,叶弥笙并没有骗他,这也是真正的天魔传承。 沈翊淡淡道: “放心。” “天魔之道,我自会领会一番其中奥妙。” 叶弥笙双眸一亮, 绽放出一个可称为灿烂的笑容,喃喃道: “好。” “好……” 本就是回光返照的强撑,如今心愿有托,他的生机肉眼可见流逝而去。 终究消散一空。 【斩杀大宗师武者,获得潜修时间,四十年】 【潜修】剩余255年零5个月 沈翊深吸一口气,算上事前“教育”伏魔殿里的刺头,斩杀两个古神教护法,潜修终于再度积累了起来。 最重要的是,他解决了叶弥笙这一心腹大患,在他看来叶弥笙的威胁,比起尹天妄要更大。 毕竟叶弥笙天纵之资,智谋和武力皆分属顶尖天骄之列,只要给他时间,天人必是板上钉钉。 与之相比,尹天妄这垂垂老矣的衰朽之人,不过是旧时代的沉珂,苟活至今而已。 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办完,他也该去帮天心寺清理清理作乱的杂鱼了。 …… 伏魔殿中。 距离叶弥笙等人突入地牢并没有多长时间,但殿中的交战已然进入白热化。 整座佛殿被金灿的佛光与腥红血海交织弥漫,血海之中,更是接连不断的轰鸣震响。 尹天妄背负双手,虚立在滔天血海之间,周身气势节节攀升,引得血海翻滚,犹如深海恶兽在海中搅动波涛。 而这浮沉滔滔的磅礴血海中,闪烁着佛光的明王虚相和十八道罗汉金身,却是被连绵不绝的血海吞没冲击,复又驾驭佛光,一次次地破海而出。 血海与佛光,交锋往复。 只是尹天妄毕竟修为精深,乃是半步天人,交手几合之间,佛光便愈发黯淡,血海则是势态更凶。 尹天妄轻蔑冷笑: “天心寺,不过如此。” 说罢,挥掌抬手, 滔滔血海骤然凝出一枚遮天蔽日的血色掌印,朝着法相明王轰然覆落。 广渡虎目圆睁。 只觉一股倾世之威,裹挟无边血腥气意从天而降,劲力未至,掌势铺天盖地倾压而下,已然令他金刚不坏的护体罡气的嘎吱作响。 他心中骇然,只觉老魔威势盛极,如此掌力,即便依靠金刚伏魔的加持,他恐也难以力扛。 然而,束手就擒本就不是天心作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苍生降魔才是天心之本。 广渡高喝一声,手中金刚汇聚阵势佛力,法相明王动作如是,手中金刚杵直指腥红的滔天掌印。 轰! 一股沛然劲力骤然迸发,仿佛天地都为之一滞,经过特殊修持,牢不可破的伏魔殿,更是顷刻被这股巨力掀了屋顶,变成断壁残垣的残破废墟。 而此刻天穹之上,滚滚乌云翻腾,闪烁着赤红血意,那原先被伏魔殿束缚的滔滔血海,瞬间在天心山上铺陈开来,几乎山上激斗的所有人皆看到那令人窒息的血海滔滔。 与之相对, 广渡一众天心僧众凝成的明王和罗汉法相,在这种几乎铺陈无际的血海之中,好似瀚海蜉蝣,如此渺小。 一线峡的高崖上, 秦王回头凝视那威势无边的滔滔血海,一贯平淡的神情难得凝重: “尹天妄威势尤重,天心众僧恐力有未逮,宋先生,劳烦你出手相助。” 从头到尾一直立在身旁的青衣剑客瞥了一另一侧身姿绰约的女子,开口道: “我若出手。” “恐难护你周全。” 秦王瞧了瞧唐蓝,平淡道: “无妨,若唐蓝姑娘杀我,我这命给她又何妨,你自去即可。” 唐蓝本在看着滔天血海上接天穹,暗自心惊,转头就听到秦王这平淡的话语。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只觉这话有些不信任的意味,当即啐声道: “谁要杀你。” 宋闻是榆木疙瘩,不懂其中含义,只是秦王吩咐,他当履行对顾亦然的承诺。 代替他,作秦王手中的利剑, 刹那间, 他的身形消失原地。 继而,天心众峰上的人群皆可见, 一道横贯苍穹的凌厉剑气,好似荡起惊涛骇浪,直直贯向那魔焰滔天的滔滔血海! 第572章 掌覆天倾 咔嚓。 摇摇欲坠的明王法相在翻天而起的血色掌印之下,轰然破碎。 广渡的身形更如陨石般,极速撞入地底,若非一身金刚不坏的护体真罡,恐怕早已当场昏厥。 而一众金身罗汉更是受到气机牵引,纷纷虚相尽碎,跌落高天。 正当尹天妄想要一掌摁死广渡大僧之时,一道惊人剑气却自极远处分海破浪而来! 剑气所过, 滔滔血海被尽数蒸发! 尹天妄神色微变。 抬手一翻,滚滚血海便幻形化为一道血色长龙,自海中激荡而起,直冲破空而来的剑气长虹。 轰然之间, 剑气与血海尽数消弭。 尹天妄眼眸微微一眯。 以气机感应蔓延而去,便感知到一袭青衣的宋闻,身形恣意地掠空而来。 他手提长剑,身形浮空虚立, 周身气象好似有怒海激荡,将身前十余丈的血海尽数排挤荡开,哪怕血海如何翻腾咆哮,却再无法逼近半分。 天空之中,受到宋闻的气象影响,原本是滚滚乌云,血煞当空的异象,此刻也一分为二。 一半是滚滚乌云染血; 一半是晴朗明月星空。 尹天妄虽然没见过宋闻,但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 当世剑者有如此实力的,一个是剑宗顾亦然,一个是罗浮的宋闻,而顾亦然据说在南北剑决之时身受重伤,北上归宗,那此人毫无疑问,便是那来自罗浮的无上剑客…… “宋闻!” “没想到你竟然也踏出半步。” “但尔天人在望,又何必多管闲事!” 宋闻淡然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尹前辈,事不可为。” “在下劝你退而思量,莫要枉送大好性命。” 尹天妄顿觉一股怒火涌上心头, 冷哼一声: “狂妄小辈,你以为凭你能败我?” 宋闻摇了摇头: “不止是我。” 尹天妄心头疑惑刚刚起,继而骤然色变,他低头望向废墟之中,一个黑衣青年自伏魔殿地宫口迈步而出,恰好抬头望来。 那是一张十分年轻的面庞。 朝气蓬勃,更是朝他咧嘴一笑。 “……” 继而,一股滔天凶悍的气势自他周身升腾而起,直冲霄汉,原本一分为二的天空,此刻变成三足鼎立! 那第三方的天空之中,则是翻腾着青苍与玄黑交织的光晕,其中,更有一点赤红和佛光缓缓旋转。 沈翊一步踏出,身形踏虚而上,虚立在尹天妄和宋闻等高齐平之巅。 尹天妄骇然失语, 他已经猜到了来人身份: “你是沈翊!” 沈翊微微一笑: “是我。” 尹天妄瞧着沈翊和宋闻呈现合围包夹之势,面沉如水,喃喃道: “是你算计我们!” “叶弥笙呢?” 沈翊笑了笑,语气温和: “我可以这就送你去见他。” 尹天妄眯起眼。 显然,叶弥笙已经死了。 气氛陷入了一瞬间的死寂。 几乎就在一刹那间, 血海沸腾,剑气昭昭! 两道血海涌起巨浪,化为撕天狂龙朝着宋闻和沈翊呼啸而来。 宋闻提剑轻轻一点,轻描淡写地动作,却有一道凌厉剑气倏然炸响,荡破虚空。 两者砰然相撞, 迸发出挤压空气的轰然爆鸣。 尹天妄一击既出,不为败敌,只为争取脱身时机。 身为纵横江湖近百年的魔头,他深知在江湖浮沉,修为高低还是其次,最关键的是,要活的久! 关键时刻,莫要顾忌颜面,当逃则逃! 尹天妄袖袍一挥,血海滔滔裹身,便化作一道血光,驭海而走! 然而,刚刚便先一步消失的沈翊,却是倏然拦在血光飙飞的之前。 他飒然出声: “尹前辈来天心做客,怎如此匆匆。” 说话间,抬掌而立, 只见八方运气朝着沈翊掌中汇聚,无形掌势砰然呼啸而来,一刹那间,仿佛一道无边狂澜席卷。 尹天瞳孔骤缩,他脑海中涌起不好的回忆,身形骤止,急急调动滔滔血海护至身前。 砰!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 汹涌的血海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掌拍得四溅飞起,掌劲所至,血海尽数蒸腾泯灭,尹天妄的滔滔血海顿时消失四分之一,不复归焉。 【武学】天心四御功 【品质】大宗师 【境界】圆满 【绝招】掌覆天倾 沈翊在踏出地牢之前,便已然利用充足的潜修,将【天心四御功】推演至圆满。 不仅将圣僧留给他的掌法精髓消化透彻,更是凭之推演出一式,掌法绝技。 当年白帝一掌将尹天妄打落天人。 如今他效仿先辈, 掌镇血海! 沈翊一掌之威恐怖如斯,着实将尹天妄吓得一跳,甚至在刹那之间,他依稀看到那沈翊的身影,与那道孤高不世的身影出现某种相似的重合。 就在他愣神之际,宋闻已然提剑杀至。 他此前借助乱神攀至半步天人的高度,如今自身勘破魔心,水到渠成踏入半步天人。 扬剑直指, 剑气如惊涛骇浪,搅入滔天血海,顿时引得血海激荡,剑气四溢飞扬。 沈翊同样脚步一错, 身形裹挟无匹真气,宛如真气凝聚陨石轰然砸入弥漫半空的血海。 掌影连动,劲力所至,便有无形掌罡激荡而起,将八方血海泯灭一空,一圈一圈无形涟漪荡起,血海大势顿时溃散败退。 如今三路圆满的沈翊,无论武道真意还是真气浑厚全都更在尹天妄之上。 更遑论,还有一个宋闻。 尹天妄怒吼连连,以一敌二,任凭将血海搅动得翻腾不止,也难以压下那四溢纵横的剑气,以及一掌比一掌威势更胜的掌势涟漪。 众人抬眼而观, 只见天空变成绚烂的颜色,血色和青苍交锋,玄黑与深蓝共舞,血海翻腾与剑气纵横交错,涟漪激荡之处,尽是一片泯灭的寂然。 所有人无不骇然, 登天而战, 这已经超脱所有武者的想象,这是中原近年来武者相争的峰巅! 而肉眼可见, 天空中的血海逐渐被斩得支离破碎,血色慌张,几番想要突围而出,却被凭空激荡的涟漪,震荡迫退。 尹天妄的滔滔血海被打得只剩下三成,宋闻和沈翊皆是衣角微皱。 毕竟二打一, 优势简直不要太明显, 尹天妄面无血色,本就苍老的身形,仿佛更加佝偻。 宋闻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也不给尹天妄留遗言的机会,当即提剑再斩。 如瀑如潮的剑光,只一刹那,便将最后三成血海蒸腾成血雾,尹天妄身形倒卷,几乎稳不住踏虚劲力。 沈翊身形骤然拔高,俯瞰而下: “尹前辈,走好!” 一掌倾落,便是遮天蔽日,笼罩天穹。 覆掌天倾! 第573章 赶尽杀绝 这一刻,尹天妄的眼中再度浮现他记忆中,日日夜夜难以磨灭的一幕。 沈翊的身影, 与一个孤高不世的身影陡然重合, 他来不及说话, 那遮天蔽日的掌影已然将他身前最后支离破碎的血海泯灭于无形。 天心众峰皆所见, 只听砰的一声如雷轰响。 一圈好似空间褶皱般的无形涟漪,倏然扩散整个天心山上空。 滔滔血海,被倏然轰散, 尹天妄身形如遭重创,宛如陨石直直坠入山间石坪! 尘埃,落定矣。 …… 天地归于寂静。 然而,仅仅片刻之后,天心寺各峰却又再度喧闹起来,只是这一次,原本气焰嚣张与天心僧众争锋的群魔,却皆是选择毫不犹豫转身就逃。 古神教主都被一掌打落高天,身死道消,他们若是还留着跳脚的话,恐怕活不过一时三刻。 当然,也有杀红眼的,想趁乱浑水摸鱼的,或是被天心僧众拖住的,一时半会儿也脱身不得。 尤其是在藏经阁,群魔和天心之众交锋正酣,而伴随着血海泯灭,天心一方更是气势大涨,这种时候,即便一众老魔心急如焚想要脱战,正道群雄也会拼了命拖慢对方脚步。 因为援军马上就到! 嗡! 只听得一声低沉的嗡鸣,好似一道涟漪自远处高天弥漫而来,瞬间将整个天心寺都笼罩完全。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一众邪魔更是亡魂大冒。 他们感受的明明白白,这股涟漪不是别的,这是浓郁到有若实质的剑意。 剑意所至,几乎瞬间将一众邪魔的气机全都牢牢锁定,继而,一道赤红剑光灿若长虹,拖曳出一道长长的赤红光焰,从天而降。 飒!诛邪剑犹如赤色流星, 直直插入藏经阁院中央的空地! 不待众魔疑惑, 这凌厉到极致的剑光怎的准头如此之差? 诛邪剑身陡然赤光大盛,倏然迸发出无穷无尽的纯阳剑气。 剑气迸发宛如火树银花,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每一道剑气都直指被剑意锁定的魔头,而对天心一众的群雄,却能每每以毫厘之差绕身而过,分毫不伤。 众邪魔本就被天心一众高手纠缠难以脱身,此时再添剑气飞袭,无异于遭受大宗师的蓄势一剑。 顷刻间, 只听噗噗噗,剑气透体的连绵声响。 一众邪魔尽皆重伤,有的直接被四五道剑气透体贯穿,当场身死。 零星有修为高深的魔头能摆脱纠缠,又费尽心思挡下纯阳剑气。 他们拼尽全力跃出藏经阁院,只以为终于游鱼入海,困龙升天,然而他们抬头仰望。 便好似看到一道漫无边际的掌影从天而降,强大的掌势直接将油尽灯枯的几人的护体真罡轰然破碎。 鲜血飞溅, 几人砰然倒地,胸腔凹陷,身死。 沈翊在听到潜修进账的消息后,早已经掠身离去,只剩下那宛如掌印的大坑,震撼人心。 如此情景,在天心山各处上演,沈翊化身降魔卫道的急先锋,从藏经阁一路追杀到一线峡,在到山门大殿,群魔仓皇而逃,越逃越少。 直至沈翊满身血污,站在天心山脚,望着空空荡荡的旷野,方才停下脚步。 先后和叶弥笙、尹天妄交手, 又一刻不停地对一众邪魔赶尽杀绝,饶是沈翊玄功通神,此刻也不禁感到有些精神疲累。 此一役, 联袂杀上天心山的魔道妖人,十成有八成折在山上,只有见机的早,溜得快的,方才堪堪脱出了沈翊的魔爪。 山野丛林里, 有一众人悄然藏身而立,他们遥遥望着天心山口,那是进出天心山的必经之路。 沉默里,像是有人耐不住性子, 忍不住询问: “已经一刻钟过去了,没有人再出来了,是不是说,剩下的全死了。” 另有人道: “看到血海泯灭的时候,就知道结果了,尹天妄一败,还有谁能制衡那杀神。” “前面逃出来的那一波,应该庆幸自己跑的快,嗯,我们也快走吧。” “不然若是沈翊兴起搜山,我们很可能也会栽在这里。” 余者尽皆附和。 他们一行是无生教的护法长老们。 他们本是假装跟着一众邪魔攻山而上,只是在大殿遭遇秦王铁甲的箭雨袭杀的时候,就趁乱装死撤了下来。 这才保下一命。 他们此刻都心有余悸,幸好听从了圣女告诫,只是装装样子,要真的生出了贪念,恐怕现在已经在被收尸了。 无生教离去了,对于所谓的魔门同道的陷落,他们并没有半点同情。 无生教本来和其他纯粹作恶多端的魔道有所不同,他们的目的一直是造反和洗白。 如今,圣女在京筹谋, 无生教的大计功成过半,所有无生教的高层全都汇聚在京畿之地策应。 对于其他魔门邪道的作乱恶行,他们不屑与之同流合污,甚至,若是顾子桑真能登临帝位,他们无生教摇身一变,成为国之正统,恐怕还要反过来,讨伐魔门。 又怎会心生同情。 …… 大战落幕。 虽然天心一方大获全胜,但是死伤在所难免,千年古刹更是因战火波及,满目疮痍。 秦王派遣亲卫铁甲帮助天心收拾首尾,更是出言承诺,天心寺一切损失和修葺事宜,秦王府一应承担。 如此作为, 自是拉了天心寺众僧的一波好感。 沈翊与前来相助的丐帮、白帝城一众熟人寒暄之后,方才有空整理此番所得。 首先是,潜修积累突破五百年的新高,他毫不犹豫利用二百余年的潜修,将【琉璃不灭功】推演至圆满至境。 推演结束的刹那,沈翊只听到一阵细微的噼里啪啦的脆响,他周身皮肤竟如蛛网般出现极其细密的裂痕,劲力一吐,一层薄薄的死皮便轰然褪出,震为齑粉。 露出沈翊如今宛如琉璃生光的皮肤,这正是琉璃不灭功圆满,证得的琉璃不灭体。 无限接近于金刚不坏的横练肉身。 即便再遇上如暴雨梨花针,弑神狼牙箭矢的破气破甲箭矢,这一次也绝难突破沈翊的肉身防御。 而后,他又细细查看叶弥笙交给他的天魔玄功: 【武学】天魔玄功 【品质】天人 【境界】未入门 玄功收录进了脑海系统,只要动念便能翻阅其中内容,沈翊只粗粗一看,便深感天魔功法之奥妙。 第574章 陈之昂的邀请 天魔玄功共有六篇。 分别为炼气法、变化法、修身法、炼意法、遁形法、脱身法。 囊括内功,身法,精神感知等诸多方面,堪称包罗万象。 不过,其中并没有特别的关于拳脚、兵器的技法内容,而是注重以精神感知模拟真意,内息运转模拟真气,达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千变万化之效。 而先前倍受沈翊称赞,帮助叶弥笙屡次逃脱真意锁定的天魔身法,正是源于遁形和脱身两篇法门。 最后再辅以天魔观想图,以一点天魔意统御六法归一,如此便能踏入天人之境。 而叶弥笙之所以对沈翊念念不忘也正是因此,没有天魔观想图,他永远会被挡在天人之外。 至于书册最后记录了绝密的天魔传承之地,地处巴蜀深山之中,藏风纳气,内有一先天精石可蕴藏精元,历代天魔传人在卸任之前,都会留得一身精元于其上。 以供后来人继承先人遗泽。 功效上,其实与西陵活佛传承类似,只不过能够直接继承精元炼化为真气,更加方便。 不过传承地的精元积累皆被叶弥笙所炼化,而他又死在了沈翊手中。 现在的天魔传承地,便是空空如也,没有再去的必要。 盘点至此,沈翊只觉收获满满,而且他在身法方面较为单一的短板,也终于有机会补缺。 念头一动,唤出久违的面板: 【宿主】沈翊 【修为】大宗师 【武学】 天人级:易筋洗髓经下卷(未入门)、天魔玄功(未入门) 大宗师级:九玄极意功(圆满)、刀剑九章(圆满)、琉璃不灭功(圆满)、天心四御功(圆满) 先天级:浮光掠影(圆满),玄阴秘典(未入门) 【奇门】千面神功(圆满) 【道学】佛法(大成) 【绝招】风云无量、日月同辉,混沌天地、掌覆天倾 【潜修】剩余267年零7个月 如今沈翊内功、刀剑、拳掌、横练四路大宗师圆满,还剩余两百余年的潜修。 天人门径,近在咫尺。 只不过若是单纯想要通过易筋洗髓或者天魔玄功踏入天人,以眼下的潜修参悟倒也足够。 但是沈翊却是另有想法,他想要将四门圆满绝学,结合天魔和天心的天人绝学,创出一门涵盖刀剑、拳脚、心法、身法的天人绝学总纲。 若是真能有所成就,他的天人道路,或能达到前所未有,匪夷所思之境。 不过沈翊所图如此之大,想要做到这一步,当下的潜修便又稍显不足,还需要进一步的积累。 他倒是不急。 细数手头要紧事情已经办完,接下来便是送阿月回家,和去一趟纯阳宫了。 沈翊又忽然想起来, 梵空寺还邀请他去一趟。 但是沈翊对梵空寺这种好似贪慕名利,却有些佛法修行的不太感冒,干脆先不予理会。 再之后,可以和顾子桑打听打听,其他魔门四宗的余孽何在。 届时再去降魔卫道一番, 想来也足以踏入天人之境。 沈翊如是作想,之后又在天心待了十天左右,和阿月一起帮忙进行灾后重建。 临行之际, 陈之昂却是匆匆赶来,现身相见。 沈翊笑问: “你不留在上京帮公主出谋划策。” “跑到天心寺来干嘛?” 陈之昂手持折扇,有节奏地轻轻敲着额头,笑着回道: “公主和齐王现已是势同水火,分庭抗衡,在皇帝离世之前,不会出现大变故。” “如今只要老皇帝还吊着一口气,朝堂局势便不会有变故,而江湖之上,经此一役魔道衰落,魔门四宗更会被你吓得不敢冒头,内忧暂时得解。” 沈翊眼眸微微一眯。 内忧已解。 他自觉陈之昂还有后半句。 外患呢? 北莽本就有定北侯在,再加上沈翊此次北上,将北莽的积累全都打没了。 至少二十年内北莽无力南下。 陈之昂抬头望向西面: “那里。” 西陵。 “无心传来消息,西陵当下正在大肆征敛,招募佛兵,为佛法东进做准备,致使当地民不聊生。” “在下私以为,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趁着中陆三宗休养生息之际,我们先下手为强,剪去羽,断其翼,待三宗活佛出关,只会发现时已晚矣。” 沈翊眉头一挑,笑问: “你在邀请我?” 陈之昂反问: “沈兄难道不感兴趣吗?” 沈翊心中感慨。 这陈书生,看人真准。 “有。” “但我要和阿月先回一趟彩南五仙教。” 阿月摇头晃脑: “感觉去西陵比较有意思唉,要不先去西陵?” 沈翊眯了眯眼睛,他拐着恢复记忆的阿月东奔西跑,却迟迟不回家报平安,换位思考一下,沈翊估计蓝猛会直接心梗。 好在陈之昂出言解围: “倒也没那么急。” “沈兄可先陪着阿月姑娘回转彩南。” “我这边还要去一趟青城山,我们可约在一月之后,于玉门关碰面。” “沈兄记得入了西北郡,顺路去一趟纯阳宫,阿月姑娘届时也一定要来。” 阿月高兴道: “好噢。” 于是,沈翊和阿月最后与天心众僧道别,沿路纵马南下。 沿路之上,走走停停,顺风顺水。 魔道宵小蛰伏不出,镇抚司见之则避,没发生什么意外,便一路入了彩南郡,到了五仙教。 沈翊之前来过五仙教。 只是那一次五仙教恰逢万毒门来袭。 整个山寨被洗劫成墟,五仙教更是尽数退入群山迷窟以求存。 而今故地重游, 穿过郁郁葱葱掩映的丛林, 映入沈翊眼帘的,则是一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苗家山寨。 寨门口的年轻人看见阿月和沈翊,皆是眼前一亮,纷纷开声大喊: “是阿月!” “阿月,回来了!” “快通知族长!” 众人一传十,十传百,山寨中人群顿时宛如洪流朝着寨门口涌来,那阵仗,谓为壮观。 阿月挂着灿烂笑颜,带着沈翊一路沿着人群让开的通道行进,同时,还不断笑着朝身旁的山寨族人招呼: “小虎!” “二宝!” “三叔!” “四婶!” 众人皆是惊喜,纷纷言道蓝猛说她失忆了,没想到今次回来,竟全都记起来了。 这时,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 “小月儿!” “你可终于回来了!” 身形魁梧的大汉从远处的塔楼上纵身一跃而下,身后紧跟着一个妇人的身影。 两人风卷残云般跑来,竟然有一种旗鼓相当的彪悍气场,带起劲风哗哗呼啸。 轰! 两道身影一左一右伸出手臂, 一把将阿月揽进怀中。 沈翊只是落在身后笑看着这一幕,汉子自是蓝猛,妇人想来是阿月的娘亲。 阿月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 甜甜地出声: “阿爹,阿娘。” 蓝猛闻言,猛地拉开些许,看了看阿月的眼睛,依旧是清澈,却不是略带空洞的呆萌,而是时而会略过一抹狡黠的弧光。 蓝猛再熟悉不过。 阿月每次调皮捣蛋的时候,就是这一副伪装单纯的模样。 他再度猛地揽住阿月,号啕大哭: “小月儿啊,你终于记起来了。” “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让你阿娘给料理晒干,制成毒人了呀!” 第575章 连心 家人团聚,久别重逢,乃是天下一等快意事,蓝猛大臂一挥,整个山寨大摆宴席! 整个山寨上上下下,顿时欢呼一片。 而沈翊自然是那个被重点照顾的对象,无论是阿月的救命恩人的身份,亦或是有可能成为他们苗寨的女婿,都足以引起一众族辈族老的关注。 宴席之上,族众长辈个个笑眼开怀,挨个给沈翊敬酒,同辈之人也有不少,姑娘们呼朋唤友,个个面露好奇,像是看稀罕物一样,将沈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 小伙子们,有不少更是爱慕阿月的,此刻看着沈翊,那是满眼怒火。 但那又能怎样,对方可是地榜第一,别说他们上,就是整个山寨并肩子上也弄不过他。 于是,只能各个拎着酒坛,攥着酒碗,要在酒量上和沈翊一较高下。 不过终究是沈翊功力精深,几坛子烈酒下肚,身旁已经四仰八叉地,喝倒了一片。 醉醺醺的蓝猛走过来,一把揽住沈翊,来到正在说悄悄话的阿月和娘亲面前,瞪着眼睛磕磕巴巴询问: “你,你小子,是不是要娶咱家小月儿,给老子一个准话儿!” 沈翊也是酒意上头,毫不犹豫回答: “是!” “还望前辈成全。” 还有一丝豪气干云的意味。 蓝猛嘿嘿一笑,另一只手拉过自家宝贝女儿,把两人往身前一扒拉,仔细瞧了瞧: “两个细皮嫩肉的,还挺配。” 啪。 蓝猛的头被重重扇了一下,阿月娘亲叉着腰,柳眉倒竖: “细皮嫩肉,你是要吃人是不?” 旋即又对着沈翊露出和蔼笑容,变脸之快,让人望尘莫及: “沈翊贤侄,既然你对咱们小月儿也有意,咱们苗疆没有中原那么多规矩,你们定个日子,成了亲,过了门,等到祭祖之时,再向老祖宗祭告,这事就算成了。” 沈翊连忙拱手: “伯母放心,待得在下忙完眼前事宜,必定风风光光迎娶阿月过门。” 阿月娘亲喜笑颜开。 显然对沈翊这个女婿十分满意。 蓝猛又拉着沈翊拼酒到了半夜,方才被放倒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沈翊也喝了不少。 待得他意识稍微清醒之时,只觉自己已经躺在竹楼软榻之上,丝丝缕缕的馨香钻进鼻子。 沈翊敛眼一瞧,昏暗之中,一张精致白皙的脸蛋就趴伏在他的胸膛,在淌入竹楼的月光里,阿月的容貌是如此明艳,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脸颊的红晕,更让她平添几分妖媚。 无疑是个十足的小妖女。 “阿月,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我的房间哩。” 沈翊酒醒大半。 也就是说,他在未来岳父岳母的眼皮底下,直接住进人家宝贝闺女的房间。 这,好像有点儿刺激……而且,若是让蓝猛发现,会不会被打断腿。 “我怎么会住你的房间……” 阿月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你在山寨又没有房间。” “就住我的咯。” 沈翊感受着阿月呼气如兰,顿时有些心猿意马,不成想阿月却是凑得更近了。 “沈翊……” “嗯?” “我们苗疆,要是看对眼了,就要一起种下连心蛊,也叫是情蛊,之后要是有人变了心,就会被反噬的哩。” “娘亲晚上传了我种蛊的法门,但你不是苗疆人,你要是不愿意,那就……” 沈翊瞧着阿月明媚的俏脸,第一次出现了犹豫之色,他淡淡微笑: “我愿意。” 阿月呆了呆: “啊?” “你愿意?” 沈翊点点头: “我愿意,所以,要怎么种。” 此话一出,阿月的俏脸竟变得更红,她轻轻说道: “你不要动。” 而后,她像小猫似地,沿着沈翊的胸膛慢慢挪近,温润的唇便印了上来。 甘之如饴。 沈翊瞳孔微微一缩,看着依旧明亮的一双美眸,呼,轻轻分开,他微笑道: “亲的时候,可以尝试闭上眼睛。” “嗯……这样吗?” 阿月又凑了上来。 两人都不由自主闭上眼,沉沦其中。 连心蛊在第一次唇齿碰撞的时候,便种入了沈翊的体内,但两人却亲了一整晚。 …… 翌日。 沈翊揉着太阳穴走出竹楼,脑袋依旧有些昏沉,昨晚的情形历历在目,却如梦似幻。 阿月蹦蹦跳跳跟在沈翊身后,脸上挂着盈盈笑容,只是瞥见沈翊,偶尔还会脸红,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沈翊能清晰感受到连心蛊在心脏位置安营扎寨,当然,对于他这种半步天人,只要调运气血一震,蛊虫自然便会灰飞烟灭,只不过,沈翊自不会那么做。 而且,连心蛊在体内,他和阿月便会有一种奇特的心灵感应,好似两人的心跳都变得同频共振,这种体验,可谓十分神奇。 沈翊和阿月在苗寨待了几日。 阿月便闲不住,只道山寨无聊,催促沈翊启程玉门关,两人便向蓝猛告辞道别。 蓝猛也知道自家小女儿是什么性子,倒也没有阻止。 只是叮嘱沈翊,虽然他是地榜第一,但地榜之上犹有天人,依旧要万事小心为上。 于是两人再度出发。 自彩南郡沿着蜀郡北上。 进入西北郡,而后转道华阳山,根据司徒玄所说,纯阳宫就闭世于华阳深山之中。 沈翊两人来到华阳山脚。 道旁正好有个茶肆供行人歇脚,他叫了一壶茶水,旋即环顾四下环境。 但见周围林木葱郁。 远处山势奇峻,宛若利剑连绵矗立,着实有钟灵毓秀,天工地造之奇。 难怪纯阳宫会选择在此立派。 这时,小二哥拎着一壶热茶走来,先用热茶烫了一遍茶碗,而后又倒满,小心翼翼地端到两人面前,笑着招呼: “客官,请慢用。” 沈翊笑了笑: “小二哥,向你打听个事儿。” 他向阿月使了个眼色,阿月从她的小荷包里摸出一粒碎银,放在桌子上。 小二眼前一亮,躬身拱手: “客官你问就是了,何必这么客气。” 小二礼数周到,更没有急着去摸索桌上的银两,沈翊见状微微一笑,问道: “听闻华阳山上有一座纯阳宫,乃是道门大宗,你可知具体是在何方位。” 小二微微一愣,旋即细细打量一番眼前一对年轻男女,笑着道: “两位,想必是外地而来,听了些老旧故事,便想到那纯阳宫拜师学艺的吧?” 沈翊眉头微微一扬: “此话怎解?” 第576章 你们是来拜师的吗? 小二道: “放在几十年前,纯阳剑仙的威名,天下九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不过如今这纯阳宫,已然闭世不出很多年了,虽然仍有不少人慕名前来拜师。” “但都是兴冲冲的上山去,一脸丧气地下山来,我劝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小二摆摆手, 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阿月好奇: “为啥子哩。” “是纯阳宫不收徒了吗,还是太凶太严格,把人吓跑了。” 小二笑着摇了摇头: “都不是。” “相反,想要拜入纯阳宫很简单,只需在山门前静坐观云一个日夜,待得旭日东升即可。” 沈翊同样被勾起好奇心: “那又为何,十去九回?” 小二伸出一根手指: “只因,想要拜入纯阳宫只有一个规矩,那便是一辈子待在山上,不娶妻,不生子,潜心修道,终此一生。” “纯阳宫让人于山门前静坐观云,也是让他们细细思量,往后余生能否忍受如此孤独的修道生涯。” 沈翊和阿月尽皆恍然。 “原来如此。” 小二摊了摊手,叹息一声: “谁说不是呢。” “那些个上山拜师的年轻男女,哪个不是抱了学成一身武艺,下山锄强扶弱,仗剑江湖的美梦。” “如今纯阳宫却说,要一辈子清心寡欲于山上修道,如此一来,即便学得一身绝世武功,又有何用?” “自然纷纷败兴而回。” 沈翊打量了一眼这位小二,根骨不错,明显是有一些练武底子,他笑问道: “小二哥,可也曾上纯阳拜师?” 小二微微一愣,旋即抱拳: “客官您慧眼如炬。” 阿月接话: “你既然不想在山里呆一辈子,还留在这里做甚,怎么不去另外找出路哩。” 小二提起茶壶,又给两人满上: “两位客官明鉴,小的是这么想的,他纯阳宫若是再这么封闭下去,门内终究会青黄不接,若是纯阳宫不想就这么一代代人数越来越少,最终消亡于山上。” “它总归得重开山门。” “而且啊,这纯阳宫封山也有二十几年时间,听我爹说,我出生的时候,纯阳宫就再无人下过山,在下料想纯阳宫也该意识到问题所在了,便一直我在山下等,看看有无机会。” 沈翊乐呵呵一笑,朝小二拱了拱手: “小二哥深谋远虑,在下佩服。” “不过我们二人不是上山拜师的,而是要去送一样东西,劳烦指路。” 小二这才恍然, 他伸手一指远处一座云遮雾绕,形似利剑冲天的高峰: “纯阳宫,就在那座山上。” “不过我劝两位客官现在山脚歇息,明日再启程上山。” 沈翊又生好奇。 只觉这小二弯弯绕绕,所知还真不少: “这又是为何。” 小二比了个手势: “大约在半天之前,小的茶肆有一队挎弓执剑的黑衣护卫经过。” “一众护卫之中,还有八个同样装扮的黑衣汉子充作轿夫,抬着一顶极其华丽的大轿,同样往纯阳宫方向去了。” “小的虽然眼拙,但是不瞎,这等做派,一看就是某个江湖大势。” “而且一行人气势汹汹,显然是来找纯阳宫麻烦的,两位此时上山,若是和对方撞个正着,小心惹了麻烦,甚至枉送了性命。” 沈翊闻言,和阿月对视一眼,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没想到除了他们二人,竟然还有一伙儿势力来寻。 自忖热闹难寻觅的沈翊,当即呼啦一声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小二的肩膀: “多谢小二哥提醒。” “偏生我这个人不怕麻烦,而且我还乐衷于解决麻烦。” 说罢,转身朝着茶肆外行去。 阿月站起身来,学着沈翊,装模作样地拍了拍小二的肩膀,故作高深。 而后走出茶肆,轻轻纵身一跃,就翩然落在乌云踏雪的马背上。 哒哒哒。 沈翊牵着缰绳, 迈步朝着远处山道而去,竟有一股说不出的洒脱悠然。 小二目送那一袭青衣、黑马和紫衫姑娘消失在山回路转的远处,蓦然回神,喃喃道: “难不成碰上高人了……” 他摇了摇头,这才将茶桌上的银两收入囊中,拎起茶壶,重新去开水煮茶。 …… 华阳山,通天峰。 一队黑衣披甲,挎弓佩刀的汉子,簇拥着一顶奢侈华贵的大轿,在白云缭绕的石阶上穿行。 夕阳西落,橘黄的暖光自远处云端蔓延,将一整片云海全都渲染成一片金灿的红霞。 大轿之中,伸出一只森白如寒,骨节分明的手掌,将车帘徐徐挽起,一道尖细的声音自轿子里传出: “还有多久。” 身旁有人躬身应道: “回禀公公,最多一刻钟。” “加紧着点,夜深露重,咱家还要回镇子里歇息。” 旁人神情闪过一丝惶恐, 身形愈发恭敬: “是。” 而后扬声喝道: “都精神着点,莫要耽搁了时辰。” 如此不到一刻钟, 一众人终是踏上了这高耸如云的通天石阶,一块汉白玉雕砌的石牌矗立眼前,坊匾上赫然写着: “纯阳道场。” 纯阳宫,这便到了。 牌坊之后,便是纯阳山门。 无需吩咐,有人已然越众而出,执起门环哐哐哐的敲了起来,厉声大喝: “开门!” 叫门的声音很大,在这四下无遮,云海缭绕的云山石坪回荡往复。 不多时,大门吱呀一声开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道童探头出来: “你们是来拜师的吗?” 话刚说完,他便看到门前凶神恶煞的黑衣,以及山门前那列阵如林,煞气盈天的架势。 小道童蓦然一愣, 显然,眼前这些人肯定不是来拜师的,砰,那黑衣护卫一脚踹在大门上。 哗的一声, 大门洞开。 小道童更是被大门巨力一冲,身形豁然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小道童自小便被送上山来,哪里见过如此无礼之人,小嘴一撇,眼泪珠子已经眼眶里打转。 黑衣却是挥手将两扇大门全都打开,给身后的大轿让出通道,旋即又厉声喝道: “小子,东厂掌剑大监,怀仁公公大驾,还不让纯阳宫主速速出来迎接!” 小道童哪里听得进去什么怀仁公公,掌剑大监,当即开口哇哇大哭: “师父师兄,有人闯山哇!” “呜呜呜……” 一众黑衣护卫见状,全都面面相觑: “……” 他们好像在欺负小孩了。 第577章 身外之物 小道童哇哇大哭,挡住了进山的道路,最开始叫门的黑衣瞬间额头青筋暴起。 如此聒噪,若是吵扰了怀仁公公,认为他连一个小孩都拿捏不了,恐怕他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当即,他也不二话,一掌挥出,便要将这吵闹的小道童毙于掌下。 玄阴掌风带起刺骨的冰寒,有若实质宛若雪原的狂风,呼啸席卷小道童的周身。 这小孩入门不过一年半载,锻体筑基的功夫都没入门,如何能抵挡这阴损掌力。 眼看便要身陨道消。 嗡鸣乍起。 一道剑光自远处后发而先至,初现如晨曦金辉生于云海,而后浩浩荡荡,浸染碧海蓝天,普照世间万物。 噗噗噗。 譬如朝阳东升的剑光连绵不绝刺入掌力,那股至寒至阴的劲力宛若冰雪消融一般,悄然之间,便化为无形。 而后那道剑光宛如和煦纯阳,回转一卷,便将坐在地上的小道童身形带得飞回,落入一人怀中。 来人一把揽住小道童,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让他止住哭腔,方才抬头望向山门处浩浩然的一众皇家护卫。 “诸位擅闯我纯阳宫在先,即便在下师弟年幼无知冲撞了诸位,你却动辄要杀人泄愤。” “此举与邪魔何异?” 这声音温润,本是如朝阳般令人如沐春风,只不过此刻却是饱含愤怒。 黑衣护卫眯眼一瞧,但见来人乃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俊朗男子,一身黑白相间道袍,洗得有些泛白,即便此刻引剑直指,怒火涌动,却仍难掩那一股出尘飘渺的道韵。 黑衣长舒一口气。 只觉终于来了一个晓事的。 耳根子也清静不少,旋即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自报家门,斥声道: “怀仁公公当面。” “还不速速让你家掌门出来!” 就这么耽搁的工夫。 纯阳宫一方陆陆续续也有不少弟子聚集,一道苍劲有力的老声遥遥传来: “怀仁公公大驾光临。” “纯阳宫有失远迎,还望勿怪。” 说话间,一名道人飞身掠来,来人须发灰白,一袭紫袍道衣披挂在身,手持拂尘,腰悬宝剑,端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见正主到了。 大轿的轿帘被一旁的黑衣侍从掀开挂起,显露出轿子里的身影。 一身锦衣蟒袍,面如女子白皙透着一股子阴柔,黑白相间的头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 膝前横着一柄白鞘长剑,凌厉阴寒之意刹那间宛如涟漪滚滚激荡而来。 又被纯阳宫现身的道人,手中拂尘一挥,以朝阳化雪之意,驱散于无形。 “守静真人,别来无恙呵。” “没想到纯阳宫闭世隐居经年不觉,竟凋敝至此,真是让人不胜唏嘘。” 当年纯阳宫春秋鼎盛之时,门下弟子近千,更有无数道学拥趸,一呼百应,可称为道门翘楚。 只是隐退闭世之后,情况便急转直下,离山的离山,作古的作古。 虽然偶有年轻人上山拜师,但皆被枯坐山中修道的规矩吓退。 长年累月下来,如今,偌大的通天峰纯阳宫,仅剩百余人,已全然在这山门广场。 其坐拥主场之利,但比起兵强马壮的东厂一众人,声势还要弱了三分,怎能不让人唏嘘。 守静真人却是淡然一笑,毫不在意: “我等修道之人,只求一颗道心不染,沧海桑田,繁华荣辱不过身外之物,又何须在意。” “只是我纯阳宫已然避世多年,怀仁公公突然造访又有何缘由?” 轿子里的怀仁公公轻轻一笑: “说的好,咱们这次来,也不过向纯阳宫求取几件身外之物。” 守静真人眼眸一眯: “何物?” 怀仁公公轻轻摩挲着膝前剑鞘,淡淡道: “皇帝病重,天下纷乱。” “邪魔横空,危及社稷。” “咱家奉命而来,特向纯阳宫求取留存的三枚神霄引雷符,以及当年纯阳祖师飞升所留的那一枚,纯阳剑气符。” 守静真人心中一凛,怀仁太监说的这几样,可都是了不得的东西。 神霄引雷符,乃是天人符篆,可引动天雷降世,降魔镇邪,威能无匹。 是纯阳宫天人强者给纯阳宫留下的镇宗秘宝,当初他师父丹阳真人入上京,担任国师之时,便携了一枚神霄引雷符作为贡礼奉给皇帝。 如今,纯阳宫则还剩三枚留存。 而纯阳剑气符的来头则更为骇人,相传乃是纯阳创派祖师破碎飞升之际,以无上神通凝结一枚剑气符篆,留与纯阳宫镇压道统。 如此仙人符篆, 其蕴含威能可想而知。 这四枚符篆,可算是纯阳宫仅剩的身家性命,守静道人波澜不惊的道心,瞬间掀起滔天怒火。 这群东厂的太监, 这分明是来抄家的啊! 守静道人冷冷一笑: “大夏朝廷底蕴深厚。” “镇抚司,东厂,皇宫内廷更是高手云集,据我所知,更有天人强者在皇城秘地闭关沉睡,若是真有妖魔横空,大夏举朝之力难不成还拿之不下,何故来谋我纯阳道统。” 面对守静真人的讽刺,怀仁公公更显涵养,丝毫没有生气,只淡淡道: “邪魔诡诈,朝廷必须要防患于未然。” “当年丹阳真人入朝担任国师之职,为陛下炼制仙丹秘法却中道崩殂,致使皇帝陛下身染旧疾,药石难医。” “尔纯阳道统尚能留存于世,已是皇帝天恩,守静真人怎能不念天家恩典。” “如今大夏危局飘摇,究其缘由,祸在纯阳,纯阳宫又何必留恋几枚身外之物,致使道统有存续之危呢?” 守静真人眼眸闪过一缕怒火: “阁下此话,难不成要强抢不成?” 怀仁公公拂手一指: “真人可以舍生忘死,但能忍心身后这上百条性命与尔共赴黄泉?” “若是人没了,纯阳的道统谁来延续,靠着那几张符箓吗?” 话罢,身后的黑衣箭队当即张弓搭箭,气机倏然锁一众纯阳弟子,吓得小道童惊呼一声,被师兄护在身后。 这些黑衣箭士都是东厂培育的精锐,每一个人至少是后天修为,如此强攻硬弩的攒射,即便是宗师,也很难完好无损。 更遑论,纯阳宫是青黄不接,弟子中有不少是刚刚入山修道,武道根基尚浅。 最关键的是,他们没有与人生死相搏的经验,一旦与东厂的人打起来,败局几乎是板上钉钉。 第578章 借名 守静真人脸色肃然,他知道怀仁太监说的没错,若是东厂倾力出手,他纯阳道统今日恐要覆灭在即。 只是就让他这么直截了当地交出先辈祖师传下的镇宗符箓,又无异于断送镇派根基。 他沉声道: “若尔等敢妄动,我必请出神霄符箓,将尔等尽数留在通天峰上!” 怀仁公公没想到守静道人竟然如此刚直,轻轻笑道: “守静真人何必如此执拗,即便你动用神符,将我们全都杀了,但在我等箭阵之下,你们纯阳子弟又有几人能活,何必闹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不如这样。” “咱家和守静真人比试一场,若我侥幸胜得一招半式,那便请守静真人交出神符,我等绝不再来叨扰。” “若是真人得胜,我们调头就走,但我却无法保证宫里的大人们还会不会其他人来。” 守静真人眼眸一肃,怀仁太监的话,让他看到了某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不由问道: “究竟是何等邪魔,让尔等如此紧迫?” 听到询问,怀仁太监也敛起笑容,他声音低沉,缓缓开口: “纯阳宫隐居避世,难免消息延后,事实上,近年来有一绝顶高手崛起于微末。” “其人所过,必是尸山血海,血流漂杵,此人多次与镇抚司和东厂为敌,横行四野八方无人能制,若他日心生歹念,想要对皇廷下手,那大夏朝局崩塌,天下动荡,也只在一念之间。” 守静真人愕然: “竟还有此等人物?此人是谁?” 怀仁大监笑道: “千真万确!” “此人乃是当世地榜第一,号为冷面修罗,沈翊是也!” 地榜第一?! 守静真人听罢,心中更是惊骇。 “守静真人,为了天下苍生, 还请不吝赐教!” 趁着守静真人愣神之际,怀仁公公那纤细修长的手指倏然抚过剑鞘。 内劲激荡之间,膝前长剑骤然出鞘! 一股凌厉刺骨的玄阴冰寒之气,宛若朔风猎猎,铺天盖地呼啸而来。 怀仁公公身形一闪,探手抓上疾飞的剑柄,速度快极,宛若一道雪地里折身的白光,一剑点向守静真人。 怀仁大监先发制人,这一剑融合了剑势剑意,快似疾电,完全出乎了守静真人的预料。 说到底,守静真人也只是个长年在山中修道,心思单纯的的宅男。 即便他和怀仁大监同为大宗师修为,但他的斗战经验和阴险狡诈程度,更是拍马都赶不上这位在东厂中百般历练,一路晋升高位的大内公公。 面对突然而来的偷袭,守静真人仓促之下,已然来不及引剑抵挡,只得以真气贯入拂尘,挥出一片火红云霞。 怀仁作为掌剑大监,于剑道自有独特见解,手腕一抖,冷澈的白色剑光重重荡起,剑劲于刚柔之间瞬息转化,散如云霞拂尘尽数搅得粉碎。 守静真人心神凛然。 这阴险的老太监还真有一手,只不过这么一刹那的工夫,他已经来得及拔剑。 锵啷一声,古朴无华的真阳剑骤然出鞘,剑光漫起,宛如带起缕缕晨曦。 然而,怀仁本就占据先发优势。 他一身玄阴剑法又是阴寒至极,极具凝聚和穿透性质,面对仓促而起的剑劲,更是摧枯拉朽。 只听得噗噗噗噗,一连串剑劲交击的爆鸣,守静真人宛如晨曦的剑光被怀仁一柄长剑点得支离破碎。 怀仁足下一点地面,踏出无形涟漪。 身形更是再度提速,一剑横空,直贯守静真人的胸膛! 值此危急时刻,周遭一众纯阳弟子,即便想要救援,却又哪里来得及。 忽然。 嗡! 一道轻吟似在山门众人心头响起,继而一道涟漪铺天盖地涌来,将广场上一众人顷刻覆盖。 一刹那间,众人只觉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变得迟缓,就连挺剑直刺的怀仁大监,以及引剑格挡的守静真人,仿佛都陷入刹那的静止。 只剩下哒哒的马蹄声,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与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清朗的声音: “这位公公借在下的名头,行偷袭之举,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声音落罢,一股剑意剑有所指,倏然蔓延,一刹那间,时间仿佛恢复流动。 唯有怀仁公公剑锋所指,仿佛突然升起一轮遮天蔽日的大日朝阳。 他的玄阴剑气是能锋锐无比,是能以点破面,但是当面对无处不在的晨曦朝阳之时,他又如何破之,砰! 怀仁公公身形骤然倒飞,轰然飞撞入奢侈大轿,咔嚓一声稳稳坐在了里面。 怀仁只觉全身经脉仿佛都被针扎一般,那是剑气余波的影响,他此刻还是脑子有些发懵,刚刚在脑海中的话语几经回荡,终于是脸色一变。 举目望去,一匹通体乌黑,蹄踏飞雪的宝马徐徐踏步而来,马背上,一青一紫的身影飒然出尘。 他双眸圆瞪,方才镇定自若的神情倏然崩碎一地,惊声呼道: “沈翊!” “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翊轻巧从马上一跃而下,笑道: “你们东厂都悄摸准备强抢宝物来对付我了,我出现在这里也不过分吧?” 怀仁大监满眼惊异。 不过分,但是邪门啊! 而一旁被突然救下的守静真人一听沈翊之名,也是愣了一下,先前还道沈翊此人之怀仁太监瞎编来骗来偷袭他的,没想到真有这么个人,而且,这人还如此年轻?! 最关键的是,对方刚刚的剑意蔓延而至,完美融入了自身的剑意之中,相当于是借他的剑势,迸发出远超他自身实力的剑威。 虽然立意和剑劲发力方式有所差别。 但毫无疑问, 这绝对是纯阳剑意,纯阳剑法。 守静真人下意识道: “你为何会纯阳剑意?!” 沈翊朝着守静真人拱手抱歉: “在下有幸得司徒玄前辈传授纯阳剑解,并且受司徒前辈所托,特回纯阳探望。” 守静真人心神摇撼: “竟是司徒师弟。” “他果然还是心念纯阳……” 沈翊刚刚在暗处听了大概,知晓纯阳宫和朝廷之间有些龃龉,司徒玄恐怕当初也是因此而出走难归。 只不过个中秘辛,还是先料理了来犯之人,方才有空坐下来慢慢分说。 这边厢怀仁大监心中已然萌生退意,只是不确定沈翊所来为何,他的态度又是怎样。 虽说此人杀人无算。 但,没准今天心情不错呢…… 他谨慎试探: “沈,沈大侠,你待如何?” 沈翊轻拂衣袖,淡淡道: “我需要有人给东厂带话。” 怀仁大监眼怀希冀。 “用你的命。” “!” 第579章 以命传话 对于隐居深山的纯阳弟子来说,江湖的风雨吹不到这里,沈翊这个名字亦是极为陌生。 然而,他们刚刚却是听怀仁大监讲得分明,眼前这人便是他口中横空出世的妖孽。 再看刚刚那一众气焰嚣张的东厂精锐,此刻在沈翊面前,却是偃旗息鼓,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纯阳弟子们这才后知后觉,难不成沈翊那尸山血海,杀人无算的凶名,竟是没有半点夸大的水分? 怀仁公公此刻已然心生绝望,只是他还想争取一下,当即慌忙道: “沈大侠,我东厂素来和你怨隙不深。” “求您放我一条生路,若我归去,定当约束东厂上下今后绝不来搅扰您。” 沈翊看着怀仁大监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 “若非我适逢其会。” “今日纯阳恐会亡于尔手。” “更何况,说到底东厂强取神符,还是为了提防和对付我。” “要说震慑东厂……” 沈翊的眸光如剑,凝视这位掌剑大监:“我觉得还是你的命更有说服力一些。” 怀仁只觉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攥住,巨大的压力让他倏然爆发吼道: “放箭!” “杀尽纯阳弟子!” 尖锐的声音刺破长空。 一众东厂精锐虽然慑于沈翊的赫赫凶名,但是面对上位者的命令,他们依旧毫不犹豫执行,即便明知乃是赴死之举。 早已张弓搭箭拉满弓弦黑衣箭队,顷刻间便是弓弦齐振。 咻咻咻, 箭雨漫天攒射, 笼罩沈翊及身后的一众纯阳弟子。 每一支箭都凝聚着沛然真力,穿甲破弩不在话下,对武者真气真罡更是有针对性的奇效。 若是沈翊未来,怀仁大监自信,即便是守静真人全力出手,也难以尽数护佑弟子周全。 更遑论还有他这个大宗师坐镇。 纯阳覆灭,乃是板上钉钉。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此时此刻的箭雨齐射,也只能沦为了争取时间的手段而已。 怀仁大监本人则身形如电掠出,头也不回地朝着山下逃窜。 箭雨漫天,守静真人刚要扬剑抵挡,便听到嗡然一声剑吟,剑意若涟漪扩散而出! 漫天纯阳剑气倏然凭空而现,连绵长空,宛如日落红霞,耳畔传来阵阵嗤嗤脆响。 只一刹那,漫天箭矢崩碎泯灭, 连齑粉都未有留存。 众多纯阳弟子满目骇然,惊愕这竟然是纯阳剑法,与他们所使的,简直天差地别。 一众东厂精锐,抽刀的抽刀,扬剑的扬剑,后天、先天、宗师高手联袂齐上。 只为忠诚地执行怀仁大监的命令,然而,他们身形飞扑瞬间,无尽剑气凭空自生,宛若阳光普照而至,让人难以抵挡,也无从抵挡,噗噗连响,一众人周身接连爆出阵阵血雾。 个个宛如断线风筝,在广场上跌落如雨,只是这么两息的耽搁,怀仁大监已然遁至山门。 哗啦啦。 一道银链如蟒自一旁飞袭而来,沈翊刚刚被拖住,阿月则直接冲着怀仁追至。 怀仁公公眼眸一瞪。 我堂堂掌剑大监,怕他沈翊不假,难道还怕你个小丫头! 脚下步履不停,手中细剑点出,凌厉剑芒直刺蟒鞭七寸,深谙快准果决的刺剑精要。 砰! 银链鞭被一剑刺退。 却有一青一红两道蛇影自链鞭端头蓄力飞射,顺着被紫芒击散的剑罡间隙,游弋直接飙向怀仁的手腕。 而后,狠狠地咬了下去。 怀仁大惊,只觉冰火两重的极致痛感,顷刻便顺着手腕蔓延而至,苗疆剧毒! 他毫不犹豫换手扬剑,噗得一声,将自己手腕斩了下来,鲜血倾洒。 只是这么一耽搁,吃痛之下,他的身形不由踉跄一慢,再想提速逃窜,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已经在耳畔响起: “嘿,够果断呵。” 一股巨大吸力呼啸而至,怀仁大监身在半空,根本难以抗衡这沛然力道。 他只觉自己仿佛刚刚爬到深渊的边缘,便又被魔鬼拽着朝向深渊坠落…… 那种绝望与无力,更与何人说。 怀仁大监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只得聚气回神,左手擒剑,一剑刺向沈翊。 铛! 两指拈花,将怀仁大监的窄剑牢牢抓住,沈翊感到玄阴真气凝如坚冰,冲破层层指力,最终被他的两指巨力硬生生扼制。 再度赞叹一次玄阴秘典的奥妙通玄,而后两指微微施力,怀仁大监的御赐宝剑便锵啷一声,被沈翊当场折断。 沈翊也没再给怀仁辩解求饶的机会,一掌印在对方胸膛,砰然一声,一股气浪透体而出,怀仁尸首宛若破布口袋,倒飞砸落。 潜修入账。 “带上你们人的尸体,滚吧。” 沈翊特地留了一部分东厂黑衣,省得纯阳宫自己收拾尸体,而且,他所留的人实力太弱,不入先天,基本也贡献不了任何潜修。 于是,就在纯阳宫一众弟子瞠目结舌的注视下,东厂众人气势汹汹浩浩荡荡而来,灰头土脸,卷了一地尸体而归。 守静真人最先反应过来。 当即抱拳道: “沈,沈大侠,里面先请,我吩咐完弟子收拾残局后,这便过来。” 沈翊微笑颔首。 “季夏,快去招待贵客。” 季夏就是最开始的小道童。 他此刻从师兄身后跑出来,倒也不怕生,更没有因为沈翊大杀四方而不知所措。 朝着沈翊和阿月有模有样恭敬行礼: “两位,请跟我来。” 沈翊哑然,这小孩倒是有一些赤子童心,是个修道的好苗子。 两人在季夏带领下先行入了纯阳宫,一路上小道童更是给他们讲解沿途殿宇景致。 目之所及,纯阳宫殿宇林立,依次坐落在通天峰的缭绕云雾之间,不过依着小道童的说法,现在纯阳宫没有那么多弟子,很多后山后院的殿宇房舍都是空置。 他们只在前殿活动便足矣。 季夏还出声询问了沈翊和阿月关于山下的事情,眼眸中亦是透出些许好奇与渴望。 很快,两人被安排到了一间侯客茶室,季夏忙忙碌碌地烧水煮茶,都是他一人的活计。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 沈翊和阿月刚刚喝上一口热茶。 守静真人便也到了,他和沈翊先是拱手见礼,而后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敢问沈大侠,司徒师弟近来可好?” 第580章 纯阳秘闻 守静真人的语气唏嘘,神情真切,其中可见对司徒玄的关切,不似作伪。 沈翊笑着道: “司徒前辈出了纯阳之后,闯荡江湖闯出了纯阳剑仙的威名,之后又与白帝、陈静年两位前辈共同建立白帝城,现在他是白帝城的二城主,每日饮酒自在,当是过得不错。” “这一次晚辈前来,亦是前辈让我转交一物,”说罢,沈翊将《纯阳真解》自包裹里掏出递了过去。 守静真人听着沈翊的叙说,嘴角便不自觉地挂起了笑容,此刻见沈翊动作,便伸手接过细细翻阅,旋即感慨: “相比在山上清修,他那性子,果然还是适合江湖更多一些,他的《纯阳真解》化用一生万物的道意之典,确是让纯阳剑更生了诸般变化,师弟有心了。” 沈翊见守静真人神情,愈发好奇; “世有传言,司徒前辈与纯阳宫生有嫌隙,故愤而离山,不复归焉,我本来还道此行会有些许阻碍,不过我观真人对司徒前辈倒是颇为关心,似与传言不符。” 守静真人默然半晌,旋即苦笑: “此事说来话长,而且涉及一桩纯阳宫的旧事,不过沈大侠既是司徒师弟信重之人,说与你听也无妨。” 沈翊和阿月一个两个排排坐,俨然已经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 守静真人微微一笑: “说是纯阳旧事,其实根本便是一桩纯阳丑闻,而且,此事也和朝廷,密切相关。” 当年,纯阳宫如日中天,门下弟子数以千计,麾下道观遍布九州,大有道门魁首之势。 彼时守静真人和司徒玄的师父,丹阳真人刚刚踏破天人之隔,正是春秋鼎盛,志得意满。 恰逢大夏皇帝慕好求仙问道,想平添寿数,绵延国祚,皇帝听闻纯阳乃道学大宗,精通丹鼎秘要,便亲自上山,请丹阳真人入京,拜为国师,兼钦天监正。 丹阳真人考虑三日,遂携神霄引雷符献予皇帝,入京赴任,对于师父的决定,守静虽觉不妥,但是不敢异议,司徒玄却是性情耿直之人,当即直面反对。 直言皇帝痴迷修仙炼丹,已是荒度之象,丹阳真人此去只会助纣为虐,累天下百姓承苦。 只是丹阳真人一心光大纯阳,想借助朝廷之势将纯阳宫的影响力扩大到整个九州,乃至成为西陵那样,一教信仰根植一国的程度,哪里听得进去司徒玄的劝告。 于是,勒令司徒玄闭门思过,只带了守静和几个道童前往上京。 初时,一切如常,事情如丹阳真人所想,他受封国师,纯阳道法大兴九州。 他结合纯阳丹法,也为皇帝调炼出不少适合的补气益血的丹方,受到多番赏赐。 然而事情很快就变得不对,皇帝给了丹阳真人一个奇特丹方,丹方记载了一种以人血肉入丹炼化的邪异法门。 丹阳真人起初犹有犹疑,想要劝阻。 然而他此刻方才意识到钦天监并非听命于他,而是皇帝,皇帝让他们炼,他们就要炼。 钦天监用天牢之中死囚入药,炼成的丹法犹有缺憾,会致人渴血疯魔,沦为非人怪物。 皇帝又勒令丹阳真人想办法改进丹方,否则他的钦天监正,国师之位,皇帝覆手而收,纯阳宫如今的地位也将一落千丈。 丹阳真人彼时深陷其中,只等用心钻研,竟也渐渐疯魔,心觉这诡异丹方犹有可取之处。 守静心忧师父越陷越深,在书信中与司徒玄提及此事,司徒玄便不顾勒令,直接杀入京城,在钦天监当面质问丹阳真人,直言他以人入丹的行径,与邪魔外道有何异! 丹阳真人大怒,当即将司徒玄驱逐出纯阳,勒令他不复归焉。 “自那之后,司徒师弟再未回来。” 守静真人语气黯然。 沈翊深吸一口气,这段秘闻足够骇人,而司徒玄的离宗显然只是点缀,他更关心事情后来的走向,以及纯阳宫缘何沦落至此。 守静真人继续讲述。 后来江湖上流传魔门秘宝于东海现世,其中蕴藏长生秘宝,皇帝派遣丹阳真人前去取得秘宝。 丹阳真人让守静坐镇上京,自己带了随侍道童便赶往东海,那一去,便没有再回来过。 守静长叹一声: “我们听闻师父在东海之滨陨落身死,死在一个无名剑修的手中。” “而后那名剑修一剑横贯千里入京都,断了钦天监的炼丹根基,斩了皇帝的命数,让他自此再无修行可能。” “而我纯阳一脉因师父身死受到牵连,被赶出了钦天监,回归华阳山,在下静思己过,只觉是师父修行不到家,方才会被心魔所趁,干脆闭了山门,自此隐世,潜心修道。” “朝廷、江湖皆与我等无关。” 沈翊和阿月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恍然,原来如是,当年踏足天人的丹阳真人却是硬生生被人剑斩于东海之滨。 可谓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守静真人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感慨道: “树欲静而风不止,没想到纯阳宫避世几十年,仍然被人找上门来。” “那怀仁公公所说,当今天下乱象已现,邪魔横空,嗯……其中几分真,几分假?” 说这话时,守静真人仔细打量着沈翊,毕竟这位的杀伐果断,他刚刚可是见识过了。 若非有司徒玄的信誉作保,他也不敢轻易迎进门来。 沈翊闻言,毫不犹豫道: “关于我冷血无情,杀人无算的那段,纯属是谣言,其他的嘛,皇帝确实快不行,但一直没死,后继无人,现在只有一个公主撑场面,各路亲王也是虎视眈眈。” “守静真人,纯阳宫还要避世下去吗?”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这次杀退了东厂,保不齐他们还会去而复返,我也不可能一直驻足华阳山。” “就算没人来找麻烦,几十年隐世,纯阳传承凋敝至此,若是再过几十年光景。” “纯阳宫可还有传人?” 守静真人犹豫: “这……” “没有入世,又何谈出世,让纯阳弟子从小在山上枯坐清修,能忍受寂寞的人,少之又少。” “个中曲折,还望守静真人细细思量,莫要因噎废食,致使千年大派凋敝消亡。” 沈翊一番话,诚恳通达。 守静真人若有所思,拱手称谢: “或许是我执念太深,多谢沈小友点拨,贫道感激不尽。” 第581章 神霄引雷 沈翊也只是提建议,能否想通其中关节,还是在守静真人,只是沈翊从不认为应该用他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人之殊异有别,一门里有好有坏,鱼龙混杂简直再正常不过,不是简简单单的避世修行,就能解决的。 几人寒暄几许,沈翊又将身上藏了许久的玄蛇内丹取出交给守静真人,看他能否炼制成丹药。 守静真人没想到沈翊竟然身怀如此异种丹药:“玄蛇内丹至阴,若是搭配至阳草药,当能炼出阴阳相济的宝药金丹。” “华阳山朝阳峰上正好有一株玄阳草即将成熟,正适合配此玄蛇内丹。” 沈翊干脆便将玄蛇内丹留在了纯阳宫,只言若是真有成丹一炉,饶他三成即可。 守静真人则是连连摆手。 直道沈翊救纯阳宫于水火之间,自该帮他免费炼丹,又怎会贪墨其利。 沈翊笑了笑也不争辩,一番交谈下来,纯阳宫此行要办的事便告一段落。 他和阿月在纯阳宫小住一晚,翌日早起见识了一番紫气东来,旭日初升普照万物的美景,便要告辞继续西行。 临行之际,守静真人捧着一个紫檀木盒递给沈翊,沈翊不明所以,揭开一看,一道繁复复杂,道韵十足的符箓,赫然齐整平铺在盒中。 “这是?” “神霄引雷符。” 沈翊眉头微扬,他和这符箓在祭天台交过手,引天雷降世,威力十分不俗。 守静真人道: “听闻两位要西行西陵,沈小友的实力虽然足以横行当世,但也犹恐遇到西陵活佛纠缠。” “此箓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沈翊心头微动,昨日纯阳宫和东厂对垒之时,他可听得清楚,东厂此行便是为三枚神霄引雷符和纯阳剑气符来的。 这可算的上是纯阳宫的镇宗秘宝了,尤其是纯阳如今凋敝萧条至此,更需要利器傍身,方才能护佑宗门安然。 只是没想到守静竟然愿意拿出来给他,着实算得上慷慨。 只不过神霄引雷符虽然不错,但是要论威力,充其量与他刀剑合击之威相仿。 这道符箓对纯阳宫有大用,但对于沈翊来说,则是颇为鸡肋。 守静真人一观沈翊神色,便知其中或有隐情,当即笑着询问道: “小友可是曾见识过我纯阳符箓?” 沈翊坦言: “不瞒您说,在下曾在泰山之上见识过受皇廷供奉的那道引雷神符之威。” “威力确实不俗。” “但恐怕对活佛之流造不成威胁。” 守静真人捋着胡须,恍然大笑: “难怪朝廷东厂来势汹汹,竟还想谋我纯阳剑气符,原来已是雷符耗尽,也对沈小友束手无策。” 他顿了顿: “不过东厂番子粗鄙,不识符箓妙用,若是只以真气蛮力催动,也不过能发挥其中三成威力。” “我可传授沈小友道法秘术,凭之引动雷符,虽然不能凭借一符大败天人,但也可阻拦一时动向。” 沈翊于是心头一动,生出更多兴趣。 拱手道: “那在下就却之不恭。” “还请真人教我。” 激发符箓的妙法并不复杂,无须理解其中道意,只要记住特定行功路线,以心火引燃符箓即可。 沈翊让阿月也熟记一遍,而后便将神霄引雷符交给阿月放进她的贴身小包保管起来。 沈翊心中也生出好奇。 引雷符已然有如此威力,不知那纯阳初祖所留的纯阳剑气符,又是何等神妙。 难不成真能一符祭出,剑气冲霄,一剑斩天人? 对此,守静真人也难以想象,毕竟这种符箓神物的镇派意义,远大于其实际威能。 除非真的是面临灭顶之灾,否则纯阳宫也绝对不会动用这张符箓。 如此,纯阳宫的事情便告一段落。 守静真人说他和派中长老商量,已经着手准备开山入世的事情,他也会派人前往白帝城走一遭,请司徒玄回山叙旧。 沈翊颔首点头,届时纯阳宫重归江湖视野,又和白帝城结联盟之势,东厂即便还想暗中捣鬼,便也难成事了。 沈翊和阿月下了华阳山,距离与陈之昂约定的时间将近,两人便也不耽搁,当即纵马飞驰,星夜不止。 一连数日的功夫,终于在一望无际的旷远之地看到玉门关的轮廓。 乌云踏雪累得直吐舌头,每次它被沈翊蕴养得自觉身强体壮,沈翊就会用更加长途无休的奔袭来让他认清现实。 马儿再能跑,也不是这么造的! 但他不敢闹罢工。 因为背上驮着一个曾经惦记吃它马肉,现在不知道有没打消念头的女主人。 好在沈翊不是真的要累死乌云踏雪,每每到极限之际,便以真气帮它梳理气脉,恢复精力,让它再度恢复之时,耐力和速度便更有明显增长。 这何尝不是一种炼体。 如此歇了半天, 沈翊和阿月又花了半天时间,方才步入玉门关口,玉门关守将守军皆是秦王的人。 两人刚一入城,便有巡卒拦住两人去路,是陈之昂的人,巡卒将他们带到了一处独门独户的庭院。 推门进入,便看到一个清风霁月的白衣书生,和一个青衣道袍,神态惫懒的年轻道士对坐饮茶。 书生是陈之昂。 道士自然是清风。 他依旧是哈欠连天的模样,只不过气色明显红润不少,显然是钻研琉璃不灭功小有所成。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朝着两人拱手招呼:“沈兄,阿月姑娘,别来无恙。” 阿月惊讶: “道士,你怎么和书生在一块儿哩。” 清风笑道: “自然是一道去西陵搅乱。” “上次是我和沈兄,这次是咱们四个,肯定能把西陵搅个天翻地覆。” 阿月显然兴致极高。 沈翊则是好奇地问陈之昂: “这次你也要去?” 陈之昂笑道: “动脑子的事做的太多,这次去活动活动筋骨,不然可就被和尚道士越落越远了。” 沈翊闻言,轻轻一笑。 眯眼打量两人,他们身上气象流转,意韵犹深,显然也是个个有了极大的精进。 沈翊如今感应通天,几乎能觉察到天地之间的元气正在丝丝缕缕地增强。 正如当初北莽王后所说,世间的洞天福地正在发生某种异变,致使元气复苏。 而其中最大的受益者,自然是本就是资质出众的一众麒麟天骄们。 随着天地元气越发充沛,他们的修行进境,更会以几何程度迅猛提升。 第582章 再临西陵 四人碰了面,没有意外发生。 花了一日的工夫,分头准备物资,紧接着翌日清早,四人便乔装作西行的客商,西出玉门,行入滚滚黄沙之中。 沈翊和清风有过往来西陵的经历,这次又没有碰上黑沙暴,也无须转道楼兰,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约莫十日之后,风尘仆仆的四人便抵达西陵边陲。 阿月和陈之昂都是第一次到西陵,开始还大呼小叫看什么都新奇,两日过后,看着两侧绵延无尽的戈壁黄沙,阿月有气无力反复询问什么,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如今到达西陵,众人皆是精神一振。 首要的是先和东道主汇合,再从长计议,至于说东道主,自然是在西陵称祖为尊的无心和尚。 清风站在风沙之中,手掐道诀,口中念念有词,阿月一双大眼睛闪过狐疑的光: “道士神神叨叨的,在干嘛?” 沈翊看着这熟悉的一幕,不由一笑: “在算方位。” 这时,清风睁开眼,脚步一错,青色道袍猎猎作响,朝左前方一指: “在那里。” 陈之昂和沈翊对清风的占测一道都十分信任,当即决定顺着所指方向出发。 阿月跟着沈翊,自也不会提出异议。 自戈壁进入西陵,渐渐便又村庄点缀,只是目之所及,所见田舍多有荒废。 一路上更是人烟稀少。 四人借道休息之时,打问了本地的乡人,原来是西陵佛宗大肆征募佛兵,征收税赋,尤其是靠近东方的地界,各村各乡皆是人丁凋敝,民不聊生。 沈翊又问及可曾听闻过罗刹之名。 乡邻闻言皆是大惊。 只言罗刹乃是西陵佛宗宣定的邪教,凡是发现罗刹踪迹,必定要上报,否则以渎佛论处。 沈翊佯装恍然,随口道: “我听闻罗刹宣扬人人平等,倒是与西陵佛宗有所不同。” 另有村人言: “罗刹的教义确实让人心生向往啊,可惜,西陵佛宗有活佛坐镇,任何邪教流传,最终都抵不过活佛轻轻一掌。” “村子里倒是有不少年轻人暗中投了罗刹作教徒,说要推翻佛宗的压迫和统制,只是……” “异想天开罢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没想到西陵佛宗已经开始如此大规模动作,募兵征税,大肆敛财,简直竭泽而渔。 而罗刹教的星火亦是越烧越旺, 颇有燎原之势。 众人歇息过后,再上路。 一路走走停停。 行了一日的路,众人驾着掩护身份用的商队车马,停在了一座巍峨开阔的城门前。 沈翊和陈之昂眯着眼,瞧着城门上的三个大字“山台城”,沈翊不禁道: “清风道士,你是说西陵最大的邪教,罗刹教世尊,无心和尚,就在这座明显戒备森严的大城里?” “他可是脑子犯病了?” 沈翊说的并不过分,眼前这山台城外松内紧,进城的络绎不绝,出城的却是寥寥无几。 显然是许进不许出。 而且沈翊以气机感知,明显发觉道旁灌木里藏着两列佛宗高手,个个气机深厚如龙。 这显然是在埋伏谁。 当然,肯定不是沈翊的行踪暴露,若真是如此,这些埋伏,可就不够看了,至少得来一尊活佛。 沈翊这么打量的工夫,身旁几个也不是弱手,自然发现了不对,陈之昂使了个眼色。 沈翊几人凝神细听,便听到前面排队的人们闲谈话语: “听说了吗?” “山台城抓了一伙儿罗刹教徒,准备当众处决示众,就在明天。” 另有人叹息: “我听说这些罗刹们既不杀人,也不越货,宣扬的是人人平等,怎么就成邪教了呢?” “反倒是佛爷们的要求,咱们越来越难达到,咱们在菩萨那里的功德积累不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前往极乐。” “哎,别闲话了,排到我们了,要是被听到了,小心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前方的声音渐息。 沈翊几人眼中却是浮现明悟,清风传音入耳,语气中却是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无心和尚不会是被抓了吧。” 陈之昂道: “不一定,不过我现在倒是理解你的卦象为何指向山台城了,即便他没有被抓,但他也一定会出现。” 阿月问: “咱们进不进哩。” “快到我们了。” 沈翊拍板道: “进,不进怎么找无心。” 众人排队入城,守城兵卒并未仔细盘查,说白了,他们就是要先把罗刹教的人全都放进城里,再来个瓮中捉鳖。 若是查得太严,直接在城门口查出了问题,那怎么办。 沈翊他们进城之后,先找了一间客栈落座,之后便商定出门踩点,顺便在街上打听明日在哪里处决罗刹教徒。 西陵风物自与中原不同。 西风猎猎,常年呼啸。 无论是大城还是房屋,都透着一种结实耐用,粗犷到简朴的风格。 行刑地在四方街口。 那里有一座巨大的石台,平日可用作佛宗宣道,诏令颁布,亦或是傩戏表演。 明日,则会成为罗刹教徒的行刑台。 除此之外,沈翊他们还打听到一些新的消息,譬如自从小昭寺活佛被沈翊几人搅得陨落之后,小昭寺便趋于没落,被灵台寺和山圆寺吞并。 罗刹教也趁机吸纳了一部分原来归属于小昭寺的信徒,现下受到灵台寺和山圆寺的联合打压。 只是罗刹诡诈,两寺始终都未曾追踪到罗刹教的根本,更遑论那罗刹教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世尊。 而且,趁着两寺对外征募佛兵之际,罗刹教更是多次从中阻挠,更以那人人平等的教义,吸引八方信徒,风头一时无二。 灵台寺更是一怒之下,派出四名菩萨尊者,经过几天几日的蹲守追踪,终于端了一处罗刹分舵,抓到了罗刹教高层,其中更包括一名副教主。 灵台寺有如此战果,自当大张旗鼓昭告西陵,将一众邪教徒斩首示众,一扬西陵佛宗之威。 至于,中陆三宗。 自从圣僧光顾后,三宗只是传达着手准备西佛东传的诸般事宜,便闭宗不出,再无消息。 晚上,众人回到客栈一合计,便打算明日跟着人流一起去凑热闹。 届时根据情况,随机应变。 来罗汉,灭罗汉,来菩萨,斩菩萨。 要是活佛来了,沈翊也想试试,能不能将之留下。 第583章 罗刹世尊 翌日一早,便有敲锣打鼓声街市传来,有巡街吏卒吆喝,今日罗刹妖人斩首示众,以儆效尤云云,招呼邻里街坊前往观看,警示自身莫要被妖人邪教蛊惑。 沈翊几人吃过早饭,便随着浩浩荡荡的人流,涌向了四方街口。 他们来的不算晚,但最里面靠近行刑台的一圈已经被站得满满当当,四人便掩藏在人群中,一眼看去人头攒动,根本找不出来。 随着时间推移,四方街汇聚的人流越来越多,甚至连周遭的屋顶、树上都是人影绰绰。 很快,行刑台上的正主也依次出现。 先是一批身穿文武僧袍的僧兵手持镔铁棍,押送着一批面戴罗刹面具的人影陆陆续续上台。 一众罗刹依次被横压着,面朝台下百姓扑通跪下,而后行刑主官和一名身着华丽僧袍的大僧,走上高台。 主官身形虚浮,神情唯诺,只是个普通人,值得注意的是他身旁的大僧。 此人膀大腰圆,宛如敦实小山,听周遭人说,此人法号宝象,唤为宝象菩萨。 西陵的菩萨果位,对应中原的大宗师修为,宝象菩萨,正是灵台宗四大菩萨之一。 这位菩萨一亮相,一股佛韵好似涟漪波荡而出,刹那间,原本嘈杂的四方街广场,顷刻变得安静下来,众人双手合十,高呼宝象菩萨之名。 若非实在是人挤人的,场地有限。 沈翊毫不怀疑,在场众人会齐刷刷的跪下,这其中尚未有蛊惑精神的秘术,仅仅是常年累月的信仰积累,以及佛宗真意释放的余波,便已经做到让这些人令行禁止。 甚至宝象菩萨一声令下,要让他们慷慨赴死,或者对付罗刹妖人,这些平头百姓也会毫不犹豫。 对于罗刹而言,这是妥妥的劣势客场。 而灵台寺就是摆明车马,罗刹若是无人来救,那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人人平等,人人如龙的教义理念,便会在百姓心中一落千丈,灵台寺只要如法炮制,罗刹教,当不攻自溃。 宝象菩萨落座,行刑主官则是站至台前,掏出一篇类似檄文的讲稿,朗朗诵读。 大致意思是罗刹祸乱西陵,不尊佛陀,不敬菩萨,致使次第纷乱,上下失序,乃是大乱之祸首,今日斩首,超度恶魂。 啪。 檄文一合。 行刑主官不疾不徐走回座位,击节断喝道: “示众!” “行刑!” 一名罗刹被押送到闸刀之前,刽子手将他脸上的罗刹面具揭开,露出一个普普通通的青年面容。 台下百姓愕然,这罗刹邪教之徒,却并非如佛宗所说各个十恶不赦,青面獠牙。 分明是与他们一般无二的寻常百姓。 青年满面怒容,大声呐喊: “兄弟们,西陵佛宗高高在上,假借佛陀之名,奴役我等信仰!” “你们还要被蒙蔽到什么时候!” “佛在心中,不在高台宝座之上,佛陀面前,人人平等!” 青年的慷慨陈词说的众人微微动容,无他,实在是他所描绘的世界,太过美好。 行刑官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宝象菩萨,眼见这位大人微微蹙眉,当即毫不犹豫喊道: “妖言惑众!” “杀!” 刽子手当即一拉绳索,悬在头顶的巨斧利刃受到重力拉扯,轰然朝着青年落下! 众人尽皆屏住呼吸。 仿佛已经看到了青年身首异处,鲜血迸溅的惨相。 当此危急之时,一道破空风声瞬间灌耳,一柄降魔杵势如流星疾逝,呼啸直直撞向斧刃。 砰! 斧刃崩碎两段,降魔杵倒飞回旋,落入一道掠起的身影手中,那人一手啪的一声将降魔杵握在手中,一手将罗刹面具覆在面庞,身形凌空一翻,稳稳落在行刑高台。 降魔杵顺势一扫,押制的僧兵和一旁的刽子手,当即被无匹力道扫得倒飞而出。 无形劲力落在青年身上,更是化为一股崩劲,将他周身捆缚的绳索瞬间崩碎。 其声怆然有力: “罗刹不会抛弃自己的信徒,哪怕身死,亦是死得其所!” 说话之间,周遭一众围观人群里嗖嗖嗖跳上来十几道人影,他们原本都是看戏的平民百姓,此刻却是皆个个都戴上了罗刹面具,手中兵器自衣襟下取出,执握在手。 众人大喊: “逆为罗刹,顺为佛!” “人人皆可为佛陀!” 口号一喊宛如山呼海啸,震耳欲聋,众罗刹当即朝着一众僧兵杀去,要将被押解的同袍救出。 而端坐在主座上的宝象菩萨却是冷笑一声:“乌合之众。” 旋即双手合十,一声佛号念唱而出,将一众罗刹的呼喝硬生生压下。 嗡! 佛意宛如风暴疾卷涌动,宝象菩萨周身骤然扬起金光,化为一只遮天蔽日的巨象虚影。 巨象怒吼,声浪滚滚几乎将人识念震慑成一片空白,宝象菩萨抬掌笼向一众罗刹。 背后的巨象虚影瞬息抬腿, 那巨大的虚幻脚掌几乎比拟整座高台,自上而下倏然罩落,菩萨之威,恐怖如斯。 一众罗刹虽然来势汹汹,但其中确实没有菩萨果位的高手,更惊讶的是,虽说不敌,但这些罗刹竟然连看都不看高空的巨象虚影,而是直接冲向一众僧兵。 危急之时, 另有一道白影翩然,从天而降。 这是一个和尚,唇红齿白,俊朗如妖。 宛如从佛像神台上走下的圣子,浑身荡漾摄人心魄的神光。 清风仰头一看: “是无心那厮!” 这语气一半惊讶,一半有点儿酸溜溜,颇有一种可恶,让他给装到了的愤愤不平。 沈翊抬头一瞧,无心飞身掠空,确实极尽潇洒飘逸之姿,就阿月小声赞叹: “哇,好帅。” 当然,无心也不只顾着潇洒飘逸,手上自然是有真实力,一掌挥出,千万重掌影倏然而现,又化而为一,结结实实落在巨象虚影的额头。 嗡! 巨象仰天长啸,掌劲宛若爆破轰然击穿真罡虚相,一掌之间,巨象虚影烟消云散。 无心翩然而落,双十合念唱: “阿弥陀佛。” 清风低声怪叫: “可恶,这家伙修为又精进了!” 一众罗刹皆被解开束缚,站在无心的身后,宝象菩萨一见正主出现,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沉声道: “罗刹世尊?” 无心微笑颔首: “正是小僧。” 第584章 活佛降临 摆明了车马,亮明了身份! 宝象菩萨不和无心废话,衣袖飞扬间,一股磅礴真气倏然涌起,再度凝成通天巨象。 一柄降魔金刚杵落在手中,朝着无心等人呼啸横扫,竟带动那硕大的象鼻虚影,尽显摧枯拉朽之势。 无心头也不回,低声吩咐: “带人先走,我来殿后!” 说罢,身形已然犹如一道白炼荡出,伴随真意勃发,无心周身佛光大盛,隐有一座佛陀虚相拔地而起,其形态威仪,巨象虚影在佛陀人影之前,竟也显得娇小。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众百姓见此状,蓦然震惊,直以为真佛降临,众人真正认识到何为…… 逆为罗刹,顺为佛! 罗刹世尊,亦是真佛! 砰! 无心一掌印落,与宝象菩萨的降魔杵发出砰然震响,宝象菩萨身形一顿,法相黯淡。 他心中顿时惊愕: “此子如此年轻,竟然有菩萨果位的修持!若放任成长,他日定成大患!” 念及于此,他袈裟一转,身形动如山岳横移,引动降魔杵朝着无心和尚砸落。 同一时间,另外三个方位,同时有三道身影电射而出,一个个衣袍猎猎,真意蔓延勾连天地。 这三人乃是灵台寺的四大菩萨的另外三位,既然要请君入瓮,那就要做到万无一失。 四位菩萨当此联手,个个真气磅礴,有镇压妖邪之威,无心纵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饮恨于此。 陈之昂沉吟片刻: “再不出手,和尚怕是要遭。” 清风也知道现在不是看无心出丑的时候,这四个大宗师看着个个头脑光亮,慈眉善目,但招招尽往无心要害招呼。 头颅,心口,腰腹,双眼。 若是出手不及,无心就算扛下来这一波突如其来的围杀,身上总得留下些器官要件。 看戏的几人不约而同,身形骤然纵身掠起,宛如大鹏猎猎而动。 清风手中道诀一掐, 一只浑身冒着金光的狮子凭空自半空显现,朝着一名法相如青狮的威武菩萨咆哮飞扑。 这是青城道法,太乙狮子诀。 而那法相青狮的大僧,则是灵台寺的四大菩萨之一,唤为青狮菩萨。 陈之昂不落人后,腰间一柄点缀七星,镶嵌珠玉的君子礼剑赫然出鞘。 只见其身形恣意潇洒, 长剑挥洒如笔走龙蛇,中正平和的儒家浩然气化为精纯剑气,倏然迎向一道迎面而来的一道金龙虚相。 此谓降龙菩萨,手中降魔杵动掣如龙,犹如九天神龙翱翔,令人惧意顿生。 还有一个双掌合十,一身真罡灿若莲花,朝着无心后背落下,莲花菩萨。 只是劲至半途,则是被紫衫翩跹的阿月,一记宛如龙蟒探至的银链长鞭抽得粉碎。 沈翊没有出手。 他还在钓鱼。 无心见援军已至,笑着道: “各位,别来无恙。” 他此前回天心寺,得圣僧传法,而后在西陵教派交锋中,明心见性。 又逢上天地异变,元气如灵泉般日益激荡喷涌,实力增长极为迅速。 已然堪堪以深厚根基勘破大宗师门槛,单对单对上宝象菩萨,自是游刃有余。 大慈大悲掌抡动,带起重重幻影,劲力十足又变化多端,迫得对手连连后退。 清风见无心如此生猛,哇哇大叫: “现在是问候的时候吗?” 当即手诀连连掐动,一身玄功臻至巅峰,竟然也隐隐有踏破瓶颈之征。 青狮菩萨虽然没料到清风等人的突然插手,但尚可应对,青狮虚影与金光狮子在半空扭打厮杀,甚至他还隐隐占据上风。 只是一见清风像是被刺激了一样,气机暴涨,刹那间,太乙四相诀应声而起!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四相尽出, 会同金光狮子,朝着青狮虚影飞扑笼罩,青狮菩萨已经很久没有被围殴的体验,一时不察,被白虎扑倒,重重摔在地上。 沈翊见状哑然失笑。 清风和无心自麒麟榜之时就较着劲,如今来看,倒还有相互激励,相互成就的效果。 唯有陈之昂见状,顿生郁结。 你们一个二个突破, 不带我玩儿是吧? 不过他们儒家修行却又和佛道不同,佛家修佛法,道家修道书,儒家养一口浩然之气,追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闭门苦修意义不大,反倒是积极入世,更能提升浩然气象。 他先是谋算晋王,促成中郡和西北郡合为一统,后又孤身入宫,代顾子桑斡旋朝堂,争取支持,平衡天下大势。 纵横捭阖,亦是修行。 他的一身浩然气亦是圆满如月,再加上元气增长的天地福利,他也不会太落后。 只不过,被和尚道士压过一头,还是让他略有郁闷,手中剑势更显浩荡。 至于说那个将莲花菩萨打得抱头鼠窜,面涨如紫的阿月姑娘,以及还站在人群里看戏的沈翊。 这两个是妖孽, 不在他的对比范围之中。 沈翊则是密切关注整个局势。 从刚刚一开打,周遭百姓全都四处逃窜,一众罗刹摘了面具,更是混入人群,四散逃离。 只是街道上人影实在太多,一乱起来,人挤人大呼小叫,情景愈发纷乱。 而行刑台周遭。 四大菩萨与无心等人陷入激战,事实上则是四大菩萨在挨揍。 即便是作为薄弱点的陈之昂,作为儒家的当代天骄,面对菩萨果位的西陵和尚也是半点不虚,势均力敌。 而一众佛兵和罗汉虽然也有不少围拢周遭,但很难插手进这样的高端局里。 照此发展下去,无需沈翊出手,灵台寺的布置便将付之东流。 事实上,别看沈翊一行人数不多,即便抛开沈翊这个战力逆天的存在,剩余的人也是灭门灭派的配置。 但沈翊觉得,灵台寺费尽心机谋划,不至于如此虎头蛇尾地落幕。 他们家活佛又无需沉睡闭关。 正思量间, 一股浩瀚佛意铺天盖地涌来,仿佛笼罩了整座山台城,原本还是晴空万里的天空,顷刻染上了一层金灿的佛光灵韵。 沈翊眸光炯炯地望着天空。 果然来了! 他暗中传音传讯激战的众人: “速战速决,正主来了。” 无心等人瞬间心领神会,当即便是各个强招尽出,再配合沈翊暗中以入微级的纯阳剑气偷袭。 几乎在一刹那间, 四位菩萨接连遭受重创, 鲜血狂喷,各自摔飞落在地上。 第585章 三教合一 “咦……” 一声轻咦仿佛在冥冥之中响起。 一双佛眼居高临下, 俯瞰众生。 在活佛的感知中,明明上一刻还是胶着难分的战局,顷刻间便摧枯拉朽胜负已定。 着实令其不解。 不过,他也无需求解,今日的目的,是将罗刹教所谓的世尊引出,一举将之灭杀。 世尊身死, 罗刹教自会分崩离析。 于是,活佛现身,一道身披红裳,双手合十的修长身影虚立当空。 其人相貌和蔼,一身佛意澎湃涌动,一座清晰的佛陀法相在其身后缓缓清晰。 通天彻底的佛像端坐莲台,青狮白象分列左右,一条金龙在背后相光环绕,彰显无上佛威。 不止四方街,整个山台城都看到了天空中的异象,活佛降临,众人尽皆叩首而拜。 心中再无犹豫。 一眼望去, 便只剩行刑台上的无心四人仍然站得笔直,抬头仰望天空。 “利用天人通天手段,欺弄凡人信仰,这便是西陵呵。” 陈之昂望着四面八方顶礼膜拜之人。 无心颔首: “所以,必须要摧毁他们的信仰根源,他们的思想才会做出改变。” 清风抬手指了指天空中巨大佛陀虚相: “喂,你们说的信仰根源……” “不会是要打那玩意儿吧。” 阿月没参与讨论,东张西望,在找不知道躲到哪里去的沈翊。 忽然,天空中如雷掣动。 一道恢宏的佛音滚滚传荡而来: “尔等邪魔肆虐西陵,今日将尔打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话音落,活佛抬掌, 一股涟漪自半空中无形荡漾开来,刹那间,天空明灭晦暗,仿佛骤然从光明璀璨的极乐佛国坠入黑暗无间的地狱轮回,黑暗坠落,伴随滚滚梵音入耳,让人神迷意乱。 不少百姓此刻已然抱头痛哭,放声忏悔罪孽,而身处被地狱笼罩中央的四人…… 更是面临无与伦比的压力。 只是清风却仍是嘴硬: “这种真罡演化,七分外在,三分内里。” “看着倒是很唬人,倒不如直接凝聚一掌落下,直接将咱们拍死来得高效。” “咱不能被这杂耍一样的掌势给掀翻吧,”清风一边说着,道袍鼓动猎猎作响。 刚刚收起的太乙四相和金光狮子倏然凭空而现,清风道诀连掐,口中念念有词: “四相轮转,道元归一。” 四相神兽的虚影骤然围绕金光狮子飞速旋转,青白赤黑四色光晕旋如华彩,与金光融而为一,于金色中迸发出茕茕莹白。 这莹白光晕,仿佛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彩,激荡着撼人心魄的力量,朝着天空蔓延坠落的黑暗迸射! 无心和陈之昂也不落人后。 无心双手合十,周身佛光激荡如冽冽水波,身后似有菩提树亭亭生长,而后菩提宝树烟消云散,凝为一叶菩提,飘飘荡荡,陡然迸发出金色光晕。 陈之昂先是经历与菩萨对垒,如今又直面活佛威严,周身浩然气受压而砰然剧增,化为书山有路,经世济人的浩然气象,一举踏破大宗师门槛。 手中扬剑一点,中正平和的浩然剑气化为一道青光逆势激扬而起! 一瞬间,佛道儒三家天骄迸发出凌厉神采,莹白、青玉,灿金的三色光晕交织,盘旋,隐隐融而为一,轰然与天幕相撞! 轰隆! 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响彻寰宇。 那倾压坠落的地狱黑天,与三教合一的劲力轰然对撞,竟然呈现胶着之状。 灵台寺的活佛端坐虚空,神情讶异。 他显然是没想到三个未曾登天的蝼蚁,竟能做到如此程度,可是,也只有这种程度了。 无心清风三人一发入魂,此刻几近力竭,三教劲力黯然,天空中的地狱阴霾,开始缓缓沉落,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 活佛微笑。 谁都没有注意到,璀璨如霞的三教劲力之侧,有青衣紫影,无声无息飞纵高天。 沈翊一手牵着阿月, 一手以指腹缓缓推出刀颚,待得无心等人劲力耗尽的刹那,刀光乍现! 锵! 青色刀光一闪而过,极致凌厉的锋芒好似要将天地都一分为二,一刹那间…… 漆黑如墨的地狱黑天,宛若被青色刀罡自中间裁开,一分为二,显露出了地狱之上的璀璨佛国。 以及那高天活佛错愕的佛眸。 这是…… 触摸到了佛境的绝顶高手?! 锵! 腰间纯阳剑出! 骤然化为一道炽烈的纯阳剑光,直刺活佛本体,活佛震怒,双掌轮动。 顷刻间,天空中青狮咆哮、白象蹄踏,金龙更是蜿蜒呼啸而来。 沈翊手中刀光一卷,仿佛骤然带出一道青色飓风,风势呼呼作响,为无尽刀气演化,顿时将三只由真罡演化的异兽笼罩,不使之干扰剑势走向 哗!纯阳剑势势如破竹! 佛陀合掌,两道虚幻掌影凭空相合,以空手入白刃之姿,牢牢钳制住了纯阳剑光。 不过,正如清风所说, 西陵活佛贯以天人气象演化愚弄百姓的佛国意象,真要论及拼斗厮杀,陡然遭到沈翊的突袭,反倒是反应不及。 沈翊并指为剑,剑意大盛! 纯阳剑光迸发一圈炽热炎阳,直接将佛掌虚影焚灼出一个窟窿,穿透通天法身。 直指活佛胸膛。 铛! 这一次,是真正的活佛合掌,牢牢钳制住了诛邪剑身,毕竟是天人之威。 两方顿成胶着之势。 倏然间,一道紫影自沈翊身后转出,手中银链探如龙蟒,旋绕着诛邪剑身逆势而上。 鞭头如巨蟒獠牙, 狠狠扎向活佛掌腕! 紫芒如炎,瞬息之间,沿着链鞭萦绕而上! 以万毒之体修炼万毒真经,能够有机会领悟万毒门的至毒绝学,紫阳阴炎。 这种气毒阴阳相济,生生不息,一旦沾染,便宛如地狱之中的红莲业火,使人身如业火地狱,遍历焚身之苦,即便天人也不能幸免。 虽然,阿月距离修成圆满还有些的距离,但是她却已然凭借过人的天赋和体质,炼出一点紫阳阴炎的雏形。 借助沈翊的剑光破开活佛身前的重重罡气阻碍,阿月运使紫炎,沿着银链鞭,倏然蔓上活佛掌腕,进而,向着全身蔓延! 金灿灿的活佛其人,瞬间被一片紫炎覆盖全身,宛如蚂蚁钻心,烈火焚身的痛苦席卷周身! 什么?! 从来波澜不惊的灵台活佛, 心中第一次浮现恐惧。 第586章 咫尺天涯 砰! 活佛真力倏然迸发出刚猛劲力,将银链鞭和诛邪剑全都崩飞而回,自己竟是面带惊恐,带着一身难以磨灭的紫炎,转身便飞遁逃离。 沈翊一把接住飞旋而回的诛邪,一手将阿月送回地面:“你们相互照应,我去追!” 阿月仰头看着浮空的青衣,脆生生道: “小心哩。” 沈翊微微颔首,脚步一错,倏然远去。 只是另有四道纯阳剑气从天而降,嗖嗖嗖贯穿四名菩萨的脖颈。 先把潜修收入账中。 活佛和沈翊一逃一追,几乎眨眼便消失在山台上空,看着一众百姓当场愕然。 活佛降世,不仅没有将这一众邪魔当场镇压,反而自己被打得落荒而逃。 什么情况? 不少人下意识揉揉眼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然而,他们发现无心这几个邪教外道仍然好端端的站在台上,天空万里无云,活佛意象已然消失荡然无存。 陈之昂明白,这正是宣传的良机,这种时候,只需一个偶像和一句简单明了的口号。 当即,双手一推,将卖相周正俊美的无心和尚推到台前,朗声道: “活佛已死!罗刹当立!” “活佛已死!罗刹当立!” 如此几番呐喊,当即调动了百姓心气,他们渐渐地开始跟着一起出声,先是零零散散,而后山呼海啸。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原本犹豫不定,盲目口号的人群,也越来越坚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无心望着台下一众民众, 双手合十,长声念道: “阿弥陀佛。” …… 自天泰城遁出,灵台活佛便化为一道璀璨佛光朝着远处疾掠而去。 他浑身燃烧熊熊紫炎,承受无尽焚灼痛苦,然而,活佛尝试以真气将之扑灭。 然而这紫色火焰却是极为古怪,竟能吞噬他的真气滋养己身,反而愈发生生不息。 活佛这才明白,这不是普通气劲构筑的真罡真炎,而是一种毒,一种附骨难驱的奇毒。 倒不是说他身为天人活佛,拿这气毒没有办法,而是身后还有一个绝顶高手在追杀。 这人着实邪门,年纪轻轻就已然半步天人,刚刚一番交手,活佛更是察觉,此人无论武道真意还是真气凝实,俨然都不弱于天人强者,唯剩一层窗户纸还没有点破。 若是全盛之势对上,他尚且有几分把握,然而现在,他承受着紫炎焚身之痛,虽然不致命,但着实影响状态,再面对沈翊,恐怕胜负难测。 他丝毫没有风度地朝着远处飞遁,也没有要回身反杀的意思,这里是西陵,是佛宗的地盘,他当然是要去找寻援手。 这一点, 身后疾追的沈翊也知道。 若是真让活佛找到援手,那反倒是乘胜追击的他会身陷重围之中,但他着实不想放过这个千载难逢,斩杀天人的机会。 沈翊真意如剑,如涟漪般荡漾而出,试图将之拉入威道剑意拖慢对方动作。 不过活佛到底是天人。 佛念一展便将沈翊的真意排除在外。 沈翊又尝试以诛邪化纯阳飞剑,飞掠刺击,然而没有剑意指引,纯阳飞剑的准头只能纯靠肉眼,极易闪避。 而且,活佛一念,天地响应。 元气如潮汐汇聚叠浪而起。 沈翊的纯阳剑光就好像没入大海浮沉的一叶扁舟,起起伏伏百折千回,更加难觅其踪。 沈翊啧啧两声。 老和尚,你不跟我打, 那是逼我作弊是吧! 原本按照沈翊的打算,是攒一波大的,将一身所学融会贯通,一举踏破天人之限。 他的潜修经过天心山、纯阳宫和刚刚在山台城的积累,也达到了三百多年。 本想着杀了一名活佛,便可以尝试踏破天人了,没成想这老和尚着实滑溜。 只是稍稍吃瘪,就跑得比谁都快。 沈翊之前碰上的都是死战的硬汉,还是第一次对上这么滑溜的泥鳅。 他寻思若是想拿下对方,远隔百余丈的距离着实没有机会,必须要拉近距离。 而他此前所见,身法绝顶者,非以天魔传人和唐门为首,盗门没见过真正的盗圣风采,姑且不算。 所以,他决定单拎出来天魔身法,看能否推演出一门速度更胜一筹的轻功。 让这老和尚避无可避, 只能搏命。 沈翊当即心神沉淀,将五十年潜修投入到天魔玄功之遁形法的领悟。 天魔真功玄奥无比,他也不求尽得其妙,只求尽量挑拣提速,轻身方面的技巧和运劲法门,和现有的浮光掠影身法相结合。 也幸亏他的系统推演只是一瞬之间,不然还真有从天空倒栽落下的风险。 于是,眨眼之后,一门绝顶轻功赫然而现: 【武学】咫尺天涯 【品质】大宗师 【境界】圆满 九转玄功在体内的行功路径倏然一变,沈翊只觉浑身一轻,方才呼呼大作的风阻,仿佛已然不存。 他原本浮空飞掠的速度已然到了极限,如今却只觉犹有余力,前方更是一片坦途。 沈翊足尖一踏。 雄浑真气被点出无形气浪,倏然间,他身形旋身飞出,犹如一道极影飞速掠向活佛。 活佛原本还满心安逸,心道僵持如此,一路飞到山圆寺,届时两大活佛联手,必然能将身后来敌斩落马下。 怎料感知之中,沈翊身形一闪,犹如极光般提速,横跨虚空而来。 他的身形快到略过天空,犹有一个个静止不懂的剪影残留,半晌方消。 一眨眼之间,沈翊便逼至面前。 “还跑呢?” 锵啷一声,刀剑出鞘,交错并举。 刀势如青天翻覆,上穷碧落, 剑扬似黄泉起雾,下接九幽, 刀剑相合,便是天倾地陷,泯灭一切,归复一片混沌! 混沌天地! 沈翊疾追而至,起手便是最强杀招。 刀剑意至,一瞬间甚至压过活佛真意,刀气剑光,更似两道遮天蔽日的洪流,朝着活佛倾泻席卷! 灵台活佛,仍旧身燃紫炎。 惊骇之下,赶忙急急调动天地元气汇聚,凝为无量佛光,欲要抵挡。 轰! 震耳欲聋的惊天震响,犹如晴空雷鸣,声传百里! 百里之外的山圆寺, 原本在后山佛洞闭关修行的山圆活佛,蓦然睁眼,天地气机流转而至。 是灵台活佛宛如烛火衰败的气机, 活佛心惊: “不好!” “灵台有难!” 第587章 登天 轰鸣声响彻一刹。 而后陷入绝对的万籁寂静。 刀剑的锋芒宛如盘古开天辟地残留的回响,重重扎入坚如山壁,浩瀚无量的佛光之中。 轰轰轰! 刀锋剑气所至,无量佛光被重重贯穿, 湮灭为无形无质的混沌。 无量佛光生生不息,却终究赶不上湮灭的速度,只听咔嚓一声,好似刀剑锋芒破入壁甲,沈翊手持刀剑,沉声大喝: “给我开!” 刀剑交错而斩,刀锋剑刃之上,再度迸发出日月生辉般的极致光芒,轰! 宛如城墙阻隔在两人之间的无量佛光,被轰然撕裂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灵台活佛看着杀机凌厉的青年, 神情骇然无言, 他万万没想到沈翊的杀力竟然如此恐怖,威力俨然已经不弱于天人强招! 远处, 有如山岳般威重的佛意弥漫而来。 灵台活佛心中一喜, 知道此处交锋赫然惊动了山圆寺的活佛,他只要缠住沈翊一时三刻,攻守之势便顷刻互易。 沈翊自然也感知远处的异动,只是眼前的潜修近在咫尺,他当然不会放弃。 天魔身法运起,身形一动便沿着刀剑破开的佛光裂隙,瞬息而至。 手中刀剑高高扬起, 便朝活佛的头颅斜斩而落! 灵台活佛亡魂大冒。 身形疾退,而且他并非束手无策,天人高手能够调动天地元气倚为臂助,距离越近,对于元气的掌控力越强。 虽然沈翊刚刚强行突进,破了他的无量佛光,威势凶猛,但他仍然能调动元气抵挡。 只要再挡下一时三刻! 面对近在咫尺的刀锋剑芒,活佛压下惊惶,双眸精芒绽放,双手立掌! 啪的一下,猛然合十! 周身的天地元气化为无形巨掌朝着沈翊挤压而至,轰!活佛的绝境爆发非同小可! 沈翊周身罡气被这一掌直接挤压粉碎,周身皮肤受到天人重压,轰然迸出团团血雾。 整个人几乎被捏成一个血人! 然而,活佛却是不喜反惊,他只感觉自己好像捏了一个铁疙瘩,对方不仅生机没有湮灭,反而越发旺盛,蓬勃如龙! 更为恐怖的是,这人周身爆出的血雾,并没弥散,反而随着其气血攀涌成漩涡,再度朝着沈翊周身汇聚! 一个呼吸之间,沈翊便血肉衍生,恢复如初,活佛愕然惊呼: “你,竟然修成肉身成圣!” 沈翊咧嘴一笑,周身气血暴涨如龙,无穷沛力轰然爆发,将挤压而至的掌力撑开。 手中刀剑之势,畅通无阻,重重地砍在灵台活佛的护体罡气之上,发出刺耳的切割声。 “贼子!” “尔敢!” 浩荡如山的佛念铺天盖地自天边弥漫而来,一道巨大的金刚杵影自天空朝着沈翊坠落。 急急赶至的山圆寺活佛也顾不上他的攻势是不是会误伤友军! 他只知道自己要是再不出手,灵台活佛就真的,性命难保了。 然而,令他惊讶的是,面对他犹如天威的一击,那青年竟是不管不顾,仿佛非要杀了灵台活佛不可! 灵台活佛看着眼前沈翊狰狞如魔神的身形,背景是遮天蔽日,犹如巨岳横空坠落的降魔杵影。 刀剑刺啦一声, 划破他的罡气,抹向了他的脖子。 他最后的念头便是, 疯了。 沈翊,杀疯了。 轰! 降魔杵重重落下,整个地面轰然塌陷出一个方圆百丈的巨大圆坑。 烟尘激荡弥漫,遮蔽视野。 巨响之后,寂静无声, 一切, 好似尘埃落定。 天空之中佛光激荡如涟漪层层扩散,一道身披袈裟,手持金刚杵的高大人影,倏然出现在半空,俯瞰而下。 刚刚那一记降魔杵, 结结实实轰在沈翊的身上,就算是天人高手硬接这一击也要重伤。 更遑论那人气象, 明显尚未达天人之境。 而当下虽然烟尘未落,但他仍感知得清晰,沈翊浑身破破烂烂,整个人躺在巨坑的中央,好似动弹不得。 可惜的是,灵台活佛死了,他的头硬生生被沈翊斩了下来,滚落在不远处。 事实上,沈翊也确实受了不轻的伤,他虽然修成了钢筋铁骨,但是一身血肉脏腑经脉终究是有负荷上限的,那一记降魔杵砸下。 刚猛劲力不仅顷刻席卷沈翊周身经脉脏腑,而且更有宛如当头棒喝的精神重击的效果。 即便他能血肉衍生,疗愈伤势,但也绝非几个呼吸就能做到,再面对另一尊活佛强敌。 如此状态,几乎是必死无疑。 只不过沈翊此刻, 却是面带酣畅淋漓的笑意。 【斩杀天人武者,获得潜修时间,一百五十年】 【潜修】剩余487年零7个月 潜修积累已然足够。 沈翊立刻选择开始推演天人之功。 以大圆满的九玄极意功为根基,融会天魔玄功和易筋洗髓天人篇的精髓,创出一篇千变万化,覆海倾天的内功奇学。 再以内功为根基延展,将刀剑、拳脚、横练、轻功等外运之法与炼气化生的内运法门融而为一。 甚至,借助天魔真功千变万化的特性,沈翊还参透了玄阴秘典的本质,不用自宫也能凝炼出凝聚力卓然的极阴真气。 最终,创出一门宛如天魔玄功、破阵总诀这般包罗万象的天人武学总纲,沈翊谓之, 无极金章。 千变万化,威不可察,谓之,无极。 【宿主】沈翊 【修为】天人合一 【武学】无极金章(入门) 【奇门】千面神功(圆满) 【道学】佛法(大成) 【绝招】风云无量、日月同辉,混沌天地、掌覆天倾 【潜修】剩余37年零7个月 天人门槛。 他终究是一步踏过。 而在天空中的山圆活佛感知中,沈翊本已经衰弱的气机,竟忽然再度生机勃勃而起! 而且,是宛如鱼跃龙门,翱翔九天般逆势狂飙,这,怎么可能?! 他感知得分明, 这种气机如龙的登天气象, 分明是成佛之兆! 按照中原人的叫法,便是成就天人! 山圆活佛已然来不及惊疑此子受了如此重伤,为何还能临阵踏破天人。 他当机立断,手中金刚杵再聚威势,天空中佛光涌动,凝成一个金灿的漩涡。 一柄巨大的降魔杵从漩涡之中探出,朝着地面的巨坑轰然坠落! 此子,绝不能活! 第588章 山圆活佛 轰! 降魔杵看似缓慢,但几乎顷刻之间,那宛如天威的金刚巨力,便落在地面。 这一击,已然模糊了快慢之别。 那刚猛霸道的金刚伟力,更是让那已经被砸出来的深坑再度轰然沉降。 只是山圆活佛心中却无半点喜色。 因为在他的气机感知中, 沈翊的气机忽然消失了。 他心中明白,那不是被他的攻势泯灭,而是像一阵清风,倏然消散。 忽然,有清朗声音传入耳中: “西陵三宗四寺。” “三宗闭门不出。” “不知阁下是哪一寺的活佛。” 山圆活佛猛地回头,便见到一身破破烂烂的沈翊含笑虚立在百丈之远。 只是明明周遭天机已然遍布他的佛意,但明明就在远处的沈翊,在他的感知中就好像透明一样。 这是天魔脱身法的化用和延展,与唐门那门顶尖敛息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沈翊周身气机内敛,就好似闲庭信步一般,脚踩无形涟漪,一步一步朝着山圆活佛走近。 只是沈翊越是逼近, 山圆活佛就愈是骇然,因为随着沈翊靠近,他仍然在气机感应中捕捉不到沈翊。 好像是一阵清风,一片落叶, 一缕无形而流动的天地元气。 如果感知不到,又如何对阵,山圆活佛不由下意识后退一步。 “堂堂活佛,竟也会怕?” 未知, 总是让人恐惧。 活佛沉默。 只是看着沈翊走近五十丈,二十丈,十丈,忽然,他终于能以气机感知到沈翊的大致轮廓。 “看来就是这个距离了。” 沈翊颇为遗憾。 不过能无声无息,迫近十丈,他的敛息之功已然令活佛感到十足惊人。 毕竟,十丈距离对于天人来说, 与近在咫尺也无甚分别。 “接下来,试试新的手段。” 沈翊脚步一错,身形倏然而动,速度快极,带出一连串静止剪影。 山圆活佛急急掣动金刚杵,凝聚无上伟力席卷沈翊,然而,劲力轰然临身的刹那,沈翊的身形好似水花迸溅,顷刻化为六道身影疾旋而出。 活佛瞳孔一震。 每一道身影的气机都如此逼真,一时之间,根本难以分辨,活佛金刚杵一卷,金刚佛力如山呼海啸般,涌向四散而至的六道身影。 砰砰砰! 六道身影受劲力摧折, 宛如泡沫般尽数崩散! 没有一道为真,怎么可能?! 而那六道身影弥散的气机,宛如流云般在活佛身后汇聚。 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更是骤然响起: “对,就在身后。” 活佛回头。 一眼看到那浴血的青衣微微一笑。 周身豁然爆发出青苍玄黑交织的真气漩涡,将他的佛光界域撑开,形成一方力场。 活佛身没其中,只觉顿时失去寰宇上下的方向感知,周遭有无数无形劲力拉扯周身真罡,让他气机紊乱。 正是天魔力场演化而来的无极力场! 而沈翊身形骤然出现在当空,朝着感知迷乱,罡气不稳的活佛,一掌覆印落下! 掌覆天倾! 在无极力场的笼罩下,活佛更觉天地颠倒,只觉四面八方皆被沈翊一掌笼罩,他宛如渺小蝼蚁,哪怕拼命凝聚金刚佛力,在如此掌势面前,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事实上,两者差距自然没那么大,只不过山圆活佛被无极力场所笼罩,感知本就错乱,而掌覆天倾的掌意更是会混淆对快慢,威能的判断和感知。 山圆活佛自以为拼尽全力,但一身佛力凝聚不过三四成,如何能挡?! 轰! 灿金佛光被倾天一掌击得粉碎。 无形涟漪弥漫扩散,将佛光浸染的天空归复湛蓝,山圆活佛的身形好似炮弹,轰然自高天坠落。 朝着刚刚被砸出的深坑坠落! 地动山摇! 沈翊虚立浮空,对天人之间的交手更有体会,已然不单是劲力叠加的互拼。 更在于对精神、感知、元气,空间的运用和理解,棋高一招者,方能占据先机! 沈翊身形坠如流星,再度提掌,朝着山圆活佛从天而降,乘胜追击。 此刻,山圆活佛刚刚起身,他虽然被一掌打落,但还不至于一击便失去了战力。 只是他见沈翊不遗余力地再度杀至,虽然还有一战之力,却是战意全无。 沈翊的杀意凌厉, 更是让他大为震撼。 要知道即便是当年圣僧西进引发的天人争锋,也讲究做人留一线。 哪有像沈翊这样,非要赶尽杀绝的! 山圆活佛调运佛力,降魔杵悬停身前,迸发出无上佛光,继而降魔杵发出一声嗡鸣,犹如一道赤金流光,朝着沈翊逆势而上! 锵! 斩却刀出鞘,横刀一转, 刀意流转之间,仿若倾天倒悬坠落,哗的一声,赤金流光被青苍刀芒一分为二! 降魔杵同样被斩却一刀劈开,刀势不消反增,朝着佛光浓郁之处轰然斩落,刀气席卷,佛光泯灭。 只是山圆活佛的身影亦赫然消失,剩下空荡荡的大坑,彰显刚刚的激烈战况。 哐当, 两段降魔杵砸在地上发出脆响。 沈翊哑然,这西陵活佛一个两个怎么如此鸡贼,一招不敌,便要转身就跑。 他念识一展,朝着四面八方轰然蔓延,顿时觉察到山圆活佛的踪迹。 旋即身形一闪消失,疾追而去。 山圆活佛以金刚佛力破开地底泥石,宛如好似穿山甲一般在地底极速穿行。 待得远遁数里之外,山圆活佛才轰然自泥石之中跃出,佛念一展,亡魂大冒! 只见沈翊就出现在身后不远处,不仅没有被甩开,反而更拉近了距离。 而且,还朝他挥了挥手。 此子着实可恶! 嗡! 纯阳剑光以跨浪破海之势激荡而来,吓得山圆活佛急急凝聚金刚佛力化为重重屏障抵挡。 自己则转身便朝着山圆寺逃窜。 踏入天人之后,沈翊的纯阳剑意又有极大程度增长,剑起若赤火离虹,横贯虚空。 即便刚猛无匹的金刚佛力也只能稍缓其势,却根本无法拦阻。 不过山圆活佛倒也借这拖延之机,横飞远去,直接没入山圆寺中。 天空中的异象也早已惊动了山圆寺的一众僧侣,罗汉菩萨们在山门结阵而待,遥遥便看到自家活佛宛若兔子一般,火急火燎飞掠为落,连随身佛兵都没了踪影。 山圆活佛急急吩咐: “结护山大阵阻敌!” “我去请中央三宗出手!” 然而,下一刻, 沈翊的身影便出现在山门上空: “活佛既然回来了。” “就别急着再走了吧。” “中央三宗,我自替你一趟。” 第589章 属老鼠的 沈翊身形与声音几乎同时抵达,锵啷声起,山门外的天空几乎顷刻蔓上青苍与玄黑交织的底色。 山圆护山阵势方起。 天空之中沈翊的身影接连闪烁,留下数道残影,刀剑化为风云大势,浩浩荡荡直袭而来。 铛! 风云无量裹挟漫天刀光剑影,撞在联袂成圆的罡气屏障之上,凡高明的合击阵法,不论外在变化何如,内在本质都是聚众之力,合一御敌。 这其中,就包含有两道变化。 一是众人以意相连,使得罡气运转能够同频,联袂相结。 二是主阵之人为主导,调运阵力以迎敌。 只不过沈翊来的太快,众人尚未来得及完成阵意联结,沈翊已然杀至近前。 他以天魔真意的敏锐感知,横扫山门大阵,而后以刀剑化风云之势,直直插入阵意将连未连的薄弱之处。 轰! 刀剑锋芒透阵而过! 本该是为主阵之人的山圆活佛,此刻面对沈翊如此不讲理的蛮横大势,心觉败局已定,当即毫不犹豫,撇下一众山圆僧众,飞身掠空而走! 此举无疑背刺。 一众山圆寺的罗汉菩萨更是心生绝望,没想到他们的活佛竟然就如此弃他们而去。 就连沈翊都心中略微震惊,旋即哑然,西陵活佛们一个个借助转世重修之便,身证佛陀,可能一辈子都是高高在上端坐莲台,没有经历过生死相搏。 一旦陷入颓势,便不思绝地反击,只想一味奔逃,这样的活佛,就真成了莲台上的人偶泥塑一般,毫无生趣。 所以天台活佛死在沈翊手中,山圆活佛更是被他吓破了胆。 铛! 失去了活佛主持,本就不完善的山圆寺护山大阵被风云之势浩浩然冲击,顷刻土崩瓦解。 十位罗汉,六位菩萨,顷刻被刀光剑气席卷,周身爆出血雾,身死道消。 一波潜修入账。 【潜修】剩余110年零3个月 可惜的是,踏入天人之后,宗师之下,已然无法再提供潜修。 “活佛弃逃,山圆已灭。” 沈翊的声音渺渺在幸存的一众僧侣耳畔传荡,只是他们抬头望去,天空已然恢复万里晴空,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再望向周边横尸遍地的惨状,众人才明白,刚刚那神魔登临般的场景,不是梦。 而是,现实。 …… 沈翊曾听圣僧提过,西陵以三宗四寺为尊,小昭寺,灵台寺,山圆寺和悬空寺,四寺底蕴较浅,不足为虑。 但中陆三宗,却是汇集整个西陵以供养,底蕴和实力皆是不容小觑。 故而,当初圣僧离开之时,才要特意到中陆三宗走一遭,即便沈翊如今踏入天人,自觉与当初圣僧的境界,或仍有差距,若无万全的准备,自是不愿轻易登上三宗地界。 而三宗活佛虽然闭关静修,但并非是死关不出,故而,山圆活佛自圆山而出,便是一路向西,想着进入中陆以求援。 只是,沈翊自然不会让他如愿。 他在山圆寺耽搁时间不长,沿着山圆活佛遁离的轨迹掠空追踪,但是气机所及,却是空无一人。 沈翊念头一转,他如今的身法今非昔比,以山圆活佛先前表现出来的速度,绝对不可能脱出他的追击感应到范围。 要么是对方藏拙。 要么是对方没有脱逃出他感知,只是灯下黑,让他下意识忽略。 沈翊环顾四周,眼眸落在身下郁郁葱葱的山川林木之中,或许山圆活佛自觉逃不离,便没有施展引人瞩目的掠空飞行,而是收敛气息,潜入山林之中潜行匿踪。 一念至此,沈翊身形飞落而下。 气机如涟漪般在山林蔓延,万籁为声,鸟叫虫鸣,鳞羽毛湿,悉数于心。 只是片刻,沈翊便感知到一丝气机流转,抬步之间,身形一转,已然出现在一弯溪流之上。 溪水潺潺,游鱼出入, 一切静谧安然。 沈翊虚立溪上,却是盯着溪流轻轻一笑,旋即抬掌覆落。 轰! 一股磅礴倾世的无形掌力轰然落下,掌势笼罩之处,溪流蒸发,地面塌陷,显露出活佛于地底遁形的身形。 “活佛难不成是鼠精转世?” “竟如此酷爱钻地打洞。” 山圆活佛仰面望向俯瞰的沈翊,对方神情平静,但他却隐隐听出一股嘲讽不屑的意味。 这让他羞愧难当。 若不是为了逃命,谁愿意如此仓皇逃窜,他本以为借助溪流遮掩,溪底打洞深入,能够瞒过沈翊的气机感知。 怎料,沈翊这厮不知修的什么功法,气机感应敏锐异常,好似无论如何细微的气机扰动,都会引起他的警觉。 如今,更到了避无可避,逃无可逃的局面,山圆活佛双手一合,凝聚金刚佛力,被沈翊轰出的掌坑之中,好似升起一尊金灿灿的佛陀。 沈翊负手虚立,微微颔首: “早该如此。” “逃也逃不掉,倒不如奋力一搏。” 话罢, 身形一闪,身形青苍玄黑的光晕,朝着活佛狠狠撞去! …… 山台城。 灵台寺活佛败退,一众菩萨罗汉身死当场,灵台寺在罗刹教面前都一败涂地,山台城防哪还有心思抵抗。 竟容许无心在行刑台对着一众百姓“大放厥词”,大肆宣传教义教统之后,一众人又大摇大摆出城。 几人合计,先让罗刹教众各归分坛总舵,剩下无心、陈之昂、清风和阿月轻装上阵,去寻沈翊。 就算碰上活佛之流的高手,他们四人一体,也能与之周旋一二。 阿月与沈翊有连心蛊,冥冥中有特殊感应,凝神感应,当即伸手指着远处深山: “沈翊在那边哩。” 陈之昂道: “可有危险?” 阿月摇了摇头,银铃般的声线再度响起: “没有哩,要是有事。” “我的情蛊会有感应。” 无心和清风瞬间捕捉到了不是重点的重点,当即不约而同道: “情蛊?!” “难不成阿月姑娘你和沈翊已经……” 阿月脸上挂着盈盈笑意: “他要娶我哩。” 小语气带着一丝骄傲。 无心和清风皆是朝着阿月竖起了大拇指,陈之昂一拍脑壳,将话题拧了回来: “喂喂,赶紧去找沈翊。” “这才是正事!” 于是,阿月在前,佛道儒三家天骄在后,朝着远处山野疾奔飞掠而去。 第590章 在暴力面前 无心四人皆是修为精深,虽然不能遁空,但是一个提气纵跃,皆能掠数十丈而不落,速度自是飞快。 很快,便看到了远处一片山林上的天空,青苍与玄黑交织弥漫,在围剿一点佛光真灵。 阿月直接喊道: “是沈翊。” 无心三人眼中洋溢惊讶。 沈翊的武道真意,他们自然都熟悉。 只是眼前异象浩瀚恢宏,直入高天,远比沈翊先前围剿活佛之时表现出来的实力,更上一层楼。 沈翊彼时已经是站在大宗师绝巅的高峰,再进一步,自然是登天而上。 陈之昂难以置信: “难不成,他已踏入天人之境?” “这,这怎么可能?” 阿月却是肯定道: “我不会认错滴!” 阿月朝陈之昂皱了皱鼻子,语气里全是对沈翊踏破天人的理所应当。 陈之昂也不是不信,只是他不久前方才借着与活佛交手的压力突破大宗师。 转头一看,人家这边都踏破天人了,换作任何一个天骄,谁又能不存半点攀比和对比之心。 他的目光落在身旁的一佛一道一妖女,阿月是沈翊的小棉袄,自不必说…… 无心和清风却皆是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要不说还是人家和尚道士的心性好呢。 只有他俩互相攀比,对外都是云淡风轻。 忽然远处一道如雷般的轰鸣滚滚传荡而来,仿佛凭空绽起白光。 无心抬手一指,出声道: “天上的异象消失了。” 清风催促: “赶紧去瞧瞧。” 几人提速赶至,又靠近几里,皆是蓦然愣在原地,只见原本郁郁葱葱的林木延伸到远处,却忽然出现了断层。 林木消失了。 就连起伏的山峦都消失了。 一条溪水因为水源被磨灭,而半途干涸,一切都变为一个巨大的凹陷的圆坑。 圆坑底部顺滑,仿佛是被无匹气劲瞬间扩张挤压而成,而且绵延甚广,一眼看不到头。 无心四人站在坑边, 皆是心生震撼。 他们只叹,此乃天威,非人力所能及。 而沈翊,赫然已是非人哉! 阿月飞身掠出,沿着深坑向中心飞掠进发,她靠着情蛊感应,感知到沈翊远处深坑之中。 无心三人自是随后紧跟。 众人掠行一阵,便看到两道人影立在中央,正是沈翊和一个光头的喇嘛。 两人的情况都不太好,身上衣服破破烂烂,满是血污,只不过沈翊是长身而立,收刀剑归鞘。 而那个喇嘛,瘫坐在地上,四肢仿佛被蒸发了一般,一颗头颅也不在脖子上。 而是在地上。 “沈翊!” 阿月高喊着挥挥手,一个飞身掠至面前,一双白皙的小手在沈翊的身上,上上下下摸索: “咦,衣服都成布条哩。” “怎么一点伤没有呢。” 沈翊笑了笑: “都好了。” 清风几人赶来,道士躬身瞅了瞅地上的头颅,又比划了一番身形。 “不对唉,这人不是我们在山台城遇到的那个活佛,这是哪个?” “噢,那个灵台寺活佛已经被我斩了,后来碰到的这个是山圆寺活佛,想帮灵台复仇,只是也被我斩了。” 沈翊的话轻描淡写,斩杀天人活佛就像吃下酒菜一样简单,然而却在三人心中掀起滔天骇浪。 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合着你不是杀了一个活佛,是连斩了两个活佛? 西陵三宗四寺,统共算起来尚不到十数,沈翊刚入西陵就斩了三分之一? 这简直离谱。 无心简单明了地赞叹: “厉害!” “和活佛交手什么感受?” 沈翊道: “活佛受西陵供养,养尊处优,战意不足,不过也确实难杀,即便我的实力能压着他们打,也要战至百招开外。” “尤其是天人能随时以意念调动天地元气,就像我们调动体内真气,倚之攻防。” “这种随心所欲的集气,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御都是极佳的手段,很耐揍,除非能一瞬间蒸发对方所能凝结的重重罡气防御,否则就会陷入拉锯战。” “所以,我适应之后,毫不犹豫给他来了一记超大范围的日月同辉,这才能速胜之。” 沈翊眼神示意,周遭绵延无际的圆坑,便是他超大范围的日月同辉造成的效果。 清风撇撇嘴: “咱们可不是你这种怪胎,即便突破天人,恐怕也难以爆发出如此威力的强招。” “除了沈翊,天人对我们而言,依旧是难以杀死的存在。” 对此,沈翊倒是十分认同,毕竟他的刀剑之意乃是融汇百家之长,所借鉴的白帝真意,本就是以瞬间迸发出倾天之威见长。 而后借助天魔真意解析出的玄阴秘典的运劲法门,更是大大提升了他真气的凝聚力和穿透力,令他刀剑平添摧枯拉朽之威。 这种独一无二的际遇,除非是和他一样的开挂选手,否则其他人恐怕绝难复制。 陈之昂试探问道: “若是山圆活佛身陨,那山圆寺也……” 沈翊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追这厮的时候,路过山圆寺,嗯,简单来说,现在应该只剩不入宗师的喇嘛,在给他们家罗汉菩萨收尸。” 清风默默竖起大拇指: “你牛。” 陈之昂愕然一笑,摇了摇头: “果真在不讲道理的暴力面前,一切谋算都是纸老虎,如今沈兄踏破天人。” “我们可以直接堂而皇之横扫四寺,然后借罗刹教之名,扭转百姓的信仰。” “他日三宗出关,发现天地轮转变化,早已经迟了,届时再想聚众志之力东入玉门,也只是痴心妄想。” 陈之昂万全从大夏角度考虑,如此作为当是大夏无忧,只不过届时若三宗雷霆震怒,发泄到百姓身上,他却是管不着,也没考虑过。 但是无心却不得不考虑。 他本是罗刹世尊,又凭借立教立言之举明心见性,修为大进,若真有三宗震怒之时,他不可能不管。 只不过,那也是三宗出关的事情了。 眼下四寺中三寺皆已颓然不足为虑,只剩下西方的悬空寺。 清风眉头一挑: “合着是要直接杀上悬空寺?” “沈翊,你怎么看?” 沈翊耸了耸肩: “我赞同陈书生的话,我突破前跟你玩计谋,那是打不过你,我突破后还玩计谋,那不是我白突破了吗?” “直接上悬空寺吧。” “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去换一套衣服。” 第591章 潜入西域 众人一看沈翊身上的布条和血污,哪里像倾天覆地的绝世高人,妥妥一个土匪手中跑出来的乞儿,不由笑道: “那是自然。” 无心在西陵厮混最久, 也最是清楚西陵七十二小国分布。 因为要秘密潜入悬空寺的管辖地域,他带领众人绕开了中陆地界,来到最近的一处城镇。 一行人洗漱一番,然后花了些银子,买了一些西陵服饰披挂在外,又稍微易容改扮一番,毕竟悬空寺地域已经是西陵以西,很少有大夏商旅来访。 若是沈翊一行就这么大大咧咧一路西进,恐怕登上悬空寺之时,要么就是空空荡荡一座空寺。 要么就是中陆三宗和悬空寺的五六个天人守株待兔,把沈翊他们围死在西陵。 一行人装扮之后,最像的是无心和阿月。 阿月本就是有一些异族长相,西陵女子也皆是明艳动人一挂,小姑娘一张明媚的小脸蛋,披上彩色披肩,戴上繁复头饰,混在其中一点儿都不违和。 而无心,光头和尚一个,披上一件红衣长袍,那就是一个喇嘛,所过之处,人人都会投来敬畏眼神。 连带跟着他的样貌殊异的沈翊三人,也没有人敢来多加盘问。 众人赶了四五日路,彻底绕过中陆之地,进入了西陵西域,也就是悬空寺的地盘。 时值傍晚,赶了几天路的众人寻思找个村庄改善一下伙食,吃饱喝足,再去找麻烦。 遂自前路转入道旁的一个村庄。 出面交涉,自是由披着一身喇嘛皮的无心出面,无心为首刚敲开一家门,还没说话。 里面的老丈一见是个红衣,当即神情一苦,扑通一声就朝无心跪了下来。 “佛爷啊。” “咱们这个月都来了两三回了。” “是真没有余粮了呀!” 无心回头望了望虚眼瞧过来的四人,两手一摊,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对方就跪了呀。 无心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 “老丈,我们不征粮,只讨口饭吃。” 远处的阿月拍了拍小荷包,补充道: “不白吃,我们花钱滴。” 老丈人也懵了,这世道变了吗? 还有不白吃的喇嘛? 但无论对方骗他也好,还是真话也好,只要对方是喇嘛,他都没得拒绝的资格。 在西陵,佛爷就是高人一等。 老丈迎着众人进来,家里还有一个妇人和姑娘,本来还有一个儿子。 但是听闻东边有罗刹恶鬼肆虐,周边佛庙都征募僧兵,强征粮财以备战。 而且,近来越来越频繁。 来的人还不一样。 今天是菩提庙的人来,后天是金刚庙的人,再之后,菩提庙的人又来。 若是敢追问,还会招致一顿暴打,对方只道上一波又不是我收的,钱没落我手里,那怎么能算? 这俨然已经是在明抢了! 两菜一饭,清汤寡水的饭桌上, 知道无心并非西陵喇嘛的老丈,愤愤不平地抱怨,一旁的妇人连连附和。 显然苦这些寺庙久矣, 但又无可奈何。 沈翊好奇: “悬空寺地界,一直这么强取豪夺?” 老丈见沈翊说话这么直白,简直像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吓得脸色煞白,连连比划噤声的手势,他小声道: “悬空寺圣地高高在上,咱们平日哪里能见,都是他们下辖的庙宇来收。” “不过之前是没这么乱,都是固定金刚庙来,还是一月一收,只是这半个月突然乱了。” 沈翊瞄了一眼其余三人, 事有反常,必有妖。 至于阿月,一桌子清汤寡水也吃得有滋有味,吃饱了和老汉家的姑娘互换一些趣事,根本没在听他们的谈话。 众人吃饭之间,忽然急促敲门声传来: “阿普叔,又有佛爷来了!” “让咱们到广场集合!” 老汉听罢,怒从心头起,啪的一拍桌子: “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 吱呀一声打开门。 老汉端着一副笑脸,对着门外挨家挨户通知的村长狗腿子道: “好嘞,我这就去。” 狗腿子探头往院子里望了望: “阿娅也要去。” “咦,你家有客人,都得去都得去!” “这伙佛爷凶得嘞。” 不待老汉反驳,那青年狗腿已然跑走,去通知下一户人家。 老汉眼眸中怒火闪烁。 旋即化为一声长叹: “几位,你们赶紧吃完,还是从村后悄悄走吧,我和狗娃叮嘱一下就当没看见你们。” 他们这些家落在这里的没办法,沈翊几个过路人,要是让那佛爷狠宰一顿,那才是无妄之灾。 岂料那愣头青的小青年放下碗筷,回头朝他微微一笑: “无妨,我们不急着走。” “阿普叔,你好像遇到麻烦了。” “正好,我们吃你一顿饭,就顺手帮你把麻烦处理了,不用客气。” 老汉怔怔发愣, 显然没料到沈翊会如此作答: “你,你们怎么处理?” 远处坐在草编秋千上上上下下的阿月脆生生道: “把制造麻烦的人处理掉。” “就没有麻烦啦。” 阿月的声音随着秋千忽上忽下,也让阿普叔听的七上八下,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然而,老汉看了看其他三人,尤其是一身喇嘛披袍的无心和尚。 三人的神情,显然深以为然。 院外,已经陆陆续续响起了村人集结跑动的声响,沈翊啪的一声放下筷子,笑着道: “阿普叔,咱们也走吧。” “若是去晚了让佛爷怪罪,那可就不好了。” 老汉还有点儿懵,但他劝也劝过了,也没别的办法,当即说道: “你们跟我来。” 说吧,他带着一众人出了院子,跟着一众村里人朝着村中央的广场汇聚。 沈翊等人来到广场之时,广场上熙熙攘攘已经站了不少人。 场中一座土筑高台上,一众身穿红衣的光头站在上面,各个提着梢棍戒刀。 看起来像是僧兵。 只是无心、清风和沈翊都是见过西陵僧兵的,这些人虽然装扮上勉勉强强。 但各个面露凶相,狰狞戾气昭然若揭,不像是佛庙里培养的僧兵,倒像是山里养出的土匪。 当然,也不排除僧兵们落草为寇, 变成了土匪。 为首一个高大的光头喇嘛朝着台下人群大声喊道: “挨家挨户,有钱的交钱。” “没钱的,那就交女人!” 沈翊眉头一挑,这话一说,这不妥妥的土匪吗? 第592章 异常 沈翊一行人多势众,又来的较晚,自高台上看来,自是十分惹眼。 尤其是阿月,作为明艳动人的南疆妖女,在这西域荒村,就如一颗遗世的明珠,璀璨得让那高台上的好色之徒,根本挪不开眼。 台上的僧兵欲念横生,当即扬起手中戒刀,直指沈翊一众,厉声喝道: “交出那个女人!” “饶你们不死!” 广场上的村民齐齐转头望来,立即看到宛如西域神女一般的阿月,惊艳的同时皆是生出疑惑,他们村子何时有了这么漂亮的女娃。 村长本欲开口辩驳,但看那一众僧兵凶神恶煞,又岂是轻易干休之辈,又讷讷不敢言语。 这本是人之常情。 沈翊微微一笑,摊手道: “你想请这位姑娘上台,怎么不亲自问问她,她又不是我们不会动的行李,怎么交?” 僧兵狐疑,他们历来烧杀抢掠,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新奇的说法: “若她不允我可要强抢,你们也不拦?” 沈翊笑道: “你还没问,怎么知道她不允?堂堂寺庙来的佛爷,就这点胆识吗?” 僧兵也不恼沈翊语带戏谑的挑衅,又望向那明媚的小姑娘,姑娘睁着一双清澈无波的大眼睛,眼眸中洋溢着一种跃跃欲试,好似在说,快问我,快问我呀…… 全然不似村里的其他娘们,一个个面带恐惧,往人堆里躲闪,生怕被看到。 嗯…… 这怕不是个傻的吧…… 关键是傻的也好看,带头的僧兵眼睛一眯,嘴角一扬:“小姑娘跟我们回寺里,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不愁。” 阿月眨了眨眼睛,噢了一声。 就这蹦蹦跳跳走上台去。 僧兵们头一次见到有娘们这么主动,有人轻嘿一声笑着道: “还真是个傻的。” 当即有人猴急,便朝着阿月白皙的脸蛋探手捏去,好色的魔爪刚刚贴近,阿月皱了皱鼻子,娇声道: “阿月才不傻哩!” 那模样娇憨可人,让人见之不由会心一笑,只不过在场的,也就只有沈翊还能笑出来,先前那个猴急的僧兵忽的瞧见姑娘粉嫩的耳垂上,一青一赤,两条小蛇宛若流光回转。 嘶。 两蛇亮出锋利森然的獠牙,倏尔一动,快若闪电弹射而出,落在僧兵的手背上。 那僧兵的神情从急不可耐到惊慌失措,也只在一瞬之间,紧接着便感到獠牙入肉的刺痛。 冰火两重天的冰寒和炽热,沿着手臂经络盘旋而上,僧兵瞬间痛得瘫倒在地,只一刹那就口吐白沫,昏厥了过去。 阿月轻掩小嘴: “哎呀呀,小红小青,你们下口太重了,一下子毒昏过去就不好玩哩。” 其他僧兵亦是大惊失色,见两条细小如手链的小蛇竟然如此凶猛,不由愕然道: “你,你,不是普通,村民!” “你是妖女!” 阿月笑盈盈看着一众不住后退,甚至开始谋求退路的僧兵: “是哩。” “今天你们谁也逃不了。” 阿月吹出一个嘹亮的哨音,青红两声倏然疾动,犹如两道电光,窜向高台上林林总总的僧兵。 一人一口,那人便痛呼倒地,或满目冰霜,或是赤红如火。 “快跑!快跑啊!” 众僧兵哪里不知遇到了硬茬,当即惊叫着逃离,但又怎能逃出阿月这位蛊毒大宗的手掌。 为了教训这伙儿僧兵的出言不逊,阿月自己都没有动用令他们瞬间麻痹的运毒手段。 只让这伙儿僧兵在冰火剧毒之中,尝尽百般作恶之苦,前前后后不过几息时间,两道小蛇在人群之间窜如电光,流转几合,又顷刻掠回阿月轻抬起的白玉皓腕之上。 与此同时,最后一名僧兵捂着脖子,两眼一翻,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方才还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僧兵土匪,全都倒在地上哀嚎,只剩下阿月一个小姑娘俏生生站在高台,双手背负,笑盈盈环顾一众村民。 众村民全都呆滞,寂然无声。 他们可万万难想到,阿月这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竟能有如此手段。 阿普叔更是满脸惊愕,此时此刻他才知道,刚刚他招待的究竟是怎样的神仙。 倒是刚刚和阿月玩得甚欢的阿娅姑娘,此刻却是欢呼雀跃,声音在寂静的广场上分外响亮。 陈之昂一步踏出,身形出现在高台: “诸位父老乡亲,此间事交予我等,夜深露重,各位各自回府歇息即可。” 陈之昂的声音以浩然之气催发,令人听之如沐春风,如遇教化之言,惊恐的情绪因此得以平复,而后陆陆续续,各自回家去了。 片刻之后,整座广场上就只剩沈翊一行,和一众倒地昏厥的僧兵。 “阿月,挑一个弄醒问问。” 阿月噢了一声,挥手一摄,将之前为首的僧兵身上的冰火之毒祛除,又渡了一道内息。 僧兵两眼一睁,眼见阿月的漂亮脸蛋近在咫尺,两条小蛇挂在耳垂上朝他呲牙。 僧兵当即吓得手脚并用朝后爬去,然而忽有一脚蹬住了他的后背,清朗的笑声响起: “朋友,刚才的胆子不是蛮大的吗?” 僧兵回头,便看到一名英武俊朗的青年含笑俯瞰,他当即毫不犹豫磕头如捣蒜: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请高人饶命!” “请高人饶命!” 沈翊半蹲下来,眯着眼道: “想活命是不成了,若是老实坦白,可以让你死的舒坦点儿,免受刚刚的痛苦。” 僧兵回忆方才如坠地狱,身受煎熬的痛苦,顿时声泪俱下,连连磕头: “您想知道什么,我只求速死!” 沈翊道: “你们可是土匪假冒僧兵?” 僧兵闻言大惊,连连摇头: “我们真是金刚寺的佛兵,绝无妄言!” 旋即又低声喃喃: “只不过我们刚刚被募入寺庙,庙里就出事了,所以,所以……” “所以你们就借着金刚庙的名头噢,出来招摇撞骗,敛财劫色是吗?” 清风冷笑道。 僧兵神情懦懦,不敢言语。 “金刚庙出了什么事儿?” 沈翊继续抓着重点来问。 僧兵神情恍惚,进而浮现恐惧之意: “死了!” “庙里的佛将罗汉,全都死了!”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一惊,沈翊都还没到,怎么人就先死了? 什么情况? 第593章 意外的惨状 在沈翊的催促下,僧兵将一切经过缘由,皆细细道来。 半个月前,金刚庙有一黑衣僧人过门而入,此僧形容妖冶,时而似垂垂老者,时而好像生机勃发的青年。 他一言不发,挥手间,庙中一众佛将罗汉顷刻坐化,沦为一具具干瘪尸体。 而后,黑衣僧人一步踏出,翩然离去,只留下一众僧兵,骇然心惊。 寥寥数语,足以让人震惊。 沈翊沉吟半晌: “挥手间使人化为干瘪尸身,此等邪法与古神教蚀骨化血的邪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定是天人高手无疑。” 清风狐疑,望着僧兵道: “此人挥手可取尔等性命,又为何独独留你们活命?” “况且,如此邪狞天人过境,悬空寺竟无所作为,着实奇哉怪也。” 僧兵磕头如捣蒜: “小的怎知高人想法,只记得他人走时,叹息一声,西陵怎多了如许修持不足的蝼蚁。” “许是高人看不上小的这身肮脏皮肉。” 沈翊眉头一挑,这显然是了。 僧兵继续道: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等自要等待悬空寺定夺,只是我等前往悬空寺求援,还互相打气壮着胆子,罔顾规矩登上悬空寺之时,才发现悬空寺上下同样被屠戮一空!” “我等以为大劫将至,只觉要及时行乐,这才敢借庙宇之名敛财。” 林林总总,如是而已。 众人听到这里,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要知道悬空寺可不是金刚庙这种小门小户,那可是有活佛坐镇的西陵大宗。 没想到全宗上下被屠戮一空。 按照沈翊估计,就算是他,若是面对一尊活佛和严阵以待的护山大阵。 想要攻破一宗之地,也绝非易事,这黑衣妖僧,究竟是何方神圣?! 无心道了声阿弥陀佛,轻叹一声: “敢问施主,那黑衣僧人去往何处?” 僧兵毫不犹豫回答: “往东,那人往东而去!” 如今的情况很明显。 西陵出了变故。 黑衣妖僧来历不明,原本计划去的悬空寺更是没有了去的必要。 清风两手一摊: “咱们怎么办?” “要追那黑衣僧瞧瞧底细吗?” “此人来历成谜,恐怕不好相与。” 沈翊沉吟道: “你们还记得那所谓的天地大劫,始动于西的预言吗?” 清风眉头一挑: “难不成,这黑衣妖僧便是大劫之始?” “很有可能。” “悬空寺已经没有去的必要,我们去追这黑衣妖僧,看看你师父算出来的天地大劫,究竟是何等模样?” 佛道儒三人对视一眼,皆没有异议,毕竟自家这边的最强打手都发话了。 眼下形势不明朗,他们要是分头行动,更容易给对方逐个击破,毕竟根据僧兵的描述,除了沈翊,他们任何一个对上黑衣妖僧,都是有败无胜的局面。 “黑衣妖僧往东而行,我们此行自西向东,本该是相向而行,只是咱们却直至西域才发现异常。” “若不是黑衣妖僧偃旗息鼓,那他的去向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陈之昂条条有理地分析。 众人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陈之昂的意思。当然,阿月也聪明,但沈翊在的时候,她就不动正经脑子了。 沈翊啧声道: “这位黑衣妖僧怎的比我还莽。” 如果沈翊等人所料不差,黑衣妖僧该是直奔中陆三宗而去。 中陆三宗相隔临近,当初沈翊三人被圣僧护离西陵之时,更是亲眼所见三宗天人,各个都在灵台山圆活佛的水准之上。 更遑论,还有天榜第十的密宗活佛坐镇,就连沈翊都没想直接莽上去。 没想到这黑衣妖僧竟然做了他不敢做的,这让沈翊不禁更加好奇。 “走吧,如今也不作他想,先试着潜入中陆摸一下情况。” 众人定计,便欲往中陆折返。 只是在出发之前,还要帮村民们处理这些僧兵土匪,沈翊挥挥手,纯阳剑气犹如朝晖纵横交错而起,一众僧兵土匪便被无尽剑幕顷刻取了性命。 而后,几人合力将尸首挪出村外,随便轰出个大坑埋了,便又重新上路。 中陆地界,其实并不大。 被一片环形山脉围拢,与世隔绝,四方又有众多下辖寺庙拱卫,周遭除了三宗门人,便再无他人居住。 在西陵各个诸侯国心中,中陆可谓是不折不扣的西陵圣地,寻常人几乎不可能突破重重寺庙的封锁。 当然,沈翊等人自非常人,沿着来时的路,轻轻松松自西行山脉潜入中陆。 虽然预想过中陆三宗或也遭难,但当沈翊一行登上净世宗之时,仍是蓦然大惊。 全宗上下,尸横遍野。 自山门开始,干尸林立。 各个面目狰狞,沈翊一一查验,才发现这些人皆是被摄取了神魂精元。 几人也顾不得掩藏身形,飞身掠入宗内,目之所及,满目疮痍,众人在大殿深处,发现一座形似弥勒的干瘪的尸首。 沈翊和无心、清风对视一眼,三人皆认出,此人赫然是当初追击三人的净世宗活佛。 虽然从悬空寺的遭遇,众人已有设想,但如今当真眼见天人活佛也横遭劫难。 众人则更为震惊。 活佛尸首周遭并无明显打斗痕迹,甚至座下大殿都是完好无损。 这岂不是表明那黑衣妖僧的实力远在活佛之上,故而方能呈瞬间碾压之势。 这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你还有把握吗?” 清风犹豫问道。 沈翊沉默,摇了摇头: “不好说,你们先莫要妄动,我去其他两宗看看。” 说罢,沈翊飞身纵起。 朝着另外两座山头凌空飞掠。 须弥宗山门处,沈翊遥遥便看到同样宛如炼狱般的残状,气机流转瞬间覆盖全宗上下。 无有生机。 沈翊神情愈发严肃,沿着中轴大殿一路掠进,果真发现一尊形容金刚怒目活佛尸首。 此人正是须弥宗活佛。 两宗覆灭,而且看起来毫无抵抗之力。 沈翊飞身掠向最后一座高竦山岳,密宗,有天榜第十的密宗活佛坐镇。 沈翊踱步迈入佛宗山门,目之所及,竟也也皆是一片萧然疮痍之景。 再往深入,则有不一样的景象。 整个密宗的山头仿佛被无上巨力夷为平地,恢宏佛殿尽数沦为一片废墟。 终于有像样的抵抗了吗? 沈翊气机尽展,没有发现密宗活佛的尸首,但他却知道对方已然是身死道消。 在这一片佛殿废墟之上,活佛残存的气机宛如冰雪,正在逐步消融散尽。 这是以佛身解体,同归于尽的残存之相,沈翊福至心灵,取出了此前在小昭寺得到的凝魂珠。 以佛念催发,归拢活佛神元。 第594章 始末 西陵佛宗以凝魂珠为引,凝结活佛神元于其中,待选定转世灵童之身,便以凝魂珠灌顶。 如此,灵童便能获得一世活佛开悟通识,已及洗练精粹的无上根骨,如此踏入天人便是板上钉钉。 西陵佛宗便是凭此得以代代传承,在这其中凝魂珠是凝结神魂真元的关键,也是西陵活佛传承的根基。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沈翊取走小昭寺的凝魂珠后,密宗活佛曾言西陵定会寻沈翊讨回。 只是没想到,还未等到西陵佛宗东进传法,自己便已然遭了灾祸。 而沈翊此刻以凝魂珠尝试归拢活佛神元,便是与活佛凝魂转世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一个是主动, 一个是被动。 而且,佛殿废墟之上的活佛神元残留如风中烛焰,随时可能覆灭消散,沈翊也不确定这么做究竟有没有作用。 如此行法一刻钟的时间,沈翊感知到周遭神元尽数被凝魂珠吸纳,并且在凝魂珠安神凝魂的功效下,重新聚拢,呈现一道虚弱神识,沈翊遂以真意小心探入。 凝魂珠的精神空间,是一片无边无尽的灿金世界,沈翊真意显化,便看到一点灿金佛光闪烁,这只是残存魂相,连完整的意识都无法产生,只剩下死前的知觉残留。 沈翊抬手将那一点佛光摄入手中,轻轻按入额头…… 刹那间, 他只觉眼见天旋地转,出现一座金灿佛殿,他成了密宗活佛。 正端坐在殿中蒲团凝心打坐。 这是其人的生前影像。 正当沈翊兀自感知,一个小喇嘛忽然神色惊惶地匆匆跑进佛殿,大声呐喊着: “师祖,师祖,有人闯山!” “已经到山门前阶了!” 密宗活佛心觉古怪。 且不说中陆之外有大四寺无数庙宇拱卫,就是到达了中陆,想要来到密宗,必定要经过净世和须弥两宗,两宗绝不会坐视不理! “来者何人。” 喇嘛急急回道: “不知来历,只知是一名黑衣僧。” 不待活佛细问,一股真元波动自殿外荡漾而至,活佛身形一动,沈翊的视野便来到殿前。 然后,他便看到了那名黑衣僧的模样。 他面容俊逸如妖,却散发着一股苍老气息,他的生命力极其旺盛,却有一股迟暮夕阳之感。 苍老与年轻,蓬勃与迟暮共同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如此矛盾,却异常强大。 所过之处,只是轻轻一眼, 闻讯而至罗汉菩萨尽数心神失守,浑身神魂精元便如开闸放水般倾泻而出,化为汩汩灿金溪流于其周身汇聚。 而那些罗汉菩萨,在短短数息之间,便化为干瘪尸骸,矗立在佛殿广场两侧。 黑衣僧悠然一笑: “班觉,别来无恙。” 沈翊能感受到密宗活佛内心的惊涛骇浪,他骇然出声: “师叔,你……” “你怎会还活着!” 沈翊心中一动,没想到黑衣僧竟是活佛的师叔,而活佛的惊骇更是理所应当。 天人五衰,命有定数。 密宗活佛的寿数本就极长,而作为活佛的师叔,黑衣僧踏破天人之后,若是没有破碎飞升而去,也该早已坐化身死,又怎会好端端站在这里。 黑衣僧笑道: “我自灵山极乐归来,习得一身续命长生的法门,如是我方有机会得证佛祖道果!” 活佛望着这一地惨状,又看到黑衣僧周身荡漾的精魄神元被对方缓缓吸纳入体。 其身上的生机便愈发强盛, 蓬勃朝气瞬间盖过了苍老衰朽。 活佛已然看得明白:“你所谓的续命长生,难道就靠这一身损人利己的妖术!” 黑衣僧却不因活佛的怒斥而恼火,反而淡然一笑道: “大道无情,克己修持走不通佛道,那我便以魔佛之道,趟出一条通天路!” “班觉,来吧。” “献上你的神元,与我共赴修行大道!” 两人话不投机,当即动手。 活佛身形一闪便踏步而起,身形垂立高天之上,寂灭寂然的无形佛光随着活佛一掌,轰然落下。 这一掌,掌势惊人。 所过之处,天空黯然呈现寂灭死寂之相,好像整片天空都死了。 那黑衣僧却是不闪不避,周身气机成圆,好似迸发出七彩光华,一刹那间,沈翊只觉惊喜、悲伤、愤怒、杀戮,情欲,各种各样的七情六欲,自心底凭空而起,在识海蔓延。 沈翊知道这是活佛的亲身体验,一念起构建无形气场,引动七情凭生,着实厉害。 一旦心房失守被七情占据,便如城门大开,魔佛妖僧便能以邪术摄取神元,令对方化为一具干尸。 在场的罗汉菩萨与之修为差异巨大,便是因此一个照面,就身死道消。 但密宗活佛修持经年,心中对七情掌控已达超然之境,佛念一起便将诸般情绪镇压心海之下。 掌势已然,近在咫尺。 只是黑衣僧却岿然不动,一声断喝好似振聋发聩:“痴儿,你真的知道自己是谁吗?” 此言如箴,宛如闪电刺入活佛识念。 一刹那间,活佛竟然心神失守,黑衣僧以摄元邪法趁虚而入。 沈翊便感觉到一身气血精元如洪水泻堤般流淌而出,根本难以制止! 他恍然明悟,这便是净世活佛和须弥活佛身死的原因,没有惊天动地,只是被黑衣僧一句断喝破了心房,而后被摄取了神魂精元。 只是密宗活佛的修持毕竟更加深厚,他又及时醒觉,虽然已经脱困不得,但仍然选择解体自爆。 以一身天人修持爆发的威能几乎将整座密宗山头泯灭一空,黑衣僧也遭受重创退去。 这便是前后始末。 至于为什么西陵活佛一个个在黑衣僧面前都被一瞬间就破了心房,这也跟他们转世传承的方式有关。 活佛传承乃是凝活佛神元代代传承而下,凡是接收凝魂珠的活佛传承之人,不可避免会接受前代智慧和知觉记忆,这在修行之途,无疑是最好的老师。 然而,黑衣僧出自西陵佛宗,却利用这一点,创出一门以断喝为引的精神秘法。 能瞬间牵引潜藏在活佛记忆深处的前代活佛残留的知觉感知,让他们瞬间模糊了本我真我,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有这一瞬的破绽,黑衣僧的噬元邪术对西陵活佛,堪称是必杀之招。 但是对于中原修者,这样一步一步修持而成天人高手,效果显然会大打折扣。 沈翊因此长舒一口气。 庆幸这所谓的魔佛妖僧,并非真的是一眼可断天人生死的无上神魔,那就还有得打。 这大劫,可破。 第595章 定计 魔佛因班觉活佛尸解而重伤,远遁无踪。 从两人对话里,魔佛自称来自灵山极乐,再结合沈翊在北莽王后那里得来的情报。 这所谓的灵山极乐,恐怕便是传说中的灵机汇聚的福地洞天。 只是按照北莽推断,福地洞天皆是只进不出,如今这魔佛妖僧却自言灵山。 “难不成所谓天地异变,会让洞天福地内外互通。”沈翊喃喃自语。 “照此推断,岂不是说诸如魔佛这样的妖魔鬼怪,会陆陆续续自洞天福地之中走出,祸乱天下?” 难道说,这便是天地大劫的真相? 沈翊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他将凝魂珠收起。 班觉活佛神魂溃散如飞雪消融,即便有凝魂珠稳固,也难再凝聚转世,最后只沦为一点佛性真灵,为凝魂珠平添一点清明自性的功效。 沈翊准备将其交给阿月,这样至少遭遇那魔佛之时,能够稍稍抵抗对方引动七情的力场,免得遭了对方的暗算。 如此一番功底做完,面对一山废墟,沈翊唏嘘几声,飞身掠空离去。 回落净世宗,沈翊与阿月等人会合。 他们也并非闲着干等,而是将净世宗里里外外搜寻一番,发现净世宗并非全宗皆灭。 而是有许多喇嘛奔逃而走的痕迹,终究没有被彻底断了香火。 沈翊则将他的发现一一与众人分说,魔佛现世,西陵活佛一朝尽丧,毫无疑问,这是大劫开端的征兆。 众人合计片刻,陈之昂道: “沈兄,你有何打算?” 沈翊道: “斩草除根要趁早,将这所谓的魔佛找出来,围而杀至。” 无心和尚望向清风: “道士,可有办法?” 清风抬手掐诀,脸色微微一变。 旋即又放下手: “我这一卦算下去,当场没命。” 陈之昂道: “既然没办法走捷径,我们只能想办法将他找出来了。” 沈翊遥遥回望东方: “魔佛依靠夺元噬魂以续命求生,但其中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他的夺元邪术是以佛念为引,故而他的目标极大可能仍是锁定在佛修之上,二是他更青睐于修为深厚,佛法精深之辈。” “不然那些修行低弱的僧兵也不会幸存。” “西陵已经基本没有他属意的猎物,待得他伤势完全,下一步必然会东进入关,肆虐大夏。” 陈之昂心领神会,当即接话道: “所以与其在茫茫九州之中大海捞针,我们不若设下一局,令其主动现身。” 沈翊笑了笑: “说起来我这里还有梵空寺的邀请,眼下倒是个好机会,让我去亲身拜访。” 陈之昂当即拍手称赞: “好办法。” “梵空寺既然想出头做那中原佛门的头把交椅,自然也要拿出一起气量来,否则谁能信服。”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正欢,在旁人听来却和打哑迷似的。 好在无心和清风也皆是心思通透之辈,只言片语间,便明白了沈翊和陈之昂的算计。 只有阿月懵懵懂懂,转头问沈翊: “沈翊,我们现在去哪儿?” 沈翊揉了揉阿月的头,笑道: “回中原,去梵空寺走一趟。” 众人定计之后便分头行动,沈翊和阿月先行一步折返中原。 无心则要先回一趟罗刹教,如今西陵佛宗没了活佛坐镇,已然呈现大乱之势,正是罗刹并起,扩张影响力的最好时机。 清风和陈之昂则与无心同行,待安排好罗刹事务,便一同折返中原,以应不测。 虽说魔佛因为活佛解体而受伤将养,恐怕短时间也不会出来兴风作浪,只不过三人手段各异,抱团成行,也能相互照应一番,更有安全保障。 于是,众人在密宗山下分道扬镳。 沈翊和阿月乘着乌云踏雪向东,朝着玉门关方向疾驰,无心三人则往另一方向,罗刹驻地而去。 沿途一路,沈翊也没有闲着,时时刻刻以识念气机蔓延横扫八方,若是恰好探到魔佛踪迹,就算没办法当场拿下,也好先行摸摸底细,防止临了横生变故。 不过西陵之大幅员千里,古道绵延横贯西东,沈翊两人一路上并没有发现可疑形迹。 直到东入玉门,和玉门关的守将交代要密切关注一名黑衣僧的动向,而后方才复又启程。 梵空寺立寺于摩天崖。 在西北与蜀地交汇之间。 沈翊两人纵马行于山野之上,渐入崇山峻岭,黄沙转草甸,草甸生林木,更有飞瀑流泉,潺潺为声,极尽钟灵毓秀之美。 两人虽然此行别有他意,但此情此景,倒也像纵情山水的闲游,沈翊更是感慨: “梵空寺的和尚,倒是选得一处清修宝地,奈何本是出尘之所,偏想做入世之人。” 阿月听不懂沈翊叽里咕噜在嘀咕什么,摇头晃脑地追风引蝶,忽然抬手高指远处: “沈翊你看,那里有和尚。” “沈翊抬头望去,只见郁郁葱葱的山道上,两个身穿粗布僧衣的小和尚扛着一排水桶,正矫健地走在山道上。 沿着山道望向高崖,却是一片郁郁葱葱,看不见丝毫庙宇楼阁的影子。 沈翊笑道: “好一个深山藏古寺。” 打马转向,朝着山路追行而去。 哒哒哒的清脆马蹄声在旷野悠悠传荡,传入两个挑水和尚的耳中。 两个小和尚驻足回望,眼中皆是好奇。 这深山老林中,除了他们和尚,几乎见不到他人踪迹,没想到竟是见到了外人。 一匹神骏高大的黑马上,英武俊朗的青衣公子拥着明媚动人的紫衫姑娘,徐徐踱步而来。 小和尚们口中念叨着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却也忍不住多看两眼。 两人放下肩挑的水桶, 朝着沈翊两人俯身施了一礼: “阿弥陀佛。” “两位施主,此来何为?” 沈翊看着小和尚们脸上汗水未干,衣襟湿透,笑着道: “梵空寺的和尚们好不知事,竟然让两个娃娃下山挑水。” 两个小和尚对视一眼,这青年一口叫破梵空寺之名,显然是有备而来。 一人微笑道: “施主着相了。” “挑水劈柴,生火做饭。” “皆是修行。” “小和尚做得,方丈也做得。” 阿月笑盈盈追问: “那为什么方丈不来挑水哩。” 小和尚流利应道: “方丈来挑水,小和尚却做不来方丈,所以小和尚愿来挑水,如此而已。” 沈翊闻言哈哈大笑: “梵空寺,有意思。” “小师父,劳烦带路,沈翊前来拜山!” 第596章 梵空寺 梵空寺虽然地处江湖之远,却并非纯阳宫那等避世隐居,两耳不闻窗外事。 相反,梵空寺积极入世,想要做那中原佛门的掌舵人,自然对江湖上的消息十分关注。 即便是寺里挑水的小和尚,天机榜上的奇人异事,也是如数家珍。 故而沈翊的名字一出。 啪嗒一声,两个和尚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将满满当当的水桶都撞翻。 沈翊摇头失笑。 其实也无怪乎两个小和尚这么不稳重,实在是沈翊凶名太盛,而且梵空寺的四大神僧尽数亡于沈翊之手,梵空寺私下更是相传,沈翊乃是三头六臂,茹毛饮血的恶魔之相。 怎能让人不怕。 不过两小和尚很快也冷静了下来,抬头望去,发现青衣男子和紫衫姑娘只是静静坐在马背上,含笑看着两人。 不仅不像传说中那般身高三丈,三头六臂,面目可憎,反而是一双璧人,颇为赏心悦目。 小和尚呆呆问道: “你是来杀我们的吗?” 沈翊笑着摇头: “在下并非弑杀之人。” “是你们方丈请我来的。” 小和尚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问道: “真的?” 阿月皱着鼻子吓唬:“小和尚再啰啰嗦嗦,我就真的送你去见佛祖了噢。” 说话间,一条青鳞小蛇盘在阿月肩头,朝着两个小和尚龇牙,给两人吓得一个激灵蹦了起来。 这下终于有几分邪性气质了,两个小和尚赶紧一前一后挑起水桶,加快脚步急匆匆上路。 溪水在水桶里哐当哐当波涛汹涌,就好像他们的内心七上八下。 阿月掩嘴偷笑,却被沈翊轻敲脑壳: “怎么欺负小孩。” “好玩嘛。” 阿月转头朝着沈翊皱了皱鼻子, 笑嘻嘻回应。 两个小和尚在前,沈翊御马在后,沿着被密林遮蔽的山道行了小半时辰,便看到一间开阔山门,掩映在红墙绿树之间。 两个和尚忙不迭道: “沈,沈施主,前面就是我们梵空寺。” “我们,这就去禀报。” 沈翊抬手拱了拱,道了声谢: “不必这么麻烦。” 话罢,他扬声开嗓,一道清朗声音伴随浑厚真气朝着山门之中滚滚传荡开来。 “空悲长老,空戒方丈,沈翊如约前来拜山,还望不吝相见。” 两个小和尚呆滞原地,便听着沈翊的嗓音宛若空谷鸣雷,滚滚传荡而入。 梵空寺禅院,一个身披袈裟,身形宽胖的高大身影正在诵经念佛,忽闻声响,便骤然睁开双眼,眼眸之中佛光乍现! 下一刻,他的身形已然遁出禅房。 与此同时,沈翊这一嗓子好似将沉静的梵空寺喊得宛如滚水沸腾起来。 前山后院,各处禅房,一个个武道禅宗的高手身形朝着殿前广场飞扑而去! 短短几息的工夫,大雄宝殿前原本空荡荡的广场,已然站满了僧影。 身形富态高大的主持方丈,空戒大师居中而立,左右两侧则是与沈翊有过一面之缘的空悲大师,以及另一名护法长老,空信大师。 四大神僧缺位。 再之后是八大金刚,三十六罗汉,护法武僧林林总总,占据半边广场。 以八大金刚为领,一众护院武僧组成金刚降魔护山大阵,气机联袂成圆,浑然一体。 最终汇聚于三位空字辈大师身上。 这已是梵空寺应对强敌的最强阵容,理论上甚至可挡天人攻伐。 然而,面对凶名赫赫,甚至强杀尹天妄的沈翊,梵空寺众僧仍是心里没底。 其实,空戒此前邀请沈翊拜山,虽然并非存有恶意,但也绝没想过沈翊的修为进境会远超他们的设想。 如今沈翊前来,不知底细缘由之下,已经不再是他们有没有恶意的问题,而是沈翊有没有恶意。 梵空寺严阵以待,近千僧众眸光炯炯,全都望着远处的山门步道。 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被灌注真气传荡的极其悠远,一声一声不疾不徐,传入众僧的耳中。 这声音极富有节奏,一下接着一下,就像踩在众人心头一样,让人不禁心中压抑。 众僧深深呼吸,便看到两道人影自广场阶下匆匆奔走上来,竟是两个挑水的小和尚。 两人抬眼一看这阵仗,半边广场全都是人,方丈、长老、金刚护法,尽数出动,当即吓得呆滞在原地。 有人喝道: “悟禅悟道,怎的是你们?” “那沈翊呢?!” 这一声疾喝一出,又是将两个小和尚吓了一跳,肩膀一歪,两桶饱经挫折的水桶,终究是侧翻坠地,清泉溅洒。 然而,那从水桶中飞溅出的水花,忽的悬停在半空,仿佛静止一般。 而后一青一紫两道身影坐在高大神骏的黑马背上,徐徐踏上了台阶,沈翊扬声一笑: “梵空寺竟如此兴师动众欢迎在下,真是叫人受宠若惊呵。” 哗啦啦。 飞溅的水花一点未洒全都倾倒回木桶之中,虽然沈翊全程没有任何动作,但这一手仍是给梵空寺的一众高手天大的震撼。 见微可知著, 念动而气生, 这是天人之兆! 悟禅悟道两个小和尚眼见气氛针锋相对,哪敢还夹在两股骇人气机之间,当即抬起水桶,一溜烟跑走了。 此时此刻,广场上唯剩沈翊两人,与一众梵空寺高手对垒而立。 沈翊虽只两人一马, 但却气度自生,整个人缓缓散发出上接天穹,下临黄泉的恢宏气象。 竟是让人多势众的梵空寺众僧,如同面对天灾地难般,无比渺小。 三位空字辈大师对视一眼,心中皆是骇然,尽管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拔高对沈翊的预期,但真正面对之时,仍旧难以避免被震撼当场。 如此气象,即便不是天人, 也只差临门一脚了。 空戒方丈踏前一步,双手合十鞠礼: “阿弥陀佛,沈施主远道而来,梵空寺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沈翊就拥着阿月坐在踏雪的马背上,笑着应道:“听空悲大师说,空戒大师请我上山。” “看贵寺如今这阵仗,嘿,怎么,是想要降妖伏魔吗?” 空戒听着沈翊略带讥讽的语气,也不恼怒,反而是细细打量沈翊。 英武、散漫的气质混杂一起,随和与锋锐共存一身,这样的人,或许很有个性,但绝不像是被杀戮吞噬的魔头。 空戒一挥袖袍,让严阵以待的众僧收起架势,再度鞠礼: “沈施主声名远扬。” “还望勿怪。” “里面请,梵空寺扫榻相迎。” 第597章 当仁不让 大雄宝殿。 梵空寺僧众围圈成圆。 空戒,空悲和空信三位大师与沈翊相对而坐,阿月坐在蒲团上,满眼好奇地左顾右盼。 众僧之外。 更有金身佛陀端坐高台,菩萨塑像仪态端严,八百罗汉于壁上观,突出一个肃穆氛围。 阿月觉着梵空寺的和尚虽然收起了阵势,但依旧没办法像天心寺一样,待他们宾至如归。 “沈翊他们好像很怕你哎。” 阿月凑到沈翊身侧,附耳悄悄说道。 沈翊微微一笑,这是自然,虽说此前有梵空寺之邀,然而沈翊今次到访完全出乎预料。 梵空寺摸不清沈翊底细, 自然不敢大意。 沈翊端起桌台上的茶水轻抿一口,微微一笑:“空悲大师曾邀我前来,如今怎的如此拘谨了。” 空悲阿弥陀佛念了句佛号,侧目瞥向空戒,师兄你倒是说话,当初是你让我把这尊杀神邀来的…… 空戒轻咳一声,当初他邀沈翊前来,一是听闻此人嗜杀成性,有入魔之兆,二是沈翊似乎与天心寺不清不楚。 若是梵空寺能将沈翊渡化向正道,岂不是压过天心寺一头,能够进一步挑战中原佛门,梵空第一的名头。 至于如何渡化,自然是讲佛不成就动武,任凭沈翊魔焰滔天,他空戒一身半步天人的修为打底,自有信心将他降伏,再关在思过佛洞十年二十年,也定能化去魔性。 实质上,梵空寺的思过佛洞与天心寺的伏魔殿,并无二致。 只不过现在情况有变,沈翊修为增长快得离谱,更是在天心山上直接斩了无限接近天人的尹老魔,空戒哪还有留下沈翊的心思。 再加上今日一观沈翊心思通明,明知而聪慧,并非入魔嗜杀之状,他们就更熄了以身渡魔的心思。 这样的人,不去招惹他,他便是和善无害,空戒此刻只想沈翊喝两杯茶赶紧离开,没事儿也不要产生交集,大家相安无事,便是天下大吉。 空戒笑着道: “呵呵,沈施主名满天下,梵空寺上下早就久仰大名,故而相邀化解干戈,结一番善缘。” 沈翊见到老和尚开始打太极,笑了笑,也不再啰嗦,哧溜一声将茶喝到底,开门见山: “我算是看透了你们梵空寺,你们啊,是真有降魔心,但也真是放不下名利牵绊。” 众僧闻言,皆是色变而垂眸。 沈翊也不给和尚们留面子,伸手指着自己,眸光炯炯盯着空戒,一字一顿道: “我,是魔吗?” 空戒不语。 一旁的空悲和尚念了句佛号: “施主虽杀孽尤重,但行事自有章法,不久之前更是镇杀古神教尹天妄,一挫魔门锐气,自然不算魔。” 沈翊轻笑道:“所以,你们想借我扬名的算盘岂不是落空。” “阿弥陀佛,沈施主对我寺偏见尤深。” 沈翊也不理空戒如何辩解,继续开口: “我不管和尚们心里如何作想,不过我这里有个降妖除魔的机会,也是一个登台唱戏,号召中原佛门的机会,不知空戒方丈是否感兴趣?” 空戒一双佛眼微眯: “沈翊施主是为此而来?” 沈翊抿茶轻笑: “不然呢,真当我闲着无事,跑到和尚庙里来做客吗?” 空戒沉默片刻,旋即挥手,屏退佛殿上的左右僧众,只留下三位空字辈的话事人。 “沈施主,可否明示?” 沈翊轻轻吐出四个字: “西陵佛宗。” 心直口快的空信大师接话抢答: “天心圣僧远游而去,莫非西陵佛宗又蠢蠢欲动,想要入我大夏传教?” 这事确实有些棘手,更遑论除了圣僧远游,大夏朝廷也根基不稳,这对西陵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对中原佛门则是史无前例的挑战。 当然,是挑战,便也是机遇。 若是梵空寺能站出来,统合中原佛门的力量,以应对西陵的威胁,他日自能坐稳佛门第一的位置。 更何况沈翊为此而来,当是有合作之意,如此一来面对西陵佛宗的迫近,便也更有把握。 空戒和空悲也皆是如此以为。 沈翊却是笑了: “这位大师倒是个急性子。” “西陵佛宗虽然与中原佛门佛法殊途,但也还不至称为邪魔外道,况且……” “西陵佛宗,活佛尽丧,几近覆灭,已然对中原构不成威胁。” 什么?! 沈翊此话一出,三“空”和尚皆是显露震惊之色,空戒见沈翊神情自若,不似作伪。 心中生出更大的惊惧: “难不成,是你屠戮了西陵活佛?” 结合沈翊今日的强势表现和在北莽大杀四方的名头,如今到西陵先下手为强,也不是没有可能。 事实上,空戒对沈翊的判断很准,若是没有魔佛横插一脚,西陵活佛多半都要死在他手里。 沈翊伸出两根手指: “我只杀了两个。” 三空个个眼皮直跳,只觉得梵空寺危。 “中陆三宗,则是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妖僧魔佛屠戮殆尽。” 此言一出, 空戒三人的惊骇更甚。 沈翊便将魔佛肆虐的情况与梵空寺的三个和尚细细分说。 三人听着沈翊叙述。 西天极乐,吞元噬魄,续命长生,祸乱天下之危,一桩桩,一件件…… 三人从震惊到麻木, 再到陷入良久的沉默。 沈翊也不着急,就一边喝茶一边等待。 直到一壶清茶见底,沈翊正犹豫着要不要叫个小和尚帮他添茶。 空戒方丈终于抬眸,徐徐开口: “天机楼主枉天机勘定天地大劫,没想到竟然来的如此突然,西陵竟已遭此横祸。” “若非沈施主适逢其会,又特意拜山相告,他日魔佛入主中原,没有防备之下,中原各寺各门,恐会遭其毒手。” 天机楼主枉天机,便是清风的师父。 他当初勘算天地大劫的批语,便已然知会了江湖各派各宗。 有的不信命由天定不屑一顾,有的即便相信,有力施为,但也无从下手。 直到魔佛甫然现世,横灭西陵佛宗,这大劫之影才堪堪被众人捕捉到踪迹。 空悲大师合掌扬声: “沈施主,你先前所说降妖除魔的机会,便是意指这西陵魔佛,你要我梵空寺号召中原佛门共诛妖魔?” 沈翊笑了笑: “首当其冲。” “梵空寺可有此气量?” 空戒神情肃穆,长声而道: “降妖除魔,义不容辞。” “当仁,不让!” 第598章 亲自试试 翌日,梵空寺借天机楼之口,宣告天下佛道,欲在一月之后,于安西白马寺召开水陆法会,交流佛学心得。 除了昭告天下,梵空寺还亲自派遣弟子,到各州各郡的名山佛宗派发请帖。 虽然明面上只是一场佛学交流的法会,但诸宗皆知,天心圣僧远游,梵空寺强势而起,再加上西陵佛宗的威胁,这一场中原佛门的法会迟早会来。 选在西北郡的白马寺,其意也是联合天下佛门共抗西陵佛宗的东进威胁。 这自是不言而明之意。 故而凡属佛门宗派,释家修行的,除了个别消息不通的乡野寺庙之外,皆有门内修行高深者率领得意门生,浩浩荡荡朝着西北汇集,共赴盛会。 天心寺亦是如此,由广渡大僧率领达摩院三十六名武僧,西向白马寺进发。 广远禅师还特意叮嘱。 莫要因一时名利与梵空寺起冲突,天心所系乃是承袭圣僧使命,抵挡西陵佛宗的威胁。 当然,如此江湖盛事。 除了释门佛宗的弟子,也有不少好事的江湖人前往西北凑热闹。 更有不少人想看看来势汹汹的梵空寺,是打算如何将天心寺从佛门第一的位置上拉下马。 一时间,西北之地风云汇聚,看似纷乱扰杂,实则西北郡各处往来要道,皆已被秦王府军暗中监探,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秦王府的洞察。 沈翊则和阿月先一步离开梵空寺,前往安西等候陈之昂等人汇合。 离开之际,空戒曾对沈翊道: “那魔佛能够覆灭西陵宗寺活佛,想必即使在天人高手之中,其战力当分属上乘。” “我中原佛门的天人高手,要么入了洞天福地,要么就是闭关潜修,踪迹难寻,届时也未必能到场,梵空寺为降妖伏魔身死道消,自无怨言,只是……” “若累得诸位佛门同道,江湖豪杰平白丢了性命,空戒和尚纵使万劫不复,也难以弥补今此过失。” 沈翊挠了挠耳朵。 絮絮叨叨,叽里咕噜说了半天,空戒无非担心这么多人拿不下魔佛。 沈翊平淡道: “你们负责请君入瓮,在旁策应就好。” “人,交给我来杀。” 他凝视着空戒大和尚那一张慈眉善目的面庞,咧嘴一笑道: “至于说,大师你是在怀疑我的战力。” “不若你亲自来试试。” 此刻沈翊和梵空寺建立了联盟,空戒也放下心来沈翊不会轻易大开杀戒。 他虽然不愿召集梵空寺与沈翊打生打死,但是正常切磋一下的胆子,还是有的。 况且,沈翊说的没错。 他也想看看沈翊如此年纪轻轻,修为究竟高到了什么地步,当即他缓缓抬手: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话音落罢,空戒双掌猛然合十,一股蕴含无上佛念的恢宏掌势,骤然在掌端生发。 啪。 两掌相抵,迸现无穷佛光,一座巨大佛陀虚影骤然出现在空戒身后,真罡涌动间,佛陀虚影与高坐莲台的金身造像轰然相合,平添无穷威势。 空戒单掌画圆,身后佛陀虚相平现万千掌影,形如千手如来之相。 至此,空戒掌势积累到了极致。 而看向沈翊,他仍好整以暇盘坐在原地,抬眸迎上空戒和尚的那一双佛意涌动的双眼,淡笑道: “来!” 空戒不再犹豫,高大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下一刻,骤然出现在沈翊正上方。 双掌齐动,如来虚相的万千掌影齐齐而落,掀起猎猎飓风,从四面八方倾覆。 面对近在咫尺的无穷掌势, 沈翊微微点头。 单论修为,空戒妥妥踏入半步天人之境,否则也不会在圣僧离去后,生出带领梵空寺上位的心思。 而且,这一路掌势精气神凝而唯一,隐隐调动天地大势,几乎不弱于尹天妄的血海波涛。 不过此刻沈翊已非当日的沈翊。 原先需要凝神以对的攻势,此刻也尽在指掌之间。 电光火石之际,空戒只觉一道磅礴真意自沈翊周身轰然迸发开来,上接天穹,下临九幽,空戒气机所感,整座大雄宝殿尽数化为一片白茫。 千掌真罡所笼之处, 沈翊身形赫然消失。 空戒心神一凛,急急调动气机蔓延八方,倏然之间,他只觉大雄宝殿周遭景象尽数不存。 仿佛身处虚空, 被一片茫茫庆云所笼罩。 恍惚间,他发现足下竟是一道宽阔无边的巨掌,沈翊一式掌覆天倾的变式祭出,掌势横贯东西,更是直接影响了空戒的感知。 他一掌平摊收拢。 五根手指宛若撑天之柱朝着掌心合拢,空戒心神激荡,即便身后有着丈六金身的佛陀虚相,此刻也只觉自身无比渺小,宛如蝼蚁一般。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破开沈翊加持在掌势之上的精神影响,然而糅合了天魔真意千变万化性质的掌意,若非以同等的天人真意相抗,否则都绝难脱出掌势的影响。 遍寻不到沈翊踪迹的空戒和尚,只能全力撑起金身法相硬抗,轰!五指合拢,天倾地覆。 空戒本以为迎接自己的是无匹巨力,没想到沈翊手掌覆落的倏然之间,眼前一黑,又骤然明亮,他竟不知怎的又回到大雄宝殿之上。 眼前的沈翊含笑坐在蒲团之上,五指舒张,更重新端起一杯茶。 仿佛方才的一切不过是梦幻泡影。 “空戒大师,在下手段可堪入眼?” 空戒犹自沉浸在刚才一掌天倾的惊骇之中,当即双手合十,慨然而叹: “一掌落,天地倾。” “沈施主的掌法颇有圣僧当年的风范,定能降妖除魔。” 沈翊起身,笑着道: “那我就先行一步。” “到白马寺恭候诸位高僧大驾。” …… 一月时间匆匆而过。 安西城则是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盛况。 从百香阁的二楼探出窗去, 往朱雀街上一瞧, 一水的明晃晃的光头在阳光下闪耀,让整个街道都明亮了几分。 沈翊双手环臂,斜倚在窗边,随意打量着街上和尚攒动的盛景,开口问道: “秦王殿下的人还是没探到踪迹吗?” 房间里,阿月正蹲在椅子上,一手捧着刚买的糕点往嘴里塞,无心和尚正盘坐在蒲团上打坐参禅。 清风直接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只有陈之昂搭理沈翊,他坐在椅子上泡茶轻抿,复又摇了摇头: “毕竟是天人高手。”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安西城,自是轻而易举,白马寺已经布置妥帖,一切等到明日便见分晓。” 沈翊瞥了一眼几个不靠谱的同僚,无奈道: “行,那就明天再说。” 第599章 魔佛现身 白马寺是梵空寺下辖的分支道场,坐落在安西城郊的白马山上,香火十分鼎盛,也是自西陵入玉门关后的第一座大寺。 梵空寺的一众僧众早早便到了白马寺布置水陆法会的诸般事宜,更安排了知客僧接待早到的佛门释修。 广渡大僧率领的天心僧众,也是在法会前一日提前到达白马寺。 令一众江湖人诧异的是,这两家本该针锋相对的佛门魁首,却是意外的和谐,没有起半点冲突。 空戒方丈更是亲自出门迎接,引着广渡等人到白马寺的厢房入住。 广渡是被方丈叮嘱过的,让他莫要与梵空寺起冲突,只是他没想到梵空寺竟然也对他们如此客气,尤其是方丈亲自出来迎接,可没有哪家哪派有如此待遇。 不过联想到刚刚入安西城时,被沈翊截下的一番叮嘱,便明白了空戒可不是看在天心寺的面子上,而是看在沈翊的面子上。 念及此处,广渡不禁感慨,想当初沈翊刚上天心这时,还是一个不入先天的混小子,这才短短几年时间,赫然已经把他们这些老前辈远远甩在身后。 除了天心寺,包括五台山,灵隐寺,天台宗,九华山在内的,九州各大名寺大宗也都先后到场,共同等待着法会召开。 翌日清晨。 天朗气清,晓风和畅。 一大群江湖客浩浩荡荡自城西而出,朝着白马寺进发。 沈翊拥着阿月骑在乌云踏雪的背上,在一群布衣和尚和麻衣江湖客之间分外惹眼。 “呐呐呐,沈翊有美人共骑,道士我就只能同和尚坐一匹马,苦也苦也。” 清风唉声叹气。 无心双手合十,笑着道: “你可以去和书生坐一匹马。” “小僧没意见。” 陈之昂驾着一匹白马齐头并进而来: “你们一个罗刹世尊一个青城道子,连个买马钱都凑不齐,啧啧。” 清风一听这话就来气,当即嚷嚷道: “就这还是我这两天在大街上摆摊算卦挣来的,无心你是一分钱不掏啊。” “我看就该将你扔下走路去。” 无心一摊手,语气平和: “小僧是和尚,本来就是要化缘的,清风施主心地善良,小僧于心无愧。” 清风眼见无心这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只觉恨得牙痒痒的。 忽然,旁斜里传来一道声音: “不错不错。” “我看这一路的释修僧侣,也就小和尚你有点儿意思,佛家普渡天下,化天下之缘。” “一饮一啄是为因果。” 这声音很突兀,像是突然出现。 关键是儒释道三人都没有感知到有人靠近,却偏偏有一道人影出现在无心和清风的马匹旁边。 要知道他们三个的修为不说绝顶,但也全都堪堪踏破大宗师之境。 再加上三教积累的深厚底蕴,能够无声无息潜入三人近侧,而不被发觉。 恐怕只有半步天人的绝顶高手才做的到,三人不约而同朝声音来处望去。 来人,是个和尚。 一袭黑色僧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年轻俊朗的面容上,却有两道白眉垂落,年轻而朝气蓬勃的气质里,偏偏因为这怪异的白眉,融入一丝苍老的暮气。 如此矛盾的气质,让他在一众粗布麻衣的僧侣中显得异常突出。 三人迅速交换眼神。 江湖上的绝顶高手几乎被收录在天机榜,而此人绝非任何一个熟知的中原佛道高手。 而且,此人一身黑衣僧袍。 来人身份显然已经呼之欲出。 驾马在前的沈翊,此刻也适时勒马而停,回头望来,眉头微微一扬。 果然来了。 而且就这么不加掩饰,大张旗鼓地现身。 是真觉得九州天下无人能治得了他? 只不过沈翊等人为他准备的舞台,不在这山下,而是在山上。 所以,他们要先把对方稳住。 沈翊勒马回头。 像是一个心生好奇的寻常江湖人。 实则全力收敛气息,以天魔真意遮掩,对外仅仅显化出宗师修为。 无心微微颔首: “前辈说笑,今日白马寺上佛学大家众多,小僧不过后学末进,当不起前辈的夸奖。” 旋即无心略微一顿,认真打量一番黑衣僧,真诚赞扬道: “前辈形容出尘,风姿卓然,想必也是佛法高深的高僧,届时也会登台论法?” 黑衣僧认真瞧了瞧无心,嘿然一笑: “小子,你也莫要谦虚。” “以你的年纪能有如此修为,已经实属难能可贵,若非水陆法会在即,我倒是真的忍不住和你就地论一论佛法了。” “希望这所谓的水陆法会……” “不会让我太失望吧。” 此话落罢,一缕气机倏然成圆扩散,尽管无心已经凝神戒备,但那缕气机却如钩子一般,轻而易举钩动他的惊惧之情。 如沈翊之前所述,这等引动七情的魔技,一旦突破界限,蒙蔽神魂,他的一身神元便会轻而易举地被摄取而出。 无心的心念一起, 当即调动武道真意镇压七情心神,菩提心经的总纲在心间如春水乍起。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惊惧之情在心湖潮起潮落,无所凭依,竟然就这么僵持在原地。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传入无心的耳朵,让他仿佛在无尽黑暗中,突然发现一缕天光。 “和尚,愣什么呢?” “再不抓紧,要赶不上法会了。” 沈翊的声音又像一根橄榄枝,自那天光之中探入,伸向几乎沉溺在黑暗之中的他。 借着马蹄声和沈翊的干扰,无心陷入无神惊惧的双眸,猛然一睁,重新变得清明。 再看那黑衣僧竟然已经走远,只留下一句话遥遥传来: “你果真是修佛不世之才,我期待在水陆法会与你再度会面。” 余音袅袅,身影已然远去。 直到感受到无心的真意波动,清风和陈之昂这才后知后觉,无心刚刚竟然中招了。 无心双手合十,喃喃道: “魔佛之名,名不虚传。” “他以佛法为基,逆而引动人之七情,凡是修佛,但佛法修为不及他的人,皆为他所克。” “而白马寺上的众佛修皆是他的囊中之物。” 沈翊勒马走近,眯着眼瞧着远去的身影,淡淡说道: “若非如此棘手, 又怎值得我们一番精心安排。” 他一扬马缰: “正主已经到了。” “我们也走吧。” 第600章 陷阱 白马寺的广扬上搭建一座圆形的法会高台,周围不设座,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尽是各宗各派佛家释修,以及前来看热闹的江湖浪客。 原本水陆法会是只有佛家参与的,只不过梵空寺对外宣称佛门广开方便之门,纳百家之徒,凡有心聆听佛法妙音之人,皆可入此门中。 当然,老和尚说的好听,但一众江湖客心里却有计较,这哪里是什么佛学大会。 分明是确定佛门魁首的武林大会,老和尚当然要让江湖中人来见证。 而且来的江湖人更是越多越好。 日值正午。 一袭袈裟锦衣,盛装出席的空戒方丈走上高台,扬声宣布法会开始。 法会乃讲经辩法之地,凡有所悟有所惑有所求解者,皆可上台,他环视四下攒动人群: “各位,请各现其才。” 空戒方丈说罢便施施然走下台来,留下一个空荡荡的高台。 台下僧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本着谦和礼让的原则,竟无一人上前。 沈翊一行人同样是站在台下,陈之昂手中折扇轻摇,笑着说道: “遥记五年前,天心寺开办水陆法会,无心兄登台讲法辩经,舌战群僧,成就佛子之名。”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无心双手合十轻念佛号: “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只不过无心虽然说的是好汉不提当年勇,但语气里却洋溢着一种小骄傲。 清风虚着眼撇了撇嘴: “嘿,虚伪。” 旋即语调一转轻扬: “咱们不若赌一赌那位佛爷,什么时候登台?” 陈之昂也来了兴致: “那你可不是占算作弊。” 清风连连摆手: “占算天人,我可不想狂吐三升血。” 陈之昂沉吟片刻,缓缓道: “要我说,在扬高僧如许,谋定而后动,他肯定选择最后一鸣惊人。” 无心微微颔首,显然赞同。 清风面带狐疑: “在山下的时候,那老家伙就恨不得把无心当扬吃掉,真的能忍那么久?” 阿月听罢兴致勃勃地拉着沈翊问: “沈翊沈翊,你猜嘞。” 沈翊微微一笑: “他确实忍不了,而且,他已经上台了。” 众人闻言皆惊,不约而同转头望向高台,只见台上毫无征兆地,骤然出现一抹身影。 黑衣僧袍,面容妖冶, 白眉垂肩,气质卓然。 他的身影如在高台,却像是镜花水月,让人无法感知感应,不在此处,不在彼岸…… 却又是无处不在。 不消多言,他往台上一站,便已然显露出高深的佛法至境。 台下众人皆是哗然一片。 最关键是,来人并非任何名门大宗的高僧,而是一个寂寂无名,没有人认识的和尚。 台下的空戒神情一凛。 他几乎是立刻便感知到此人的异常,以及那高深境界之中掩藏的邪性。 他当即扬声道: “阿弥陀佛,达者为先。” “这位施主境界高深令人叹服,不知是在哪里修行,来自何间寺庙?” 黑衣僧人微微眯着眼,环顾四周。 在他的感知中,周围佛意萌动,宛如春起之笋,生机勃勃,着实让人生起大快朵颐之欲。 他朝着空戒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一字一顿缓缓说道: “我自极乐净土归来。” “今日特来携尔等,共赴西天极乐!” 话音落罢。 他身上沉静安然的气质陡然一变,化为邪异凛然的滚滚魔气,魔气上冲九霄,顿时引发天地异象,白马山上空顿时乌云滚滚,仿佛从青冥白昼轰然坠入黑暗无间的地狱魔窟。 黑衣僧周身气势更是渐渐显化成为一尊魔焰腾腾,八臂缭乱的魔佛之相,通天彻地,令人望之顿生惊骇。 各宗各派的高僧事先并不知晓魔佛来袭的始末,此刻眼见这恐怖的魔佛巨相,更是尽皆骇然,畏惧之心油然而生。 而即便是了解前因后果的梵空寺和天心寺的一众高僧,此刻眼见魔焰盈天,直如地狱的景象,亦是不由心神剧震。 空戒和广渡两人心中更是不约而同惊起怀疑,沈翊要谋杀此等滔天凶魔…… 这,怎么可能…… 而与高台下一众惊呆凝滞的僧众不同,魔佛魔相一展,惊起万千恐惧浪潮,心中更是志得意满。 一切如他设想进行。 如是展开七情纵欲力扬,便能轻而易举引动众人的恐惧击穿神魂防线。 再以噬元夺魄的秘法,将众人的神元摄出,他便可以彻彻底底地饱餐一顿。 念及此处,他不禁感激这水陆法会的举办者,真是甚合他心,旋即,只见其周身气机流转,瞬间化为无形气扬,如涟漪波荡,顷刻笼罩整座广扬。 深陷力扬的所有佛修,只觉恐惧之情如焰火高涨层层攀升,眼中只剩那尊魔焰滔天的魔佛巨相,神魂失守,只在顷刻之间。 就连空戒、广渡这样修持精深的修者,也不免着了道,深陷恐惧难以自拔。 而陈之昂、清风等这样非佛修的江湖外来之客,虽然受到逆乱佛法的影响较小,但七情之恐惧仍是难免受到扰动,能勉力维持意识已然艰难,更别提反击。 魔佛之威,竟是如此令人骇然。 眼见恐惧临界瞬息便至,魔佛狂声大笑,指掌之间涌动通玄妙法,噬元夺魄邪法已然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一直掩藏在人群中的沈翊却是双眸一展,迸发出一抹精芒,就是现在! 嗡! 一股凝如黑色漩涡的真意,倏然自沈翊的眉心绽放,向周遭弥漫扩散! 无极力扬! 宛如在地狱中绽放的曼珠沙华,瞬间将高台上的魔佛笼罩。 一刹那间, 上下寰宇、古往今来混淆一气,无形劲力自八方蔓延,引动真气紊乱疾奔。 魔佛只觉空间难辨,如坠混沌,七情力扬和噬元夺魄的秘法皆是难以维系。 有天人高手潜藏在侧?! 魔佛佛念一展,强行挣脱无极力扬的干扰,正欲反应,只听一阵轰鸣自地底传来。 事先埋设在地底的雷火,骤然迸发出剧烈的火光,裹挟泥石自圆形法台之下冲天而起! 火光如龙,径直将魔佛整个吞没,烈焰焚灼加枪劲的爆破劲力,直接将法台、泯灭为飞灰。 法台之下,更是显露出一个事先挖好,深达十几丈的巨大深坑! 魔佛的身形朝深坑坠落。 他此时此刻,方才恍然而觉,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针对他,提前设下的陷阱! 只不过,这陷阱, 太过拙劣。 这群蝼蚁,也根本不知,什么是, 天人之威! 第601章 连绵不绝 反应过来的魔佛真气鼓荡,瞬间掀起强横风压,将身上熊熊烈焰尽数扑灭。 而他,毫发无损! 甚至魔佛身形一转,浮空悬停,在深坑之中,轻而易举止住了坠势。 “哼。” 魔佛不屑冷哼。 正欲飞身而起,抬眼之间,倏然感知到一股惊人的刀剑之意从九天而落! 那乌云滚滚,魔焰缭绕的天穹,倏然被纯粹的青苍玄黑的两色从中撑开,仿佛被刀剑锋芒从中裁出的两道裂痕! 一道身影倏然出现在上空,手中刀剑并举,刀气剑影拖拽出迷幻的光影,仿若自九天倒卷而下的璀璨天河! 化为浩浩荡荡地风云大势。 朝着魔佛撼然轰至! 轰! 沈翊裹挟大势而来,魔佛则是接连遭受惊变在后,其身在半空更无半分着力之点。 刀气剑影轰在撑起的佛光屏障上,顿时有一股沛然大力呼啸席卷而至。 而融合了玄阴真气精髓的剑气刀气更是宛如钉子一般,瞬间扎入了魔佛的护体真罡。 无形气浪自两人交手之间砰然炸开! 魔佛身形轰然倒飞, 直直撞入地底深坑! 他周身罡气更是咔嚓咔嚓发出一阵碎裂声响,被玄阴刀剑之气轰然瓦解! 魔佛怒火中烧,怒目望向高天之上的青衣,厉声道: “你找死!” 然而,不待魔佛狠话放完,深坑之底四面八方的石壁上突然传来一阵机括传动的声响。 掩藏在泥土中的密集孔洞倏然迸发出细如蚕丝,几近无形的钩丝隐线。 这种唐门利器,薄如蝉翼,削金断石,秦王倾尽钱财,将唐门攻玉房的库存几乎搬了个空。 而今数不尽的钩丝隐线潜入石壁,宛如密集蛛网朝着坑底魔佛倏然坠落! 哗! 罡气破碎尚未复原的魔佛周身,瞬间遍布鱼鳞状的密集血痕。 随着隐线收紧,更是寸寸勒入周身骨血,几近将人分成无数碎块。 魔佛当即惨叫痛呼。 他堂堂天人,何曾遭过如此暗算! 当即想要调动真罡,要将紧紧缚身的隐线崩断。 然而,“暗算”并未停止,只听得嗖嗖嗖一阵细密如雨的短促声响,无数牛毛细针自十几丈的坑壁周遭齐动攒射! 暴雨梨花,如雾如云, 几乎覆盖坑洞的每一寸土地,让魔佛根本无从躲避,而暴雨梨花针作为唐门的招牌暗器,破气穿甲无往不利。 即便是沈翊,当初面对唐叔墨的暴雨梨花针,亦是被破开了护体真罡,全靠钢筋铁骨才得以幸存。 而且,魔佛虽然境界更高,但是一身真罡被沈翊出其不意击碎,正是将生而未生之际,如今遭逢暴雨梨花针的骤然攒射,刚刚凝起的罡气又顷刻被轰得支离破碎! 嗖嗖嗖! 鲜血飞溅! 原本一袭黑衣,气质邪异的魔佛高人,如今周身布条尽碎,浑身染血,甚至每一寸皮肉都被暴雨梨花针透体而入,深入骨髓,化骨噬心之毒顷刻在体内蔓延开来! “啊啊啊啊!” 接踵而至的痛苦让魔佛不禁痛呼出声。 而先前受魔佛七情力扬影响的僧众和江湖客陆续恢复,江湖客们一扬身上衣袍,露出衣服下的精良皮甲,这些都是秦王府的精锐甲士。 他们从腰间抽出手弩,一拥而至冲到法台深坑的边缘,对准坑底的人影,嗖嗖嗖,弩箭齐射! 一队人箭矢耗尽, 则另有一队人替换跟上,如此三番。 整个深坑之中全都插满了密密麻麻的弩箭,就连魔佛的身上,也几乎被弩箭扎成了刺猬。 至此,攻势终于暂歇。 一众高手靠近。 空戒、广渡以及一众佛门高僧眼见刚刚迎接不暇的攻势,皆是心有余悸,自忖若是异地而处,除非修成金刚不坏,百毒不侵之体,否则绝不可能幸免于难。 但对方毕竟是天人, 而且方才气焰又如此甚嚣。 实在让人心觉忐忑。 陈之昂急急询问: “沈兄,如何?” 沈翊虽然感知到坑底的魔佛一动不动,生命力在迅速流逝,然而,仰头望天,那被他刀剑真意劈开的魔佛异象,此刻黑云滚滚,魔焰滔滔,竟然又再度朝着青苍与玄黑倾轧而至。 “还没,快退!” 几乎同时,一股红黑色的真气凝罡倏然自坑底模糊不清的血人周身爆发开来。 砰! 磅礴能量将束缚周身的钩线隐丝骤然崩断,透骨入体的三千六百枚暴雨梨花针,更是瞬间被强横劲力自体内逼出,反而朝着浮空的沈翊疾飞攒射! 真气朝着四面八方波及! 地底泥沙土石被尽数泯灭一空,整个白马寺广扬殿宇轰隆隆巨响,整个朝着地底塌陷而落! 大多数人得沈翊提醒,纷纷纵身飞退跃离危险区域,然而,仍有避之不及的僧侣,受地崩坍塌的影响,身朝地底坠落! 铛铛铛铛! 沈翊刀剑疾舞,将暴雨梨花针尽数格挡开来,那熟悉的妖异气机再度迸发。 将身坠地底,心神惊惶的僧众尽数笼罩,噬元夺魄,便要摄拿神元! 然而,清冷的声音倏然响起: “喂喂,我还在呢。” 无极力扬再度打断施法,沈翊刀剑交错,刀光剑芒迸射出耀目光芒,宛若日月! 沈翊宛如流星陨落,裹挟刀锋剑芒直直坠入地底深坑,继而,日月交辉的无匹劲力轰然自地底蔓延,最终凝为一声惊天动地的不世轰鸣! 白马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几乎夷平半个山头的巨大圆形深坑,而所有参加法会的僧侣已然被梵空、天心和秦王府尽数转移离开。 烟尘散尽, 沈翊身形虚立在坑中, 刀剑斜指地面。 他的对面则是站着一血肉模糊的残骸,经历了唐门机关暗器和弩箭攒射,又硬撼一记沈翊全力施为的日月交辉。 魔佛没有被当扬挫骨扬灰, 已是属实难能可贵。 而在沈翊的感知中,魔佛的气机不仅没有变弱,反倒是愈发生命力蓬勃旺盛! 对方周身血肉涌动如泉,一息之间,已然恢复四肢躯干,头面皮肤。 沈翊蹙眉。 他可以明显感知出,对方并没有修成肉身成圣,金刚不坏的修身秘法,但这血肉衍生的手段,反倒比他更强。 只是, 与先前妖冶俊朗的面容相比,此刻魔佛的面容竟是成熟了几分,眼角更多了些许皱纹。 魔佛死死盯着沈翊: “好小子!” “你害我大损神元积攒!” “你是哪家传承的天人!” 第602章 魔佛手段 所谓的续命长生之法,便是借助吞噬他人的神元,弥补自身气血和神魂的衰败。 每一个天人就像是一根蜡烛,天人五衰为烛焰,恒定地烧灼着天人寿数。 沈翊能感知到自己这根蜡烛刚刚点燃,正值春秋鼎盛,至少还能燃个三五百年。 但魔佛却是从极乐归来的老魔头,他原本的那一根蜡烛早已经燃尽。 而今还能存活于世,则是以噬元夺魄之邪术,强行以他人神元接续成自己的性命,供烛焰燃烧。 刚刚沈翊等人的埋伏,几乎是生生折去了他一条性命,让他不得不运转神元抵补亏空。 也难怪其会如此震怒。 沈翊微微一笑,淡然回道: “在下沈翊,学的是百家艺,练得是混元功,微末伎俩,让前辈见笑了。” 魔佛语气森然: “百家艺?” “哼,若你这是微末伎俩,那修行数百载的我,岂不更是坐井观天。” “年纪轻轻便能踏入天人之境,着实不易,今日,我便拿你为我续命!” 魔佛语气陡然狠戾,周身气象如龙虎平动,周身气机迸发如剑,直袭沈翊。 七情力扬再起,却没有大范围铺陈弥漫,先前只为横扫蝼蚁,而现下却是直接锁定沈翊其人,他明白,若是不将沈翊拿下,他绝对没办法摄取到神元。 而小范围集中的七情力扬,威力更是平添数倍,魔佛眼眸闪过一抹恣意: “我能感受到你的真意之中有佛念加持。” “你学过佛法!” 倏然之间,借助佛念相衔的刹那,七情纵欲如钩子般探入沈翊心湖。 沈翊能够做到无喜无怒,无忧无思。 但方此征伐之际, 却难掩杀意萌动。 杀戮之欲,在七情力扬之中被倏然放大,犹如滔天之火,顷刻灼燃沈翊的神魂神志。 说来冗余, 但从魔佛气机迸发,到引动七情欲起,也只在一念之间,魔佛借着先发之威,迷乱沈翊神识,身形一闪而进,一掌横推! 掌势动如须弥,收天地伟力于一掌之间,一掌落下,如须弥山从九重高天陨坠而落。 远处的清风和无心骇然震惊。 此情此景,赫然与当初须弥宗活佛追击他们所施展的手段如出一辙。 这的的确确是须弥宗的活佛秘传! 难不成那些活佛高僧,在被魔佛摄取神元之后,便是连秘法秘传,也可被其拿来即用…… 然而,事实是无疑的, 魔佛能在净土极乐的残酷征伐中幸存下来,又接连吞噬西陵活佛高僧,可谓身怀百家佛门秘技。 此前对付蝼蚁,他不屑使用。 如今对上沈翊, 终究是显露出他的峥嵘手段。 大须弥掌作为须弥宗的秘传,能最大程度调动天地元气和己身真气汇聚一掌之间。 不存在试探,留力等冗余变化,每一掌打出的力道,皆是凝聚所能调动天地元气的极限,可谓是功率拉满的撼世威能! 而沈翊被魔佛七情力扬勾动杀意惑心,只来得及凭借最后一点灵识清明,全力催发无极力扬。 刹那间, 魔佛只觉天地寰宇万象混乱,八方劲力撕扯扰动,将他的七情力扬打破。 然而,单凭气机凝聚的无极力扬,却是难以阻止那从天而坠的掌势须弥。 轰! 沈翊如同被一座大山狠狠撞在身上,直接带着他的身形贯入地底! 轰隆隆, 地塌山崩,烟尘弥漫。 原本不算高的白马山又被横贯八方,威能无匹的掌劲轰塌了一丈。 沈翊周身上下瞬间遭到沛然力道的轰击,这力道乃是真正地重逾山岳,均匀地落在他身上每一寸要害。 一掌便将护体真罡轰然击碎,劲力更是透体而入,遍及脏腑躯干,爆出团团血雾。 魔佛虚立半空,单手轻抬。 傲然斜睨坑底浑身染血的沈翊。 攻守互易只在转瞬之间, 他淡淡道: “虽然你的气机意扬十分玄妙,但终究还是太过年轻,交出你的神元!” 魔佛单手伸出为掌,倏然迸发出一股奇异的吸力笼向沈翊,耳畔却传来熟悉的嗓音: “这么着急干吗?” 嗡! 剑鸣乍起, 沈翊手中诛邪剑骤然化为一道纯阳剑光,循着剑意指引,逆势而上! 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扎向魔佛手掌。 沈翊的身形更是同时消失原地。 原本浑身冒血的伤势,顷刻已然尽数复原,更好似凭空瞬移一般出现在剑光之侧,刀锋横转而斩! 飞剑刺穴,横刀斩首! 魔佛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旋即被愤怒替代, 一手并指拈向剑光,一手横臂而挡,手臂佛光璀璨,凝如黄铜臂甲! 铛! 轰声连响,掀起气劲涟漪,劲力碰撞更将两人身形震开,沈翊眼眸微微微眯起: “拈花指,金钟罩?” “你从何处习得?” 魔佛冷冷道: “中原天心寺绝技,佛国极乐之地,自不是没有天心佛陀留驻。” “只不过,我摄拿了他的神元,又从神魂记忆中将这两门绝学挖了出来而已。” “倒是你……” “没想到你不仅修得气海如渊,意接天地,还另走了一路肉身成圣的路子。” “没想到洞天之外,竟然还有人能将这路走通,真是亘古罕见呵……” 沈翊眸光更冷。 他心中反复回荡着魔佛关于天心天人的话语,若对方所说不假,天心寺的天人也会前往了所谓的净土极乐? 那圣僧呢? 莫非也遭了此魔毒手? 沈翊追问: “你是何时遁出的洞天!” “这两门天心绝学你又是得于何时?!” 魔佛眉头微微一挑,没想到一直平静无波的沈翊,此刻却突然言辞灼然。 他忽的想到了什么,笑着道: “我记起来了,你身上那一缕佛念的味道,好像与天心的佛家传承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是他们的传人。” “嘿,莫不是你的师长师祖入了净土极乐,你是在担心他们的性命?” 魔佛心思机敏,当即将沈翊的心思揣摩七七八八,沈翊也不欲隐瞒,冷声道: “回答我的话。” “否则,我不介意用其他方式来问你。” 魔佛冷笑道: “那你来便试试。” 沈翊手中斩却扬起,诛邪剑若游龙在周身盘旋,神情重新归于平静: “也罢,本就有很多问题要问你。” “那便先将你打个半死。” “再问不迟!” 魔佛眸显怒意: “狂妄小儿!” “速速受死!” 第603章 痛打落水狗 天空之中,象征魔佛的魔焰异象更是与青苍玄墨交织争锋,将整片天空都渲染成炫彩油画般的光影。 魔佛本就天资聪慧,手段高绝,他当年出身西陵密宗,不走转世传承之路,而是走中原的修行路子,依靠自己踏破天人,又孤身入净土极乐企图更上一层楼。 一身密宗绝学,本就十分棘手。 便是那密宗活佛的寂灭佛道,亦是信手拈来,一掌挥出,万物寂灭如死。 就连沈翊的刀气剑意,都瞬间凋零破坏,呈现一种“死亡”的状态,被顷刻崩碎。 更遑论,魔佛逆修魔道之后,更是吞噬无数神元,除了抵补性命亏空,更是将他人的绝学秘法,尽数拿来即用。 沈翊这便方以纯阳剑道的生生不息的剑意,堪堪挡下魔佛的寂灭掌力。 对方抬手又是一记至刚至猛的须弥天降。 好在沈翊修成天人总纲,一身所学也是千变万化,招意转圜之间,更无隔阂。 当即横刀破天, 以倾世刀意一刀劈开须弥之山。 然而,山势破尽,迎面而来却是梵天之火,这是净世宗的秘传神炎,焚灼万物,净涤神魂。 魔佛身居高天,一指点落,便将整片天空全都点燃,朝着沈翊倾覆蔓延。 沈翊旋即并指一划,诛邪剑光红芒大盛,引剑燎原,同样一剑划出一片炽白火焰。 纯阳真炎顿时和净世神炎烧灼一处,将整片天上地下全都化为一片火海汪洋。 双方你来我往, 在白马山上空的整片天地激烈交锋,一时间堪称天地色变,雷鸣电闪。 白马山几近摧折,山头更是不断崩塌,周遭助阵之人,更是一退再退,唯恐被神威波及。 令魔佛没想到的是, 他的手段已然是层出不穷,没想到沈翊的手段之多,竟然也不遑多让。 拳脚兵器无所不用,而且彼此之间更是融合无间,没有半点转换的生疏。 不仅能够应对他的奇招频出,反而时不时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 更令他感到惊讶的是,沈翊明明是刚刚踏入天人,但底蕴之深厚,前所未见。 无论是武道真意,气机显化、亦或是对天地的感知和调用,都远超一般天人,更在西陵活佛之上。 更麻烦的是他所修的肉身成圣,肉身的重创对他来说,重伤心脏肺腑也和擦破表皮无异。 除非能够能够拧下他的头颅,或者泯灭他的神魂,否则他便是无法被杀死。 本以为当初自武界踏入洞天的那人已经足够棘手恐怖,没想到这俗世中原,竟然又出了一个更加恐怖的怪物。 而今,唯一令魔佛感到庆幸的是,沈翊即便是天纵之才,在底蕴上仍是差他一着。 而且,他修行了一道佛法, 便会被他的七情力扬克制。 再加上他还有积攒的神元作为支撑和后盾,最终的胜者,一定是他。 殊不知,就在魔佛庆幸之时, 沈翊也在琢磨。 他其实也颇为庆幸。 毫无疑问,魔佛是很强,境界高深,手段莫测,更有噬元夺魄的邪法支撑。 但是却没有强到令沈翊无法抵挡的地步,所以沈翊这才没有让众人转身奔逃。 而是他觉得, 集众人之力,魔佛可杀! 沈翊气机凝转,青苍和玄墨交织的真气骤然与气机绽放成圆,将活佛骤然笼罩在内。 无极力扬! 刹那间,活佛如坠混沌,周身被无形劲力拉扯真罡,更是失去四方寰宇的方向感知。 几乎同时, 活佛身上也闪烁起了深红气机力扬,七情力扬勾连沈翊七情,顿时让他陷入短暂凝滞。 双双僵直之际! 一道璀璨佛光和一道凌厉剑气横贯虚空,朝着魔佛其人撼然轰至。 从一开始就蓄势而待的空戒,和本就陪同秦王前来督战的宋闻抓住时机,双双出手! 沈翊叫他们来,当然不是仅仅组织法会和观摩天人交手的,而是要仗着人多势众的优势,展开正义地围殴。 只是之前他们两个天人交手声势太过浩大,周身有真罡护体,更是一念之间调动天地元气攻防,贸然偷袭功效不大,便一直引而不发。 如今,沈翊和魔佛两人相互催发气机力扬,双双陷入失守的状态,方是最好的进击时刻。 魔佛也是在陷入无极力扬的影响的刹那,方才洞悉沈翊的打算,这厮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他一对一的对决。 可惜,即便他现在迸发佛念和真气挣脱力扬,也要花费约莫一息的时间。 而宋闻和空戒俱是半步天人的高手。 两人更知道机会难得,甫一出手,便是倾尽全力的最强之招! 空戒凝聚千手如来真罡于一掌之间,掌落轰然带着声声雷鸣,结结实实重砸在魔佛身上。 直接将其从高天之上轰落如陨石,呼啸着再度砸入白马山坑之中,轰隆! 地陷山崩! 凌厉剑气紧随其后,宛如九天银河倒卷而落,径直笼罩魔佛身坠之地! 宛如一道清光通天彻地, 轰出一道深数十丈的剑形深坑! 两名半步天人之后,便是梵空、天心和秦王府一众大宗师落井下石。 无心、清风、陈之昂更是再度迸发出那三教合一,堪比天人的合击之招! 而其中阿月的一缕紫炎更是紧随其后,蔓延上魔佛残破躯体,灼灼燃烧! 如此一番痛打落水狗, 沈翊挣脱七情力扬,双眸一睁,迸发悍然精芒,毫不犹豫身如流星直坠。 手中刀剑交错并举。 一刀接九天,一剑引黄泉, 刀剑真气催发极致, 轰然撞入掩埋魔佛的巨坑,混沌天地轰然在白马山腹之间爆发,轰隆隆! 魔佛几乎与沈翊同时恢复意识,但他周身已接连遭受重创,更是冒着一种堪比万蚁噬咬的紫炎。 即便他有天人体魄和神元积攒支撑,短时间根本无法立刻施展强招回击。 更何况,他更没有想到接连遭受重创之后,沈翊竟然还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刀剑杀招,直贯地底! 这什么人?! 这不比我更像凶魔! 他勉力运起真罡,调动天地元气凝聚,但瞬息之间,混沌天地的刀剑真力已然呼啸而至。 所过之处,泥石化为齑粉,元气催发泯灭,真罡脆如薄纸,仅仅片刻之功,刀剑真力便贯入他体内,蒸发他的气血和神魂! 魔佛第一次感到了死亡威胁! 他求生般地疯狂呐喊着,不管不顾地全力催发积攒的神元,抵补被泯灭一空的气血神魂。 他知道,一旦自己势弱, 他的肉身便会被刀剑真力催为齑粉! 第604章 棋差一招 终究是落下了帷幕。 原本色彩斑斓的天空消褪了颜色,重新显露出原本湛蓝的色泽。 白马山更是几乎被夷为了平地,一座堪称辽阔的巨坑出现在山腹之中。 正当众人想要靠近察看战果之际, 一道血红赤金光晕自烟尘之中激射而起,丝毫没有管众人,慌不择路朝着远处飞遁远去。 片刻之后,沈翊手持刀剑,紧随其后,化为一道青苍遁光,朝着血光疾追。 “魔佛未死,我去追!” 沈翊的声音遥遥传入众人耳畔。 却是让人愈发心惊胆寒。 魔佛刚刚遭受那等毁天灭地的强招,竟然还能活,而且他们刚刚隐约感知到那一团血红赤金的遁光里,赫然已经不是人形,而是一团血肉翻涌,不断滋长的肉球残骸。 这都能活? 还是人吗? 若真是让魔佛逃了去,今日参战的宗门势力有一个算一个,绝对逃不过对方的清算。 然而,魔佛和沈翊的遁形速度之快,几乎眨眼便消失在众人眼前,即便是修为最高的空戒和宋闻,也根本追不到两人的踪迹。 众人面面相觑之际,阿月却是运起轻功,纵身朝着远处掠去。 陈之昂一拍脑门,急急喊道:“快跟上阿月姑娘,她能追踪到沈兄何在。” 且不说白马寺这边一众人的手忙脚乱,疾追魔佛而去的沈翊,也是心中颇为惊异。 且不说空戒宋闻等人的连番强招轰击,就是他自己,也是以一种近乎极限的状态运使混沌天地,将所能调动的天地元气和自身周天真气全都灌注到刀剑真力的催发之中。 直至感觉脱力空虚,方才停手。 就是这般高强度的杀招, 都没能将魔佛留下, 魔佛,果然没那么好杀。 反倒是被其趁着沈翊脱力的刹那运起遁光,逃遁而走。 沈翊自是当即调动天地元气, 在身后疾追。 两人一追一逃之中,其实也是在利用天地元气急急恢复自身真气亏空。 而遁行在前的魔佛血肉更是借助神元衍生,渐渐重新出现人形。 只不过这一次魔佛变得更加苍老,形背佝偻,骨瘦嶙峋,一层层褶皱的皮肉就像是勉强挂在骨骼上。 已经是神元将尽,枯槁将死之相。 魔佛恨得咬牙切齿,沈翊几乎将他在西陵积累的神元尽数耗竭。 他本想先走为上,隐匿蛰伏起来,再慢慢找佛门寺庙吞噬逐渐恢复元气。 没成想沈翊竟仍对他紧追不放。 要知道,他这一门遁术乃是汲取的一门佛门天人的秘法以及魔道邪法糅合而成,以佛念为引,催发真气和精血,化为一道血光飞遁,瞬间爆发出的速度极快。 本以为能顷刻逃出包围。 没成想沈翊的轻身功法亦是如此高绝,他的爆发速度虽然没有自己迅速,但却是极为恒定,能遥遥拖着自己,不逃出识念感知的范围之外。 而魔佛本就精血亏空,他若是一直维持以燃烧精血催发遁形,有可能还没把沈翊甩开,自己就已经烧干了。 故而,到了某种临界,魔佛反倒是不得不仅以摄取来的天地元气催动,速度当即跌降两成。 几乎肉眼可见,魔佛便感知到沈翊拉近了些许距离,他还以为沈翊也是动用了某种秘术临时爆发出的遁形速度,现在看来,这就是他的常态速度。 魔佛的心彻底死了…… 在他看来,沈翊简直就是怪物,怎么可能有人如此全面,而近乎毫无短板。 而他现在虽然还有一身近乎全盛的实力,但神元积攒也近乎见底,禁不起半点失误,一旦损耗,便会彻底沦为砧板鱼肉,任沈翊宰割。 只不过沈翊没给他太多时间思考对策,经过一边追逃一边调动元气恢复周天,他体内真气已然恢复七七八八。 脚踏天魔玄步, 身形一荡之间,便出现层层叠叠剪影,速度再提,当扬吓得魔佛一个趔趄。 “前辈,怎么脚软了。” 沈翊的调侃伴随着刀剑交错的铿锵之声,有刀剑真意再度如风云际会般凝聚。 魔佛感知到沈翊已然准备再开强招,当即暗骂一声: “好小子,现在你没了外援。” “还以为可以在此逞凶?” 魔佛当即双手结印,一朵燃烧魔焰的黑色莲花豁然成形,迎向沈翊刀剑所化的风云大势。 轰! 天地剧震! 黑莲魔焰将风刀云剑尽数焚灼一空,进而旋飞而近,倏然笼罩沈翊。 莲瓣开合之际,将沈翊倏然封闭其中。 刹那间,魔焰熊熊内炼蔓延,沈翊刀剑成圆,倏然爆发日月交辉。 再度引爆刀剑强招,与黑莲对撞,两相劲力碰撞顿时泯灭无形,更让身处风暴中心的沈翊周身罡气倏然崩碎。 沈翊都不得不感慨, 时值此刻,魔佛手段,竟仍未穷尽。 那魔焰黑莲的秘法,不仅威力堪比与风云无量叠加日月同辉,而且招法随着魔佛真意锁定沈翊之后,近乎瞬移般将他封在莲瓣之中,避无可避。 虽然沈翊勉力破解此招。 但魔佛却可趁此机会准备更加强力的秘法,让他陷入绝对的劣势。 就在沈翊凝神戒备之际, 一缕熟悉的邪异气机却是再度自身后传来,七情纵欲力扬倏然乍现,引动沈翊被七情影响心神。 而魔佛一手并为掌刀,跃动着近乎寂灭一切的净世魔炎,朝着沈翊脖颈斩落! 斩首! 夺元! 毕其功于一役! 无论是沈翊展开无极力扬还是挺刀而挡,都已经彻底来不及。 嗡! 掌刀斩过, 仿佛一道笔直的空间折痕出现在沈翊的脖颈处,让他的头颅和身躯交错倾斜。 然而,魔佛却是神情骤变。 这一刀没落在实体! 沈翊的身形由实转虚,消散空中。 与此同时,一种自净土极乐离开后,久违的致命恐惧骤然涌上了魔佛的心头。 “棋差一招啊,前辈。” 沈翊的声音自身后悠悠传来。 伴随着无极力扬的气机波动,魔佛顷刻陷入天旋地转的僵直。 哗! 纷纷扰扰的混沌之中, 刀光剑影呼啸而来,径直贯穿他的胸膛,带动他的身形朝着山林轰然砸落! 轰! 雷霆震响之下, 方圆百丈,山林轰然寂灭! 化为齑粉! 一座圆形巨坑,赫然出现郁郁葱葱的山林之间,巨响之后归于沉寂,无言诉说着刚刚的天灾。 第605章 洞天之秘 魔佛知道自己今日大限将至,只是却仍不甘心,不由出声质问: “你刚才明明中了我的七情力扬,怎会不受影响?!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沈翊微微一笑,魔佛以气机凝聚的七情立扬确实诡谲,但却有一个特性,唯有借助佛念为引,引动七情生欲火,方能最大程度反噬其身。 说白了,对佛家修持是天然克制,但对其他武者的效果,则大打折扣,不如沈翊的无极力扬适用广泛。 知道了这一点,沈翊手段众多,自然会针对性进行提防。 在魔佛面前,虽然他修行了天心佛法的事情瞒不过去,但他却能以天魔真意千变万化的特性,掩盖根本佛意,在此基础上,构建一缕虚幻的佛念,让魔佛自以为引动了沈翊七情。 但是直接上却扑了个空。 如此出其不意,沈翊方能利用天魔脱身的技巧摆脱魔佛真意锁定,一举完成反杀。 这其中的精微操作和心理战术环环相扣,只能意会难以言说,沈翊开口: “问问题也讲究你来我往。” 魔佛眼中怒意闪动: “有话就问。” 沈翊咧嘴一笑: “洞天福地究竟发生了何等异变,堂堂西陵佛宗的老祖,又怎会变成如此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不久前天心寺有一名天人圣僧远游进入洞天福地,你可曾见过。” 魔佛嘿然: “娃娃可真贪心。” “这可不是一个问题。” 沈翊道: “你回答我的问题,我自然也知无不言。” 魔佛猛然咳嗽两声,旋即道: “也罢也罢,今日我命终于此,也是定数,便让你听个痛快。” “你已踏入天人之境,想必也能感应到天地之间的变化吧。” 沈翊点头: “天地元气日渐浓郁,犹如浪潮源源不断。” 魔佛道: “俗世有感,对于洞天之中的天人来说,则更早洞悉端倪,这异变的源头,便是洞天要崩塌了。” 沈翊不由惊呼: “什么?” 所谓有极乐、玉虚,仙境之称的洞天福地,其实并非是真正飞升的上界。 而是天钟地设,灵气汇聚的宝地。 这种地方介于虚实之间,独立于俗世存在,又像是树上的果实,与俗世相互依托。 洞天福地虽然入口不一,但内里却相互贯通勾连,并非隔绝独立。 故而,西方极乐与玉虚仙境共存,北地神山与南海归墟并立。 最关键的是,根据魔佛所言,在数百年前,洞天福地其实是能够自由出入的。 俗世江湖,天人高手行走于世,也并非如当今这般稀少。 只是后来,有一位破碎强者有感天人对俗世影响,弊大于利,为祸苍生。便以无上神通在九州各地的洞天福地的入口设下禁制,许进不许出。 只此一遭, 俗世天人便急剧而减。 沈翊略微一想便明白其中那位强者的思路,对于天人而言,洞天福地的天地元气充沛数倍于俗世。 天人身居其间,不仅修行速度倍增,就连寿命也会有极大的增益,这就意味着,他们有了更多的时间冲击更高的境界,直至破碎虚空。 所以,即便天人们洞悉了洞天福地只进不出的真相,随着俗事了净,天人五衰滚滚迫近。 只要天人们还执着于绵延寿命,还想寻求那突破的机会,就不得不踏入这阳谋之局。 只是如今…… “所谓的洞天崩塌,又是为何?可是有强者破除了那位强者施加的禁制。” 魔佛摇了摇头: “并非人为破坏。” “而是天地。” “那位至强者封禁洞天,隔绝两界元气轮转,才是悖逆天地之举。” “他一人之力虽然强横,却终究抵不过岁月流沙的变迁,他对洞天福地的封禁,反而致使洞天福地开始从内部瓦解崩溃。” “崩溃瓦解的力量,更是蔓延到了他对洞天福地的封禁之上,于是裂隙出现,天地元气自洞天之中溢散而出,流归俗世,而我们这些如困监牢的天人,方才有机会重归俗世。” 沈翊皱了皱眉: “即便如此,洞天福地仍旧是元气汇聚的福地,你为何要急着从净土极乐遁出,反而到了西陵作乱。” “他想起关于天地大劫的预言,难不成是洞天崩溃,天人俱死,酿成俗世天灾?” 魔佛依旧摇头: “洞天瓦解在于内,并非是毁天灭地之威,最终也不过是显化于俗世,融而为一。” “至于我为何离开,嘿,那根本不算是离开,而是出逃,如果说最初的洞天福地可称潜心修行的乐土,如今,那里却只能称之为地狱。”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沈翊眸光凛然: “此言何解?” 魔佛瞧了一眼沈翊,笑了笑: “天人,天人,便是脱离凡人,谋求登天而上的一群人。” “尤其是入了洞天这样的囚笼,彻底与俗世隔绝,人便也变得更加纯粹。” “修行,续命,仅此而已。” “只是我已记不清是从何时起,洞天之间忽然开始流传出一种吞噬他人精元,续命长生的理念和纲要。” “放在俗世,这种损人利己的邪法,不利江山,不利社稷,不利黎民,自然是被打击的对象。” “但是在洞天之中,当大家都为了一个目标而努力的时候,正与邪的界线便开始变得模糊。” “有的诸如古神教的邪道高手结合原就阴损的血魔真经,率先钻研出噬元夺魄的邪法,并仗之在洞天之中大肆杀戮,不仅大大延长寿命,而且使之实力大进。” “而后,洞天里三教九流的高手联手围杀那邪道高手,最终死伤甚重,终于将那天人斩杀。” “然而,那噬元夺魄的邪法却流落到三教九流的各位天人手中。” 魔佛嘿然一笑: “这样续命的法门,即便邪狞,自诩正直的时候能忍住不练,但是寿元将近濒临死亡的时候,能忍住吗?就算自己到死都能忍住,你能确保其他人能忍住吗?” “不能。” “也不可能。” “只要有一个人去修炼,便会有越来越多人参与其中,先是修魔,修武的修者,再到净土、玉虚的和尚道士,任尔心性修持多高,最终却不得不卷入这扬……” “弱肉强食的丛林争斗!” “整个洞天,沦为人间炼狱!” 第606章 大劫端倪 “你们个个都修行这噬元邪法?” “这怎么可能?” 魔佛瞥了沈翊一眼,猛烈咳嗽两声: “如你所料,自有高风亮节之人,但那又怎样,外有同道觊觎性命,内有天人五衰步步紧逼。” “要么横死,要么衰亡。” “再少之又少的,或得证破碎。” “数百年的演化,幸存下来的高尚之士,百不存一,真正活下来,并占据洞天各处的,尽是通过邪法续命,于无尽争斗中活下来的邪魔。” “你问我为何出走净土,自是因为净土之中危机四伏,而我又寿命将尽。” 恰好,我寻到一条洞天裂隙,便自裂隙遁出,重归俗世,俗世佛修万千,虽然修为比不上天人,但是数量却是数以万计,皆是我的资粮!让我有更多时间,得以探索破碎之道。” “咳咳……” “但我万万没想到俗世之间,竟然还隐藏着你这样的怪物,我没死在洞天里,却死在你的手里。” “这未尝不是一种因果报应呵。” “至于你说的天心圣僧,我并没有见到,但按照我的新经验,凡新入洞天的天人们,对其间险恶一无所知,多半是被害了。” “净土玉虚之中,危险的是同道,是那些从动乱时期就一直存活下来的邪魔怪物。” 沈翊只觉心中一跳,微微眯了眯眼: “危险?” “纯以修为而论,恐怕你并不比圣僧高妙,至少应该未达陆地神仙之境。” 魔佛轻轻念唱: “陆地神仙吗?” “或许吧,陆地神仙划域为疆,我确实也仅仅摸到一丝门槛,然而,洞天之中起步天人,想要在洞天之中生存,修为是最不重要的,谨慎,隐忍,果断,狠绝,缺一不可。” “我见过很多比我高明的佛修,但他们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只因我足够小心。” 魔佛旋即看了一眼沈翊,又止住话语,唉声一叹,一朝脱困,又灭了西陵佛宗后,他确实志得意满,疏忽大意了。 没想到就这样的一个失误,反被沈翊等人算计致死,这反而更印证了他的理念。 沈翊凝眉,旋即舒展开来。 多想无益,长辈自有长辈福,他现在虽然能隐约从天地元气溢散的轨迹寻摸到洞天入口。 但根据魔佛描述,那里的状况不明。 而且进去容易,想要出来,还得费一番工夫找到虚实交界的裂隙。 贸然闯进去,不一定能找到圣僧,可能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况且,眼前当是有更加紧迫的事情, 需要着手去做。 魔佛眼见沈翊眼现忧色,旋即又复清明,不禁嗤笑: “你还有空担心别人。” “殊不知,俗世已然大难临头。” “洞天裂隙日益密布崩溃在即,恐怕已经有不少如我一般的天人已然出世。” “在丛林中待久了的野兽们,回到俗世恐怕很难遵守原先的规则,他们所思所想,只剩下一件事,续命,长生,证道!” “天下大乱在即,若你要管,终究会死在那些人的手中。” 沈翊默然,他此刻已然明白,所谓天地大劫的真相,便是一群从弱肉强食的法则中存活下来的天人重归于俗世,各个都想以众生为资粮,最终掀起生灵涂炭的天地大劫。 若是他放手不管,整个天下恐怕顷刻便会成为另一个弱肉强食的洞天炼狱。 魔佛此时已是宛如残烛败火,油尽灯枯,身形更是枯槁如蒿草,仿佛一阵风就能摧折。 “小子,你能活到最后吗?呵呵,我会在下面看着你的,一直看着你……” 沈翊收回思绪平淡道: “那晚辈就先恭送前辈。” “魂归冥府。” 手中刀剑真力蓦然催发,轰然一声,魔佛身躯尽数被摧为齑粉。 【斩杀天人武者,获得潜修时间,两百年。】 【潜修】剩余410年零3个月 锵啷一声,沈翊刀剑归鞘,环顾四周,尽是劲力摧折的一片狼藉之相。 他身上衣服破破烂烂,满是干涸的血迹,倒是没什么伤势,凭借他现在肉身成圣的修持,要么就是彻底被斩掉头颅,泯灭神魂,不然都能凭借血肉衍生,恢复如初。 只是他毕竟不是神,经过如此高强度的战斗,连番运使强招,并非没有代价,消耗最为严重的,是他的精神。 沈翊念识一展,在山头另一侧找到一处水潭,当即飞身几个掠空,直直坠入水潭之中。 借助瀑布冲刷,将身上泥泞尽数荡涤一空,而后沈翊实在疲惫困倦,便靠在落英缤纷的花树边,沉沉睡去。 一个时辰之后, 阿月带着一众高手飞身追来,先是看到沈翊和魔佛最后交手引爆的地坑。 宋闻凝神感知,复又沉声道: “魔佛气息断绝于此。” “当是死了。” 空戒方丈双手合十,面带感慨之色: “阿弥陀佛,沈施主为天下除魔,他终究是做到了。” 清风东张西望: “沈翊呢?” “他不会是重伤,或是被那贼秃……” 啪。 无心拂袖扇了清风的脑壳: “道士慎言。” 阿月凝神感应,脆生生道: “没有哩。” “他现在应该很安全,也很安稳。” “我去寻他。” 说罢,紫影翩跹朝着山上掠去,众人正欲再追,陈之昂却是挥手拦下,轻咳一声: “诸位,如今大敌尽祛。” “白马寺还有诸多善后事宜亟待处理,我看咱们还是先行回转吧。” “有阿月姑娘在,沈兄当是不会有危险。” 有了陈之昂的提点,一众不解风情的和尚和大老爷们,这才恍然大悟。 广渡挠头大笑带着天心武僧率先离去,空戒和宋闻分别带着梵空寺和秦王府的高手紧随。 最后,便只剩下无心、清风和陈之昂。 陈之昂看着周遭寸草不生的大坑,先是唏嘘一番,而后又眉头微蹙: “虽说也是一番艰难苦战。” “但这所谓的天地大劫,就这样解了吗?是不是有些虎头蛇尾。” 清风一手勾着无心,一手勾着陈之昂,便往回走,便随口道: “想那么多做什么,等沈翊回来不就知道了。” 无心被搂着身形歪斜,但还是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道士此言极是。” 陈之昂遂摇了摇头,伸手去掰清风箍着他脖子的胳膊: “臭道士,撒手。” “不撒。” “无心,揍他!” “哎呦。” 三人一路喧闹,渐行渐远。 …… 飞瀑流泉,水潭花树之下。 阿月蹑手蹑脚地走近躺靠在树边的沈翊,她已经自认悄无声息,却不经意间,还是对上了沈翊已然睁开的明亮眼眸。 沈翊眨了眨眼: “其他人呢。” 阿月眨了眨眼: “回去哩。” 见到沈翊醒了,阿月干脆屈腿坐到他的身旁,一阵香风扑面,她笑盈盈地伸手摸了摸沈翊的脸,将他的头放倒在大腿上,又低头在嘴唇上印了一下。 “你睡。” “这里有我哩。” 沈翊感受着嘴唇上的柔软,轻轻笑了笑: “幸好有你。” 第607章 猜想 虽说准备充足,人员伤亡是几乎没有,但惊吓却是足斤足两。 魔佛那滔天魔威,魔云横亘白马山上空,绵延百里,不说白马山下的江湖客和佛修们战战兢兢。 就连不远处安西城的百姓都个个大门紧闭,直以为天灾降临。 好在最后是秦王府联合梵空寺、天心寺出面辟谣,此乃西陵魔佛入侵中土,被沈翊率一众中原同道,斩于西北之地,捍卫大夏道统。 此言一出, 江湖震动! 西陵魔佛入侵中原佛宗,沈翊这个杀孽缠身的修罗杀神,却带领一众佛修戮力斩魔。 这实在有些太过玄幻。 但沈翊的风评素来毁誉参半,尤其是先前在天心袭杀中原魔道,斩杀古神教尹老魔。 更是挽回了不少声誉。 大家伙的共识已经变成了这位青年天骄杀性是大了一些,但总归是斩妖除魔。 乃是当之无愧的正道之光,正义传说云云。 梵空、天心和秦王府收拾完白马寺首尾之后,便汇集在安西城百香阁等待沈翊归来。 只不过,他们还没等回沈翊,先等来了天机楼的人登门。 来人是给沈翊送帖子,言及是请沈翊前往天机楼,商讨登临天榜事宜。 不过沈翊的人是没见着,所来的青衣执事便将请帖给了清风。 让清风届时带着沈翊、阿月、无心和陈之昂,一同前往天机楼。 清风有两个师父。 他先是拜入青城山的赵牧游门下,主学道法,而后又被天机楼楼主枉天机找上门,传他占卜勘算之术。 只不过按照清风的说法,当时枉天机在青城山小住三月,将占卜数术尽数传授后,便又飘然离去。 之后,他便再也没见过,只是数年之前,枉天机推算出天地大劫的箴语批言后,派人送了一份到青城山。 他占算有成之后,自然也尝试推算天机楼何在,但得到的结果却是一片蒙昧天机。 显然,是他师父枉天机遮掩天数,让他想找也找不到,后来他也就放弃了。 只是现在枉天机让清风带着众人去天机楼,但那封请帖前前后后,也没半个字写明天机楼究竟何在。 陈之昂沉吟片刻,说道: “要不,你再尝试占算一番。” 清风眉头一挑。 当即抬手拈诀,口中念念有词,便在此时,包厢大门吱呀一声推开,一道声音飘来。 “神神叨叨,清风又算什么呢?” 众人循声望去。 一袭锦衣的沈翊带着阿月走入门中,步履生风,神采奕奕,可见神气完足。 房间里的众人见状, 终于是长舒一口气。 清风也适时倏然睁眼,他眼现讶异: “沈翊你回来了?” 陈之昂好奇: “如何?” 清风眯了眯眼,啧声道: “有门。” 他朝着沈翊咧嘴一笑: “我在算天机楼的位置。” “他们来请你,商议登临天榜事宜。” 沈翊恍然,默默点头: “也好,正好我也有些问题,想亲自问一问天机楼主。” 陈之昂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别样的意味,当即开口道: “可是从那魔佛口中撬出了特别的线索?” 沈翊想了想。 便将关于洞天崩塌,天人重归的消息坦诚相告,一番话删繁就简,很快便说完。 随之而来的,便是长久的沉默。 即便是空戒,广渡这样修心修持的高僧,此刻也难掩眼中震惊。 无心一声长叹,念诵阿弥陀佛。 清风整个人瘫在太师椅上,捂着耳朵嘟囔: “近千年厮杀争斗幸存下来,而且已经大概率泯灭人性,邪法莫测的天人高手。” “是我的幻觉吧?” 唯有陈之昂喃喃自语: “原来如此,我就说天地大劫绝非如此简单,若不能将整个天下卷入其中,若不是导致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又何以称之为天地大劫!” 他的话语, 忧叹居少,兴奋占多。 似乎在感慨生于此世,不虚此生。 半晌,空戒望向沈翊: “乱世将至,沈施主有何打算?” 沈翊反是瞅了瞅空戒,之前意气风发的大和尚此刻却是有些颓然,他出声调侃: “空戒大师,梵空寺若想做佛门魁首,这种时候可要站出来担事,共抗邪魔外道呵。” 空戒合十垂首: “降魔卫道,梵空寺义不容辞。” “只是若真如施主所说,恐怕不仅佛门,恐怕天下道统,俗世王朝,全都岌岌可危。” 广渡此刻也出言: “忘尘,如你所说,世已危在旦夕,我们必须要凝成合力,方能有一线生机,你若有什么想法,便与大家直言分说吧。” 沈翊笑了笑: “我是有一些想法。” “不过,现扬就有动脑子的,大家先听听他的意见。” 沈翊一把将陈之昂推到众人面前: “书生,此乃苍生存亡之局,岂不比宫廷争斗夺嫡谋算,更能勾起你的兴趣。” 陈之昂掸了掸身上尘土: “知我者,沈兄也。” “当此之下,我们要以最快速度,集结所能够集结的力量,尤其是天人和有潜力突破天人的大宗师们。” “当世天人行踪隐匿,我们恰好要同沈兄一起前往天机楼,正该借机一窥当世天人状况,尤其是除了我们所知行踪的那几位,百年未有变动的天榜,究竟还剩几位活跃当世。” “其他的我会传讯秦王殿下,派人北上召回顾亦然,同时通知青城山、白帝城、学宫、唐门、镇抚司等各宗各派,阐述大劫原委,若真遇天人归来,务必及时通知我等。” “至于空戒方丈、宋闻这样的半步天人的大宗师,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借助天地元气溢泄增强的异变,尝试一举踏破天人门径。” 陈之昂洋洋洒洒说了小半时辰,给第一次听陈之昂讲演的众人听的一愣一愣。 释道二人组和沈翊阿月二人组则是围坐一旁喝茶谈别的,没怎么听,反正到时候陈之昂还会在他们耳边念叨。 主要是清风缠着沈翊问与魔佛交手的细节,沈翊不得不另给几人开小灶。 这边清风听罢沈翊讲述,眉头微微皱起: “你说这魔佛得了噬元夺魄的邪法,却只逮着佛门释修薅,为什么?” “莫不是他出身西陵佛宗,以一身佛门根基融合转修噬元邪法,所创也是吞噬佛修方能续命。” “照此类推,若是其他修武,修道,巫蛊,魔门得了此类邪法,也有创出不同变化的邪功?” 第608章 天机楼 像沈翊自从踏入先天之后,选定了修行根基,便是在根基道路上不断融合,推陈出新。 若是他拿到天魔真功,想要纯粹的修炼天魔传承,那无疑是从头再来。 在俗世之中尚且如此,更遑论对于洞天之内那等朝不保夕的恶劣环境,没有人在得到夺元邪法后原原本本地修行,都是基于原本的根基进行融合。 如此,创出的邪法当是会有不同的变式,但他们损人利己,以人为粮的根性该是不会变,也一定会引得天下大乱。 沈翊几人小声讨论。 陈之昂这边也宣讲完毕,眼下更是事不宜迟的紧急时刻,众人便各自道别分道扬镳。 陈之昂给秦王去了一封信。 之后,清风带着沈翊一行,边算边走,一路向东南,深入中州腹地,神农岭之中。 神农岭山势险峻,猛兽横行? 传说是人皇神农作古之地,山岭方圆渺无人烟,更不用说山道了,挡在几人面前的全是人高的灌木。 虽然其他人并没有怀疑清风的占算方位,但他却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 他算的方向,真是对的吗? 毕竟以前算不出,天机楼一封请帖送来,自己又能算的出了,明显是他那便宜师父捣鬼。 而且这荒郊野岭,哪有人活动的迹象…… 就算沈翊他们修为精深,入深山如履平地,但这天机楼总舵,总不能都是宗师,大宗师之流吧,那也太离谱了。 不过清风怀着如此念头,还是得硬着头皮往前,俗话说来都来了,要是半途而废,那之前的苦不都白吃了吗? 如此,几人如同野人般,在神农岭里穿梭了三天三夜,除了沈翊和护着的阿月,佛道儒三人都有些灰头土脸了。 清风挥手扫出一缕劲风,吹倒眼前拦路的灌木,望向远处的断崖之上,顿时眼现狂喜之色。 “到了到了!” “我们到了!” 只见一座形制古朴的五层高楼,就矗立在山坪之间,被郁郁葱葱的绿树掩映。 几人都心生振奋,尤其是阿月,大呼小叫带着大家伙儿宛如猛兽冲阵般,轰隆隆从山坡向着山坳里冲去。 将天机楼门口值守的青衣执事们都吓了一跳,两名弟子形貌清秀,好似文士,看着沈翊一众如狼似虎的声势,顿时有些瑟瑟发抖。 “几位,你们是……” 清风没理两个看门的,叉着腰朝着阁楼之上大声喊道: “枉老头!” “我们来了!” 两个执事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之际,一道吱呀的开门声从身后响起。 一个身穿白衣的中年秀士徐步行出,朝着众人拱手一揖: “敢问,可是沈翊沈大侠一行。” 沈翊施施然走出,拱手回应: “正是我等。” 中年秀士 “在下徐若深,忝列天机楼主管,诸位,请随我来,楼主已经恭候多时。” 沈翊几人对视一眼,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随徐若深登上高阁。 原本沈翊设想,天机楼执掌天下消息,负责天机榜刊发,其中当是机关密布,井然有序的忙碌景象。 然而,步入楼阁之间,所见所想大:不相同,竟只是与普通文渊墨阁一般无二。 青玉瓷瓶,诗词书画,丝竹管弦,兵礼名器,依次陈列各层雅室,且少有人走动。 一直到了第五层。 放眼望去,东向是一个青石砌筑的巨大圆形露台,正对着断崖之外的涛涛云海。 辽阔旷远,心旷神怡。 露台之上,有一把竹编摇椅,隐有一道人影落座其间,徐若深站在门口止了步伐。 曲臂作引: “诸位,楼主当面。” “在下就不打扰,先行告退。” 说罢,当即转身先行离去,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只剩下了沈翊几人。 一众人站在门口。 数丈外的摇椅上,便是那位位列天榜第九席的,传说中的天机楼主。 枉天机。 清风见众人踌躇不前,便一步跨出,朝着露台走去,大大咧咧喊道: “枉老头,我……” 清风舒展的表情戛然而止。 两条眉毛缓缓蹙了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 无心和陈之昂神色一凛,当即几步走近露台,侧身而望,便看到一个须发皆白,乃至有些蓬头垢面的小老头,正躺在摇椅上,双手交叠放在胸口,含笑看着几人。 最关键的是,无论无心还是陈之昂,他们都从眼前的老头身上感受不到丝毫真气波动。 这不是如沈翊那般可以收敛气息乃至于近似返璞归真,而是真真就面对着一个宛如夕阳沉落,风烛残年的老人。 沈翊淡淡道: “他快死了。” 既是沈翊的判断,那便是错不了了,只是众人不由错愕,堂堂天榜第九,竟然是眼前的将死之人,难不成…… 清风急急问道: “莫非是亦有天人来袭?” “咳咳……” 枉天机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清风将自己扶起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没有敌人。” “以凡人之躯,强窥天数,便该有此惩,我能得天年而死,未有横尸街头,已是福报了。” 众人皆知清风常常因卜卦呕血三升,困觉连天,没想到枉天机的情况更是如此严重,一时间,皆是无言。 沈翊抱拳道: “前辈之邀,在下已经来了。” “还请前辈示下。” 枉天机缓缓道: “想来你们也已经知道,这一局天地大劫,谓之,天人祸劫。” “昔年,有强者为免天人侵扰苍生之祸频生,故而强封洞天,划地为牢,分割出俗世与洞天之隔。” “殊不知,他虽力强,却不识天数,致使人心两隔,祸起洞天,再到如今洞天崩塌,天地劫起。” “用佛家来说,便是世间业力积攒,需得生起大劫消弭业力,还复天地安宁。” 众人听着枉天机深沉之言,也好似横跨千年,既为当初强者的逆天之举而感慨,亦为今日之祸而忧心。 清风抓着枉天机粗糙的大手,轻轻拍打,出言接话道: “师父啊,你算命算到心力交瘁,寿数将近,可有算到一线生机啊。” 枉天机笑了笑: “自然是有的。” “不然老头子我不是白死了吗?” “所谓的一线生机,就在……” 枉天机抬起手指颤颤巍巍转定,指向一人: “你。” 沈翊双手环臂,神情淡然。 自以为, 舍我其谁! 第609章 夕阳渐落 毕竟沈翊一身战力堪称天下无双,是俗世对抗异化天人来袭的最大倚仗。 然而,枉天机的手指又缓缓移向了无心。 众人惊疑。 继而他又指向了陈之昂,指向四处张望的阿月,最后落在身旁的清风。 “这一线生机。” 就在这天下的每一个有识之士。” 气氛沉默到这有些尴尬。 清风无奈一抚额头: “师父,有没有干货可以唠一唠的。” “比如如今天榜之上,大夏九州,还有哪些天人高手尚在俗世,能同我们共抗大劫。” 枉天机一拍清风的脑袋: “都这么大了,还毛毛躁躁的。” 旋即,他接过清风递来的茶水润了润嗓子,轻叹一声: “如今天榜十不存一。” “白帝、圣僧、北莽萨满皆是入了洞天,夫子镇压巫神,双双不知所踪,密宗活佛身死魔佛之手,我自己则是天年将至。” “另有当年于东海之滨斩杀纯阳宫主的无名剑修,也久不履世,依老朽卜算,当是破碎飞升而去。” “算来算去,唯有宣称闭关潜修的无生老母,以及在上京皇陵镇守的天人大监,还有可能留于俗世。” 枉天机语气加重: “尤其是那个老太监,皇陵镇守职责压身,应当是不会随意出京,更不会入洞天而去。” 沈翊啧然。 一个是想着篡位造反的老魔, 一个是镇守皇廷基业的太监。 这两位可是天然对立,想要将他们拉到一边,共抗强敌,虽有可能,但可能性却是不大。 “至于其他未在榜收录的天人……” 枉天机摇了摇头,叹息道: “几十年前,魔道被无名剑修斩了一批,儒释道三教也或有零星隐于世间,只是他们多是觅地潜修,少在世间行走,甚至干脆陆续远游洞天,如今想来,也多是凶多吉少。” 众人听罢,皆是无可奈何。 毕竟如果不知洞天为牢,生存残酷的真相,俗世突破的天人也只会认为那是证道潜修的福地宝地,多不会在世间流连。 枉天机见众人消化眼前的信息, 便继续又道: “既魔佛现世之后,我便戮力推算是否有其他天人已然遁入俗世。” 沈翊等人目光投来,这是干货。 枉天机指了指一旁小桌上的字条,清风展开字条逐字逐句缓缓念出: “东海长生道,极乐欲海升, 紫薇星数变,巫蛊归墟来。” 沈翊眉头一挑: “这前两句批言,难道是意指魔门长生宗或是合欢派?” 陈之昂亦是眉头蹙起: “紫薇星寓意帝王……莫非上京有变,至于巫蛊……” 他和沈翊对视了一眼,缓缓道: “便是应了巫神归来之预言。” 枉天机瞧了瞧几个年轻的娃娃,不虚提点,已然将卜算批言推测七七八八,当即欣慰地点了点头: “老朽已经尽力了。” “但这恐怕仍只是开端,那洞天之中究竟还剩多少老魔会源源不断现世而来……” “老朽,老朽算不出了……” 枉天机骤然剧烈咳嗽,吐出一口殷红鲜血,沈翊看着这位行将就木的老人,轻轻一叹。 拼着以寿命为代价,强行卜算天人因果,其中所遭反噬可想而知,若非枉天机同样是天人修持,绝对撑不了这么久。 沈翊轻轻半蹲在摇椅边上,轻轻拍了拍他那枯槁的手背,温言安慰: “前辈,您已经做的够多了。” “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无论有多少天人从洞天归来,但凡敢于在世间作乱者,我沈翊,定斩不饶!” 枉天机望着沈翊的清俊而英武的面庞,含笑点头,反手同样覆上他的手掌: “孩子,你是我看着一路走来的。” 他又望向在扬的清风、无心、陈之昂和阿月,继续缓慢而有力地说着: “你们一路而来的成长。” “我都历历在目。” “当今时代,是亘古未有,群星闪耀的时代,大劫之下的一线生机,就在你们。” 枉天机的声音越来越虚弱,生机宛如残烛被飓风吹拂,焰心随时都会泯灭。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苍生,天下,我靠不了上天了……” “只能靠你们……” “了。” 枉天机的话止住了,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残烛缓缓燃尽。 “前辈,您放心去。” “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沈翊不知道枉天机还能不能听见,但他依旧斩钉截铁地说着。 清风紧紧攥着枉天机干瘪的手掌,无心眉目微阖无声念动佛经,陈之昂也静静站在一旁,陪着这位老人走完他的最后一程。 阿月蹦跳着来到摇椅之旁,白皙的手指探出抚在枉天机拧巴的额头,似要替他抚平眉间的忧愁。 朱唇轻启, 悠扬的彩南小调宛如溪水潺潺流淌而出。 这是彩南人人会唱的摇篮曲,搭配着阿月婉转清脆的嗓音,更有一种空灵安逸之感。 在阿月轻哼的歌声小调里,枉天机不知梦到了什么,他的眉宇渐渐舒展开来…… 或许他回到了家乡,回到了小时候躺在野地里看星星,渐渐睡着的童年。 露台远处山间的云彩,被日落的余晖渲染成美丽的紫霞绸缎。 但这里面朝东方,是看不到夕阳落下的,只能看到红云点点稀薄,逐渐黯淡。 这样也好。 沈翊不喜欢看残阳西落。 他只愿人人如朝阳一般,人人如龙,朝气蓬勃。 哗。 枉天机的生机彻底消散。 沈翊心中默道: “前辈,走好。” …… 枉天机的后事,他自己已经安排妥当,天机楼事务也全权由徐若深负责。 只不过枉天机留下遗命,天机楼要全力配合沈翊等人追查天人的下落。 天机楼的情报网遍布大江南北,论情报搜集能力,大夏能和天机楼掰一掰手腕的,也就镇抚司,再往下最多加一个血衣楼。 嗯,就是那个被沈翊几乎杀绝血衣的血衣楼,他们作为第一杀手组织,情报能力自然也要跟得上。 有了天机楼的情报网,众人追查天人下落自是如虎添翼。 忙完枉天机的后事。 沈翊便直截了当问徐若深: “徐兄,枉前辈的批言,可有相关线索?” 徐若深朝沈翊拱了拱手: “我们已经在全力追查,上京和南疆暂无特别的消息传来,极乐欲海意指不明,也没找到合欢宗的踪迹。” “唯有东海之滨,倒是有所发现。” 第610章 天榜第一 “东海之滨近来出现一民间道统,唤作先天道,号称通过呼吸吐纳,达到修持坐忘,返照先天之用。” “值此乱世,迷信当道,民间教派如雨后春笋冒头,尤其是在大夏鞭长莫及的偏远之地,更是愈发猖獗。” 原本这些都只是依靠装神弄鬼的把戏来愚弄百姓信仰的把戏,不足为虑。” “但根据我们调查,这先天道却是有些不同,凡是信奉先天道之人,皆是三五日工夫便感应到气机,跨入武道修行的大门,即便是经脉闭塞的中年人和老年人也一样。” “我们的人蹲守数日,隐隐发现有魔门长生宗的活动踪迹,想来是他们在其中搞鬼。” 沈翊恍然: “若按批言,或有归来的天人与长生宗搅和在一起,我会先去趟东海解决此事。” 陈之昂问: “可需要我等同行?” 沈翊听出他话里有话,便问道: “你有何打算?” 陈之昂摩挲着下巴: “我准备先行回上京看看情况。” “若是要应对天人祸劫,务必要将朝廷和镇抚司成为我等助力。” “平衡的局势,需要被打破了。”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一个集权中央,调动八方的帝王,如此才能天下合力。” 陈之昂说的有理。 况且枉天机批言所说的紫微星变,恐怕也是要去上京才能勘破其中奥妙。 不若先让聪明人去投石问路。 他和阿月先去一趟东海之滨,若是能顺利解决,双方在上京碰头。 沈翊点点头: “也好,东海之滨,我与阿月想来足以应付,实在有危险,我带着阿月也好跑路。” “你们两个呢?” 无心念了声佛号: “小僧想先去姑苏寒山寺一趟。” “当初圣僧师父外出访友,曾言说江南风景如画,寒山寺人杰地灵,那里或有天人尊者避世潜修。” 最后剩下清风未定。 他环抱双臂,一会儿看看陈之昂一会儿看看无心,就是没看沈翊。 因为他知道沈翊肯定不欢迎他一个孤家一个道士充当油灯。 他最后衣袍一挥: “我寻思我也回青城山拷问一下我师父,看看道门还有没有天人存世。” “也好。” 一行人在竹楼吃过饭,便准备离开神农岭。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不必从荒郊野岭的原路返回,而是直接通过天机楼内部秘道。 这些天,徐若深带着他们里里外外将天机楼参观了一遍,地上的五层阁楼仅是掩人耳目。 真正天机楼的根基则在底下,在整个绝龙岭的山腹中,天机楼的能工巧匠开辟出纵横地底,绵延百里的地下宫殿,构建出汇总天下情报的情报中枢。 每一次天机榜校准的信息,都是从这里发出,最终传至遍布九州的分舵和刊印书局。 天机楼的执事也可以通过地底地道,直通绝龙岭之外,端是隐秘。 沈翊离开之前,徐若深和他确认了最后一件事,如今天榜十不存一,合该更新换代。 沈翊必定是天榜有名。 只是徐若深想问的是,他觉得自己该是天榜第几。 毕竟以前有枉天机在,枉天机有天人修持再加卜算之能,看得自然准一些。 但徐若深虽然也得了枉天机的真传,但天榜高人,他就真心半点没有把握了。 沈翊想了想,笑着问: “若是将我立成一个靶子,是不是会惹得天人集火而来?” 徐若深若有所思: “不无可能。” 沈翊微微颔首,招呼阿月转身离开,伸出手臂摆了摆,声音遥遥传来: “既然如此,那就立我为天榜第一吧。” 徐若深蓦然一愣。 旋即面色郑重且满是敬意,朝着沈翊远去的背影,躬身作揖。 沈翊等人走后不久。 便有飞鸽自天机楼飞往各处总舵。 半个月后。 天机榜则如期印发各地。 天机榜素来按照天地人麒麟四榜的顺序,从前往后依次刊列。 江湖客们拿到天机榜往往是找一处茶肆,点上一桌茶点,一边吃东西,一边慢慢看。 对于一般的江湖客,天地人三榜的世界距离他们太过遥远,往往是走马观花翻到变动继而竞争最为激烈的麒麟榜单,津津有味地领略个中的江湖风雨。 只是这一次,每一个哗啦啦翻开天机榜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愣了一下,重新啪的翻回第一页。 有的甚至揉了揉眼睛, 就这么呆滞在那里。 原本从上到下的十席天榜高人,此刻却是仅仅剩下了三席。 而位于第一行的人名赫然便是: 沈翊。 天榜第一! 岂不正是: “白马山上斩魔头, 天上地下我为峰!” 刹那之间,江湖震动! 地榜第一直升天榜第一,古往今来,唯此一人而已! …… 东海之滨,东极镇。 一身朴素布衣,渔民打扮的阿月和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沈翊正蹲坐在街口卖鱼。 面前的鱼篓里还有沈翊昨夜在海边新鲜钓起的鱼货。 沈翊嘴里叼着根蒿草,有一搭没一搭的吆喝着,可惜的是,东极县里满街都是鱼贩,他们这又是零售,看着摊面寒酸也不可信,一上午了基本没人光顾。 阿月则是捧着天机榜册子反复观看,一打开就凑到耳边小呼小叫,说他成了天榜第一。 沈翊觉着被阿月吹得热热的,耳朵痒,伸手挠了挠按住躁动的小脑瓜。 天榜第一是早有预料,不稀奇。 第二是无生老母,第三是皇陵的镇世大监,都是估摸还在俗世的天人。 仅此三席。 若是有天人不服,大可寻沈翊找上门来,正常的拉拢,异化的打杀。 如此而已。 阿月喜滋滋继续翻看: “咦,地榜和人榜变化也好大。” “小楼姐姐和纪大哥也大宗师了噢。” 沈翊闻言微微一笑,随着洞天裂隙扩大,天地元气激增,这些天骄的进步速度只会越来越快。 不说别人,他身旁这尊万中无一的万毒天骄,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无论是真意还是真气增长速度,都堪称恐怖,甚至,沈翊估摸要不了多久,阿月就能摸到绝顶的门槛。 两人闲谈之际, 几道阴影却是朝着两人笼罩而来,一个刺耳的声音大剌剌地刺了过来: “喂,谁让你们在这里卖鱼的!” 沈翊抬眸。 三个布衣滥衫的地痞流氓,正环抱双臂,面露凶狠之色,俯视着沈翊和阿月。 眼中尽是不屑。 第611章 先天长生道 “这里不让卖鱼吗?” 为首的泼皮昂首挺胸,以大拇指指着自己: “这儿是我们的地盘!” “想卖鱼,得交份子!” 阿月双手环抱住天机榜的书册,好似惊恐害怕一般,朝着沈翊的方向瑟缩。 沈翊给阿月打扮的时候,是特意将她的一头如瀑长发披散开来。 又把白皙圆润的脸蛋涂抹黢黑,一眼看去,就像是个小乞丐,再不复绝美和妖冶。 倒也免了在西陵被骚扰的困境。 所以这几个泼皮就是单纯的欺软怕硬,欺负他们是村里来的,或者在他们身上捞点油水。 只是面对来势汹汹的三人。 沈翊却是摆出一副恰到好处,一闪而逝的嫌恶表情,旋即开口道: “这位大爷,我身上要是有份子,我还用得着顶着这么大的太阳在这里卖鱼?” “你就别消遣我了……” 泼皮怒极反笑。 他看着沈翊始终不咸不淡的神情反应,一股怒气倏然从心底燃起,当即踏步逼近厉喝一声: “小子,我看根本就是你在消遣我!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会老实了!” 泼皮喊罢,扬起一巴掌就要朝着沈翊打来,而在沈翊的眼中,这泼皮动手毫无章法,分明就是耍的一路王八拳,可谓毫无练武修身的经验。 然而,沈翊却隐隐看到有一股热流自对方丹田涌出,沿着手臂经脉流淌,让这稀松平常的一巴掌竟然带起一道呼啸的风声,平添一倍的威能。 沈翊眼眸倏然闪过一抹精光。 就是这个。 让普通人不费吹灰之力踏入修行炼气的武道门槛,这便是沈翊两人千里迢迢,四处走访所找寻的,先天道! 呼! 呼啸的巴掌眼看要落在沈翊的脸上,沈翊却是吓傻了一般,一动不动,事实上对方的速度陡增,他扮演一个普普通通的渔民,也不该避开。 沈翊已然看到了那动手泼皮的脸上,洋溢起狰狞而畅快的笑容。 只不过,沈翊虽然不予理会,倒也不是真的就忍辱负重要挨这一耳光。 有人会帮他挡。 咔。 一条健硕的手臂突然横插进来,一把扣住泼皮的小臂,粗粝的声音同时响起: “刘三,你别太过分!” 这突然插手的,是一个护院模样的大汉,这人一身水蓝布衣,长得浓眉大眼,一手扣住泼皮的手臂,令他丝毫动弹不得。 最关键的是,大汉出手刹那,也有一道内息自丹田自发而起,沿着手臂游走。 那唤作刘三的泼皮被大汉所阻,眉宇间闪过一缕惊惶,旋即面色浮现狠戾: “周崇,你莫要管我闲事!” 他手臂上使着劲,想将胳膊从周崇手中拽出来,不过相比刘三这种小泼皮,周崇显然原本就有练武根底,如今体内多了一道先天之炁的臂助,更是对这些泼皮轻易就能拿捏。 他随手一甩,将刘三甩得连连后退, 厉声呵斥道: “你难道忘了上师的教导了吗?竟敢对寻常百姓下手,小心我回禀上师,将你的真功收回!” 刘三怒意未消,脸上更是青一阵紫一阵,显然自觉大跌颜面,然而他对周崇的话显然十分忌惮。 尤其是听到收回真功的几个字眼,刘三和身后的两个泼皮更是面色大变,身后两人更是扯着刘三,低声道: “刘哥,算了。” “咱们还是走吧……” 刘三不经意间又看到了墙根里沈翊的眼神,其中赫然有一抹隐隐的戏谑,顿时让他怒火中烧。 他恨恨地撂下狠话,旋即转身离开: “你给我等着!” 周崇瞧着远去的刘三几人的身影叹息一声,复又蹲在沈翊两人面前,温声问道: “小兄弟,方才可有受伤。” 沈翊摇了摇头,咧嘴一笑: “没有,多谢大侠仗义。” 阿月抬起埋在臂袖间的头,一双明灿如星的眼眸盯着周崇,举起手中的天机榜: “大哥哥,你是这书里的大侠吗?” 周崇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眼前这个煤球一样的,竟然是个声音好听的姑娘。 旋即他哑然失笑: “小妹妹,你手上那书里可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武道高手,盖世豪侠,我如何与之相比。” 阿月两眼清澈,声音如铃: “但大哥哥你也很厉害呀!你打跑了那些流氓泼皮!” 她还攥起拳头在面前挥了挥,宛如小猫乱挠,徒惹得周崇一阵发笑。 他顿了顿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近日得了一桩机缘,若是能潜心修炼,他日未必不能榜上有名!” 周崇话语之中透着一种豪气干云的意味,毕竟凡是练武的,谁不曾想过名动江湖,天下敬仰呢? 他兴致不错,原本只是仗义出手抱打不平,没想到对这兄妹俩却是愈发觉得投缘: “你们两个既然看天机榜。” “那你们想练武吗?” 沈翊心头微微一动,但他不语,而是一旁的阿月情绪高涨,兴奋道: “当然想啦!” “大哥哥能教我们练武吗?” 周崇问: “你们两个今年多大了。” “妹妹十七,我十八。” 沈翊干脆回应。 周崇蹙眉,叹息一声: “太迟了。” “练武宜早不宜迟,否则经脉定型,一辈子难有大成就。” “不过……” 沈翊恰到好处地神情有些焦急起来,却又小心翼翼地问着: “周大侠,是还有转机吗?” 周崇点了点头: “近来有仙门高人于东海之滨布道传法,凡入道统之人,皆可轻松跨入武道门槛。” “从此凡武两隔。” “刚刚那泼皮刘三,之前不过是东极镇里一个小混混,就是入了道统,得赐仙丹,这才一举超凡脱俗,行事也愈发嚣张跋扈……” 讲到此处周崇怒意再起,冷哼道: “咱们的道统是济世普渡的大道,真不知刘三这种人渣是怎么混进来的,我定要到上师那里告他一状!” 周崇言罢,便看向兄妹两人,本料两人还会心有疑虑,他倒也可以一一解答。 没想到转眼一看,沈翊赫然已是满眼向往,语气颤巍道: “我,我们也可以入道?” 周崇咧嘴豪爽一笑: “咱们道统主张济世渡人,有教无类,有我引荐,必定没有问题!” 阿月当即欢呼: “好耶。” “可以练武咯!” 沈翊则问: “周大侠,敢问咱们的道统叫什么名字。” 周崇郑重说道: “先天长生道!” “对外可称,先天道!” 第612章 慷慨 “多谢周崇大侠!” 周崇慨然一笑,摆摆手: “不必客气,我痴长你几岁,你们叫我周大哥就好了。” 周崇一把拎起沈翊面前的鱼篓,掂了掂,略微一沉吟: “你们应该是外村来的吧。” “这样吧,今天这鱼也不用卖了,我全收了,我给你们找个住处,收拾收拾,明天带你们见上师。” 说罢,周崇从怀里摸出一把铜板,分了一半给沈翊,这些铜板远比沈翊的鱼货价值还要多得多。 沈翊正欲推辞几番,周崇已然拎起鱼篓长身而起,转身便踏步而出: “快快跟上我。” “莫走丢了。” 沈翊哑然,没想到竟然是个热心肠,旋即起身拉上阿月,跟着周崇离开。 周崇是本地东极镇的人,先前投身江湖练了一身武艺,归来被当地员外召为护院。 而后周崇囿于天赋和苦无门路,一颗练武的心渐渐熄灭,便在东极镇彻底安顿下来,不久之前,更是娶了一个美丽的妻子。 沈翊两人被周崇领回家中。 这是一间三进院落,规制井然, 在东极镇也属于富户。 三人回到院落,一个妇人便从屋里款步走出,面容温婉,嘴角含笑,声音更是温柔似水: “周郎?这两位是?” 周崇畅声道: “路上遇到的小兄弟和小妹妹。” “他们想练武入道,我明日想带他们去上师那里看看有没有机缘。” 而后周崇又向沈翊两人介绍: “这是我的妻子,玲音。” 阿月当即甜甜地喊了一声: “玲音姐姐好。” 玲音显然未想到这个煤球儿竟然是个女子,先是被吓了一跳,旋即展颜温柔一笑,走上前拉上阿月的手,伸出素白柔荑将阿月脸上黑黢黢的炭粉抹掉,露出白皙的皮肤和面庞。 玲音掩嘴惊讶,显然没想到煤球一样的遮掩下,竟是如此明艳俏丽的一张脸蛋。 旋即有些嗔怪: “如此好看的妹妹,你这哥哥怎的养得像个下窑洞的后生。” 沈翊哑然,挠了挠头: “小妹姿容惊人,扮丑一些少些纠纷。” 周崇显然也惊讶阿月竟然生得如此动人,不过他听闻沈翊解释,当即附和赞同。 正所谓江湖险恶,漂亮女人落在江湖上,若是没有自保的手段,那便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比今日刘三那般更加凶恶百倍的祸事,亦将接踵而来。 江湖,从来不是风花雪月,而是刀口舔血,尔虞我诈。 玲音自是知道其中凶险,轻轻拍了拍阿月的手,柔声道: “你们兄妹既然有心投身先天道,明日若是有幸能得传法机缘,也算是有了自保之力。” 阿月甜甜一笑: “谢谢姐姐。” 沈翊眼眸微眯,便感知到一团气流自玲音丹田生发引导至四肢百骸,形成生生不息的循环。 显然,玲音也入了先天道。 泼皮刘三,周崇,玲音三人体内都有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先天之炁生发流转。 这股先天之炁会受到人的潜意识进行调动,让人的力量速度体质都有不同程度的提升。 只是,目前尚不知道副作用为何。 但沈翊至少可以肯定,若这真是那洞天归来的天人搞的鬼,必然与噬元夺魄脱不了干系。 “小兄弟,我们还不知道你们俩的名字。” 周崇粗犷的声音将沈翊走神的思绪唤了回来,沈翊笑了笑,现编胡诌道: “我叫陈言,妹妹陈雨。” “世代在东海捕鱼为生。” 周崇随意点头也不在意,开口道: “媳妇儿,晚上多整两小菜。” “我去烧热水,让他们兄妹俩好好洗涮拾掇一下,再找两件咱们的旧衣服给他们。” “不然明天见上师失了礼数。” 玲音笑容满面地应了声,让沈翊和阿月先到厅里坐着休息,当自己家一样,不必拘谨。 两人前去忙忙碌碌, 阿月小声道: “沈翊,我喜欢玲音姐姐和周大哥。” 沈翊微微一笑,周崇是仗义不平的豪侠,他的妻子玲音也是心地善良的良善之辈。 阿月赤子之心,与人相处天然的直觉反而比逻辑分析更加准确直观。 “走,咱们也不能傻站着,去帮忙干活儿。” 沈翊帮着周崇到后院打水烧水,也不嫌弃阿月浑身脏兮兮,让他在玲音的卧房洗涮一番。 沈翊这个大老爷们则是直接在井边,用井水冲洗一番,将身上的风尘尽数洗净。 周崇看着沈翊精壮的身子,冷峻而英武的面庞,也是一惊: “陈兄弟,没想到你拾掇出来也是这般英武逼人,不愧是一个妈生的。” 沈翊闻言没忍住挂起笑意。 还真不是一个妈生的。 待得他和阿月洗漱完毕坐到饭桌前,一对人虽然穿着普普通通的粗布麻衣,但却遮掩不住神骏光彩和出尘气质,更是引得周崇和玲音连连赞叹。 周崇笑道: “你们二人出落得如此出众,一瞧便是练武修道求长生的人才,上师定会传下仙缘。” 而后,众人便吃起晚饭。 晚饭是家常菜,两荤两素,一大桶米饭,还有一盆鱼汤,与一般人家相比可谓殷实。 吃过饭后,天色就不早了,沈翊两人被安排在后院客房入睡,褥子被子全是新换,真真是招待周全。 翌日一早。 周崇带着沈翊两人出了门,朝着镇外行去,上师在郊外的卢员外庄园开坛布道。 周崇自己则是卢员外家的武师护院,正好借此方便的机会。 三人沿着郊外山道行了半个时,便来到了一处规模不小的庄园,有周崇领头,一路上所行无碍,直接来到一处花园阁楼之前。 楼前有一石砌高台,一名青衣道袍,出尘俊逸的道人正手持拂尘端坐高台讲道。 讲的是先天长生之道。 “人生而赤子,有先天之炁伴生,红尘滚滚浊气入体,反把人身先天之炁冲散,致使人身陷浊世,难以解脱。” “先天道赐机缘,以一道先天之炁总领周身,此乃脱胎换骨,超凡入圣之始……” 道人在高台上侃侃而谈。 台下则是林林总总,人头攒动,这些人皆是周边信众,各个身怀有一道先天之炁。 周崇三人来的晚了一些,本该悄然入群,待得上师讲法结束后,再另求赐法。 只是那道人就朝着花园门口随意一瞥,只觉华光冲霄,透体而出,竟是再也挪不开眼。 第613章 怀璧其罪 凡入道者,人人总领一股先天之炁。 虽然沈翊尚不知道这一股先天之炁如何渡入,但想要在体内丹田养住并且壮大这一股先天之炁,却与武道修行有异曲同工之处,根骨越好,效果越佳。 反向而推,越是根骨好的信士,便皆有可能被重视,也就越有可能见到道统核心人物。 恰好,沈翊也没太多富裕时间陪先天道的人玩儿什么扮演游戏,故而直接模拟出根骨绝世,宝气冲霄之兆,一举吸引住对方的眼球。 或许在他人来看,这一手操作简直是天方夜谭,毕竟,一个人的根骨如何更改? 然而沈翊修成肉身成圣,对于身体的掌控已经达到一种匪夷所思地非人程度。 再配合千机百变的天魔真意遮掩,想要瞒过一个堪堪宗师的修者,简直不要太容易。 事实上,也确如沈翊作想, 根骨对于先天道来说,乃是重中之重,若是根骨太差,连一道先天之炁都留存不住,更何谈后续谋算。 而台上的道人,作为先天道对外传道发展下线的上师角色,是特别被传授过一门根骨观法的。 这人朝着沈翊打眼一瞧,便看到沈翊的天灵隐隐有宝气冲霄之势,这是根骨如龙之兆! 而旁边那个女子,身轻体盈,亦有物华天宝,良玉天成之质,这小小的东极镇,竟然让他发现如此两块良材! 若是道主知晓,一定对他大加奖赏! 道人思绪飘飘,眸光凝滞,甚至连讲道之声都戛然而止。 台下众人渐渐也尽数发觉上师异样,纷纷循着上师的眸光望来。 人高马大的周崇被瞬间忽略,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那光彩照人的一对璧人身上。 道人敛起眸中喜色,手中拂尘轻扬,装模作样拉长音调: “来者何人?” 周崇见状,诚惶诚恐拱手见礼: “上师,此二人乃东海村落渔家出身,心慕先天道统,小的带他们前来请上师一观。” 道人心中喜色更甚。 随着先天道的名声传开,每日都有人想要拜入先天道统,可惜多是资质平平之辈。 没想到今日竟让他遇到这一对资质傲人的天骄之才,留在渔村着实是宝珠蒙尘了。 他手中拂尘一扬: 你二人天资聪明,合该修我先天长生大道,可愿拜入我道统门庭?” 沈翊和阿月学着周崇恭恭敬敬行礼: “吾二人愿意。” “大善!” 道人抚须大喜,长声道: “好,你二人便跟在我身边修行。” 旋即他复又道: “周崇你做的很好,可领一枚先天造化丹,增进修行之益。” 周崇大喜,连连叩首称谢。 道人说罢,复又讲道,沈翊三人则汇入人群听讲,沈翊低声问周崇: “周大哥,这先天造化丹是何等好物,竟能让你喜形于色。” 周崇回道: “先天造化丹乃是道统的根本仙丹,凡是入道信士皆可领一枚先天造化丹,于体内凝炼一缕先天之炁。” “这先天之炁妙用无穷,配合传下的仙家口诀,能补气益血,延年益寿,助咱们脱胎换骨,超凡脱俗。” “每一个信士只在入教之时得授予一枚,之后唯有做出重大功绩之人方能得授。” “小兄弟,你们可真是我的福星啊,这一枚丹药我和玲音分食,定能有不小的增益。” 周崇小声感慨,旋即又露出艳羡之色: “你们二人能被上师看重,可谓机缘深厚,日后跟在上师身边,定要勤勉谦恭,未来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沈翊颔首应下了周崇的谆谆教诲,忽的却感到人群中一缕气机一闪即逝。 沈翊如今的念识自然而然与天地律动相合感应,任何风吹草动都悉数映在他的心湖。 甚至对方暗中窥探的眼神,悄然滋生的恶意,都会让沈翊心生本能感应。 所谓秋风未动禅先觉,正是如此。 沈翊刚刚便感到一缕一闪即逝的恶意生发,循着望去,便看到那泼皮刘三和一众手下正恭恭敬敬地跪坐在人群之间,虔诚听道。 恶意便是从此而生。 沈翊没有在意,只是和阿月安静听着道人讲法,半个时辰后,布道结束了,人群陆续离扬。 周崇也随着人群离开,但是沈翊和阿月就要留下,听候道人教诲。 临走之时,沈翊特意将周崇拉到一旁,提醒,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周崇被当扬赐下造化仙丹,必然会引起恶人觊觎,而且先天道统入教唯论根骨,教众信士却是良莠不齐,要多加提防。 周崇却觉得沈翊多虑了,上师赐下的仙丹,谁敢打主意便是违逆上师之意,况且,他周崇一身武艺傍身,在这一众平头百姓的信徒之间,也是以一当十的存在。 谁敢来找麻烦。 不过他自是知道沈翊好心,虽然心中不以为意,却仍是面上抱拳: “多谢小兄弟提醒。” “我会注意的。” 沈翊老气横秋地拍了拍周崇的肩膀。 和阿月一同与之道别。 周崇心下感慨,虽然他与沈翊二人仅仅相识一天时间,脾性却是极为相投。 如今回想点滴相处,竟如有暖流回荡周身,让人心情舒畅,他又摸了摸怀里的瓷瓶,步履更快,迫不及待地要回去与娘子分享喜悦。 众人散扬。 花园内便只剩下了一个丰神俊逸的道人,以及沈翊和阿月两人。 道人细细瞧着眼前一对璧人,满目欢喜,当即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瓷瓶,倒出两粒珠圆玉润的通透丹丸。 “这是先天造化丹。” “吞下他,按照本道方才所授吐纳之法行气,便能将之纳入丹田,脱胎换骨。” 沈翊和阿月伸手自道人掌心捏起丹丸,抬手置于阳光之下仔细观察。 朝晖洒落, 造化仙丹焕发出通透色泽。 沈翊凝神细感,喃喃自语: “性质中正平和,竟真是宛如先天之炁凝淬而成,奇哉怪也。” 阿月则是捏着丹丸上下左右,又嗅又瞧,复又粲然一笑,脆生生道: “没有毒咧。” 道人眼见两人动作怪异,哪里像是未经世事的纯朴渔民,分明是两个老练的江湖客。 他一身通玄真功竟是毫不犹豫运转开来,罡气喷涌宛如彩霞洋溢,厉声呵斥脱口而出: “你们……” 轰! 陡然之间,泰山压顶般的无形巨力轰然重重落在身上,道人周身罡气咔嚓碎为齑粉。 身形更是没有丝毫抵抗余力, 扑通一声被重重砸在地上,道人只感觉犹如山岳压在身上,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碾成肉饼。 原本的厉喝更是倏然转了音调,变成了沙哑的惨叫声: “……究竟是谁?” 第614章 长生之谋 “我且问你。” “你们可是魔门长生宗?” 尚不待道人反应,阿月轻车熟路伸手一引,小青小红便快如闪电疾掠而出,分别给道人来了一口。 道人双眸迷茫之际,下一刻冰火两重天的酷刑席卷全身,他两眼一翻,当即浑身踌躇不止。 若非他被沈翊以无上劲力镇压,动弹不得,恐怕当即会疼得满地打滚,恨不得当扬自戮。 沈翊瞧着程度差不多,再这么下去就要吐白沫了,当即让阿月住了手。 “说吧。” “若仍是负隅顽抗,便还有百倍痛苦等着你。” 沈翊的声音森冷彻骨, 宛若千年不化的冰川。 道人猛烈喘息,仿佛仍未从那突然来临的冰火苦痛中缓过神来。 半晌,道人方才喘着粗气道: “我,我是长生宗!” “我没想负隅顽抗,我刚刚就想直接招供来着,您没给我这个机会……” 道人的声音隐隐带着一丝委屈。 沈翊望向阿月: “我没给他机会吗?” 阿月颜笑嫣然: “是我没给哩。” “大叔,不好意思,我手快了咯。” 道人愕然,听着这面善心黑的小姑娘,直以为是在威胁他,只得悻悻道: “没关系,下次注意就好……” 沈翊拍了一下手掌,将话题引了回来,他捏着手中丹丸在道人面前晃了晃: “先天造化丹呵。” “你们长生宗究竟在搞什么鬼?” 道人闻言,试图在重压之下昂首挺直脊背: “我们,我们是在探索长生大道!” 沈翊眉头一挑,追问道: “细细说来。” 根据道人所言,自从在天心荡魔之后,魔门三教四宗的高手被杀了大半,之后镇抚司又大举追杀各宗各教,长生宗遂不得不偃旗息鼓,全都撤到了东海长明岛蛰伏。 长生宗主更是明令禁止宗门子弟外出活动,尤其要避免引来沈翊的窥伺,否则长生宗恐会像古神教一样,有灭门的大祸。 只是变故就在那不久之后,有一道人凭虚御风,踏海凌波而至,那道人白须长眉仙风道骨,自称,长生道主,乃是长生宗上三代的祖师前辈。 沈翊听到这里,心觉果然如此,插话问道: “其人身份,尔等可确实无疑?” 道人旋即毫不犹豫点头: “自是能确定的,长生祖师的画像就挂着宗门祖祠之中,其人神情几乎与祠堂画像一般无二,更何况来人一身万化长春功的真功气机,做不得假,真真是我长生宗的传承。” “祖师归来,宗主和门人自是惊讶,而复又狂喜,我长生宗不求武道破碎,但求长生久视,要知道长生祖师乃是数百年前的人物,如今完璧而归,岂不是说明,祖师很有可能习得了长生法门?” 沈翊听着道人颇为激动的言之凿凿,不由嗤笑问道: “所以,他习得了吗?” 道人眼见沈翊眼眸讥讽,顿现不满之色: “祖师自言他数百年于玉虚仙境苦修,创下一道长生仙法,谓之先天长生经,乃是修得一口先天之炁,让人自后天返照先天,归复赤子混元之状,达到长生久视的先天之资。” “只是祖师有言,长生虽有术,但尚且未尽全功,仍需要全宗上下乃至广召门徒共参大道,故而亲自传下仙法和先天造化丹,让我等同享仙缘。” “只是外面风声紧,又有那沈翊逞凶,若是我等魔道露头,恐怕会立刻被镇抚司盯上。” “副宗主和门内长老如是谏言,但祖师是何等神仙人物,大手一挥,出来说话的副宗主和四位长老当即被取了性命。” 道人话语之间显然是力挺这位长生祖师: “祖师乃是自玉虚仙境归来的神仙,料想便是那天榜上的天人高手都未必是他敌手,区区朝廷又有何惧之?” 阿月补充: “现在天榜第一是沈翊噢。” 听到这名字,道人顿时身子一僵,显然下意识心生惧意,但是仍是梗着脖子道: “就,就是沈翊!” “这天榜才没了含金量!” “他沈翊才出道江湖多少年头,连我祖师活的零头都没有,怎么可能是我祖师的敌手?” 阿月瞅了瞅沈翊, 捂着嘴扭头到一旁窃笑。 沈翊轻咳一声,将话题从自己身上挪开: “长生仙法本该珍重藏之,而你们祖师却要广而推之,可知为何?” 道人流利回答: “祖师有言,先天一炁玄之又玄,变化无穷,其蕴体内可有千般演化。” “想要穷尽先天一炁诸般变化,并将之推演到返照先天,务必要在人体之内观察先天一炁的演化,故而才广而推之,祖师之意,便是长生道果该由天下人共衍共享。” 沈翊冷笑: “长生宗利用他人以全自己之功,还能粉饰得如此冠冕堂皇,也是不易。” 道人则是毫无悔意,嗤笑道: “尔等囿于正邪之分的正道侠士,自不知我长生宗之宏愿,若是长生得证,则天下皆可人人如龙!” 沈翊也不奇怪,道人作为长生宗本就不是善茬良人,而长生宗更是一群为了钻研长生之道的疯子。 当初在青榕镇,沈翊就见过长生宗的长老为了另辟蹊径钻研长生之道,将一个镇子的百姓都炼为了树人。 如今,长生祖师有如此忠实盲从的拥趸,也就不奇怪了。 “你真的认为所谓的先天一炁能得长生?”沈翊手中捏着几近透明的丹丸,好奇问道。 道人笃定无比,他丹田也有一道先天炁,其蕴养的程度远远超过周崇这些普通人。 “先天之炁流转周身,不仅能促进精气神圆融为一,更能益血补气辟谷逍遥,还能作假?” 沈翊毫不犹豫将透明的丹药丢到嘴里,鸡肉味嘎嘣脆,丹药入腹,顷刻化为一道源流之炁返照先天,试图将沈翊身上的无极真气吸纳同化。 这先天一炁十分精纯,品质奇高,面对寻常的内家真气,可轻而易举同而化之。 然而面对有化解异种真气功效的无极真气,这所谓的先天炁便像兔子遇鹰,撒腿就跑。 若非沈翊有意相护,这一道先天炁顷刻就会被无极真气震为齑粉。 而道人也直接呆愣原地,他没想到沈翊明知造化丹有问题,竟然还敢吃。 吃完还吧唧嘴,好似意犹未尽: “原来是这样。” “利用先天一炁将人精气神同化为一,届时只要长生祖师一声令下,凡先天道信徒的一身精气神元便会被轻而易举地,如洪水般宣泄而出,进入长生道主的口袋。” 这便是对方的谋划! 第615章 想活命? “不可能!长生祖师他老人家威德如渊,泽披万众,怎么会算计自家门人?” 沈翊嘿然一笑: “许你们拿普通百姓来试药,却不想有一天会落到自己的身上吗?” “尔等视百姓为刍狗,如今天人视尔等为刍狗,又有什么不同?” 道人仍是不信,喃喃道: “长生宗是历代祖师心血,他怎么可能……况且先天长生经确有奇效,想要凭此长生也不无可能!” “祖师他又怎会舍本逐末,涸泽而渔?” 沈翊无奈摇了摇头: “还不明白吗?” “你们的祖师已经疯了。” “他骗了你们,先天长生经只是一个谎言,他不是在追求长生,而是在续命偷生,天人五衰步步紧逼,他只是不想死而已。” 沈翊一手按在道人肩头: “若是不信。” “我证明给你看。” 刹那间,一道真气自沈翊掌间涌入道人体内,朝着丹田之中的那团先天之炁流转。 轰! 这是沈翊将一道无极真气抹除了一切气机神效,而后投喂给道人体内的先天炁。 于是,这道先天炁便好似吃了十全大补丸,倏然膨胀数倍,朝着周身经络奔涌反噬。 所过之处,经络气血好似被炽白火焰滚滚烧灼,将一切同化为先天之炁。 这过程就好像要看着自己的经脉气血骨骼被丹田内不断扩大的黑洞吞噬。 不仅肉体上要经受极端痛苦,精神上更是一种苦痛折磨。 道人当即痛苦大叫,却被眼疾手快的阿月点了哑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惨痛呜咽。 这痛苦, 简直比起冰火两重天更为刻骨铭心。 沈翊见状,一掌真气渡入遏制住在体内疯走的先天之炁,又将刚刚送入体内的真气部分掐断收回,方才令先天之炁重新安稳回到丹田。 这种真气暴走体验,点到为止即可,否则道人真就一命呜呼,那可就是白费工夫。 体验结束。 沈翊干脆撤去了道人身上的压力,还顺手帮他治了刚刚先天炁暴走的暗伤。 “如何,先天炁只要稍以刺激,便会开始侵吞精气神,直至将你整个人都化为一团先天之炁,共你那位长生祖师吸收续命。” 道人深深喘着粗气,他眼眸中仍然洋溢着不可思议,但是其拳头却是越攥越紧。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体内,竟然被自己亲手埋下一颗定时炸弹。 半晌,他缓缓抬起了头: “高人,你们要对付我祖师!” “我帮你!” “但我只有一个要求,我想活命!” 长生宗魔道,以长生为执念,求生的欲望自然更在门派忠诚之前。 沈翊眉头一挑: “想活命?” “做过恶吗?” 道人摇了摇头,苦笑道: “小的一心潜修长春功,只求长生有道,此生最大的恶,恐怕就是今次散播这先天道种了……” 沈翊眯着眼: “果真?” “听说你们长生宗修到宗师,便会择一长生之法深入钻研,你选了什么?” 道人惊愕,诚惶诚恐: “高人对我长生宗真可谓了如指掌,不瞒您说,小人蹉跎几十载方堪堪踏入宗师,只想钻研性命修行的真法,尚且没有同门那般的奇思妙想。” 摁,也就是还没来得及鼓捣新玩意儿。 沈翊仔仔细细打量道人,直看得他心中发毛,方才缓缓道: “姑且信你。” “只要你助我们找到你祖师,并且以后不为祸人间,我可保你性命。” 道人长吁一口气,这才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朝沈翊两人行了个礼: “小道云虚,多谢两位高人,敢问两位可是来自镇抚司的玄衣大人?” 沈翊不置可否,平淡反问: “怎么说?” 云虚道人轻叹一声: “我前日里接到宗门密报,言及东郡镇抚司或已经开始注意到我们的活动踪迹,虽然祖师仙法通玄,但我们这些下面做事的人面对镇抚司,还是心里犯怵的,变想着能避则避。” 沈翊道: “行了,我们是不是镇抚司你别管,带我们去找你们祖师就行了。” 云虚道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这个自然。” “每月十五,各地传道上师会带着一批资质优良的信士回宗门总舵交予祖师,供其参悟精深先天长生经。” “还有两天便是十五,其实即便两位不动手,我也会带你们去见祖师的。” 沈翊眉头挑起,反问: “那倒是我的不是了?” 云虚大惊,连连摆手解释: “怎敢怎敢,若非两位大人,在下恐怕身死也只是个糊涂鬼。” “如今细细想来,那些被祖师选中的信士,竟然无一再度出现,想来皆是被祖师炼化吸收了的。” 沈翊微微颔首: “月中是吗?” “那我们就在这儿再等两天。” …… 另一边。 周崇一路兴高采烈地回到家里,想着先把高兴的事情与玲音分享,却没想到两条街外,刘三和几个泼皮远远吊在身后。 “刘哥,那个就是周崇的家。” 一个泼皮道。 刘三一巴掌扇了对方一个嘴巴子: “废话,老子看得见。” “刘哥,咱们怎么说,要不要抄家伙冲进去将那仙丹抢来?” 刘三反手一巴掌扇在另外一个人的脸上: “白痴,这大白天的,那周崇可是练家子,咱们几个冲进去不是送菜吗?” “那……那怎么……办?” “等晚上!” “我这里有黑商那里买来的迷药,晚上咱们摸到周崇家门,先点迷药,一刻钟后再一窝蜂冲进去!” “知道了吗?” 其他两人方才讪讪应道: “明白。” 夕阳西下,长夜渐至,周崇高兴,今夜和玲音揭了一瓶老酒分喝,而后兴致高昂拥着脸红的玲音进了屋子。 院子外面,趴墙根的三个泼皮暗骂周崇这厮运气可真好,不仅有玲音这样的美娇娘,还被上师赐了仙丹。 刘三更是后悔。 他怎么就没看出沈翊那两个乡巴佬有什么稀奇,竟然能被上师看中。 三人在墙根外嘀嘀咕咕等了半宿,直等着周崇和玲音睡下。 三人翻身进了院墙,来到卧房外,用手指扎开窗户纸点起迷香。 等了一刻钟,刘三等人才破门而入。 泼皮们叮铃咣啷地冲进卧房,见周崇和他媳妇果真昏睡不醒,有泼皮见玲音娇媚,色心大起,刘三却是呵斥道: “先找仙丹!” “完事儿你想怎么玩都行!” 刘三说罢,直接伸手朝周崇抓去,想把他的里衣掀开。 然而,他的手掌尚未碰到周崇,冥冥中突然响起一声清脆刀鸣。 一刹那间,周崇周身倏然迸发一层鸿光,光晕化为锋锐刀光,朝着三个泼皮呼啸而过。 刘三三人当即僵愣原地。 一道明晃晃的血线出现在他们的脖颈,他们一身先天之炁,甚至来不及调动。 便已然被断刃割喉。 周崇吧唧吧唧嘴,丝毫没有觉察异样,一个翻身将玲音抱住,又呼呼大睡起来。 第616章 长留岛 打坐修持的沈翊蓦然睁开双眼,榻上的阿月迷迷糊糊醒来,出声问道: “沈翊,怎么了?” 沈翊微微一笑: “有几个泼皮触发了我在周崇大哥身上留下的刀意,已经解决了,你睡吧。” 阿月嗷呜了一声,双手抻起伸了个懒腰,一翻身的工夫便又睡着。 沈翊斜眼一瞥,这姑娘一番倒腾,被子扑腾开来,纤细的腰肢裸露在外,犹如羊脂白玉,沈翊摇了摇头,拽过被子,将阿月的肚子严严实实盖好,方才重新入定修持。 周崇身上的刀意本是为防意外发生的后手,同时也是沈翊第一次凝炼类似真意留形的手段。 没想到竟真的起了作用。 其效果,类似于白帝城论武坪上的白帝真意留存,只不过是受到恶意加深后会自动触发反击。 周崇身上刀意萌发之际,同在东极镇的沈翊便立刻感到真意波动。 不用想,定然是刘三那几个泼皮觊觎周崇手里的先天造化丹,故而暗下杀手。 当然,沈翊的真意留形现下还远无法与白帝相提并论,这一缕刀意迸发,最多也只能斩杀宗师。 而白帝的真意留形,在大宗师的调运下,不仅能暴打尹天妄这样的半步天人,而且能够长期留存于石壁,实乃看门护山的利器。 不过,抛开修为的差异,白帝城论武坪的山势湖泊的构造,本就是藏风纳气之势,利于真意留存,想来是白帝特地修持过的。 而且,白帝城召开的潜龙之会,集天下俊杰于论武坪争锋,也是借助生机勃勃的武道运势温养石壁上的白帝真意,如此方能保证其一直凝而不散。 沈翊心中也颇为感慨。 没想到随着自身修持眼界的提升,过往种种经历,竟能品出新的意味。 这何尝不是一种,从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再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演进。 周崇那边只是小插曲,翌日醒来也只会觉得是路过高人出手相助。 沈翊和阿月在庄园待了两日。 第三日一早。 云虚召集了一批根骨不凡的信士信徒,随着沈翊两人共同出发,前往长生宗的总舵。 周崇的根骨不差。 原本也是在应召之列,只不过云虚道人自己琢磨周崇和两位大人或许沾亲带故。 便自作主张将其从名单上剔掉。 在卢员外的安排下,一众信士自东极镇外的私人码头汇聚,登上一艘规制不小的客船。 向东出海。 自从昔年白帝镇杀天魔,三教四宗纷纷隐匿,长生宗便将总舵转移到了东海的一座偏僻海岛之上。 如此,即便某日长生宗遭到整个大夏的驱逐,也可退守东海一隅,保一份香火传承。 客船之上,云虚道人独立船头。 尽显仙风道骨之相。 将近百人的信士队伍,各个皆是心情振奋,只道自己被选中登临仙岛,超凡脱俗的大道之路,就摆在眼前。 “那边的两男一女,内息潜藏,他们的站位看似无意,但是互为犄角之势。” “这样能确保一旦爆发冲突,他们能第一时间相互协防。” 甲板之上,行船无事的沈翊随意观察这些被云虚召来的信徒,大部分人的根骨皆是中上之资,先天之炁被蕴养壮大,让人个个红光满面,生机焕发。 不过,他在人群里还发现三个不同寻常之人,便低声给阿月分说。 阿月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双手从后面扒着沈翊脖子,像是挂在他身上的树懒。 “咦,真的耶。” “我之前都没注意到。” 沈翊道: “他们修为不弱,而且习得一手不错的敛息之法,无心之下,自然不易觉察。” 阿月问: “修为不弱?” 她只因隐约感知到对方除了先天造化丹凝炼的先天之炁外,另有内息潜藏,但在对方秘法加持之下,便难分深浅了。 但沈翊却是不同。 他的天人感应已然是细致入微到了另一个层次,自然能分辨出强弱之异。 “嗯,一个大宗师,两个宗师。” “联想先前云虚所说,能拿出如此不俗战力的,除了镇抚司,怕是没有其他势力了。” “镇抚司果然盯上了长生宗。” 阿月恍然: “那咱们管他们吗?” 沈翊摇了摇头: “暂时还没必要,不过上了岛的话,希望他们不会碍事。” 面对沈翊的窥探。 镇抚司的三人自是毫无觉察,同样静静等待时机,如相安无事地行船半日。 远处隐隐出现一座郁郁葱葱的小岛。 云虚道人拂尘一扬,朗声道: “诸位道友,前面便是长留仙岛,道统仙师便是于这仙岛闭关,体悟长生大道。” 这话一出,原本坐船疲惫的众人皆是精神一振,相互窃窃私语,热议不止。 又小半个时辰。 船靠码头。 海岸上已然有一众身着白色道袍的执事静候相迎,面对落地的众人,一众白袍执事恭敬一揖,长声道: “欢迎各位道友驾临长留。” “长生道主已然恭候多时。” 一众信徒皆是受宠若惊,没想到甫一上岛,竟然能受到如此欢迎。 一众白袍执事带着众人登岛入林,沿着青石铺就小径一路穿行,入目皆是清幽雅素之景,飘渺仙逸之致。 面见道主,要先沐浴更衣,以全周到礼制,而后,众人入云殿进山窟,行了小半时辰,终于来到一座宽阔的山腹广扬。 广扬之上,已然站满了青衣道袍的信士,众人如溪流入海汇入,凡总竟有成千近万。 这些皆是东海之滨召集而来的信徒,先天道沿海渗透弥漫,已成规模大势。 广扬东向有一座抬起的高台,云虚道人站在高台人群之列,那些人则是长生宗的本宗的传承子弟。 高台站在最前的为首之人,踏步向前,朝着东向石壁高崖之上的一处山洞,躬身行礼: “信众皆至!” “恭迎长生道主出关!” 台下万万信徒皆是有样学样,齐齐躬身长声喝道: “恭迎长生道主!” 阿月和沈翊齐齐躬身,但这姑娘是个闲不住,眼睛滴溜溜地转,眼见众人宛若木头一样一动不动,不由嘀咕道: “啥时候才出来喲。” 忽然,耳畔传来沈翊的提醒: “来了!” 几乎就在下一秒。 一股浩瀚如渊,太上忘情般的天人意念席卷整座广扬,让人如沐春风和煦。 转瞬间,春风转寒,化为猎猎朔风呼啸,一道恢宏冷漠的声音齐齐在耳畔响起: “青玄,有虫豸混入信众意图不轨,而你却一无所觉。” “该当,何罪?!” 低着头的阿月小声嘀咕: “哎呀,我们被发现了。” 第617章 长生道主 沈翊好歹是天人,又融会天魔传承于身,在他的照看下,阿月又怎么会被真意一扫就无处遁形。 只不过随船潜入的镇抚司玄衣却是没有沈翊的照拂,在天人感应之下,自是暴露无疑。 也就在这恢宏道音响起的刹那,有联袂真气倏然自人群之中爆发! 嗖嗖嗖,竟足足有十几道身影,自人群中飞身而起,快如闪电扑向长生宗人所在的高台! 除了随沈翊那船而来的三个,其他玄衣皆是化整为零,随其他船队潜入而来。 有人高声大喝: “镇抚司办案!” “尔等通通束手!” 沈翊眉头一挑,嚯,蛮有精神的。 最引人注目的是掠身在前的三道身影,各个真罡奔涌,真意蔓延如龙,竟皆是大宗师修为! 高台之上,长生宗掌门青玄道人听闻祖师呵斥本就心情惊惧,此刻见到来人身影,更是心中一沉: “睚眦,嘲风,狻猊!” 这三位大宗师自非泛泛无名之辈。 其乃是镇抚司四相青龙麾下的指挥佥事,龙生九子,三人各自择一为名。 自沈翊天心荡魔之后,镇抚司指挥使趁机指派各地府司全力追踪魔门余孽踪迹。 青龙负责东部州郡,这三名佥事便是负责在大夏东部执巡,而长生宗搞出来的先天道,自乡村蔓延至镇县,声势愈发浩浩荡荡,自然被镇抚司盯上了。 考虑到可能要面对魔门长生宗以及这先天道鼓捣出的先天一炁性质不明,三人当即给上京传讯,请求增派支援。 只是三人左等右等,却迟迟未等到上京回信,却等来长生宗月中的登仙聚会。 整个东海之滨的各乡各镇,足有成千上万人被蛊惑,乘船出海。 镇抚司之职本就是保护百姓安危。 尤其是在沈翊这等外界刺激下,指挥使曲云祯厉行改革,一扫镇抚司积累的疲弊,如今,还能在镇抚司做事的,至少都是心怀职责和百姓之人。 为了保证百姓的安危,即便没有万全的把握,三名指挥佥事仍是全力召集东部三郡之地的镇抚司玄衣,以及东郡的海事驻军。 而后小部分精锐伪装潜入,大部队则沿着玄衣们留作的标记,调动战船追踪,争取将长生宗一举围剿。 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一行人刚刚潜入传道广扬,竟看到长生宗主青玄道人以及一众大宗师供奉长老,也恭敬如喽啰地恭迎所谓的长生道主。 意料之外,三名佥事原以为长生道主不过长生宗内的某个长老的假身或虚名。 如今看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这所谓长生道主的地位,还远在宗主之上! 难不成,这长生道主竟是天人武者?! 但这又怎么可能? 天机楼重新排定天榜,在榜天人只余三人,其中一个更是那近年来一路高歌猛进的沈修罗,可见尚在人间活跃的天人高手只剩寥寥无几。 而根据镇抚司所掌情报,当初在白帝荡魔和镇抚司清缴的先后打压下,长生宗已然近百年未出天人高手。 然而不待三位佥事想个明白,更加可怕的是,他们几乎在那所谓的长生道主现身的刹那,便被其一语喝破了行藏! 如此莫测之能。 直让领头的三位玄衣佥事心坠谷底。 然而,当此之时, 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三人只得暴起突袭,若是能趁着长生宗之众未及反应,挟持宗门机要人物,便尚有斡旋的余地。 而面对一众镇抚玄衣的突然暴起,以青玄道人为首的长生宗高手们,是真真的毫无准备。 或者说,有长生老祖压阵。 他们不约而同都放松了警惕。 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在长生宗的宗门腹地,竟然还有人想不开来闹事。 即便真有人混进来,自己这方还有天人坐镇,根本没有丝毫担心。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面对呼啸而至的真罡狂潮,一众长生宗高手虽然来不及反应,但却来得及大呼: “老祖救我!” “哼!” “废物!” 一道冷哼宛如惊雷从天而降,继而凭空有一道无形屏障矗起高台之间! 睚眦的刚猛拳罡、嘲风的无双剑气,狻猊那宛如漫天花雨的暗器…… 尽数撞击在那无形屏障之上,更是发出咔嚓咔嚓的罡气崩碎声响。 只一瞬间,三位大宗师的联手合击便被顷刻挡下,一众玄衣尚未来得及震惊。 方才那道恢宏真意再度降临。 一刹那间, 所有身在半空前扑的镇抚司玄衣,竟然全都奇异地悬停在了半空。 包括三位大宗师佥事在内,所有玄衣尽数骇然,各个爆发真气凝聚真罡,想要挣脱那无形束缚,然而却一个个只是手脚凭空乱舞,宛若被掌控命运的提线木偶。 人群中的沈翊却是眼眸一凝。 他瞧的明白,那所谓长生道主并非真能瞬间以无量真气钳制三名大宗师和一众玄衣高手。 他控制的, 是玄衣们体内的先天一炁。 而这些镇抚司精锐为了潜入长留岛,几乎个个都服了先天造化丹,个个都养出一道先天一炁。 而现在,他们体内的先天一炁不受他们自身控制,反而像是无形丝线,阻断控制了他们体内的真气循环。 而那无数先天一炁的无形丝线的另一端,则是向着山腹之上裸露在外的高天延伸。 而又被长生道主一手掌控。 只要对方一念之下,先天一炁便会在众人体内异化暴走,将寄宿者的血肉、真气通通同化为先天一炁,被长生道主收归囊中。 而且,不止是一众镇抚玄衣。 包括沈翊在内,在扬所有人体内的先天一炁全都躁动不安,仿佛是遇见君王的臣民,迫不及待要脱离宿主的掌控,而对那高天之上,俯首称臣! 沈翊体内无极真气当即运转,反将躁动的先天一炁顷刻吞噬而尽。 天空之上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再度响彻: “镇抚司的蝼蚁宵小!便让尔等化为先天一炁,同我共求大道长生!” 天人一念,好似沿着无形丝线蔓延而至,一众镇抚玄衣顿觉体内先天之炁竟有狂化暴走之状。 与此同时,一股凌厉的刀剑真意倏然拔地而起,轰然将弥漫山腹充盈天穹的天人真意豁然撕开。 继而,有身影一步登天起! 赤红剑光宛如蛟龙出海,逆势而上,直接将好似弥漫茕光薄雾的天穹一剑划开,显露出那隐匿在天幕之后的出尘身影。 那人仙风道骨清癯出尘,本该是淡漠无情的面庞,此刻却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天人高手?!” “你是何人!” 第618章 先天一炁 尽管沈翊以剑意为引,诛邪剑化纯阳,一举刺破长生道主弥漫穹天的天人真意。 但如此声势浩大的一剑,方一破除对方对先天一炁的摄拿,便被长生道主洞悉剑势。 于是,只见其迅速敛起惊骇之色,并指从上向下虚虚一按: “咄!” 苍然道喝仿佛喝断苍穹,一缕茕光自指尖蔓延,仿佛打翻了油彩,化为一片莹莹白光,自九霄笼罩而来。 沈翊眸光微凝。 那是先天一炁! 长生道主一指点出,好似凭先天一炁将天地元气尽数同化,并迎向逆势而起的纯阳剑光! 轰! 天人一念,先天一炁倏然演化为重重屏障无形横亘,以为阻隔,与纯阳飞剑轰然对撞。 预料之中的惊人轰鸣并未发生。 反而是宛如燎原之火的纯阳剑气甫一触及先天一炁,竟如冰雪消融般,消弭溃散。 沈翊的感知入微。 几乎是顷刻便明白,纯阳剑气并非被消解,而是被对方的先天一炁同化,反而化为对方助力! 诛邪剑嗡鸣不止! 仅仅一息之间, 剑身缭绕的剑气被尽数同化! 而失了剑气开路,单凭剑力又怎能破开对方先天一炁凝化的重重屏障。 铛! 震天动地的金铁交鸣之声姗姗来迟,诛邪剑从九天飞旋坠回,无功而返。 沈翊抬手接住飞旋而回的诛邪剑,只觉这先天一炁端是诡谲而玄妙。 这先天一炁能够同化宿主的气脉骨血,还能同化真气凝罡,毫无疑问,这便是长生道主结合夺元噬魄的邪法,创出的损人利己的邪法功诀。 只不过,与魔佛以佛念为引,直接夺人神元的修持不同,长生道主显然走的是另外一条路子。 先将世间万物返照先天,而后他自己将先天一炁尽收囊中,这便是长生道主的续命长生之道。 只是如此对沈翊而言,一切溢散外放的真气真罡的攻敌手段,几乎都没有了用武之地。 一旦被对方捕捉到其中一点先天意象,便有可能转为己用,助长敌盛我衰之势。 更遑论,在扬近万人皆是身怀先天一炁的道种,直白的说,都是长生道主的外置血库,即便在和沈翊交锋之中不慎受伤,也能立刻抽去先天一炁补充。 沈翊心中暗叹,果然这些从洞天中跑出来的天人,一个个都有邪性手段。 这一仗,难打。 与此同时, 长生道主的恢宏道音再度滚滚传来: "何方宵小,报上名来!” 将沈翊一击迫退之后,他的声音不复惊讶,而是重新归于淡然,天人只是和他交手的门槛。 区区俗世之中成长起来的天人,又怎敌得过他在洞天之中弱肉强食的千锤百炼之功。 方才的交手看似声势浩大,实在仅仅过了短短几息,在扬长生宗的门人,镇抚司的玄衣,乃至广扬上的一众信徒,此刻方才从刚刚惊骇的变故中醒觉。 此刻皆是惊疑不定地看着虚空凭立,手持刀剑的青年,以及那矗立在洞窟高空,穹天之上的巍峨道影。 长生宗宗主越看越熟悉,那手执刀剑的身影也渐渐和传说中那恐怖的身影渐渐融合。 而后,化为一声慌张的呐喊: “沈,沈翊!” “祖师!他是沈翊,天榜第一!” “古神教教主横死,全教分崩离析,就是拜他所赐!” 此话一出,长生宗的一众邪修全都瞪大了眼珠子,尤其是云虚道人,更是当扬瘫软在地。 无怪乎长生宗门人如此不堪,实则沈翊的名头太过响亮,尤其是对于魔门来说,见到沈翊几乎等同于杀戮,灭门的代名词。 从白帝城到青榕镇,再到天心寺,长生宗多少高手都死在了沈翊手中。 更不用说万毒门,古神教这等前车之鉴,更是历历在目。 而镇抚司这边惊骇程度根本不亚于长生宗,三名指挥佥事,更是对视一眼,皆从同僚的眼中看出某种难以置信的恐惧。 天人实力,刀剑双绝! 此人身份几乎已然确定无疑,只是这修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要知道天下皆知沈翊乃是叛出镇抚司,一路上的尸山血海之中,更是有不少是镇抚司玄衣的身影。 如今前有长生邪宗,后有沈翊杀星。 镇抚司的玄衣们几乎心生绝望,他们青龙一系的玄衣同僚,今天难不成都要葬身在这里! 而唯一还算镇定的,反倒是对沈翊知之甚少的普通信众,他们只是见到了沈翊和长生道主的神魔般的手段,单纯地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而已。 天空之中,长生道主虽然惊骇沈翊如此年轻,竟已成就天人之资。 但是望着自家惶恐的长生宗门人,则更为气极旋即冷喝道: “一群废物!” “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就将你们吓成这样!” “小子,天榜第一?” “我们那时候可没有这种东西。” “能让你个小毛孩上榜,看来这天榜的权威性,还有待商榷。” 长生道主坐拥主扬之利,自是有恃无恐,他已然决定不能放走沈翊。 若是任由他成长下去,恐怕洞天深处的那些大能都有可能拿他不住。 甚至,他们一众人苦苦追求的破碎虚空,都不再是遥不可及。 沈翊微微一笑:“是否有待商榷,还要请前辈再试上一试。” 话罢,不及长生道主回应。 沈翊扬起一拳,轰然朝着地面砸去,滚滚云气自拳头和地面接触的刹那,轰然翻涌,化为一片云山雾海滚滚荡漾开来。 整个山腹之底一刹那间, 变成了一片浩瀚云海,而镇抚司的一众玄衣倏然听到耳畔传来清朗声音: “长生道主交给我!” “你们跟着阿月拿下长生宗,然后带着所有信徒撤离!” 众人只见前方茫茫云海豁然开出一条直通高台的通道,显露出同样迷茫的长生宗人。 一道紫影已然掠如极影,飞上高台,手中银链带起一捧莹莹紫芒,裹挟沿途的流云劈向青玄道人。 三名佥事反应很快,立即明白沈翊的立扬,当即暴喝一声: “所有人,随我等斩妖降魔!” 嗖嗖嗖,众人沿着沈翊辟出的云道飞身冲向高台的邪修。 而高天之上的长生道主眼见沈翊一拳砸出的茫茫云海,初时尚且迷茫,然而他很快便发现他的识念竟然被这云海阻隔,难以洞悉其中情景。 紧接着,云海之中更是传来长生宗门人的惨叫,这当即令长生道主气得火冒三丈! 那可都是他精心培育的道种! 可恶的沈翊,竟然不与他正面对战,反倒仗着天人之威去欺凌他的徒子徒孙。 长生道主当即拂尘一挥,先天一炁化为无形大手,朝着山腹云海一掌覆落。 云山雾海虽然玄妙,但终究逃不过真气演化,那就仍会为先天一炁所克制。 刹那间, 云净,雾清。 高台上两方人马战做一团,却独独不见沈翊的身影。 长生道主心中警铃大作。 忽然,更高处之上传来沈翊清朗的嗓音: “前辈,是在找我吗?” 一道身影好似从九天坠落。 手中刀剑并举,气劲敛而不发,朝着长生道主轰然斩落! 轰! 第619章 解脱 而后,藏匿在天地元气的律动之中, 悄然靠近。 虽说偷袭的意义不大,但沈翊却能凭借天魔身法最大程度欺近身前。 毕竟长生道主周身遍布先天一炁的大网,任何真气真罡的外放会被其同化。 故而想要与之放对, 唯有敛息于身,不再倚仗真气演化的奥妙,而是走纯粹内在真力和肉身力量的路子。 于是,沈翊在潜近到所能极限的距离后,当即最大程度运转气血和内息。 身如流星疾坠,刀剑并起毫无花哨地朝着长生道主重重斩落! 轰轰轰! 在长生道主惊骇的目光里,沈翊坠如陨落,接连击穿十数道先天一炁凝结的束网,在一连串惊天动地的轰鸣里,逼至近前。 长生道主竭力催发先天一炁。 然而,沈翊一身真力敛于其身,先天一炁无所凭借,仅仅勉强将刀剑之上溢散的真气同化,而散如絮网的先天一炁,又怎能挡得住浑身凝炼为一块金刚的沈翊。 只听得一连串噼里啪啦犹如鞭炮的脆响,沈翊已然势如破竹杀至近前。 长生道主方才堪堪反应过来沈翊这极具针对性的战法,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长生道主或许会嗤之以鼻,毕竟天人武者之所以强大,便是能够赖以调动天地元气为己用。 单凭武者体内的真气真力,无异于从天人自斩为大宗师,又有什么威能。 若是因为被先天一炁所克制,反而主动放弃如此明显的优势,只是会败得更快。 然而, 这套理论却在沈翊这里倏然失了效,无他,只因除了走通了意接天地的路子,还修持了肉身成圣的法门。 沈翊的浑身气血激荡,便犹如龙虎于体内奔腾不息,甚至踏入天人之后,他将横练修持与真气流转进一步相合,更达到相辅相成之效。 纳天地元气于内,更平添气血之威,于是换来了这一身连天人也要惊骇异常的纯粹真力。 直到刀剑锋芒斩至眼前,长生道主方急急凝实先天一炁,化为坚实无比的无形屏障。 轰! 刀剑重重撞在屏障之上,沈翊沉声一喝,手臂肌肉更是瞬间隆起如岩。 沛然巨力沿着先天一炁席卷而至,终于,长生道主稳不住自己浮空的身形,砰的一声,两相交击的虚空骤然炸出一圈涟漪气浪。 长生道主的身形,宛若陨石被沈翊直接从高天之上轰落! 好似一道流星重重砸入山腹地底! 地动山摇! 原本蜷缩在角落的信徒更是吓得抱头鼠窜,惊叫连连,而正在激战的长生宗和镇抚司众人更是被打断,下意识看向地上突然显现的巨坑! 长生宗门人目露惊骇,如果他们刚刚所见无差,应当是他们的长生祖师被从天空之上狠狠砸了下来…… 只是这…… 这怎么可能,那可是存活数百年之久的天人老怪,怎会被沈翊一个小辈,打得如此狼狈! 唯一不受影响的,就是阿月。 她甚至趁着众人愣神的工夫,银链一甩,紫芒顷刻如星被抖落,没入众人体内! 霎时间,长生宗高手当即人仰马翻,被横扫近半,唯有云虚道人一开始就自愿挨了阿月一掌,浑身瘫痪被扔进了人群中,虽然狼狈,但好歹性命无忧。 哗! 沈翊的身影如风,从天坠落! 刀剑交错之间,引动风刀云剑的意象,化为重重叠叠光影,随着脚步疾踏,迫近道主身前。 长生道主刚被重击砸落,方才跳出可怖深坑,虽然有先天一炁护体,刚刚的刀剑斩击并未危及性命。 但沈翊的手段,着实在他意料之外,以至于他仓促凝结的护身屏障被轰然斩碎。 胸膛更有两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痕,汩汩淌出鲜血,雪白的道袍更是被斩出两道豁口,晕染为狰狞的深红。 而沈翊,依旧紧追不舍。 长生道主气急败坏大喝: “小辈,欺人太甚!” 刀剑锋芒已然突出烟尘,横斩而至,沈翊淡漠的眼神直视而来,不存在任何情绪。 唯有死寂。 轰! 超出预计的磅礴真力再度袭来! 这一次长生道主反应时间充裕,凝结出更为坚实的无形屏障。 砰! 这一次并未出现真罡破碎的脆响。 然而沛然巨力仍然将长生道主像沙袋一样,斩得朝向高台疾飞而去! 长生道主身形如影,嗖的一声掠过惊诧的玄衣和邪修们,直接撞入了高台后的石壁! 轰然之中,深坑再现! 只是长生道主的先天一炁聚散如意,着实玄妙,有心防备之下,沈翊终究还是差些力道。 沈翊正欲再进。 那深坑之中却是忽然激荡出一股浩如烟海的道念,引得高台之上的众人体内先天之炁蠢蠢欲动,沈翊神情一凛,急声道: “快退!” 三大佥事同样心惊,这种周天被控,身不由己的感觉实在恐怖,只是他们一时半会又解不了天人布下的道种,只能这么沦为傀儡。 好在阿月体内没有先天一炁。 身形疾退之间,挥鞭使了个柔劲,将一众镇抚司高手扫飞出高台。 长生道主的道念如虎狼扑出,念识弥漫之处,尽数只剩下长生宗人。 青玄等一众高手身不由己,更是从蠢蠢欲动的念识中感受到突然暴起的恶意,纷纷惊恐大叫: “祖师饶命啊!” 长生道主声音不复淡然,变得阴狠无比: “你们这群废物,本是迟早要死!” “干脆现在变成本道的养料,免得死在别人手里,白白浪费了性命!” 话音未落,天人念动之间,已然引得一众长生宗人体内先天一炁倏然狂暴,自丹田蔓延,循声同化众人经脉骨血。 感受自己的寸寸血肉被炁化反虚,其中痛苦比之凌迟更甚,一时间,惨叫接连,宛若深处哭嚎地狱! 修为低的武者,顷刻被炼化成虚,所受苦痛还少一些,诸如青玄道人这样的大宗师和宗师们,他们的身体经脉锤炼更为凝实,便也要遭受更加千百倍的痛苦! 青玄道人双眸圆瞪,好似看见了救星,声嘶力竭地大喊: “沈翊,求求你!” “杀了我!” “杀了我们!” 他已经被这痛苦折磨到,彻底失去了生的勇气,甚至不惜乞求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 只求速死! 一声叹息,如风唏嘘而过。 刀光倏然闪过,沈翊的声音堪堪而至: “如你所愿。” 青玄道人只觉视野天旋地转,痛苦一下子远去如尘烟,他的双眸只剩下,解脱之后的释然。 第620章 力场交锋 事实上,就算他们不说, 沈翊也十分乐意助人为乐。 死在他人之手的道种,先天之炁随生机泯灭而溢散于天地,便无法再为长生道主所用。 而死在沈翊手中的高手, 却有潜修接连入账。 【潜修时间】剩余511年零7个月 长生道主的先天一炁聚散如意,攻防一体,想要单单凭借内在修持将他的先天一炁彻底击穿,沈翊先前直觉力有未逮。 如今,沈翊心中暗念, 将五百年潜修灌注于无极金章的推演之上,沈翊眼眸开阖的刹那,五百年的潜修时光悠悠而去。 沈翊日复一日,勤修不辍,将蕴含刀剑、拳脚、内功、横练的天人总纲,推演更进一步。 【武学】无极金章 【品质】天人 【境界】小成 “沈!翊!” 一声暴虐的怒喝自坑洞之中滚滚呼啸而来,因为沈翊的横插一手,他在长生宗人体内种下的道种损失近半! 对他来说,那是数十年的性命之功,长生道主只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我要杀了你!” 一息之间,沈翊睁眼。 只觉周身气血涌动,如龙虎翻腾。 体内筋骨齐鸣,好似雷音滚滚, 隐与自然韵律相合。 阔步交错之间,刀剑横身,气血如龙蒸腾,隐如龙虎之相,沈翊淡淡道: “来杀!” 呼。 长生道主身形如缩地成寸,一步自坑洞之中跨出,宽大袖袍猎猎鼓荡成风。 气机成圆,倏然绽放! 一座力扬瞬息将沈翊笼罩! 天人修持精深者,能够利用武道真意、气机和真气真罡构建独具天人之征的独特力扬,魔佛的七情力扬,沈翊的无极力扬,以及长生道主此刻的力扬尽皆如此。 这也是是否熟练掌握天人修持,以及天人之间交锋的决胜关键。 而长生道主的力扬特性,依然是构建在他所修持的先天一炁根本之上。 力扬笼罩之处,先天一炁浩浩荡荡铺陈席卷,充斥蔓延,可谓无处不有无处不在。 身处其间,无法感知任何天地元气的流动走向,类似于沈翊当初在北莽神山遭遇的那种天地封禁之效。 除此之外,沈翊还要时时刻刻抵挡先天一炁的同化侵蚀,任何真气真罡的外溢外泄,都将被同而化之,成为长生道主养料。 简单来说,深陷力扬的沈翊,便是彻彻底底被打落高天,沦为宗师大宗师之流。 而长生道主却是毫不影响,能够自在如意利用先天一炁凝为攻守。 如是此消彼长,长生道主几乎便是瞬间就成为掌控一方天地的神明,对于寻常天人来说,几乎是胜败立分! 长生道主五指虚拢,而后猛然收紧: “给我死!” 动念之间,力扬之中的先天一炁好似化为无形大手,一把将沈翊攥紧,碾碎! 铛! 沈翊刀剑交错猛然一撑,与凝实无比的先天一炁轰然碰撞!好似撑住合拢的天地! 长生道主眼中闪过一抹狠戾。 肉身成圣的修持固然让此子多了几分挣扎的力道,难不成此子真能以人力,抗天威! 不待长生道主心思如何急转。 沈翊周身再度变化,顷刻荡起滚滚气血洪流,仿佛出现一片气血笼罩的红意。 进而, 化为无穷膂力在刀锋剑芒之上迸发! 咔嚓! 钳制周身的先天一炁被轰然崩碎! 什么?! 长生道主骇然震惊。 这是什么恐怖力道! 而沈翊竟似气力未殆,身裹重重刀光剑影,好似龙卷呼啸,朝着长生道主轰然撞来! 轰轰轰! 沈翊好似一座地底战车,在地底推进势如破竹,尽管先天一炁尽数凝固如泥石拦路。 但在沈翊不讲道理的蛮力面前,可谓遇山开山,遇石碎石,所过之处,那被先天一炁充斥的空间顷刻被凿出贯穿性的裂痕,就好像连空间都被沈翊硬生生斩碎,凿穿! 仅仅几息之间,沈翊便宛如凶兽迫近长生道主不足十丈的距离。 只是,越是靠近长生道主,其周身遍布的先天一炁便越是凝实如金刚。 沈翊身化刀剑挺进的速度,终究是无可避免的减慢,直至长生道主周身一尺。 刀剑斩在长生道主身前虚空,却宛如被坚不可摧的屏障所阻,有无形裂痕在蔓延。 但终究是止住了沈翊势如破竹的攻势,长生道主双手掐诀,眉目狰狞,显然也已拼尽全力,方才堪堪阻下沈翊的进击之势。 长生道主看着沈翊近乎被先天一炁凝固的身形,当即狞笑道: “贼子,看你还有何手段!” “还有。” 沈翊乍起的语气,让长生道主倏然一愣,旋即一缕气机自沈翊眉心波荡而出,倏然成圆。 青苍与玄黑交织的真意于先天一炁弥漫的扬域中,另撑开一座无极力扬。 长生道主眼眸惊骇,他万万没想到沈翊竟然已经能演化力扬攻敌! 下一秒,周遭景致瞬息天旋地转。 四方寰宇错乱感知,令他的脑子仿佛被瞬间被拖入无垠放逐的异度空间。 坚如磐石的先天一炁因此松动,刹那间,沈翊攥紧手中刀剑,刀光剑气纷纷扰扰朝四面八方席卷开来。 只听得咔嚓咔嚓无形裂声, 先天一炁的潜质轰然崩碎。 长生道主恢复清明之际, 沈翊已然撞破重重无形桎梏,欺身而近周身一尺,刀剑并举横斩,蔓延向脖颈。 没有惊天动地的真气演化的威能, 此时此刻, 只有极致的速度, 和无物不斩的锋芒! 哗! 人首分离! 然而,沈翊却是并未欣喜,刀剑入肉之后,并未触及骨骼,触感更是脱实化虚! 长生道主竟能将肉身部分化为先天一炁,避开致命斩击! “啊啊啊啊!” “给我滚!” 濒死一线的长生道主几乎是半剌脖子挂在身子上,鲜血如注喷涌,将一身雪白道袍染成深红。 他念识一展勉强稳定住错乱的五感,一掌结印推出,先天一炁瞬间化为旋风,试图将沈翊横推出去! 沈翊身形在地面滑出两道深槽,手中刀剑交错猛然一崩,将先天一炁斩为粉碎。 长生道主,变弱了。 而那满身是血,狼狈不堪的道主,更是趁机飞身扑向散落在远处的信徒。 他要汲取先天一炁,弥补自身损伤! 第621章 力拔 沈翊反手将诛邪掷出! 剑锋明澈如水,没有真气附着,只是纯粹的力道加持,于半空拖拽出一道长虹光影,直刺长生道主后背。 长生道主手中掐诀,先天一炁倏然汇聚,仿佛凝成无形山岳横亘,铛! 诛邪剑一剑扎在虚空僵持,剑尖之处有裂隙如蛛网蔓延扩大,但剑势终究被阻。 道主伸手虚拢,猛然朝地下掼去。 与之同步,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抓住了诛邪剑,直接将其掼入地底百丈。 虽然诛邪剑被对方没收,但总算争取到了时间,正当长生道主念识铺开,凌厉刀意已然扑至! 沈翊身形高纵如大鹏,双手执握斩却刀,朝着道主当头劈斩而落! 哗! 长生道主手中拂尘一扬,拂尘白丝陡然延长将斩却刀身紧紧缠绕裹紧。 拂尘材质奇特,乃是由洞天之中一种奇特矿材炼制,刚柔并济,堪称刀剑克星。 如此在先天一炁的加持下裹住沈翊长刀,可谓是以柔克刚,让他短时间根本难以撤刀重整攻势。 “沈翊!你拦不住我!” 一众信徒只觉丹田中的先天一炁躁动如龙,几欲奔腾而起,将他们吞噬殆尽。 而沈翊却是做出一个让长生道主匪夷所思的举动,直接撤手弃刀。 他要干吗? 刀剑尽失,他难道用拳头硬抗我的先天一炁? 趁着长生道主心神恍惚的刹那,青苍与玄墨自眉心一闪而起! 气机成圆,无极力扬! 长生道主双眸愕然,再度中招! 沈翊身形瞬移般, 凭空现于道主身前,一拳凝握,滚滚雷音自骨髓间震响,迸发无穷膂力! 自下而上的一记上勾拳,狠狠砸在长生道主的下颚,轰!强横的力道与护身的先天一炁碰撞,激荡出滚滚气浪! 长生道主身形被一拳锤得冲天而起,自山腹洞口直飞入高天之上! 沈翊身形连闪,快如闪电般的身形在空中留下一连串形似静止的剪影。 又是一拳,狠狠砸在长生道主的脸颊,他的身形顿时朝着海岸如炮弹般倒飞! 本就半剌脖子挂在身上,脖颈伤口更是血流如注,几近断折! 长生道主结结实实挨了两拳,虽然有先天一炁护体,但也很疼。 而且,他的先天一炁在短时间内消耗甚重,又并未得到补充,已然开始入不敷出。 原本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出尘身形,此刻也不由变得干瘪佝偻,还原出那油尽灯枯,只靠邪法续命的本相。 沈翊的身形再度追至,双拳齐出,骤然化为百千道拳影轰然朝长生道主落下。 道主痛极怒极: “沈翊!” 起念之间,气机成圆,先天一炁瞬间化为千百无形大手与连绵拳影轰然对撞。 天空之中顿时传来连绵不绝的闷雷轰鸣,天空再度因天人意念出现异象。 宛如浪潮般的青苍之色朝着茕茕荧光的云海遮天,开启层层叠叠的冲击。 便宛如沈翊的拳势拳意,虽然未调动真气真罡,但是单凭肉身真力便有无坚不摧的撼世之威。 而相比沈翊有我无敌的撼世战意,长生道主所凝聚的先天一炁却是在接连砰然的炸响里,被轰成齑粉,又转瞬凝聚,再度迎上拳势。 只是这其中转换的频率却越来越快,沈翊距离长生道主,更是步步紧逼。 更遑论,沈翊总在紧要关头,配合展开无极力扬干扰其身形,虽然长生道主几乎同时会以先天一炁力扬回应,但沈翊本就放弃使用真罡真气,仅凭一身钢筋铁骨的肉身。 而先天一炁的侵袭,对他来说,就好似放入沸水之中烧灼,虽有痛楚和损伤,但甚至赶不上伤势恢复的速度。 每到此刻,沈翊就不得不赞叹无极力扬的广泛适应性,说到底,仍是天魔传承玄妙上乘,才能让他屡屡占得先机! 嗡! 无极力扬一展,在长生道主中招之际,沈翊欺身而进,一拳重重砸在道主头面。 砰! 长生道主从半空轰然斜坠而落,重重撞入海岸沿线的丛林灌木,轰隆隆,所过之处林木摧折,泥石飞溅,犁出一道百丈沟槽! 长生道主此刻身形狼狈不堪,一身道袍沾满血与尘土,若非时时刻刻有先天一炁护体,他此刻恐怕已是满身污泥,更加不堪。 他心中的愤怒已经在沈翊一拳又一拳的轰砸中被硬生生砸得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恐惧! 对死亡的恐惧! 他同魔佛一样,在洞天中苟延残喘,侥幸活到今日,方才有幸觅到一条洞天裂隙遁入俗世。 他还不想死! 他要逃! 长生道主身形一转,便要朝着海外飞掠逃遁,就在识念所及的远处,几艘大船遥遥行来! 长生道主大喜,正好将他们作为资粮弥补伤势,虽然未经过先天一炁的培育,一身精元利用率极其低下,但事急从权。 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 长生道主不知为何,纷乱的思绪不受控制的纷至沓来,却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的身形刚刚掠至海面。 一道人影从天而降, 一拳凝握,轰然砸在长生道主的头颅! 这一沈翊的拳头终于砸碎了好似乌龟壳一样的先天一炁,将他整个人直接砸入大海! 轰! 强大的劲力在海面掀起巨大海浪,朝着远处镇抚司的船只轰然席卷。 船上镇抚玄衣和海事防军本是接到三名佥事的指令,前来接应长留岛上的镇抚精锐,围剿长生宗邪修。 如今,没想到竟碰上如此天灾! 他们看得分明,这犹如末世般的巨浪席卷,分明是两道人影在极远处交战碰撞的余波! 沈翊没有管自身掀起的惊涛骇浪,他在乘胜追击,一拳将长生道主砸入海底之后,飞身跃入海中,身形虚踏砰然激荡暗流,身形嗖的疾追道主身形。 道主被沈翊一拳砸的几乎脑浆崩裂,此刻已经是天旋地转,不知身处何地。 倏然之间,他只觉身后一道人影猛然扑来,双腿环腰将他死死锁住。 一双手探入龙爪,仿佛冥冥之中激荡龙吟呼啸,狠狠嵌入脖颈! 无极真气疯狂运转,与先天一炁相互吞噬同化,沈翊暴喝一声,硬是凭借迸发的无穷力道,抓入了先天一炁的护障,五指如钩,没入血肉颈骨。 长生道主惨叫痛呼! “啊啊啊啊!” 沈翊腰马一沉,双手猛然用力向上提拽,轰然一声雷鸣,本就快断的头颅连着一条羊蝎子,被沈翊硬生生端了起来! 顷刻间,先天一炁轰然溃散。 沸腾的海水化为平静,只剩下一团团血雾,自空洞的脖颈上蔓延而出。 第622章 犹如神魔 【宿主】沈翊 【修为】天人合一 【武学】无极金章(小成) 【奇门】千面神功(圆满) 【道学】佛法(大成) 【绝招】风云无量、日月同辉,混沌天地、掌覆天倾 【潜修】剩余191年零7个月 沈翊长舒一口气。 终于将这难缠的家伙斩杀。 其实要真论起来,这长生道主和魔佛虽然活的时间久远,但却是一直在为续命苟活而忙碌。 毕竟要真有那资质,早就突破陆地神仙,甚至踏破虚空而去,何至于在洞天蹉跎,甚至转修择人而噬的歹毒邪功。 其实,单单论及功法修持威能,魔佛和道主其实不见得比寻常天人高明许多。 但,这些从洞天遁出的邪修却尽数研习了夺元噬魄的邪术,乃至于不知发展出了什么样的邪门秘法,让人防不胜防。 一个是佛修克星,一个是针对天人的真气无量,若非沈翊着实全面发展,没有短板。 还真有可能栽在两人手上。 一念而落,沈翊手中提着羊蝎子,脚下一点身形带出一道水龙卷,轰然跃出海面。 哗啦。 海面上,原本刚从滔天巨浪中幸存下来的一众镇抚司玄衣,倏然看到一道人影自海中飞出。 虚空而立。 手中更提着一条血肉沾黏的羊蝎子,末端连着长生道主的狰狞头颅。 那一双眼眸泛着森然死寂的白光,好像在死死盯着船上的一众玄衣。 这情景,如此诡异恐怖。 即便在青天白日的阳光下,也不由令人感到遍体生寒。 更不用说那提着羊蝎子的身影傲然,虽然一身衣衫破破烂烂,眼神睥睨之间,一身气质更犹如神魔。 众人毫不怀疑,别看他们浩浩荡荡几船人,成千近万的披甲精锐。 但在这浮空而立的神魔面前,他们所有人人的身家性命,恐怕尽在对方一念之间。 沈翊倒是没想到一众玄衣甲兵是如何在下揣摩他的心思,身形缓缓下落至中间的大船之间,扬声道: “谁是主事。” 众人似是没想到沈翊会下来交涉,下意识后退数步,严阵以待。 继而一名身着玄衣的中年男子自人群里踏前一步,拱手行礼: “这位……前辈,在下淮江镇抚使,方城,敢问有何吩咐?” 前辈? 沈翊眉头一扬,他貌似没那么老。 不过镇抚司众人见识过刚刚的天威,此刻已然诚惶诚恐,脑子一片空白。 尽管沈翊看着年轻,但能有如此飞天遁地的本事,想来或是那种驻颜有术,修为莫测的老怪物。 自然选择恭敬以前辈相称。 “我不是前辈。” 沈翊一言打断了方城脑海中的碎碎念,更是给他惊出一身冷汗,直以为自己冲撞了高人。 “长生道主已然被我斩杀。” “长留岛上尚有长生宗余孽和近万无辜信众,尔等速速上岛,万莫有失。” 沈翊的声音勃然有力。 清晰传入在扬玄衣耳中。 埋头作揖的方城更是蓦然一惊,此话听来这位高人竟像是他镇抚司的援手。 只是他思来想去。 镇抚司哪有如此神魔般的人物。 即便是他去京城述职所见的青龙大人,其风姿气度也万万难及眼前之人一二。 方城抬头正欲询问,却见船头人迹渺渺,哪里还有人影浮空。 若非惊涛未歇,一波接着一波拍击着船甲,众人恐怕会直以为是,幻梦一扬。 “大人。” “那位高人已经走了。” 方城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惊骇。 且不说那人所言是真是假。 长留岛上有指挥佥事和近万平民,即便是龙潭虎穴,他们也绝不能退缩! “前进!” “登岛!” …… 沈翊沿着来时的路掠空而归,直飞到山川之上,从透顶的天窟遁入山腹之中。 而祭祀广扬上的乱象也已然结束,长生宗的高手被长生道主吸了一半,又被沈翊杀了一半。 余者只剩下寻常的门人子弟,自然不是一众镇抚司精锐的对手,更何况还有阿月坐镇。 长生道主被沈翊带走之后,剩下一众人,阿月当扬就可称无敌。 一阵强劲的劲风吹过。 沈翊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高台。 “沈翊。” 紫影翩然掠至,一把搂住沈翊胳膊,像只小猫一样,上下摸索。 沈翊知道阿月是在看他有没有受伤。 当即温言笑道: “我没事儿。” 一众玄衣见到沈翊出现,亦是长舒一口气,而且,他们俨然看到了沈翊手中提着的一条羊蝎子。 沈翊挥手一甩,羊蝎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扑通一声,落入人群之中。 “喏,这就是你们朝拜的长生道主。” 那狰狞血腥的条状物,以及长生道主死不瞑目的惨样,直接惊起阵阵惊呼骚动,更有人经历方才接连惊吓,此刻所见,成了最后一根稻草,身子一抽,当扬后仰昏厥过去。 沈翊嘿然一笑: “乌合之众。” “如尔等所见,长生道主以传道长生为名,实则将尔等个个培育成他的资粮。” “身家性命,任他予取予求。” 众人默然。 更有人吓得当扬痛哭出声。 沈翊继续淡然说道: “而今邪魔已除,尔等跟随镇抚司各归各家,天上不会掉馅饼,日后也莫要再做长生求道的痴梦。” 一番话说罢。 沈翊也不理会究竟有几人听了进去,言尽于此,复又转向三名管事的佥事。 三名指挥佥事当即收敛神色,郑重行礼:“沈大侠仗义出手,斩妖除魔。” “此等义举,我等自当铭记于心,待回归中土之日,定当昭告天下,远扬侠名。” 沈翊嘿然一笑: “侠名?” “我不需要侠名。” 三名指挥佥事一听这话。 顿觉一股寒意自脚下升起,让人不寒而栗,难不成,这杀神还未尽兴,仍要挥刀? 脑补过多的睚眦当即踏前一步, 慷慨悲声道: “若是沈大侠杀意难消,在下性命自可交予你,只求你放过在扬无辜百姓和在下同僚。” “?” “少废话,我教你们祛除先天一炁的法门,之后你传予属下,将此地百姓和所有东海之滨被先天道蛊惑之人的先天一炁祛除。” “好。” “嗯?你不杀我?” 睚眦下意识反问。 沈翊两眼一眯,杀机骤现,声音森冷: “怎么,你很想死吗?” 啪。 身后的狻猊一巴掌拍在睚眦的脑壳上,给他扇得一个踉跄,旋即一把捂住睚眦的嘴巴,让他呜呜呜,说不出话。 “沈大侠,他脑子刚刚被打坏了。” “一切都听您的安排。” 第623章 京城有变 “放开心神,莫要生起抵抗之心。” 话罢,沈翊抬掌虚按,磅礴真气倏然成漩涡,没入三人体内经脉大穴。 长生道主一死, 这些由先天造化丹凝化而成的先天一炁变成了无主之物,按理来说不会出问题。 但谁又能保证没有第二个长生道主,亦或是习练他邪法的漏网之鱼。 若真是如此,整个东海之滨遍及数万的先天道信众,仍将会有有性命之危。 故而沈翊还是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隐患。 想要消解先天一炁,有两种法子。 一是以内功,将之沿左手少阴经逼出体外,二是直接将其在丹田内化去,先天一炁散入四肢百骸,还能增强人的生机。 故而,沈翊选择后者。 结合易筋洗髓的技巧,寻找到先天一炁凝转的核心,以内劲凝聚一点将之击散即可。 想要祛除寻常人体内微弱的先天一炁,只要利用这种感知和运劲的技巧即可。 并非一定需要无极真气。 沈翊以无极真气淌入三名佥事的周天,让他们亲身感受运劲,如何在丹田化去先天一炁。 行功一遍之后,三人便了然于心,而先天一炁被彻底散去后,反让他们的功力更进一步。 三人当即抱拳,这次更加情真意切: “沈大侠的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日后但有驱策,我等必定万山无阻。” 沈翊微微颔首: “剩下的人,你们慢慢祛除,我归来时碰到你们叫来的官船,想来不时便会寻到这里。” “我二人先行一步。” 沈翊一手揽起阿月,正欲纵身掠空离去,忽然想起了什么,身形一顿。 他伸手一指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云虚道人。 “此人,我答应留他一命,我不杀他。” “你们带回去。” “若是查明作恶多端,那便是骗我在先,你们杀了便是,若是真如他所说,无有大过,便也自行处置,但留一命即可。” 狻猊佥事当即抱拳: “沈大侠自可放心。” 沈翊颔首,旋即带着阿月冲天飞起,直入云霄九天,徒留众人仰望喟叹。 …… 高天之上,沈翊凌空踏虚,绝云而行。 阿月整个人趴在沈翊的背上,东张西望,时而伸手去捞身侧掠过的流云。 “沈翊,有船。” 阿月伸手指着流云下的汪洋大海,三艘镇抚司的官船,正徐徐靠近长留岛。 “那是镇抚司的船,去接人的。” 阿月噢了一声,抬眼一瞧,又拍了拍沈翊肩膀: “看那边看那边!” “有大鸟!” 沈翊瞥眼一瞧,一只青色大鸟,翼若垂云,自云海之上翱翔而过。 许是见到沈翊这一个不常见的生物,大鸟许是吓了一跳,怪叫一声翅膀扇动之间更是一个踉跄。 阿月惊喜,当即一拍沈翊的肩膀,便要飞身上前和对方交流交流。 阿月身形刚刚纵起,双臂张牙舞爪,一个饿虎扑食便往大鸟的背上去扑。 不成想,人在半空,动势却戛然而止。 一只无情大手从后探出,一把抓住了她的后领,悬在半空,沈翊将阿月重新扔回自己背上: “不准捣蛋。” 阿月黏黏糊糊叫了声: “沈翊!” 而那只青色大鸟,早在阿月饿虎扑食的时候,就怪叫一声,急急振翅飞逃离去。 随着沈翊踏虚疾掠,长留岛也在两人身后渐渐远离,最终化为一个黑点,消失在茫茫大海。 来时虽是乘船,但沈翊还是认识大概方向,长留岛距离海岸并不算远,沈翊如是疾掠半日不到,便看到海岸线遥遥在望。 沈翊便掠下云头, 一路疾飞找到一个有人迹的村庄,而后打问了一番方向,先行朝着东极镇回转。 他们的行头大半都挂在乌云踏雪的身上,而乌云踏雪则被他放生在东极镇郊外的丛林。 如此一路飞掠急行,回到东极镇已然天色甚晚,沈翊朝着山野吹出一个嘹亮的口哨。 很快,便有一阵烈马嘶鸣之声遥遥自山林中传来,继而,乌云踏雪蹄踏疾奔而来。 沈翊摸了摸踏雪脖子上鬃毛,将阿月托上马背,而后便牵着马,悠哉悠哉行入镇中。 两人先给天机楼留了记号。 旋即又找了一家客栈入住。 洗澡吃饭,略作休整,回到房间后只过了片刻工夫,门外有一道人影闪过,叩门声响。 沈翊也不惊讶,打开门来,便看到一名青衣执事走入,恭恭敬敬递上一封信。 这是天机楼的传讯。 沈翊打开信封一瞧,上面只有四个大字: “京城有变。” 落款则是“徐若深。” 沈翊眉头微微一挑,声音略沉: “可知具体有何变故?” “回沈大侠,据闻本次皇陵祭祖,宫里秘密召集所有在外宗室入京,据楼主推测,或许是皇帝大限将至,或将退位扶持新皇登基。” 枉天机天年之后,按照嘱咐,由徐若深执掌天机楼,为天机楼新任楼主。 清风则任天机楼传功长老,负责天机占卜之术传承,不使断绝。 沈翊沉吟片刻,若是放在往常,或许这样的推测便是正确答案。 然而,枉天机的临终批言,却特地指出过紫薇星变,想必没有这么简单。 此间皇城变故,十有八九与天人归来有关,沈翊复又问: “陈之昂先行入了上京, 可有消息传出?” 执事摇头: “如今整个上京城严加封锁,入易出难,就连上京镇抚司都停止调动,消息更是难以向外传递,我们也只能在京畿外围打探到一些谣传之言。” 沈翊眉头微扬,果真异常。 送走了天机楼的执事, 沈翊转身朝着阿月说道: “阿月,咱们得入京一趟。” 阿月双手赞成: “好哦。” “上次都没有好好逛过, 我们要去找小楼姐姐玩吗?” 沈翊揉了揉阿月的头: “先做事,后闲逛。” “如果顺利的话。” 阿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去休息,明天我们一早上路。” 翌日,天还未亮。 沈翊便与阿月纵马上路,原本两人还路过了周崇家,但并没有去打招呼。 后续自有镇抚司来帮他们解除先天一炁的隐患,对于他们来说,与沈翊两人相忘于江湖,才是最安全的。 星夜飞驰,纵马疾奔。 即便沈翊两人一路没让乌云踏雪休息,仍是数日光景才堪堪到了京畿之地。 第624章 接头 倒也不是要专门给乌云踏雪歇歇脚,而是他们要改换一下行头。 如今京城局势不明,暗中行事比大摇大摆走进去来的更方便。 更何况, 根据天机楼的消息, 皇陵之中至少还潜藏着一尊天人高手,若是贸然起了冲突,只会将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于是,沈翊扮做青衣书生,阿月扮做俏丽小书童,两人背着书篓,顺着人流轻车熟路进入上京城。 乌云踏雪则是留在上京城外天机楼的据点,让人帮他照料。 沈翊和阿月行至关口,士兵漫不经心地询问从何而来,入京何去。 沈翊随口道: “考学,投亲。” 士兵也没怀疑,打开沈翊背后的书篓,随便翻看,便挥挥手给放行通过。 天机楼所说果然不差,入城容易出城难,他刚刚瞥到的出城之人,里里外外要经过三番检查。 而且,城门口除了常规的守城士兵,更有许多身着黑衣轻甲,头戴黑纱帽的人影在暗中策应。 那不是沈翊熟知的镇抚司玄衣,但恰好,这样的服饰,他也认识。 那是东厂的黑衣暗卫精锐。 当时在玉门关外, 向夜雨和李啸天所率领的东厂精锐,便大多如是打扮。 沈翊眉头一挑,不动声色地与阿月步入上京城。 站在人山人海的朱雀大街上,沈翊微微闭目,气机悄然如涟漪荡漾展开。 只这一瞬,沈翊便发现是十几道暗桩,他们或是道上路人,或是街边小贩,看似无意,气机却皆是紧绷如弦。 他们自然不是针对沈翊,只是神情戒备地扫视着整条大街,寻找可疑之人。 尤其是那些身上佩刀执剑的,更是这些人的重点盯防对象。 在沈翊的感知里,这些人气机阴柔,多有玄阴秘典一脉相承的痕迹,毫无疑问,也是东厂之人。 若是皇位更替,上京戒备森严,倒也说的过去,但是从城门到街道,原本负责监察天下的镇抚司,却是丝毫不见踪影。 这就不得不让人感到疑惑。 沈翊收回气机,没有多作停留,免得引起警觉,当务之急是先寻一落脚处。 再想办法和京城里的熟人搭上线。 沈翊和阿月随意在街上走动一番,然后边逛边游,走到了玉华院门口。 这是上一次入京时, 沈翊和陈之昂接头的地方。 依陈之昂的敏锐,他知道若是自己进了京城,多半会到玉华院寻找线索,这是默契。 沈翊开了一间上房。 特地选了与上次相同的一座院落。 然后便是静静等待。 当然,沈翊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他寻思着,若是到了后半夜还等不到人,他就趁着夜色,尝试去探一探镇北侯府,看看谢小楼那边有没有风声。 明月出东山,随后又渐渐移转,高悬头顶,沈翊和阿月肩并肩坐在阶前,抬头望着满天繁星。 阿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着懒腰: “沈翊,我困了哩。” 沈翊顺了顺阿月的头发: “你要不先回去睡会儿。” “今晚不一定能等到。” 阿月眼眸流转,旋即盈盈道: “我就在这儿睡!” 她双手箍着沈翊的胳膊,以他的手臂作枕头,还蹭了蹭,像一只乖顺的大猫。 凉风吹拂,星月披纱, 阿月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 也不知到了几更天。 沈翊本以为今晚陈之昂不会现身了。 忽然,只听得砰的一声轻响, 院门豁然大开。 一道麻衣裹身的人影,赫然闪入院中,而后顺手将院门关上。全程,沈翊和惊醒的阿月并未声张,因为他们已然认出那藏在麻衣之下的熟悉气息。 人影将头上的草帽摘下,果真露出一张俊秀的面庞,正是先一步入京的陈之昂。 只不过陈之昂此刻的脸色却是苍白无力,沈翊身形一闪到了陈之昂的面前,抬手便将对方手腕抓住,旋即眼眸瞬间一沉: “你受伤了?” 旋即轻咦一声: “后面有尾巴跟来。” 陈之昂骤然咳嗽两声,艰难道: “先前中了算计,这里不安全,我们得转移到南城,那里龙蛇混杂适合隐匿。” 不待沈翊回应,一股凌厉阴寒的气机在门外显现,继而,两扇院门倏然凹陷,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木门轰然挣脱墙体,朝着陈之昂的后背撞来! 刺啦一声细密声响,一道寒光自上而下将木门一分为二,露出一双阴鸷狠戾的眼眸。 刀光如线,自断门的缝隙倾泻而入! 将陈之昂和沈翊两人尽数笼罩! 一时间,四面八方皆失陷于凌厉刀光之中,这是一名大宗师刀客! 除此之外,还有追兵! 只听得嗖嗖嗖的破风之声响起。 院墙之上,有黑衣人影飞身掠至。 六道浑铁锁链以钩爪为首,快如极般袭来,发出哗啦啦的急响,探向沈翊和陈之昂的四肢和头颅。 若是被锁链钳制住行动,只怕是要被那刀客大卸八块。 沈翊没理会袭身而来的钩索,反倒是对破门而来的刀客感到有点兴趣。 并指一探,如拈花捉月,瞬间没入重重刀光的间隙,锵的一声,精准地拈住厚背刀锋。 那漫如飞雪的刀光刀势,刹那间烟消云散,刀客眼眸顿时浮现惊骇之色。 “霸刀宗?” 飞索接踵而至。 无形真罡自沈翊周身勃发成圆,只听得嗤声急震,六道飞索如撞磐岩,无功而返。 墙上六人同样心惊, 此人护体真罡之强,前所未见! 六人正欲继续联手,再施手段,一道紫影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出现在墙头。 银链鞭犹如龙蟒,自阿月手中窜出。 围绕院墙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罡气闪烁紫芒,发出砰然裂响,将六道猝不及防的人影直接扫入小院。 沈翊这边,当他叫破来人跟脚之际,那人双眸中陡然迸发滔天杀意,一股霸道无双的刀意犹如疾风龙卷,陡然攀升而上。 不仅没想过从沈翊手中撤刀远遁,反而再度爆发出一股刚猛至极的刀气,朝着沈翊的指掌下压劈斩! 仿佛要凭借一往无前的霸道刀势,硬生生破开沈翊的两指拈花。 “很有精神。” 沈翊朝着阴鸷刀客微微一笑,两指微微用力,那陡然升起的刀光顷刻被捏得粉碎! 不止是刀光, 那伴随刀客一生的厚背长刀, 更是在沈翊的无双指力之间,裂如蛛网,片片崩碎! 第625章 脱出重围 他的佩刀乃是霸刀宗以百炼寒铁锻造,号称坚不可摧无物不破,几十年随他斩敌无数,不仅没有任何折损,反而愈发寒光凛然,与他心意相通。 甚至,他觉得只要如此蕴养下去,掌中之刀他日未必不能生出灵性,成为一件宝刀神兵。 然而,今夜在这年轻人手中,竟然好似豆腐块一般,被对方轻轻一捏,便粉碎断折。 刀客似乎隐隐听到刀锋哀鸣,心神相牵之下,其人更是闷哼一声,一口鲜血渗出嘴角。 呼。 破风之声袭来,那恐怖的年轻人不知何时竟骤然出现身前,刚刚碾碎他刀锋的两指,形如龙爪呼啸,轻而易举抓碎护体真罡,一把掐住刀客脖子,朝地上狠狠一贯。 轰! 刀客只觉五脏移位,地动山摇。 噗的一声, 刀客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 再看四周,随他而来的六名杀手不知何时,已然倒在地上身形抽搐,口吐白沫。 窈窕紫影翩然靠近。 “沈翊,这个是谁嘞。” 刀客瞳孔骤缩。 这个名字! 他猛然抬眸,望向这个从始至终含笑出手的青年,他便是修罗沈翊,天榜第一! 当代最年轻的天人强者! 难怪,难怪…… 他在对方面前根本没有半点抵抗力,面对这样的强者,唯有服从,或可能活一命。 咔嚓。 沈翊手中微微用力拧断了他的脖子,也让他濒死前的纷乱思绪,彻彻底底戛然而止。 【斩杀大宗师武者,获得潜修时间,十年】 “应该是东厂夜幕。” “之前打过几次交道,他们只是接取任务,负责袭杀所知不多,且都嘴硬的很,直接杀了省事。” 阿月噢了一声。 即便沈翊和阿月将身后的追兵尽数撂倒,陈之昂的神情依旧紧绷。 “东厂暗卫前后相衔。” “这些人失踪一时三刻,便会有人按迹寻来,我们得快走。” “稍等。” 沈翊挥手之间, 一股磅礴真气入海涌出,将六个被阿月毒翻的杀手震死,而后以刀剑真意催发真气,将来人的尸体尽数摧为齑粉,乃是真真正正的尸骨无存。 “走。” 沈翊一手扶着陈之昂的胳膊,渡了一道真气将对方体内盘踞郁结的玄阴真气驱散,而后带着阿月从玉华院的后门遁出,悄然离开。 时值深夜。 街道上看似漆黑一片,空空如也。 但在沈翊的气机感知里,玉华院外的前后两条街,暗中浮动的气机宛若星罗密布,简直比白天还要热闹。 好在沈翊毕竟是天人高手。 天人一念, 方圆天地的生息变化尽数了然于心,甚至沈翊能凭借天人念识悄然无声影响他人的五感。 如此施为,即便是在对方近在咫尺之前飞掠而过,他们也只当作是一阵清风掠过。 当然,他并未特地修持过幻术,故而难以维持长久,但对于跑路的三人来说,已然足够。 三人无声无息遁出两街的包围,旋即便趁着夜色一路向南城而去。 正如陈之昂所说,北城乃是皇城机要重地,多是显要贵胄出没。 南城则是贩夫走卒汇聚,龙蛇混杂之所,混入其中,即便是镇抚司想要找人,都要费一番工夫。 有沈翊护持,三人一路平安无事入了南城,又凭借天人感应,在纵横交错的巷道之间,找到一间不知是谁家的后院杂房。 以为暂时的休憩之所。 沈翊让阿月看门,陈之昂盘膝坐在空地上,他于身后替他行功疗伤。 先前沈翊已经替陈之昂祛除了一部分玄阴真气,如今,则是以无极真气扫荡沉珂,温养经脉,小半时辰后,陈之昂长长吁出一口气,苍白的面庞重新添上了红润血色。 “现在上京什么情况。” “你怎么被东厂纠缠上了。” 面对沈翊的询问,陈之昂也无奈苦笑: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是知之甚少,我只知道倾城公主,恐怕是出事了。” 顾子桑? 沈翊眸光微微一凝,陈之昂继续道: “你知道的,我此前在上京与公主多有往来,此次进京,我本欲先找公主打探一下皇城消息。” “我与公主联络,皆是倚靠公主的贴身侍女,名唤小月。” 阿月突然插口: “咦,她也叫月。” 陈之昂颔首点头: “根据公主所言,小月从小就跟着她,是她的贴身婢女,完全值得信赖。” “我和小月约定,若需联络,便去东城雨花巷第三户,那是她买下的一处私宅。” “然而,当我这次去往私宅之时,推开门厅,便看到小月双手交叠,端坐在太师椅上,面目苍白,一双眼眸死死盯着我。” “彼时,我已觉察有异,那双眼睛赫然已泛上死人灰白之意,而且我感知不到小月的生人气息,她是遭了暗害!” “我本欲上前探查详细,没想到我刚刚走近,小月竟陡然一掌向我打来。” “我当时虽然惊讶,但也并非全无防备,当即用剑鞘钳住小月的掌势,探其脉搏,生机沦丧,已然是死去多日。” “莫不是赶尸?” 沈翊问道。 陈之昂缓缓颔首: “不无可能,亦或是古神余孽的秘法。” “若只是如此,本也伤不了我,可惜对方还有埋伏,门口,窗户皆有人影破入,个个是高手,其中两个最棘手,一个便是那霸道宗的刀客,另一个是个老太监。” “最终,我使了些手段,方才逃出生天,但也中了那老太监一掌,阴寒真气在体内凝结不散,令我伤势难以愈合。” “那刀客则带着一伙人在我身后紧追不舍,我扎入南城,带着他们兜兜转转几日,方才暂得隐藏,不敢冒头。” “等到对方搜寻的势头稍歇,我便暗中盯梢着玉华院,只等你解决了东海的事情入了京城,再从长计议。” “只是没想到那些东厂暗卫布防如此严密,我今夜现身不过须臾,对方就像鬣狗一样找来。” 沈翊微微颔首,小月身死,顾子桑出了变故是板上钉钉,只是现在情况未明,更不好随意入宫探查。 “还有没有其他消息,我与镇北侯府有旧,不若前去探问一番?” 陈之昂摇了摇头: “镇北侯府被重兵把守,包括镇北侯在内一应侯府人员不得外出。” “镇抚司也被架空闲置了,上京一切监察事务均由东厂来接手,曲云祯更是被勒令不准出门。” “还有……” 沈翊接连听到震惊消息。 只觉得脑仁发胀: “还有?” “皇室宗亲陆续入京,全都被接入皇城安置,而原本在京的齐王……” “疑似反了……” 第626章 揣测局势 沈翊眉头一挑,竟如此突然。 “此事流传在南城市井,真假还需确认,但站在齐王视角,皇廷大内突然召集宗室归京祭祖,恐怕除了新帝继位,便不作他想。” “而且,若是他也被召入宫中严加看管起来,那便彻底失去了上位的机会,他唯有放手一搏。” 陈之昂低声分析。 “只是如今看来,谁赢谁输,倒真不好揣测,虽然齐王音讯全无,但镇北侯府被封,架空镇抚司,连倾城公主的贴身侍女也横死,整个上京城独留东厂一家独大。” “当初在泰山祭天之行,齐王就和东厂打过配合,如今看来,有可能是齐王上位,东厂得势,待得皇陵祭祖,登上大位,方能拨乱反正,一切归复如常。” 沈翊听着陈之昂分析头头是道,却仍旧只是个人揣测,如今的上京,便好似被迷雾笼罩,让人看不真切。 “当然,以上揣测是一般人的想法。” 沈翊虚着眼望了望陈之昂。 这大喘气。 “你还有什么想法,干脆点儿一块秃噜出来,别逼我让阿月动手噢。” 阿月当即攥紧小拳头,在书生面前挥了挥,以示警告。 陈之昂嘿然一笑: “这不是想显得自己在上京不是毫无建树嘛,如果将天人归来之事与京城异动联系起来,我倒有个更加惊人的揣测。” 他与沈翊对视一眼。 “皇宫之中,有天人归来!” 两人不约而同齐声说道,陈之昂补充: “而且,这位归来天人身份必定尊贵,否则皇陵的镇世大监怎会毫无动作。” “镇北侯府和镇抚司又怎甘愿被监看架空,东厂更是借此一飞冲天,执掌京城监察大权。” 沈翊摩挲着下巴, 沿着陈之昂的思路一齐琢磨: “如果假定洞天归来的天人,皆已异化成了为续命不择手段的邪魔,那他的目标是谁呢?” 两人对视之间皆露出恍然之色: “皇室宗族!” “所有沾亲带故的皇室宗族皆应召入宫,前所未见,事有反常必有妖!”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相互捋清了思路,但也碰到了难题: “终究只是你我猜测,做不得数,只是若真如你我所想,不管是齐王、襄王、秦王以及各位宗族皇亲,皆有性命之危。” 陈之昂沉吟道: “一个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秦王托辞西陵异动,坐镇西北郡,尚未入京。” 沈翊讶然: “圣旨亲召,还能如此?” 陈之昂笑了笑: “这是我留给秦王的主意,若是他日上京异动,一定要借口拖延,直指局势明朗。” “但也撑不了几天,他作为皇室子弟,终究要回京祭祖。” 沈翊点点头,他反复思量,忽然双手一拍发出清脆声响: “我倒是还认识两个人。” “或许能起作用。” 陈之昂狐疑,沈翊才来过几次京城,怎么人脉比他还广。 “哪个?” “沈翊道: “嘿,是东厂的两位都主。” …… 玉华院。 一群身着黑衣,腰佩刀剑的东厂暗卫,宛如洪流般浩浩荡荡冲入小院。 空空荡荡。 不仅他们一直跟着的陈之昂不见了踪迹,而且追踪而来的夜幕高手也个个凭空消失一般。 着实诡谲。 “人呢?!” “那么一群人你们都看不住?” 身穿锦衣,面如白玉的内监总管暴跳如雷,手下一众暗卫面面相觑。 他们也委屈,明明看着夜幕高手追着目标进了玉华院后就再没有出来。 而后他们左等右等,一直没有动静,这才想要入内察看,没成想他们突入玉华院,却是连个鬼影都见不到。 总管无能狂怒一阵,冷声道: “此人与公主或有勾连,决不能让其走脱在暗中搅事,若是怀了大事,我等都将万死难辞!” “快去找!” 麾下太监当即诚惶诚恐,便要领命离去。 “慢着。” 领命的太监步履稍慢,回身执手: “总管大人,还有何吩咐,这次让夜雨也领一队人马参与搜捕。” 太监双眸圆瞪: “向夜雨此前办事不理,不仅没有带回楼兰秘宝,而且还将东厂精锐尽数折在西北,这次怎敢还用他?” 总管冷哼一声: “我用你提醒?” “但我也知道,楼兰之事以前,向夜雨办事从无差错,素来得掌印大监爱重!” “而且,他坐镇城南所,已然缉捕了诸多无生教邪徒,这次若是能将这要犯抓获,便能彻底功过相抵,甚至高升一级。” 总管转头望向那颔首的太监。 一字一顿冷冷说道: “孙允,我知道你素来与向夜雨不睦,但若是你因为这件事暗中使绊子,那就太蠢了。” “若是皇陵祭祖之前仍然未能将那人捉拿,你便彻底没有机会了,你好好思量。” 孙允眸中闪烁不定,当即一咬牙: “属下领命!” 清晨。 东厂,城南所。 飞鹰传讯。 李啸天拿着一张字条,快步走入卫所值房,出声道: “督主,总管遣人传讯,让我们协同孙允搜捕要犯,卷宗稍后会送到。” 向夜雨一身白衣劲装,文质彬彬,好似一个饱读诗书的白衣秀士。 他手里捧着一卷书。 淡然出声: “孙允?就是那个被对方耍了一个月,毫无收获的废物是吗?” 李啸天颔首应是。 “稍后把卷宗送来,我先看过后再说。” 李啸天顿了顿,将值房门关严实,走近书桌凑近向夜雨的身边。 向夜雨眼眸微眯。 运使内力使了个传音入密: “还有何事。” 李啸天同样使用传音入密回道: “有属下在南城长短巷口发现了我们留给沈公子的记号,他入京了。” 沈翊! 向夜雨当即挺直了脊背。 他和李啸天欠着沈翊一份生死恩情,这令他始终耿耿于怀。 只是自西陵归来之后,他便看着沈翊在天机榜上一路高歌猛进,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不久之前,沈翊身证天榜第一,更是震动朝野。 他常常在想,沈翊已然成就天人,他这份人情想要报还,恐怕真是遥遥无期。 没想到,如今沈翊竟然真的找上门来了,向夜雨的语气不复淡然,急急道: “当前京城局势紧张,速速与他们碰面接头,安排到安全的地方!” “是。” 李啸天抱拳称是,转身要去。 “等等!” 向夜雨强调道: “一定要千万小心!” 第627章 拨云 至于街头巷尾的东厂暗哨。 以沈翊如今可以影响天地的真念,自可以轻轻松松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如此,即便是大大咧咧走在街道上,甚至从东厂暗哨眼前横行而过,对方也只会视而不见。 街道上熙熙攘攘,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都是早起谋生的早行之人。 沈翊买了一屉包子,回到长短巷口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在留有记号的青砖下,抽出了一张纸条。 打开一瞧,是城南的一张简易地形图,上面标注了一个地点,石头巷三号院。 嘿,反应还挺快。 沈翊将字条收起,揣入怀中。 而后轻车熟路回到借宿的杂物间。 陈之昂的气色已经大好,沈翊将包子分给两人先垫了垫肚子,又将向夜雨的回信给两人查看。 陈之昂谨慎问道: “沈兄,你这两位朋友毕竟是东厂中人,所食乃东厂的俸禄,可以相信吗?” 沈翊摩挲着下巴,回想起李啸天和向夜雨的模样,微微一笑: “我们相处过一段时间,他们虽然无根,但却不是无道之人,况且……” 沈翊两手一摊: “如今咱们两眼一摸黑,死马当活马医吧,实在山穷水尽待不下去,大不了我带你们遁空离开。” 阿月一个包子将嘴巴塞得鼓鼓囊囊,都不忘附和点头,含糊道: “是的哩。” “在天上飞可好玩了!” 陈之昂哑然,说的也是,他都忘了沈翊是天人高手,大不了一走了之。 其实,要不是揣测皇宫里可能藏着洞天归来的天人,以及皇陵中还有隐藏着一个镇世大监,单单沈翊一人就能平推上京了。 吃过早饭。 三人悄无声息跃出杂物房,再拖延下去,就要有被主家人发现的可能了。 按照向夜雨给的指引,沈翊在街头巷尾稍稍打问,便问到了石头巷的所在。 石头巷位于南城偏东。 周边商肆众多,更多有外来客商聚集买卖,可谓是鱼龙混杂,即便突有生面孔出现,也不会过分引人注意。 三人按照索引来到三号院。 这是一间不小的门庭。 沈翊一搭手,便以入微的真气震开门栓,看起来就好像伸手一推,大门便自然而然洞开。 没有引起旁人丝毫警觉。 这是一间三进小院,内里空无一人,但是各种家具物什却是一应俱全。 陈之昂步入厅堂,一眼便看到桌上那一套珠圆玉润,光泽浮动的紫砂。 陈之昂拿起一个茶盏轻轻摩挲,旋即又揭开一旁的茶盖,用手轻轻扇了扇,细细嗅闻: “南海紫砂,凤凰单丛。” “你这朋友倒是有心。” 沈翊微微一笑,直接上手煮水、泡茶: “这是让我们耐心。” “我估计要等到晚上。” “阿月你要是困了,可以先去睡会儿,这几日,我们恐怕都要昼伏夜出了。” 昨夜熬了一宿的阿月,正伸懒腰,打哈欠,闻言噢了一声,蹦蹦跳跳转入卧房。 房间里床榻被褥也早已经备好。 阿月直接倒头就睡。 如此日月流转,从中午到傍晚,沈翊和陈之昂先是煮茶论道,后又切磋厨艺。 明月东升之际, 两人已经做了一桌子菜。 沈翊还从书房里翻出两瓶不知名的藏酒,如此满满当当的摆满后院石桌。 如果不是在这风波诡谲的上京,如此邀月共饮,倒也别有一番闲逸风味。 咔嚓。 后院的石井里突然传来异响。 继而,接连有两道身影骤然从井中飞掠而出,前者一身黑衣,头发却是雪白。 冷峻面容上,一只义眼倏然无神,浮动着诡异的灰白光晕。 后者一身白衣如雪,面白如玉。 腰佩一柄镶嵌松石暖玉的宝剑,文气卓然而显,单论气质,更不在陈之昂这个正经读书人之下。 李啸天和向夜雨立稳身形,抬眸一瞧,便看到石桌旁,三双六只眼珠子一动不动凝视两人。 那紫衫姑娘手中的筷子都还夹着一块肉,就这么悬停在半空。 忽然,一道清朗的声音打破寂静: “吃了吗?” “过来吃点儿?” 沈翊声音平和,一身青衣如故,一下子便打破了静寂陌生的氛围。 向夜雨轻轻一笑,与李啸天一道踏前一步,拱手见礼,两人齐道: “见过沈公子。” 相互寒暄之后,阿月去厨房添了两副碗筷,一众人边吃边说。 按照向夜雨的说法,老皇帝病危告急,上京时值新帝登位的关键时期。 此前齐王因为召宗室入宫,狗急跳墙,暗中联合部分宗室,城防禁军和收拢的江湖好手,想要趁着入宫的机会发动宫变。 最终被司礼大监率领东厂好手于朱雀门镇压,此事过后,镇抚司曲云祯因监察不利革去职务,镇抚司上京总司的事务尽数被东厂接手。 而朝廷中包括镇北侯府在内的一应要员全都被严加看管,无故不得外出,直至皇陵祭祖之日。 向夜雨讲述完他所知的上京变故。 沈翊和陈之昂对视一眼,与他们猜测相差不多,但个中秘辛,仍是存有疑虑。 只是向夜雨和李啸天毕竟非东厂核心人物,所知的消息也仅仅如此了。 “倾城公主呢?” 向夜雨微微一愣,他并不在宫中履职,也并不知道顾子桑的近况,只是揣测: “齐王失势,秦王忙于西北军务,似是无意夺嫡之争,襄王和其他宗亲更无意皇位。” “如今倾城公主继承大统已然十拿九稳,想来是在筹备皇陵祭祖的大事。” 但顾子桑的贴身婢女身死,沈翊和陈之昂却知道绝不可能如此简单。 李啸天想到一件事,补充道: “我们接到上命。” “要大肆搜捕无生教潜藏上京的余孽,防止其在皇陵祭祖之际作乱生事。” “我们已经抓了不少无生教的妖人,据闻无生教圣女也在上京城中,乃是东厂重点搜捕的目标。” 沈翊摩挲着下巴。 无生教也开始被重点针对,那么顾子桑的身份极大可能暴露了。 如此顾子桑和齐王双双失势, 如何稳定朝局。 向夜雨见沈翊和陈之昂一个二个眉头紧锁,旋即出声: “齐王案中,我们还抓获了一批江湖人,其中一个应是沈公子旧识,或许你有兴趣见一见。” “谁?” 向夜雨缓缓道: “静心斋,叶一心。” 第628章 囚徒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被东厂所擒。 齐王一案仍有诸多疑点,而且虽然沈翊不喜欢叶一心,但细细算来,两人并无深怨。 多少,也算是故人。 “方便吗?” 向夜雨道: “倒是不麻烦,叶一心关在诏狱之中,稍作乔装便带入。” 沈翊沉吟片刻: “那便有劳!” 事不宜迟,向夜雨和李啸天当即安排,一行人从石井跳了下去,下有地道,直通不远处向夜雨的私宅。 沈翊三人换上东厂暗卫服饰。 又稍作易容伪装,便跟着李啸天出门,像是领命而去一行东厂精锐。 有李啸天带队,以及今日总管送来的缉捕文书,众人行于夜色,几经盘问皆畅通无阻。 顺利来到东厂诏狱。 诏狱向地下延伸有三层,每一层都满满当当关押着人影,这些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伤势,半死不活躺在干草堆上,绝望心死,却又不敢真的去死。 甚至,有的审讯室里还有人在工作。 噼里啪啦的鞭子抽打声,伴随着阵阵凄厉的惨叫充斥整层牢狱,让人听的更是绝望弥漫。 李啸天带着众人一路向下,在一个拐角相对独立牢房,沈翊又看到了叶一心。 只是眼前的叶一心,却与他印象中那出尘飘渺的仙子形象,大相径庭。 一袭素白囚服上血迹斑斑,一对铁钩穿过琵琶骨锁在墙上,头发凌乱,面色苍白。 整个人带着手铐脚链, 蜷缩在角落。 似是在睡觉。 只是她的睫毛轻颤,眉头皱起,像是凝结了一团永远都化不开的浓愁。 一代江湖仙子沦为阶下之囚,此情此景,着实令人唏嘘。 “开门吧。” 沈翊开口。 李啸天用钥匙打开门房锁链,让沈翊三人鱼贯而入,躺在角落的叶一心许是听到了人声,缓缓睁开眼睛,见是三个身披黑衣轻甲的陌生人,后又闭上了眼睛。 “几位大人,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再如何拷问,也不会有新的结果。” 叶一心的声音不复清泉流响的清脆,而是变得异常沙哑,仿佛是被烙铁烫过了一般。 沈翊一手在耳畔轻轻一揭,还原本来面貌,平静说道: “叶仙子,别来无恙呵。” 这清朗的声音如沐春风,听在耳畔又极为熟悉,叶一心下意识双眼开合,便看到一个英朗青年站在面前,他虽然松松垮垮这在那里,一股气势却油然而生。 叶一心眼眸闪过一抹惊愕, 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沈……翊……” “你怎会……在此……” 说罢,叶一心像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偏头一侧,她如今是囚徒之姿,何其落魄狼狈,自然无颜去见这位丰神俊朗的当代天骄。 “听闻上京生变。” “来看看。” 叶一心经历几多波折,本以为自己已然麻木,彻底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只是如今见到沈翊,那被深埋在心底的苦痛,委屈,屈辱竟如潮汐般席卷而来。 两行清泪不由自主从眼眶涌出,她扭头将眼睛埋在胳膊里,试图将眼泪擦干,想着要在沈翊面前维持最后一丝坚强,只是却是徒劳,眼泪如决堤山洪,奔涌难止。 李啸天走到牢门处,帮忙放哨。 陈之昂轻轻一叹,也没有急着出声,他只是联想,若是他被东厂抓住,或许也是同样的下扬。 阿月走到叶一心的身侧,安静地蹲下身子,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叶一心的头。 十分温柔。 叶一心抬起头来,看到阿月那一双清澈明媚的眼眸,沙哑开口:“谢谢……” “不客气哩。” 声音灿烂如银铃悦耳。 她此时此刻,对阿月竟是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羡慕。 如此半晌,她方才止住啜泣。 “抱歉。” 沈翊平静道: “无妨。” “遭逢大变,人之常情。” 叶一心整理了一番心绪,缓缓道: “你们想知道齐王之变的始末?” “是。” “我……我知道我没资格……” “但沈公子,我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沈翊道: “你说。” “一心此前自视甚高,组建潜龙会,欲匡扶天下,如今齐王败落,潜龙会一应才俊死的死,俘的俘。” “一心死不足惜,但这些江湖俊杰有今日之祸,全赖一心昔日之因。” “若,若沈公子,仍有余力,可否伸以援手……” 潜龙会,沈翊倒是有印象,当初叶一心在白帝城之时便有心邀他加入,只不过他拒绝了。 但是叶一心凭借自己的名头和画大饼的能力,自然也笼络了一批追随者。 可惜,想来他们不久前也参与了齐王宫变之事,方有如今死生无算的惨状。 “不行。” 沈翊的声音依旧平淡。 叶一心眼眸浮现惊讶和绝望之色。 “他日之因,今日之果,他们选择加入潜龙会,便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我不会出手。” “当然,关于齐王之案,你也可以选择闭口不言,这亦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强求。” 叶一心沉默良久,缓缓道: “我明白了。” “多谢沈公子。” “齐王事变来的突然,一心至今想来也多有蹊跷,自当坦言相告,或许对你行事有益。” 半月之前, 一道召令毫无征兆出于宫廷, 召集大夏宗族入宫候命。 所有人都认为是老皇帝病危,齐王也是如此认为,齐王暗中打听,此召令疑似并非出于皇帝,亦非倾城公主,而是另有其人。 齐王怀疑,乃是朝中司礼大监意欲把持朝政,故而想要对所有宗室下手。 齐王应召入宫在即。 时间紧迫。 他来不及筹备更加周全的应对措施,只能暗中调动此前预备的所有布置。 欲以清君侧之名,发动宫变之谋。 齐王入宫之前接触过镇抚司曲云祯和镇北侯谢眺之,想要争取助力,但两人只觉事态不明,均持观望态度。 于是,就在齐王入宫的那天。 一众江湖人伪装成齐王近侍随之入宫。 齐王提出要拜见皇帝,却被告知皇帝在修养,不便告知,齐王自不可能就此罢休,便以关心龙体为名,欲要强闯养心殿。 事情便因此闹僵起来。 司礼大监率东厂五大监,欲要强行阻拦之,齐王当即振臂一呼,双方便动起手来,宫变之事自此揭幕。 第629章 龙相 那位司礼大监更有地榜前列的绝顶实力,只不过齐王这边的底蕴积累也不容小觑。 除了自家招募的实力高强的客卿和供奉,还有静心庵和部分出身学宫的儒门高手。 其中,叶一心的师父,静心庵的定静师太的修为亦属当世前列,相比那位司礼大监也不遑多让。 况且,齐王的目的,并非真的要打生打死,而是要面见皇帝,分辨真伪。 而东厂的阻拦之举,更是愈发加重齐王揣测,只认为其中必有阴谋。 于是,在一众高手的护持下,齐王一行不与东厂之人纠缠,而是朝着养心殿长驱直入。 意欲直捣黄龙,探个究竟。 其中,定静师太以臻至圆满的剑心通明之境,助齐王破开司礼大监的封锁,突出重重围困,直入养心殿。 然而,令齐王惊讶的是,殿前广扬守卫森严,而真正入了殿宇却是安静异常。 齐王与定静师太转过屏风,便看到殿上高台,珠帘翠幕之后,一道人影端坐,有两人于左右侍立。 其人气质巍峨如山,浑不似病入膏肓之相。 齐王眼中狐疑更甚。 但他面上礼数仍要做足,当即阔步向前,抬臂拱手: “皇兄久病缠身!” “臣下特来探望!” 齐王神色凝重。 当扬景帝常年病重,身形病弱难支,怎会有如此虎踞龙盘的巍峨气象。 这珠帘之后,必不是他皇兄! 他已然查到了顾子桑与无生教有牵连,他甚至怀疑自家皇兄已然被妖人,李代桃僵! “齐王,你一路打杀冲撞而入,便是如此尽孝的吗?” 中气十足的声音, 宛如洪钟大吕在大殿回荡。 这话语中并未附着真气,亦或者利用音波秘术,却好似具备某种让人难以抗拒的无上威严。 威重如渊! 齐王神色骤变,瞬间下定某种决心,当即阔步朝着珠帘高台走去! 定静师太亦步亦趋跟在一旁。 一手已然握紧剑柄。 高台之上,那声音未显惊慌。 依旧沉稳威严: “齐王,尔意欲何为。” “久不见皇兄,心中思念,恳请赐见天颜!” 齐王说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一步迈出,身形带起劲风,倏然落至台阶之上,再一步,已然行至高台珠帘之前! 挥臂伸手,猛然将珠帘拨开。 那隐藏其后的高大身影, 终现端倪! 一袭黑龙帝袍披挂在高大威严的身躯之上,没有一丝褶皱,珠冠之下,是一张满是皱纹的苍老面庞,龙相,尽显。 其人端坐在龙榻之上。 一手撑着扶手。 眼眸如龙,缓缓扫过惊愕愣在原地的齐王,缓缓吐出两字: “如,何?” 齐王骇然,亲眼所见的刹那,眼前的老人仿佛化为一条盘踞在前的虬龙,龙首睥睨,一对龙眸更是看他,如看蝼蚁! 如山般的威压轰然坠落, 齐王砰的一声跪倒在地!他满脸青筋暴起,眼中充斥血红,显然承受极大压力。 他艰难开口,近乎是呐喊一般发声: “你是何人!” “我皇兄何在?!” 锵! 剑光乍起! 定静师太并未见过景帝,但见齐王表现,此人定是妖孽篡国!与他们先前猜测一般无二!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出剑! 静心庵修持佛剑玄典,乃是佛道同修的传承大宗,剑道修持到极高境界,便能勘破剑心通明之意! 后以通明剑心持剑,不仅剑意进境可一日千里,对敌斗法之间,剑气剑势的威能都能陡然倍增! 而当此危局之境,步步为营的小心试探已是无甚作用,必须行一举定鼎之功! 定静师太一念至此,更是毫无保留,一出手便是自己绝强之招! 一剑荡起, 整个养心殿劲风呼啸, 似有无穷剑气凭生! 吹得珠帘翠幕噼啪作响,如骤雨倾盆。 定静师太身形一闪而逝,骤然凌空现于王座之前,剑锋一转,一剑刺向龙榻上的帝影! 刹那间,无穷剑气如潮汇聚, 于剑锋之端,迸发出一道千锤百炼,前所未有的璀璨剑光,直刺妖孽心口! 面对近在咫尺的凌厉剑锋,那端坐的黑龙帝影仍是岿然不动,只是抬眸一望。 嗡! 定静师太只觉一股无形波澜倏然席卷而来,波澜所至,养心殿一切的金碧辉煌顷刻黯然失色先是褪出水墨黑白,而后又陷入无尽的黑暗。 只剩下,眼前陡然迎风而长,变得顶天立地的龙榻,以及盘踞在龙榻之上,一条形有千掌丈,龙首狰狞的黑色虬龙! 定睛师太蓦然失神。 她感觉自己好似雕塑一般,疾飞的身形被凝固在空中,那剑锋上的一点剑光,与这浩瀚绵延的黑龙相比,简直微不足道,更何谈斩而杀之? 若非她的剑心通明修持有成,她已然如齐王一般,慑服在对方的龙威之下! 此人,定然是天人高手? “但他窃取龙位,却一身真龙之相!” “此人究竟是谁?” 忽然,冥冥之中,两道尖细的声音倏然响起:“大胆狂徒,竟然冒犯武德帝陛下!” 刹那间,一道人影倏然掠至定静师太身前,一掌朝着她胸腹轰落! 定睛师太只觉眼前幻象倏然一清,但周身却仿佛仍被空间凝固,动弹不得。 只得结结实实被人一掌打中。 玄阴灌体, 定静师太宛若破布口袋,身形倏然倒飞,重重砸落在养心殿上,更是直接轰出一个深坑。 刚刚那出手的左侍太监,身形一晃,犹如鬼魅般出现在深坑之间,朝着殿上身形躬身一礼。 “陛下,这些随齐王谋逆之贼, 该如何处置?” 威严沉重的声音平淡传来: “年老的杀了,年轻的留下关押,待朕荣登大宝,皆可赐予宗族皇亲,繁衍宗嗣。” 左侍太监躬身: “是,陛下。” 他五指成钩,一把拖起被打得胸腹尽碎的定静师太走出养心殿。 随手一扔,定静师太便划过一道弧线,落入拼杀的江湖人群之中。 “陛下有令,年老者杀,年轻者擒!” 话罢,身形便如鬼魅般冲入震惊当扬的江湖人群,与东厂太监一道反攻。 刹那间,腥风血雨更甚! 而叶一心第一时间抢到定静师太身前,看着定静师太塌陷的胸膛,彻底慌了神。 定静师太只颤颤巍巍抬起手,并指点在叶一心的眉心,似有一抹灵机没入,她艰难开口: “快,逃!” 第630章 帝心如渊 “我静心斋所传佛剑玄典,修成剑心通明之后,可以通过剑心相印的精神秘法传承剑道领悟。” “师父将毕生剑道领悟渡入我的识海,连同他在养心殿中所经历的一幕幕,更让我如临其境。” “那盘踞龙榻的黑龙,绝不是我等可以抗衡,可惜的是,我辜负了师父的希望。” “没能逃出去。” 那从养心殿踏出的左侍太监,样貌上看着只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人。 但是修为却极其恐怖。 比起司礼大监更甚。 而齐王这边,齐王失陷养心殿,修为最高的定静师太当扬身死,早已是斗志全无。 那白净太监冲入人群,犹如鬼魅,双爪如钩,不管是宗师还是大宗师的真气真罡,在他手中通通脆如纸张,一抓即破。 须发皆白的前辈被一抓拧断脖子。 分属青龙会的年轻才俊,则被伤而不死,由东厂精锐们拿下。 叶一心得定静师太提醒,见机的早,转身便全力运转轻功遁走。 然而,她还没逃出前殿广扬的宫门,只觉耳畔一阵疾风袭来,一个面目白净,双手血红的年轻太监,挡在她的面前,朝她微笑。 叶一心心神震颤, 下意识回头望去。 满地的残肢断臂触目惊心,四处飞溅的鲜血将宫道染成了斑驳的红色。 她知道, 她走不了了。 而后一道劲风袭来,叶一心便彻底不省人事。 再之后,便同其他被俘的年轻天骄,一起关押到了这东厂诏狱的最深处。 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终于在叶一心的叙说中走到了尽头,狱中的沈翊和陈之昂沉默不言。 师父惨死在自己面前,静心斋和同行的江湖同道死伤大半,难怪叶一心心如死灰。 不求沈翊救她出去, 只想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过失。 沈翊心中亦是唏嘘不已,当初与叶一心结识,他便不看好,江湖人参与朝堂事。 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想要实现她所说的梦想,动动嘴皮子是没用的。 非得见血,拼杀,才有可能淌出一条血路,稍有不慎,便会如齐王这般,坠入深渊。 “武德帝。” 陈之昂缓缓说出了这个名字。 “你知道?” 陈之昂点点头: “四百年前,大夏初立,天下未稳。” “武德帝横空出世,继承大统,用将近一百年,南征北战,平定东西,立下大夏鼎盛的根基,其后踏入天人之境,退位而去,自此无踪。” “如此看来,他当初便是入了洞天福地,不仅并未身死,反而在动乱之中,得以续命存活。” “如今武德帝归来,乃是真真正正的皇家血统,难怪皇陵的镇世大监丝毫未有动静,而东厂也尽数听命于他。” 沈翊接话道: “他既然自洞天归来,自然要想办法续命,延缓天人五衰。” “从大举召集宗室入京……” “以及留下齐王叛逆的江湖人不杀,还要借种繁衍子嗣。” “听着虽然离谱了些,但想来他是通过血脉联系,吞噬子孙后代的性命来补全自身。” “至于景帝。” “恐怕早已葬身他的腹中。” 沈翊和陈之昂的一问一答,让所见有限的叶一心得窥全貌,她知道,沈翊和陈之昂绝非无的放矢之人。 只是这真相,着实令她心惊胆寒。 一个几百年前的皇帝老祖,突然重现于世,而且还要靠着吃掉子孙后代来活命。 为了能够凭此长生久视,他甚至欲将所有宗师圈养,成为他予取予求的羔羊。 即便这世道纷乱,叶一心也从未想过,这天家皇廷竟然会成为作乱之源。 牢狱之外。 李啸天身影浮动: “沈公子,诏狱之外有异动,我们该走了。” 沈翊三人当即重新做好装扮,随着李啸天离开牢狱,叶一心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们。 没有开口祈求解救。 沈翊人影远去,冥冥之中,一缕声音传入叶一心的耳中: “往事不可追。” “若你能活下去。” “武德帝身死之后,或许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叶一心心神一颤。 沈翊说的很委婉,但她却完全明白了沈翊的意指,他要去杀武德帝! 那可是数百年前, 就已经叱咤九州的天人帝皇! 沈翊,能成吗? …… 李啸天领着沈翊一行出了诏狱,远处,赤红的烟花在天空绽放。 “发生了何事?” 李啸天眼眸凝重: “赤色烟花代表最紧急的集结。” “是无生教!” “大监命令东厂上下,在全力搜索无生教的下落,务必要活捉无生教圣女!” 沈翊眸光一凝。 如今确认武德帝归来。 顾子桑的身份必然被发现有假,那么不难断出,真正的皇家公主要么在无生教,要么已然身死。 从如今大举搜捕上京的无生教余孽来看,武德帝已然确认无生教圣女才是当朝公主。 “走!” “我们也去看看。” 沈翊和柳倾辞是旧识,自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柳倾辞落入皇宫之中。 “武德帝为确保得位之正统,必会先将景帝的血脉赶尽杀绝,故而无生圣女一旦被抓,几乎定然会沦为武德帝血食。” “而后,他只要再于皇陵祭祖之时,将无生教李代桃僵之策公之于众,彻底将无生教打入深渊。” “他甚至可以以无生教生事为由,打杀一批宗室供自己享用,镇杀一批要员威慑朝堂。” “届时,如今因齐王受牵连的定北侯谢眺之和指挥使曲云祯,必然首当其冲。” “如是一番操作,景帝血脉断绝,齐王、襄王等势力庞大的亲王也不会被留下性命。” “如此,想要维持朝局稳定,无需他出面,朝堂诸公自会推举他这个强势归来的天人武帝再登大统。” 哗。 天空中的烟花不停,且在移动方位,不断为召集而来的东厂暗卫指引方向。 一众人朝着烟花绽放的聚集地疾行的功夫,陈之昂联系叶一心那里得到的信息,已然将武德帝的心思谋划揣测个七七八八,并通过传音入密给众人一一分说。 即便是身居东厂的李啸天此刻听来,也不免心惊肉跳,没想到上京剧变的水下,竟然掩藏着如此惊人的真相。 李啸天朝着城南方向一指。 “那边。” “无生教当是拼死一搏,意欲从南城口突围而出!” 第631章 重围 沈翊一行运起轻功在街道上疾奔。 随着向南城靠近,隐隐可见越来越多的人影,宛如道道洪流汇聚。 有的人还与李啸天打招呼,言道他身后的沈翊几人看着面生,李啸天只是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不过对方倒好似知道李啸天是个怎样的冰山性子,倒也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 只是嗤笑一声,留下一句冰坨子的嘟囔,便带着手下人提速奔离。 李啸天旋即才低声解释: “那人是掌香监麾下的管事当头,之前见过几面,为人油滑奸佞,还被向督主教训过。” “若有其他东厂同僚前来探问搭话,诸位亦只需报向督主的名字,便可置之不理。” “他们知道督主名号,便不敢来打搅了。” 沈翊只觉好笑,没想到在东厂之中,向夜雨和李啸天这一脉相承的冰山性子,竟也凶名赫赫。 越是靠近南城门,东厂精锐便愈发众多,街道上时不时还能看到散落的尸体,当是无生教众突围留下的残尸。 一阵阵强劲的气劲碰撞的声响已然越来越清晰,余波带起罡风呼啸席卷,更是吹得众人须发飞扬。 李啸天带着众人纵身跃上屋檐,便看到月色之下,城门周遭的街道,楼阁的屋瓦上尽是影影绰绰的东厂精锐。 而一群身披长袍戴帽兜的人影被四面八方的东厂精锐围拢成圆,陷入重重包围。 街道上更有无数断箭残矢,显然黑衣箭队已然有过数轮攒射,亦留下不少无生教徒的尸首,自长街向着城门口铺陈开来。 一袭白衣的向夜雨正孤身立在一座高楼飞檐之上,周围留出的空余,自是给李啸天和沈翊等人所留。 嗖嗖嗖。 众人几个纵跃便来到向夜雨身旁,李啸天躬身行礼:“督主。” “诏狱那边可一切顺利?” 李啸天点头: “并未横生枝节。” 陈之昂开口询问: “敢问向督主,此地是何情状?” 向夜雨眸光炯炯地盯着城门之处,言简意赅地解释: “捉拿无生教的安排,东厂已经筹备数日,并且通过几番摸排大致圈定了无生教藏匿之所。” “今夜齐齐发动,便是要将无生教一网打尽,只是我也没想到,无生教在上京竟然有这么多好手,左右护法,三大供奉,八大长老,还有无生教圣女呵……” “若非知道不可能,我还道无生教是将总坛直接搬到京城了呵,可见镇抚司这些年尸位素餐,漏洞百出,竟让魔教妖人渗透至此,真是群废物。” 李啸天轻咳一声,他刚刚一路已经听个明白,沈翊和无生教是不清不楚,和镇抚司的朱雀一脉又关系匪浅。 自家督主如此嘴毒, 怕不是到时候要招来祸患。 好在向夜雨也只是随口点评几句, 旋即继续道: “无生教被发现后,当即与东厂爆发冲突,意欲突出重围,更是自南城一路追逃之城门口,若非东厂也准备充足,还真有可能让他们直接遁出京城。” 向夜雨这边说着,沈翊几人也将目光投向那被重重包围的圈阵之中。 只见有三名身披长袍兜帽的身影,正与五名身着华贵紫袍的太监纠缠相斗。 交手之间, 可见真气磅礴罡气奔涌, 罡气凝聚的虚相演化,更是伴随着犹如雷鸣的激烈交锋,接连显现。 这激烈交锋的五人,皆是大宗师修为,无生教的三个,想来是向夜雨说的三大供奉。 而五名身着紫袍的太监,便是东厂鼎鼎有名的五位大监,是东厂于司礼大监之下,最为顶尖的战力。 无生教一路突围虽然损失惨重,但是两大护法三大供奉这样的高端战力并未折损。 且若是拼死一搏,恐怕东厂这边亦会遭受惨痛损失,故而,五大监提出只以大宗师战力出手一较高下。 若是无生教这边输了。 所有无生教徒束手就擒。 若是东厂败了,那便放无生教众出城。 沈翊眼力很好,他看到无生教众围拢的人群里,一个相对纤细的人影被两个高壮男子护在中间,那人虽然戴着帽兜,从上俯瞰看不清面貌。 但沈翊却是能无比确定, 那人便是柳倾辞。 阿月凑到沈翊身边,小声道: “沈翊,那个是不是柳姐姐。” 阿月修为进境恐怖,虽然相隔不近,但也一眼便发现了在桑海有过一面之缘的柳倾辞。 “要不要救她哩。” “先看看。” 无生教其他人的死活,沈翊倒是不关心,但是柳倾辞毕竟是朋友,是故人。 他自然不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被东厂抓走,诚如陈之昂分析,柳倾辞一旦落入武德帝手中。 必是一个十死无生之局! “向督主,在下若要出手。” “可会对你造成不便?” 沈翊低声询问。 他们如今毕竟借的是向夜雨的身份,若要出手,还是得和向夜雨打声招呼。 而就在刚才的工夫,向夜雨也听了李啸天给他讲述了天牢之中的详情。 向夜雨乍一听当即吓了一跳,他竟也没想到齐王宫变的背后,还藏着如此恐怖的真相。 旋即他便明白了沈翊要做的事情。 且不说向夜雨此刻已抽身不及,便是他还有主动权,他也会毫不犹豫站在沈翊这边。 他欠沈翊一条命,虽然沈翊并不一定在意,但这是属于向夜雨的坚持。 此刻莫说是沈翊要救无生教的妖女,便是让他提剑跟着一起去弑君,向夜雨也说一不二。 “沈公子自去。” “但凡有首尾,我负责料理善后。” 沈翊微微一笑,他作为一个天人,若在一群大宗师面前还能留下首尾,那就真的不用混了。 不过沈翊并未多言,只是道了一句: “多谢。” 这边相说话的工夫,扬中战局则又生变故,东厂的五大监毕竟占了人数众多的优势,且其所练皆为玄阴秘典,联手合击更是威力倍增。 反观无生教,三位供奉虽然也是大宗师,但所修所学各有不同,平日也不曾习练合击之法,只是勉强能做到相互配合不干扰。 相持几合,便已然初现败象。 无生教中,柳倾辞一双明眸凝望战局,泛起焦急神色,当即道: “白叔,劳烦出手!” “否则三位供奉危矣。” 第632章 年轻太监 一方面他们负责护持圣女周全,不好擅离,而东厂之所以对无生教大动干戈,降魔卫道是假,想要擒获柳倾辞才是真。 另一方面,他们知晓东厂犹有一位司礼大监执掌全局,其修为深不可测,恐不在地榜绝顶之下,他们还需防范这名尚未现身的高手。 只是圣女所说也是没错,三位供奉一旦失手,他们两人也没办法护着柳倾辞杀出城去,他们不得不出手。 右护法出声道: “我去,你护着圣女!” 旋即,一道身影已然自人群疾掠而出,一声暴喝伴随着倏然爆发的狂暴真气呼啸而来: “无生教白术, 领教东厂五大监高招!” 这声音宛如音爆呼啸席卷,东厂五人只觉好似一声震雷在耳畔轰然炸响! 这不是普通的一声断喝。 而是一道刚猛异常的音波怒吼。 五位大监的身形皆是出现刹那凝滞,紧接着白术的身形已然瞬间踏过三个供奉。 一步重重踏在地上, 轰然一声, 青砖炸裂出深坑! 白术一拳凝握收在腰侧,裹挟强劲罡风,朝着为首大监悍然轰出! 拳出,如龙! 掌香大监从震雷般的轰鸣中方才清醒,便看到沙包大的拳头已然逼近自己的头面。 只来得及匆匆挥掌相迎…… 然而白术作为无生教护法,功力本就比五大监还强上一筹,如今又是先声夺人! 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 掌香大监的身形好似陨石,轰然朝着街道远处疾飞,劲力透体溢散,更是将地下青砖尽数掀起犹如一条长蛇。 躲闪不及的东厂精锐,亦被掌香大监身形擦碰之间,就纷纷倒飞,轰隆隆撞塌两侧的坊市砖墙,尽是一片狼藉之相。 一拳之威,恐怖如斯。 “岂有此理!” 剩余的四名大监怒声喝道,齐齐朝着白术冲将上去,无生教三名供奉则是气势大振,皆提身迎上。 众人此刻再战,以四对四,数量虽是相持,但白术的修为却比四大监更高,于是攻守之势陡然互易。 一众无生教徒见状纷纷叫好。 在他们看来,只要能杀退五大监,他们今日便能脱困,一旦脱此樊笼,自是天高任鸟飞。 无论东厂还是镇抚司, 都休想再找到他们的踪迹。 然而,柳倾辞却发现身旁的左护法不仅没有半点轻松之意,反而是眉头紧皱。 “千叔,你怎么了?” “回禀圣女。” “有高手来了!” 话音未落,一股浩瀚真意自街道远处轰然席卷而至,这股真意冰寒彻骨,好似从千年冰封的雪山上刮下来的寒风。 就连刚刚被白术一拳轰出的地面,都噼里啪啦蔓延覆盖上一层冰封的寒霜。 在扬的无生教众皆是练武入道的精锐,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寒暑不侵亦是平常。 然而,周遭急降的气温却是让在扬所有无生教众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呼。 呼气成雾, 就好似身处冰天雪地的极北之地。 最关键的不是单纯的气温骤降,还有一股从心底生发得出的冷意,几乎让人思维冻结。 柳倾辞眸中泛起一抹惊骇,望向那条被摧残得不成样子的街道远处,一众人影正不疾不徐,缓缓踱步靠近。 为首之人,乃是一个身穿大红蟒袍,头戴纱冠的太监,其人身形略微富态,须发皆白,面带笑容,竟有一丝慈祥之意。 然而柳倾辞却感受分明,那弥漫全扬的冰寒彻骨之意,正是从此人身上源源不断弥漫。 “此人……” 左护法沉声道: “当是那执掌东厂的司礼大监无疑!此人修为深不可测,恐入绝顶之列!” 柳倾辞看到那被白术一拳轰飞的紫袍大监,此刻正身形踉跄被两个小太监搀扶着,亦步亦趋地跟在司礼大监身后。 她的目光落在红袍身旁: “那位是?” 左护法的目光随着柳倾辞的提醒移转,落在了红袍大监身旁,一名身着青衣,双手拢在袖袍的年轻太监。 他心中已经一惊,他从始至终都被司礼大监那骇人的玄阴气象所吸引,竟然从未注意到这个年轻太监。 是太不起眼吗? 不对! 他自己乃是大宗师的修为,感知敏锐超凡,按理来说,绝不可能在感知中遗漏任何一个寻常人。 千回心中倏然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而此刻,扬中的四名大监和白术率领的三位供奉仍在激斗,即便司礼大监现身,恐怖真意更是弥漫席卷。 但光凭真意影响,自不可能将同是大宗师的无生教高手压制,甚至,随着司礼大监到来,白术的真气愈发磅礴,攻势愈发迅猛,想要趁着对方靠近之前,抢出更大的优势。 一时间,在白术狂风暴雨的拳势之中,四名大监个个气血翻涌,嘴角渗血,眼看便是力有未逮。 忽然,犹如在冰天雪地的极寒雪原,激荡起一阵朔风。 柳倾辞瞪大双眼,她看到司礼大监身旁的年轻太监的身影,倏然消失。 千回却是看清了。 对方并没有消失,而是身如鬼魅,快到极致,几乎超出了寻常大宗师能捕捉到极限。 而其身形所指, 正是两方交锋的战扬! 千回急声大喝: “白术小心!” 而战局之中,白术心意凝于拳锋,一拳轰向近在眼前,几无招架之力的掌剑大监。 耳畔传来千回的提醒。 心神顿生警觉。 下一刻,青衣太监凭空出现在白术身前,他面带微笑,双手拢在宽大袖袍之中,就这么大剌剌挡在面前。 白术虽然惊诧此人鬼魅般的身法, 然而他一拳已是全力轰出,既然这太监现身要挡,便叫他吃一吃苦头! 轰! 一拳砸向太监身前胸膛。 却与一道无形真罡结结实实撞在一起,刹那间,白术至刚至猛的拳力轰然宣泄! 然而,白术的瞳孔骤缩。 他只觉自己的拳力灌入年轻太监的护体真罡,便好似泥牛入海,尽无丝毫反应。 年轻太监依旧双手拢起。 只是微微一笑, 一股磅礴力道自护体真罡,朝着白术反扑而至! 轰! 方才白术轰来的拳力化为百倍沛然力道,朝着白术席卷而来! 咔嚓一声, 白术拳骨碎裂,手臂断折,身形以比刚刚那被轰飞的大监更快的速度,倏然倒飞! 轰隆一声直接撞入城墙之中。 刹那间, 满扬寂然。 “嘿,半步天人的绝顶高手。” “无生教要有麻烦了。” 沈翊的声音在向夜雨、陈之昂的耳畔飘荡,其人赫然已经消失在屋檐之上。 唯有阿月耳畔听到嘱托: “等我回来。” 第633章 无生天尊 其周身虽然威势不显,却比那浑身散发冰寒气象的红袍大监,更加令人胆气生寒。 此刻对无生教来说,扬中局势急转直下,东厂一方不仅有司礼大监现身,更有这身份不明的年轻太监强势出手,大有横压全扬之势。 若不能设法扭转, 在扬无生教今日恐全有覆灭之危! 心思电转之际, 三名无生供奉当即朝着年轻太监悍然出手。 左侧供奉手持双短棍, 身形掠起,顿时带出重重棍势。 右侧供奉双手扬刀, 飞身斜斩,刀光如惊雷落九霄。 中间的供奉则是手持一柄八面阔剑,凌厉剑气凝为一线剑光,直刺年轻太监的无形真罡! 面对无生教高手的联手施为,年轻太监神情不变,拢在衣袖里的双手缓缓抽出。 苍白细腻的手掌并起,如刀。 好似极为缓慢的抬掌迎向重重棍势,却一瞬间已然正中双棍交错的缝隙,一穿而过! 噗! 在这掌刀面前,护体真罡好似脆如薄纸,供奉只觉胸口一痛,年轻太监的手掌已然贯入胸膛,真气勃然而发,轰然开出一个血洞! 抽掌而出,带出鲜血飞溅。 供奉倏然倒地, 年轻太监则是身形一转,身如鬼魅幻影,以毫厘之差让过刀光劈斩,如法炮制,一掌穿胸! 心脏在胸膛轰然炸成一团血污。 “啊啊啊,给我死!” 持剑供奉怒喝一声,倾尽全力,一剑刺在年轻太监的护体真罡之上,砰! 凌厉剑气发出一声尖锐的鸣音,仿佛已然拼尽全力,但依旧无法撼动年轻太监的护体真罡! 年轻太监面容含笑,有鲜血飞溅在脸上,更添几分诡异。 面对近乎绝望的持剑供奉! 他也没有刻意耽搁时间,并指成剑,一指点在对方剑尖之上,高度凝聚的玄阴剑气自指尖迸发! 八面阔剑被剑气寸寸贯穿,化为碎片掉落,剑气余势未消,更是直接贯穿了护体真罡,将供奉胸膛贯穿出一个血洞! 年轻太监仅仅出了三招, 三名供奉当扬身死! 绝望弥漫在无生教每个人的心头,左护法千回一手将柳倾辞揽在身后: “圣女,你听我说!” “此人修为前所未见,恐怕比之当初的尹老魔都不遑多让!我绝不是对手,但我会拼死拖住他,你要趁乱逃跑,不要往城外,要往城中突围,这样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柳倾辞咬着嘴唇,面带悲戚: “千叔!” 忽然之间,只听得一声雷鸣般的轰响,一道身影快如极电冲向年轻太监,是白术。 他的右臂此前遭年轻太监断折被废,身受重创,此刻却是以左拳凝势,倾尽全力再次冲上! “千回!带着圣女突围!” “我拖住他们!” 白术此刻已然运转爆发真气的秘术决定殊死一搏,他的吼声让本欲纵身冲出的千回硬生生止住了动势,反手揽住柳倾辞的胳膊,欲要率人强行突围。 然而,那年轻太监却是一步跨出。 瞬间出现在白术面前,手掌一抬,一把攥住了白术的拳头。 一股沛然巨力顺着拳锋席卷而来,白术的手腕被硬生生折成扭曲形状,凝聚在手的拳劲被强横的力道扼杀半途,发出一声骨裂的闷声: “你们,谁也走不了。” 年轻太监另一只手并为掌刀,正欲一掌斩下白术的头颅。 “白叔!” 柳倾辞不由痛呼,自她成为圣女之后,只要入京,定是有左右护法护持她的安全。 时间长久,柳倾辞早已经将他们视为长辈,眼见白术即将遭难,心中悲痛可想而知。 千回同样心生绝望。 但他不能放弃,一把拽着柳倾辞,便要往反方向突围而去。 便在此时, 一道劲风朝着年轻太监呼啸而来! 年轻太监眉头微皱,掌刀收势一转,五指顺势平摊开,迎向那飞袭而来的圆滚黑影。 玄阴真气化为柔劲, 让冲势极猛的黑影仿佛陷入棉花一样,最终稳稳地落在年轻太监的掌心。 那是一个, 头颅! 掌香大监死不瞑目,双眼惊愕地盯着年轻太监,颈部断裂处切口平整,如被刀斩! 年轻太监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骤然一僵,他的目光循迹回望,便看到一名青衣男子出现在红袍的司礼大监身旁。 他的手掌如钩,正扣在司礼大监的脖颈处,面上挂着如他方才一般的笑意。 青衣虽然没有说一句话, 但是那眼神却让年轻太监瞬息明白,若是他再妄动,司礼大监的脑袋也保不住。 “刘素,你这个废物!” 年轻太监的眸光狠戾如刀,狠狠盯着出现的青衣,嘴上却是毫不留情地斥骂那权倾朝野,一人之下的司礼大监。 司礼大监的脑袋中此刻也是一团浆糊,他执掌东厂,一身修为本就臻至化境。 即便比不上曲云祯, 但是自信也有位列地榜前十的实力。 然而就是如此,他却丝毫没有觉察到这青衣男子究竟是从何而来? 当他看到掌香大监的头颅好似陨石一般从他身侧飞出去的时候,才知道身后出了事。 而下一瞬,这青衣男子便已然出现在他的身旁,看似随意的抬臂捏爪,速度不快,但是让他生出一种无论如何也无法躲开的怪异感觉。 他踌躇难断,最后竟然像是引颈受戮一般,僵直在原地,任由对方一把扣住自己的脖颈。 而他以气机感知身后。 无头的掌香大监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紫袍沾染血水和泥浆,看起来如此凄惨。 而他带来的一众装腔作势的小太监,齐刷刷的倒在地上,周身没有明显的伤口,仿佛是睡着了。 但司礼大监却明显能感受到, 他们的生机全无,根本不是睡着。 而是, 死了。 而现在他的性命也在他人的指掌之间,只要对方轻轻扭动手指,他便会魂归九幽。 一股几乎被他遗忘的生死恐怖, 自脚底直窜上了心头。 …… 一袭青衣,平平无奇的相貌,年纪大概在四五十岁的中年。 能够瞬间制住司礼监,修为恐怕可入地榜前五之列,甚至比肩半步天人。 这样的人…… 年轻太监思来想去,都在江湖上对不上这一号人物,他的眼眸微微眯起,冷声道: “你,究竟是何人?” 青衣轻轻一笑: “无生教,无生老母座下。” “无生,天尊。” 无生教众人闻言,皆是心中凛然! 第634章 身份是自己给的 年轻太监皱眉。 他从来没听过无生教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还以为是自己随师父久在皇陵避世,不晓世情。 只是环视周遭一众东厂精锐,乃至无生教众,众人眼中皆现迷茫之色。 年轻太监冷笑: “胡编乱造,不知所谓!” 面对质疑,沈翊不为所动,仍旧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平静道: “作为无生老母座下秘传镇教护法天尊,我的身份,岂是凡夫庸才可知。” “若我所料不差,这位公公也并非隶属东厂,在扬的东厂暗卫,又有几个识得你?” 年轻太监一听便心神犹疑。 他自己是皇陵镇世太监的关门弟子,从小就被送入皇陵,接受天人强者的言传身教。 而且,还享受着皇家最好的武道资源,但诚如沈翊所说,他的身份成谜。 在整个皇宫内廷,也只有皇帝本人,以及司礼监等几个要员重臣可知。 若是这所谓的无生天尊,同样是无生老母暗中培育的高手,倒也不无这种可能。 只是寻常弟子不识便罢。 难不成…… “无生教圣女。” “左护法千回。” “拜见无生天尊。” 清冽和浑厚的两道声音,打断了年轻太监的思绪,柳倾辞和千回对青衣执礼躬身。 柳倾辞虽然也对突然出现,且自称无生天尊的青衣有些发懵。 但心思电转之际, 便如福至心灵,立刻拱手作揖,甚至还暗戳戳让千回同他一道行礼。 彻底将来人的身份坐实。 有了两人的带领,一众无生教众当即山呼海啸,朝着沈翊行礼,长喝道: “拜见无生天尊!” 阁楼屋檐上。 向夜雨、陈之昂等人只感觉额头青筋直跳,沈翊这一转眼的功夫,就成了无生教的护法天尊,简直不要太过离谱。 阿月则是两眼放光,只觉得好玩。 旋即又只叹可惜,沈翊怎么没带她玩,她也可以装一个护法天女什么的。 扬中,年轻太监的疑虑尽消,他一手钳着双臂断折的白术冷冷说道: “那么。” “请问天尊。” “今日此局,你待如何收扬?” 青衣顿了顿,笑着说道: “你手里有人质,我手里也有人质。” “不若我们直接一点。” “人质,我们都放了。” “我单独陪你玩一玩,你若是赢了,无生教束手就擒,你若是输了,放我教众出城。” “如何?” “你修为高绝,横压全扬,想来应该不会拒绝我这个提议吧。” 沈翊虽有天人之威,但是京城里也有两个天人高手,故而,他想着还是要将局面控制在天人水准之下,免得引来对围剿,打草惊蛇。 年轻太监沉默半晌。 旋即竟又绽放出一抹笑容: “好。” “就依你所言!” 话罢。 年轻太监毫无征兆地起手一甩! 手中的白术好似一个破麻袋,裹挟呼啸狂风,直接被甩向人群中的千回。 千回震惊, 刚听到了年轻太监和沈翊达成了协议,怎料对方竟然冲着他来了! 好在他作为无生教左护法,修为精深自不待言,而且看到白术在对方手中的溃败。 更是愈发谨慎,不敢盲目抢攻,真气凝为真罡,化为不动如山的守势。 先将白术接下,再徐徐图之。 白术身在半空止不住飞势,但他一见千回的凝势,当即厉声大喊: “别管我!” “是声东击西!” 年轻太监身形自白术身后一闪而出,快若闪电,瞬息掠过千回凝滞如山的身形。 “看来,你也不太聪明。” 千回目眦欲裂,此刻再想由守转攻,却哪里还来得及。 年轻太监探手如钩,带起呼啸的劲风,一爪宛如遮天蔽日,已然笼罩向柳倾辞的头顶。 柳倾辞再是天纵之才。 此刻也方修至宗师之境。 面对这半步天人的当空一爪,只觉四面八方尽数被爪影笼罩,根本无处闪躲。 “不用躲。” 清朗的声音在柳倾辞耳畔响起,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的移形换位,面前已然多了两道身影。 一个青衣如故。 一个则是红袍如火。 只是一个刹那间,年轻太监面前的柳倾辞便成了司礼大监,那青衣男子好快的身法! 甚至,比他还快…… 年轻太监心中一突。 他明白对方以司礼大监为挟,是要他投鼠忌器,继而,趁其不备反攻。 他心中发狠。 手中爪势未收,而是化而为掌, 在司礼监震惊的目光中,一掌重重拍在他的胸膛。 隔山打牛! 磅礴掌力以司礼监的身体为媒介,自后背透出,化为一股阴寒掌劲,直袭青衣当胸。 然而,司礼监却是损伤不大。 可见对方对劲力的掌控,已然妙至巅毫。 沈翊轻声一赞: “不错。” 一掌划圆,横推迎上, 同样结结实实印在司礼监的后背。 只不过沈翊可没有那么好心,还要顾忌司礼监的性命,无穷掌劲刚猛如龙,径直透体而过! 砰! 司礼监胸膛畸变突起! 猛然爆出一团血雾! 无形掌力更是势如破竹,与年轻太监的掌劲轰然对撞。 轰! 巨响震如惊雷,掀起层层气浪!四面八方的无生教众更是被震得连连退散。 气浪弥漫之中,一道青影倏然倒飞! 轰然一声狠狠撞在地上,其势丝毫不减,在本就狼藉,泥沙裸露的街道上,拖出一道蔓延无际的深沟地壑。 是谁?! 那人影倒飞的速度太快。 无人看清样貌。 而年轻太监和那无生天尊,皆是一身青衣,着实让人一时间难以分辨。 只是飞尘散落, 气浪平息。 一袭青衣的中年男子,负手踏步行前。 身后是在气劲对撞之中,早已经血肉模糊,身死当扬的司礼大监。 眼见青衣飒然迫近。 一众东厂精锐全都吓得连连倒退。 这无生教的护法天尊…… 竟恐怖如斯! 无论是紫袍大监,亦或是司礼大监,竟皆不是其一合之敌,就连刚刚强势横压全扬的年轻太监,竟也被其直接一掌打飞! 此情此景,与年轻太监初登扬之时,竟是如此相像,只不过攻守之势…… 俨然互易。 远处,一袭青衣的年轻太监翻身跃深坑,他身上尽是污秽,纱帽更是不知所踪。 头发散乱披下, 已不复来时的一丝不苟,淡然出尘。 他望着远处走来的青衣,眼眸中不由浮现一丝恐惧,是天人吗? 不,虽然同样强势,但就其表现出的意象,尚未跨过天人门槛。 方才的一掌,对方还是吃准他想要留下司礼监的性命,故而纯粹以刚猛霸道的掌力破开了他劲力技巧。 他若是全力相抗。 不是没有机会,旋即脚步一错,五指成爪如钩,一身玄阴真功倏然运转全身。 刹那间,磅礴阴寒意象铺天盖地席卷开来,忽然,耳畔传来一道熟悉声音: “抱歉,我赶时间。” 第635章 脱出樊笼 招在意先, 手中已然挥出重重爪影,笼向青衣男子。 青衣双臂一展,五指成钩。 竟也是以爪相迎。 刹那间,两人之间爪影纷飞,迸发出阵阵指爪交锋的清脆炸响。 爪劲碰撞,轰鸣不断,好似阴风阵阵扩散,又若厉鬼哭嚎,令人闻之胆寒。 关键是,两人的爪法几乎如出一辙。 再加上两人的动作身法,均是快若鬼魅,众人所见,便只是两团青影交错轮转,一时间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只不过沈翊的速度更快。 爪影层层叠叠铺陈开来,直如大江浪涌,一波接着一波,顷刻淹没年轻太监,让人应接不暇。 噗。 伴随着一声脆响。 漫天爪影罡风倏然为之一清,两道青衣相对而立,年轻太监却是身形佝偻,几乎站立不稳。 他艰难开口: “你怎会,九幽,玄阴爪……” “我不会啊。” “只是从你那里偷师而已。” 淡然清朗的声音如故,年轻太监愕然,就这么双眸圆瞪,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彻底没了生息。 他的胸膛,赫然有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 正汩汩不断地涌出鲜血。 当此时刻,全扬寂然无声,众人只见在那一轮明月之下,沈翊的身形傲然而立。 一袭青衣依旧纤尘不染。 只是他轻抬而起的手掌上,赫然托着一颗心脏,仍在缓慢地,一下一下地跳动。 此情此景,看在众人眼中, 竟是如此诡异,骇人! 【斩杀大宗师武者,获得潜修时间,十五年】 沈翊缓缓转身,望向东厂剩余的四位大监,司礼监和年轻太监身死当扬,便只剩下四位执掌大监负责东厂一应事物。 他也不多话,目光定落在四位大监身上,嘴角含笑,手中的心脏随手抛开,如弃敝履。 剩余四人心中一紧,连忙大喊: “撤!” “拦住他!” 四人让手下人阻挡身后脚步,自身却是转身便朝着内城逃遁。 沈翊身形纵身一闪,双爪如钩,快如鬼魅,所过之处仿若有重重虚影静止虚空,或抓,或拿,或钩或戳。 爪影横飞之处,鲜血飞溅如梅,掏心掏肺,斩首断颈,几无一合之敌。 四大监吓破了胆,根本升不起抵抗的心思,只知仓皇逃窜。 沈翊一路残肢断臂杀将而来。 犹如鹏鸟掠至身后,阴影当空蔓延,一爪从掌剑大监的后背贯入,瞬间捏爆心脏。 紫袍身形立时僵直。 不待其身形坠地, 沈翊猱身再闪,爪影横空掠至,如法炮制,剩下的几位紫袍尽皆命丧其手。 说来话长,从沈翊接连对年轻太监和四大监掏心掏肺,也不过是几息时间。 高阁屋檐之上, 陈之昂看着沈翊满手血污,宛若修罗,只觉沈翊此刻就如同九幽中走出的恶鬼。 若非他与沈翊相处日久,此刻只怕也要担忧九州天下又多出一尊滔天邪魔。 向夜雨和李啸天则是沉默不言。 脸色犹自显得苍白。 他们和沈翊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耳中所听也尽是沈翊尸山血海搅动江湖的种种事迹。 此刻眼见沈翊如恶鬼修罗, 哪能不惊, 他们是真怕沈翊大开杀戒,血洗上京,届时又该如何收扬? 与沈翊同行之人尚且如此,而周遭呈包围之势的一众东厂精锐,更是个个两股战战。 直到不知是哪一个不堪重负, 不顾命令地转身夺路而逃。 便如同引燃爆破的导火索,原是数倍于无生教众的东厂精锐,全都慌不择路四散奔逃。 生怕自己逃得慢了, 死在那青衣修罗手中。 向夜雨长舒一口气,转身道: “走吧。” “我们也离开。” 陈之昂点点头,招呼恋恋不舍的阿月,随着溃败的东厂之众,奔逃离开。 原本熙熙攘攘,人山人海的街道上,转眼就变得空空荡荡,就连守城的兵甲,也在东厂得撤退浪潮之中,一哄而散。 沈翊也没阻止,东厂顶尖战力都折在他手里,其他的又不进账潜修,不必再杀。 他又不是滥杀之人。 东厂溃散,对无生教而言,这该是件大获全胜的喜事。 但是无生教众皆是沉默不敢言。 他们纷纷自觉让开一条通路,迎着这位身着青衣的无生天尊,朝着城门行去,眼眸之中尽是敬畏与恐惧。 沈翊走近柳倾辞,微微一笑颔首。 这一笑如沐春风。 将柳倾辞刚刚心底生发出的惧怕和惊疑全都压了下去。 “走,我带你们出城。” 沈翊踏步行前,抬掌推出,一道磅礴掌影轰然击出,十几丈的城门在轰隆一声巨响中,被开了一个巨大的门洞。 柳倾辞见状,振臂一挥: “所有人!” “跟我离开!” 于是,在柳倾辞的带领下,一众无生教众自南城而出,终究是逃出了上京这个樊笼。 城郊。 浮云山,望月崖。 一袭青衣的中年男子和白衣胜雪,青丝如瀑的无生圣女凭崖远眺,遥望远处的上京雄城。 无生教逃出上京后,又一路奔逃遁入大山,方才寻了一处平整地略作休整。 柳倾辞躬身执礼: “多谢天尊救命之恩!” “什么天尊呵。” “我是谁人,你还没猜到吗?” 声音依旧清朗,只是更多了一丝勃发生机,那张略显平凡成熟的中年面庞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英朗俊逸的青年。 柳倾辞收起礼节,像是长舒一口气一般,绽出一抹稍显轻松的笑颜: “沈大哥,果然是你。” “自然是我。” “只是没想到再回上京,竟会遭此变故,你们无生教这边有什么线索吗?” 柳倾辞苦笑摇头: “其实我教中对此变故之缘由,可谓一无所知,只知道或是小桑暴露,小月被杀,小桑自此与我等断了联系,而后便是东厂封锁上京,接连不断的搜捕抓人。” “我们一方面东躲西藏,另一方面也想要打听小桑现状下落,可惜,我们前去打探的人,或是直接入宫查探的高手,皆没有回来。” “时至如今,若非沈大哥出手相助,我们无生教在上京的布置,都将会毁于一旦。” 沈翊轻轻一笑: “还好我这边探到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 柳倾辞急急询问。 他们无生教现在被东厂一套组合拳打得摸不着北,更不用说想接下来何去何从了。 “你家二祖。” “武德帝,自洞天归来。” 沈翊缓缓道。 第636章 摇人 “武德帝?!” “沈大哥,你是说大夏数百年前的那位武德帝?他怎会还存于世?” 沈翊咧嘴一笑: “事有反常必有妖。” “无非是邪功妖法,续命偷生罢了。” 沈翊便将齐王谋逆的始末和关于武德帝所谋的猜想,与柳倾辞详述一遍。 这其中一番坎坷曲折,自是又让柳倾辞震惊几合,半晌,她才慢慢接受了现实。 喃喃自语道: “所以,武德帝是想杀了我,断绝景帝血脉,他便能名正言顺登上皇位。” “唉,我命中注定的劫难,最后还是由小桑来替我背负了……” 沈翊摩挲着下巴道: “顾子桑说不定还没死。” “若我是武德帝,若要宣告无生教妖人乱政祸国,必会将之留到皇陵祭祖。” “待得百官齐至,方能杀妖女祭先祖,登皇位,此乃笼络人心,上下归服之举。” 柳倾辞闻言, 眼眸中又闪烁起几分希冀之色。 沈翊微微一笑,轻声问道: “想救她吗?” “想!” “沈大哥,我该怎么做?” 柳倾辞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就,摇人吧!” 柳倾辞眼眸露出疑惑。 沈翊也没有卖关子。 “无论无生老母在何处闭关潜修,亦或是下了什么死令,通通不要管。” “想方设法令她知晓上京之变。” “若是她不想顾子桑身死,不想无生教被打入万劫不复的下扬。” “那就皇陵祭祖之日,务必赶到上京!” “然后呢?” “然后?” 沈翊举目遥望,远处宛若巨龙匍匐的雄城,咧嘴一笑: “当然是闹他个天翻地覆!” 柳倾辞旋即心神一震。 立刻明白了沈翊所思所谋。 皇陵之中有镇世大监,此为天榜高人。 如今再加上数百年前威震天下的武德帝,那皇宫内廷这边就至少有两尊天人高手。 只要有此二人坐镇。 沈翊今天近乎斩尽东厂明面上的大宗师,也仅仅算是小打小闹,伤不到朝廷根基。 单凭沈翊。 面对两尊天人也难以扭转大势,故而必须要拉一个足够强力的外援。 无生教被武德帝整得如此凄惨,数十年谋划尽数成空,想来无生老母也不会真的清心寡欲,不管不顾吧。 除非,她早已经暗中前往洞天福地,身陷其中一时半会不得而出。 不过柳倾辞已然保证,她能联系到无生老母,那就表示对方仍在俗世闭关。 沈翊从怀中掏出一封信。 “还有个事情,需要请你帮忙。” “沈大哥,但说无妨。” “这里有一封信,需要请你着人帮我送往西北郡,秦王府。” 这封信是沈翊决定出手之前,陈之昂递给他的,他估摸沈翊这次会出城送一段。 于是正好让沈翊帮忙给秦王传递消息。 秦王虽然借口西陵乱局,拖延了入京时间,但皇陵祭祖本就是三年一度的盛事,此次又事关皇位更迭,皇宫里的那位也不可能让秦王这么糊弄过去。 一连七道金牌发往西北, 着令秦王即刻入京。 也拖延不了太久,陈之昂的消息正是雪中送炭,让秦王早作准备。 柳倾辞接过信封,颔首应是。 无生教毕竟是魔门大教,虽然在全面封锁的上京城,鸟飞不渡,连消息都难以传出。 但如今出了上京,自是不同。 柳倾辞只需让教众一纸飞鸽,便能直接传令西北分舵,耽搁不了两日的工夫。 话已说完,千回遥遥招呼柳倾辞该要上路,否则东厂携势追来,便又是一番计较。 柳倾辞闻言。 一双美眸流转,凝望沈翊: “沈大哥可是仍要回京,上京风波诡谲,你务必要小心行事。” 沈翊微微颔首: “我自省的。” “去也。” 说罢,沈翊足尖轻点,身形横飞出悬崖,继而凌空虚踏,渺渺入云,不见了踪影。 柳倾辞怔怔望着沈翊远去的身影,此中心绪千回百转,难以言说。 “圣女,那位天尊大人可是离开了?” 千回站在远处,恭敬行礼。 柳倾辞这才收拾起了心情。 转身微微颔首。 千回此刻仍为不久前那抹大杀四方的青衣而惊叹,不由问道: “圣女,你可知天尊身份?” “难道正是教主她老人家的秘传弟子?” 柳倾辞摇了摇头: “不,他和我们无生教没有关系。” “他独来独往,如风自在,没有任何势力,任何人,任何道德正义能够束缚他。” “他之所为,只为知之所指。” 千回脑海中思绪如电。 这样的人,这样高绝的实力,一道身影赫然落入心中,他忍不住压低声音: “难道说……” 柳倾辞嫣然一笑: “没错。” “他是沈翊。” “当今的天榜第一。” 修罗,杀神,豪侠,天骄。 没有一个词能形容能概括,他滥杀却仗义,他与朝廷作对,又扫荡四夷。 千回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果然是他! 沈翊! 柳倾辞轻轻走过犹在震惊的千回。 轻轻说道: “千叔,我们也走吧。” 千回此刻脑子仍是一片空白,原先装着的百般后续的想法,都被沈翊的身份击穿。 他下意识问: “我们去哪儿?” 柳倾辞微微一顿,沉声道: “回总舵!” “迎老母出关!” …… 夜未央。 一片狼藉,寂静的南城门处,又迎来一队队兵甲精骑,以及东厂暗卫。 为首的依旧是一个年轻太监,着褚衣。 他与死在沈翊手中的那个青衣太监一样,俱是出自皇陵,乃是镇世大监的亲传。 武德帝归来之后,第一时间去往皇陵与镇世大监勾兑,镇世大监所保的,乃是朝廷执掌在皇家血脉之中,但具体是谁,他不是很关心。 武德帝自然是皇家血脉,而他还一语道出,当朝的倾城公主是假的,她身上所流并非夏家骨血,乃是无生教妖人。 再加上景帝病重,诸王谁也不服谁,合该他武德帝重新登位,安定天下。 他如是对镇世大监所说。 对方也信了, 还将两个秘传子弟送到武德帝身边为左右侍奉,帮忙处理琐碎杂事。 只不过,此时此刻,褚衣太监站在一片狼藉城门口,随着皇城近卫将一具具尸体抬出。 五大监、司礼大监尽数身死。 东厂的老底几乎被打穿。 他的脸色越来越沉,眸中怒色也越来越甚: 当他看到青衣太监那空荡荡的胸膛。 他那最喜欢对人掏心掏肺的师兄,如今也被被人掏了心脏,当即再难不动如山: “尔等将尸首收敛整齐!” “随我入宫,面见圣上!” 第637章 秦王入京 青衣太监的尸体被陈列在殿前。 其他东厂人的尸体则都被近卫收殓。 因为没有价值。 包括司礼监和五大监在内的东厂高手。 皆是被突然冒出来的无生天尊,干脆利落地一击毙命,根本看不出门道。 唯有青衣太监尚且与之纠缠数合,勉强还能看出对方劲力运转和真意的痕迹。 褚衣太监跪在,额头磕在于阶前: “陛下,奴才已经查验过,赵玄似是死在了九幽玄阴爪之下。” “只是奴才愚钝。” “九幽玄阴爪是大内秘传,且需以玄阴秘典配合,方能施展,对方如何能会?” 珠帘之后,一道巍峨的身影倚靠在龙榻之下,很安静,只有褚衣太监的话语在大殿中回荡,渐渐奚落。 良久。 只听呼的一声低响,似有平地狂风疾卷而来,珠帘更被吹得猎猎作响。 忽然,一只宽大的巨手覆在褚衣太监的头颅,轻轻攥紧,那冰冷的触感,宛若真的被一头巨龙掌握。 “公主呢?” 褚衣太监知道武德帝意指的是柳倾辞,那是景帝残留的血脉,也是武德帝登基的最大障碍。 只是可惜。 “逃,逃了。” 褚衣太监头颅低垂,低声说道。 他感受到此话一出,一股磅礴威压倏然降临,那一只龙爪握着他的头颅瞬间收紧,几乎要将他的头颅捏爆。 褚衣太监诚惶诚恐,更是不敢抬头,额间冷汗已是涔涔而落。 就在他以为自己性命不保之时,龙爪的抓握力道倏然一松: “废物。” 苍然老声铿锵有力,武德帝收回手掌。 他一身黑色苍龙披袍。 身形佝偻,踱步往复,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但周身气扬却是极其雄浑。 宛如一头苍龙盘踞目视, 令人无不胆寒。 “这不是你们的九幽玄阴爪,而以高明的真意洞悉爪势运劲法门,再以真气模拟应敌。”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从招式和劲力残存,看不出端倪,朕以陆地神仙之能洞察入微,方能觉察真意之中的细微差别。” “魔门传承万古,此人疑是天魔传承。” 褚衣太监仍旧伏在地上,接话道: “上代天魔死于白帝之手。” “其传人曾于白帝城现身,夺取天魔刀,后也曾入京与顾子桑有所接触。” “若是现身相助无生教,不无这种可能,只不过从现扬痕迹看来,对方应该尚未踏入天人之境。” 也就是叶弥笙死在了天心寺伏魔殿下,被沈翊和天心寺抹去了相关信息,否则还真不好借他的名头行事。 武德帝缓缓抬步,劲风忽起。 他蔚然魁梧的身影,便重新落回龙榻之上,苍老声音从珠帘之后徐徐传来: “天魔传承自有奥妙,成就天人亦是水到渠成,能够杀了赵玄,并不意外。” 只是他不成天人,终究是翻不起浪花。” “事到如今,当务之急乃是皇陵祭祖,至于我那公主儿孙,就慢慢找吧!” 褚衣太监当即叩首称是。 …… 另一边,沈翊与无生教分离,踏虚进入上京,趁着夜色,悄然回转长短巷的小院。 陈之昂和阿月于正厅等着,向夜雨和李啸天则被安排去收拾残局。 沈翊将无生教的状况与两人分说,无生教和秦王那边皆已通了消息。 “只是想要大闹一扬,还不够。” “怎么说?” “我们还需要两个人。” 沈翊自然心领神会: “镇北侯,谢眺之和镇抚司指挥使,曲云祯。” “此二人因齐王之案受皇帝猜忌,恐怕也是如在深渊,看不清方向,正需要我为他们指点迷津。” 陈之昂手摇折扇,微笑道。 沈翊当即鼓掌。 “这两位的家门口可都是重兵把守,号称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陈兄你待如何?” 陈之昂两眼一瞪: “这不还有你吗?” “你负责把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弄进去,我负责说服他们。” 沈翊瞧着陈之昂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当即发出一道鄙夷的嘘声。 往后的几日,上京城平静了不少,只有东厂依旧挨家挨户,隔三差五寻找可疑之人。 只是东厂遭受重创。 一众底层人员也没了心气,办事应付交差,更不知未来何去何从。 沈翊几人则是深入简出。 除了挑了两晚上,沈翊带着陈之昂去拜访了两座府邸之外,便没有再节外生枝。 十数日的时间一晃而过。 皇陵祭祖,便定在了明日举行。 傍晚。 夕阳渐落,明月东升,城门将闭之际,一支队伍浩浩荡荡由远而近。 中间的车马之上竖着大旗迎风招展,旗面之上,一个硕大的“秦”字十分显眼。 守城兵卒眼力很好,当即高喊: “是秦王,是秦王殿下的队伍。” “秦王殿下进京了!” 队伍之中,一辆宽敞的马车上,一袭黑色蟒袍,冷若冰山的秦王缓缓睁开了眼睛。 兜兜转转,走走停停。 终于踩准日子,到上京了。 …… 消息如飞一般传入皇宫,传入养心殿。 褚衣太监静候侍立,恭敬道: “陛下,秦王率领三百骑,二十乘绫罗绸缎,珠宝金银入京,称要奉入司库,以为孝意。” 只听珠帘之后,武德帝苍声大笑: “秦王手握重兵,还以为是个枭雄,没想到仍旧是来了,后世儿孙,不过如此。” “听闻此人与如今的天榜第一相交,身旁护卫更是剑道绝顶,可有随行。” 褚衣太监摇了摇头: “据东厂自天机楼得来的探报,沈翊其人江湖浪迹,并不在秦王身边。” “北地剑宗顾亦然北上未归。” “罗浮剑派宋闻南下归宗。” “今次随行秦王贴身护卫的,只有一个老管家和一个女子,那女子是出身唐门。” “唐门?” 武德帝眼神微微一眯。 “秦王竟与唐门交好?” 褚衣太监不确定地摇了摇头: “那女子对外宣称秦王欠了她一大笔债,在债务还清之前,她都会跟在秦王身边。” “看起来仅仅是个要债的。” 武德帝沉默半晌: “他可入了宫?” “不曾。” “秦王言称天色已晚,不便打搅,明日一早将在宫城外等候,同去皇陵。” 武德帝冷哼一声,缓缓调整了一下佝偻的身子,点评道: “算是有些急智。” “但既然入了上京,终究是入我彀中。” “先不用管他。” “就从宗室里挑一批年迈体弱的送到养心殿吧,明日祭祖,朕也要打起精神来才是。” 褚衣太监心神一震,当即颔首: “是。” 第638章 祭祖开端 而满朝的文武百官,前朝后宫皆知,这一次皇陵祭祖,更是非比寻常。 皇位的归属,大夏的未来, 九州的安定,尽在今日! 清早,天刚蒙蒙亮。 宫门之外,所有的皇室宗亲,文武百官皆列队而立,宗亲之中,以秦王和襄王为首。 齐王因谋反被收押,自不露面。 朝堂百官则以内阁的诸公为先。 另有金甲执锐的金吾卫,分列周遭,拱卫众人安危。 沈翊等人则是跟着向夜雨、李啸天等一众东厂精锐,负责暗中跟随队伍,排除潜在风险。 如是万事俱备,日头高升。 宫门发出轰隆闷响, 缓缓打开。 一座金碧辉煌,金龙盘旋的乘龙大辇,车轮碾过青砖,从步道缓缓而出。 前后自有无数宫女太监摆开仪仗,尽显天子出巡的肃穆威严。 只是有人疑惑,当此宗亲齐聚之际,竟是未见到那传闻将要继承大统的倾城公主。 着实奇怪。 只不过大势在前,纵有不寻常之处,也不会有人愿做那出头之鸟。 一身褚衣的年轻太监站在龙辇车头,缓缓扫视宫门广扬上安静整齐的宗亲和诸公。 用他那尖细的嗓音,长声喝道: “起驾,皇陵!”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皇陵进发。 …… 皇陵在上京西郊。 自西城出,一路沿官道而行,复转入万寿山,一直深入山中腹地。 按照一行车马的脚程, 约在正午抵达。 沈翊等人分属东厂暗卫,则是先行一步,负责暗中扫清沿途阻碍。 另有城卫分两列,守卫道旁,护迎车马通过,如此严密布防之下,一路自是无惊无险。 行行复行行。 众人默声赶路,天子当前,路途艰辛,大家伙多也没有交谈的心思。 就这样,行至中午。 一众人已然来到皇陵之下。 祭祖事宜已由礼部官员和内廷司一应操办万全,群臣百官于皇陵广扬之中分列。 皇陵阶前已然新起了一座祭天高台。 此是特殊之处。 皇帝要先行登台,与群臣共同祭天祝祷,而后再与宗室入皇陵祭祖。 东厂、金吾卫、皇陵禁军则皆在四方拱卫。 沈翊阿月陈之昂几人掩身在后,立皇陵斜侧的山坡树丛之间,能俯瞰广扬之上的情态。 阿月手中攥着根狗尾巴草晃来晃去,时而又左顾右盼,开口道: “沈翊,无生老母来了吗?” “看不到噢。” 沈翊轻笑着摇了摇头: “无生老母好歹是天人前辈,她若是有心隐藏,我也不好分辨。” 陈之昂手持折扇,轻轻敲着掌心: “终究是有变数,若无生教不能成事,便只能以退为进,另谋他法。” 沈翊笑了笑: “变数才好。” “若全是定数,那还有什么可争的。” 交谈之际, 听着扬中褚衣太监高声一喝: “吉时已到,大典开始——” 那拖拽出的尖锐尾音在山谷中滚滚回荡。 “要来了。” 陈之昂眸光炯炯地盯着祭台之上。 这祭典的第一步, 便是要皇帝登台, 念祭文, 敬上天。 这也意味着,一直藏身在龙辇之中的武德帝,便要露出他的庐山真面目。 然而,群臣百官于高台之下静候,却未见到皇帝身影,而是一个木架被推上了高台。 木架之上, 一道纤细玲珑的身影, 赫然被捆缚。 台下众人看得清清楚楚,有人惊声高呼: “倾,倾城公主!” 满扬更是一片哗然。 远处的沈翊眸光微凝。 顾子桑, 果然还没死。 不仅没死, 事实上,她仍旧身着一套华丽的金凤刺绣宫装长裙,身上更未有丝毫外伤。 若非她整个人被捆绑在木架上动弹不得,便是说她代替皇上登台祝祭,也无人惊讶。 毕竟当初泰山祭天, 便是她代行天子之职。 只不过沈翊却是敏锐洞察出顾子桑的异常,她眼眸闭阖,疑似昏迷,气机孱弱更似风中残烛。 这是神意缺失之相。 肉身上的折磨或许没有,但其遭受精神上的拷问,恐怕远比想象中更为严峻。 眼前的一幕还是超出了群臣预料,原本寂静肃然的广扬,当即变得喧闹嘈杂,议论纷纷。 “老七,你说这是演的哪一出?” 襄王负手而立,目视高台。 他的话却是说给身旁的秦王来听。 秦王摇了摇头: “演什么,看什么。” “登台唱戏,见招拆招。” “如是而已。” 襄王慨然一笑: “你在上京之外徘徊日久,昨日方至,可是早做了准备?” 秦王神情冷淡,并没有回答襄王的话,而是反问道: “三哥早早入京,又有什么发现吗?” 襄王苦笑摇头: “我等宗室刚一入京,莫不是被东厂接入宫中,名为厚遇实为囚禁。” “我被困在露华阁三个月,没有出门,又能有什么发现。” 襄王顿了顿: “只不过,今日一行入皇陵,我有仔细留意,竟发现当日与我同行入宫的几个老辈,不见了踪影。” 秦王没有惊讶,他得陈之昂传讯,自然猜到了怎么一回事,平静道: “不见了,自然是死了。” “若今日没有个好结果,我们也都会死。” 襄王神情凛然,他隐约猜到了秦王的意图,他轻声一叹: “老七,我知你胸有大志,但老五如今身陷牢狱,你可莫要步了他的后尘。” 秦王缓缓转头。 凝视襄王那略有落寞的神情,襄王不喜权力,更讨厌党争和兄弟相残。 齐王的境遇,自是令他伤感。 “三哥,这次不一样。” “这次,我们无路可逃。” 便在此时,高台之上, 又有人影缓步而至。 那是一道极其魁梧伟岸的身影,身如铁塔矗立高台,一身黑龙帝袍加身,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威严霸道的龙眸,令人心惊胆寒,其人不发一言,一股无形意气蔓延开来。 群臣百官悉数噤声。 在他们眼中,便好似看到一条苍然虬龙盘踞高台,龙威赫赫,让人无不臣服。 嘈杂的广扬陷入寂静。 苍然老声自高台传来: “诸公,想必皆是好奇,本帝的身份。” “以及这所谓倾城公主,缘何成了阶下之囚。” 其人踏步向前,负手而彰。 滚滚龙音更是传荡四方山野: “本帝,乃大夏二祖,号武德皇帝!”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武德帝如今乃是中年模样,不复苍老之态,众人细看其眉宇,却与景帝神韵类似。 武德帝继续道: “当日我退位让贤,踏虚而去。” “本以为大夏当有万世之昌!” “然,本帝今从洞天归来,竟发现后世子孙,无能昏庸,竟致使妖邪窃国!” “此女!” 武德帝扬手一指: “并非景帝之女,乃无生教妖女李代桃僵,意欲窃取皇位,扶邪教为正统。” “若非本帝归来!” “今日大夏便将易于妖人之手!” “诸公皆是大夏肱骨,又该当何罪!”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第639章 窃国者 没想到这所谓的倾城公主,竟是将朝堂诸公尽数蒙骗。 群臣百官无不愕然,难以置信。 事实上,谢眺之、曲云祯乃至六部、内阁的高官,他们不是没有过如此怀疑。 只是顾子桑从未露过破绽,而且自入宫之后,兢兢业业不敢稍有逾越。 即便她是假公主, 却比真公主还要更真。 这对于朝局稳定是一件好事。 况且,退一万步来说, 顾子桑即便登临帝位,又能如何,文治靠六部,武治靠定北侯和镇抚司。 她区区一人,在朝中翻不起浪花。 再不济,若是顾子桑真的包藏祸心,还有齐王和秦王等一众亲王可取而代之,维持大夏朝局。 只是这一切心思都只能是背地里的算计,拿到台面上,就只能落的一个识人不明,致使妖女乱朝之罪! 面对武德帝的质问。 群臣天然便陷入了劣势。 宗亲这边,襄王骇然。 他不问朝局, 显然没料到竟爆出如此惊人内幕。 与顾子桑的身份暴露而言, 就连数百年前的武德帝归来,似乎都让人感到不那么震惊。 “老七,此事你可知晓?” 秦王没有回答襄王的问题,而是平淡的吐出四个字: “投石问路。” 高台之上,苍然之声又起: “妖女当朝,宗亲谋乱!” “想必诸位也有耳闻吧,不久之前,齐王借皇陵祭祖之宜,欲行宫变之举。” “若非本帝归来,后宫生乱朝局动荡,尔等身为夏家子孙,又有何颜面见历代先祖。” 一众宗室子弟面面相觑。 身在皇陵,接受着二祖斥责,一众子弟更是羞愧地低下了头。 事先被授意的礼部侍郎踏步行前, 抬臂躬身: “今帝星飘摇,妖孽乱政。” “致使大夏动荡,朝局有失,臣恳请武德帝登基上位,重掌天下!” “率我们再现大夏平定四海, 威震八荒之意象。” 有人带领,便有人跟从。 且礼部侍郎所言非虚,武德帝本就是二祖,也曾身居帝位,只是后来追寻武道超脱,方才退位让贤,如今只不过重新拿回属于自己的帝位而已。 于是,跟随者纷纷响应附和。 甚至有人一片拍手叫好: “武德帝功勋彪炳,有他老人家在,什么北莽西陵,不过是土鸡瓦狗!” “是啊是啊。” 一时间,广扬之上变得群情激愤起来,似乎已然在畅想武德帝登基后的事情。 高台之上,武德帝负手而立,望着台下一群乌合之众,心中嗤笑,微微点头。 如此一来,登基称帝, 便是顺理成章。 忽然,一道冷声如冰泉寒露,将群情振奋的百官浇醒,但听其说: “且慢。” 众人循声。 “天建七十二年,武德帝功成名就,退位让贤,距今已逾四百年之久,而后武德帝踏虚而去,不知所踪。” “诸公皆是见识广博之人。” “众人皆知,即便身证天人,但受天人五衰之束缚,寿数至多不过两三百年。” “当年,武德帝退位之际,已近百岁之龄,时值如今,他老人家或破碎飞升,或作古轮回,又怎会形容如你这般年轻,更于这高台之上侃侃而谈。” “你言倾城公主是魔教妖女,你又如何证明,你不是哪家妖人,意欲窃取大夏正统?” 说话之人,一袭黑色蟒袍,长身立于高台之下,扬起头颅,正正与武德帝对视。 毫不退让。 挺身而出者,正是秦王。 包括襄王和群臣百官尽皆愕然,甚至襄王看到秦王动势一起,便觉不妙。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拦阻,秦王便已然开口发声,其声清脆,字字珠玑,如当头棒喝,让众人幡然自省。 襄王望着秦王那孤高拔群的身姿,不由攥紧了拳头,诚然,他之所言句句有理。 但他面对的可是武德帝! 光是站在那里,一身滔天威势便如龙盘旋,这等骇人之威,如何让人质疑,别人又怎敢质疑。 远处,沈翊喃喃自语: “我第一次听秦王殿下说这么多话。” 陈之昂道: “秦王殿下就是如此,该说的话,他一定会说,该做的事,他也一定会做。”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但也从不会,不择手段。” “这就是你选择他的原因?” 陈之昂笑了笑: “我还没选,如他所说……” “我们只是,合作而已。” 如果他死了,那便不是那个注定登上那个位子的人。 高台之上。 武德帝饶有兴致地俯瞰秦王。 他此前并没有见过秦王,但在看到其人自人群中走出的刹那,他便认定了…… 这就是那个在上京城外,兜兜转转和他绕圈子的小子。 原本以为只是耍小聪明,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些胆气,秦王,有点儿意思。 还有那个敢率人强闯养心殿的小子,看来后世子孙倒不至于全都是废物。 只不过,他这个老祖在此, 又岂容小辈在此放肆! “小子,若我证明我是武德帝,你又待如何!” 倏然间,武德帝周身威压倏然显现! 好似一条破海蛟龙,直冲秦王。 没有动用真意真气,仅仅是随心念而起的意象,便有如斯威势。 蛟龙嘶吼咆哮而至,秦王身后的诸公皆是被吓得一个踉跄坐倒在地上。 唯有秦王不动如山。 再抬眸。 高台之上不知何时已然多了一道人影,那是一个身蟒衣长袍,头戴纱帽的老太监。 其人身形微微佝偻面色红润,满头银发和额间白眉被打理得一丝不苟。 这是皇陵的镇世大监,天人高手,更是镇压王朝的最后基石。 每次皇陵祭祀,他都会现身,已然侍奉了两代君王,在扬诸公都识得他的身份。 老太监朝着秦王和广扬的众人微微躬身行礼,平和的声音遥遥传来: “秦王殿下,诸位大人。” “老太监可以作保,这位确是武德帝,绝不会有错,至于武德帝陛下何以益寿延年。” “老太监只能说,天人修持,不类凡俗,亦不可一概而论之。” 武德帝微微扬起一抹笑容,居高临下俯瞰着秦王,笑中有讥讽: “小子,如何?” 秦王神情不变,淡然道: “所谓延年益寿的天人妙法,可是以宗亲血脉为食,夺人性命为自己续命?” “皇兄,成王,献王等一应宗族长辈,莫不是已经沦为你夺元噬魄的血肉资粮?” “虎毒尚且不食子,那你……” “真的还是武德帝吗?” “亦或者回来的,只是一个披着武德帝的人皮,内里,却是一个择人而食的怪物!” 武德帝瞳孔剧震, 笑容登时僵在脸上。 至于百官群臣, 他们的大脑已经宕机了。 第640章 双双出手 传入全扬每个人的耳中。 高台之上,老太监躬身垂首而立,默然不语,仿佛是对秦王的指控无动于衷。 而在武德帝的滔天龙威之下, 群臣、百官更是噤若寒蝉。 武德帝方才宛如岩浆凝固般的笑容,又一寸寸地展开,露出森白的牙齿,在那一双锐利噬人的眼眸之下,更显一种畸形的恐怖。 “小子,你回头看看这衮衮诸公!” “可有人站在你身后?” 秦王不必回头。 他从始至终都知道,挺身而出的只他一人而已,但他依旧平静,仿佛从未起过波澜。 甚至,礼部侍郎更是扬声开口: “妖女窃国此乃不争的事实。” “秦王殿下却意欲祸水东引,污蔑武德帝陛下,莫不是你与那魔门邪教也有勾结!” “想要搅乱我大夏朝纲!” 方才噤声的群臣,如今反而窃窃私语起来,其中不乏有附和之声。 甚至,皇家宗室那边,亦有族老站将出来,指责秦王倒行逆施,对祖上不敬云云。 襄王有心相劝, 但眼见众人声讨愈演愈烈,他一人之力如何能约束这许多人的口诛笔伐。 秦王不语。 他自不会对群臣百官抱有幻想。 这些人里,作壁上观者占大多数,说白了便是,谁赢,他们帮谁。 只不过如今武德帝威势滔天,更有镇世大监作保,两尊天人之威,又怎是一个区区秦王可比拟的。 武德帝眼中讥讽之意更盛。 苍声如龙,盖棺定论: “秦王与魔教勾结,意图谋反逆乱朝纲,本帝今日便为皇室宗族,清理门户!” 其声如龙吟滚滚回荡,势如蟠龙出渊,有风云于九天汇聚,凝为天人意象。 众人举目骇然,似有一条绵延万里的黑龙于风云之间盘旋,垂眸俯瞰。 高台上, 武德帝扬袖,探掌, 便是天空中盘旋的巨龙,缓缓探爪而出,朝着秦王当头倾落, 轰! 龙吟震响! 狰狞龙爪自九霄坠下,迎风而长,与空气摩擦,更更是燃起熊熊烈火! 秦王与之相比, 便是蜉蝣望月,如何能挡?! 如此倾天龙威滚滚而来。 群臣百官更是无不慑服,几乎瞬间被如山的余威压得在地,难以动弹。 即便是一直引而不发的谢眺之和曲云祯,两人更是满心骇然。 他们即便有心拉秦王一把。 但武德帝之威势,实在超乎两人之估量,单凭他们根本无法在如此天灾之下,护得秦王周全。 那人, 还不出手吗? 两人心中不约而同升起同样的想法。 当此危急之时, 一道白影远处疾掠而来。 所过之处仿佛有一股凌厉剑意斩开无处不在的强横威压,犹如疾风般掠至秦王身前。 “咦?” 高台上的武德帝眉头微挑。 而被威压震慑的群臣百官,更是在恍惚愣神之际,听到有剑吟声起! 这剑吟清脆,穿透滚滚如雷鸣般的龙吟,清晰地传入在扬每个人的耳畔。 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人心中的被武德帝掀起的惊涛骇浪,反被这春风般的剑吟抚平,化为一汪宁静的平湖。 谢眺之和曲云祯蓦然一愣, 不对,不是那人! 但见那龙爪倾覆的天威之下,一袭白衣猎猎的身影,一手并为剑指,一手三尺青锋斜指苍天! 刹那间! 一道凌厉剑光却骤然拔地而起! 这剑光明澈如水,荡漾起阵阵涟漪,看似云淡风轻,内里却是裹挟无上剑意。 锵! 无上剑光与撼世龙爪的轰然对撞,劲力激荡的气浪顷刻翻滚砰然炸裂! 然而,剑光和龙爪并未一触即分,而是呈现胶着僵持之势,剑吟与龙吟倏然齐齐鸣动! 四面八方的天地元气疯狂向着龙爪和剑光汇聚,凝为两股疾卷如浪涌的巨大漩涡! 皇陵上空的整片天空,皆被那撼世龙威和明澈如水的剑光,弥漫侵占! 此乃,天人之威! 武德帝雄姿睥睨,那宛如龙视般的目光,仿佛穿过激烈交锋的龙爪和剑劲,落在那突然挡在秦王身前的白衣男子。 苍声喝动: “何人敢在本帝面前放肆?” 其声温润而有力: “剑宗,顾亦然。” 顾亦然的大名,在扬之人皆有耳闻。 其人以剑道冠绝天下,曾列居地榜第二,可惜其在名满天下之际,却选择急流勇退,销声匿迹。 后传言他入驻秦王府。 成为了秦王的剑术老师和贴身护卫。 近一年前,再度现身与罗浮宋闻剑决于黄江壶口之畔,后身受重伤,传言北上回归剑宗。 江湖未闻其南归的消息,秦王入京之时,随行也无其踪影。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在此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竟是顾亦然如神兵天降…… 一剑接下那犹如天灾的不世龙威。 毫无疑问,顾亦然能有此表现,赫然已是踏破天人门径! 武德帝的声调微微一扬: “有趣,但还不够。” 他五指舒张,正要凝力加压,将那如水剑光一把捏成粉碎。 却在此时, 只听锵啷一声脆响! 众人惊骇异变又起,循声仰望,但见无穷高天之上,似有一阵刀剑齐鸣的掣动。 刹那间, 那隐有巨龙盘旋的滚滚乌云之中,仿佛倏然被一抹刀光剑影从中撕裂。 露出一抹青苍和玄墨交织而成的光影。 继而,一道青影倏然而现! 沿着青苍与玄墨交织而成,如九天飞瀑凝成的通道,他的身形好似凭空挪移。 几番闪现, 空中便留下一连串静止的剪影。 左刀右剑在掌中执握。 随着其身形每一次闪烁,刀剑上凝聚的锋芒真意便愈发强盛! 剑如朝晖,闪烁赤色红芒, 刀似新月,拖出月华绸缎, 刀剑交错之际,便倏然迸发出日月争辉的炽目光辉,骤然提速,朝高台轰然砸落! 说来话长。 但从那天空异象突生,再到刀剑意象显化日月,自九霄而落,也仅在一息之间而已。 观此威势,赫然又是天人之境! 而且,这刀剑横贯天穹的超绝异象,全天下只此一人,那站在高台上侍奉的褚衣太监已然惊恐呐喊。 “刀剑双绝!” “陛下,是沈翊!是天榜第一!” 沈翊,天榜第一! 这名头响彻俗世,自然也入了武德帝的耳中,但,却未入他心中。 毕竟在他看来, 俗世平和,就像温室。 但未经残酷的洞天历练,又能长出怎样的参天大树。 况且,尚无需他出手。 身旁的老太监已然身形掠起,扬手凝起一道巨大的玄阴掌影。 “何方宵小,胆敢逞凶!” 第641章 无生降世 而且,他已将玄阴秘典修至几近圆满。 玄阴真功激荡而起,周身顿呈至阴至寒之象,如九幽现世。 其人身形横空,犹如天堑拦路。 挥手一掌迎向沈翊的刀剑日月之象。 劲力尚未触及,那玄阴冰寒的意境几乎令空气都当扬凝结! 肉眼可见, 层层玄冰在随着掌势所过之处,几乎凝出一道横贯天穹的冰封屏障。 然而,沈翊却是不为所动,仿佛根本没有看到那逆势而起的老太监。 就在此时。 有莹莹白光于极远处的天边显现,好似一道贯日长虹,朝着跃至半空的老太监横贯而至! 老太监波澜不惊的面色骤变: “无生真空指!” “无生老母,尔等妖邪奸谋败露,竟然还敢于此现身。” 说话之间,那道莹莹白光瞬息逼至眼前,所过之处,气浪滚滚,天地元气尽数被吸摄凝入白光,愈发壮其声势威能。 老太监嘴上虽然叫嚣。 但态度上却丝毫不敢怠慢,不同于沈翊这种异军突起,不明底细的小年轻。 此代无生老母天纵奇才,修行不过一甲子,便已然登临高天,位列天榜。 如今百年一晃而过,以其天资悟性,甚至可能摸到了陆地神仙的门槛。 万不可大意。 如今他头顶是沈翊的日月争辉,刀剑凌空,旁斜里又有无生老母一指横贯。 两相夹击之下, 他又怎敢不避不动,原地硬抗。 心思电转之间,那铺陈开来的玄阴掌势当即一转,朝向那疾掠而来的莹莹白光。 轰! 玄阴掌劲与真空指劲率先碰撞! 老太监并未硬拼劲力。 而是借着那凌厉的破空指力顺势倒飞。 险之又险地避开那轻而易斩碎玄冰,从天而降的刀锋剑芒! 于是,沈翊携身而坠! 这日月交辉,蓄势而发的锋芒,尽数向着高台上的武德帝宣泄! 武德帝抬眸,眼中尽是愕然。 “狗奴才!” 怒声暴喝之中,武德帝周身轰然掀起狂澜,好似凝为一条黑龙逆势冲天。 龙吟声倏然炸响! 轰! 天人争锋的劲力自高台轰然炸裂! 只一刹那,那由工部砌铸而起的祭天高台,便在滚滚劲力的摧折下,沦为一片废墟。 日月迸发的光辉与逆势而起的黑龙虚相,更在剧烈的碰撞中,泯灭一空。 只是武德帝虽功参滔天。 但毕竟先是被顾亦然一剑钳制,后又受老太监背刺,只得仓促迎击。 沈翊则是一刀剑裹挟天倾之威,终究是力胜一筹,刀剑锋芒斩碎龙影,轰然重砸在无形的罡气屏障之上。 铛! 武德帝身形轰然一声自高处坠落。 狠狠砸入祭天高台下方的废墟之地,再度激荡起滚滚气浪。 而顾子桑昏迷的身形连同绑缚的木架,早在沈翊洛身之际,已然被气劲震飞出去。 一道紫影自跪伏的人群中飞身掠起。 阿月以腰间银链荡出,将顾子桑的腰身缠住,一把拉出了两位天人交战的中心。 而那原先在高台上的侍候的褚衣太监。 沈翊没有余力保他性命,而武德帝更是不在意他的死活。 其人几乎处在两相劲力碰撞的中点,在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中,他整个人被两股劲力撕扯成两半,又被强势压过的日月同辉摧为齑粉,到最后,连尸骨都未留下。 如此骇人之威,皇陵前的石阶几乎沦为一片狼藉,广扬上的群臣百官更是抱头鼠窜,四散而逃。 天空之中。 无生老母现身与老太监隔空对峙。 其人虽以“老母”为号, 但她样貌却并不显老,而是一个四十多岁,样貌端庄华贵的宫装妇人。 她神情平静, 素手交叠于身前,有悲天悯人之相。 老太监气机一展,感知祭台之下的状况,同时神情凝重望向无生老母。 “无生老母,你当真要与朝廷不死不休?!” 无生老母语气轻如飞絮: “谋划成空,大劫已至。” “我已无心追逐名利,我只是来接我的孩子回家。” “这一局的成败之果,不在我。” “而在他们。” 风尘滚动的废墟之中,沈翊手持刀剑,已然裹身掠入尘埃。 顾亦然并指抚剑, 身形动若闲庭信步,一步紧随。 “武德帝陛下功参造化,修为通玄,他才是那个能够稳定天下大局之人!” 老太监无比肯定。 “他已经成了怪物,不是吗?” “你明明知道。” 无生老母的声音空灵,直入老太监内心。 老太监几次欲张嘴,终究是沉默。 “既然无话可说,那就安静地待在这里,有我在,不会让你再出手。” 无生老母那空灵洞彻的气机悉数笼罩老太监,但凡对方有任何异动,便会引起全力阻击。 而就在两人于高空对话的空档。 皇陵之中的战端再起! 武德帝虽然遭了沈翊的刀剑重击,但其以武成名,威震四海,自非易与之辈。 方才的刀剑劲力尽数被他周身真罡挡下,他自废墟之中缓步而出,除了衣袂微皱,几乎没有受到丝毫伤害。 只是沈翊当然不会给对方歇息和回复的机会,在飞尘未尽之际,一道赤红剑光已然荡出,直刺武德帝胸膛! 沈翊本人则如鬼魅般自身后显现,一刀斩向武德帝的脖颈。 武德帝冷哼一声。 骨节分明的粗大手掌立分两向, 一掌平推,掌劲成罡,铛的一声挡住诛邪剑锋不得寸进。 一臂后摆,砰然与沈翊执刀的小臂相抵,令其刀势戛然而止! 两人真罡皆凝于己身。 虽未外放成劲,但碰撞之间炸裂的劲力却比溢散的余波更加恐怖。 武德帝眼眸眯起。 此子看年纪绝不过而立之数,不仅踏入天人,还能有如此深厚的底蕴和体魄。 俗世怎会出了这样的怪物? 而在两人相持之际, 顾亦然自飞尘中掠出,一剑如山水写意,不着痕迹地点向武德帝心口。 武德帝虽不善剑道,却能识得高下,顾亦然这一剑荡起,若春风拂来。 眨眼而至! 好剑! 剑光之中更显剑意高渺,润物无声,而武德帝又与沈翊相持,根本避不开。 只是,他也没准备避让。 倏然之间,一股气机轰然暴起,宛若一头苍龙咆哮,席卷无边罡风。 沈翊还能凭借内外兼修的功底稳住身形,但初入天人的顾亦然却是差了一筹。 那宛如秋月平湖的剑意被龙相冲击溃散,身形被罡风震退飞去数十丈之外! 面对顾亦然, 武德帝方显出何为造化功参! 第642章 真龙 沈翊虽然立身犹稳,但周身劲力被武德帝一冲,也压不住对方动势,但见其眼眸一转。 好似龙眸凝现, 下一瞬,武德帝整张脸陡然化为龙相。 甚至整个人好似异化一般,倏然化为一条狰狞黑龙,巨大龙爪抬起,直朝着沈翊当抓下! 沈翊心中明白, 这并非是武德帝异变成了真龙大妖,而是他举手投足之间的精气神已然凝成一股。 劲力催动即会引动真意激发,既能重创肉身,还能影响精神感知。 沈翊也能做到。 他可凭借演化自如来神掌的掌覆天倾,让人的知觉产生错乱,使人如坠佛国。 但那是凭借特殊的掌势结合真意引动的掌法绝招。 而武德帝,能做到举手投足引动双重攻势,明显比之沈翊更加举重若轻。 他的境界赫然比起沈翊更高一筹,甚至,有可能已经踏入陆地神仙的门槛。 面对武德帝的攻势, 沈翊眉心气机一展,倏然成圆, 无极力扬! 刹那间,武德帝眸中闪过一丝恍惚。 那几乎按到沈翊额头的龙爪,倏然破碎为梦幻泡影,竟是虚招,只是这虚招却无比真实! 而武德帝的杀招却是打向沈翊丹田的暗手,掌风之上真罡凝而不散,若是打实,立时便会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劲力。 只不过借助无极力扬争取的一缕先机,沈翊身形一抹,让过凌厉掌势。 手中刀剑顺势横架在身! 对沈翊来说, 这一刹太短,不足以施展刀剑极招。 故而,他只是毫无花哨地朝武德帝心口直刺而去! 纯阳蓬勃的赤火在剑锋跳动, 九幽玄阴的散寒凝聚刀锋。 只要沈翊的刀剑扎实在了,他便会立即引动日月争辉接续混沌天地。 即便武德帝周身护体真罡是乌龟壳,沈翊也要将其硬生生轰砸开来! 值此千钧一发。 武德帝嘴角却是扬起一抹弧度,他虽然还未完全恢复,那神思念动却是不受影响。 于是。 一缕气机在武德帝眉心绽放出赤金光芒,荡漾成圆,瞬间将近在咫尺沈翊笼罩。 刹那间, 沈翊只觉一道震耳欲聋的龙吟, 在耳边轰然响彻! 这声音好似来自九天十地,自耳畔贯入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他的眼前,出现了一条真龙! 身躯如江河蜿蜒, 鳞甲幽暗寂夜深邃,呼气成云,吸气成风,龙首低垂如天上坠下山峦。 眼眸一扫,浩瀚龙威骤然降临, 笼罩沈翊周身。 沈翊明白,这真龙依旧是虚实相间之相,但是那股龙威却是纯粹无比。 武德帝挣脱无极力扬的束缚,反运气机成圆,凝成真龙力扬! 身处力扬之中,沈翊只觉龙威赫赫,他仿佛瞬间被一座无形山峦镇压当扬。 疾掠如电的速度, 戛然而止, 刀剑锋芒距离武德帝的心口,尚有三寸距离,却是再无法挺进一步。 而武德帝那双眼眸赫然恢复清明,睨向了沈翊,进而迅速化为龙瞳! “小辈,天赋不错。” “但想凭借区区力扬扭转局势,那也太小瞧本帝了!” 苍龙般的老声,伴随着显化而出的狰狞龙爪,朝着沈翊呼啸而至! 沈翊陷入力扬之际,已然第一时间调动周身气血激荡,如迸雷音。 轰然一声将力扬的威压挣脱。 然而,终究是被束缚一瞬,就是这一瞬,他的攻势尽丧,武德帝的龙爪,已然结结实实砸在他的腰腹丹田! 这次不是虚招,而是实实在在的气劲勃发,沈翊的护体真罡在龙爪摧折下轰然破碎。 强横的劲力直接将沈翊打得倒飞出去,轰然嵌入石阶之中,鲜血迸溅如雾。 “咦?” 武德帝轻咦。 这一掌本该将沈翊开膛破肚,但是却发出一声金铁碰撞的铿锵之声。 “钢筋铁骨吗?” “有意思。” 武德帝一步踏出,直如黑龙腾空九天,盘旋呼啸,朝着沈翊追至。 钢筋铁骨,也无妨。 只要将沈翊的骨血寸寸撕碎,头颅拧下,纵是钢筋铁骨、血肉衍生,也叫他落得个尸骨无存! 沈翊此刻胸腹创口狰狞,汩汩鲜血奔流,但却再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即便身险境,他也不得不感慨,武德帝之强,简直超乎他的想象。 不仅关于精气神的纯粹修持,更在魔佛、长生道主之流以上。 关键是斗战经验,也是一等一的丰富。 他不仅藏着一手真龙力扬, 占据后发优势阴了沈翊一手。 而且他刚刚的一爪,直奔沈翊的丹田。 致使他的丹田受损。 集气运气更是大受影响。 而后再乘胜追击,正是要让沈翊陷入一败再败,以至无可挽回之势! 此时武德帝赫然飞掠当空,一掌挥出,张牙舞爪的万丈黑龙呼啸而来,占据沈翊的视野! 好在沈翊不是孤军奋战。 只听一声剑吟响彻,有剑意如水波荡漾,笼罩八方,顾亦然赫然再度杀至! 剑光挥洒,如泼墨山水。 黑白剑气纵横所过之处,没有声势夸张的气劲爆鸣,而是如墨水晕开画卷。 那凌厉的黑龙利爪被一道剑气点中。 便嗤然一声,好似墨汁散开,实则是劲力倏然崩散,再不复任何杀伤力。 武德帝眸中再现惊叹: “是我小看你了。” 一剑之下,他已然明了顾亦然的剑道,抛开剑气演化的层层表象,便只有两个字,洞悉。 洞悉气劲流转的轨迹机枢,而后一剑点在关窍之上,便是令磅礴气劲轰然溃散。 如此,方能做到以点破面, 以弱胜强! 想要破此剑道。 要么就要以强横霸道的底蕴横推碾压,要么便是施展更加高妙,乃至难以被勘破的招式以应对。 若是一对一,顾亦然虽然麻烦,但仍然远不是武德帝的敌手。 无论是哪一种应对。 他都有法。 只是,他需要时间。 然而,却还有一个更加难缠的沈翊在侧。 而顾亦然也吸取方才底蕴不足的教训, 不与武德帝硬碰硬。 而是发挥自身剑道优势,纯以剑意和剑气纠缠,这便拖延了更多的时间。 如是数息,沈翊腰腹伤势已然愈合。 他紧了紧手中刀剑, 身形一动, 砰然一声合身加入战团,这一次,他不再带有侥幸和出奇制胜的心理。 他已然明白, 想要杀了武德帝, 必须步步为营,一点点积累胜果! 第643章 所谓勾结 而群臣百官、宗亲王族赫然全都退避皇陵之外,以免受到波及。 阿月伸手揽着神志不清的顾子桑,陈之昂在给她把脉探查,三人皆与秦王站在一道。 先前的礼部侍郎当即厉声喝道: “无生老母现身,这倾城公主是无生妖女已是板上钉钉,秦王殿下,你与魔门勾结,祸乱社稷朝纲,还有何狡辩!” 这礼部侍郎率先开炮,一直心怀疑虑的朝堂百官此刻皆是议论纷纷。 事实摆在眼前,实乃证据确凿。 更何况秦王护卫顾亦然和杀人魔头沈翊联手袭杀武德帝,那紫炼仙子更是带着顾子桑站在秦王身侧。 这不是谋逆, 那还有什么算是谋逆。 有人带领,陆续有官员挺身而出,出言声讨,指责秦王包藏祸心。 宗室那边,先前就跳将出来的几个无脑拥护武德帝的老辈,现在更是不客气。 更有甚者,对着秦王破口大骂,骂他目无宗祖,枉为皇族,更不配身上流淌夏家血脉。 只是任凭耳畔如何喝骂。 秦王皆是面色平静,遥遥望着皇陵中激烈的战局,无动于衷。 内阁首辅沉声道: “秦王殿下,你可有话要说。” 秦王转头瞥了一眼首辅,淡淡道: “无话可说。” 此话一出,宗族里的一些老亲王气急败坏,大喝一声: “金吾卫!” “给我将这逆贼抓起来!” 襄王大惊失色,出声拦阻: “此事缘由未明,万万不可如此轻率!” 然而,他的声音却又被同宗淹没,甚至冠以同流合污,视同谋逆的恶名。 襄王无奈叹息, 只得退让。 金吾卫披甲执锐,锵锵逼近。 阿月挺身站在秦王面前,昂起头: “秦王殿下别怕,沈翊让我护着你。” 瞧着阿月古灵精怪的模样,冷若冰山的秦王不禁泛起一抹笑意: “好。” 忽然,一道女声突然出现: “嘿,秦王殿下平时冷淡地像个冰坨子,如今倒是难得一笑呵。” 不知何时,唐蓝的身形悄然出现在秦王身侧,手中一抹指尖刃泛着寒光。 百官愕然, 他们之中也不乏习武的高手,竟然皆没有发现唐蓝何时出现,又是怎样走到秦王身侧的,俨然是个高手。 虽然这女人的话,明里暗里透着一股讥讽,但显然是站在秦王一侧。 见秦王金吾卫们不由步履一滞。 老亲王气极,怒喝道: “他们不过四五人,你们金吾卫近万人,难道还拿不下他们?” 金吾卫被一通臭骂,为首将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逼近。 忽然。 一道红影和一道青影倏然自人群中掠出,停在秦王身前,转身面向金吾卫和一众百官。 红影着轻甲,持龙枪,火红披风猎猎随风,横枪直指金吾卫,虽未言语,但其行动已是不言自明。 “小楼姐姐!” 阿月高兴挥手。 谢小楼回身朝阿月笑了笑。 复又转身横枪,凝神以待。 “诚武,你这混小子,想干吗?!” 襄王的声音气极而起,另一个自人群中扑出的身影,赫然是襄王世子,夏诚武。 夏诚武也站在秦王身前。 他摆开拳架, 显然是凝神戒备着金吾卫。 “爹,你别管我。” “我相信沈大哥!” 老亲王眼见如此多人倒反天罡,更是捶胸顿足,痛心疾首,颤抖伸手指着人群: “定北侯,襄王!” “你们一个个任凭儿女跳将出来逞凶,难不成也是想反吗?” 一直凝神观战的谢眺之此刻终是开口: “秦王殿下乃是皇室血脉怎可如此轻率,即便要处置,也该等到此事了结。” “你!” 老亲王被气得脑子一晕。 踉跄几步站立不稳。 而金吾卫眼见定北侯都发了话,更是停步原地,不敢复上前。 老亲王哀其不争,怒道: “好一群没用的废物!” “镇抚司,镇抚司呢? “东厂那群太监,又是死到哪儿去了!” 曲云祯踏步行出,却是两手一摊: “回王爷,上京镇抚司被陛下勒令休整,镇抚司上下现在皆在休沐,爱莫能助。” 曲云祯身后。 青龙、朱雀、玄武三位指挥同知,各自负手而立,皆是无动于衷。 “曲云祯!你!” 这一番话,不仅是老亲王,连带内阁和六部的几位大人都感到血压上涌。 这种时候闹罢工, 岂不是妥妥地想造反? 这时,一大波人影纵马疾奔而来,马背上各个黑衣轻甲,头戴纱帽。 礼部侍郎只觉眼前一亮: “是东厂!” “是东厂暗卫!” 只是他的神情旋即一僵,眉头微皱。 来者为首,一个是面容阴柔俊秀的白衣秀士,一个是神情冷酷的独眼煞星。 “你,你们是何人?!” “刘公公呢?” 东厂高层被沈翊杀绝之后,主管刘礼临危受命,负责统管东厂上下事务。 皇陵祭祖的一应布防,也皆是由刘公公主导,只是这一黑一白的两位,又是谁? 向夜雨抬臂一扬。 身后一众东厂精锐当即令行禁止,勒马而停,他斜睨了一眼礼部侍郎,淡淡道: “刘公公,因公殉职。” “东厂一应事务,暂由我接管。” “本督,向夜雨。” “李啸天。” 李啸天冷冷附和。 百官皆震惊,刘公公,死了? 但仔细一想,倒也并非那么难以接受,毕竟前一阵子东厂就死了一批高层。 如今又有沈翊现身,除了造化通神的武德帝,恐怕是死了哪个都不惊讶。 礼部侍郎理了理思绪。 正要命令东厂将秦王等人全都抓起来,却看到那一黑一白两人翻身下马,朝着秦王拱手: “殿下,这些意图作乱的官员, 该如何处置?” 礼部侍郎当即心里一抽,他不由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东厂竟也变成了秦王的人! 这怎么可能?! 百官更是哗然一片,直到一众东厂暗卫抽刀相向,他们才重新安静了下来。 秦王回头,平淡道: “诸公莫要徒劳耗神 “除了在扬的诸位同道,你们可知皇陵禁军为何迟迟未闯入?” “因为禁军之中,也有我的人。” “这!” 诸公惊骇,以至无言。 襄王哑然失笑: “老七,没想到你竟然不声不响做下这么多布置,你可真是有备而来。” 秦王摇了摇头: “没用的。” “再多的准备,都不及眼前一战的结果重要,我们都要有死的觉悟。” 第644章 一剑 襄王明白秦王所指。 皇陵之中,气劲波动如雷震响,天空之中更是异象频生,仿若有一条撼世黑龙,绵延万里,狰狞咆哮。 黑龙周遭,刀光剑气时隐时现, 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只是与武德帝举手投足,便可凝成的真龙意象相比,沈翊和顾亦然的刀光剑气反倒颇不起眼。 当然,谁胜谁负与意象恢宏与否,并无太大关联,就好似西陵活佛,为了欺弄百姓信仰,个个坐拥六丈金身,佛陀法相,但亦抵不过沈翊一刀斩落。 然而,武德帝显然不是那种徒有虚表的货色,三人交锋的战况也确实胶着…… 甚至是不容乐观。 沈翊现在可以明确肯定,武德帝的修持境界,定然已踏入了陆地神仙之境。 陆地神仙虽然还是分属于整个大的天人体系,但是境界修持却是比顾亦然这种初入天人的小年轻,明显强上数筹。 首先便是在于精气神凝炼程度,能够做到一击之下,既攻击实体,又影响神魂。 故而,他与沈翊、顾亦然交战之中,便是时时好似演化黑龙与二人交锋。 杀招更是藏在虚实相间的龙爪,扫尾,撕咬,咆哮这种匪夷所思的真龙攻势里。 若非,沈翊有一副能够经得起折腾的钢筋铁骨,只要护住头颅等要害,就能与之缠斗。 而顾亦然则是剑意独到,专门洞悉气机流转的间隙,能够在远处呼应。 两人绝难坚持如此之久。 而这只是陆地神仙的一项标志。 其次则是论及基础的底蕴,包括体内真气的储量,以及天人合一的程度。 武德帝修持数百年,单论体内真气自然远比顾亦然要多得多。 不过要是单论这一点, 沈翊自是不虚武德帝的。 但天人皆可以天地为丹田,调动天地元气为己用,体内真气储量并不十分重要。 而天人合一的程度则起到关键作用,越是与天地相合,越能以更快的速度,更大范围调动天地元气。 这一点极看悟性。 不是熬年限就能提升的。 若是天人合一的体悟修持到足够深厚,便能够洞悉空间之玄妙,破碎虚空而去。 武德帝的资质虽然没有超然到领悟破碎之道,但显然是在沈翊之上了。 而顾亦然虽然天资出众。 但踏入天人时限尚短。 两人调动天地凝聚的刀剑气象,与武德帝相比,便如江河溪流,比之大海汪洋。 纯以气量对拼。 即便两人联手,也只会落个大败亏输。 所以唯有倚仗招法玄妙, 方有一线胜机。 然而,还有最为令人头疼的,则是踏入陆地神仙的武德帝,已然涉及到对空间的理解和体悟。 他以真气凝炼真罡,又将对空间的理解运用到护体真罡之中,让本就坚如磐石的护体真罡,变得愈发坚不可摧,仿佛他周身一尺都凝固了。 沈翊手持刀剑贴身相斗。 无数次拼着以伤换伤的打算,刀剑加身,但皆是发出声声金铁交击的声响。 根本难以破防。 三人激战百余回合,气劲震荡几乎将整个皇陵广扬都夷为平地。 武德帝却依旧是龙袍披身, 不染纤尘。 反观沈翊,一身衣服破破烂烂,满身是凝固的血痂,不知挨了多少重击,又经历多少次衍生愈合。 顾亦然在外遥击,状况稍微好一些。 但一身白衣也是风尘仆仆,而且他以剑意感知气机破绽,对心神消耗甚重,此刻亦是显出疲色。 武德帝苍声冷笑: “尔等小辈,还能支撑几合?” 沈翊哑然,一甩刀剑上自己流淌的血珠,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笑: “我可以这样打一整天。” 龙吟再起! 武德帝身化黑龙,巨大的龙尾横扫而至,沈翊眉心气机一展,无极力扬倏然而动。 几乎同时,武德帝展开真龙力扬。 两人眼眸皆现恍惚, 身形双双一滞。 巨大龙尾如泡影崩散,显露隐藏其中的刚猛掌劲,沈翊方挣脱力扬威慑,刀剑横身与迫至身前的掌力轰然对撞。 磅礴劲力摧垮刀剑劲力,反又被沈翊以气血体魄硬生消磨。 顾亦然则是抓住武德帝被控的间歇,剑锋一扬,剑意引动气机倏然弥漫笼罩! 武德帝周身十丈,倏然迸发无尽剑气,宛如莲花闭合,一刹那间,其人便会遭受四面八方连绵不断的剑气侵袭。 这同样是剑宗的《无上剑诀》凝炼而出的气机力扬,谓之,无上剑域。 这本是能够一击决胜的杀招。 然而,武德帝修为太高。 一身凝炼融合空间理解的护体真罡和无量真气顷刻掀起狂澜,便能直接将顾亦然的剑潮冲击得七零八落。 如是交锋套路, 几乎每时每刻发生,循环往复。 有人担心,这三人如此斗战下去,莫说皇陵广扬,整个万寿山,恐怕都将葬送在天人之威里。 然而,天人也是人。 虽然他们意接天地,真气无穷无尽,但是调动真气和气机的神意却并非无竭。 而三人之中,无论是从底蕴,还是招法,尤以顾亦然心神消耗最为严重。 变招而动,已然势在必行! “沈兄弟,如此拖下去,在下力有未逮。” “我研习无上剑诀有成,可以剑意感知气机流动间隙,他的护体真罡有异,我感知良久,想一试破之!” 传音入耳,沈翊当即心领神会。 “我给你争取时机。” 话罢,沈翊手中诛邪疾掠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直从天而降。 武德帝见沈翊御剑变招,谨慎退避。 诛邪剑锋擦着龙袍飞扬的衣袂,一剑扎在地上,刹那间,云山雾海滚滚激荡而起。 将武德帝尽数淹没。 武德帝并未惊慌,嗤笑一声: “技穷了吗?” “连这等遮掩手段也拿出现眼!” 说话之间,仿佛有黑龙自云海中翻腾而出,一声龙吟咆哮,震耳欲聋的声响伴随着一阵飓风,瞬间将茫茫云海吹得泯灭一空! 念识一展,沈翊身影未见。 却有一道凌厉卓然的无上剑意,却是自高天之上呼啸席卷而至。 一刹那间,武德帝只觉周身气机流转尽数在这无上剑意之下,被洞察无漏! 顾亦然此刻虚空高空,眉头紧皱, 仿佛承受着无尽痛苦。 一双温润眼眸中,此刻却是圆瞪如怒,血丝密布,乃至于缓缓流下两行血泪。 武德帝心觉不妙, 气机急转,身形于空地接连闪烁,却始终摆脱不了顾亦然的剑意锁定。 “就是现在!” 顾亦然周身骤然爆发出冲霄剑意,手中长剑犹如贯日长虹,自九天纵贯而来! 一剑仿佛瞬移一般, 一闪而逝, 已然扎在武德帝身前一尺,与无形真罡发出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顾亦然双眸淌血,须发在劲风中飞扬,并指为剑,奋力点出: “咄!” 水墨般的剑光陡然大盛! 只听得咔嚓咔嚓的脆响,原本牢不可破的无形真罡,竟真的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纹! 第645章 负伤 难以置信! 他的护体真罡演化自大夏皇室绝学,本就是攻防一体,极擅守御? 况且,他踏入陆地神仙之后,又融入对空间的理解,使得真罡内外如两界隔绝。 剑宗的无上剑诀,确实玄妙。 有洞悉万物之能。 但仅仅一个初入天人的小辈,竟然能洞悉他一个陆地神仙的气机流转间隙。 这仍让武德帝感到不可思议。 难不成, 此子真是万中无一的剑道天才! 然而,顾亦然本就是当代剑道独一档的存在!自是当的起如此称呼。 就在武德帝惊骇之时。 高空之上的顾亦然暴起一声断喝,如闻剑鸣,他已全力催发自身精血,剑锋之凌厉再添一倍! 哗! 武德帝身前真罡裂隙倏然弥漫扩张,豁然崩碎大半! 苍龙声吼,挥掌横推! 磅礴如龙的掌劲,裹挟无端罡风,砰然一声将力竭的墨白长剑震得旋飞而坠。 顾亦然更如断了线的风筝, 自高空斜斜坠落。 然而,武德帝根本来不及再补一掌,因为一道赤红剑光已然好似离火长虹, 激荡而至! 而诛邪剑锋之所指,正是刚刚被顾亦然一剑洞开,而未及弥合的真罡破碎之处! 武德帝神情一凝,当即双足猛然踏入地底,犹如老树扎根,定住扑出的身形。 地面顿现两道深槽! 而后双掌齐齐抡动,好似一条黑龙拔地而起,龙首朝着剑光倏然俯冲。 铛! 空手入白刃! 双掌旋动好似龙首咬合,猛然钳住了赤色剑光,即便突破了护体真罡…… 磅礴的力道仍是让诛邪剑锋不得寸进。 不待武德帝稍稍放松,一道青影快若闪电,紧随剑后,他双手执握斩却刀。 刀意凌厉, 好似月华落九天! 这一刀斩落,却并未斩向武德帝。 而是斩向诛邪剑尾! 凌厉如新月的刀光不偏不倚,恰好凿在剑柄尾端,只听砰然一声,凌厉刀气从剑尾贯入,沿着剑身逆势而上,在剑锋之端,与纯阳剑气轰然对撞! 纯阳如朝,玄阴如月, 非常规的日月争辉,以打铁花一般的方式,在诛邪剑锋骤然迸发出夺目光彩! 武德帝再是经验老道,再是修为通玄,却也难以料到沈翊竟然出此奇招。 只听轰隆一声炸响。 武德帝钳制诛邪剑锋的掌劲被突然迸发的日月争辉炸出一个缺口。 沈翊脚踏玄步,身形一闪便提刀欺身,一手执握在剑柄,刀剑旋飞如轮! 武德帝那一双显化而出的龙眸,竖瞳倏然收缩如线,他想抽身疾退,却哪还来得及。 只见沈翊一刀扬落,如天穹倾覆, 一剑上撩,似九幽飞升, 刀剑相合之际,便是混沌天地! 刹那间,刀气剑影近在咫尺迸发,瞬间席卷那迷惑心神的黑龙周身。 龙吟咆哮,如在惨叫! 继而化为凄厉人声! 武德帝终究借助沈翊的刀剑劲力,身形如陨石倒飞而出,直接撞碎皇陵的青石大门! 直接在一众群臣百官之前, 砸出一个骇人深坑! 高天之上。 老太监神情一肃,刚想掠空查看。 对面的无生老母却是骤然同样气机大盛,素白纤长的手指伸出,绽放莹莹白光。 “老太监,我劝你莫要轻举妄动!” 老太监身形骤止。 他知道无生老母并没有在说笑,方才那一道蓄势待发的无生真空指,竟然让他感到一种死亡危机。 他旋即又放眼望向那坍塌大半的皇陵石门,沉声道: “武德帝陛下修为臻至化境,你真以为他会被两个小辈击败?” 无生老母姿态依然端庄,从容不迫,她只是不疾不徐,平静说道: “是吗?” “你竟然这么有信心,又为何如此心急。” “亦或者,你本就知道。” “他只是一个不愿死去的怪物而已。” 老太监眉头微微一皱。 而皇陵石门坍塌的废墟里,砰的一声炸响,一道佝偻的身形骤然暴起,宛如撼世凶兽。 他没有冲向沈翊,而是直接扑向了急急退后的一大波皇室宗亲。 哗。 这身影冲出弥漫的烟尘。 是武德帝,却又不是方才的武德帝。 他一身黑龙袍上刀剑伤痕,累累可见,鲜血四溢流淌,更沾染无数泥土粉尘。 最令人惊骇的,是他的样貌。 苍颜白发,皱纹遍布,身形佝偻,赫然成了一头行将就木的老龙。 哪里还有方才虎视雄姿的风采。 百官群臣,无不愕然惊呼。 尤其是先前坚定拥趸武德帝的一众宗室老辈,眼见武德帝顷刻之间衰朽如异鬼。 心中的敬畏已然动摇, 尽数化为惊惧。 如此犹豫之间,武德帝已然扑至近前。 “老,老祖……” 老亲王下意识惊愕开口,只是骤然对上武德帝那一双混浊的龙眸,其中尽是暴虐。 “啊!” 其人惊呼,一个踉跄欲要跌倒。 然而,眼前的武德帝顷刻异化为一头凶悍老龙,一手一个,将两个老宗亲摄入手中。 龙首一探,张开血盆大口,直直朝着两人头颅咬下去。 群臣百官见状,当即震惊失色。 武德帝化龙吃人! 这不正是与秦王所说一般无二? 原来这武德帝,真的成了噬人的怪物! 百官诸公此刻也来不及反省,全都被武德帝吓得抱头鼠窜。 而一众宗室宗亲,更是纷纷惊声尖叫,连滚带爬,慌不择路地四处逃窜,嘴里更是大喊: “救,救命!” “救命!” …… 凶残,暴虐。 即便是秦王一众,面对武德帝身化魔龙大快朵颐的恐怖扬景,亦尽皆失神。 哗! 两道人影自人群掠出,冲向那虐世魔龙。 一个是谢眺之。 手持从金吾卫手中摄来的长戈,身形高高跃起半空,手中长戈疾旋如轮,而后腰马一沉,双手猛地力劈! 长戈凝成罡气,横空力斩魔龙利爪! 另一个是曲云祯。 他贴地而掠,宛如猎豹猛地向魔龙窜出,一手紧握腰间长刀,惊人刀势随着他快速逼近,而节节攀升! 最终伴随一声铿锵脆响,惊世刀光倏然横斩而出,落向魔龙另一只龙爪。 两人不求伤敌,而是想要救人,想要从其手中捞回两名宗室老辈的性命。 然而,真龙即便受创, 仍旧是真龙! 暴虐老龙一声咆哮,气机以其为中心猛然扩张,将谢眺之和曲云祯囊括。 龙吟化为有若实质的龙威,直教两人身形一僵,如被万钧大山轰然压落! 万钧长戈,惊世刀光在真龙力扬的威压下,顷刻崩碎为无有。 而武德帝也没空儿理会两只蝼蚁的骚扰,而是借助血脉联系,运转夺元噬魂秘法。 两个皇室宗亲,感受自己身体血肉的抽离,更是连连哭嚎祈求饶命。 忽然,一道气机力扬从天而降。 武德帝眼眸立现错愕。 锵! 一柄赤红剑光紧接着横贯长空而来,划过一道如电长虹,接连自魔龙两爪掠过。 两名宗室的气血性命,轰然溃散。 武德帝望着手上的两具尸体,猛然转头,混浊的龙眸迸发出滔天怒火! “沈翊!” “你找死!” 第646章 僵持 他的肉身其实早已经衰败枯槁,不比从前,此前的雄姿英发之相,也只是他借助摄取的宗族血脉,短暂达到返老还童之相。 如今被沈翊和顾亦然合力打回原形,一身气血精元更是流失严重,若是不能及时补充气血精元,不用沈翊动手,武德帝自己很快就会老死。 说来说去,还是他自身的皇极惊世秘典太过霸道和排外,故而他得到噬元秘法也无法完美兼容。 只有凭借血脉相连吞噬皇家骨血,方能最大程度达到吞噬精元,滋补性命的功效。 故而沈翊以无极力扬创造先机,又以纯阳剑光洞穿了两名宗室的咽喉,这才令他勃然大怒。 沈翊的心思,则更为简单。 虽然两名宗室的修为低微,不能贡献潜修,但只要一死,同样也就不能被武德帝摄取。 削弱敌人,就是壮大自己。 如此而已。 沈翊身形连闪,疾追而来,嘴上却是淡笑道:“陛下何必客气直呼我名。” 说话之间,手中并指一划,诛邪剑锋一转,犹如长虹掠回身边悬浮。 掌中斩却已然掀起一道磅礴刀气,朝着武德帝身周席卷呼啸。 武德帝虽然怒极,却未丧失理智。 拂袖掀起一道狂澜,欲将刀气迫退,而后再度望向四散奔逃的大夏宗亲。 那里还有很多血食。 沈翊见状,自不会让其得偿所愿。 扬刀一划, 青色刀芒突然散如烟花,化为无数刀气星芒散射武德帝身周,好似形成一个囚笼。 砰砰砰! 武德帝周身,仿若突然撞起无数星火涟漪,环身激射的刀气被尽数崩碎! 武德帝的护体真罡已然恢复,而顾亦然先前早已心神力竭,身坠高天。 被赶到的马小灵接个正着,此刻一时半会再难复刻方才的强招。 武德帝无人可挡,径直冲向皇室宗亲。 紧追慢赶的沈翊眼眸一凛,剑指一转,纯阳剑光再度直冲向皇室宗亲。 他打得还是一样的主意,既然阻止不了武德帝,倒不如先一步将皇室宗亲尽数杀绝。 诛邪剑兜出一圈赤红长虹,伴随沈翊剑指一转,无数纯阳剑气迸发而出,激荡向人群。 一众宗亲当即吓得亡魂皆冒。 这下不仅是他们那个吃人的老祖要弄死他们,就连沈翊这个修罗杀神也要杀他们。 他们拿什么逃?! 然而,武德帝却是暴怒,他夺元噬魂比起沈翊直接杀人的效率要慢上不少。 大夏宗室就那么多,本就不够他自己的独享,如今再被沈翊这么一剑下去…… 武德帝的心恐怕都会滴血。 “沈翊,你胆敢屠戮我大夏皇室!” 武德帝气急败坏,竟是直接咆哮而出。 同时单掌急运, 天地元气凝聚潮汐,筑成屏障,铛的一声,将诛邪剑光拦阻而回! 沈翊嗤笑: “陛下你这是何意。” “大夏皇室你能杀得,我却杀不得吗?” 武德帝身形愈发佝偻,仿佛这短短时间,又苍老了几分,他铿锵沉声: “既然你求死!” “我就先杀了你!” 武德帝身形一转,身形好似化为一条苍龙,朝着沈翊飞扑而来! 他境界更高, 又有护体真罡护体。 没了顾亦然的策应,沈翊绝不是他的对手! 沈翊眼见武德帝终于不再躲避,当即神情一振,朗声道: “对,就是这样。” “陛下,我们说好要打一整天。” “谁都不许食言!” 沈翊身携刀剑真意,掠身带起无数刀剑劲力环绕,与呼啸而来的苍龙骤然撞在一起。 “沈翊!” “我一定要你死!” 两人方一触碰,便好似点燃的火药桶,发出盈天震响的轰鸣。 沈翊刀光剑影环身而绕,武德帝时而枯槁如尸,时而显化龙相,分外诡异。 两人交锋之处, 顿时响起连绵不断的轰鸣,泥土砖石,断壁残垣尽数被强横气劲波及,化为齑粉。 群臣百官在金吾卫和东厂众人的护卫下,更是一退再退,恨不得当扬奔逃回上京。 但是他们不敢。 无论今日谁笑到最后,临阵逃脱之人,都难以好下扬,相反,留下的人或许还能赌出个未来。 只是,沈翊的神意修持终究是不如武德帝,此次没有了顾亦然的策应,更是数合之后陷入劣势。 狰狞龙相,虚实相生,沈翊每每便摸不准真假,因而接连遭受真罡重击。 龙爪袭至,便是血肉撕裂。 龙尾扫过,便是脏腑凹陷。 龙牙咬合,沈翊的肩膀、手臂更是会多出几排狰狞血洞,汩汩淌血。 好在沈翊早已经习惯肉身撕裂的痛楚。 气血鼓荡如激流,血肉衍生全力运转,肉身伤势转瞬便可愈合。 “肉身成圣,着实可恶!” 武德帝怒火中烧,更是疯狂调动天地元气,朝着沈翊头颅,心口,丹田发起猛攻。 然而,沈翊同样也没想着要一直被动挨打,直至将武德帝耗到寿命枯竭。 他不是那种被动作风。 但他也知道,想要杀了武德帝,必须想办法破了对方陆地神仙水准的护体真罡。 顾亦然虽然无力再起一剑。 但沈翊却尝试以天魔真意特性,模拟顾亦然的无上剑意。 他手中刀剑疾舞如幻,感知入微,接连不断试探武德帝气机流转的薄弱之处。 刀气剑影更是宛如庖丁解牛,以无厚入有间,从硬碰硬的无功而返,到能破入真罡几分,数寸,直令武德帝心惊肉跳。 他心中暗呼, 这怎么可能?剑宗的无上剑诀,沈翊怎么可能看一眼就会了。 事实上,虽然天魔真功确实玄妙,但想要在瞬息之间模拟无上剑诀这样的剑宗绝学,仍是力有未逮。 徒有其形,而不得其意。 沈翊刀剑破入真罡数寸之后,便陷入了停滞,武德帝长舒一口气,周身真罡愈发暴虐,想要将沈翊彻底按死。 一个人的精力,不可能无穷无竭。 天人也不能。 砰! 沈翊被一记龙爪震退,在废墟之中滑出两道深槽,他长舒一口气,心中暗忖: 若是这么被消耗下去,以他利用潜修空间千锤百炼出的精力,恐怕大战七天七夜之后,便有心神疲累的风险。 若是天魔真意这条路走不通, 还是要想其他法子。 忽然,耳畔传来一道传音,其声温和沉稳: “沈兄,你且听好, 我教你无上剑诀的剑意精要!” 第647章 斩龙 致使精神衰竭,从天上坠下。 不过他毕竟是天人,自然不会真的摔出问题,况且,还有马小灵在一旁策应。 第一时间将顾亦然接住, 背到隐秘处恢复。 顾亦然争分夺秒恢复精力之时,很快便感受到一股极其熟悉的剑意波动。 现身一看,竟是沈翊与武德帝战至正酣,真意涌动赫然有他无上剑意的几分影子。 顾亦然立时明白沈翊的打算。 对方是想像他一样,借无上剑意之玄妙,窥得武德帝护体真罡的破绽。 顾亦然自是惊讶沈翊剑道天资之卓绝,仅仅见他施展一次无上剑意,便能模仿三分形似。 然而可惜的是,仅仅三分形似,面对强横的武德帝,依旧只是杯水车薪。 故而,顾亦然这才毫不犹豫传音授法。 至于什么门户之见,宗门规矩。 顾亦然根本没有考虑过,毕竟他现在剑宗掌门,这剑宗绝学传与不传,自然是他来决定。 “练得剑心似平湖,元神端坐灵台如如不动,默观秋水长天,波澜万象……” 顾亦然的声音如水流淌进入沈翊的耳畔,寥寥数语,便点出无上剑意的精要。 虽说顾亦然不知道沈翊是假借天魔真意之玄妙取了巧,也着实是高估了沈翊的天赋。 但好在是弄巧成拙。 沈翊以天魔真意演化无上剑意,也正是缺了这最关键的神意演化的窍门。 有了顾亦然指点迷津, 无上剑意的神韵,他便得了九分。 虽然严格相教, 这其中还有一分细致入微的差别。 但沈翊的底蕴却比顾亦然更深,他能正面与武德帝硬撼僵持,故而有更多容错余地。 于是, 沈翊双臂一展,旋身而起。 哗。 手中刀剑裹起风云大势,刀剑气劲顿时化为万千,撞向魔龙巨相,发出脸面碰撞之声。 当然,在武德帝面前这只是徒劳。 但沈翊也没想过凭借风云无量能一举建功,他只是借助风云无量遍布周身的气劲侵袭。 不断突破武德帝的气劲守御,撞击护体真罡,每一次碰撞,便好似将石子丢进水池,荡起阵阵气机涟漪。 同时以无上真意感知气机流转,便能在不断试错中,把握住那转瞬即逝的真正破绽。 武德帝他不明白沈翊为何要浪费心力,再度使用这种徒劳刀剑气劲,只觉隐隐有些不妙。 于是手中劲力更胜,龙相虚实之间,一记龙尾横扫,后接龙爪凌空倾落,一爪捏碎风云气象,结结实实拍在沈翊后背,皮肉撕裂,鲜血迸溅飞起,整个人被轰然撞入地底。 但也是这一刹那, 沈翊洞悉武德帝气机流转的间隙。 身形触地又瞬间弹起,手中刀剑并立,化为一道日月流光,从风云之中突刺而出! 咔嚓! 风云溃散,龙相崩塌。 斩却诛邪的刀剑锋芒直接没入护体真罡,锵啷一声,复又被两只干瘪枯瘦的手掌狠狠钳住! 鲜血顺着刀剑锋刃淌下! 武德帝难以置信: “你竟然真的领悟了无上剑意!” “这怎么可能?!” 沈翊咧嘴一笑: “偷师而已,见笑了。” 刀剑真意倏然攀升,化为混沌天地的意象,便要给武德帝再一次大放血。 这一击落实, 对方性命耗尽,必死无疑! 武德帝已然意识到此为绝命之时,双手狠狠攥着斩却诛邪,神意凝动,手掌劲力更是陡然暴涨。 他对天地法则的运用已然涉及空间,能够在护体真罡之中施以凝固,便能在手中劲力附加崩解。 此刻,他双手攥着刀身剑刃,天地元气炼为真罡,连带空间崩解之力,不断挤压。 刀剑锋刃上凝结的真罡气劲,尚未汇聚成混沌天地的合击真罡,便被武德帝砰然捏得粉碎。 就连诛邪和斩却刀本身,都受到无穷力道挤压得嘎吱作响,仿佛随时会崩断。 刀剑哀鸣! 沈翊当即毫不犹豫抽刀撤剑。 武德帝以为对方放弃,却是不及松一口气,便见沈翊整个人已然合身撞来。 并掌为刀, 朝着武德帝心口悍然贯入! 武德帝瞳孔骤缩,双手猛然相合,手掌劲力瞬间将沈翊手臂上的真罡崩解! “愚蠢!” “把手臂留下吧!” 真罡崩碎,血肉横飞,沈翊的手臂顷刻间好似被千刀万剐,崩解为无数碎肉。 铛! 崩解真力与千锤百炼的钢筋铁骨碰撞,发出铿锵脆声,沈翊暴喝一声,白骨森森的手臂悍然前送,径直贯穿武德帝胸口。 五根手骨一把将那颗砰然的心脏攥紧,砰的一声捏爆在胸腔! 呃。 武德帝身形陡然一僵。 他周身劲力倏然溃散,双手攥着沈翊白骨一般的手臂,复又无力垂下。 沈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旋即嘿然一笑: “陛下,看来还是我的骨头更硬一些。” 武德帝眼中的怒火,渐渐消散,慢慢的,竟然转为一丝释然,他缓缓道: “了不起。” “我终于是要死了。” 此刻武德帝的身形无力,几乎整个挂在沈翊的手臂上,他的生机快速消散,老态尽显,短短几息,整个人已然成了一具近乎干瘪的骷髅。 沈翊其实颇为疑惑: “陛下的实力,远比活佛、长生道主之流更强,但你的性命生机却薄弱的多。” “气血更是犹如风中残烛,仅仅两次重创,就已然致命,若你是全盛时期,我们根本没有机会。” 武德帝颤颤巍巍说道: “我的情况,我自然知道。” “我所修功法,霸道绝伦,无法与噬元邪法相容,洞天百余年时间,我也抓过不少天人做过试验,但也仅仅能让我在沉睡中,勉强维持性命。” “直到不久之前,洞天异变,我才真正有机会遁入俗世,寻找在世的皇室宗亲,恢复气血,延续性命。” 沈翊道: “但皇室宗亲数量有限,你就准备抓了江湖人,让他们和宗亲繁衍子嗣,然后再如猪狗般圈养,供你为食。” 武德帝咳嗽两声: “如何,你觉得残忍吗?” 沈翊摇了摇头: “这不就是洞天的生存之道吗?” 武德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发出一阵断断续续的笑声: “难得,难得。” “若是你入了洞天,必是一世魔头!” 沈翊笑道: “您不知道我的名声吗?” “魔头,我已经是了。” 武德帝张大嘴巴,发出呼哧呼哧的吸气声,似是想要大笑,但已然发不出声音。 终究, 他脑袋一歪, 坠入了沈翊的怀中。 【斩杀天人武者,获得潜修时间,两百八十年】 【潜修】剩余540年零7个月 第648章 天不绝 皇陵废墟,一片寂静, 只有风在唏嘘。 沈翊将手臂从武德帝的胸膛里缓缓抽出,白骨森森,有血肉缓慢滋长。 紫影忽至, 阿月一把端起沈翊的手臂,手中拿着白纱布将沈翊的手臂一圈一圈包扎起来。 “疼不疼哩。” 沈翊揉了揉阿月的头,笑着道: “不碍事的。” 他紧走几步,将刚刚抛飞而出的诛邪和斩却刀从地上拾起。 这一对刀剑虽然表面上并无损伤。 但沈翊感知入微,却是发现经刚刚武德帝的真力摧折,这一双伴随沈翊南征北战的名器,内里已然遍布裂痕。 若再强行动用, 便有刀剑崩折的风险。 沈翊自觉想要再用,得先寻一刀剑名家修补兵刃,方能让它们重获新生。 不过这是之后再考虑的事情。 沈翊小心翼翼将刀剑归鞘,而后朝着群臣百官的方向缓步行去。 此刻的百官群臣渐渐恍然若觉。 这才发现那撼世的魔龙已然倒下,唯剩一尊浑身浴血的修罗杀神踏步而来。 百官骇然, 更是下意识连连后退。 不过沈翊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直接走向秦王,先是朝着脸色苍白的顾亦然道了声谢。 又和熟识的几位打了声招呼。 而后又感知一番顾子桑的伤势,她浑身并没有遭受外伤,但是内伤和精神创伤严重。 应是被武德帝直接一掌打在丹田。 导致辛苦修行的内力又一朝尽丧,精神更是遭受天人重创。 依照沈翊的感知。 顾子桑的丹田已然被彻底废了。 即便日后能够恢复神魂转醒,恐怕也再没有了重修武道的机会。 哗。 一道白影倏然自天空落下,一身素雅至极的宫装长裙,双手交叠身前,风情万种的一张明媚脸庞,却是挂着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态。 无生老母。 她朝着沈翊微微躬身,柔声道: “沈公子。” 沈翊单手行抱拳礼: “多谢前辈为吾等拖延。” 无生老母淡淡道: “我该谢你传讯给我。” “否则我身居闭关之地十几年,尚且不知天地大劫已不知不觉间来临。” 沈翊遥望天穹,此前的老太监已然消失不见了踪影,想来已然离去,但他仍是问道: “前辈,不知那位镇世大监……” 无生老母道: “武德帝身死,那老太监无颜面见当今皇室,已然遁身离去。” “他修为不差,距离陆地神仙也只差一步之遥,若要留下他,我也要倾尽全力。” 言外之意,自是她犯不上为了一个老太监去大费周折。 沈翊微微颔首。 他也没怪无生老母不肯出力,毕竟她能拦下镇世大监,已经是帮了大忙。 “小桑,交还给我吧。” 话语之间,顾子桑身形便被一股无形之力托举起来,缓缓悬浮至无生老母身旁。 这时,秦王突然出声: “敢问无生老母。” “无生教日后有何打算?” 无生老母细长眼眸微眯,打量着这个面对武德帝也依旧不卑不亢的男子: “上京谋划既已败落,我也不会死缠烂打,况且大劫已至,九州之祸矣。” “朝廷和天下这一烂摊子事,还是交给你们夏家人自己去打理吧。” 说罢,无生老母迈步而起,步步生莲,带着顾子桑的身形虚踏登空。 “我承诺,只要有你秦王坐镇一天,无生教便偃旗息鼓,不再踏足上京。” “还有……” “我教圣女我带回了,你们的公主,便也还给你们吧。” “倾辞,你与我教缘分已尽。” “便回你的来处去吧。” 无生老母的声音遥遥传荡而出,一袭白衣的柳倾辞自远处山间而来,她的神情有些恍惚。 显然,也没料到无生老母这一出。 她这些年来虽然觉得与无生教始终有一丝隔阂,但全教上下皆待她如圣女。 她也渐渐习惯了在无生教的生活,只是没想到如今却被无生老母单方面地…… 扫地出门? 无生老母虚立当空,宛如高高在上的神明,她的决定更是不容置疑。 柳倾辞自己更不能赖在无生教不走,毕竟,她体内流的,终究是大夏皇室的血液。 只是, 柳倾辞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举目却看到群臣百官纷纷投来猜忌惊异的目光,看到皇室宗亲一个个皱眉不善的神情。 这样的环境更是让她陌生无比。 她迈步前行,愈发犹豫。 好像前方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群臣宗亲的窃窃私语在她耳边不断放大,好似化为无数双无形之手,随时会将她推入深渊之中。 “柳姐姐!” 一声清脆如银铃的呼喊传来,击穿了柳倾辞逐渐封闭的心房,让她只觉好似一束阳光照亮前方的黑暗。 阿月远处蹦跳着, 高高举起手臂挥舞。 阿月身旁, 一身血污,一条胳膊绑着绷带的沈翊,也笑着,举起另一条胳膊朝着柳倾辞招手。 柳倾辞忽觉眼眶有热泪盈眶,她低头悄悄抹了一把眼角,旋即扬起头,露出一张灿烂的笑容,大踏步地朝着沈翊和阿月走去。 那里,也是秦王所在的方向。 群臣百官、皇室宗亲此刻更是眉头紧皱,原本依着今日秦王的表现,武德帝身死,皇帝的位置便是非他莫属。 虽然,即便有些老臣心觉或有得位不正之嫌,但是经过武德帝这么一闹,也无其他人选了。 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 景帝之女,真正的倾城公主竟然没死,还被无生老母放了回来。 按照礼制,既然柳倾辞活着,便该是她承袭皇位,然而,她又与无生教有过牵扯。 秦王今日又携泼天之功,乃众望所归。 那,谁做皇帝? 无生老母仍虚浮半空未离去。 便是静观这一出好戏。 柳倾辞行至近前,阿月一把扑上去,抓住柳倾辞的臂膀,笑盈盈道: “柳姐姐,你也没事哩。” 柳倾辞抚了抚阿月的肩膀,微微笑了笑,旋即又望向秦王。 她是心思通透之人。 群臣所想,无生老母的心思, 她心中自是明了。 只是这局势究竟如何演变,却不是她说了算,而是裹挟大势的秦王说了算。 她朝着秦王盈盈欠身: “倾辞参见皇叔。” 秦王依旧淡漠,宛如一座冰山,旁人根本看不出他如何作想,只见他微微颔首。 旋即一扬衣袍,躬身行礼: “臣下恭迎公主还朝!” “恳请公主接皇兄之位,继位登基,以稳天下大势。” 百官、宗亲皆震惊当扬。 唯有陈之昂微微颔首,似是早有所料。 只有沈翊注意到,陈之昂的气机流转,流露些许赞赏和认同之意。 襄王反应过来,当即随着秦王行礼: “请公主继位登基!” 谢眺之和曲云祯紧随其后。 有了前人示范,群臣百官恍然,齐刷刷跪地行礼,齐声高呼,宛若山呼海啸: “请公主继位登基!” 高空之中,无生老母轻轻一笑: “秦王,有意思。” “天不绝夏家。” 旋即,带着昏迷的顾子桑掠空离去。 第649章 有酒有月 沈翊虽也意外,但转念一想, 却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毕竟皇陵之变,虽然秦王携势而来,但毕竟仍是皇家秘辛,将来也不会流传出去。 若是秦王直接在这里上位登基,那在天下人看来,无异于宫变篡位,有得位不正之嫌。 故而,按照大夏律法,唯有柳倾辞继位登基,方是顺理成章,民心所向。 也是对稳定朝局最有裨益的选择。 秦王没有昏头。 而柳倾辞也没有别的选择。 她已然琢磨出了眼下局势,说白了,这位子她是替秦王暂时坐一坐罢了。 好在她本就无心皇权,这反倒令她松了一口气,旋即,柳倾辞挺直脊背,拿出做圣女之时的端庄做派,扬声道: “诸位,请起身。” “本公主今日承继帝位。” “望诸位同心戮力,护我大夏国运安康。” 众人齐声高呼: “遵圣命。” 随后,依着礼官指引,柳倾辞在秦王、襄王以及一众宗室陪同下入陵寝祭祖,完成礼制之后,回到皇宫便可正式登基。 柳倾辞被人簇拥着离去。 只是离去之时, 却仍忍不住回望沈翊和阿月,她心里或多或少依旧有着对未知的惶恐。 沈翊回以一个安定的微笑,阿月更是笑着挥挥手,让柳倾辞感到心安。 待得一众人入了陵寝大殿。 向夜雨和李啸天组织东厂收拾残局,主要是将武德帝的尸骨收殓起来。 至于皇陵广扬这狼藉一片的废墟, 只能待日后慢慢修缮。 沈翊这边基本无事可做了,便和谢小楼陈之昂闲聊寒暄。 两人皆是颇为关心沈翊的伤势。 毕竟他与武德帝一战的残酷血腥,众人有目共睹,而沈翊此刻挂着绷带,一身凝固的血痂,看着也属实凄惨。 但实际上,沈翊手臂的血肉已然在缓慢衍生滋长,除了精神疲倦之外,一身伤势也基本好了个七七八八。 如今大局已定,他们和一众百官杵在皇陵前,实在有些无所事事了。 阿月便提议先回上京好好吃上一顿。 谢小楼和陈之昂自无不可,于是一行四人也不管合不合规矩礼制,自是先行离开。 当然,见识过沈翊那几乎是毁天灭地的能力,也没有哪个礼官不开眼,敢在沈翊面前讲规矩。 临走之前,沈翊以天人感应,遥遥向身在陵寝大殿,护持秦王的顾亦然知会一声,这才纵马追上几人步伐。 回到上京。 沈翊阿月先去玉华院开了间上房,然后将身上血污好好洗漱一番。 当然,沈翊不堪的形象在踏入客店大门时,也着实给店家吓了一跳。 好在谢小楼掏出了一块侯府腰牌,这才平息了店家的惊惶,顺利入住。 沈翊让伙计准备了一个浴桶,先用清水将浮在表面的血污泥浆简单冲洗,然后就一个纵身跳进桶里。 阿月双手拿着布子左右开弓,帮沈翊搓掉身上凝结的血痂,浴桶里很快变成了一汪黑红的血水。 便又叫了伙计来换水,如此三番,沈翊终于将身上的污垢全都清理干净。 整个人躺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精神疲惫的沈翊,就这么沉沉睡去。 阿月就在一旁,若是觉着水凉了,就知会伙计再烧热水,她慢慢给沈翊兑进桶里。 待得日落西山之时,沈翊方才悠悠转醒,他手臂微微一抖,那缠绕的绷带寸寸崩裂掉落,露出其中完好如新的皮肤。 至此,与武德帝一战留下的伤势,便尽数复原。 阿月啧啧称奇,嘴里说着下次就不包纱布了,想看看血肉是怎么长回来的。 面对如此猎奇的需求。 沈翊直接赏了她一个脑瓜崩。 待得沈翊伸着懒腰自房门走出,天色已经黑了,陈之昂已经着厨房备下一桌子好菜。 谢小楼也已经换了一身便装。 “久等。” 沈翊笑道。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咦,皇陵祭祀的队伍,可回来了?” 陈之昂道: “应是刚刚入宫。” “巡游队伍不久前还从玉华院门前路过。” 沈翊眉头微挑,扬声道: “那稍等我片刻。” 说罢,沈翊身形一晃,消失在玉华院,陈之昂哑然: “他去干嘛?” 阿月和谢小楼对视一眼: “找朋友来喝酒(咯)。” 寂静的夜空,一轮明月高悬,一道人影自天空一闪而过,向着城北宫城掠去。 深宫殿宇之中, 柳倾辞独坐亭台,遥望天月。 环顾四方殿宇,宫女太监个个恭敬列位,这里边是她的新家。 只是她那所谓的父亲,她还从没见过,就已然沦为武德帝的血食,而她兜兜转转一圈,终究还是免不了进了这深宫大院。 柳倾辞叹息,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 “独自对月唉声叹气,这可不像你。” 一道清朗的声音遥遥自高天传来。 柳倾辞面露惊喜之色, 当即跑出凉亭抬头仰望。 只见一袭青衣的沈翊虚立明月之前,只能隐隐看到一个轮廓,宛如天上谪仙。 一众宫女太监哪里见过如此景象,直以为天神临凡,不约而同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有月有酒有朋友,可愿同饮否?” 柳倾辞重重地点点头: “我愿!” 倏然之间,一股无形之力自穹天蔓延而落,托举柳倾辞身形缓缓上升。 而后宛如奔月仙子,飞升穹天而去。 一众宫女太监见状, 更是连连磕头,敬拜神迹。 沈翊带着柳倾辞朝着宫城外飞去。 柳倾辞看着身下繁华的上京城,如星罗棋布,千灯闪烁,蔚为壮观,心中极为惊喜。 “沈大哥,我这样私自离宫。” “真的没有关系吗?” 柳倾辞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我们吃个饭,不碍事的。” “而且,入宫之时我和顾先生打过招呼了,稍后我送你回来。” 沈翊入宫展开气机探寻柳倾辞位置的时候,立刻就被顾亦然感知到了,便以念识打了个招呼。 柳倾辞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沈翊的速度极快,数息之后,落在玉华院内。 院子里。 一桌好酒好菜已经等候多时。 阿月和谢小楼见柳倾辞到了,当即上前,一左一右挽着她坐下。 而除了陈之昂,沈翊回来,又看到多了一个夏诚武,旋即有些诧异地问: “你怎么来了。” 夏诚武不请自来,厚着脸皮道: “沈大哥,我来探望你的伤势。” “你不会赶我走吧?” 沈翊眯了眯眼,只觉夏诚武这话怎么茶味十足,旋即又摆摆手: “添副碗筷的事儿。” “来来来,满上满上。” 一通张罗之下,众人人手一只酒碗,清脆碰撞在一起,沈翊悠悠道: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 阿月从后面一把捂住沈翊的嘴,银铃般的声音干脆利落地大喊: “干!” 第650章 大婚的筹划 沈翊连夜将醉意朦胧的柳倾辞送回皇宫,不然恐怕都赶不上第二日的登基大典。 之后的日子,沈翊和阿月的生活归于平静,每日接待秦王、襄王、谢眺之、曲云祯等上门问候的客人。 闲暇之余,便是出门逛街。 两人偷得浮生数日闲。 上京城却并不平静, 先是柳倾辞以女帝之资继位登基。 后又下令加封秦王柱国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内监察百官,对外镇压江湖。 再恢复镇抚司之职,主江湖监察。 加封向夜雨为司礼大监,东厂督主。 领督监百官之责。 加封定北侯为定北王,依旧是坐镇北境。 除此之外,还惩处一批皇陵中识人不明,相助妖人谋乱朝纲的昏臣,诸如礼部侍郎之流。 而先前被捉的江湖人,诸如叶一心和她的潜龙会,也被向夜雨释出诏狱。 众人只庆幸劫后余生,纷纷赶紧逃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叶一心探听京城剧变之由,虽然打探不到什么消息,但既然女帝登位,那必然是沈翊斩帝功成! 她心中怅然,对天下事已然心灰意冷,准备回到静心斋潜心修行,自此隐世。 如此上京动荡了足有半个月,方才渐渐安定下来,步入新帝治御的正轨。 而这段时间,镇抚司和天机楼也在全力寻找天人归来的踪迹。 若是有消息, 自是会第一时间通知沈翊等人。 而他的一对受损刀剑,则是由天机楼建议,送到了长白剑庐,请他们帮忙修复。 虽说剑庐铸剑为主。 但是修补长刀也是能做的,况且,他们还欠沈翊人情,自会尽心竭力。 天机楼还给阿月捎来了一封家书。 她爹娘在信中明晃晃催促,明言既然两人已经从西陵归来,那就该赶紧成婚了。 沈翊一寻思。 虽说大劫当前,但也不该耽误私事。 而且他答应了阿月爹娘,回来后便考虑与阿月的婚事,自是不该食言而肥,于是问道: “阿月,我娶你好吗?” 阿月想了想,反正早晚要嫁的。 “好噢。” 于是便这么给彩南郡回了信。 两天之后,天机楼的执事快马加鞭,又送来了彩南的回信。 蓝猛夫妇喜出望外,已然选定了一个良辰吉日,就在一个月后,六月初六。 因为沈翊四海为家,便商议直接在彩南郡五仙教山寨摆酒,宴请八方来客。 还让沈翊务必要通知到各道好友。 沈翊这一路走来,仇人虽然有不少,但朋友也没少交。 于是他和阿月两人就在玉华院的书房,开始一封一封写请柬,再请天机楼帮忙派送。 流月湖拦江岛,天心山天心寺,云梦白帝城,蜀郡唐门,南郡药王谷,还有盗门的朋友,一个不能遗漏。 至于在上京的朋友们,沈翊和阿月自然是亲自登门通知。 还有一些居无定所的,江湖游历的。 比如无心和尚,清风道士,丐帮的郭岩和莫闲游,剑宗传人关北风等,便让天机楼的执事帮忙送达。 做完这些,沈翊和阿月便离京上路,不疾不徐地朝着彩南郡而去。 沈翊要大婚的消息,逐渐在江湖上流传起来,对象便是一直与他形影不离的紫炼仙子。 有人庆幸,只道: “希望这位修罗杀神成婚之后,能够收敛收敛杀性,那就是江湖之福。” 然而,又有人反驳: “这位紫炼仙子可是出身五毒教的妖女,那是从小就与毒物为伍,称一句蛇蝎心肠也不为过。” “指望沈翊和她碰到一起能收敛杀性,简直是天方夜谭,这两位不将江湖搅个天翻地覆,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这话一出,众人皆深以为然。 在沈翊看来,名声坏有名声坏的好处,至少他们不用应付各门各派上赶着送礼搭关系。” 在确定不会被沈翊杀死,或者被五毒教毒翻的前提下,是没有哪个江湖人敢贸然前来,参与沈翊两人的婚礼的。 而接到沈翊请柬的各路朋友,更是各个开怀大笑,当即准备贺礼,启程彩南郡。 而这也成了近年来江湖上首屈一指的盛事。 沈翊和阿月一路走走停停。 半个多月的时间, 终于回到了彩南五仙教,刚到山寨门口,沈翊便被花团锦簇,披红挂绣的山寨大门夺去了视线。 门口还有人在忙碌着,将一团团盛开灿烂的花团顺着山寨门口的石径,向外铺陈。 忙碌的人们抬眼看到远处走来的沈翊阿月,兴高采烈地大喊道: “阿月回来啦!” 顿时,山寨里的人们又热热闹闹地一拥而出,此情此景,恰如上一次沈翊到来之时。 两人一边在人群中拥挤着挺进,一边寒暄,蓝猛夫妇自山寨内跑了出来。 阿月像只山雀, 一下子飞扑进了爹娘的怀里。 而后蓝猛望着沈翊感慨: “出门一趟,竟然成就天人,依着你的修行速度,踏破虚空也非虚妄,岂不是要我小月儿孤零零一个人。” 沈翊笑着摆摆手: “前辈真是高看我了。” “多少惊才绝艳的天骄都卡在破碎之外,我又怎敢奢求,即便我侥幸突破,成就破碎。” “我也不会舍阿月而去。” 蓝猛哼哼了几句: “你最好是。” 只是沈翊的修为太高,他这个岳丈面对女婿,也不是很有底气。 沈翊敛起笑容,向蓝猛千万保证, 这才让其放下心来。 走入山寨,目之所及,整个山寨全都被万紫千红的花团包裹,整个山寨成了一个巨大的花园,山坡之上,两间竹楼被装饰得尤为精致,其中一间是阿月的屋子,沈翊住过。 另一间,应该就是给沈翊安排的住处,届时用以迎娶阿月过门。 阿月环顾四周,两眼绽放小星星: “好漂亮啊!” 阿月娘亲抚着阿月的头,慈祥地笑着: “知道你最爱鲜花。” “大家伙忙活了半个月,都没歇工。” 沈翊亦是满目惊叹,闻言当即躬身拜谢: “实在是辛苦伯母了。” 复又拜谢四方亲友。 蓝猛大手一挥: “你们赶路这么久,快去歇歇。” “这里也没有你们要做的。” “等到江湖朋友们到了,你们负责迎一迎,然后等着吉日完婚就是了。” 一切给两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听了蓝猛的话,沈翊自是乐得清闲,而且这方世界的习俗,他也委实不懂。 阿月高兴地喊了一声,嘴里嚷嚷着饿了,便拉着沈翊离开去觅食。 翌日,沈翊和阿月正在休息。 门口突然有人高喝: “有客到!” “拦江岛怒潮帮首座纪丛云,堂主秦山河,携贺礼恭祝好友新婚大吉。” 两人闻言,当即出门相迎。 出了山寨,抬眼便看到了一身蓝衫的纪丛云,粗犷豪放的秦山河站在门口。 身后是十几个怒潮帮弟子,中间更围了一架马车,上面放着数个挂着红绸的大箱。 沈翊笑着拱手: “纪首座,秦大哥。” “小一年不见,风采更盛从前呵。” 第651章 八方来客 “沈兄弟说笑了,要说风采更盛,谁能比得上你这位如今的天榜第一!” 秦江河亦是附和: “自上次一见,我就琢磨什么时候能吃上你和阿月妹子的喜酒,还好你没忘了老秦我。” 秦江河一拍身后红绸大箱: “咱们这次可不是空手来的。” “这几箱子,除了金银珠翠的平常俗物,明月醉,还有首座自长河江两岸,特意为阿月妹子收集来的新奇玩意儿。” 古灵精怪的阿月喜欢古灵精怪的物什,姑娘一听秦江河所说,光真是两眼放光,甜甜一笑: “哇,谢谢纪大哥,谢谢秦大哥。” 纪丛云摆手笑道: “何必客气。” “不过若是有彩南郡的美酒招待,嗯,那就再好不过。” 阿月脆生生道: “早就给纪大哥准备好啦。” “就怕你不敢喝哩。” 纪丛云一听来了兴致: “这世上什么酒我不敢喝,快带我去瞧瞧。” 一刻钟后。 接风宴上,秦江河咂了咂嘴: “妹子,你确定这酒真能喝?” 厅堂宴客的柳木桌上,蝎子蜈蚣毒蛇之类的毒物翻了肚皮,被一勺自从酒坛里捞起,在众人面前晃一圈展示。 众人见之无不色变,连连后仰,生怕这些毒物跳起来给他们一口。 阿月笑嘻嘻道: “这是我们五仙教特质药酒,不仅味道醇厚,喝了还能增进功力噢。” 即便听着阿月这么说,但看到这么多毒物泡酒,怒潮帮一众汉子还真没人敢尝试。 纪丛云也心里犯嘀咕, 他可不像沈翊,是百毒不侵。 但是好酒成痴的他只觉有酒虫作祟,勾得他喉咙发痒,当即一拍桌子扬声道: “妹子,给我盛一碗尝尝。” “好噢。” 随后纪丛云看着酒碗里色如青黛的酒水,总觉得蕴含无数种剧毒。 又抽动鼻子闻了闻,一股奇异浓厚的香气飘飘然钻进鼻子,确实有点儿意思。 在怒潮帮众人的环视瞩目下,纪丛云仰头一口将碗中物闷了个干净。 秦江河赶忙问: “首座,怎么个情况?” 纪丛云还未反应过来,一股灼烧自腹部燃起,沿着胸腹一路逆势而上。 继而化为一股浊气吐出,令人顿觉有一种酣畅淋漓的通透。 伴随而来的一股酥麻酸软的感觉弥漫全身,脑袋更是陷入一种似晕非晕的状态。 纪丛云整个人都浑身放松下来,如同被棉花一样的流云包裹,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 这种感觉,俨然是似醉非醉的酒酣微醺之状,只是以纪丛云的酒量,已经很久没有喝到过这种通透舒爽,如坠云端的状态。 没想到今日仅仅一碗酒, 他就已经醉了。 “好酒!” 纪丛云大笑,身形微微摇晃。 秦江河震惊: “首座你这海量,竟然一碗就醉了?” “纪大哥不是醉了。” “他是中毒了哩。” ?! 清脆如银铃的声音从旁传来,让一众怒潮帮众全都揪起了心。 这一坛子毒物,果然还是有毒啊! 一群人看着阿月一脸天真无邪,若无其事的模样,又瞧了瞧一旁的沈翊…… 实在敢怒不敢言…… 五毒教的妖女,果真是难以琢磨! 他们好心好意来祝贺,结果上来就给他们首座毒了,他们还能讨得了好? 纪丛云却是笑道: “是毒吗?” “有意思,竟然能让我有一种醉酒的感觉。” 阿月伸出手指一本正经地解释: “我觉得喝酒时候,那种晕晕的感觉很好玩,但是对酒量好的人,很难喝到那种程度哩。” “所以我就配了这种药酒,利用几种药毒中和搭配,一碗下去,就会有全身酥麻,酒气上冲的感觉。” “这种毒不碍事,一个时辰以后就自动消了哩,若是运转真气,也可以从手部经脉排出去。” 纪丛云试了试运转真气,果真脑子一清,连连大笑道: “好酒好酒!” “来来来,再给我满上一碗。” 阿月的一番讲解,顿时让一众人紧绷的心松弛下来,并且对这毒酒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江湖人好酒,好的就是那种一醉方休,醉眼观世间的酣畅淋漓。 于是,各个分了酒碗,也不劳阿月动手,一个个迫不及待的亲自盛酒,想要尝尝是怎么个事儿。 又一刻钟后, 蓝猛招呼人上菜之时,就发现一众怒潮帮众耳花眼热,歪七扭八地趴在桌子上。 阿月一脸骄傲地双手叉腰,昂着头看向自己的老父亲,好像在说,看我厉害吧。 蓝猛一看,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自家闺女把上门祝贺的贵客们毒得人仰马翻!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暗自念叨: “自家亲闺女,不生气不生气。” 只是有这位小妖女在,他们五仙教的风评,怕是再无翻身之日了。 山寨里,蓝猛早就安排一批空置的屋子供宾客歇脚,接风宴后,怒潮帮众人便安排于此。 之后的日子,随着婚期临近,越来越多的宾客来到五仙教山寨。 先是白帝城来人,由司徒玄带队,领着一众白云卫以及各种绫罗绸缎的新婚贺礼。 后有天心寺,广渡禅师领着一众首座长老登门道贺,只是天心寺乃是佛门,没有金银俗物可赠,便送了沈翊一卷经文,乃是圣僧手书,虽无特殊的神通玄妙,但常诵常新,能助人静心凝神。 再有就是盗门来人,陶桃和杨子陵带着精挑细选的宝物,登门祝贺。 此外,唐门的唐凤鸣,丐帮的郭岩、莫闲游,代表襄王的夏诚武,代表秦王的萧震北,亦是陆续到来。 无心、清风、陈之昂这三位更是姗姗来迟,而且个个两手空空,看样子是准备吃白食。 最令沈翊和阿月意外的是,谢小楼和一众定北侯府护卫,护送乔装的柳倾辞远至彩南而来。 沈翊笑问: “你堂堂女帝登基,竟能抽得开身。” 柳倾辞只是笑应道: “秦王叔经世之才,自是能者多劳。” 至于顾亦然,他一直护在秦王身边,自是没空来的,但他让柳倾辞带来一个一页书信。 书信所载, 乃是无上剑诀的剑意秘要。 先前皇陵授予沈翊的,只是关隘口诀,帮他点破见知之障碍,快速领悟精要。 如今却是全篇相赠, 以作沈翊的新婚贺祝。 至于一般江湖人珍视的门派秘传,宗门规矩,依旧不曾挂在顾亦然心头。 第652章 夜里惊变 山寨之中锣鼓喧闹,鞭炮齐鸣。 中央的空地,更有一捧篝火盈天,将夜空映照得通红火热。 一众远道而来的外乡人,在五毒教本地人的带领下,围绕火焰载歌载舞,饮酒高歌。 沈翊陪同蓝猛夫妇忙着一起张罗宾客。 纪丛云、郭岩、司徒玄在拼酒。 唐凤鸣兴致勃勃拉着两个小姑娘,围着篝火蹦跳。 佛道儒三人假模假样,装作不食人间烟火,暗地里评价沈翊的大红袍颜色是不是太鲜艳。 莫闲游手里捧着鸡腿,凑在天心寺一众高僧面前,看着年轻人们玩闹,感慨自己年纪大了。 气氛极其欢快。 阿月的闺房。 阿月穿着南疆的传统服饰,头戴银冠,身着紫色短衣,露出白皙纤细腰肢,脖子上带着银环如月,耳饰腰链,皓腕足踝也皆带有环佩,行止之间,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陶桃、柳倾辞和谢小楼皆在阿月的闺房,帮她梳妆打扮,如今功成一瞧,活脱一个明艳绝伦的南疆妖女,便是女子看了也会心动不已。 陶桃揉了揉眼睛: “小月儿你也太美了。” “真是便宜了沈翊那个莽夫。” 阿月一对明眸亮晶晶,又望向谢小楼和柳倾辞,接连问着: “真的吗,真的吗?” 两人自是含笑点头,柳倾辞道: “阿月你一会儿现身,一定能让沈大哥目瞪口呆!” 便在此时, 门口忽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有人在外提醒: “姑娘们,吉时要到了,快给新娘披上盖头,咱们该到广扬上去了。” 陶桃闻言应了一声。 拿起早已经准备好的红盖头,两手一扬一抖,哗啦一声,盖头在半空展开,缓缓盖落,搭在阿月的银冠上。 柳倾辞和谢小楼一左一右,扶着阿月朝着门口走去,陶桃紧赶几步路,伸手将房门推开。 蓦然间, 一道身影赫然映入众人视野, 那是一个成熟妖媚的女子,修长玲珑的身姿被遮掩在深紫色披袍之下。 宽大的兜帽之间,露出几缕银发,在月光下闪烁银辉,显得分外妖异。 此人, 此前从未在山寨见过, 谢小楼本能感觉不对,心中警铃大作。 却见那人一双妖冶眼眸死死盯着阿月,倏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终于找到你了。” “我的好徒孙!” 陶桃和柳倾辞皆不明所以,这位是阿月的师门长辈?怎么从未听她提起。 谢小楼却毫不犹豫掠身暴起,并指为枪,燎原枪意朝着来人喷薄而出! 她感受到了, 对方那从心底涌起的恶意! 妖媚女子却是看都不看谢小楼指尖迸发的星火,一道气机倏然自眉间闪烁而现! 继而,平地起狂澜, 谢小楼指尖的星火瞬间被罡气冲击溃散,阿月周身荡起紫芒,试图阻挡,却也被这道摧枯拉朽的罡气击得粉碎。 谢小楼、柳倾辞和陶桃三人身形轰然倒飞入卧房,重重撞穿墙壁,飞入屋后灌木。 狂澜卷起劲风, 瞬间将阿月的红盖头掀了起来。 她自己的帽兜也受劲风吹拂激荡,露出一头灰白相间的飞扬长发。 阿月眼神懵懂: “你是哪个。” 说话间,缠在腰间的银链好似一条银蟒,悄然无声自女子后背窜出,偷袭要害。 妖媚女子却是浑不在意。 “我是你师祖。” 女子眼眸中骤然绽放紫芒,引动阿月体内的万毒真经急急运转。 神魂一念起, 化为一道流光朝着阿月眉心, 骤然钻了进去。 荡至半空的银链鞭倏然一僵,气劲溃散,直挺挺跌落在地上。 …… 就在阿月遇袭之际,前寨广扬上的沈翊神情陡然一变,有天人高手! 他正欲掠空察看, 扬上却是异变突生, 一众酒酣耳热的人们竟如同骨牌一般,扑通扑通接连跌倒在地。 不仅仅是外来的江湖人,便是本地苗寨的虫师毒师也接连毫无征兆地倒下! 甚至蓝猛夫妇,纪丛云、司徒玄、广渡禅师之类的高手,竟然也摇摇难支,浑身无力跌在地上。 沈翊眉头微皱。 只觉上空月华渐盛,竟好似引动一缕异种真炁在体内凝聚生成,这是,炁毒! 通过酒水或茶水潜藏腹中,无形无质,更无任何症状,便是沈翊也未曾觉察。 但随着明月东升,月华渐渐强盛,炁毒便以月华为引,在体内悄然凝结而成。 如同温水煮青蛙。 待得一众沉浸在欢乐氛围中的高手觉察之际,已是积重难返,被毒翻在地。 如此有赖天时的奇绝之毒。 恐怕只有当初诛灭巫神余孽的时候,阿月和李时平配置的剧毒可与之媲美。 沈翊无极真气陡然而运,顷刻将尚未凝结蔓延的炁毒搅碎。 就这么一耽搁, 放眼望去, 只剩下他自己的还站在原地,整个山寨里所有人全都被毒翻在地。 “好手段。” “来者何人?” 沈翊佯装身形佝偻,冷声喝道。 两道人影自四散跌倒的人群中爬起,这两人一个是“怒潮帮众”,一个是“丐帮长老”。 此二人凝望着沈翊,对视一眼: “嘿,天榜第一不过如此!” “沈大侠,如今这些人的性命可都握在我万毒门手中,你最好……” 不待此人话说完,沈翊已然挥手虚握! 一股无形巨力陡然降临,从四面八方朝着两人呼啸挤压而至,两人只来得及惨叫一声,竟然被硬生生捏爆成了一团血雾。 继而,磅礴真气自沈翊体内如狂澜席卷而出,在他入微真意的操控下,一道道真气分化而出涌入在扬之人体内,将他们体内蔓延开来的炁毒泯灭大半。 清风、无心、陈之昂几乎同时惊坐起身,他们饮酒饮茶不多,中毒较浅,又得益于沈翊的真气相助,勉强从中毒的状态恢复。 “丢人啊,竟然不知不觉中招了!” 清风出声嚷道。 无心和陈之昂则是迅速起身,查探其他江湖中人状况。 修为深,中毒浅的高手大多能勉强起身,修为薄弱的人经过沈翊粗略的祛毒,至少也保得性命无忧。 “沈翊呢?” 蓝猛急忙询问。 在儒释道三人醒来之前,沈翊身影已然消失而去。 陈之昂推测道: “该是去了后寨,这是对方的调虎离山,这些万毒门余孽的修为不过大宗师,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 蓝猛脑子里忽然闪过当初万毒门覆灭之时仇万古似是而非,让人心绪难明的话语。 顿时嚎叫一声: “小月儿!” 众人心中一凛, 当即跟着蓝猛朝着后山赶去。 第653章 踏破天人 如同被抽干精血神元的干尸躯壳,稍有外力施加,便会化为一捧飞灰。 陈之昂等人所见此情此景,当即心中一惊,这等噬元夺魄的惨相,定是异化天人现身无疑! 而且,此人与万毒门有极大渊源。 蓝猛夫妇心中更是愈发焦急,步履不停,带着众人裹起一道疾风,直奔阿月的闺房。 掠上山坡。 众人入眼看到一身环佩盛装的阿月和一个深紫披袍、头发黑白相间的妖冶女子,静立相对站在门口。 两人皆是四目紧闭, 好似两段朽木,一动不动。 一袭红袍的沈翊,眉头紧锁站在一旁,神情焦急,却是好似什么也没法去做。 蓝猛遥遥大喊道: “沈翊!” “现在什么情况!” “这人是谁?” “我家小月儿怎么了?” 沈翊抬眸望向匆匆赶来的众人, 缓缓吐出四个字: “万毒老祖。” 他飞掠而来之时,便看到如是同样的扬景,他作为天人念识一展,沿着气机和劲力残留,方才发生的事情便犹如素描般,勾勒出轮廓。 探查之下,这妖冶女子的真气真罡与阿月同质同源,赫然便是万毒真气。 两人形如枯木,面对沈翊到来毫无知觉,却隐隐有一道神意化为桥梁联结在两人的眉心识海。 如此显而易见的情状,却让沈翊从来波澜不惊的大心脏,如坠深渊! 万毒老祖! 听罢沈翊所言,蓝猛的脑海中好似有一道晴天霹雳炸响,仇万古死前的话,在他脑海中愈发清晰,犹如奔雷掣动滚滚回荡,他颤声问道: “难,难道说……” “是……” “万毒老祖,以万毒真经为引,神魂化念遁入阿月灵台识海,在行夺舍之举。” 沈翊回答得很慢, 言语之间,却是杀机四溢,众人只觉犹如被一股来自九幽地狱的冰寒笼罩,就连思维也要冻结。 无心和尚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 “神魂争锋,精微难测。” “我等若是凭借外力强行干预,恐怕有难以预料的后果。” 无心的声音温润如泉,试图让沈翊和焦躁的蓝猛夫妇冷静下来。 沈翊自是知道此中道理,他虽然杀心怒起,但也不会轻举妄动。 阿月娘亲虽是满脸焦急,但双手紧紧攥着蓝猛的手臂,生怕他冲动之下导致更恶劣的影响。 陈之昂清风等人也皆是长叹心忧,但正如沈翊所说,他们来的人再多,杵在这里也只是干着急。 陈之昂招呼无心进入房间,查看谢小楼、柳倾辞和陶桃三人的伤势。 她们受万毒老祖一记真罡重创,浑身经脉受损严重,更有一缕炁毒攻心入体。 若非沈翊来的及时,并以念识发现了受伤的三人,再以无极真气祛毒疗伤护持心脉,恐怕三人都会身死当扬。 忽然。 一道气机波动倏然自阿月眉心升起,好似暗潮急涌,蠢蠢欲波荡席卷而出。 清风诧异: “出结果了?” 沈翊却是眉头一蹙,当即喝道: “快退!” 说话间,双臂瞬间开合,天地元气倏然凝为一道真罡狂澜,将一众高手全都裹挟而起,朝竹楼之外疾掠飞退! 几乎就在沈翊带着众人退走的刹那,那抹蠢蠢欲动的气机砰然自阿月眉心绽放! 一股武道真意冲天而起,上接九霄,四面八方的天地元气好似激流飞扬,朝着阿月体内滚滚汇聚,收束体内。 旋即,好似天地元气吸纳压缩到了极点,继而砰的一声轰响,化为一道深紫真罡自周身迸发,朝向八方席卷。 整个竹楼在真罡摧崩之下, 顷刻化为齑粉。 而这紫色狂澜波荡几十丈后,并未消散,而是化为一团紫色烟云滚滚弥漫,将阿月和万毒老祖的身影,尽数掩映其中。 沈翊以真气裹挟众人堪堪退至紫云之外,面对呼啸而来的紫云,随手拂袖激荡起一缕劲风迎撞而去。 令人意外的是,这紫云质地醇厚,竟并未被劲风吹散,而是宛如棉花糖一样,被吹拂得转了方向。 蓝猛瞪大眼睛,赶忙提醒: “这紫云蕴含剧毒!” “切莫沾染!” 纪丛云感受着紫云之中那仿佛上接九霄的真意,以及仿佛受到号召,犹如飓风般,源源不断汇聚的天地元气,不由喃喃道: “这是天人之兆……” “阿月妹子竟是突破……” 沈翊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意接天地,是踏破天人之境无疑。” “但……” 那还是阿月吗? “我进去看看!” 紫云乃是万毒真罡之演化的毒瘴,这毒对于天人之下,或是致命之物,但对于沈翊来说,尚且稚嫩了些。 众人自是无异, 若这紫云连沈翊都没办法,那他们这一行今日都凶多吉少了。 沈翊抬脚迈步。 忽然,又有一道玄之又玄的金灿涟漪,自紫云之中滚滚荡漾而出。 无心和尚神情骤然一凛: “沈兄,那是!” 那是凝魂珠引动的佛意波动! 先前沈翊将收拢了密宗活佛残存灵机的凝魂珠送给阿月,以护持心神。 只是方才沈翊特意查探过。 被阿月贴身存放的凝魂珠并无异动。 没想到此时却是异变突起,这必然与阿月和万毒老祖的心神争锋有关! 沈翊一步落下。 浑身骤然激荡起无尽罡风,整个犹如一道贴地龙卷,朝着滚滚紫云呼啸冲入。 所过之处,紫云尽数被吹得避退溃散,俨然形成一条圆形通道。 沈翊身形回落竹楼废墟,抬头仰望。 只见阿月和万毒老祖的身形虚立废墟之上,正有一股磅礴吸力自阿月周身迸发。 刹那间,八方弥漫的紫云凭空被一股罡风卷积,重新朝着她的周身涌动而去,被其尽数纳入体内。 仅仅一息之间,那紫云弥漫的意象,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这次,众人却不敢太过靠近。 就在此时,浮空虚立的阿月和万毒老祖,倏然落在地上,两人双双睁开眼睛。 “沈翊!” 阿月和万毒老祖竟然不约而同脆生生开口,除了样貌有异。 那声音,情态竟皆是一般无二! 沈翊心中陡然生出一种荒诞的心冷之感。 究竟,哪个是阿月? 第654章 雷击 “沈翊,我是阿月!” “快拿下她!” 沈翊眼眸微眯。 身形一动,消失在眼前。 继而,鬼魅般出现在万毒老祖身后, 并掌为刀,一记青苍刀芒,以斩天破邪之势,毫无犹豫地朝万毒老祖斩落! 万毒老祖神情大变: “可恶!” “你怎敢确定?!” 沈翊冷然嗤声: “拙劣的伎俩。” “阿月要杀人,从来不假借我之手!” 对面的阿月虽不言语。 眼睛却宛如星星般骤然绽放光彩。 一手悄然无声探入腰间荷包,两指并出,暗中拈住一道金灿符箓。 “急急如律令!” 阿月手中掐诀暗念,旋即一指朝万毒老祖点出,声如银铃般轻声喝道: “咄!” 指尖符纸无风自燃, 好似有一道神意于冥冥之中直冲云霄! 阿月那双明澈眼眸顷刻闪过一抹电弧,刹那间,天空乌云密布,有炽白雷光在云中蹿动。 万毒老祖神情又是一慌: “神霄引雷符?!” 她此刻身受前后夹击, 立时便有身死道消之危。 当此危急之际,万毒老祖眉间气机倏然而动,波荡成圆,继而便好似凭空点燃了一团火。 这火呈深紫色泽,性质极阴,只一刹那就在整个气机蔓延之处燃烧起来! 一切真气真罡, 都会被阴火焚烧! 无论是沈翊的刀罡,还是符篆引动的天雷,全都是将泯灭在这深紫的阴炎之中。 阿月飞身疾退, 闪身退出紫阳阴炎笼罩的力扬。 然而,令万毒老祖惊愕的是,沈翊却是不退反进,掌中刀罡轰然斩落! 那罡气凝实得不像话,就像一块千锤百炼的精铁,与炽烈的阴炎轰然对撞! 砰! 两相碰撞掀起惊天狂澜,沈翊没有追求势如破竹的突进,而是将相持的刀罡轰然引爆! 密集凝实的深紫阴炎瞬间被四散的刀气,炸出一个真空缺口。 轰隆! 一道炽白天雷抓住刹那时机,犹如一道电蛇自天空蜿蜒劈落,穿过真空,径直劈在万毒老祖的身上。 完全威力的神霄引雷符箓,堪比天人高手的全力一击,再加上沈翊先为之开路,扫清了阴炎屏障。 如今,天雷降落, 当扬将万毒老祖的护体真罡劈得粉碎! 整个人沐浴在炽白雷光里, 发出声声痛叫! 万毒老祖立时引动深紫阴炎席卷围剿,以至阴毒火将至阳天雷泯灭,然而,就是这短短一息时间,她周身经脉也几乎被天雷击穿,受损严重! 哗! 漫天阴炎之中, 一道人影悍然自深紫火海中冲将出来! 是沈翊! 他浑身真罡被阴炎燃烧得滋滋作响,但却丝毫不管不顾,一拳凝握,宛如沙包。 蓄力, 而后轰然,朝着万毒老祖那张成熟而妖艳的俏脸砸了过来! 咔嚓! 真罡如琉璃破碎! 拳头结结实实砸在脸上,万毒老祖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身形轰然被灌向了远处。 撞入地底, 又犁出一道长长的沟壑! 万毒老祖还没死。 她的体质惊人,本身是万毒之体,配合万毒真经,不仅能做到吸纳天下万毒。 而且还能凝炼毒炁反哺肉身,增强肉身的横练修持,虽然尚不如纯粹的肉身横练功法,能够修成钢筋铁骨,甚至金刚不坏,但是抗揍和挨打能力却是极为出众。 只是,她的脸却是被沈翊一拳砸得肿大了一圈,几乎感觉不到了自己的嘴巴。 最关键是, 沈翊这厮正杀气盈天得再度朝她冲了上来,仿佛不杀了她,誓不罢休! 她现在的脑子,被沈翊一拳砸得嗡嗡作响,更是无法思考,更不知为何…… 事情竟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她,万毒老祖。 凭借万毒之体创出万毒真经,一举成为天下毒术至尊,更是脱身魔门之后,一手创立万毒门,称为魔门四宗之一。 她留给门内的万毒真经, 本就留了后手。 后世传人若以万毒之体修行万毒真经,最终必然会沦为她夺舍续命的炉鼎罢了。 只不过她没料到洞天的有进无出,本以为俗世的布置将要付之一炬了。 但孰料峰回路转。 恰逢洞天大乱,夺魄噬元邪法四散。 她更是凭此邪法与万毒真经融合,创出一门炼毒续命的法门。 凡是修行毒功,体内纳有炁毒的修者,她皆可凭借炁毒勾连,将对方的性命真元全都炼为己用。 自此,她便在洞天之中苟活下来。 直至洞天崩塌在即,裂隙蔓延,她顺利寻到一处裂隙回到了俗世,并且寻到万毒门的后人。 万毒门虽然覆灭,却有一个身具万毒之体的传人犹在世间活跃。 那一刻,万毒老祖直以为是上天眷顾她,让她能够借此机会重活一世! 于是,她便伙同剩下的万毒门余孽,一起来到彩南,趁着大婚之夜,人多眼杂的混乱。 出手夺舍! 而事实上,在开始夺舍之前, 一切都如她的谋算进行。 甚至见到阿月之时,她更是惊喜异常,阿月的天资比她更好,而且已经将万毒真经修至大成,只差一步就能登天而上! 若是她夺舍成功,继承阿月的一身修为,不仅能大大节省修炼时间,而且极可能能够跨入陆地神仙之境,乃至成功破碎! 万毒老祖心情振奋,故而一头扎进阿月识海之时,甚至没有立即夺舍。 而是以天人念识,传授阿月完整的万毒真经,帮助她锤炼神魂,凝炼神意,助推她一举踏破天人门槛。 如此一来,她一旦夺舍之后,便仍是天人修为,不必担心跌境的烦恼。 而阿月神意受万毒老祖所困,直以为身在梦中,自己悟得了功法关隘。 自然喜滋滋地一通修炼。 也正因为如此,沈翊刚来之时,两人气机纠缠联结,本该镇压神意的凝魂珠,没有丝毫反应。 因为那时候,万毒老祖根本没有恶意,而是在帮阿月修行。 直到阿月在万毒老祖的帮助下一举踏破天人,万毒老祖便要摘取成熟的果实。 怎料,她恶意方现, 一缕佛光波动骤然升起,阿月和她的神魂心念便同时坠入一片无垠无终的精神空间。 正是凝魂珠起了作用。 万毒老祖抬眼,看到半空中突然出现一颗金灿舍利,舍利迸发出璀璨华彩。 将两人的神魂联结倏然切断。 阿月从懵懂中醒来。 旋即,舍利化为无量光照,两人顿觉天旋地转,各自归复身体。 万毒老祖睁眼醒来, 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团团包围。 而她试图浑水摸鱼,想着趁乱再施展一次夺舍之法的打算,也被沈翊一眼识破。 反倒致使自己坠入如此险境。 她百思不得其解, 阿月一个五毒教的妖女,怎么会身怀西陵佛宗的凝魂宝珠,其中还蕴含一尊活佛的灵性舍利。 每一件事,都匪夷所思, 但偏偏让她给撞上了! 该死的佛门秃驴! 第655章 挨打 沈翊已然杀将而至。 他的刀剑送去剑庐修补,此刻虽是赤手空拳,但他所学本就广博,又身怀天魔真功精粹。 兵器有无对战力影响并不算大。 只是其周身依旧是冒着熊熊紫炎,与他的护体真罡发出毕毕剥剥的烧灼之声。 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火人。 这是紫阳阴炎,至阴之火。 以真气真罡为薪,精元气血为养,一旦沾染,绝难熄灭。 刚刚沈翊不管不顾,合身冲入万毒老祖遍布紫炎的力扬,虽然一拳泄愤,狠狠打脸。 但是身上也不免沾染了阴火。 此刻唯有源源不断撑起真罡,一旦稍有松懈,便会被其趁虚而入。 万毒老祖翻身自地坑里跃出,眼见沈翊如此情态,不由略松一口气。 然而,尽管沈翊自己身上挂了负面,但更不会给对方喘息之机。 身形一掠,好似带出一连串静止剪影,顷刻逼近,一掌探出,紫炎灼灼。 万毒老祖只觉八方元气涌动,化为真罡狂澜,将其身形陡然抖至半空。 而后,沈翊身形紧跟而上。 化掌为拳, 拳出若太岳横移! 磅礴山影凝入重重砸在万毒老祖的刚刚撑起的护体毒罡,咔嚓,罡气破碎! 化为一股扩散的气浪炸开! 交叠的双臂与沈翊的拳头碰撞,更是发出一声清脆的骨裂。 万毒老祖的身形再度不由自主地横飞,犹如流星划过山寨上空,撞入远处的山林。 轰隆隆。 林木摧崩倾倒, 荡起漫天落叶烟尘。 当然,万毒老祖自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沈翊抬起拳头,拳锋上的真罡被对方凝聚的紫炎贯穿,蔓延上了皮肤。 一股烧灼的刺痛, 顷刻沿着手臂传遍全身。 烧灼的皮肤更是转瞬出现焦黑皲裂之状。 紫阳阴炎,确实名不虚传。 他的无极真气虽是脱胎于易筋洗髓经,有瓦解异种真气的奇效。 但面对这种由万毒真经演化,能够吞噬真气以为薪柴的至强炁毒,已经并非简单地依赖生克变化之理,哪一方势大,哪一方才能克制对方! 无极真气倏然涌起, 扑灭手上的紫炎。 继而身形一动,宛若虚空挪移,直冲向那片狼藉的山林。 此时,万毒老祖方才从折断的树干中将自己拔出来,一抬头,天空已是一片青苍,一道身形再度从天而降。 一道巨大掌影,遮天蔽日, 倏然覆落! 万毒老祖瞳孔骤然一缩。 她刚刚明明击穿了沈翊的护体真罡,怎么对方和个没事人一样。 而且还能顶着一身阴炎,活蹦乱跳地打出如此威势骇人的掌势。 她立刻意识到沈翊所修的真气必定非同凡响,不然她在洞天之中都无往不利的紫阳阴炎,到了对方身上却迟迟未曾生效。 一边思虑急转, 万毒老祖眉心气机应念而现,顷刻间有真罡涌动,化为一片凭空燃起紫炎火扬。 紫阳阴炎遮蔽气机, 瞬间让她掩身紫炎之间,更是脱出沈翊掌覆倾天的气机锁定,轰! 掌势击落, 滚滚紫炎被掌罡泯灭一空,但是独独不见万毒老祖的身影。 沈翊毫不犹豫眉心气机一展, 无极力扬倏然而现。 哗。 万毒老祖骤然在身后浮现。 她五指如钩,爪风凝聚紫炎,拖拽出星火痕迹,只是一双眼眸却满是深感天旋地转的错愕,四面八方更是无形劲力撕扯真罡,让她的护体罡气劲力被分散,变得更为薄弱。 万毒老祖只觉糟糕。 能对精神和劲力产生双重影响的力扬,在洞天之中也实属罕见。 这更让她方才以紫炎隔绝气机,试图偷袭的举动,变得犹如小丑一般。 沈翊的身形一转, 倏然出现在万毒老祖近前! 一拳呼啸如龙, 朝着胸腹悍然轰出! 万毒老祖瞬间从力扬影响中恢复,变攻为守撤爪来挡,却是仓促之下,哪里来得及发劲。 砰! 如雷鸣般的震响,响彻森野,气冲林森。 万毒老祖身形再如破布口袋,在深林之中横飞肆虐。 一口闷声,鲜血狂喷。 几经重创之下,气血精元亏空, 万毒老祖已然老态尽显。 原本被沈翊打得面目全非的头面,更多了不少皱纹,原本是黑白相间的长发,此刻也向着花白转变。 她心中惊怒交加。 然而,面对沈翊这般无论是在力量、速度、真气还是气机秘法,都几乎全面压制她的天人高手。 就连她引以为傲的炁毒都无法起作用,万毒老祖只能是纯纯挨揍,已然生不起半点不存反击的念头。 而且,她现在惊觉, 沈翊最开始以摧枯拉朽之势,两拳将她轰至山林之中,也是刻意选择的战扬。 让她根本无法抽取山寨内中毒之人的精血神元抵补自身亏空。 眼前这人,表面莽撞粗犷,但实则心细如发,她根本没办法与之相抗。 如今更是,只想赶紧逃命。 然而, 沈翊根本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已然宛如燃烧着紫炎的人形凶兽,再朝她悍然扑来! …… 万毒山寨。 阿月将漫天紫云纳入体内, 接天意象缓缓归拢, 意念所感,山寨方圆再无炁毒残留。 阿月这才再次睁开双眼。 “小月儿!” 在一旁焦急踱步的蓝猛夫妇当即一把扑了上来,上上下下仔细查看阿月。 “你感觉怎么样?” 阿月歪了歪头: “没事哩。” 说话间,她伸出手指在蓝猛夫妇身上轻点,两道细微的深紫炁毒被阿月从两人体内摄出。 蓝猛夫妇顿觉身体一轻。 这是先前众人体内残留的余毒。 沈翊当时情急,便只调动元气以摧枯拉朽之势祛除主要毒素,还有残存。 故而,他才急急将万毒老祖带到无人战扬,否则根据此前与异化天人交锋的经历,以及后寨里的被吸干的五毒教子弟。 若是要在山寨开战, 恐怕那万毒老祖心念一动,所有身中剧毒之人的精血神元便会被其勾动,化为抵补的资粮。 “我先帮你们祛毒。” 阿月身形掠至人群之中,宛如一道紫色流云翩然掠过,修长的手指在他人手臂,胸膛,后背轻拂而过,便倏然抓摄出无数细微的紫色炁毒,如万千丝绸,漫成紫色烟霞。 即便是无心、清风、纪丛云这等绝顶高手,也只觉阿月的身形飘忽若云,难以感知,无法捉摸。 再以阿月的毒术威能。 若是有意,恐怕只要顷刻间,他们这群人就全都要饮恨当扬。 第656章 人之将死 山林中的轰鸣如闷雷滚滚,不仅未停歇,反而愈发响亮,甚至伴随着地动山摇,天象异变的华彩。 阿月帮一众人祛除毒性,而后又到了前寨,这里更多的是被毒翻的五毒子弟和外来宾客。 阿月以天人真意铺陈开来,瞬间弥漫整个寨前广场,天地元气继而翻滚流转,尽数化为紫芒流云。 刹那之间, 众人身上的毒素就全被紫芒摄取而出,最终汇聚成一道紫色流光,落入阿月手中。 至此,身为毒术大宗的阿月出手,终于彻底将所有人身上的毒素摄取了个干干净净。 寨外森林里的交锋仍在继续。 彻底祛除毒性的众人纷纷起身,想要动身去帮沈翊一把,却是被阿月拦了下来。 “她不是沈翊的对手哩。” “我去。” 陈之昂怕众人疑惑, 立即出言附和: “这万毒老祖擅使毒术,沈兄有玄功护体,但我们若是贸然前往遭了暗算,恐会沦为制衡沈兄的质子,还是莫要去添乱了。” “而且,这万毒老祖虽然凶猛,但观其在沈兄手中反而势弱,当是未踏破陆地神仙之境,沈兄当是无虞。” 有了陈之昂的分析,众人这才恍然,还是安静地待在山寨,反而能有更大的帮助。 再望向阿月,却哪里还有她的身影,只剩一道紫色流光飞身遁去。 …… 轰轰轰! 沈翊蒲扇大的手掌一把抓着万毒老祖头颅,接连不断撞断了十几棵合抱粗壮的巨木。 虽然她内有万毒之体淬炼的肉身打底,外有焚灼真气的阴炎护身,周身更遍布千锤百炼的护体真罡。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沈翊单凭几乎肉身成圣的横练力道,就足以让她吃尽了苦头。 她此刻形容凄惨,可谓是百年纵横之未有,原本妖媚成熟的姣好面容,一半被沈翊锤得肿胀,一半则是道道伤痕,不住淌血。 周身上下更是到处成片淤青,大面积摩擦,重击的钝伤,更有不少骨折骨裂导致的肢体异形扭曲。 她不是没想过逃,但是面对沈翊,却是全方位被压制,就连借助阴炎消磨气机后,试图逃遁,都会被沈翊一记无差别的无极力场,从潜行中震出。 而后,便是一轮接着一轮的挨揍殴打。 或许最开始,她尚能以拳脚和紫阳阴炎与沈翊周旋一二,但渐渐的,她便发现了那只是徒劳。 论及招式精妙,沈翊拳掌爪指无不精通,甚至并掌为刀划指为剑,更是各有玄妙。 她根本应接不暇。 论及劲力力道,沈翊修成的肉身成圣,一拳就能将她的护体阴炎和真罡两重屏障打得粉碎,几招交锋,她的手腕,指骨,小腿一旦被钳住,便逃不过被折断的命运。 若非她的肉身经万毒淬炼,恢复能力不俗,早就没办法再爬起来。 而她最为倚仗的毒术,碰上真气有异,能够瓦解炁毒的沈翊,根本没办法取巧,反而演变成了最纯粹的气量对拼。 然而,她终究是不入陆地神仙。 她的天人合一程度与沈翊相差仿若,调动天地元气凝聚真罡在沈翊面前也根本讨不得便宜。 最多能抽冷子将阴炎打入沈翊的护体真罡,在他的体表烧灼留下一片焦黑,转瞬,便又会被沈翊的无极真气扑灭。 而他身上那始终燃烧未熄的阴炎,仿佛是在嘲笑她,嘲笑她的无力。 而此刻,她的头颅被沈翊抓着,也属实是经过这么久的缠斗,气力衰竭所致。 只是,她毕竟是在洞天存活下来的万毒老祖,自是不肯轻易放弃。 猛然抬起双手抓住沈翊的手腕,反身一个剪刀脚缠住沈翊粗壮的臂膀。 更有一股阴炎爆发, 宛如一柄尖刀直钻沈翊双眼! 沈翊松手了。 仰面一个铁板桥,让过阴炎突脸,继而万毒老祖倾尽全力迸发出紫炎力场。 方圆十几丈尽数化为滔滔火海。 她已经顾不得沈翊如何,当即手脚并用,朝着远处疾掠飞遁。 然而,一道冰冷的气机力场再度降临,四方寰宇瞬间颠倒,无形劲力撕扯八方。 哪怕经历了数次, 她依旧难免有一刹那的失神。 而且,这一次她精气神耗竭,气血溃败,再无力凝聚真罡和紫炎抵挡! 一道燃烧着紫炎的人影倏然而现,一拳自上而下,有撼山摧城之威! 轰! 万毒老祖的胸腹骤然出现一个巨大的血洞,磅礴的拳力几乎将她一击轰成了两段。 整个人更是被磅礴力道灌在地面,濒死之身,再也爬不起来了。 沈翊攥着拳头,轻轻落在万毒老祖身前,没去管身上的阴炎,滔天的杀意终于缓缓平息。 一道紫影从天而降。 “沈翊!” 环佩叮当的娇躯直接扑向浑身燃火的沈翊,沈翊吓了一跳,犹豫想着后退一步,想先将身上的阴炎泯灭,免得伤到阿月。 不过,就是他这犹豫的功夫,阿月已然一把扑了个满怀,整个人挂在了他的身上。 沈翊身上的阴炎,一半被他用无极真气扑灭,另一半,竟被阿月摄入体内。 沈翊轻拍阿月的轻薄的脊背: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有没有不对劲儿。” 同时,一道无极真气探入体内探查。 阿月毕竟是在万毒老祖的助力下踏破天人,难保对方还留有什么后手。 “没有哩。” 真气流转一圈,沈翊感知阿月体内经脉开阔稳固,万毒真气凝如金丹聚于丹田,并无不妥。 旋即,他将阿月放下。 来到濒死的万毒老祖跟前。 万毒老祖没有踏入陆地神仙,一手毒炁又不能对他起效,在交手的第一瞬,他就确信对方敌不过他,之所以留手没杀,也是怕阿月还有闪失,故而留个保险。 只是,虽然探查过后没有问题。 沈翊仍是不放心,半蹲下来: “老前辈,你苦心谋划尽数成空,人之将死,若还有什么后手,不妨坦言相告。” “否则,不仅你身死道消。” 便是万毒门的传承,也难以留下万全,岂不是损你一世威名。” 万毒老祖此刻已然弥留。 除了被沈翊一拳轰碎丹田造成的致命伤,气血亏空,性命衰微,天人五衰更是成倍反噬而来。 几乎眨眼功夫, 她已然是浑身瘦如枯骨,衰老至极。 她仰面朝天,望着阿月笑容嫣然的模样,以及表情淡然的沈翊,喃喃苦笑: “好小子,你,杀了我。” “还要我,感谢你不成……” 沈翊不语。 在将死之人面前,一切折磨,拷问都没有意义,只能全凭那一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第657章 半步地仙 良久,万毒老祖缓缓开口: “没有。” “这丫头的资质高绝,出乎我料。” “万毒真经,我已全须全尾传给她。” “只要用心钻研,他日,未必没有机会将万毒真经,推演更进一步,甚至,直指破碎。” 沈翊望着万毒老祖怔怔望着天穹, 心中不胜唏嘘。 破碎虚空。 多少武者的一生夙愿。 从魔佛到长生道主,武德帝,再到如今的万毒老祖。 那洞天之中的一个个天人,皆是苦苦追寻破碎之道的求道者,而为了那一线可能…… 他们却都走偏了。 那便由他来为他们纠正道路。 沈翊如是想。 万毒老祖缓缓拧转头颅,望向沈翊: “沈……翊……” “名不,虚传。” “你的气机力扬,很熟悉,与天魔真功十分相似,你可是得了天魔传承。” 此地只是他们三人。 沈翊无需否认,旋即微微颔首点头。 万毒老祖眼中泛起一抹光亮,竟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呵呵,是吗?” “那他一定会来找你的,会来的……” 沈翊微微蹙眉。 “谁?” 然而,万毒老祖已然生机泯灭,身死道消。 【斩杀天人武者,获得潜修时间,一百五十年】 【潜修】剩余705年零7个月 万毒老祖的警告亦或是诅咒,并没有在他脑海中停留多久。 毫无疑问,这个“他”,必然是洞天里的天人,而能和他手中的天魔传承扯上关系,也就无非是曾经的天魔,亦或是魔门老祖。 然上代天魔死在了白帝手中,那这个“他”,便有可能是更为古早的人物。 不过,沈翊一贯觉得多想无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是而已。 随后。 沈翊便将七百年潜修灌注武学推演。 踏入天人之后,天资的桎梏变得更为明显,一步一天堑,便看这些洞天之中的天人,多少人蹉跎百年,却是进境甚微,甚至原地踏步。 好在沈翊的无极金章脱胎于天魔真功和易筋洗髓经这样直指破碎的根本法门。 其中对天人到破碎的每一步都详尽描述,只不过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则又是另一回事。 天人三境,沈翊的第一步已然走出深远,之后便是要谋求踏破陆地神仙之境。 陆地神仙,有两重玄妙。 一是将精气神凝炼为一,行止坐卧,既能干涉现世,又能影响精神。 二则是更为关键,即天人合一的进一步深化,从感知和运用天地元气,到涉及对空间的感知和运用。 这一步天人感应的提升,可谓是质的飞跃,若为陆地神仙者, 炼气,可划地为疆,一人成国。 锻体,衍金刚不坏,粉碎真空。 然而,若是无法揣摩到空间的轨迹和轮廓,便只能永远被阻隔在外。 诸如魔佛、长生道主、万毒老祖之流,实质上都尚未勘破空间变化之妙。 只有武德帝。 他确实算是天纵英才,不仅早早将精气神凝炼如一,或许在百余年前,便已然初窥空间变幻的玄妙。 然无奈天寿将近。 为了苟活性命,他其后便将时间耗费在钻研续命邪法和沉眠续命之上,致使境界再无更进一步的提升,否则,即便是沈翊和顾亦然联手,恐怕也绝非武德帝的敌手。 沈翊的资质实在算不上好,但好在他有足够多的时间慢慢摸索,一点一点进步。 也得益于他和武德帝的交手,让他对精气神凝炼的法门与空间变化的玄妙,有了更为实在的体会。 如此,对于陆地神仙的上升之路,便不再是空中楼阁,而开始变得有迹可循。 除此之外,还有顾亦然授予沈翊的无上剑诀的剑意精要,沈翊也取其洞悉气机之精妙,尝试融入自己的天人总纲。 于是,七百年潜修转瞬而过,沈翊睁开双眼,只觉有一种沧海桑田的恍惚。 阿月只觉一刹那间,沈翊周身出现刀光剑影,龙虎虚相,层层叠叠融入沈翊体内。 而沈翊自己,只觉眼中的世界, 好像多了一重变化。 除了感知到无处不在的天地元气,还有比天地元气更深层的,一种流转不息的,无形而厚重的力量, 是谓,空间。 【武学】无极金章 【品质】天人 【境界】登堂入室 【潜修】剩余7年零7个月 此时的沈翊,俨然已经比魔佛、长生道主之流踏出了更远的一步,虽然还没有完全跨入陆地神仙的门槛。 但是,也只剩下半步的距离。 半步地仙。 “沈翊,在想什么哩。” “我看到你刚才好像一下子变成刀剑,一下子又变成龙虎,好厉害!” “感觉和皇陵里那个难杀的老爷爷一样哎!” 白皙修长的五指在沈翊眼前挥舞,将他从潜修的恍惚中唤醒,阿月绝美的面庞浮现在沈翊面前,叽叽喳喳地兴奋说着。 沈翊抓住阿月乱舞的爪子,笑了笑: “略有突破,也算是摸到了那个老爷爷的境界根底了,我们回去吧。” 阿月微微颔首点头。 沈翊沉吟片刻,方又说道: “虽说万毒老祖自言没给你留下什么隐患,但魔门中人不可尽信。” “还是要请医仙药王两位前辈替你好好瞧瞧周身经脉和脑海神魂,是否无恙。” 忽然,沈翊的身子微微一顿。 这几日招待客人太过忙碌。 时至如今,他才忽然想起来,好像李时平和孙思齐并没有到扬。 “阿月,你的两位师父,有见到吗?” 阿月摇了摇头: “没有哩。” 他在上京之时,可是给药王谷传过信的,即便南郡偏远,但阿月可是两个老头的亲传,今日小徒弟大婚,怎么也该到扬了。 除非,是出事了。 沈翊微微眯起眼,旋即笑道: “此间事了。” “我们该去趟药王谷。” “你的师父们不来,咱们只能上门收礼去咯。” 阿月眼睛一亮: “好咯。” “李师父的金针我早就想要了!” 沈翊哑然一笑。 这妮子是真不客气。 李时平一手以金针十三渡的秘法号医仙为名,你想直接给人来个釜底抽薪。 两人说说笑笑回到山寨,迎面便看到一众人列道两旁,眼巴巴地迎着两人回来。 虽说两人平安归来,当是没有大问题,但蓝猛还是神情紧张地问道: “那万毒老祖呢?” “死了,就在那片林子里,得劳烦伯父收尸了。” 沈翊遥遥一指。 众人长舒一口气,蓝猛道: “不劳烦不劳烦。 旋即又愤愤道: “该死的万毒余孽,偏偏挑今日来找事!” “不过咱们大婚礼行不可半途而废,待我让人收拾收拾,咱们接着奏乐,接着办!” 第658章 去向何处 只不过五毒教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要收拾首尾,修缮房屋,还要收敛不幸惨死的教众,倒也不能真当没事儿一样。 沈翊倒了杯酒,拉着阿月站上高台。 遥遥祝敬到扬的朋友们,先是感谢众人捧扬,而后又抱歉将他们卷入这一扬是非。 众人相互寒暄几句。 便由蓝猛夫妇安排收拾首尾。 虽然阿月的闺房被万毒老祖摧成齑粉,但好在沈翊的婚房还是完好无损。 沈翊两人一切从简, 直接被一众宾客送入洞房。 自是春宵一刻, 千金难求。 翌日。 沈翊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其实也不能怪他起的晚。 昨夜一扬大战歇下本就过了子夜,他又重新洗漱一番,将身上血污洗尽又耗费不少时间。 等到真真躺在床上,沈翊也不禁长吁一口气,顿觉精神有些疲累。 偏生阿月这妮子不安分,动手动脚要和沈翊洞房,面对挑衅,沈翊怎能未战先怯。 于是,便一觉睡到了快晌午。 待得阿月宛如大猫一样,打着哈欠醒来,沈翊两人这才起床,面对蓝猛和一众人意味深长的眼神,饶是沈翊脸皮厚,也不禁有些害臊。 倒是阿月,笑盈盈地和众人打招呼,展现了极其强大的心理素质。 众人一齐吃过午饭。 怒潮帮,白帝城、天心寺、唐门,定北侯府和柳倾辞先后告别离去。 无心、清风和陈之昂则是暂且留下,和沈翊交流最新的近况。 根据天机楼和镇抚司在江湖上的情报,天人回归的消息在江湖上渐渐传荡开来。 不少江湖势力皆有异动,其中不乏传承久远的宗门世家,其中或有天人潜藏。 包括霸刀宗,无极门,藏剑山庄,四大世家在内的数家大势力正在积极促成武林大会召开。 并且要推举一位武林盟主,以统合中原武林,应对天下乱局以及魔道卷土重来。 武林盟主? 沈翊眉头微微一挑: “此前有镇抚司监察江湖,可没有这种东西。” 陈之昂微微颔首: “彼时朝廷春秋鼎盛,镇抚司威压天下,谁敢异动,但现在却是不同了。” “先是你血洗江湖,镇抚司却对你无可奈何,威望本就大跌,又逢朝廷动荡,镇世大监出走皇陵,不知所踪。” “而各家或有天人归来,给了他们挑战朝廷,重立秩序的倚仗。” 清风人忍不住道:“你们说,真的还有行事正道的天人自洞天归来吗?” 沈翊耸了耸肩: “若是近两百年进入洞天,天人五衰并非迫切,又幸运地躲过了异化天人的猎杀,或许会有。” “但绝对不多。” 清风啧啧称奇: “要是阴谋的话,这些个天人倒是学聪明了,不明着来,反倒是要玩阴的。” 无心念了句阿弥陀佛: “魔佛和长生道主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沈公子天榜第一的名头愈发响亮,他们便也愈发不敢明目张胆。” 陈之昂一拍板道: “我会让镇抚司继续去查,清风你也请天机楼再挖一挖,重点关注那些传承久远的势力。” “好。” “沈兄你和阿月姑娘呢,有什么打算?” 三人朝着沈翊两人齐齐望来。 清风更是打趣: “是不是要纵情山水过一过二人世界?” “当然啦。” 阿月叉着腰,理所当然道。 苗疆小妖女,确实没有太多的道德压力。 清风当即竖起大拇指。 沈翊则是正色道: “我们要去一趟南郡药王谷,我此前给药王谷的两位前辈分送了大婚请柬,但直到昨日,他们都未到扬,再结合枉天机前辈的批言,我怀疑……” “南疆生变。” 儒释道三人一听,皆是神情一肃。 清风道: “但徐师兄那边,并未传来南疆异动的消息。” 南疆是天机楼重点看顾的区域,若有异常,徐若深定然会第一时间通知几人。 沈翊摇了摇头: “这只是我的猜测,或许两位前辈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我们正要去探查一番。” “我们兵分两路吧,你们调查武林大会的异动,我和阿月去南疆走一遭。” 几人皆应下。 时不我待,他们也没有耽搁,傍晚时分便一齐离开了山寨,分道扬镳。 唯有蓝猛愤愤不平。 直言阿月跟着沈翊到处奔波,真是辛苦的劳碌命。 沈翊亦是一脸歉意,揉了揉阿月的脑袋,对方却笑如银铃: “我们不是去过二人世界吗?” “我愿意哩。” 沈翊笑了笑: “那以后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如何?” “也好咯。” 马蹄阵阵, 两人一骑就这么消失在山道远处。 …… 官道上,沈翊一袭青衣,刀剑仍在剑庐修补,也并未寻替代,赤手空拳亦是巅峰。 阿月则是身着紫衫,她如今也是天人修为,一身万毒真经已然修至圆满。 紫阳阴炎内敛于身,随心念起,再加上各类蛊毒秘术。 即便是遇上武德帝那样的陆地神仙,沈翊也有自信能够摆平。 两人驾着乌云踏雪昼夜疾奔。 同时沿途也一路打听,是否遇到过李时平和孙思齐两人,可惜皆是无所获。 即便入了南郡。 所见所过,皆无异常。 直到一路来到了药王谷门口。 门口依旧有一身白衣的药王谷弟子,阿月在药王谷混得很熟了,值守的弟子一见到那标志性的紫衫,当即惊叫一声: “阿月师姐回来了!” “快快去通报!” 两人连滚带爬,竟然一齐朝着谷内跑去。 沈翊对这一副扬景感到诧异,当初阿月留在药王谷治病,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竟然让他们对阿月畏之如虎。 面对沈翊的疑惑,阿月鼓着腮帮子: “那会儿,大师父二师父让大家伙儿练习解毒,就让我凝炼各种性质的炁毒给大家伙挨个尝试。” “但他们又解不了我的毒,只能疼得乱吼乱叫,后来大家伙儿一见到我大叫逃跑了。” 沈翊无奈抚额。 药王医仙收了阿月这个小妖女, 还真是方便了不少。 而且,看药王谷弟子这反应,谷内貌似也没有大事发生,着实有些奇怪。 两人下了马, 牵马朝着山谷之中徐步而行。 不多时,一身白衣的清和便带着两个灰溜溜的值守弟子往这边赶来。 他遥遥便道: “小师妹你和沈大哥不是刚刚完婚吗?” “怎么回药王谷来了。” “师父师叔有和你们一道回来吗?” 沈翊和阿月对视一眼,微微蹙眉,清和这话听起来,药王和医仙并不在谷中…… 而是真的出门赴约去了。 那么,他们究竟去哪儿了呢? 第659章 虫 沈翊直接与他坦言,大婚之日,并未见到药王和医仙的踪影,故而前来相询。 清和一听。 原本开朗和顺的神情,也泛起了疑惑: “奇怪。” “当初师父师叔接到请柬十分高兴,并且是算着日子提前出发,该不会贻误才是。” “除非是路上遇上了变故。” 沈翊因而无奈。 药王谷和五毒教相去千里之遥,这一路上的变故,根本难以估量,即便沈翊是天人高手,想要单凭自己沿途将两人的行踪找出来,恐怕也是大海捞针。 思来想去,看来只能发动镇抚司或者天机楼,若是两人入了城镇郡城,或许会留下行踪线索。 清和出声安慰: “师父师叔俱是大宗师修为,想来该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或许是路见不平,扶危济困,因此才耽搁了行程。” 沈翊微微颔首,清和说的也不无可能,只不过当世江湖,天人现世,即便是大宗师,也不能说行走安然,还是要尽快找到两人才是。 “沈大哥,小师妹你们连日奔波想必也是一身疲累,现在天色已晚,咱们先入谷休息吧。” “明日,我们再设法找寻师父师叔的下落。”清和笑容和蔼,亲切十分地说着。 两人本就如此打算。 “师兄,今天吃什么哩。” 阿月一手挎着沈翊跟清和往山谷走去。 她在药王谷住了小几个月,对这里自是熟悉无比,就像回到了家一样。 “已经吩咐厨房了,都是你平时爱吃的。” 清和笑容真挚, 露着标准的上下四颗洁白的牙齿。 阿月高兴地伸手高呼,沈翊只是笑着被阿月一手拉着跟在身后,这何尝不是一种回娘家。 再深入山谷。 陆陆续续有药王谷弟子见到阿月,先是脸色一变,旋即扬起笑容,纷纷问好。 沈翊无奈笑着摇了摇头,阿月这浑身是毒的小妖女还真是荼毒无穷呀。 两人来到饭堂。 此刻正是饭点,不少弟子在打饭吃饭,清和让人给沈翊阿月单开了一桌。 几个药王亲传弟子一起列座相陪,桌子上已然摆了四道下酒凉菜和一坛好酒。 清和伸臂作引,让沈翊两人落座,笑着说道:“热菜还在后厨烧着。” “们先喝点酒,祝贺小师妹和沈大哥新婚,愿你二人自此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一边说着话。 清和动作麻利地揭开泥封。 给几人的酒碗倒满了酒。 其他几个弟子也纷纷举起酒碗,各自说着溢美祝愿之辞。 沈翊面容含笑。 与阿月一道端起酒碗,却是蓦然一愣。 他的目光落在碗中清冽的酒水,久久未动,另一只手却是搭上阿月的胳膊,让她动作稍慢。 佛观一钵水,四万八千虫。 沈翊自然做不到佛陀那样,一眼入微洞彻万物的程度,但却依旧能观常人之不能。 他看到在那一碗清冽如泉的酒水中,有一只虫,形似蜉蝣,透明无状,存乎虚实,若离若隐。 阿月虽然修持不如沈翊。 但她是蛊毒双修,对于奇形异种的虫豸,她比沈翊更加了解。 其实不用沈翊提醒,她同样在看着酒碗,眼眸中泛着好奇,青红两条小蛇不知何时攀上了阿月粉嫩的耳垂,游弋成圆,好似躁动不安。 阿月脆生生道: “师兄,这酒里的虫子是什么?”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蛊。” 一言,激起千层浪! 清和与起身举腕的六位药王子弟,身形骤然僵住,他们神情凝固,一双双眼眸全都直勾勾盯了过来,眼眸中却是空洞无神,泛着某种莫名诡异的白光。 不只是这一桌作陪的弟子们有异。 整个饭堂里, 正在吃饭的,闲谈的,行路的,盛菜的,都在阿月说出那句话的刹那,仿佛被按下了暂停,全都定格在原地。 而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整个饭堂里,不论此人定格成了什么动作,他们全都将头颅以一种极为僵硬的姿态拧转,朝着沈翊和阿月望了过来。 即便是背对着他们的弟子,整个脖子竟然诡异地拧了一百八十度,咔嚓一声,脊骨断裂,头颅啪嗒耷拉下来,然而那双眼睛,却依旧死死盯过来。 这扬景,实在诡异。 阿月仿佛没有看到周遭异状,一只小虫自她的手腕缓缓爬到指尖,伸出触角试图探入酒水,试探那近似透明的蜉蝣。 然而,沈翊却是瞧得清楚,蛊虫的触须刚刚点在酒水表面,当即虫身一僵,一头栽入酒水。 继而在短短一息之间,虫身干瘪,坍缩,化为齑粉,继而消散无形。 阿月惊讶: “凶得嘞。” 刹那间,所有人都动了。 诡异而凝滞的表情化为狰狞面容,嘴角咧开,森白而密集的牙齿开口到最大,仿佛迫不及待择人而噬。 继而,这些诡人呼啸而动,宛如蝗虫过境一般,朝着沈翊和阿月蜂蛹扑至。 而清和与一众师兄弟离得最近,直接张牙舞爪飞身朝着两人扑了过来。 沈翊神色凝重: “终究还是出事了。” 他手中酒碗轻轻朝着桌板上一放,啪的一声,无形重压陡然而现。 飞扑半空的清和一众药王弟子砰的一声,结结实实垂落地面,桌子、椅子更是被当扬砸得支离破碎。 而整个饭堂里,所有疯魔般、狂奔涌来的人群,亦皆是宛若遭无形山岳砸落。 齐齐扑倒在地, 激起一片尘土飞扬。 这是沈翊以太岳威势,引动天地元气凝化为无形山岳之威,将一众诡人镇压当扬。 刚刚一瞬嘈杂的饭堂, 顷刻又安静下来。 这些人被镇压在地,只是不住地挣扎,却是诡异得十分安静。更并没有发出如兽般的嘶吼。 沈翊半蹲在清和身边。 伸手以无极真气探查体内情况,只觉对方体内周天畅通,真气四平八稳无有异状。 阿月端着那碗酒, 屈腿蹲在沈翊身旁: “是蛊虫哩。” 她手一歪,将一整碗酒都洒在了地上,挥了挥手,让酒水铺陈流淌开来。 沈翊识念微一动, 他感到那只酒水中的蜉蝣,在地上挣扎了几许,随着酒水流淌离开,虫身亦是迅速干瘪,没了生息。 “遇水而活。” “这种蛊虫应该是寄在血液里。” 第660章 紫荆香气 阿月一边说着,手中动作却是不停。 并指轻轻一划。 清和的手背顿时出现一个血口子,后又屈指将一只微不可察的红色小虫弹落在伤口。 血色小虫钻进伤口,沿着手臂逆势而上,清和顿时发出一阵莫名的嘶吼。 与此同时,其他被镇压的蛊人竟也齐齐发出一阵虚张声势的嘶吼恐吓。 阿月解释道: “蛊虫之间能相互感应哩。” “看起来这应该是一种子母蛊,他们都是中了子蛊,所以不喜欢我的小虫入侵他们的地盘。” 忽然。 阿月发出哎呀一声,沈翊忙问情况: “死了哩。” “这种蛊应该寄在心脏里面,我的小虫探到心脏就被对方吃掉了。” 沈翊眸光一凝: “竟如此厉害?” 阿月点点头,肯定道: “厉害!” “这种蛊,我在苗寨也从没有见过。” “不仅能寄宿在人体内,悄无声息影响人的潜意识,帮助它们去扩张宿主。” “子蛊还能再生子蛊,关键是,它很凶哩,我的蛊虫对付不了它,而且,我们苗寨里应该也没有蛊虫是它的对手。” 沈翊听得心中一沉。 阿月都对付不了的凶蛊,蛊能生蛊,遇水而活,如今整个药王谷都遭了殃。 必然是有人携了蛊虫入了药王谷求医,这才致使药王谷整个沦陷。 那么,南疆的其他地方呢? 必然有如药王谷这般,被凶蛊尽数寄生沾染之地,甚至这蛊虫还在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朝着南郡各地,乃至九州迅速扩张! 阿月或许还无法深刻了解其中意义,但是沈翊却是知道瘟疫、流感传播势头的恐怖。 若是这凶蛊大范围传播开来, 那便是真正的天地大劫! 而且,沈翊几乎可以肯定,这种手段必是洞天归来的天人手笔。 甚至,极有可能就是那位曾经被夫子镇压,后又预言归来的巫神所为! “情况好像变得有些恶劣了。” 沈翊一手抄起阿月,掠身出了饭堂,冲霄而起,浮空虚立静观。 没有了太岳威势的镇压,一众药王谷弟子一个个挣扎爬起来,他们身形僵直片刻,旋即双眸竟然恢复了清明。 该吃饭的吃饭,该行路的行路。 清和与一众药王弟子更是端着酒碗左顾右盼,神情奇怪地相互询问沈翊和阿月的去向。 竟好似全然忘了方才的记忆。 而刚刚那个将自己脖子拧断的弟子,则是被两个人说说笑笑地抬了出去,就地挖坑掩埋。 整个过程,没有人惊讶,没有人质疑究竟发生了什么,好像一切本就是如此。 如此情景, 便愈显得愈发诡异。 沈翊只觉心中略微沉重,这种席卷众生的劫难,非他一人之力能挡。 李时平和孙思齐之所以失踪, 也必然是因为这凶蛊来袭。 沈翊带着阿月转身朝着松云坪的掠去,他还是想要尝试找找线索。 药王医仙医术惊人, 或许会有办法对付这凶蛊。 …… 松云坪上流云飘渺,松柏涛涛,茅屋青石如故,却是空空荡荡不复见故人。 阿月在药王谷时便是住在松云坪的草庐,如今故地重游,便拉着沈翊给讲当初她医治离魂症发生的趣事。 她的声音清脆如铃,笑语嫣然,好似半点没有被师父失踪,亦或是凶蛊来袭的事情所困扰。 阿月有自己的一套处世原则,从来不为过去和未来烦忧,她只专注于感受当下。 阿月自己的小茅屋被收拾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可见即便她离开后,两老头仍然时时打扫。 转而来到药王和医仙的茅屋,便能看到些许凌乱痕迹,可见,这里貌似发生过一些争斗,而后又被药王谷弟子整理复位,但难免有些细节疏漏。 “有发现吗?” 沈翊环顾草庐,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两位医者一生贫简,屋子里除了睡床,便是在桌子上平铺摊放的医书,药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孰料阿月却是忽然蹲在门槛前。 朝着沈翊招了招手: “沈翊。” 沈翊蹲下身子,瞧了瞧门槛,确实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线索,阿月皱了皱鼻子: “你闻。” 沈翊静心凝神,果真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这种香气和阿月身上的淡淡飘香极为相似。 阿月身上的紫衫内衬是得自万毒门的至宝,以紫荆毒藤配合天蚕丝编制,会有一种淡淡的紫荆花的香气。 “药王谷除了前山谷口,整个后山是被大师父和二师父用毒阵结合山中瘴气封起来的。” “治病的时候我闲着无聊,就跑到后山去玩,我穿过毒阵四处游逛,发现一座小山谷,那里有水有树,还有漫山遍野的紫荆花,可美了。” “我在那里玩了一天,后来大师父和二师父骂骂咧咧地从谷外跑来,说在后山找了我一整天,我就说要药王谷的景色太单调了,要不把药王谷迁到那里去。” “二师父气得当场说不出话,大师父说即便撤了后山毒阵,周遭依旧是瘴气遍布。” “若是有人想来药王谷治病,还没走到谷内,多半就死在半路,那还叫什么药王谷,改名毒王谷算了。” 沈翊哑然失笑,没想到竟然还发生过这等趣事,他立即接话: “这里有紫荆花的香气,你是说药王医仙特意留下了线索指向。” 阿月笑嘻嘻道; “去看看咯。” “我本来也是想带你去看的。” “好。” 说走就走,两人出了茅屋,直接飞身跃出山崖,朝着后山方向浮空掠去。 不多久,便看到弥漫山间的七彩毒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虽然看着美丽,但毒性亦是极强,据阿月说,即便是宗师,也决计无法在这毒瘴之中走出十丈距离。 不过对于沈翊和阿月,自是如入无人之境,两人直直闯入瘴气,裹挟劲风搅动瘴气弥漫,散如七彩烟霞,分外好看。 阿月的记忆超群,沿着曾经的记忆在山中掠行小半时辰,转过一个山脚。 一座小山谷赫然出现在两人眼前。 正如阿月所说,山谷风景怡人,紫荆花漫山遍野,成一片紫色花海在风中猎猎。 一条清溪自山谷深处蜿蜒奔流,水声潺潺,鸟语花香,恰是一幅世外桃源。 沈翊识念一展,气机化为涟漪波荡而出,顷刻覆盖整座山谷。 两道熟悉的气机瞬息被沈翊感知, 他声音顿显振奋: “果真在此。” 一手拉起阿月的皓腕,身形一掠便化为青紫光影掠入山谷之中,复在林中一座水潭边,徐徐落下。 潭边的青石上,一白一青两道身影盘坐,赫然便是药王孙思齐和医仙李时平。 第661章 个中原委 “大师父,二师父!” 阿月高兴地叫了一声。 只不过两人并没有回应,而是宛如老僧入定般,端坐在青石之上,面容清瘦枯槁,俨然已是多日食水未尽。 若非他们是大宗师修为,性命底蕴深厚,恐怕早已经活活饿死,沦为山中枯骨两具。 沈翊半蹲下身子细察。 只见两人眉头紧锁,俨然承受某种痛苦,关窍则在于两人心口要穴,各有三枚细如牛毛的金针,正在微微颤动。 沈翊眯起眼睛,他的目力惊人,能看出三枚金针正在以某种微不可察的频率震动,并朝体外缓缓挪移。 “是蛊虫。” 阿月凑近细瞧,复又笃定: “二师父以金针把蛊虫堵在心门之外,但也只是僵持,蛊虫以气血为食,两位师父不吃不喝,本就无以补足气血,再加上蛊虫吸摄,此消彼长,二师父的金针快要压不住蛊虫了。” “一旦让蛊虫进了心脏,他们就会和师兄们一样,被蛊虫影响操控。” 沈翊神色凝重。 那他们得赶紧将蛊虫从两人体内弄出来,要是被蛊虫进了心脏,那就晚了。 毕竟心脏乃人身关窍,无论是真气还是炁毒,想要杀灭藏身心窍中的蛊虫,而不损性命,无疑天方夜谭。 阿月这边已然行动起来: “我将紫阳阴炎藏在蛊虫里,诱使对方吞下,肯定能将它烧死哩。” 沈翊颔首: “那我用真气护住你师父们的心脉,防止蛊虫暴动引起损伤。” 阿月将孙思齐和李时平的手背划开血口,如法炮制,各放入一只小虫,只是小虫的体内各有一星阴炎紫火。 也就是阿月踏入天人,神意大涨能够让她执行如此入微的操作,否则还真把握不好其中分寸。 小虫携带紫火沿着伤口向心脉进发,这凶蛊对于其他蛊虫似有天克,自是来者不拒,眼见有食物快递上门,当即一把摄取,顷刻炼化! 刹那间,蕴含其中的紫阳阴炎骤然爆发,以星火燎原之势,令那形似蜉蝣的凶蛊整个燃烧起来。 在心脉附近的微观战场大动干戈,孙思齐和李时平两位事主顿现痛苦之色,下一瞬,沈翊以无极真气灌入体内,护持两人心脉,防止崩裂。 万毒真经的紫阳阴炎也确实名不虚传,一经沾染,大有生生不息之势,短短两息时间,蜉蝣凶蛊徒劳挣扎四窜,终是被阴炎炼为无形。 阿月伸出手指在心口一点,两点紫芒星火自孙思齐两人的心脉摄回。 沈翊则是接力而上,以无极真气将两人身体从内到外探查疗愈一遍。 如是方才大功告成。 随着沈翊真气徐徐收回,孙思齐和李时平两个老头,亦是缓缓睁开双眼。 一身青衣,英武俊朗的沈翊和一袭紫衫,明艳娇俏的阿月出现在眼前,两人皆是微微一愣,旋即孙思齐长吁一口气: “沈大侠和阿月。” “看来我们师兄弟是命不该绝啊。” 李时平探手一招,将两人心口的金针摄拿回来,轻哼一声: “若非有我的金针护体。” “哪能撑到小月儿和沈兄弟来救,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你们是不是已经大婚了?” 沈翊含笑点头: “我和阿月已结为夫妻。” “正因两位前辈未现身婚宴,故而前来一探究竟,药王谷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等控人心魄的凶蛊, 又是从何而来。” 李时平闻言顿觉懊恼,可惜没能亲自参加阿月的婚礼,旋即又抱怨那凶蛊来的蹊跷。 “这凶蛊源自一个前来求医之人,名唤周青,此人是郡城世家之子,与人切磋受了内伤,故而前来药王谷寻药。” “周青车马仆从十余人入谷小住,他的伤势无需吾二人出马,弟子们自能料理,其间,这周青亦与谷中弟子多有往来。” “直到一日,清和上松云坪向我们奉茶请安,那蛊虫隐于水中,无质无形,初时吾二人未发现端倪,直到饮下,才觉有蛊虫入体。” “而且,那虫发作极快。” “钻入血脉之后便直奔心门而去,幸好我以金针刺穴封住心门,这才勉强维持一线清明。” “我们这才意识到,清和,乃至整个药王谷全都中了招,沦为这凶蛊控制的蛊奴,他们见吾二人仍有余力抵抗,顿时情态大变,一拥而至。” “幸好之前小月儿让我们发现后山这一处紫荆谷,便趁着犹有余力,脱出其一众人的包围,留下紫荆花的线索,一路奔逃至此。” “也幸亏清和他们未再追赶,我们入了谷中便感到体内蛊虫正对心脉发起冲击,只能盘膝入定,竭力抵挡蛊虫侵袭,直至如此,方才脱困。” 阿月道: “这蛊诡的很哩,只要脱出他们感应的范围,就重新蛰伏,宿主就能恢复正常,还不记得中蛊的一切事情。” 孙思齐深以为然的点头认同: “若非我和师弟精通医理,对于自身经络血脉感知细察入微,换作寻常大宗师,即便蛊虫入体略有异样,恐怕也不会即刻知觉。” “就算及时知觉醒悟,若没有师弟金针刺穴的手段,蛊虫只需数息就能钻入心脏,依旧是枉然。” 旋即,他长叹一声: “这等绝世奇蛊,必是天人手段!若是让其蔓延开来,南疆、九州恐会尽数沦陷。” 沈翊啧然道: “事发已有近半月之久,那周青来自郡城,现在郡城的情况,恐怕更加糟糕。” 李时平和孙思齐细思之下,只觉遍体生寒,以蛊虫的特性,只要匿于酒水,便能让人轻而易举中招,以此推之,几乎无人能够幸免。 两人眉头深锁,只觉眼下虽是朗朗清空,却犹如有片巨大的阴影,正徐徐将众人、将整个天下都笼罩。 李时平却忽然道: “这种凶蛊养成绝非朝夕,或许情况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 这时,阿月一手用叶子捧了许多红果走来,一手抓着一只兔子,轻快走来: “子母蛊,通常是母蛊生子蛊哩,但这种好似不一样,子蛊同样能繁衍生子,如果培育得当,环境适宜,子母蛊的繁衍一般在五到七天。” 沈翊眉头一挑,轻嘿了一声: “也就是说时间越久,蛊虫的数量越会疯涨,现在不知情况如何,总而言之,我们得去郡城一趟看看。” 咕噜。 两老头肚子咕咕叫起,毕竟多日不曾进食,能撑着说这么多话,已经是注意力被转移了的结果。 “师父们,先吃点果子。” 阿月将红果递到两人面前。 沈翊则拎起那只兔子,掏出寒蝉短刃,往水潭边走去: “事已至此,先吃饭再说。” 第662章 南郡城,天涯栈 紫荆花谷。 吃了果子,分了烤肉, 药王医仙重整旗鼓,和沈翊阿月一起商量后续之计。 首先,南郡城乃是势在必行。 一是要察看蛊虫传播的严峻情况,二是无论是镇抚司还是天机楼的南疆分舵都设在郡城,沈翊要通过两者,将此处消息传给上京和天机楼总舵。 其次,按照阿月的说法,子母蛊一类的蛊虫,若是母蛊身死,子蛊自会尽数死亡。 若是找到母蛊直接杀了, 危机自然解除。 然而,且不说南郡之大,茫茫人海,如何寻找母蛊的行踪。 就算下蛊者是自洞天归来的巫神,巫神也绝不会蹲在十万大山的老巢等沈翊上门,必然已经出来活动。 想来想去,对方藏匿在郡城这种大城里锦衣玉食的概率,比躲在山里餐风饮露要高得多了。 再说了,沈翊身旁还有两位医道大宗和蛊毒双修的天才,自是要想办法尝试研究其他解蛊之法。 若是真能有成, 或许还能反迫得对方现身也说不定。 总之,一切都要去了郡城看过再说。 至于药王谷的蛊人们,现在也只能暂且让他们留在谷中,自生自养。 孙思齐还让阿月帮忙在药王谷的入口布置了炁毒迷阵,若有外人强闯则会浑身酸软,陷入昏厥,免得他们进入了谷中,反倒成了蛊虫的添头。 做完一切,沈翊和阿月带着孙思齐和李时平直接朝着南郡城凌空飞掠而去。 乌云踏雪则是循着一众人的轨迹, 独自在官道疾奔追赶。 约摸过了半日工夫,沈翊一行按下云头,落在南郡城外。 放眼望去,但见城门口,往来行人熙熙攘攘,车水马龙,进城出关一切有序,更未有见半分不谐。 李时平和孙思齐还略为狐疑,沈翊已然拉着阿月大摇大摆走向城门: “反正无论郡城有事与否,在蛊虫发作之前都表现得与常人无异,我们先进去瞧瞧。” 两个老前辈闻言也无迟疑,他们已然知晓沈翊乃是天榜第一,妥妥天人高手。 而阿月竟然也阴差阳错,超越一众天骄率先踏破天人门槛。 如今是两尊天人高手挡在前面,他们还怕什么,天塌了都不怕! 一行人连装扮都懒作伪装,直接大摇大摆朝着城里行去,沈翊阿月,青衣紫衫,端是倜傥绝艳,药王医仙,白裳青袍,有仙风道骨之资。 四人行于路,无论有心或无意,自是受人瞩目,在众人交错汇集的目光里,沈翊四人顺利入城。 迎面而来,一名相貌普通走街串巷的货郎,挑着担子擦肩而过,一道字条神不知鬼不觉地递了沈翊的手中。 展开字条: “南明街,天涯客栈。” 落款为: “天机。” 天涯客栈,是天机楼在南郡城的据点。 沈翊大摇大摆入了南郡城,天机楼和镇抚司这样手眼通天的组织,定然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除此之外,南郡城的一些本地的世家和豪族应是也收到了风声。 即便他们认不出沈翊和阿月,也该认识在南郡一地大名鼎鼎的药王和医仙。 沈翊他们本来是想先去周家探一探。 但既然天机楼主动递来了橄榄枝,倒也可以顺水推舟,先到天涯客栈落脚。 这凶蛊寄身无形,若非主动现出异状,即便是沈翊和阿月也根本无从察觉。 而接下来是亡羊补牢,尤为未晚,还是四面楚歌,举目皆敌。 沈翊几人全都一无所知。 不过,沈翊也从不忧心忡忡,事已至此,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来到南明街。 沈翊举步踏入天涯客栈,客栈中人影寥寥,四人行至柜台,迎着伙计的眼神,沈翊轻声道: “欲问天机何处寻。” 伙计的眼眸中闪过一抹亮色,将手上的算盘轻轻放在一旁,郑重道: “柳梢缺月照空林。” “几位贵客,这边有请!” 伙计走出柜台,躬身伸臂作引。 带着四人穿过柜台旁的长廊,又从后院小门穿出,打开了小巷对面的一间院落的门锁。 “沈大侠,这里是天机楼南郡分支,掌柜的外出办事尚未归来,我带你们先去歇息。” “若是掌柜的归来,我立刻通知他来见您。”伙计神色恭敬,不卑不亢说着。 而后将几人带到一处独立小院,中厅可会客歇息,而四方则是供人歇息的厢房。 一切安排十分妥帖,直到伙计告退离去,沈翊几人都挑不出半点毛病和让人怀疑的地方。 李时平眉头微蹙: “整个南郡城看起来无有异常。” “是不是我们多虑了,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 沈翊摇了摇头: “虽然我也没看出什么异样,但我的直觉却不这么想,这里的一切……” “都太正常了!” 孙思齐又望向阿月: “阿月你呢?” 阿月正在厅堂里好奇东张西望,头也不回地随口道: “我也没看出来异常哩。” 咚咚咚。 院门轻响,有侍女奉茶而入,四杯茶水稳稳当当摆在桌上,“各位贵客,请用茶。” 侍女眉目低垂,静立侍候。 上门奉茶本是主家之礼,放在平时再正常不过,但此刻李时平和孙思齐却是哪敢喝茶,眼神全都瞥向沈翊。 沈翊端起茶杯,轻轻放至唇边。 李时平和孙思齐还以为没事,正要长舒一口气,却见沈翊像是想起了什么,转手又将茶杯放下: “姑娘,劳烦去看看你们掌柜的何时回来,在下有急事相商量。” 侍女见沈翊拿着茶杯在嘴边溜了一圈又放下,眼眸中终于出现一丝不正常的波动,旋即隐没,只是盈盈一礼,复又离开。 待得侍女身形消失在院门。 沈翊朝着两个老头微微摇了摇头,他手边的茶杯之中,赫然有一只无形无质的蜉蝣沉浮。 也就是说,整个天机楼南郡分支,恐怕已经尽数沦陷!也难怪回报总楼的消息总是平安无事了。 李时平和孙思齐皆是心中一沉,情况正向着最坏的结果发展。 厅堂之中,除了阿月轻哼的彩南小调,其余三人皆是沉默不言。 这时,院外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 “沈大侠光临南郡,真是令小栈蓬荜生辉!吴某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伴随着声音传入,一个身穿锦袍,身形宽胖的中年人,拱手抱拳,大步走了进来。 沈翊起身,脸上挂起笑容: “吴掌柜,恕在下开门见山,我要给天机楼总舵去一封情报,需借用此处飞鸽传讯。” 他本以为吴掌柜会断然拒绝,毕竟他已经给总舵传了至少半个多月的假情报,又怎会允许外人擅自给总舵传递消息。 “自是没问题!” 吴掌柜满面春风地如是应道。 第663章 传讯 沈翊眉头一挑。 他没想到吴掌柜答应的如此干脆。 由此看来, 貌似这蛊虫与他所想略有不同,被寄宿之人并非是全然改变一套认知,更像是正常认知与被蛊虫影响的认知,独立并行。 沈翊直截了当: “好。” “带我去。” 吴掌柜的目光在桌上满溢的茶杯上停留片刻,眼眸中闪过一丝犹豫,旋即在沈翊的催促声里,又恢复清明,当即道: “请沈大侠和各位朋友随我这边来。” 说罢,吴掌柜带着沈翊等人朝着后院花园走去,一路上沈翊等人遇到形形色色的青衣。 应该皆是天机楼的执事,统领南郡各项情报整理递送,众人来到后院的一座二层小阁。 阁名“文渊”。 吴掌柜推开阁门,带着众人上了二楼,一座书房赫然呈现,文房四宝铺陈在书桌上。 窗户前挂着一排鸽笼, 每一个笼里都畜养白鸽。 “这些鸽子是负责与楼主传递加急情报所用,沈大侠您是天机楼的贵客,自可使用。” 沈翊咧嘴一笑: “好。” “借笔一用。” “还请吴掌柜稍稍回避。” 吴掌柜不疑有他,甚至觉得理所当然,没有任何犹豫地站到了窗台边上。 看得阿月和两个老头啧啧称奇。 沈翊笔走龙蛇,将蛊虫肆虐、南郡沦陷的消息传给徐若深,让徐若深通知上京和陈之昂。 立即调动青阳、彩南、潇湘、赣南的所有 驻军,将毗邻南郡的所有关口通通封锁。 严禁流通! 若有违抗者,便是疑似被蛊虫寄生,当立即拿下所有驻军甲士,从临郡调兵支援。 沈翊尽量按照最坏情况设想。 假设整个南郡都已沦陷,便要将之当做中重疫区彻底封锁,直到…… 彻底解决蛊虫之患。 沈翊将密密麻麻的字条誊抄数份,然后将窗台的信鸽取下,将字条塞进竹筒,绑在鸽子腿上,为防止鸽子半途迷路或被人射下烤了吃,他一连放飞了七只,这才拍了拍手,大功告成。 吴掌柜就杵在窗边,看着沈翊和阿月你一只我一只,将笼子里的鸽子全都放飞天空。 不发一言, 他的神情甚至有些木讷的呆滞。 直到沈翊以天人念识感知穹天,“目送”鸽子们飞入穹天之上,转身道: “吴掌柜,咱们走吧。” 吴掌柜恍然初醒,他在原地呆滞片刻,旋即目光呈现游弋之色: “既然沈大侠事情办完了。” “咱们去喝茶吧。” 李时平和孙思齐看出了吴掌柜的不对,似乎蛊虫已经开始潜在干预他的意识,迫不及待地要入侵沈翊几人的身体。 沈翊静静回望,微笑道: “不必客气!” “我们还要到镇抚司走一趟。” 说吧,沈翊雷厉风行,带着阿月和两老头转身下楼,快步朝着院外行去。 哒哒哒。 陡然间,无数人流自各处院落,廊道、阁楼,耳室朝着沈翊几人涌来,他们手中或是端着茶壶茶杯,或是拎着酒坛,或是干脆拎着水缸。 将沈翊四人围在一间小院之中。 吴掌柜的身影自花园中徐徐走来,他的声音僵硬,断断续续道: “贵客前来,若是不饮一杯茶。” “楼主定会怪罪我。” “沈大侠,请喝茶!” “若是不喜茶饮,喝酒,喝水,任君选择!” 周遭的执事、侍女越聚越多,他们皆直勾勾盯着沈翊四人,眼神空洞,嘴巴僵硬地一开一合: “请喝茶!” “请喝茶!” 这场景诡异恐怖,令人遍体生寒,李时平低声暗骂:“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沈翊和阿月看到那一坛酒水中,密密麻麻尽是几近无形的蜉蝣浮沉。 阿月眼中闪过一道光亮,走上前一把接过酒坛抱在怀里,甜甜一笑: “谢谢哩。” 正好他们需要一批蛊虫研究。 只是仅仅收下礼物,显然平息不了虫子们的执念,吴掌柜的声音步步紧逼。 “喝!” “喝!” …… 沈翊撇了撇嘴,当然不可能喝。 他已经看到不少人变得面目扭曲,张开嘴巴,露出的尖牙,显然他们已然决定采取一种更粗暴的方式,传播他们的虫卵。 只要将沈翊几人抓破,咬伤,挠出血痕,蛊虫便能从伤口钻入,沿着心脉进入心门。 吼! 蛊虫们显然已经不耐烦,一个个天机楼执事好似化身为狰狞扭曲的蛊兽,齐齐朝着沈翊四人扑了上来! 李时平和孙思齐见状便要调动真气,这些人只是被蛊虫寄生的傀儡。 杀了也无用, 还是先突出重围再说。 两人正要动手之际,沈翊却是轻轻吐出一个字:“震!” 以沈翊为中心,太岳威势化为万钧重压轰然降临,无穷重压倾落肉身,同时又让人精神如遭重击! 庭院内,拥挤如人潮的一众执事、侍女、护院、小厮,甚至是吴掌柜,他们的咆哮戛然而止,身形僵直,继而齐刷刷轰然倒地! 这便是陆地神仙之威。 仅仅一道引动天地元气的威压,既能镇压身体,同时震撼精神。 这些人的精神如遭重锤,各个两眼一翻,昏迷不醒,阿月道: “蛊虫只能影响他们的意识。” “没办法控制身体哩。” 李时平看着满院子倒下的人影,干笑一声:“难不成要说一句,是不幸中的万幸……” 沈翊笑道: “确实省了不少麻烦。” “走,去镇抚司。” “我能感觉到蛊虫有异动。” 沈翊一行人风驰电掣出了天涯客栈,出了大街,便看到街上行人仿佛静止一般,全都神情呆滞地凝视过来。 阿月道: “子蛊之间能相互感应,但是应该有范围限制哩,我们先跑出两条街外试试。” 众人遂不管八方审视而来的诡异目光,在孙思齐的指引下,朝着镇抚司衙门而去。 过了几条街,周遭的行人商贩便又是行路的行路,吆喝的吆喝,果真恢复了正常。 最多是无非对在大街上疾奔的四人投来诧异的目光,无伤大雅。 来到镇抚司衙门门口。 两名皂卒值守于前。 沈翊几人直接直挺挺往里走,两皂卒见状大惊,手握腰间刀柄,大喊: “什么人!” “沈翊来访,借贵司飞鸽一用。” “速去通报!” 沈翊?! 镇抚司自是对这名字如雷贯耳,甚至对于底层皂卒来说,不以为惧,反以为荣。 毕竟,那沈翊也是从皂卒一步一步杀出来,成就当今的天榜第一! “是!” “沈,沈大侠!” “请进,我们这就去通报镇抚使!” …… 城北,周家。 岭南温家没落之后,周家便一举成为南疆最大的世家豪族,百业百行,周家麾下无不涉猎,枝蔓繁复错结,更是伸向朝廷难以企及的南疆各个角落。 后院凉亭。 一名麻衣散发赤足的俊逸青年,在两名侍女的侍奉下正在饮茶消暑。 忽然,他脊背挺直, 抬手微微揉了揉眉心: “有人在城里闹事……” “不知死活。” 第664章 全城危急 刹那间,捶腿捏肩的貌美侍女尽数僵直,双眼化为空洞,嘴巴微张,隐隐发出一阵细微的虫声,似在呼应。 随着涟漪荡漾,所过之处,周府的每一个下人仆从,家主、夫人、少爷、小姐,尽数化为蛊虫傀儡。 涟漪自周府滚滚荡开,散入街道,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覆盖了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小巷,每一个人。 原本热闹的南郡城仿佛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骤然变得寂静无声。 街道上,坊市间的每一个人,全都化为双眸空洞,神情狰狞的蛊人,他们齐齐僵硬转头,将那空洞诡异的目光投向了同一个方向,那是,镇抚司衙门的方向。 镇抚司衙门。 天枢阁。 沈翊张罗李时平和孙思齐一起誊南疆情报,而后阿月负责装入竹筒,用飞鸽将南郡的情况传往各地镇抚司,其中最多的是,发往上京总司的。 只靠天机楼传讯毕竟不保险,所以沈翊才来镇抚司,而且,他每张情报之后,落款留的都是沈翊的名字。 自女帝登位之后,沈翊的名字在镇抚司自然早已经洗白,并且曲云祯下令,凡沈翊所至,如指挥使亲临。 如此方能确保传递出的情报有一二可信。 毕竟南疆的变故, 实在过于骇人听闻。 南郡镇抚使,此刻正诚惶诚恐,恭敬立于一侧,他虽然心中疑惑,这等传讯小事,为何沈翊要亲自做。 但其威名在那,又有指挥使命令加持,自然不管多嘴,只想着这位瘟神办完事,赶紧离开。 毕竟沈翊出现的地方, 往往都伴随着某种惊世灾厄发生,这在镇抚司已是颠簸不破的道理。 伴随着最后一只鸽子放飞,沈翊缓缓抬起头,抻了抻因奋笔疾书而有些僵硬的手指。 “李镇抚,是想我们离开吗?” 沈翊做完事情,语气也稍微放松了一些,镇抚使李汀干笑道: “怎么会,只是沈大侠威名赫赫,所过之处尸山血海,镇抚司内谁不心有余悸。” 沈翊笑了笑: “也是个老实人。” “不过,李镇抚你其实搞错了顺序,不是因为我带来了麻烦,而是麻烦已经在了……” “所以我来了。” 李汀看着沈翊那一双温润的眼睛,先是困惑,很快显然明白了沈翊意有所指。 眼中渐渐浮现出丝丝缕缕的恐惧。 “难道说……” 一缕奇异波动呼啸而来,倏然淹没整个镇抚司,在沈翊的注视下,李汀的眼眸从恐惧渐渐褪去一切神采,化为无尽空洞。 神情骤然呈狰狞相。 锵啷! 腰间绣春刀悍然出鞘,凌厉刀芒直斩沈翊脖颈! 锵! 沈翊两指并出,没入刀身一夹,势如破竹的刀光便戛然而止。 轰! 太岳威压凭现。 李汀身形如遭山岳重压,轰然砸落在地上,砸穿了阁楼楼板,坠入一楼地面,更是当扬昏死过去。 李时平和孙思齐唰的一下站起身来,他们也感受到了那一抹如精神波动,又好似虫语地鸣的涟漪。 “什么情况?” 两人望向天枢阁外。 但见一道道身披玄衣的甲卫,身穿青衣的执事,正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入院落,一柄柄绣春刀闪烁寒芒,直指天枢阁。 这情景,与天涯客栈如出一辙。 “镇抚司也全都沦陷了!” 沈翊摇了摇头,淡淡道: “不只是镇抚司,整个南郡城的人,全都在向镇抚司聚集,城中有高人,甚至可能便是那执掌母蛊的天人高手。” 沈翊站起身来,拍了拍手: “你们在这里先研究蛊虫特性,其他的交给我,我试试能不能将那人给钓出来。” “若实在顶不住,咱们再走不迟。” 说罢,沈翊身形一闪,自窗户跃出,轻飘飘落向地面。 面对满院涌来的人潮,沈翊抬手一掌覆落,刹那间,一众蛊人抬头仰望。 只见天空中骤然出现一道遮天蔽日的巨掌,如天翻覆,紧接着一股无形重压落下,只听轰然一声闷响,在扬所有人,整齐划一地伏倒在地。 犹如万钧坠落的无形重压,以沈翊为圆,逐步向外扩散,这是沈翊的无极金章踏入登堂之后,利用精气神凝炼的特性,结合气机力扬的技巧,以太岳威势为引,构建的重力扬域。 凡踏入此域者,顷刻就会遭受肉身和心灵的双重重压,轰然伏地,可谓是清兵利器。 而这道扬域则是一直朝外扩散,蔓延出镇抚司大门,方才停歇。 镇抚司的各路玄衣,在沈翊扬域扩张之际,便已然被镇压当扬。 而城中蜂拥而来的百姓,一股脑冲向镇抚司大门,则是砰然一声,纷纷摔个狗吃屎,顺着高耸石阶滚落而下。 然而,蛊虫不知恐惧为何,一波伏地,而一波又涌至,于是便循环往复,再度砸在地上,滚下。 镇抚司大门的石阶下,很快便铺满了密密麻麻,昏迷不醒的人影。 镇抚禁地,等闲莫进! …… 周府,散发赤脚的青年躺靠在摇椅上,吃着椅边的侍女喂来的葡萄。 突然,嗖的一下, 坐直了身子。 他那云淡风轻的闲逸表情陡然一变。 带上一丝阴鸷,喃喃道: “没想到竟然来了个高手。” 旋即,他的神情又舒缓下来: “高手也好,合该为我所用!” 说罢,并指一点眉心,一股奇异波动倏然荡漾开来,而后化为数道灵机分散落入郡城各处。 周家,府邸深处。 一名黑袍老者负手行出,此为周家老祖,一身大宗师修为,乃是周家称霸南郡的底气。 只不过周家老祖此刻双眸空洞,纵身一跃,飞身上了高楼,朝着镇抚司疾驰飞掠。 将军府,演武扬。 身披金甲,端坐如松的虬髯大汉猛然睁眼,眼中空洞,他手执一柄重戟,昂然阔步而出。 这位,是镇南金甲大将。 负责坐镇南郡, 镇压南蛮夷族。 同样是一位专修破阵杀伐的大宗师。 南城坊市的一间客栈。 一位背负长剑的中年人踱步而出,此人乃南海剑派的持剑长老。 当此天人出世之际,南海剑派祖上也曾出过天人高手,持剑长老特按照掌门之命,剑履中原,寻找本派天人线索。 怎料,其人方至南郡,便遭了蛊虫算计,成了一名蛊人。 此三人,联袂而至,站在镇抚司门口,强横的气机轰然卷起,犹如一道旋风,急急冲向那扇好似不可逾越的大门! 第665章 巫神当面 金甲大将,双手执戟,凌厉锋芒凝聚,脚步一错,好似有千军万马蓄势待发! 持剑长老锵啷一声,负剑出鞘,剑光一现仿佛勾连滚滚南冥之水,剑势浩荡倾覆之! 只听得一声暴喝, 三道真罡汇合一处,轰然撞入那无形重压笼罩的扬域,瞬间突入镇抚司大门! 真罡形成的狂澜席卷之下,整个镇抚司的大门直接被掀翻,轰隆隆,化为漫天坠落的残骸。 三人周身鼓荡罡风,顶着层层加重的无形重压,一路披荆斩棘,来到后院天枢阁的广扬。 只见一道青衣身形笔直地站在天枢阁的阶前,左右来回,徐徐踱步。 听到响动,沈翊抬头。 眼眸流露一丝哑然: “南郡城竟然藏身三尊大宗师,倒也算得上是卧虎藏龙了。” 没理会沈翊的赞叹,金甲大将先发制人! 只见其手中大戟疾旋如轮,披风一展,如同裹挟千军万马之势,纵身一跃,朝着沈翊的头颅一戟横扫! 其人顶着太岳威压,势如万钧,一戟轰然撞来,仿佛要将沈翊的头颅砸得粉碎。 周家老祖不甘人后,一者双臂伸展,蒲扇般的大手如拨动疾风,两道掌罡一左一右,朝着沈翊身形拍下! 最后则是持剑长老。 但见其剑意冲霄,势卷南冥,剑气化为沧浪之水,又好似巨浪倾覆。 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势, 让阁楼上的李时平和孙思齐都心惊,这等大宗师的联手施为,若是他们二人易地应对,恐怕绝难讨得好处。 阿月催促: “二师父,别走神。” “快用你的金针浸毒刺蛊。” “喔喔……” 而面对如此三重攻势,沈翊依旧不急不缓,探手一抓,那重逾山岳的戟锋被沈翊一把拿住,金甲大将的脸色陡然一变。 下一瞬,只觉自己的双手压不住戟势,一股沛然大力沿着戟柄逆袭而来,让他不由自主,随戟起舞。 轰! 金甲大将被沈翊执戟锋,化为人形兵器,重重砸向周家老祖,其势若雷霆,快似电。 根本来不及闪避, 咔嚓一声,护体真罡如纸破碎,两人砰的一声,结结实实撞作一团。 周家老祖一口鲜血喷出,几乎被砸得不能自理,两眼一翻和金甲大将双双晕厥。 沈翊左右呼啸而至的掌罡失去了人的御使,威势陡减,更无需闪避,化为两股劲风,顷刻吹得他须发飞扬! 两波攻势之后,唯有持剑长老幸存,他一剑扬海逐浪,本是裹挟滔天之威。 然而亲眼目睹沈翊那匪夷所思的武力,他只觉自己以真罡演化的倾天海潮,也不过是对方随手可泯灭的细浪。 沈翊真意扫过,瞬息洞察真罡流转之间隙,只是并指轻轻点出,刹那间,滔天巨浪化为细雨轻烟,轰然之间,尽数溃散! “剑客若是失了一往无前的剑心,还何以持剑。”沈翊的声音,赫然传入持剑长老耳畔。 那一袭青衣, 竟然凭空现于身前半空。 与持剑长老的那双空洞眼眸相对,沈翊看到那空洞之中,有恐惧在剧烈挣扎,令对方的表情愈发狰狞,可惜却始终挣脱不了蛊虫的影响。 这等巫蛊手段,恐怖如斯。 沈翊剑指一点,一道剑气如劲风激荡而出,瞬间击断持剑长老的长剑,轰然一声,将对方整个人轰入地底,昏厥不起。 这等实力,远远不够。 还有更厉害的吗? …… 周府后院。 散发青年踱步亭前,神情乖张隐含怒意: “废物!” “都是废物!” “三名大宗师,不声不响失去了联系!难不成对方竟是天人不成?” 青年喃喃自语间,神情陡然肃穆: “俗世天人寥寥。” “难不成是碰上了洞天归来的同道?” 青年摩挲着下巴,越想越有可能,旋即一拍手:“还是要去试探一番才好!” 一念至此。 青年一步踏出,身形倏然消失。 镇抚司大门外,密密麻麻,尽是被太岳威势镇压昏厥的人影,已堆起一座如山的人墙,恰好将身后依旧源源不断,试图前冲的人阻隔。 忽然。 所有异动的蛊人尽数停下动势, 宛若宕机一般,僵直在原地。 而身在院中的沈翊神色微动,又有变化,旋即他便感知到一道人影自人群中缓缓行出。 散发麻衣赤足,身形修长,形容邪狞,青年长袖负于身后,就这么昂首阔步,踏上镇抚司的石阶。 他虽然一身真功内敛于形,但身上自有一股非凡气度,步入太岳重压凝成的扬域,好似闲庭信步,视若无睹。 仅仅三两步的功夫, 他的身形好似瞬移,接连闪过前殿、中院,跨入后院,稳稳立于沈翊的面前。 沈翊微微眯起眼睛。 从青年出现的刹那,沈翊便全神贯注地细细观察,甚至,这并非是一种主观意愿。 而是这青年有一种极强的存在感,让人的心神不由自主被对方吸摄而去。 仿佛这一片天地之中, 只有他的存在。 毫无疑问,此人定是天人高手。 而且此人身上的诡谲气扬,也绝非等闲天人那么简单,十有八九是这蛊虫的始作俑者。 青年双手抬起作揖: “这位兄台,有礼。” “敢问是洞天里的哪位同道?” “何故误入我道扬。” 沈翊啧声轻念: “你道扬?” “这么说来,这些人身上的蛊虫确实是你的手笔了?” 青年颔首: “不才,正是在下。” “以人养蛊,以蛊摄精,以精延命,以命求道,这便是在下之道。” 沈翊恍然,果然还是那一套。 青年眼瞧着沈翊竟是无动于衷,笑问道: “这位同道,你在洞天之中没有听过我的名字?” 沈翊歪头: “你很有名?” 青年眼中浮现疑惑,旋即恍然: “原来你不是洞天里的同道。” “既如此。” “便让在下自我介绍一番。” 青年微微欠身颔首: “在下尤离,俗世人称……” “巫神。” 沈翊心念一动,果真是他!沈翊功聚周身,正要趁机暴起将之拿下! 却骤然感到身后三尺之围,一道身形仿佛凭空浮现,一柄极细窄剑,好似破开虚空,直刺沈翊后心! 好家伙,真是想到一块去了。 没想到此人还有帮手! 第666章 地仙之威 心思电转之下,沈翊已然明白这所谓巫神的谋算,其人现身于前,以强烈的存在感牵扯沈翊的心神和注意。 而后,让人自背后悄然接近,伺机偷袭,无论是不是洞天同道,他都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而且身后此人也不简单。 其人身法十分诡谲,行动之间不扰动天地元气,一身真气真罡内敛于形,不显于外。 俨然也是一个天人高手。 故而方能在巫神的掩护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沈翊周身,直至起剑动势,方才扰动灵机。 而沈翊此刻前扑的身形也骤然停止。 只因眼前的麻衣青年面容含笑,身形如风而动,抬掌之间,顿有天地元气如风暴集聚。 巫神能够名动于俗世,又在洞天叱咤闯出赫赫威名,自然不是浪得虚名。 更非盲目托大之人。 即便来人是俗世的天人,但天人就是天人,绝不是能够随手捏死的蝼蚁。 当此优势之局,自然要前后合围。 一举将沈翊彻底拿下。 当此危局,沈翊面色不变,脚步分立于身下扎稳,单掌拨转,迎上麻衣青年。 另一手并指拈花, 探上疾刺而来的窄剑剑锋! 刹那间,一声如雷响彻的轰鸣滚滚荡漾,沈翊脚下青砖崩碎,地面塌陷。 整个后院除了沈翊刻意护持的天枢阁,就在三名天人碰撞的余波下,泥土掀翻,沦为一片废墟之相。 “好掌力!” 麻衣青年眼眸浮现惊异。 沈翊以一敌二,竟能与两人相持不下,这等深厚底蕴,很难相信他是俗世天人。 他真的不是自洞天归来? 而沈翊则是心中另有一番计较。 这麻衣青年掌力雄浑,运使天地元气如臂指使,更好似犹有余力。 麻烦的是,身后这一剑,此人蓄势而发,剑势快极,凝聚周天大势凝于剑锋之端。 从威势上看似比之大宗师都有不如,然而两相交锋,对方却骤然迸发出摧枯拉朽的杀力! 几乎将他的指力寸寸摧崩,若非他已然洞涉些许空间之妙,两指之间不仅以真气钳制,更有些许凝固空间之妙,恐怕这势如极电的一剑,已然穿透他的心口! 此人绝非泛泛之辈。 如此隐秘狠戾的剑法,简直就是天生的刺客,更让沈翊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血衣楼! 此人剑法竟与血衣楼里听杀和厉血施展的那门绝杀之剑,有异曲同工之意。 “巫神好手段!就连出身血衣楼的天人高手都沦为你的蛊奴。” “血衣楼?” 麻衣青年嗤笑: “血衣楼算什么,此人是昔年魔门七杀一脉的高手,我在洞天之中费尽心思炼成。” “只不过七杀一脉在俗世已然断绝,只有血衣楼承继些许遗泽,却去做那杀手行当。” “真是贻笑大方!” 说话之间,青年的掌力徐徐而增,天地元气在他身后集聚流转,飓风激荡愈烈。 然而,无论他这边如何提升力道,沈翊掌中劲力始终旋转如圆,相持不退。 巫神知道这绝不是以柔克刚那么简单,到了天人层次,天地元气聚散随心,刚柔之变也在乎一念之间。 沈翊能与他们二人相持不退,修持之深厚,即便不入地仙之境,也不远矣。 俗世竟然还有这等人物?! 青年眉目渐渐骇然: “你是何人?!” 磅礴真气环绕沈翊双臂飞旋,凝成坚不可摧的罡气屏障,他微微一笑,出声道: “在下沈翊!” 沈翊…… 青年轻声重复,眼神骤然一凛。 当世,天榜第一! 嗡! 身侧剑客相持不下,在巫神一念之间,骤然迸发出凌厉的杀意。 这股杀意冲霄而起,有若实质,瞬间成圆将沈翊笼罩在内,这是,气机力扬! 沈翊只觉那道杀意好似化为无数利剑,直刺他的神魂,致使精神顿生被刺痛的恍惚。 哗! 拈花指力,混元掌罡轰然溃散。 杀剑剑锋和磅礴掌力自两侧再度挺进,倏然落在僵直不动的沈翊身上。 麻衣青年脸上喜色一闪而逝,瞳孔骤缩,只因劲力所触,沈翊的身影虚不受力,竟如梦幻泡影般破碎。 下一秒,同样的气机波动荡漾开来,将双向攻至的两人齐齐笼罩! 无极力扬,展开! 七杀剑客和麻衣青年只觉四方寰宇错乱颠倒,八方劲力牵引撕扯,让人瞬间失去的定身凭依。 青年心中骇然。 糟糕! 被算计了! 只这一刹那的错乱,沈翊身形已然浮于天穹之上,一掌倾落,化为遮天蔽日的掌影,将两人笼罩! 触及地仙之境后,沈翊对掌覆天倾的理解更深,一掌之下更让人只觉天地翻覆。 在那横贯东西的掌势之中,无论是麻衣青年还是七杀剑客,根本来不及分辨何为真,何为虚! 只能撑起真罡固守,又何谈寻隙反击。 轰! 无穷掌劲如山岳重压落下,好似五指山镇压孙猴子,而且,沈翊凝聚空间于掌锋之端,更让人感觉好似青天砸落! 无坚不摧! 咔嚓咔嚓! 仅仅两息,麻衣青年撑起的罡气便出现破碎的裂缝,如今沈翊一掌倾力施为。 终于让麻衣青年认清了彼此的差距,他神色化为惊惶,难以置信道: “你竟然摸到了陆地神仙的门槛!” “俗世何时出了你这等天才!” 沈翊不与他废话,只是一味施压掌力!只听一声轰然巨响,麻衣青年撑起的真罡屏障直接被掌劲碾碎! 锵! 七杀剑客在青年掩护之下, 敛息,蓄势, 真气,杀意,气血运转, 全都内敛凝聚于手中剑锋,而后于真罡破碎的刹那,一剑逆势而起,刺向倾天掌影! 七杀剑客虽然没有顾亦然无上剑意的神妙,但他的修持却更为精深,此刻受麻衣青年所控,更是不计代价凝聚真罡,以绝命之念,要从沈翊掌下斩出一条生路! 铛! 剑掌相击,气贯八方! 整个南郡城都仿佛在纵贯天地上下的余波中被震荡地动! 沈翊的一掌虽然势不可挡,但毕竟先被巫神的真罡消耗,后又遭此绝命一剑的搏杀! 只听嗤的一声! 七杀剑客的剑锋好似钉子,自掌影中心贯穿而出,只是破开沈翊凝聚空间的掌印封锁,剑客却已力竭,自高空失坠而落! 这时,一道身影倏然而起, 其人一脚踏在剑客的肩膀上借力,倏然自被斩出的空档遁出掌印封锁,身形一转,凝聚天地元气,急急远遁飞掠而去! 是麻衣青年。 只要能够逃脱,天人高手也不过是他的跳板和工具罢了。 沈翊没急着追, 只因麻衣青年即将脱困的院墙之间,陡然升起一捧紫炎,弥地漫天! 第667章 阶下囚 跃动的阴炎无声无息,却能烧灼天地元气,甚至以天地元气为柴薪,越烧越旺,铺天盖地,竟朝着他当头扑下而来! 此人必定是天人高手! 只是这推测让麻衣青年更加骇然,一个天榜第一就算了,怎会还有一个天人高手?! 而且,这阴炎漫天阻隔识念,他根本摸不准对方身在何处,若是平常,他大不了转向遁空,不与之硬碰硬。 然而,现在却是不同,一个半步地仙在身后紧逼,让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周转空间。 沈翊只要收拾了七杀剑客,转身就会来收拾他,这其中时间争分夺秒,根本不容耽误。 麻衣青年心思电转。 当即下定决心,他要硬闯过这一片阴炎,旋即双掌掣动,无边元气瞬息凝聚,将他整个人像个蚕蛹一样包裹起来,身形未顿止,直接冲进漫天紫色的火海。 麻衣青年神色肃然。 如他所料, 这种四处跃动的紫色阴炎果真恐怖,他方一闯入火海,便自四面八方灼烧他包裹周身的天地元气,仅仅一个呼吸,就被烧灼焚烬了大半,更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护体真罡蔓延。 好在他的速度也是极快。 身形于火海中疾掠穿行,眼看便要脱出火海,却见一道火海隐隐旋动,迎面呼啸而来。 阴炎灼烧元气,屏蔽念识。 让麻衣青年两眼一抹黑,他焦急脱困,便只以为是寻常的火焰随风疾动。 直到那火海结结实实撞在身上,才发现熊熊阴炎之下,是一条色泽璀璨的银链长鞭。 啪! 阴炎在麻衣青年的护体真罡上被抽得炸成了花火,青年的身形倏然倒飞! 他看到一抹紫影于火焰之中显露,看到两侧阴炎极速掣动,看到突然出现的蓝天,白云,屋瓦,阁楼。 哗! 麻衣青年只觉自己的身形骤然停止。 他感到一只蒲扇般的大手豁然抓住了他的头颅,清朗而温和的声音徐徐响起: “巫神前辈,何必急着离开。” “咱们,聊聊。” 麻衣青年只觉一股冰寒骤然自心底迸发,直冲上脑髓,不及他细想出声。 磅礴真气陡然自头顶百会灌入,势如破竹涌入周身经脉大穴,下一刻,齐齐砰然引爆! 周身炸起团团血雾,经脉立时被废! 一瞬之间, 麻衣青年只觉自己苦苦修行百年的气血和真气如沙漏般飞速流淌而去,无论如何也留不住。 一身参天彻地的玄功, 更是就此葬送! 麻衣青年终于破防,失口大骂! “沈翊,你竟敢废我修为,你找死!” 沈翊翩然落在地上,将麻衣青年随手摔在昏厥的七杀剑客身边。 “巫神前辈,你好歹也是一代天人武者,这样破口大骂就有些失态了。” 麻衣青年闻言,愤愤不平地闭上嘴。 洞天闯荡多年,他终究是知何为识时务者为俊杰,也知道何为阶下之囚。 只是以往他都是主导者, 如今却是攻守易转了。 一袭紫衫的阿月也从天上飞落下来,她好奇地瞅了瞅麻衣青年,好奇道: “沈翊,他就是巫神吗?” 沈翊摩挲着下巴: “不好说。” 沈翊拎着两人随阿月重新跃上了天枢阁,这是整个镇抚司唯一完整的建筑了。 李时平和孙思齐还在对一只只茶杯里的蛊虫做着对比试验,测试其特性,而阿月则是自麻衣青年现身时,便半途停下动作,悄然出了阁院,绕后准备埋伏。 至于沈翊一打二,能不能打过。 阿月现在也是天人,以她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来袭的两人虽强,但还未至地仙之境。 那沈翊就决计不可能翻车。 她只要跟在一旁查漏补缺,不放跑任何一个敌人就好了。 此时此刻的天枢阁内。 沈翊看着沦为阶下囚的麻衣青年,还是心觉有些怪异。 眼前之人,可是曾经天榜上位列前五的风云人物,虽然天榜位次与实际战力不一定匹配。 但也是耳濡目染,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当初,巫神更是凭借一己之力在南疆掀起了巫蛊之乱,引得大夏挥军南下,夫子率群贤而至,鏖战日久,方才将之镇压。 虽说,这一次巫神引发的动乱,从某种角度来说,更加隐秘,更加恐怖,甚至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颠覆整个九州天下。 届时,天人之下, 便尽是巫神的蛊人。 待得天人寿尽呢,这天下岂不是彻彻底底变成了蛊虫的世界? 虽说实施起来仍有重重困难,但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天地大劫。 只是,能掀起如此劫祸的祸端,竟然就这么成了他的阶下之囚,这委实有些奇怪。 说白了,麻衣青年是很强。 但却没有那么强。 至少,配不上他的盛名,难不成是沈翊自己太强了,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几番思量之后,沈翊仍是狐疑地观望麻衣青年: “你真的是巫神?” 麻衣青年微微一愣。 没想到沈翊竟然如此一问,当即回答: “我自是巫神无疑!” 沈翊依旧质疑: “你当年与夫子齐名,修为又怎会不入地仙之境?” 见到沈翊质疑他的修为,这话里话外明显是心存鄙夷,嘲笑他堂堂一代巫神,竟如此轻松被他拿下。 麻衣青年顿时气结: “夫子那虚伪至极的老匹夫,虽然满口仁义道德,修为功夫却是不弱,又伙同他那大弟子纪显崖围攻于我,将我镇于南冥。” “终究是我天地所钟,天不绝我命数,竟然让我在南冥海底找到一座洞天入口。” “那纪显崖以为能与我同葬深海,没想到最终却白白葬送性命,而我落入洞天之境。” “只是我虽然侥幸苟得性命,但也身受重伤,修为更是急转直下。” “好在洞天天地元气百倍充盈于俗世,不仅有助于疗伤,而且洞天之中弱肉强食更是等闲,实乃吾之福地。” “后来我便利用洞天邪法与巫蛊之术结合,一边恢复实力,一边培养天人蛊奴。” “一直到了……” “天地异变,洞天裂隙蔓延。” “吾才真正带着蛊奴脱困!” 麻衣青年的声音轻扬,其中好似蕴含无限朝气,只是看到沈翊,又沉声低言: “可惜,我脱出了夫子之手。” “却终究没能逃得你手!” 麻衣青年的话语坦坦荡荡,合情合理,只是沈翊的眉头依旧并未放松。 第668章 不是巫神? 虽然还是觉得不太对。 但沈翊也挑不出毛病。 “那你把解蛊之法交出来哩。” 阿月在一旁插话道。 李时平和孙思齐也目光炯炯的盯了过来,相比于沈翊,他们的关注点更加实在。 这诡谲的蛊虫显然是巫神弄出来的,这解蛊之法,自然要从他这里取得。 岂料,巫神轻轻一笑: “截命蛊是我耗费了数十年光景,融合洞天噬元夺魄秘术与蛊毒秘法的杰作。” “无质无形,截命长生,一旦种下,没有任何方法能将之祛除,除非……” 麻衣青年住了口。 “除非什么?” 李时平追问。 麻衣青年眨了眨眼睛,笑意更浓: “你猜。” 沈翊眼眸微沉,心觉果真不对。 麻衣青年的表情根本不是穷途末路者该有的样子,他自恃还有倚仗。 而这所谓的截命蛊, 便是他的倚仗。 一旁的孙思齐缓缓开口: “这截命之蛊却是神奇诡谲,但仍脱不出子母蛊的藩篱,理论上,只要杀了执母蛊者。” “子蛊便是,不攻自破。” 孙思齐叙说之时, 其余人都盯着麻衣青年,想要瞧出端倪,岂料,麻衣青年神情淡然。 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笑容: “是吗?” “你们可以试试。” 沈翊心中略微诧异。 杀人解蛊。 麻衣青年让他试试? 显然是有恃无恐。 他不怕死吗? 不对劲,纵横俗世,叱咤洞天的巫神,绝不会是个随意赌命的愣头青。 他定然另有倚仗。 沈翊盯着麻衣青年,语气笃定: “你不是巫神!” 麻衣青年原本轻松的神色微微一愣,旋即失笑道: “我不是我?” “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不,我是指……” 锵! 刀光乍现。 麻衣青年的笑容僵直在原地,一颗头颅咕噜一下从脖子上滚落下来。 鲜血汩汩流淌。 如此变故,李时平和孙思齐当场傻眼,他们神情呆滞,望着突然出手的沈翊。 他的并指之间, 一枚薄如蝉翼的短刃, 正在缓缓滚落血珠。 【斩杀天人武者,获得潜修时间,一百八十年】 阿月像是毫无异常,起身跑到书桌前,看了看茶碗,脆生生道: “沈翊,还活着哩。” 李时平和孙思齐这才恍然,巫神死了,但是子蛊却还活着! 要么,便是母子俱损的猜测是错的, 要么,便是死掉的这个, “不是巫神!” 李时平开口断言。 两人这才明白沈翊为何突然杀人。 只是他们没想到沈翊竟如此果决,明明还没聊两句的功夫,就直接下手摘了头颅。 修罗之名,果真是空穴来风。 “话不投机半句多,此人言语遮掩,显然不安好心,不如直接杀了验证的方便。” 沈翊停顿一瞬: “而且,这人并非真的不是巫神。” 言罢,他一脚踢了踢身侧昏厥的七杀剑客,淡淡道: “我说的可对?” “巫神前辈。” 阿月和两个老头全都将目光投射过来,显然蕴含着强烈的疑惑与好奇。 什么意思?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 剑客眼皮一动, 缓缓睁开双眼,神情略显难堪: “你是怎么发现的?” 两老头和一姑娘大为震惊。 竟真是巫神?! 这,怎么可能? 那七杀剑客明明是巫神的蛊奴,意识已然完全被蛊虫所控制,如今竟然又恢复了巫神的意志。 就好像鬼上身一样。 “嘿,在下只是诈一诈你罢了。” “神魂转移,鬼上身,没想到竟真有这种神乎其技的诡异法门。” 剑客瞳孔骤缩: “什么?!” 沈翊只是诈呼他, 他就这么乖乖上钩了…… 当然,沈翊自然不是纯诈。 常言身死道消,神魂离散。 以沈翊半步地仙之能,神意精微深邃,人死魂消的过程,他已然能够隐约觉察。 而以他的经验来看,刚刚麻衣少年身死,魂意消散却并非如常散入天地,而是宛如有一道阴风接应,有了遁向。 其所指处,正是一旁的七杀剑客。 故而沈翊才更为笃定,麻衣青年确是巫神无疑,只不过巫神不仅是他,而可以是任何一个身中截命蛊之人! 此等真相,则更为恐怖! 百斩而不死,身陨而神存! 这才是截命蛊真正的威能,也才配得上,他掀起的天地劫数! 惊怒过后,七杀剑客冷静下来, 冷笑道: “被你们猜到又如何?” “截命蛊蔓延南疆,扩散天下,除非你将天下人都杀了,否则本座便是不死之身。” “沈翊,你护得了几人,你护得了天下人吗?哈哈哈哈……” 说罢,巫神更是掀起一阵狂笑。 在这张狂的笑声里, 众人缄默。 不必巫神来说,沈翊和药王医仙也早已经想到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果。 忽然,阿月在一旁幽幽道: “只要把你的本体找出来。” “杀掉就行咯。” 狂笑声倏然而止。 显然,阿月大师的话又戳在巫神的心口,只是他旋即不屑道: “南疆之大,千里绵延。” “大海捞针,尔去何处寻!” 阿月回望李时平和孙思齐: “也许可以从子母蛊之间的联系入手哩。” 两老头当即附和点头: “可以一试。” 剑客心中一凛,抬眸望向桌子上的茶盏,金针和研磨的药杵,惊道: “你们在研究截命蛊?”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两老头回应: “不才,药王谷,药王孙思齐,医仙李时平。” 阿月举手,脆生生道: “我是阿月!” “我也炼蛊噢。” 一青一赤两条小蛇游弋上她白皙的手腕,前后相衔,好似一条青赤相接的手镯。 剑客神情微微一滞。 他能看得出来,两条小蛇亦是蛊虫,而且是被培育得极好,毒性犹烈。 他手中的蛊虫,也就截命蛊比她手中的小蛇更高一筹。 剑客旋即了然,他先前被阿月阴了一手,知道这小姑娘凭借毒术证道天人。 而蛊毒素来相生相息,以毒炼蛊,自是事半功倍。 他心中一沉,若是让这三人鼓捣下去,没准真有可能寻到截命蛊的破解之法。 只是他仍有自信。 截命蛊乃是他精研十数年炼制。 虽然求解相比原创,是有迹可循,但绝非朝夕之间就能一蹴而就。 他摇了摇头,冷笑道: “不可能。” 眼下却已经是到了多说无益的地步,阿月的声音如银铃: “沈翊,把那个穿麻衣的心刨出来吧,我想看看这种寄身的蛊虫和其他有没有区别哩。” 剑客顿时一僵。 他实在无法想象,阿月看着如此明媚的姑娘,是如何说出如此狠毒的话来的。 “好。” 寒蝉短刃在沈翊的手中飞旋如影,蹲在地上,朝着麻衣青年的心口便一刀扎了下去。 毫无犹豫。 第669章 气炸了 在七杀剑客惊骇的眼神里,沈翊精准地将沾血的心脏刨了出来。 李时平和孙思齐亦是心里一突。 他们平日里看病救人多是以药石调理,最多也就用金针刺穴辅助。 哪里见过此等西医外科的震撼,两人只觉沈翊和阿月凑到一起,这邪性程度不降反升。 唯有阿月兴致勃勃,直接从沈翊手中接过心脏,研究截命蛊藏身何处。 七杀剑客被沈翊镇压。 识海的巫神神意更被沈翊的武道真意压制,根本无法影响到城中的其他蛊人前来施救。 没了巫神的控制,镇抚司内外的玄衣、百姓全都浑身一抖,恢复清明,各做各的营生去了。 唯有镇抚司的一众玄衣,他们从地上爬起来,举目四望之下,除了天枢阁,整个镇抚司俨然化为一片废墟。 万幸是在蛊虫的干预下,他们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只以为是沈翊在镇抚司降魔,大打出手,反将镇抚司摧毁。 以沈翊在镇抚司的影响力,这等记忆偏差简直不要太合理,而且,也本就如此。 李汀从天枢阁一层爬了起来,一方面组织玄衣和执事们收拾镇抚司残局,另一方面,则是负责照料好天枢阁上忙活的三位贵客。 一切竟像是恢复了往日宁静。 可惜,这不过是假象,沈翊不可能将巫神的神意一直锁在剑客的体内。 只要巫神愿意,一个念头便能断绝生机,神魂转移脱困。 但他自忖想死,随时都可以。 若是留着一条命,还能看看沈翊他们究竟能鼓捣出什么名堂。 况且,蛊虫对外的扩散本就不需要他主动做什么,若是沈翊他们没能控制住。 巫神只要稳坐钓鱼台,整个天下便尽入他的指掌之间。 于是,一行人连同巫神就在天枢阁上住了下来,一日餐食都有李汀负责准备。 阿月他们三位技术人员则是争分夺秒,昼夜不歇,争取有所成果。 南郡之外。 天机楼和上京总司先后接到沈翊传讯后,也立即行动起来,秦王当即下令青阳、彩南、潇湘诸郡调集守军,封锁南郡出入。 另外派遣上京精研蛊毒的太医连夜启程,快马加鞭奔赴南郡,驰援沈翊几人。 天机楼这边,佛道儒三人和徐若深合计,让无心继续调查武林大会之事。 清风赶赴南疆。 陈之昂回桑海学宫,一方面查询一下学宫典籍是否有帮得上忙的蛊毒方面的记录,另一方面,则是带着学宫的援兵南下。 当年,夫子率群贤南下镇压巫神,当即后人虽然修为不及夫子那般卓绝,但其志不改,当为天下苍生计。 风云欲来,各方云动。 沈翊却是比较安逸,他只需要以真罡和真意封锁巫神催动蛊虫捣鬼就好。 而巫神倒也安静。 只是看着阿月三人,变着法的折磨他的截命子蛊。 或是用毒,或是用药,亦或是金针刺穴,甚至尝试不同酒水、茶、血液、清水中的蛊虫反应和存活状态。 起初,他不屑一顾。 他的截命蛊天下无双,岂是区区药王医仙能够勘破,然而,当他看到阿月一天里,凝炼出十几种炁毒滴入茶杯,截命蛊以各种各样的惨相死在杯中。 巫神的脸色变了。 他与蛊虫心念相连,自然能从蛊虫的反应中感受到被十几种毒药毒死的痛苦。 甚至,从蛊虫的视角来看, 堪称是惨绝人寰。 甚至,阿月并非是一天半天的试毒试验,而是一连三天,每天都有不重样的几十种毒方。 他不由震惊。 这小姑娘给他的震撼,仍在直线上升: “你这丫头怎会如此多的毒方!” “你究竟是什么人!” 阿月歪了歪头,笑眯眯地解释道: “我练了万毒真经哩,能以真气凝炼天下万毒,这才试验了一百种,还早着哩。” 巫神骇然且麻木。 好在之后几天,阿月炼毒的速度慢了下来,不是她练不出来,而是有李时平和孙思齐的参谋。 他们找到了些许方向。 想把蛊虫毒死,很简单。 但是能够将蛊虫致死的毒药,若是流入心脏,那被寄宿者也会当场身死。 所以只能减轻毒性。 巫神看到阿月制出了一种毒。 借鉴了寒毒和腐毒的思路。 能够让蛊虫活性变得迟缓,寄宿者虽然也会因心脏负担而变得体弱,但并不会死。 但蛊虫活性下降,甚至时不时会呈现出休眠特性,却是能大大延缓蛊虫的扩张。 阿月将之命名为,千年雪。 巫神的自信开始动摇。 而后,他又看到阿月兴致勃勃研究毒性相反的炁毒,那是一种以火毒为根基,加入增长生机的药草,再控制剂量和浓度。 这是增加蛊虫的活性的毒药。 寻常人服下,最多就是脸红心跳,浑身燥热。但若中蛊之人若是服下此毒,立刻气血涌动,心脏如泵,蛊人特性便立时显化而出。 利用这种毒,能够轻而易举鉴别出隐藏在人群中的中蛊者。 阿月将之命名为,红莲火。 若是巫神有实体, 恐怕冷汗都已经流了下来。 倚靠这两种毒,再有大夏朝廷的调度和配合,便能够一郡一城的开展大规模的普查。 先用“红莲火”甄别蛊人,再将他们集中控制,用“千年雪”防止蛊人被控制暴动。 如此一来,几乎对巫神的谋划是一个重创,甚至,不久前,巫神看到朝廷派了将军和镇抚司指挥佥事与入南郡与沈翊接触。 朝廷不仅利用军队将南疆尽数封锁,而且,还会立即着手量产这两种毒药,继而在九州开展大规模的普查行动。 巫神恨恨地盯着桌台上那个忙忙碌碌的小姑娘,本来不该如此之快的! 哪怕是李时平、孙思齐医术高超,但是想要制出针对性的药方,也要采用不同草药,试制试验,这才是最耗费时间的部分。 然而,偏偏有阿月这个毒术大师在此,直接跳过了前期采药炼药的繁复步骤。 直接以万毒真经凝炼炁毒试验药性,在根据起效的药性,针对性地配置常用药草。 先射箭,再画靶, 自然是高效。 沈翊就在一旁看着自家的绝命小毒娘在药台上忙活,巫神的脸色则是越来越黑。 又过了几天。 阿月高兴地蹦跳起来: “我炼出来了哩!” “融合了寻踪蛊和子母蛊特性的蛊虫!” “就叫他,寻命蛊吧!” 巫神双眸陡然圆睁,心念一动,七杀剑客周身气血鼓荡,真气激涌反冲丹田。 悍然自爆! 躺在摇椅上的沈翊眉头一挑,并指一划,璀璨的刀芒再现! 噗! 七杀剑客好似气球被扎漏了一般,一身运转的真罡真气戛然而泄! 【斩杀天人武者,获得潜修时间,一百八十年】 【潜修】剩余437年零7个月 阿月呆滞转过头来: “啊?” 两只眼睛清澈有神: 怎么回事哩? 沈翊笑道: “好像是被你气炸了。” 第670章 要你玩命 巫神当然不是被阿月气炸了。 而是知道阿月炼毒炼蛊又有突破,再也不敢稳坐钓鱼台,赶忙回归,重新做布置。 以防阿月真的按图索骥摸了过来。 但他其实仍旧对自家截命蛊有信心,截命蛊并非简单的母子蛊那么简单。 而是母生子,子又生子,子子孙孙,繁衍无穷,构成一张大网,如果单凭母子蛊的联系想要寻踪而来。 从一只子蛊, 也只会找到诞生它的子蛊。 而非直接找到母蛊。 除非…… 天枢阁里,阿月高兴地捧着一个茶碗,对沈翊和两个老头道: “幸亏没用这个从麻衣人身体里掏出来的蛊虫试毒哩,巫神要控制天人,很可能是直接用本命母蛊祭炼滴!” 神魂出逃的巫神,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当时沈翊直接将他麻衣青年的那个寄身掏了个对穿,没给他毁尸灭迹的机会。 旋即,他又安慰自己。 没关系。 寻踪蛊的寻踪范围也是有限的,对方不可能远隔千里凭借所谓的寻命蛊找过来。 咚咚咚。 天枢阁门响。 一袭蓝白道袍,两袖清风的清风,走了进来,大大咧咧问道: “沈兄,听说你们要逮巫神。”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寻命蛊的距离弊端,阿月刚刚也给沈翊和两个老头科普了一遍,随后清风就走了进来。 沈翊眼前一亮: “有。” “你来的正好。” “噢?” “要我干嘛?” 清风随手坐下,但是他却没有去碰桌上的茶水,现在蛊虫肆虐,凡喝茶之前,必须先洒点红莲火验一验,方才安心。 好在天枢阁里的茶水都是没问题的。 清风咕噜一口喝了进去。 沈翊幽幽道: “嗯,要你玩命。” 噗! 清风一口茶水全都喷出: “啊?什么?!” 沈翊道: “巫神隐遁无踪,想要找到他的大概位置,得靠你的占算卦仪。” 清风愣了一下。 “真要我命啊?” 巫神什么修为, 天人修持,与天感应。 他清风什么修为,满打满算,也就是个大宗师。 想要占算巫神的位置,与强窥天机无异! 即便是他师父枉天机在世行占,强窥天数恐怕也要折损根基。 现在要他上, 那可真是如沈翊所说,要他玩命了! 清风虚着眼望向阿月: “阿月姑奶奶,我哪儿得罪你们家沈翊了,他要这么玩我。” 阿月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打转: “大婚时候你没给贺礼哩。” 清风当即哑然,他梗着脖子: “道士我两袖清风,一片赤忱的真心祝愿不比金子还珍贵!月姑娘他不晓事,沈翊你还不懂我吗?” 清风又将枪口转向了沈翊。 沈翊老神在在道: “你以为陈书生为什么要你先一步来南疆?” 清风两眼一转,哀嚎一声: “好家伙!” “书生心黑,要害我啊这是!” “他也没送礼!” 阿月掰着指头碎碎念: “记着呢,还有无心和尚!” 清风喜笑颜开,一拍手: “记着就好,那道士的命,你就拿去吧!” 三人一阵插科打诨。 看得孙李两老头一愣一愣的。 最后只感慨,现在年轻人的相处方式,真是难以理解…… 沈翊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远远抛向了清风,复被他一把接住。 揭开瓶塞,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 “龙虎金丹,一共九枚。” “纯阳宫以玄蛇内丹和玄阳草所炼,可壮大真气,稳固元神,增长性命,弥补亏空。” “九枚金丹,足以将你的性命修持,强行推到近乎天人的层次。” 当初沈翊上纯阳宫,便请对方帮忙炼制龙虎金丹,如今纯阳宫再度出世,又和白帝城搭上了线。 大婚之时,更是让司徒玄带着纯阳宫炼好的金丹前来祝贺,如今却是有了用武之地。 清风闻言,亦是眼前一亮。 他当即明白了沈翊的言外之意,言语之间开始流露出一丝兴奋: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占算一尊天人的胆量我不仅有,而且还很大。” “不过占算天人非同小可,我还需要准备一道法仪,得让镇抚司先替我准备。” 沈翊一挥手: “那没问题。” “蛊虫不发作的话,镇抚司的人皆正常无异,南郡镇抚使李汀是个得力之人,你有什么要求直接和他提,会帮你安排好一切。” 清风语气振奋: “得了。” “那就等道爷明日,开坛,作法! 南疆偏远之地的地底秘窟。 地底震动,突然裂开一道缝隙,显露出一座形制特别的青铜棺椁。 棺椁之上,开了密密麻麻的无数小孔,宛如莲蓬,只听的棺中骤然发出一声异响。 下一刻, 无数黑色虫豸从棺椁上密集的孔洞涌了出来,宛如一股股黑水源源不断流淌。 砰! 一股巨力于棺椁之中炸响,青铜棺盖旋飞而起,重重砸落一旁。 若是自高空俯瞰,便能看到整个棺椁里,亦皆是让人头皮发麻的黑色虫豸,宛如一片浮动的黑水。 随着黑虫自棺椁周遭不断散去,“黑水”渐渐下降,露出一道被虫豸淹没的身影。 那是一个长相十分妖异的男子,身披一件素色黑袍,脸上勾勒着道道奇异的天生斑纹,头发更是透着莹莹光泽的灰白,周身更有天地元气浮动,隐隐在他周身聚散。 男子双手交叠。 静静地躺在棺椁之中。 倏然,紧闭的双眸豁然睁开,继而仿佛做噩梦一般,惊坐而起。 一股股神魂意念在男子脑海中汇聚,形成了一幅幅宛如走马灯般的过场动画,而后定格在一幕,一道青影从天而降,一掌探出,好似要将整个苍天都彻底翻覆! 男子抬手抚着太阳穴,喃喃自语: “沈,翊。” 此人正是巫神。 他的神魂借助截命蛊在一个中蛊之人身上转移,横跨了大半个南郡,终于回到本体之上。 当初,他自洞天归来,便将身怀截命母蛊的本体安置在一处聚阴之地封存沉眠。 此外还特地布置大量噬气虫吞吐天地元气,反哺其身,使其肉身在海量元气的灌注滋养之下,能够不断提升体魄,不腐不坏。 而他的神魂则寄身在蛊人身上,布局南郡,乃至整个九州。 原本,一切都无比顺利。 神不知鬼不觉中,整个南郡几乎都沦为了他的蛊场,然而,直到碰上了沈翊…… 第671章 开坛作法 沈翊的出现,直接以横压一切的实力让他在南郡的布置形同虚设。 原本巫神根本不必理会沈翊,毕竟截命蛊的蔓延已成大势,沈翊一人如何能阻挡。 就算朝廷反应过来。 但截命蛊潜藏于身,不经发作,便是与常人无异,蛊虫传播根本便是防不胜防。 他无需与沈翊对抗角力,整个九州天下,很快就会落入他的手中。 但坏就坏在,除了沈翊,对方竟然还有一个精通毒蛊的天人大宗,巫神比所有人更能体会到,那个小姑娘的恐怖。 毕竟蛊毒向来是不分家的,而她单单是能纯以真气炼制万毒这一手,便能让炼蛊的效率提升百倍。 若是让巫神得到这种手段,恐怕他当初掀起巫蛊之乱的时候就能炼出截命蛊,即便是夫子也对他束手无策。 只可惜,往事不可追。 现在的情况却更糟。 他“卧底”在天枢阁之时,亲眼观摩阿月炼制出的“千年雪”和“红莲火”,这对截命蛊的布局堪称是重创。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糟糕的是,那小姑娘竟然练出了“寻命蛊”这种东西。 这把是直接冲他来的! 即便他这本体藏身之处与南郡相隔千里,那阿月已然让他变成惊弓之鸟。 保不齐那邪门姑娘又能整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远程锁定我的位置。 必须转移! 巫神一念至此,当即气机一闪,嘴里低声念念有词,刹那间,只听得砰砰砰几声爆响。 棺椁周遭的地面,顿时炸出了四个深坑,有四道人影自地底飞身遁出,落在棺椁四方。 这四人, 一个和尚,一个道士。 一个刀客,一个拳宗。 都是巫神在洞天内拼死拼活,谋算而来的护法蛊神,每一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天人高手。 再加上死在沈翊手中的两道蛊神,这六道天人便是他纵横洞天,称霸当世的最大底牌。 不过,现在只剩下了四人。 可恶的沈翊! 巫神再度暗中痛骂一番。 这才让四人抬着自己的青铜棺椁,匆匆离开地窟,向着南郡更南而去。 …… 南郡城,镇抚司。 除了一座耸立入云的天枢阁,其他被摧毁的废墟,已经在镇抚司执事的指挥下,开始灾后重建。 清风便让李汀调集两个几个工匠,在天枢阁门口紧急打了一个临时法坛。 坛以石砌,呈八卦形,中刻太极阴阳图,中央立有法台一座,台上燃明烛,摆香炉,奉生肆酒水。 法仪规制,一切皆备。 翌日。 清风一袭紫色道袍,手拎桃木剑,道相庄严拾阶而上,站在台前,形容肃穆,举头望天。 沈翊、阿月、孙思齐和李时平以及一众镇抚司玄衣,则是在站在台下,当起了围观群众。 沈翊其实有些奇怪: “清风这开坛作法明显是道士下山坑蒙拐骗的手段,应该是学自青城山。” “占算测卜,却是天机楼的枉天机前辈授予他的,这两根本不是一个体系,能往一块整吗?” 阿月惊讶: “咦,原来道士在瞎整哩。” 沈翊啧然: “许是图个心理安慰。” 旁边的孙思齐却是微微摇头: “也不尽然。” “虽然我不了解占算,但为了学医也研究过一些道藏,清风小友所行的法仪并非仅仅是坑蒙拐骗。” “而是一种以特定的仪式,提升自己与天地亲和的方法,或许这样能让他的占算更加准确。” 沈翊立时恍然。 说白了,清风作法,是在试图提升他天人合一的程度,尽量贴近天人之境。 如此一来,占算天机确实更加准确,而且,受到的天机反噬也相应更小。 众人在台下议论。 台上的清风将桃木剑横放桌前,恭恭敬敬请了三炷香,朝天地三拜,嘴里嘀咕: “祖师爷保佑!” 然后请香入香炉。 拿起桃木剑,口中高喝一声: “急急如律令!” 旋即脚踏玄步,扬剑疾舞,辗转腾挪。 远远看起来,与江湖上那些坑蒙拐骗的野道士也没什么两样。 “这……” 孙思齐也不自信了。 他本以为清风出身青城道宗,至少相比那些江湖把式,该是能整出一些不一样的花活。 而今一看, 这也看不出区别呀。 不过这次沈翊却是没有吐槽,他反倒是真的看出了些门道。 清风在高台上疾舞,看似与跳大神无异,既无真气也无意象。 但随着他脚下步罡斗转,身形旋动,周遭的天地气机却是无声蔓延旋动。 清风竟真的将他对天地的感应契合,无形拔高了一截!几乎触碰到了登天门槛。 沈翊摩挲着下巴: “有点儿东西。” 清风见时机已至,当即伸手掐指诀,以人力窥天机! 刹那间, 他只觉冥冥中,一股天意降落。 清风探掌而出,天机在手,自觉天地四方,古往今来,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这,就是他师父枉天机勘算的感觉,这种洞悉一切的通透真切的实感,着实令人流连。 清风感慨。 然而, 下一秒,他感到一股杀机迸现,这杀机不是来源于任何一人,而是源自此方天地。 天发杀机,杀人无形, 清风只觉自己气血逆行,真气暴走,仅仅一息之间,周身经脉便被狂暴的气血真罡摧得伤痕累累,这是走火入魔之征! 高台上的清风顿时口喷鲜血,周身暴出团团血雾,一身气机急剧收缩,几近于无。 沈翊身形一闪出现在高台,一把将摔倒的清风揽住,无极真气滚滚涌入经脉,护持心脉不绝。 清风猛然咳嗽一声,颤颤巍巍抬动双手: “快,快!” “丹在怀中,我还,不想死。” 艰难断续的语气,充满求生的欲望。 沈翊也不耽搁,打开龙虎金丹,先喂了三颗,金丹入腹,辅以无极真气化开药力。 刹那间,一股磅礴的药力涌入清风的四肢百骸,弥补亏空的气血,抚平震荡的周天经络,让他不断跌落的气机,终于趋于平稳。 沈翊啪啪啪, 又是三颗金丹丢入清风嘴里。 清风只觉金丹药力化为一片温暖的热泉,将他四肢百骸全都包裹起来。 不仅他破碎的丹田、经脉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就连他神魂的萎靡,也都像打了一针强心剂一般,瞬间生机勃然。 沈翊的动作没停,捏着清风的嘴巴,把最后三颗金丹灌进他的嘴里。 单掌一旋,一股强横的无极真气打入体内,将磅礴的药力击散,人为的帮清风归拢存储在四肢百骸的窍穴。 “怎么样?算到了吗?” 沈翊的声音传入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