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春天》
1. 她不要死啊!
“啪!”
“小小年纪不学好?我替你父母教育教育你。”女人哼笑,揉着发麻的手落座,趾高气扬地下达指令:“开除她,徐家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后面的这句显然是对许崇一说的。他瞟了眼沉默的女学生,赔笑:“是这样的,监控里确实是徐同学有错。”
一旁只顾着玩游戏的少年头也不抬,嬉笑着朝人解释:“许校长,我是喜欢孟时,想要逗逗她,没别的意思。”
“青春期的男孩比较活泼好动,喜欢女孩就不自觉地想要欺负她,您当了这么多年老师还不明白?”
“是是是,我了解,但视频里的行为不是用‘逗逗’就可以解释清楚的。”
欧阳珍听懂了他的意思,从包里拿出个信封,“现在可以解释清楚了吗?”
信封很轻,里面只有一张卡。许崇一一反往常,将把信放回桌上,“监控视频,戚老师也看了。”
“戚老师?”欧阳珍不耐烦啧了声,“她谁?”
“从上届高三调过来的,七班新的班主任。”
“叫她过来。”
“在路上。”
戚许敲响办公室门时,看见的就是这副场面。许崇一和孟时站在欧阳珍面前一言不语,女孩右脸红肿充血,巴掌印清晰可见,不难想几分钟前发生了什么。
事情的始作俑者倒是怡然自得地盯着手机屏幕乐呵,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
扬起一个笑,她进门掠过许崇一,对女人伸手,“您好,戚许。”
欧阳珍抬了抬眼皮,含糊应下,手指夹着轻飘飘的信封甩给她,“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银行卡从封口掉出,落在她脚边,发出“噔”地一声。戚许低头盯着那张卡看了好几秒,随后叹了口气,轻笑着抬脚碾了碾。
又觉得不够解气,于是一脚踢开,“许崇一没告诉您我什么打算?”
“戚许!”
“不是让你好好说话吗?”
“许副校长。”
“我不是正在好好说吗?”
她扭过头,把椅子拉开,和欧阳珍面对面坐着,温声细语,语气态度和行为像是南北极:“事情的前因后果我都了解了,监控也看过,视频、照片和医院的诊断证明也已都保存、拷贝了一份,过两天准备联系法院那边起诉。”
“哼,你威胁我?”
“戚老师...年轻气盛,挺好。”欧阳珍点点头,勾唇,“既然如此,倒也没什么好聊的。”
“那戚老师也一块开了吧。”说完她拎起包起身要走,又停住回头对着戚许嘲讽,“知道怎么当一个善良正义的人吗?”
她不留间隙,自问自答,“成为有钱人,或者掌握权力。有钱有权才能善良,否则,叫自不量力。”
“丛林法则,弱肉强食,不择手段的才是赢家。”
见欧阳珍离开,徐时行也跟着走,经过戚许身边时还不忘打招呼告别:“老师拜拜。”
挺青春阳光的一孩子。戚许看着男生的背影感叹,如果不是孟时,她大概会认为徐时行只是个纨绔,至少品行不坏。
“你不应该硬刚的。”许崇一终于落了座,指摘她言行有失的同时,顺带劝她:“徐时行有个好爹,该折腰时就折,生存之道,要什么脸面。”
“孟时,你到楼下的小花园等老师。”戚许不理会他,而是先和身后的女孩叮嘱。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女孩开了口,嗓音沙哑得厉害,开口就是哭腔:“戚老师,你别管我了。”
“算了,我们回医院。”小孩哭唧唧的,她怎么忍心不管,也不想理会许崇一,拉着孟时就要往外走,“许崇一,我没办法坐视不管。”
沙发上的男人拧眉,“不使性子会死?”
“还有,说了多少回,别直接叫我名字。”
她翻了个白眼,微笑:“嗯,会死。”
“许、副、校长,再见。”
她和许崇一还能再见,却差点和孟时再也不见。
开学一个月不到,她被临时调到高三七班。新官上任,自家学生还没认全就出了事——班里的学生要跳楼。
彼时她正在工位上批作业批到头顶冒烟,好同事王寓可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扯着她就往综合楼跑。
等气喘吁吁登上天台,看见孟时站在边上仙女落泪,摇摇欲坠,她两眼一黑,差点比孟时还先一步摸到天堂的大门。
“孟时!”戚许朝她大喊。
下午六点,风不再闷热,带着雨后微凉的水汽拂过面颊,黄昏如同油画,橙黄明艳,色彩浓丽,这里合该是个放松心情的好去处,不应该用来埋葬生命。
“戚老师,怎么办,怎么办......我没有未来了。”女孩只给她一个背影,接着和一众聚集过来的师生说:“是我要死的,和戚老师没有关系,不要追究她的责任。”
戚许一颗心彻底沉下去。警方和救护电话早就打过,楼下的安全气垫也准备好,但那并不能保证孟时的生命无虞,她仍旧担心。
“孟时,”往前走,缓缓靠近她,“老师知道你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下来和我说说好不好?”
泪如雨下,那张哭得浮肿的脸摇头,“不,不,解决不了的,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死,只有死才能解脱,才有自由。”说着,女孩一只脚悬空在外,楼下人群的惊呼声四起。
“老师保证,一定会替你处理,我们先下来好不好,嗯?”
“解决不了的,解决不了的,解决不了的......”
不管她再怎么保证,女孩什么也听不进去。戚许一点点向她靠近,她也一点点悬空自己。
就在俩人距离不到一米的时,戚许扑过去拉她,却恰好被孟时发现,她猛地往后一仰,整个人迅速下坠。
“啊啊啊,真的跳了!”
“卧槽!!啊啊啊,我不敢看啊!”
楼下聚集的人纷纷拿起手机拍摄,惊呼大喊。
“孟时!!!”戚许冲过去,指尖和校服的衣角擦过,却没抓住对方的手。她急促呼吸着往楼下看去,巨大的橙色气垫上,孟时缩小成一只蚂蚁,孤独,死寂。
救护人员都涌了上去救小蚂蚁。没一会,他们拿着大喇叭朝她喊:“孩子没事!”
眼泪变成雨水哗啦啦地往下流,戚许抹了把鼻涕,又哭又笑,抖着手翻外套里的纸巾,喃喃自语:“我记得兜里有纸的啊?”
事出突然,孟时的家人联系不上,她代表陪护家属上了救护车。
医生说孩子没事,只是轻微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她垫了药费守到半夜,孟时才悠悠醒来。
“老...老师,”孟时想抬起手,发现人趴在床边睡着了,正好压着自己的左手。
人没醒,她也没接着叫,环顾一圈病房,吸了口充满消毒药水的空气,她又哭了。
“怎么...没死。”
戚许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抽泣声,条件反射般唰地直起腰,大喊:“孟时!不要死!!”
正在感慨劫后余生的孟时被她猛地吓一跳,哭得打嗝,一抽一抽的。她还挺乖,不忘尊师重道地喊一句:“戚老师。”
“嗯嗯嗯嗯你醒啦,”她连忙给小女孩倒温白开,“喝点水,顺顺气。”
戚许不愿意提起一些难过的事,所以问她:“睡了这么久,头痛吗?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老师帮你叫南丁格尔小姐来看看好不好?”
许是被逗到,孟时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痛。”
把床摇起来,戚许给她理了理鬓边的头发,没话找话,“要吃点东西吗?”
见人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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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着问:“那...还喝水?”
“不用了老师,很晚了,您先回去吧。给您添麻烦了,真的对不起。”孟时低头,和其他犯了错的孩子没什么不同,一脸愧疚。
话里话外都在赶戚许走。
孟时醒来前,她尝试过再联系家属,仍旧没人接听。
无奈之下只好打给孟时居住的社区负责人,她也才知道眼前这个还没满十七岁的女孩从小是奶奶带大的,而上个月暑假奶奶去世了。
或许是家庭原因,孟时总是板着张小脸,不苟言笑,整日沉沉如黑影,坐在教室小角落里当个隐形人。
可她偏偏长得清水芙蓉,让人一眼就能看见这个带着点忧伤的女孩,即便戚许刚带七班不久,也记住了这个孩子。
“不麻烦,其实老师是个夜猫子,特别能熬夜,你现在也睡不着吧?”
孟时盯着她的眼睛看,猜想老师是要和自己聊白天的事,虽然很抗拒,但戚许那么关心她,所以还是点了头,“嗯,睡不着。”
戚许一脸“我就知道”的模样,找到遥控,打开电视给她放动画片看。
“冬天假期刚刚结束,我还有点小糊涂~”
欢乐的乐曲和惨白的病房格格不入,床上的孟时抽了抽嘴角,撇开头上的三条竖线,试探开口:“老师,水打完了。”
不是喝的水,是药水,戚许回头一看确实见底,按了呼叫按钮,又拿起保温瓶,搓了把女孩的头,嘱咐她:“老师去打点热水给你擦脸,护士姐姐一会就过来,乖乖看动画好不好?”
等孟时点头,她才放了心出门。
门把手沁凉,她一握上去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强忍着头晕开了门,刹那间天光大亮,周围的白墙纷纷倒塌消逝,云来云往,景色瞬息万变,倏忽一下她再定住心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坐回了工位上。
手里还拿着红笔,作业本上是几个显目的大红叉。
诡异无比,她不免得心惊肉跳,像是掐了表,下一秒熟悉的呼声传来,“不好了不好了!”
是王寓可。
戚许咽下心头浮上来的惊恐,问她:“怎么了?”
对方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往外跑,一切和先前经历的别无二致,这是怎么回事?
汗打湿衬衣,她撩起变成条形码的刘海,扶着膝盖喘气,抬头去看眼前的场景——孟时果然站在天台边上!
这是怎么回事?!
人不是救下了吗?她不是正在医院和孟时聊天吗?可是种种疑问不等她细想,话就脱口而出了。
“孟时!”
“戚老师,怎么办...怎么办,我没有未来了。”
“老师知道你受了天大——”她忽地停住嘴,故意不去说先前的....或者说已经说过的话,“孟时,我们先下来好不好?”
好奇怪,明明打了电话,为什么这一次没有救援队过来。戚许不敢多想,综合楼有七层高,现在没有安全气垫,也没有医护人员在下面守着,坚硬的水泥地面会让任何人都变得血肉模糊。
“老师,我没有选择,我要死,我要死!”
“我要死!我要死!!”
孟时望着远处的夕阳,不断重复着同一句“我要死”,她这么说也这么做了。这一回的跃然而下,不带丝毫犹豫,也不给戚许劝慰、反应的时间,就那么直直地下坠,而后传来“砰”地一声。
寂静一瞬,戚许扯着嗓子哭喊,“不要”两个字还没出口,周遭的场景又扭曲起来,成为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漩涡,看得人发晕恶心,头痛欲裂。
她挪到天台边上,看着楼下的孟时含笑躺在血泊中,鬼使神差地,她左脚不受控制般往前迈步,然后也“腾”得一下往下坠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要死啊!!!”
2. 欣赏我?
床上的人身体一抽,悠悠转醒,发现眼前漆黑,呼吸困难,抬手一扒拉,大枕头正压着自己的脸,好一个倒反天罡。
愤愤撇开枕头,戚许盯着天花板发呆,吐出一句:“还好是梦。”
还好是梦,孟时还活着。
今天九月二十八,昨天她刚见了欧阳珍,回想梦里的种种,戚许回味出点后怕,思虑了好久好久,还是下定了决心。
她要辞职。
辞职也不全然是想要替孟时伸张正义,她也还没有英雄主义到那个地步。
戚许刚毕业不久,当了一年班主任,带了届高三学生,筋疲力尽,孩子们又笨,季风洋流都搞不清楚,很多时候力不从心。她是个高敏感的人,共情力又强,在教育行业这算是枷锁,禁锢着也折磨着她的身心。
所以清楚知晓自己不适合现在的职业道路后,她早就萌生辞职的打算,孟时的事给了她契机。
她任教地理学科,今天课表没她事,但班主任头衔一戴,没事也要守着那几十个嗷嗷待飞的群鸟。
洗了把脸,戚许将写好的辞职信往包里揣,匆匆赶到学校。
不过孩子们还没见着,许崇一先截了胡。戚许想着也好,趁此把辞职信给他。
“咚咚咚”
“进。”
许崇一拿着两份文件,白纸黑字还盖着学校的公章,“叫你过来是通知你徐时行和孟时的处理出来了,学校决定给处分,记大过。”
处分记过,给谁处分?
戚许接过文件大致浏览一番后,把东西啪地摔在大理石桌面,声音不大不小,质问:“给徐时行记个大过,孟时开除?”
“坐下。”男人推了下半框眼睛,对戚许的反应不意外,斟茶给她,“校领导的决定,不是你我可以干涉的。”
“老许,你明明知道是谁的错。”戚许像一朵忽然枯萎的花,垂头坐下泄气一样把茶水喝个底朝天,“不是逗逗,不是猥亵,是霸凌,是口口未遂!他要去坐牢才对。”
办公室静了静,许崇一看着她澄澈的眼睛,说:“我知道。”
“但我还想当校长。”
戚许闻言一顿,拿出辞职信,只说一句:“那我还想做戚许。”
信给了,但一时半会还走不了,交接工作要时间,不管怎么着急也得等有其他老师抗起担子再跑路。
匆忙化身幽灵视奸完孩子们,戚许就一刻不停地往菜市场赶,照顾孟时的任务她自觉接过手。
从正门出去,拐角处开了家新的绿植店,叫又青。名字好听,店铺装修也很漂亮,巨大的落地窗擦得跟没有似的,里面各色花草引入眼帘,实在勾人。
想到医院的小可怜,戚许迈步进去,直奔向日葵区。阳光啊阳光,向日葵可以生产阳光,这样孟时就可以购买装备来抵御僵尸入侵,她心里边想着边挑出几朵明艳黄澄澄的向日葵。
九块九一朵,她挑好,准备拿去包装时路过一盆长得极为潦草的盆栽,绿色枝条张牙舞爪——啧,好丑的绿植。
“戚老师,我没有办法,真的好痛苦。”
“我没有新生了,从他录视频的那一刻什么都没了。”
“让我死吧。”
......
孟时的话在脑海里回荡,她想了想,腾出手把地上的盆栽一并抱在怀里,“这个她应该也会喜欢吧。”
“您好,结账。”把花啊草啊一股脑放在收银台上,戚许头也不抬地在包里翻手机。
“喜欢的话,可以送给你。”
好熟悉的声音!
戚许猛地抬头,对上一双盈盈笑眼,磕巴道:“靳...靳庭绪。”
“戚许,好久不见。”
尴尬的气氛迅速蔓延开,戚许挤出一个笑,讪讪问他:“还没开学?”
相比于戚许的不自然,眼前的少年则是镇定自若,骨节分明的手利落地处理鲜花,还能分出神来回应:“开了,马上假期,周末没课,所以提前回星城。”
首都离星城可不近。
戚许抬眼瞧他,还是那个水灵的模样,军训也没晒黑半分。啊,冷白皮的人生,她可真羡慕。
或许是想起自己老师的身份,戚许缓过神来,对上他的眼睛说:“在这里兼职吗?”
向日葵包好了,靳庭绪添了松针、九星叶和其他七七八八的花材,捧在手里好大一束,把她的脸挡得结结实实。
戚许听见一声轻笑。
很快,对方回答她的问题:“不是。我开的店。”
开的店?戚许咂摸着这两个字,羡慕的心情蹭蹭一下变成了忮妒。阳华中学的地理位置很好,在市中心,能在这里开家绿植店,成本不低,没个小十万做不起来。
作为靳庭绪曾经的班主任,看着已经当上老板的少年,她质问自己:还在教师这条歪道上走着呢?
“盆栽是非卖品。”
“啊?”从思绪中抽离,她茫然啊了声,顺着靳庭绪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原来那盆盆栽旁边挂着个牌牌,上面印着“非卖品”三个字,特、别、醒目!怪她光顾着想孟时喜不喜欢,忘了看盆栽愿不愿意、能不能跟她走。
她又听见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笑,“不过,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给你。”
“你喜欢吗?”戚许很快反问他。
这话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君子不夺人所爱,靳庭绪要是舍不得她肯定不会强扭西瓜。
不过嘛,流水无心,落花有意啊,靳庭绪因为她的话愣了愣,旋即又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说:“喜欢的。”
戚许用手一推,表示:“那我不能要。”
靳庭绪也抬手一推,声音干净清透,“但如果是戚许想要,这盆盆栽也就没那么让我喜欢了。”
迎春花就这么被她俩人推来推去。靳庭绪的一句话让某些回忆不受控制地往外浮现,她紧张了,又开始磕巴:“那,那谢谢你。”
“作为回报,老师会和大家推荐你的店的,人脉很广,你放心!”她特意强调了下自己老师的身份。
为了避免继续胡思乱想,她付完向日葵的钱,抱起盆栽要溜。然而门槛还没踏出,就被喊住:“要去哪?我送你?”
她在心底一顿呜呼哀哉地嚎叫,“我去,去市场。”
要去菜市场买大猪脚大炖特炖,给孟时狠狠地补补。
“不用你送,地铁直达,很快。”
那边人却不顾她拒绝,清理好收银台走过来和她并肩,“东西这么多,很重,麻烦。”
意思是“俺可以帮你”。
戚许挣扎,为自己的拒绝补充论据:“你走了店怎么办?开店可不能两天打鱼三天晒网。”
靳庭绪又笑了声,“没事,有兼职。”
笑笑笑,从她见到他,这人就一直在笑,也不知道是笑什么。戚许低头看着自己的蓝衬衫牛仔裤,干练得体,她也不可笑吧?
“噢,谢谢,我还是自己过去吧。”
说话间靳庭绪已经脱了围裙,捏着车钥匙先她一步出门,下了两个台阶,俩人变得快一样高,他扭头说:“不走?”
行呗,有车坐肯定好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还不用抱着花逛,乐得轻松。
念着不把靳庭绪当司机的想法,她坐上副驾,趁着扣安全带的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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隙搭话:“什么时候考的驾照?”
“暑假。”
“东门菜市场?”
“嗯。”
“嗯?你怎么知道?”
他当然知道,戚许住在景明庭,周围的商场建筑他摸得门清,“恰好在附近,猜的。”
“猜得挺准。”
“呵。”
又笑?她怎么不记得靳庭绪这么爱笑啊。
去年她初出茅庐,运气好考了编制到阳华中学当老师。一进来恰好碰上高三七班缺个班主任,领导们也看得起她,让她担此重任。
哎哟,她也是遭老罪了。
阳华响应教育政策,不分差班尖子班,七班鱼龙混杂,好的那是顶顶优秀,坏心眼的也是真让人头秃。
回忆过往,戚许不自觉摸了摸还茂密的头发,偏过头去看认真开车的靳庭绪。
至于靳庭绪,他比较特别,不好不坏,又好又坏。
拿过三好学生奖,也揍过学校校长,考得了第一,也曾经一个字不写,荣登榜单倒数。
少言淡漠,不苟言笑。
呆子!
不过好看的孩子总是会受到优待。靳庭绪身高腿长,眉眼清隽,睫毛纤长浓密,像春日湖边轻晃的柳丝,脸颊隐着几颗浅痣,鲜活、松弛又乖巧,就算他不理人,也会有人理他,办公室的老师们都挺喜欢他的。
“戚许,你觉得我好看吗?”
冷不丁被cue,戚许支支吾吾,最后还是实话实说:“挺好看的。”
“所以你一直盯着我看,是欣赏?”
“算是。”她很诚实。
靳庭绪弯了眉眼,这回没笑出声,“到了,下车吧。”
东大门菜市场很大,东西新鲜,什么样式的菜都能买上,但戚许今天赶时间,来不及慢慢挑,下了车直奔211摊位。
“丽姐,两斤猪蹄,帮我剁小点,再来一斤排骨。”
“哟,许久不见你来。”
211猪肉摊是个壮实的中年女人,天热,穿着背心,腱子肉比一些健身房的人还结实。她挑了两只好的蹄子,手起刀落,卡卡几下,猪蹄就服服帖帖地进了袋,干干净净,一点不油手。
“所以想你啦,今天不就过来了?”
代玉丽朝她努努嘴,种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上下扇风,“到底是想我,还是想我这摊上的小鲜肉?”
“欸?你身后那小鲜肉是——男朋友?”代玉丽上下打量,爽朗地笑:“老天爷,站一块跟大学生情侣似的,登对!小伙子在哪里上班啊?”
“停停停,您误会了,小鲜肉他啊,是我学生。”她拍拍靳庭绪的肩头,像家长,说:“来,叫人,这是丽姐。”
被调侃的靳庭绪一点不恼,浅笑着配合她叫人:“丽姐好。”
嘴甜的人到哪都混得开,代玉丽高兴,说小伙长得板正,戚许教得好等云云,接着大手一挥多给她切了扇排骨。
谁说好看不能当饭吃的?现代社会吃的就是颜值红利。
上了车,戚许还在暗喜,一半是因为多得了排骨,另一半则是因为代玉丽说她像大学生!
“这么高兴?”
“嗯咯,你不懂,经历工作摧残后还被人认为是大学生,这简直是对我颜值的肯定。”想了想,她又安慰靳庭绪,“当然,不是说你和老师一样老。”
她今年二十三岁,靳庭绪才十八。十八啊,青春洋溢,大好年华。
“你不老。”他又重复一遍,“你不老,很好看。”
戚许笑了笑,肘着车窗托下巴,大声询问他:“欣赏我?”
“嗯,我欣赏你。”
3. 我好痛啊!
红烧猪蹄在砂锅里被筷子搅得呼噜噜叫,互相推搡,叽叽喳喳得像小孩开会。反观戚许这位人类,沉默不语站在灶台前视线涣散,思绪变成纠缠的毛线,找不到源头。
不怪她多想。
六月底,盛夏来临,她带的第一届学生顺利毕业。或许是想让青春有个圆满落幕,学生在群里嚷嚷着全班搓一顿,拍点照片留作纪念。
纪念,有毕业照就行了嘛。
戚许是这么想的,她也没准备过去。换位思考,有长辈老师在,他们总归是不自在的。
结果班长胡意的一通电话过来,她迫不得已赴约。
也没什么,学生们情绪上头,开了香槟酒水,喝倒了大半,女生不少。胡意担心大家安全问题,不知道怎么办,最后还是选择向她求助。
地址在市中心的一家花园餐厅,很有格调,她推门进去时有人在拉小提琴,当时她还在想:喵的,这么高级?
穿马甲的胡子大叔拎着她往楼上走,楼道两侧布置了各种鲜花,看上去像有人要求婚。
大叔笑得神秘,眼睛亮晶晶,她心里忐忑,很害怕学生们被宰了,天降巨额账单。
抖着手推开扎着白玫瑰的包间大门,刹那间,哗啦几声巨响,彩带从筒里喷涌而出,像决堤的洪流争相恐后地冲向天花板,那些细碎的、轻盈的、五彩斑斓的纸片弥漫了整个视野。
“砰!”
“嘭嘭!”
“噼里啪啦~”
“富江姐,生日快乐!!!”
六月二十一日,夏至,她的二十三岁生日在一场温柔的彩色雨中度过。
人群里爆发出惊呼和畅快的大笑,没等她哭出来,灯光暗下,蛋糕车在小树苗们不成调的生日歌中登上舞台,胡意点燃蜡烛,露出她的小虎牙,甜甜地对她说:“亲爱的~老班!生日快乐,现在——”
接着大家对着她齐声大喊:“许愿吧!”
什么嘛,这么隆重,她真的想哭,也真的哭了。伴随着眼泪,她许下了三个愿望。
嘶,不对不对,戚许摇头,把红烧猪蹄盛到饭盒里。生日惊喜不是重点,重点是生日会结束后发生的事。
靳庭绪,她的学生,向她表白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饭饱酒足以后,她和学生们一一拥抱、合照,叮嘱好每个人回到家给她发消息。
等群鸟展翅飞走后,她一回头发现还有一只乖乖坐在角落里。
“不走吗?听胡意说生日惊喜全是你一个人策划的,谢谢你,老师今天很开心。”
靳庭绪弯腰,从窗帘后拿出一束白玫瑰,“戚许。”
“嗯?”她有点懵。
花被塞到她怀里,少年抬手引得戚许下意识后退,看到摘下来的是片彩带,她才拍拍胸脯笑着说:“谢谢啦,好漂亮的花,大家的眼光不错哟。”
其实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对,于是借着低头嗅花来躲避靳庭绪灼热的视线,但少年不给她机会,捏着她的肩胛骨强制对视。
“戚许。”窗外樟树上的知了叫和他的表白一同传进耳里:“我喜欢你。”
大脑一时宕机,心跳像密集的鼓点,惊得她说不出话来。
咽下口水,戚许发现肩膀上虚扶的手在剧烈颤抖,眨巴眨巴眼睛,终于想起自己老师的身份,忽然就不紧张了。
又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后,戚许浅笑着问他:“为什么?”
“戚许。”
“叫我老师。”
......
“我试过克制。但日记本上都是你的名字。”
“我清楚我们之间的差距,年龄、经历,或许还有对世界的理解。所以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思考,这份心动是冲动,还是可以支撑未来的喜欢?答案是后者。”
他停顿,向前一步,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温柔告诉她:“我欣赏你,渴望靠近你,我的心意经得起时间的沉淀和考验,也绝不是一时兴起。我喜欢你,我也只想对你说这样的话。”
“我想要你听见我看着我喜欢我支持我同意我,以及,独占我。”
戚许问他:“那你会喜欢我多久?”
“永远。”
很郑重的承诺。她相信靳庭绪是认真的,也相信他的感情没掺入水分。
可是,她不喜欢他。
于是戚许点点头,靠近他,踮起脚去摸他毛茸茸的头,温吞又残忍地轻叹:“还是个孩子呢。”
“很感谢,但我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无论是社会伦理,还是职业道德,这份感情都是个错误。何况,对你而言,这不公平。”
但他要的就不是公平,“我成年了,不是孩子。”
“那我等,等到大学毕业,就可以了吗?”
她没想到靳庭绪会这么问,抿唇,找了个托辞:“嗯。”
“你有两个选择。”
“等我五六十岁退休,不当老师了。”
“等世界末日,秩序崩塌,我当不成老师了,到时候你再来告白,我会同意的。”
好荒谬又无理头的拒绝。
戚许原意只是想让气氛轻松点,但靳庭绪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半晌后吐出一个字。
“好。”
就这样,戚许给了他一个期许。
难以实现的期许。
“雨下大了。”靳庭绪从客厅走进厨房。
“嗯,”把热热的排骨山药汤装好,她看了眼时间,“谢谢你送我回来,吃了饭再走?门直接带上就行。老师就不陪你了,要去医院一趟。”
擦肩而过的瞬间,靳庭绪拉住她,“雨很大,送你。”
不容拒绝的口吻。
天气反常,快十月了,还是下着连绵不断的雨,空气异常闷热,城市的排水系统罢工多次,雨势一猛,大家就得卷着裤腿出门。
“今晚要值班?”靳庭绪率先划破沉默。
“嗯,有晚自习。”
“第几节?”
“最后一节。”她知道靳庭绪的心思,“你不用送我,很晚。下了第三节自习快十点半了,我打车。”
乌云浓重,压得很低,大雨倾泻在车窗上凝成水墙,连雨刮器都来不及清理便又覆盖上一层。
“而且,我不是公主,你也不用当骑士,你......小心!”
“靳庭绪!!”
几乎出于本能,靳庭绪右脚狠狠踩在刹车上,巨大的惯性把戚许按在座椅上不能动弹,她发出一声短促尖叫,心猛地提到嗓子眼,浑身战栗。
车身一路滑行,轮胎在湿滑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尖啸,终于在几乎触碰到前车尾灯的边缘时,惊魂未定地停住了。
猛然间,惨白的电光撕裂天空,他们得以借此看清前面的一片红光。
是连环车祸!
周遭暗了下来,车内静默,戚许攥紧安全带急速喘息着,一只干燥的手按在她头顶,轻轻揉搓。
她后知后觉地关心靳庭绪,“你,你没事吧?”
“嗯。”
车停不了,很危险,等着她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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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恢复情绪,靳庭绪立刻发动车往旁边驶过。
“好像很严重。”雨下得这样大,驶过车祸现场时戚许透过车窗只能看见一片模糊又触目惊心的刹车红灯。
隐约听见孩子的哭声和诡异吼叫,她皱着眉头报警,却一直占线,于是拨了救援电话,隔了一阵才有人接上。
等她打完,就听见了救护车的警示车鸣,想来应该是有人在他们之前打过电话。
这时靳庭绪开口:“我去接你。”
“什么?”她没反应过来。
他声音微沉:“下了自习,我在校门口等你。”
戚许意识到他并没有看上去镇定,偏头看了眼外面被大雨拖入混沌的世界,闷声说好。
相较于外面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躺在病床上看本地晚间新闻的孟时算得上惬意。
“据国家航天局陨石监测中心最新消息,先前坠入大宽洋中部海域的CT779陨石研究取得最新进展。经国家航天局联合自然资源部、国际海事组织监测确认,该陨石在距离海平面约十公里高空完全解体。目前相关海域航道通畅,周边岛屿监测站未监测到辐射异常......”
戚许进门时,新闻已经跳到了下一条播报。
“在看电视呀。”戚许把饭盒打开,“饿了吧?我特意给你做的,先喝口汤?”
“本来想给你炖鱼汤的,还好在校医院那里了解到你对水里游的东西过敏。”
孟时面色还是苍白,不过看起来精神了些。接过汤她没下口,盯着戚许身后的靳庭绪看,好奇地问:“他是谁?”
“噢,忘了介绍。”戚许把人拽到床边,“靳庭绪,我的上一届学生,很优秀,在首都上大学。我们努努力,也可以和他一样去到很远的地方念书。”
“学长好。”孟时打了声招呼便低头小口喝汤。
“现插播一条最新消息,据本台记者林晓薇从市三医院获悉,今日下午五点十分该院感染科共收治10例特殊患者。患者局部皮肤呈现青灰色角质化症状,均出现高热,表现出异常接触冲动,已采取隔离约束措施。”
“目前暂未发现人际传播证据,市民无需恐慌......”
床上啃着猪蹄的孟时适时发问:“富江姐,市三医院,不就是这里吗?”
靳庭绪听到孟时对她的称呼,眼皮半垂着笑出声。
“富江姐”,她的外号。
或许是因为她齐刘海黑长直,为了压制学生又总是板着脸,凶巴巴的,所以大家给她取了这么个外号,渐渐的就传开了。老师的外号嘛,一般都是代代相传,靳庭绪那一届怎么叫,孟时这一届就怎么叫。
她无所谓,毕竟这也是学生们对她的变相认可,况且不叫她“灭绝师太”就足以谢天谢地了。
其实细看,她和富江并不相像。鹅蛋脸,眉毛很淡,长着一双小鹿眼,瞳孔漆黑深邃,眼白很少,总给人一种朦胧雾霭的潮湿感,但戚许鼻梁窄细挺翘,下巴尖俏,所以脆弱的气质里又藏着几分倔强。
戚许瞟他一眼,解释:“感染科不在这栋楼,不用害怕。我和医生沟通过,咱们明天就可以出院,早上来接你,好不好?”
知道可以出院,孟时眸色一亮,说话的语调也跟着上扬,“好啊。”
孟时吃完晚饭已经临近七点,戚许正要和她告别,口袋里的手机先响了起来。与此同时,楼道之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救救我,救救我......医生,我好痛,救救我!!”
4. 哈?怪物?
轰隆——
又一声惊雷骤响,雨水如注,狂风嘶吼着撞向窗户,激起一片呼啦啦地哀鸣。
走廊外的惨叫渐渐远去,戚许和站在门口的靳庭绪对视一眼,接通电话,“喂,知语。”
“好,你别哭,我马上回来。”
电话一挂,两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她。“有人羊水破了。”靳庭绪给她解释。
“嗯。”给孟时掖好被子,戚许柔声说:“晚上早点睡,等老师明天来接你。”
她问她:“是要回学校吗?”
“对,江执远发烧,校医院这个时候没人值班,老师要回去。”江执远是住宿生,戚许作为班主任担着半个爹妈的职责。
“那......你注意安全。”
经过前面一遭,不用孟时提醒,靳庭绪也开得小心翼翼,一路平安地将人送回学校。
时间临近晚上九点,靳庭绪注视着戚许的背影消失在雨中才转身离开。
风太大,遮雨的伞反而变成累赘,阻碍着她往前走。当然也不出所料地,刚走到高三教学楼下它就被掀成了倒着长的蘑菇,夭折而亡。
好在她迈了一大步,在整个人暴露于雨中前先跃进走廊。拍拍身上的雨珠,戚许和迎面走来的数学老师常明打招呼:“常老师,要下班了?”
常明正要张嘴,突然,“哐当”一声刺耳巨响,玻璃碎片从高空四溅而下,在湿哒哒的地面上闪着冷冽寒光。
不等两个人作出任何反应,一道尖锐到变调的叫喊从楼上炸开。一楼教室中的学生纷纷从窗户探头,有几个好奇心重的甚至冲到雨里向楼上张望,不过下一秒,他们脸上的笑容凝固,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和逐渐扩散的惊恐。
常明是年级组长,平时最恨不守纪律的学生,他指着几人厉声呵斥:“你们几个干什么?回教室写作业!”
几个男生却脸色惨白如纸,指着楼上连连后退,嘴巴哆哆嗦嗦着喊:“怪...怪...有怪物啊啊啊啊——”
他们的尖叫仿佛变成了某种号召,整栋楼的惨叫和瘟疫一样瞬间蔓延。
“喂!兔崽子,跑什么?回来!”常明起了怒火,走出走廊去追,旋即“咚”地一声,有个黑乎乎的东西从楼上坠下,直直砸在他身上。
雨太大,戚许捂嘴失声尖叫,她看不清那是什么,只见常明哀嚎着朝她伸手,“戚老师,帮帮我...啊啊啊啊!!”
她意识到不对,正要去拉常明,楼上冲下来的学生却在这个时候把她撞倒在地,碎玻璃将她小臂划拉出一道长口子,鲜血淋漓。
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开,充斥着她整个鼻腔,连雨水都压不住。血腥气却不是因为她的伤口。戚许惊恐抬头,只见常明的一颗脑袋滚到面前,那双满是褶子的眼睛正毫无生气地盯着她。
尸首分离。
血浆从脖颈处喷涌而出,但很快就被堵住,模糊的黑影趴在常明背上,张着撕裂到耳根的嘴,将整个脖子塞入,它贪狼而享受地允吸着尚且温热的血浆,恨不得将尸体生吞进肚子里。
戚许死死捂住嘴,憋着口气从地上爬起。
几分钟前还宁静安详的校园,此时此刻分明成了地下炼狱,尖叫、哭喊和绝望的求救声把她包裹在无尽的惊惧汪洋当中,学生们变成了无头苍蝇,四处狂奔,他们互相推搡、拉扯,争夺着逃离教学楼。
“啊啊啊啊啊——”凄厉的叫声从楼梯口传开,戚许逆着人流靠过去,却看见了一片惨状。
上下几层楼的学生同时往下逃,人和人拥挤在小小的楼梯口,惊慌之中一个人摔倒很快就会扑倒前一个人,前扑后继,像被风吹倒的麦穗,直不起身。
踩踏就这样发生在戚许面前,她软着腿试图维持秩序,“大家...冷静!不要拥挤!”
可人群的尖叫远比她的声音更有穿透力。
学生们已经完全失控,锐利的尖叫在耳边不断回荡,她出现了短暂的耳鸣,为了自身的安全,戚许决定先离开楼梯口处,但还未跨出一步,她就顿住了。
斜眼去看,一只酱紫色的手正拽着她的裤脚。那是一个被压在最底层的女学生,背上横卧着另一名学生,软绵绵的,不断有人用力踏上去。
女生额头上的血管暴起,整张脸肿胀成紫色,像一个长得很好的圆茄。显而易见,她已经严重缺氧,每有人往她背上的尸体踩一脚,女生就呕出一口浓稠的血。
没有活着的可能性了,但戚许还是从她张张合合的嘴型辨别出她在对自己说什么。
她说:“老师,救救我。”
戚许抹了把眼泪,贴着墙弯腰拽住她的手,“老师救你,老师救你。”
她用力,用尽所有力气去拉她,直到那只纤细的手软下去,直到那颗脑袋渐渐垂落,直到一只脚踩上去,然后两只,三只......数不清的人踩着她逃开。
圆圆的茄子变成一滩软烂的泥,戚许终于放开手,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捂着脸呜呜地哭出声。
“啊啊啊啊——”
就在这时,一道嘎然而止的尖叫堵住了她所有的呜咽。
“噗哧——”
戚许猛地回头,只见蜂涌的楼梯口顿时四散开来,学生们大叫着抱头逃窜,连那些下楼梯到一半的学生也纷纷转头换了方向,逃回楼上,已经在一楼的学生们一股脑冲入教室,将绿色的木门猛地合上。
楼梯拐角的阴影里,一个动作扭曲的身影正将手臂从一名学生的背后抽出,它发出频率很快的低鸣,接着传来阵阵嘎吱嘎吱的咀嚼声。
那名学生扑倒在地,身体短暂抽搐后没了动静,接着黑影俯下身体,整个人趴在尸体上凶猛地撕咬。
走廊里除了戚许,还有部分没来得及躲进教室的学生。先前从楼上跳下来的黑影已经吃净了常明,只剩个脑袋孤零零地在大雨中被冲刷地微微摇动。
那个怪物似乎是吃饱喝足,立在雨中没有要扑人的意思,但它覆盖着一层白膜的眼睛却又明晃晃地看向走廊里的学生。
他们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一边提防着雨中的怪物,怕它突然冲进来吃人,一边祈求着教室里的人能发发善心打开门让他们进去。
“呜呜呜呜,开门开门!快开门!求求你们!”
“你大爷的,开门!艹!”
生存的本能尖叫着压倒了她心头的悲伤,眼睁睁看着楼梯拐角的学生被啃食掉半个躯体后,她强迫着自己冷静。
楼梯口的怪物和啃食常明的黑影是同一种东西!
那东西像一坨蠕动的肥虫。属于人类的皮肤大片剥落,露出粘腻的骨茬和发黑的烂肉。它有着撕裂到耳根的巨口,里面的尖牙塞着肉糜。
一只眼眶是渗着黄脓的黑洞,另一只鼓胀的、浑浊的,覆着白膜的眼球死盯着离它更近些的戚许。
她嗅到腐烂的恶臭,骨头的咔哒声和烂肉的噗叽声像一记重锤砸在心上。
“啊啊啊啊啊啊——”
未等戚许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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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身后的学生们先尖啸起来,更加奋力地拍打着木门。两侧夹击,如果不进去,他们是会死的。
没有人想死,求生的意志割断了学生们的理智,他们疯了一般往教室门踹,本就不坚固的门摇摇欲坠。
“不开门是吧?那我们把门踢开,踢烂!谁也别活了!!”
教室里的人为此妥协,将门栓拉开,刚打开一条缝隙,外面的人立刻冲进去,然后“砰”地关上。
接着戚许听见连连哀嚎,教室里的人打了起来。
他们没给戚许进教室的机会,也没有人愿意拉她一把。
现场的食物锐减,两只怪物都盯着她发出嗬嗬的低吼,像蓄势待发的野兽,随时会朝戚许扑过去,把她拆解入腹。
渐大的雨声裹挟着死亡的气息,她瞳孔骤缩,脑中只剩一个念头——逃!
因为太过害怕,她腿软得不行,几乎是滚向教室的前门,用尽全身力气撞了上去,奈何木门除了晃动几下没有给她任何存活的希望。
身后两只怪物步步靠近,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在宣告死亡的来临。生存的意志力驱使着她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哪怕多爬一米,也能多一丝存活的可能。
手臂上的伤口在泥泞走廊上蜿蜒出一条血红色的蛇,指引着两只怪物扑向她,吃掉她。
“轰隆——”
就在怪物即将触碰到戚许脚踝的那一瞬间,教室后门轰然破裂,从内向外被人生生撞开!
“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啊啊,救我!喂!啊呃......”
一个穿着学生校服、似人非人的东西抱着学生在撕咬,那些原本躲藏在教室的人大叫着跑开,喃喃自语道:“丧尸、丧尸!人......人会变丧尸......”
突如其来的变故横亘在戚许和两个怪物之间,也许是因为有现成的东西可吃,独眼怪物和跳楼怪物顺势加入撕咬的队伍。
趁着这个机会,戚许赶忙爬起来往前逃。
阳华教学楼是典型的内廊式建筑,她现在正在左侧楼栋的一楼,而为了让高三学生有个安静些的学习环境,教室统一安排在五楼,七班恰好在右侧教学楼的五楼。
从常明出事到现在,她口袋里的手机没有消停过一刻,给她发消息、打电话的人实在太多,嗡嗡作响,震得她屁股发麻。
怪物不只是出现在楼下,两栋楼的各层都有它们的身影。一切发生得太快,短短几分钟,四五楼的学生大部分只能选择躲避在教室里。
说实话,她犹豫过。求生的本能是那么的汹涌、强烈,汹涌到几乎要淹没一切思绪,强烈到她只会机械地往前跑啊跑。可是,就在她冲到两栋楼之间的连廊时,脚步忽地停住,死死地钉住原地。
身体还在剧烈颤抖,她抵着柱子喘息,低声咳嗽。一个声音,微弱又异常清晰地在心底炸响:“戚许,你是老师啊。”
她带着近乎绝望的鞭挞,对自己说:“去吧去吧。你不是和李知语保证过会在下晚自习前出现在507教室吗?”
其实承诺这种东西,大部分都如酒后戏言,轻飘飘的,不算数的。
可偏偏她最讨厌说话不算数的人了。
“服了……”她低低地、带着颤音骂了一句,不知道是骂莫名其妙出现的怪物,还是骂自己不合时宜的原则,然后,用尽力气,抬起腿迈出了第一步。
看来这右侧的教学楼,即便是地狱入口,她也要走上一遭了。
5. 盖世英雄?
戚许不能在连廊中停留太久,一旦几只怪物围攻过来,手无寸铁的她除了死没有选择。
教学楼两侧都有楼梯,她所在的连廊尽头正对着七班教学楼的楼梯口。戚许跑过去,贴着墙艰难地往上移动。
恐惧像冰锥,每往上走一步,太阳穴就被刺得隐隐作痛。她太害怕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在转角遇上那些不可名状的怪物。
地面黏糊糊的,分不清是雨、血还是其他什么,耳边的尖叫声从未停止,那些连绵不断、撕心裂肺的哀嚎让戚许心里的退缩翻涌不断。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后悔了,在心底臭骂自己太过冲动,弱鸡一只逞什么英雄,又不是齐天大圣,根本不可能踩着七彩祥云把大家救出来,或许学生们没见着反而中道崩殂,连全尸都留不下。
人在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戚许刚踏上二楼,赶巧就和一张腐烂的面孔对上眼,不等她作出反应,怪物先拖着扭曲的腿往这侧扑过来。戚许还算冷静,立刻转身要往三楼爬,试图摆脱身后的怪物。
“嗬嗬嗬嗬......”
“啊啊啊啊啊什么鬼!!”
狗屎运光顾的时候,简直不要太走运,她卯足劲往上爬到一半,再次戏剧性地发生了“转角遇到爱。”
怪物身上的校服被撕裂成条条碎布,挂在黑紫色的身上活像一根拖把立在墙角面壁思过,听到尖叫,它略微迟缓地转过身,见到戚许立刻激活,张着血盆大口就要吃她。
前有狼后有虎,戚许欲哭无泪,只能大叫着又转个身,往楼下跑。
二楼的怪物折了腿,左边的胳膊或许是被吃了,是个残疾。权衡之下,戚许选择了欺善怕恶。
折腿怪可能没料到戚许会转身,它移速很快地往上冲,试图和拐角的怪物打配合,制作一份夹心面包。当然,它们是面包,戚许是夹心。
她手心沁出薄汗,清楚地知道自己钻空的机会就一次。
两只怪物嗬嗬嘶吼着,以她为中心冲撞过来。就在戚许和它们的距离近到只剩一尺时,她火速蹲下,翻身一跃从残疾怪物的左侧空位滚了下去。
“啪叽!”
两个怪物撞击在一起,血肉粘连,像两块软和的、长满霉菌的年糕,臭气冲天。
顾不上喊痛,戚许扶着墙朝另一侧的楼梯移动,中途顺势往楼下的广场空地看一眼,也就是这一眼把她退缩的心彻底打消。
原本空旷的广场上聚集起十几个怪物,它们伫立在黑夜中淋着大雨乱叫,她没法下去了,如今被架在二楼,她只能勇敢地往上走。
吃人的怪物们当然不会放跑盘中餐,被戚许戏弄的两只怪物跟在她身后,几乎是瞬间,嗬嗬的喘息声就已经回荡在她的耳边。
怪物的移动速度这么快,她完全没料到,原以为能够有足够的时间留给她爬到三楼,如何看来是不可能了。
走廊上远比她想的糟糕,玻璃、书本,甚至零散有几只鞋,全都泡在一片猩红当中。
跑不过就只能知难而上,戚许侧身贴墙,险险躲过怪物的利爪,她猛地弯腰抄起一把椅子。
椅子冰凉沉重,戚许没机会掂量,抡圆了一挥,“滚开!!”她嘶吼着,用尽力气朝和她贴脸的折腿怪物砸去!
“哐当!”一声巨响!
椅子生生打弯了一侧,差点脱手。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虎口发麻,痛得落泪。
而折腿怪只是一个趔趄,后退了小半米,脑袋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歪斜,眼睛却还死死盯着戚许。
它不作停顿,嗬嗬两声居然又一次扑向戚许,与此同时另一只怪物也趁机逼近。
右手没了力气,一直在抖,戚许将椅子拿在左手上,急速思考着要怎么回击两只怪物。眼看着两只怪物就要同时咬上来,戚许瞪大着眼睛,将椅子猛然往前一顶!尖锐的椅子腿“噗哧”一下同时扎进两只怪物的眼睛,黄绿色的液体溅出,落到戚许手背上。
她立刻感受到一股剧烈的灼痛,将手往墙上一揩,抹干净恶心的黏液。
“嗬嗬嗬嗬,啊——”
两只怪物发出凄厉的尖叫,疯狂甩头挣扎,椅子重重跌落在地上,脓液和暗红色的血四处喷溅,它们高声鸣叫,被戚许彻底激怒。
戚许早已趁着它们吃痛的瞬间故技重施,从两只怪物中间的缝隙扑了出去。
她是打到了怪物,但不是打倒了怪物,它们如同永动机,几乎是立刻就追上了戚许。
两只怪物狂怒嘶吼,咆哮着拽住了戚许的长发,剧痛让她立刻往后仰倒,重重摔在黏滑的水泥地上,而手臂的伤口也再次撕裂。
她感知到自己的几缕头发被生拽下来,怪物竟然试图把她整张头皮给剥离下来!戚许痛到几近晕厥,就在怪物摁住她肩头的千钧一发之际,“咔嚓”一声巨响在耳畔炸想,随后头上的力道松了下去。
她匍匐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眶噙满泪水,模糊之中见到一个身影正和怪物对打。
“快!戚老师!进教室!”女人带着蹩脚的普通话朝她急吼。
“噗叽”一声闷响,只见女人手握一把巨大的黄色三角尺,精准狠厉地戳进怪物的太阳穴中。
怪物的脑袋被戳得猛地一歪,皮肉裂开,踉跄着后退,发出愤怒而痛苦的嘶吼。
戚许根本来不及思考,奋力挪向那扇敞开的门,爬进教室。
外面的女人还在和怪物抵抗着,戚许呲牙咧嘴地挠了挠头皮,怒火中烧,从教室后废弃的图书角里抽出把长尺,气势汹汹地外往冲。
“戚老师!别出来,关门躲好!”刘亭云眉眼间染上哀怨,摇头让戚许回到教室里。
她都能回头勇闯五楼,又怎么可能丢下刘亭云。
平时总是乐呵呵的食堂阿姨,此刻脸上满是污迹,头发散乱。刘亭云显然经历了过一次可怕的逃跑。
戚许和她并不算太熟。
学校食堂一直是外包出去的,她曾经在许崇一那里知晓过她们的情况。大部分都是农村妇女,不识字,她们更不懂什么叫做廉价劳动力,也不明白什么是劳动法,即便公司开出的工资只能勉强维持家用,为了孩子她们仍旧在大城市勤恳打工。
教学楼的垃圾桶总会有许多水瓶,阿姨们会在放学后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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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翻,有学生投诉到校长信箱,理由无非那几个,从此她们只好在下晚自习的时候来翻垃圾,或是到后山的垃圾堆翻找。
在此之前,戚许组织过班里的孩子将水瓶和纸箱积攒起来送给阿姨们,因此和刘亭云见过几次。
也或许因为这个举动,她去教职工窗口吃饭时,饭菜总是额外多些。
刘亭云抵着怪物的太阳穴,将它狠狠摁在墙上。虽然暂时控制住一只,却也给了瘸腿怪物机会,让它有机会从刘亭云背后偷袭。
眼瞅着怪物一跃而起,就要扒在阿姨背上啃咬,戚许借着湿滑的地面箭步而上,对准瘸腿怪物的另一只腿滑产。
“啪!”怪物应声倒地,摔倒在刘亭云脚边,戚许眼疾手快,双手握住尺子往它撕裂的口腔奋力插入,“咔嚓”脆响,伴随着的是无比刺耳的凄厉惨叫。
戚许整个人踩在怪物身上,但很快就被瘸腿怪物甩上墙,咚地砸在地上。
长尺深深插入怪物的口腔,它高鸣不断,整栋教学楼都微微颤动。戚许趴在墙角,痛得直不起身,她抬起沉重的眼皮往走廊尽头看去,竟然有好几只怪物聚集在一起。
“阿姨,快...快跑。”她大概是活不了了,但刘亭云还能跑。
话音刚落,戚许的意识陷入混沌,身体机能已经不再允许她保持清醒,她在浑浑噩噩之中,感觉自己在被人拖着走,随后听见“砰!”一声,有扇门被关上,反锁。
一切暂时归于寂静。
“孩子,孩子?醒醒......”
刘亭云的声音像灯塔,指引着戚许从迷雾中苏醒。她撑着地板,背后立刻传来钻心的疼痛,吃力把自己挪到墙边后立刻控制不住地小声抽泣起来。
“刘......刘阿姨。”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混杂着脸上的血和泥。
然而刘亭云的眼睛却和从前一样,温和、平静,像汹涌大海上的避风港。她手里还攥着巨大的三角尺,手臂紧绷,如同守护神一般守护着她。
在这坍塌的世界里,刘亭云给了她一丝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慰藉。
刘亭云把她抱在怀里,拍拍背,声音压得很低:“乖孩子,咱不哭!会出去的。”
她目光落在戚许鲜血淋漓的手臂上,眉头一皱,“这里暂时安全,但怪物太多,撑不了多久,你要快点冲出去。”她一边说一边迅速扫视教室。
像是看到了什么,她弯着腰去到某一个桌角,拿出一把剪刀和一卷胶带,她回到墙边,拿着东西欲言又止,而戚许不给她纠结的时间,光速点点头。
“咔嚓!”
剪切声在死寂的教室里异常刺耳,戚许及腰的长发落地,刘亭云替她可惜:“戚老师,你这么好的头发,乌亮乌亮的,可惜了。”
戚许忽然想起来,第一次和刘亭云见面时,她曾夸过自己的头发柔顺,用的似乎也是“乌亮”两个字,不过一切美好都伴随着怪物的出现骤然坍塌。
兜里的手机还在振动,戚许把它握在手里,烫得不敢点开去看,刘亭云看出她的心思,说:“看看吧。”
她点头,抖着手去按指纹解锁。
6. 妈妈没有生气
教室里的灯早就关了,突如其来的白光刺得人眼睛生疼,戚许看了眼手机电量,稍微喘了口气。
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一点过五分,信号满格,电量85,足够支撑很久。
还不等她查看消息,手机忽地振动,打电话的是班长李知语。
思量再三,戚许选择挂掉,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看着满屏的99+,她率先下划消息栏,随机点进一条最新的新闻报道。
“国家最高应急指挥中心现发布重要通告。自9月28日傍晚起,全球突发不明原因群体性暴力事件。事件造成重大人员人员伤亡,社会秩序受到严重冲击。”
“经初步研判,事件由一种具有极端攻击性和高传染性的未知病原体引发。感染者表现出丧失理智、极端亢奋......生命安全高于一切!请保持冷静!服从指令!信任国家!”
“什么感染者,狗屁,丧尸就是丧尸!”
“救命啊,我好害怕,怎么办啊?”
“天哪,666,真有丧尸啊,我一直以为这种东西只在电影里出现。”
“啧,没有任何碳基生物可以抵抗住现代武器的打击好不好?直接加特林扫射呗。”
“相信国家!”
“正睡着呢,突然被窗外的大喊大叫吵醒,ber,兄弟们来真的啊?”
……
戚许将评论区大致浏览后,心里却没什么波动。剧烈的疼痛和失血让她意识有些飘忽。
点开联系人,她找到妈妈的头像,发了条消息过去:【妈妈,你还好吗?】
无人回应。
在此之前戚兰熙给她发了无数条消息,打了数不清的电话,她都没有回复,现下轮到戚兰熙不理人了。
剪下的碎发落在脖颈间,很痒,她抬手去挠,听见身旁的刘亭云小声说:“好了。”
头发剪好了。
戚许摸着剪短到下巴的头发,心里生出种病态的轻松,仿佛卸下了沉重的负担。没什么力气去看地上的长发,她虚弱地和刘亭云说:“谢谢您,我帮您剪?”
刘亭云没有立刻回答,抽下头上的黑色皮筋将戚许的短发扎成一个很小的啾啾,语气虚浮:“我就不用了。”
“为什么?”她觉察到不对劲,想问她原因,但屏幕弹出的一条条消息让她暂时顾不了深究。
【戚老师,我好害怕。】
【江执远浑身发烫,他好像要死了。】
【教室外面有好多怪物,出不去,怎么办?】
戚许摸着兜里的一板药,给李知语回消息:【在507教室?】
和靳庭绪回学校前,她在医院拿了些退烧的药,但经过一番折腾,她能抓住、留下的只有口袋里的一板布洛芬。
十粒。
教室的课桌里有不少矿泉水,戚许收罗几瓶,拆了颗布洛芬递到刘亭云面前:“阿姨,可以止痛。”
刘亭云将药推回到戚许面前,“我不痛,用不着。”
“你受伤了,我看见了。”刘亭云救她时,被丧尸重锤过背部。
“阿姨皮糙肉厚,死不了,孩子你吃吧。”说了这句,刘亭云扭捏,撕着书本问她:“戚老师......能让我打个电话吗?”
“我想给女儿打个电话。”
戚许盯着从背后窗户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丧尸们在走廊里游走,时不时撞击门窗,犹如鬼魅,让人心颤。
“好。”她带着刘亭云爬到教室另一侧角落,把手机交给刘亭云。她很高兴,脏污的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像要供奉神佛,小心翼翼地输入号码。
“嘟嘟嘟嘟~”
“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
“没关系,您再打一次。”
刘亭云不笑了,眼里也失去镇定,她颇为慌张地再一次给远在蓉城的女儿打过去。
冰冷的女声重重击在刘亭云心头。
戚许揽住她,像从前在家揽住戚兰熙一样把头靠在阿姨宽厚的肩膀上,“也许只是丢了手机。”
刘亭云偏头将滚烫的眼泪揩在衣袖上,伸手拍拍戚许的头,带着哭腔说:“对,对,没事的。”
“您吃。”她从裤兜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给刘亭云,企图以此安慰阿姨破碎的心。那原本是她打算用来哄孟时的,现在看来也许用不上了。
“阿姨不吃,你吃吧。”她拉直戚许受伤的左手,用水简单地清理了伤口,然后将刚刚撕下来的书页包裹上去,接着拿胶带一圈圈地缠紧,又快又稳,不留缝隙。
等缠好伤口,刘亭云抬头,发现戚许还是那个姿势,眼睛通红,手掌伸向她,手心里静静躺着那颗大白兔奶糖。她浅浅笑着,把糖纸剥开,将糖塞进戚许嘴里:“等会冲出去还要力气,戚老师你吃吧。”
汗水混着眼泪从下巴滑落,刘亭云想了想又嘱咐她:“冲出去的时候可不要被它们咬到,伤口避着点不要沾到它们的血。”
“我们等天亮再出去。”戚许的声音嘶哑,解释:“天亮了或许会有人来救我们。”
“不行!”刘阿姨斩钉截铁地否定她,“等不了了。”
“为什么?”
刘亭云把拆下来的药递到她嘴边,身形不稳,带着颤音说:“教室的门撑不住。”
像是为了验证她的话,木门忽然被丧尸大力冲撞,“砰!砰!砰!”门后用来抵住的桌椅相互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摇响。
看起来走廊的丧尸们随时都会冲进教室。
刘亭云的手还停留在戚许嘴边,她目光灼灼,手却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
戚许下意识想要推开,指尖却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腕,温度很烫。她反应很快,一把抓住阿姨想要收回的手,如同握着一块发烫的铁。
“阿......阿姨.....”戚许的声音变了调,难以置信地看向刘亭云的脸,她此刻才发现对方呼吸急促,满头大汗,脸颊透着不正常的潮红,甚至瞳孔的颜色也发生了轻微的改变。
一股巨大的哀伤将她重击,“阿姨,你的手......好烫,是发烧了吗?”
刘亭云任由戚许自欺欺人般伸手触摸自己的额头,她嘴角抽动,想要给眼前流泪的姑娘扯出个安抚的笑,结果却比哭还难看。
她突然觉得也没什么的,不过就是死而已,“戚老师,”刘亭云回握住她,以近乎平静的决绝给戚许下达通知:“别怕。阿姨可能活不了了。”
终于,戚许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斩断,她抱住刘亭云压抑地抽泣:“不可能,不会的,是背后的伤口对不对?我们.......”
她艰难地吞下喉咙里的哽咽,祈求刘亭云:“我们......我们处理一下,吃药,对,吃药,吃药可以降□□温,会好的。”
戚许将掉在地上的胶囊捡起来,放到刘亭云嘴边,催促她:“吃药,阿姨,吃药啊!求求你......”
“戚老师,没用的。”刘亭云的眼睛渐渐附上一层白翳,她目光越过戚许的肩膀,看向不断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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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的木门,有些释然地说:“等会阿姨拦住它们,你抓紧跑,好不好?”
“不要!”眼泪汹涌而出,无尽的悲痛让戚许难以呼吸,她任性地拒绝,拒绝刘亭云这种“圣母”的安排:“不要!不可以!不能这样的......”
“好了好了,”刘亭云温柔的安抚她,“阿姨变成和它们一样的怪物,它们是不会吃我的。阿姨相信国家会研究出解药的,阿姨等着你来救我。”
【戚老师,我们在三楼。有人救了我们,他把我们带到了三楼的307教室。】
【教室里有六个人,带我们下来的人自己走了。】
【老师您在教学楼对吗?可以来救救我们吗?求求您。】
......
李知语的消息连续弹出来,刘亭云把手机塞进戚许手里,双手用力地抓住她的肩膀,“戚老师,我坚持不住了,你现在就走。”
“可以的话,戚老师......能帮我给我的女儿带一句话吗?”
“嗬嗬嗬嗬——”
不等戚许摇头,门外的丧尸嘶吼徒然拔高,它们更加猛烈地撞击教室前门。
“咔嚓!”
门板上裂开一道缝隙,有乌黑尖利的指甲从缝隙中插入,“咔嚓咔嚓,”缝隙一点点变大,原本完整的木门很快被丧尸们冲成两半。
“就是现在,”只是一个呼吸间,刘亭云整张脸浮起密密麻麻的小气泡,皮色变绿变硬,在微弱的灯光下反射出诡异的光泽,她扭着脖子,猛地将戚许从地上拽起来,用尽所有力气把她推至教室的后门,含糊不清地大吼:“走!快走!”
“告诉她,告诉我的女儿,妈妈没有生气,记得早点回家......”
“轰隆!”教室前门被彻底撞开,堵门的桌椅被掀飞,丧尸们争先恐后地涌入,而刘亭云变成了一堵墙,义无反顾地迎着那些破门而入的死亡洪流冲了上去。
“咔嚓!”身后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戚许踉跄地扑向后门,不敢回头去确认是谁断了骨头。
这宝贵的几秒,是刘亭云用生命争取而来的,她不能辜负,至少要救回江执远,至少要把话传给刘阿姨的女儿。
二楼的丧尸们大部分涌入了教室之中,戚许不敢耽搁,紧握三角尺一路奔向楼梯口,顺利到达三楼。
不知道为什么,三楼的走廊中竟然一只丧尸也没有,但地面凌乱脏污,血泊之中淌着不少丧尸的肢体。
可惜她来不及庆幸,也来不及探究其中原因,楼下的丧尸们就已经追赶了上来。
三楼的教室全都紧闭着,拉上的窗帘让她看不见里面是什么情况,迅速找到中间的307教室后,戚许奋力拍门:“知语,是我,戚老师,快开门!!”
余光中,她瞥见楼梯口处出现了丧尸的身影,于是她拉高了声音,拿三角尺敲门,“快开门!!”
“是戚老师!快开门!”
“不准开!外面有丧尸!”
“开门!”
“靠,你听不懂老子说什么是吗?!滚一边去!”
“砰!”教室里传来女孩的闷哼,显而易见,里面发生了争执,戚许大概能猜测到是什么情形,也知道自己现下很大可能是进不了这扇门了。
明明希望就在眼前,却握不住,她想要哭,想要大喊大叫,想要破口大骂,但左边正一步步接近她的丧尸没给这个机会。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放弃,她告诉自己:“没关系,既然这扇门打不开,那就换一扇。”
7. 软心肠
“砰砰砰!”
“开门!求求你们,开开门!”戚许犹如困兽,疯狂地敲打着每一扇门。
“304!开门!有没有人?!”
“306,有人吗?救救我!”
门外走廊中充斥着她的嘶喊和丧尸的吼叫,而教室之中只有一片沉寂。她偶尔也能听见门板后压低的人声和低吼的争执,只可惜没有学生愿意冒险。
希望像她要紧握的水,拳头越是缩紧越是用力,它们流逝的越快。
失望和绝望互相交织,恐惧却因为步步靠近的丧尸更胜一筹地占据她的大脑。
如今戚许是走廊中唯一的餐食,一只只凹凸各异的眼睛无一例外正盯着她。
黏腻的口水滴在地面发出“哒哒”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来不及了!
她必须立刻躲进室内!
廊道的灯明明灭灭,闪得她头晕,视线争分夺秒地扫过每一扇门,最后停留在昏暗的走廊尽头,她倏地想起每栋教学楼的三楼最边上都设有杂物间!
也就意味着,那里是她目前唯一的、最后的求生之门。
或许是最原始的求生意识让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杂物间只有一道锁,是设置在门外的、老式的插销。
即便她躲进去,里面没有工具和重物只身一人也绝对抵不住走廊里的“千军万马。”
不过她没有时间思考里面有什么了!眼看着丧尸和自己的距离缩短到半米,戚许像离弦的箭,一鼓作气地冲向那扇门。
“当啷!”一身巨响,戚许来不及刹车整个人撞在铁门上,脑袋还十分有筋道地回弹,二次撞击上铁门,敲得砰砰响。
来不及感受疼痛的降临,戚许颤抖着手焦灼地去拨门外的插销。
“嗬嗬嗬嗬!!”嘶吼声越来越近,她甚至能感觉到利爪和自己的后颈只有分毫之差!
凉风袭来,在极端的恐惧催促下,戚许咬牙将插销猛地一拽!“咔哒!”一声轻响!
杂物间被她打开了!
她侧身从门缝挤进去,反手将铁门哐当关上,同时身体死死地抵住门板!
“砰!”
几乎是她挤进门的同一时间,门外的丧尸狠狠地撞击在铁门上,哐当哐当的巨响,震得她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
她终于发现了可怕的事,这扇门的背后没有反锁,门缝处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连焊接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这种外开的老式插销铁门最便宜了。
“许崇一!扣不死你!”她在心底狠狠地唾弃完许崇一后,立马在将手机拿出,把音量开到最大。
眼睛也不眨地点了一首她最嫌弃的DJ热歌,循环播放,然后从敞开着的窗户重重扔了出去。
窗户正好在楼栋中间的空地之上,穿着粉色碎花外壳的手机在空中旋转跳跃,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不负众望地卡死在那颗歪脖子树上,尽情歌唱!
手机就此完成了戚许交给它的最后一道作业。
门外那些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指甲刮擦声渐渐小了,戚许终于得了空隙庆幸丧尸们不是聋子,懂得听声辩位,知道跑到楼下去听演唱会。
当然,她不是百分百安全,适应了黑暗后,戚许环视一周,目光落在身侧的重型扫地车上。
她不敢离开门后,离她最近的、能够抵住门的只有这台扫地车。戚许忍着因为剧烈奔跑而快要炸开的心脏,憋着口气伸腿去勾扫地车。
“吱嘎!”扫地车滑动,接着一点点溜到铁门墙边。等戚许够到扫地车后,DJ热歌已经开始了新一轮演唱。
“哐当!”扫地车结结实实地撞上门板内侧,紧接着是各种箱子、铁架和废弃的桌椅,直到它们堆成小山,稳稳当当地都在门后,戚许才瘫软在地上,大口急喘。
汗水浸泡全身,戚许吃力地挪动身体,手臂伤口早就崩裂,鲜血将书页染红一片,被胶带裹着,血淋淋的却渗不出来,像一只镶嵌在她身体上的巨大血管。
杂物间没有灯,微弱的月光从窗户照射进来,将整个空间切割成暗明暗三块区域。
外头很吵,她清楚手机放不了多久的歌,最多撑到天亮,如果没有救援出现,不用那些丑陋的东西出马她也会失血过多而死。
将外壳软化的胶囊艰难咽下,她努力平复心情,强迫自己思考接下来的打算,好不容易等到心跳渐渐平稳,戚许却敏锐地察觉到了杂物间的异常。
在热血沸腾的歌曲之下,她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绝非来源外面的丧尸,戚许刚歇下的小心脏又猛地狂跳,和猎豹捕捉食物一般盯着最深处的角落,屏息凝神地听那道声音。
戚许抄起三角尺不敢动。
或许是老鼠,也可能是蟑螂,总不能是蛇吧,戚许安慰自己不要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但抽气声渐重,戚许汗毛倒竖,捏着尺子决定会一会。
既然一直没有攻击她,那就不是丧尸,除此之外,是人是鬼都无所谓。
不过,她现在最希望对方是鬼。
木尺子干燥的手感给戚许带来了些许安全感,她率先出击,声音干涩无比,“谁在哪?”
无人回应。她咽了口湿润的空气,再次问:“谁在哪里?”
雨停了,只是时不时会来几道轰隆隆的大雷,惹得戚许本就紧绷的精神状态在崩溃边缘反复横跳。
她瞪着铜铃大眼和角落里的东西僵持着,有点想要单方面签订井水不犯河水的协议,只因为她害怕离开原地,铁门外会有丧尸突然袭击。
“轰隆轰隆!”
雷声滚滚,一道闪电向大地劈来,电闪雷鸣间,小小的杂物间被照得和白天一样亮,这让戚许借着这个机会看清远处角落里的人。
那双眼睛她对视过很多次,带着不夹杂质的纯真,黑白分明,盈盈秋水。
“靳庭绪?!”或许是当下的处境太过艰难,见到熟悉的人,戚许的心顿时被喜悦淹没,她震惊,又难以置信。
但很快,她充盈的心坠入海底。
闪电熄灭后,黑暗重新席卷而来,戚许捏着尺子朝角落里挪动,“靳......”语调急转直下,“你受伤了?!”
直到她和他之间只剩半米的距离时,戚许才看清靳庭绪是什么情况。
短发被血汗黏成一块贴在额前,触目惊心的血迹蜿蜒而下,凝固发黑的血、惨白的肌肤让靳庭绪和电视剧里吓人的恶鬼没什么区别。
他轻微地动了一下,毫无血色的唇张张合合,声音沙哑、干涩:“戚许,好痛。”
那些数不清的疑惑被这一句“好痛”全都堵在了喉咙。她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怎么受伤的......
深吸一口气,戚许在脑海里挑挑拣拣,最后抬手拨弄他粘在额前的头发,看着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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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伤口,问:“你的手机还在吗?”
?
靳庭绪瞳孔微缩,明显怔了一秒,接着垂下眼睫,露出莹白脆弱的脖颈虚弱地说:“在。”
“太好了。”
现在还有信号,有手机意味着能和外界联系,不会成为无边大海中的孤船。
“你吃这个,吃了就不痛了。”戚许很干脆地扣出一粒胶囊喂到靳庭绪嘴边,自顾自继续问:“手机在哪里?”
“兜里。”
兜?哪个兜?
戚许急切地想要知道关于外界的一切,平时的那点边界感全然抛掷脑后,尺子一放就去摸他的裤兜。
而靳庭绪盯着她的指尖,借着昏暗的环境轻轻合上眼。戚许刚从他温热的兜里掏出手机,就感觉到左手捏着药的手指陷入湿热滑软的口腔里,胶囊被舌尖卷走,她连忙抽出手,“你......”
“抱歉,”他道歉极快,“太黑了,看不清。”
......
算了,有更重要的事,她把手机点亮,“密码。”
“126126。”
锁屏打开后就是对话框,靳庭绪和她的对话框。绿光映照在她脸上,将那些消息大致看了一眼后戚许火速划走。
她抬头瞟人一眼,和靳庭绪的眼神正好对上,目光灼灼。戚许反射弧有些长,过了几秒后才意识到他在质问自己,于是解释:“想回你消息也回不了。”
往他领子上擦干净指尖,然后指着窗外大言不惭道:“老师的手机在给它们表演节目呢。”
靳庭绪轻哼。这个节骨眼上戚许还不忘在他面前摆长辈的谱。
戚许胡诌完也不管他怎么想,直接点了条新闻看,眉头皱成东非大裂谷,一张脸像颗不饱满的葡萄。
她试图打救援电话,果然打不通。
“你......没有被咬吧?”语气小心翼翼,带着明晃晃的试探。
靳庭绪看着她哭成了核桃的眼睛,怀疑只要他点头,戚许就会拿起尺子直接插进他的胸口。不过,那样最好。
“没有。”
“嗯。我观察过了,加上官方通报,它们......外面的那些丧尸的变异原因还不清楚,但显然会传染。”她的视线向上,落在可怖的伤口上,“离谱却又肯定的是,感染是通过丧尸的唾液传播的,只要没有被咬就暂时安全。”
“戚许,我们......”靳庭绪想要说些什么,但被一道急促的哭喊打断。
“咚咚咚,戚老师,开门!!”
门后的小山被拍打得吱嘎乱叫,她抓起尺子跑到门后接住掉下来的破凳子,抵住铁门。
“咚咚咚,戚老师,你在里面吗?我是李知语。求你开开门。”
“别开。”角落的靳庭绪说得干脆,态度冷硬。
俩人各在一边,窗外的光再次把她们切割成两个世界。
她的的确确犹豫了,但门外的李知语敲得越来越急促,哭得哇哇叫,“老师,求求你开门。”
“开门!江执远也在门外,他快死了,你忍心他死在门口吗?明明可以救他,难道老师你要冷眼旁观吗?!”
渐渐的,祈求变了调,那些话带着苛责把她的肚皮剖开,将皮肉左右拉扯露出里面柔软的心肠。而李知语和江执远把肠子缠在她脖子上,紧紧勒着。
莫名的,戚许在窒息中想起了楼梯口的紫皮茄子。
8. 哥
铁门上生锈老化的插销被捶落在地上,变成一坨废铁。走廊没了丧尸的身影,只有两个穿着干净的少年。
李知语见到她时愣了好久才回神,接着期期艾艾地喊一句:“戚老师。”
“嗯,进来。”戚许有气无力地回她。
伏在女生身上的江执远眼神迷离,满头大汗,烧得脸颊上浮现高原红,他也跟着喊:“戚老师。”
听见他叫人,戚许顿了顿脚,加快了搬东西的速度。铁门后的小山被她移开又堆砌而起,这回的更加牢固。
盘腿坐下山脚下,戚许不动神色地往角落瞥了一眼,从决定开门到现在,靳庭绪再没发出过任何动静。
“老师,药......您可以把药给我们吗?”李知语紧攥着手,眼神热切,显然是急得不行了。
“好。”
“只有这个?”
戚许抬眼看着学生手里的四颗布洛芬,点头,“嗯,只剩四粒。”
李知语神色黯淡,她挺起腰还想说点什么,在和戚许淡漠的神情对上后自觉地缝起了嘴。
她对这位新上任的班主任有些畏惧。
暗处的人听见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忍不住勾唇哑笑。戚许开门前翻到把斜口钳,将剩下的药分成两份。
“咳咳咳咳咳咳。”
“慢点喝。”
靠在扫地车上的戚许扮演着电灯泡,看李知语抽出纸巾给怀里的江执远擦水渍。
百合花的香气散开来,在血腥浓郁的空间里很突兀。
她在两个学生旁也挺格格不入的。
害怕自己身上带着的丧尸血沾到她们,她和两个学生拉开了些距离坐着。
李知语和江执远除了发型有些凌乱,蓝白色的校服竟然连一滴血都没有,干净清爽,依偎在一起的画面还挺唯美的,像电视剧里末日逃亡的小情侣。
情侣?
所以这两个人是情侣?戚许眯了眯眼,然后叹气,心想算了,她现在没空棒打鸳鸯。
戚许低头盯着牛仔裤上的几个破洞发呆,眼皮渐重。
“老师!”
“嗯?”差点睡着的戚许惊醒,两只眼睛都叠成了三眼皮,“怎么了?”
李知语并不看她,眼神飘忽,“你进这里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其他人?”
“其他人?”她一顿,然后回答:“没有。”
“没有?!”紧握的拳头难掩李知语的慌乱,“不可能。”
再次闭眼小憩的戚许呼吸微滞,把自家小班长的话放脑子里又翻炒一遍,随即峰回路转地问她:“之前带你们逃到三楼的是哪个老师?”
......
等了半天没人吭声,戚许终于舍得掀开酸胀的眼皮,往身侧看去,少女低头埋膝,肩膀耸动。
外面劲曲火热放送中,她不凝神确实听不见女孩的呜咽。
“江执远别装死,”戚许态度冷了下来,随手捞了个木凳碎片扔到男生跟前。
药到病渐消,江执远烧退了许多,他被木棍吓得一哆嗦,讷讷起来,“不是......老师。”
“看起来和我们同岁,但没穿阳华的校服,就那么......突然冲进教室里,”他垂着眼,喃喃自语般继续道:“好多人,好多人突然变成了怪物,它们!它们吃人!大家乱成一团,走廊里都是人,我们挤在门口,差点就要被踩在脚下。”
“那个男生就这么突然出现,硬生生把我们从人堆里拽出来,护着我们往楼下跑。”
“对,我们就这样逃到三楼,”李知语抬起头,泪眼婆娑,哽咽着说:“丧尸似乎都堵在二三楼的楼梯口,三楼走廊不多,太混乱了......我们没办法下去,他带着我们躲进307教室......”
她似乎是说不下去了,呜呜哭起来,而戚许则是异常平静地盯着眼前的黑暗,说:“然后呢?”
江执远深吸一口气,接了话,“我们暂时安全。大家都被吓傻了,有的情绪激动在砸东西,有的人一声不吭躲在桌底,我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全仰仗着那个男生能想想办法。但是......他受伤了,好大一个血洞,好多血,脸色白的吓人。”
“接着,接着教室里的人都疯了,他们都说那个男生被感染了,马上就会变成吃人的怪物!其他人......要把他赶出去......”
“所以你们把他扔了出去?”戚许不是很想看他泫然欲泣地讲后面的事,于是直接了断地说出猜测。
江执远猛地抬头,尚且稚嫩的脸庞有些狰狞,他反驳,也是替自己解释:“我们没有!是其他同学要把他推下楼!当时他已经半昏迷,是我和知语冒着被咬的风险把他拖进这里的。”
戚许沉默着,缓缓站起身,走到杂物间那扇四四方方的小窗户前。窗外乌云低压,夜雨已停,广场的丧尸围在歪脖子树下嗬嗬吼叫,像是要举行某种诡异的祭祀。一人合抱的树干被它们用指甲刮擦掉一半,树叶簌簌而下,歪脖子树随时都有折腰倒下的可能。
当恐慌蔓延,社会秩序崩溃,人性中的冷漠、自私、懦弱贪婪都会被无限放大,人总是卑劣的,她尚且会为自己先前救人的后悔,更别说要求死亡中挣扎的少年能保留一颗纯白无暇的心。
所以她没有责备的理由,只是轻轻说一句:“知道了。”
不过,角落那片浓重阴影中的人似乎不满意她的态度,等到寂静和死亡的气氛再次弥漫上来时突然开口:“怎么,戚老师打算金屋藏娇,不介绍一下我?”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两个学生吓得小声尖叫,李知语打开手机灯光往里面照,瞅见满脸是血,人不人鬼不鬼的靳庭绪又尖叫起来,“你你你!”
江执远捂住她嘴,颤巍巍说:“你还活着?!”
似乎是高兴的,两人迅速靠过去,一左一右围着靳庭绪,“哥,你还好吗?”
哥?靳庭绪太阳穴一抽,忽然觉得伤口也不是那么痛了,微微一笑:“活着。”
“呜呜呜,你还活着真的太好了。”李知语眼泪又流了下来,她摸索着刚刚的药片,准备扣一粒下来。
但戚许的后脑勺也长了眼睛似的,“别浪费,他吃过了。”
李知语停下,看看窗边的班主任,又看看身边的靳庭绪,她忽然想起来逃跑途中靳庭绪问过她们好几次“戚许呢?”
当时太乱,大家都太害怕,无人在意他的话,也没有人记起这句话,原来他和班主任认识。
“休息够了就立刻走。”戚许不给叙旧的时间,既然江执远能独立行走了,靳庭绪也没死,歪脖子树还站着岗,那此时此刻是逃离教学楼的最好时机。
一旦树倒下,手机不被丧尸们碾成粉末已经算是“全尸”了。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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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尸们重新游离在教学楼内,想走另说,活不活得了还是个问题。
她扭过头,把身体翻了个面朝向三个学生,用下巴指人,“这位......哥,叫靳庭绪,你们的学长。”
“......学长好,我叫江执远。”
“靳学长好,李知语,知道的知,语言的语。”
“嗯。”靳庭绪挪了挪屁股,笑言:“叫哥就行,生死之交了,叫学长太疏离。”
有理有据,虽然勉强,但他们没什么意见,一人又叫了一句哥。
“哥。”
“嗯。”
“哥。”
“嗯。”
嗯完他看向背光的戚许,“走吧,富江姐姐。”
......
这个临时小团队虽说有四人,两男两女,但戚许和靳庭绪的血条已经掉了大半,受的伤也不浅,战斗力直线下降,再看两个十七八岁的高三学生,江执远高烧刚退,脚步虚浮,李知语细胳膊细腿,瘦得能和医务室里摆着的白骨架子合体。综上可知,几个人战斗力堪忧。
考虑到这些,开门前戚许就给他们找好了防身的武器。平时脏乱差的杂物间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哆啦A梦的口袋,翻翻找找给两个学生捡了棒球棒,自己拿了根趁手的撬棍,而靳庭绪分到了一把除草的铁锹。
她在阳华干了一年多,还在学校教师宿舍里住过一段时间,对这里的地形建筑了然于心,离高三教学楼最近的是南门,中间穿过教务楼修着一个停车场。
开学初学校有研学的准备,那里停着几辆大巴。
“你想拿钥匙开车走?”靳庭绪掂量着铁锹,说出她心里都打算。
戚绪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过十分,“嗯,大巴备用的车钥匙在校长办公室。”
“二楼。”
靳庭绪扣着铁锹,神色怏怏告诉她:“我不会开大巴。”
“嗯。”戚许点头。她没糊涂,当然知道靳庭绪不会开大巴车。他不会没关系,她会啊。“我会,我来开。”
“啊?戚老师你会开大巴车?”李知语嘴巴微张,表现得比谁都惊讶。
戚许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当然。大学考驾照顺便考的,A1而已。”其实她考完之后就再也没碰过大型客车,还记不记得怎么开就得考验她的肌肉记忆了。
“姐,你好厉害。”李知语作势要挽手,引得她的姐连连后退。
“别靠近我。”还不知道感染的根源是什么,她和靳庭绪身上挂着各种血浆粘液,最好不要触碰到其他人。
“我和靳庭绪在前头,你们跟在身后,有什么不对劲的就赶紧跑。”戚许叮嘱完,把杂物堆里发黄小型喇叭捡起来。
铁门后的小山堆最后一次被移开,凹凸变形的铁门发出吱嘎一声,门缝中露出个脑袋看向漆黑的走廊,确定没有丧尸后才彻底打开门。
四个人鬼鬼祟祟猫着腰朝楼梯口走。
歪脖子树在东侧,四个人往南侧的楼梯口下楼,原以为一切能顺利进行,但戚许忘了三楼的人不止她们几个。
“戚许老师,救救我们......”
又是这句话,戚许脊骨一僵,仰头往走廊的窗户看去,只见窗帘缝隙里冒出只血丝缠绕的红眼,正咕噜转着在瞧四个人。
末了,眼珠子定住,眼尾一压,对着她们笑了。
9. 你无耻!
眼睛她不认得,声音她熟悉,是徐时行。
瞧了眼教室门牌号,果然是307,靳庭绪和她并肩猫在墙脚,见她怔住,以为戚许犯傻要带着里面的几个人一块走,正要开口嘴替就来了。
“姐,走吧,别管他们。”细长的手指戳着她肩膀,让她赶快走。
江执远也跟着附和:“是的。”
“之前不给你开门,是徐时远几个人的主意。一报还一报,快点走。”李知语捂住嘴鼻,觉得背后发凉,只想赶紧逃离这里。
江执远点头:“嗯嗯。”
戚许听进去了,猫着腰继续前进,但教室门的把手在学生们手里,开不开其实和她没多大干系,徐时行几人要想跟着也阻止不了。
果然,四个人刚走到楼梯口,走廊就响起嗒嗒脚步声,几人回头望过去,刚看清徐时行的脸,一阵低沉悠长的警鸣声突然拉响。
“呜——呜——”
“快跑!”戚许不管三七二十一,随手拉住靳庭绪的手就往楼下跑。
她浑身发颤,还有点想要干呕,警鸣声雨露均沾,响彻整个星城,弄得她心乱如麻,原本计划好的逃亡也因为突如其来的警鸣而打乱。
看来丧尸席卷了整个城市。
警鸣声的巨响把原本歪脖子上的声源掩盖住,广场聚集的丧尸们逐渐散开,寻找警鸣四处游荡,有的丧尸已经开始向楼上走去。
靳庭绪的手被她攥得死死的,骨头和骨头在她手心里挤在得生疼,偏他还一声不吭,很认真地盯着阶梯紧跟着往下冲。
李知语俩人也跟在其后,火急火燎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哒哒奏响,而从教室里出来的徐时行几个学生也忽地加快脚步,有人啊啊怪叫着朝她们几个人冲了过去。
就在几人冲到一楼拐角出正要逃出教学楼时,一阵风簌簌扑过来!靳庭绪瞳孔皱缩,扭着腰把人往怀里一拽,硬生生磕在阶梯之下。
再回头看去,徐时行双目通红,擦着俩人抓了个空。他的下巴脱臼一般左右拧着嘎吱响,嘴里呓语着发出啊啊啊的音节,而原本跟在他背后的几个学生已经吓得没了魂,半跪在楼梯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徐时行竟然感染了!
“嗬嗬!”一次偷袭不成,徐时行转了个弯,朝着腿软的李知语扑过去,结果被江执远拿着棒球棒“哐”得一下,敲得他头骨破裂,后脑勺凹陷了大半。
“愣什么?跑啊!”
戚许的一声叫喊让众人如梦初醒,纷纷爬起来,而广场上的丧尸们早就发现了几人,全冲了过来,密密麻麻的,像一堵黑压压的移动墙。
这回丧尸众多,戚许得以初步确定丧尸一共有三个形态。一类是她最初所见,吃常明的那只,浑身浮囊,如同巨人观,皮肉泡发,浑身都散发着恶臭,样子像是巨型长戟大兜虫,很恶心,简直就是会跑的粪坑!另一类是刘亭云那样的,脸上会浮现密密麻麻的小气泡,皮肤变得如同坚硬版的癞蛤蟆外皮,被灯光一照,还会有反光,和影视剧中的丧尸有些像。
再有一类,就是徐时行现下这个模样。
除开眼睛红得像下一秒就要流血,神志不清,外表看上去和人类没差太多。
不知道就是这个模样,还是......还是有更变态的等着她们!
“小心!!”戚许嘶吼一声,反手紧握李知语手腕把她往身后一甩,拖着她堪堪躲过徐时行的攻击。
他......它速度很快,短短十几秒已经越到几人跟前,先前从教室出来几个学生里有人受不了情绪崩溃,大喊着“有本事弄死我”就直直赤手空拳扑过去。
“扑哧!”男生还未靠近徐时行就被他的异形口器捅穿。
“啊啊啊啊!”李知语在十几个小时里受到太多刺激,现在看见活生生的人被捅穿肚子悬在半空,显然也快要崩溃了,她掐着戚许手臂竟然连哭都做不到,“那......那是什么?!”
戚许望了眼串在半空中的学生,沿着粗长猩红的口器看去,徐时行的下半张脸已然撕裂,巨大粗壮而长的舌头让人不禁联想到蜥蜴的舌头。
原来徐时行真的还会再次异变。
血雾喷涌四溅,小小的一方土地上下着淅淅沥沥的血雨。戚许再也不等,反手拖着瘫软的李知语折向侧面狭窄的小路,只要从这条小路斜插过去,就能最快最短地抵达教务楼的大门。
还好江执远不蠢,立即跟了上来。前几小时下了雨,路上湿滑,戚许还扶着李知语,忙慌之中脚下一空,被靳庭绪死死架起才没摔到。
嗬嗬拐角声还在身后,戚许胸口处几乎要被急促的呼吸磨出火苗来,想要呕吐的感觉更加强烈。
“啊啊啊啊!”
“噗哧!”
又一个学生被徐时行串起,先前的学生它没吃,两具尸体被它的口器串联堆叠,像烤蚂蚱串。
“啊啊啊啊!”李知语忽地再次大声尖叫,却被戚许甩了一掌:“闭嘴!想死吗?”
警鸣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但受此影响,丧尸们游荡在校园的各个角落。
她们偶尔也会看见一些学生老师在四处逃窜、躲藏,可惜现在谁也顾不着谁,只求能活着。
她们连滚带爬地往教学楼里跑,还撞上有老师从楼上下来,戚许认得他,俩人相视一眼后错开,各自逃亡。
有追着人下来的丧尸堵在楼梯间,戚许来不及考虑再多,把学过的求生知识抛掷脑后,带着几个人往电梯方向跑。
教务楼有七层,为了老师们方便修了电梯。
拿出抢票的手速,戚许将二楼的按键戳得吱吱响,电梯从四楼缓缓降下来,然而来不及,徐时行已经停在他们身侧。
“快一点啊!”江执远捏着棒球棒,两腿颤抖,只恨自己不能长出一对翅膀飞走!
“扶着!”戚许把班长丢给江执远,自己揪着撬棍挡在几人面前。靳庭绪拉她一把,变成了俩人并肩挡在了学生面前。
小腿粗的口器从徐时行的口腔中延展而出,将它整张面孔上的鼻子嘴巴撕裂成一个大口,只剩一双红眼水灵灵地盯着她们,还是含着笑,让人毛骨悚然。
“噗!”
“叮!”
串着尸体的口器行动变顿,它长舌一甩想要把靳庭绪脑袋砸在墙上粉碎,戚许快它一步跃身把撬棍生生戳进长舌之中,于此同时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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梯也终于开了。
舌头却比戚许想得要更坚硬,撬棍没有戳穿,嵌进一半。很快舌头往上扬起要把她拦腰卷起,长条口器的顶端长着利齿,锋利如锯,一旦卷住她,必死无疑。
还好靳庭绪足够靠谱。就在口器即将把她卷起的霎那,他把铁锹当成铁锤朝着嵌入筋肉中的撬棍奋力敲下!
“靳庭绪!”
“噗嗤!”
一瞬间,粘稠的暗红色液体喷溅而出,戚许把人粗暴拽开,避免两人沾上徐时行口器里的血液。
“嗬啊啊啊!”徐时行发出惨叫,后退两步,将口器收缩异变,伸手把撬棍拔下。
与此同时,其他丧尸也紧随而来,好在江执远等人已经进入电梯,他按着开门键大喊:“姐!哥!快进来!!!”
靳庭绪忍着呕吐,和脱力的戚许互相搀扶着把自己扔进电梯。
“关门!关门啊!”有个男生蜷缩在角落,奋力大喊。
江执远的手指换了个地疯狂戳着关门键,电梯门缓缓合拢,丧尸们被堵在门外,接着就是阵阵撞击的闷响。
尽管胃里翻江倒海,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但戚许还是火速爬起,调整好呼吸。
电梯缓缓上行,随着“叮”的一声,二楼很快就到了。面对新的危机新的战场,她不得不打起精神。
电梯顶外的锁链磨擦出细响,门打开,二楼幽冷的长廊显现在她们眼前。
教务楼的电力稳定,走廊的白炽灯亮得晃眼,好在暂时没有丧尸的踪迹。几人冲出电梯,戚许强撑着看门牌,“这边!”
果然,走廊的岁月静好不到片刻,丧尸的嘶吼便填充进来。
这一层的办公室里有其他老师,戚许听见了说话声和压抑的哭泣,但最终和教学楼那边的情况一样,无人敢出来。但她来不及多想,新的问题来了。
校长办公室的门,是锁着的。有人从里面反锁上了。。
戚许回头望去,丧尸们已经堵了过来,再吃回头草坐电梯离开根本不可能!也就是说他们只能躲进办公室里。
“怎么办啊!!”身后的学生急得不行,原地转圈跺脚,戚许从李知语手里抽出棒球棒,对着靳庭绪说:“让开。”
她敲门,声如冰雪:“我数三声,不开门我就把门砸开,要死一起死。”
不等里面人回应,她直接开数:“二。”
“一。”
棒球棒扬起,她对着门框的位置狠狠砸下去!木屑飞溅,砰砰巨响!
“吱嘎!”
门忽然打开一条缝,戚许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见缝插针,“咔”一下将棒球棒卡住门缝。
她们人多,加上身后丧尸的逼近,门一开几个学生求生欲大涨猛然推搡进入办公室,戚许被靳庭绪一拉也一同跌入室内。
“哐当!”
办公室门骤然关上,凉风席卷,戚许瘫坐在地上大打喷嚏,“阿嚏!”
“戚许!你你你你……你无耻!”
打完喷嚏,戚许重重吸了一口气才抬头,对着金框眼镜男粲然一笑:“嗯,我无耻。”
“不过,许、副、校长也不遑多让。”
10. 你是女的
许崇一被她一噎,气焰更盛,指着瑟缩在桌椅下的两个老师批评道:“戚许,你要害死所有人们吗?!把它们引过来,我们都得死!”
“不开门,现在死在门口的就是我们。”戚许扶墙起身,面色惨白如纸,声音平静无澜,不过又足够尖锐。她环视着这件还算宽敞的校长办公室,在锁定目标后无视许崇一的愤怒,径直走向两个男教师躲藏的地方。
“让一让。”语气还算客气,但两个老师见她浑身血污吓得不轻,话音刚落就立刻滚到一边。
“咚咚咚!!”门外的撞击声忽地响起,连带着整面墙壁都在抖动。
“听到了吗?!它们在撞门!”许崇一贴在最里边继续指责:“戚许,都是因为你,现在好了,大家一个也别活,门一开,怪物们就可以吃上自助餐了!”
“闭嘴。”
“靳庭绪?你怎么在这......你受伤了?!”这下许崇一心底的火啊更是蹭蹭上涨,放声大叫:“戚许,特么就你善心大发啊?把自己当救世主了,什么人都带着!这小子要是感染了,谁对我们三个人负责!啊啊——”
从孟时那件事发生后,李知语看他不爽很久了,本来就情绪崩溃,他还小丑附身上窜下跳,聒噪!当即夺过江执远手里的棒球棒就那么一扔,百发百中直接爆头,痛得许崇一哇哇叫。
与此同时,戚许找到中间第二个抽屉,用力一拉,纹丝不动,果然是锁上的。办公室是胡校长的,他是个大忙人,出差不停,这里基本是许崇一在用,所以她抬头看向疼得呲牙咧嘴的男人,问:“钥匙呢?”
与此同时,外面静了一瞬,随后门把手上下转动,越来越剧烈。
许崇一立刻知道了她的意思,捂住额头往桌上的小篮子里翻出钥匙,戚许去拿,但捞了个空。
“就算拿到了大巴车钥匙,你还记得怎么开吗?而且出口只有这扇门,走廊全是你们引过来的食人怪,怎么逃?欸!靳庭绪!还给我!”
趁着他说话的功夫,戚许朝靳庭绪使了个眼色,对方心神领会,眼疾手快地一把抽走钥匙,再一抛,顺利落入她的手心。
“咔哒。”
不给人废话的机会,她一气呵成抽开抽屉,成功找到了大巴车的备用钥匙!
“拿到了!”
众人的心终于得到了一丝松懈的契机,但还没等到真的放松,门外的撞击忽然停了。
几人愣住,下意识地放轻呼吸。靳庭绪移到门边,侧耳贴上门板,而后转头看向戚许,摇头,无声说:“没有声音。”
办公室里陷入死寂,没人敢挪动,也没人敢出声。门外的丧尸仿佛在一瞬间全都消失了。
许崇一盯着自己亲自选的防盗门后悔:“怎么没装个猫眼呢。”
好安静。
沉寂下来后,戚许身上的不适反扑,头痛欲裂,越来越强烈的恶心感让她心底生出一个悲哀的念头。
抬手摸向额头,烫手。
......她被感染了吗?
“啊啊啊啊!!”
她刚给自己下达完死亡通知,一道破天的尖叫打断了她才起头的自怜。走廊和办公室里热闹起来,戚许趁此走到门边。
“靳庭绪。”她把钥匙塞给他,“你先拿着。”
“为什么?”靳庭绪反手抓住她的手腕,随后被惊人的体温烫得睫毛微颤,哑声拒绝:“我不会开,你拿着。”
毕竟教导过他,戚许知道这个人性格执拗,说不要就是不要,也并没有勉强,拿回钥匙即刻拿着先前的喇叭调试。
喇叭上的红灯亮起,谢天谢地还有电。
走廊的尖叫未持续太久,一阵黏糊糊的咀嚼声过后再次沉静下来,她和靳庭绪对视一眼,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脑海里盘旋:丧尸有智慧,懂得守株待兔,知道听声辩位,观机而动。
一个画面在戚许脑海中闪现,她握住靳庭绪一根手指,拿桌上顺的笔往他手心写字:“它们会拧把手?”
靳庭绪微愣,朝她点头。
对,她想起来徐时行出现前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丧尸只会无意识的撞门,哪里发出声音就往哪里冲撞,根本不会拧门把手。
一时间,戚许手里的喇叭变成了废品。如果徐时行是老大,能够号召丧尸群,那喇叭就不能够引诱丧尸们离开走廊。
这样一来,办公室里的人真如待宰羊羔,送入虎口。
没开灯,戚许口袋显出的一阵微光格外明显,靳庭绪捏了捏她指尖提醒她。戚许掏出靳庭绪的手机,上面跳出国家的新闻推送,是关于门外的丧尸的。
“啊啊啊!!救命——坚持住,啊啊啊,它们进来了——”
“救命啊——呃啊......”
二楼又一个办公室被冲破。
戚许热得汗如雨下,在浏览完新闻后朝许崇一走去,几步路如同被火烤,几乎要站不住脚,“许崇一,手机给我。”
“你手里不就是?!”末日之下手机是重要的通讯工具,更是安全感的源头,他怎么舍得。
“好,那你打开手机给所有教师群发一条消息。”她也不强迫,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就行,“马上发。”
“姑奶奶,大小姐,你要干什么?”外头的尖叫如海浪,一阵盖过一阵,他心绞痛,“快想想怎么逃走吧,别发短信了。”
“知语,把棒球棒拿过来。”
将棒球棒悬在许崇一头顶,她再次发问:“现在能发了吗?”
“能能能。”他颤巍巍拿出手机,按照戚许的要求编辑短信,但内外煎熬之下,他五个字能打错三个,老眼昏花一般看不清键盘。
江执远看不下去,抢走他的手机,颇为谄媚地对戚许说:“姐,您说,我手速一分钟二百字。”
戚许忽然扶着额头,苦笑——她果然病了,居然忘了可以语音输入。
“根据国家紧急事态应对中心报道,经过多方初步观察,全球性爆发的异常生物体主要分为三类。C型未确认生物体体型膨大,皮肤和肌肉组织严重溃烂,体表覆有污秽粘液。力量巨大但行动相对迟缓,对声音和血气反应强烈。B类未确认生物体面部及裸露部位......”
“A类未确认生物体初期与普通人类高度相似,异变初始双眼呈现持续性充血,神志不清,有强烈的撕咬破坏欲望......会进一步异变,出现多种畸形形体,具有初级智慧......”
许崇一是校长,有学校所有教职工的联系方式,戚许把最新的新闻报道简单陈述后,发到各个大群中,利用许崇一管理员的身份禁言,防止被其他人刷上去,再次补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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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可以确认的是,未确认生物体......也就是丧尸病毒会通过唾液传播,大家可以利用身边的工具保护自己,避免被咬。”
“另外,”戚许顿了顿,朝半蹲的许崇一看去,“最好的防御方式就是瞄准它们的脑袋,精准爆头。”
手机辗转一周,又回到许崇一手里。
说起来,许崇一是她的大学校友,大她两届的学长,也算是她的伯乐,能够进入阳华任教,有他举荐的成分在,所以她对许崇一是怀着几分感恩和敬重的。
“学长。”她强撑着蹲在许崇一面前,俩人平视着,“你记得的吧?”
“什么?”他应该记得什么。
“怎么开大巴车。”当初大学考大型车驾照是师承许崇一衣钵,受了他不少指导。
许崇一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睛,忽地冷笑:“怎么,这烂摊子要交给我?对自己车技不自信?”
啧,给杆子就往上爬的死性子,多少年了也不改改。
“确实,还是你来。”钥匙沾了她的汗,戚许往许崇一西装外套上揩干净,递给他:“喏,当回英雄呗。”
他迟疑一秒,接了,“你让我当我就当,多没面子。”
“哼。”
事情办妥了,戚许心里大石头落下,准备去拨弄喇叭,却被靳庭绪拦住。
昏暗的环境把人的眸色遮掩,瞧不清他的心绪,“交代后事?”
忘了这里有个“斤斤计较”的小伙。
戚许眨了眨干涩的眼球,挑眉看他,扯出个有些虚弱却不沉重的笑:“嗯喽,还有遗愿清单,要听听嘛?”
她想起之前自己开的玩笑,竖起三根手指说:“抱歉,之前答应你的可能实现不了了,不过我可没骗你,只不过现在老师要变那啥了,你总不可能和丧尸谈恋爱吧。”
防止其他人知道自己感染了而引起恐慌,她话说得很小声,是贴着靳庭绪耳边说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喂,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歪脖子树都要倒了,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靳庭绪是颗铁球,软硬不吃,只问她:“遗愿清单是什么?”
哪来的遗愿清单,她胡说的,正想要解释时江执远挤进了两人的对话频道:“姐,你有逃跑计划了吗?”
江执远少年心性,从最开始的泪眼汪汪到现在整个人淡定了许多,外面还在喊着叫着,他接受良好,嘿嘿笑着插话。
他是体育特长生,戚许一下就联想到两个字:沉淀。
“没有。路就这么一条,必须要从这个门出去,没有选择,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按了按喇叭,没有任何问题后,抬眸微笑:“就看谁跑得快了。”
......
这回真没开玩笑,一办公室的弱鸡,外面是堪比特斯拉怪兽的丧尸,明摆着谁慢谁死。
话一出口,原本躲在角落的两个男老师立即爬起来挤到门边,试图找到一个好位置,只为逃跑的时候能在前头。
“喂,”戚许拍拍俩人肩头,“要首当其冲?”
闻言一顿,俩人反应过来在前面也会死的快啊,开门第一个吃的就是他们,所以又各退一步躲到戚许身后,“戚老师,你是女的,跑得慢些,你在前面吧,安全。”
“对对对,女士优先女士优先!”
11. 不停地按关门键
他们话音刚落,气氛瞬间变得微妙,一句“女士优先”在此时此刻显得刺耳又卑劣。
也许许崇一喜欢任人唯亲,两个男教师一个是他叔的儿子,一个是他的好兄弟,仗着点许崇一的小势力,平时蛮刻薄的。
办公室里加上从教学楼跟过来的两个男生,共九个人,只有她和李知语的女性。
戚许没有立刻回头,她只是微微侧过脸,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问:“女士优先?”
“评优的时候怎么又争又抢,求爷爷告奶奶的,现在反而学会当绅士了?”
“臭小子,干什么干什么!”靳庭绪的拳头还没落到两人脸上,许崇一先一步上前揪住他们的衣领,“丢不丢人?让女人挡灾?!”
什么男人女人,从丧尸出现后,这里就是有活人死人。戚许懒得再看许崇一装模做样地训人,目光落到江执远身上,话却是对着李知语说的:“喜欢不能当饭吃,先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别人。”
多说无益。房子里的人不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就改变什么,还不如抓紧时间出去。
“星城建立了临时指挥中心,在市人民医院,开车往那走。”说完这句,其余的她在无话可以对许崇一说。
办公室中东西少,可以拿来当武器防御的除了一张上好的电脑椅,其他的诸如沙发、茶具,没有趁手还带有杀伤力的。
连水果刀都不见。
外面的嘶吼渐渐小了,戚许扫视一周后,心里没底,但也只能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再不走,等她异变了,管他男的女的全吃了。
“把桌子推过来。”长方形的桌子横着推正好和走廊的宽度重合。在开门的一瞬间,他们能够快准狠地将长桌一把推出门口,就能隔开丧尸。
“能行吗......欸欸欸欸!!!等等——啊啊啊啊——”
男教师还在怀疑这个方法可不可行时,戚许一把拧开办公室的门,走廊里张牙舞爪的丧尸齐刷刷回头冲过来,打得几个分心的措手不及,吱哇乱叫。
“啊啊啊——用力啊!喵的,它们力气怎么这么大?!”
还算在戚许的预期之中,红木长桌横亘在两方之间,隔开一米多距离。丧尸的爪子摸不到人,只能猛猛往前撞,原先完好无损的桌子腿咔咔乱响,被冲断好几根。
世界果然是矛盾的,对立统一的,她虽然吐槽许崇一只给自己用好东西,也不得不庆幸这张红木桌子卖得好,但凡差点早就成末了。
“戚许!”许崇一青筋暴起,粗脖红脸、咬牙切齿地问她:“干不过啊!它们以多欺少,要坚持不住了,嘶——”
“快想想办法!”
戚许也不好受,手臂的伤因为太用力再次爆裂,鲜血汩汩滴到地上,好不惊悚。
她撑着桌子,腾出手把绑在腰侧的喇叭扯下,打开开关往远处一扔,身前的力量顿时下去。
大家反应不及时,还使出吃奶的劲朝前推,丧尸们一离开,全都“唉哟”着摔倒在地。靳庭绪更是磕在桌角上,当场就红了眼睛。
“咚咚咚咚咚咚!!!”
“时代在召唤!第八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现在开始!”
喇叭虽然小小的,但声是真大,走廊上的丧尸们像下饺子一样,一个个往下跳,砸在教务楼前的水泥地上,血肉模糊,即便断手断腿了还倔强地朝着喇叭处蠕动。
“你没事吧?”戚许把靳庭绪扶起,发现他额头中间肿了个大包,像独角兽,还好没有磕到原先的伤口。
“我没事,给你。”靳庭绪悄悄抹完眼角,把手里的东西往她怀里一塞。
走廊的丧尸并没有全都往下跳,还有几只晃荡在她们面前,桌子还能用,于是几人迅速爬起来推着桌子往前冲。
这回轻松很多,她们前进很快,不多时就到了楼梯口,几只丧尸被逼的摔到楼梯间,戚许推着桌子横在楼梯口,而其他人则是点着电梯等待开门。
“啊啊啊啊——”
桌子刚推放好,戚许当即感受到背后一热,衬衫湿哒哒地黏在身上,还不等回头察觉什么她就被拉入了靳庭绪怀里。
有力的心跳声在耳边响起,戚许眼前一阵眩晕,耳边嗡鸣,缓了好几秒才站稳,紧接着就是学生们的尖叫:“啊啊啊啊——姐,小心!”
“戚许!躲开!!”
“啊!”她只觉眼前又是一黑,自己被一双手按在脖子蹲下,再被拖着滚到墙脚。
“哐当!”一根棒球棒落在眼前。
她模模糊糊听见江执远在喊:“快起来!!快啊!”
手臂好痛,重如千金,戚许咬牙坚持,握着棒球棒正要起来,眼前一花,身体被拽着移花接木,瞬间又换了个地方。
......他爹的,能不能让她站起来啊啊!
虚握的棒球棒被人抽走,戚许很快听到阵阵闷响,有点像在用刀背剁肉,让猪肉牛肉变得筋道有嚼劲。
好不容易戚许扶着墙颤巍巍起身,一个不经意间被一道蓝白身影扯走。她本来就没什么力气,李知语扯她就跟扯卫生纸一样,咔一下就拽进了电梯里。
头晕目眩的戚许这回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她汗水涔涔朝着走廊的人大喊:“靳庭绪!”
走廊里,靳庭绪握着棒球棒和徐时行打斗。
她们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有检查那几间被破开的教室,徐时行就藏在其中,等她们到了走廊尽头才晃悠悠出来,黄雀在后一般大开杀戒。
它口器上串着个男的,戚许回头一望确定了那个人是朝着她说“女士优先”的男教师。
“呼呼”电梯门缓缓合上,戚许低头一看发现许崇一正着急地按着关门键。她推搡一把,大喊:“你干什么?!靳庭绪还没进来!”
“啪!”许崇一扬手甩在她右脸上,四周响起抽气声,他说:“装什么!你想让所有人都死吗?!牺牲一个人换我们活着,是最好的选择!”
“校长,你不能这样!!”李知语张开手挡在戚许前面,眼睛冒火,“你凭什么打戚老师!”
李知语站在中间,电梯里界限分明的划分成两个阵营,男教师、两个学生和许崇一无论无何都要往下走。
而江执远借着争吵的几秒钟,已经点着开门键让差点合上的电梯门再次打开。
“好好好,那你们全都滚出去!”丧尸、戚许,把他逼得穷途末路,许崇一忍无可忍,大喝一声和身后的几个人一块夹着她们三人扔出电梯。
“戚许!要死你自己去,别带我!”电梯终于如愿以偿地合上。
江执远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去点电梯,“没事没事,还有下一趟下一趟。”
绝望、死亡......一切的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她们心上。但此时的几人根本来不及让难过蔓延。
吃了人,有了能量,徐时行的体型比先前壮大一倍,靳庭绪躲得吃力,好几次都差点被口器上的尖牙开膛破肚。戚许压下疼痛,抓起掉落在地上的棒球棒就要冲过去。
“姐!小心!”李知语突然大声警告。
好在她及时听到,猛地侧身,和一旁从教室中扑出的丧尸擦肩而过,整个人重重撞在墙上。她吃痛的间隙,丧尸正准备反扑,李知语反应极快地抄起地上散落的半截桌子腿,咬唇狠狠砸在丧尸的脑袋上!
“知语!”江执远见状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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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了本破书放在电梯口防止门关上,然后复制粘贴,抄起另一截桌子腿朝着丧尸眼睛一戳,直接捅了进去。
“砰!”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哥!”
“靳庭绪!”
面对徐时行的进攻,靳庭绪显得异常单薄,加上棒球棒脱手,他渐渐脱离,被怪物用口器一卷,悬在了半空。
这边丧尸吃痛,疯狂甩动身体,胡乱抓挠,三人各寻方向逃遁,又纷纷朝着徐时行那边奔走。
怪物的注意力正在靳庭绪身上,戚许看准时机握着棒球棒蓄力,在它正要用口器腰斩靳庭绪的瞬间,“咔擦!”
“嗬嗬嗬嗬!啊啊啊啊——”
随着一声骨裂响起,徐时行的左腿被生生砸断,它嗷嗷嘶吼的同时将靳庭绪也甩了下去。
但戚许不准备就这么放过它,棒球棒再次扬起,朝着怪物的另一只好腿打去。可惜怪物吃一堑长一智,用长长长的口器一扫,把戚许扫到走廊的窗户之上。
玻璃骤然碎裂,戚许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咳咳咳咳咳。”
“姐!”
那边被甩开,江执远这边则是早就准备好,在戚许准备砸怪物的右腿时后退几步助跑,“啊啊啊啊啊!我跟你拼了!!”
于是李知语喊完“姐”,接着又大喊:“江执远!!”
“咚!”
只见江执远借着湿滑的地板,从徐时行的背后猛地滑铲过去,成功将它给铲倒在地。
时间静了一瞬,然后传出徐时行凄厉无比的嚎叫,连带着它口器上的尸体都被摔落在地。
“走!!”江执远扭了脚,忍着剧痛爬起,扶着爬不起来的靳庭绪朝电梯口赶去。
“知语!快!!”赶路的同时,他也不忘回头喊李知语。而李知语也不负众望,背着半昏迷的戚许转身就跑!
“吼!!!”徐时行将口器缩回身体,朝天哀鸣。
怪物又不是吃素的。它气得要死,很快就拖着断腿像颠狗一样追杀而至,连带着教室里的几只丧尸也一同朝着她们围过去。
真真是生死时速!!
“李知语!快点!快点!!”江执远已然进入电梯里,他急得在电梯里跳,望了一眼地上的靳庭绪后冲出去接人。
此时,李知语俩人离电梯门不到五米,身后的嘶吼已经近在耳边!她的余光瞥见了怪物,心脏猛地高高吊起,几乎忘了怎么呼吸。
“别怕,跑!”
还好江执远已经来到她的身侧,把棒球棒扔了出去,握着她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俩人一同摔入电梯!
而丧尸也已经扑到了电梯门口,江执远抬腿踹去,即刻按下关门见,“关门关门关门,快快点快点!!”
“滴滴滴滴滴。”电梯一直在发出警报声,就在它终于艰难地、缓慢地开始合上之时,“哐!”徐时行的蜥蜴舌头卡在门缝上。
电梯门感应到异物,反而打开了门,离得最近的丧尸卡了半个身子进来,“嗬嗬嗬嗬”得要吃人。
“滚开!”李知语手里多了截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红木棍,咬牙切齿地捅向丧尸脖子。
江执远不停地猛按关门键,李知语不停地捅丧尸脖子,最终在电光火石之间,“哐!”
“咔擦!”
电梯门终于关上!而那只丧尸的脑袋竟然生生断下来,落进电梯里,睁着一双死鱼眼分外骇人。
电梯开始缓缓下行,就在它“叮”一声到达一楼时,李知语按着关门键,然后点了七楼的按键。
这一举动在江执远眼里分明是偏向虎山行,所以他小声询问:“你疯了?!”
12. 哭哭哭
喉咙里有万根针在扎着,李知语一时半会说不出话,只能摁着胸口剧烈喘息。
丧尸爆头才能死实在不科学,但地上的头颅分明还在张合着嘴巴,牙齿间磨出咔咔的声音,极其诡异。
“去你的。”头颅被江执远提到角落,正好李知语气也顺回来了,她指着地上两个动弹不得的姐啊哥啊,细声道:“楼下都是丧尸,去送死吗?”
“难道七楼就没有吗?”他和李知语说话习惯降几个调,这句反问让人听出点虚心求指教的意味。
“七楼是档案室,楼梯间焊了铁门,上着锁,平时只能坐电梯上去。”说话间她弯下腰查看戚许的伤势,皱眉道:“丧尸......不会坐电梯。”
“但你说得对,不能保证七楼没有,所以等到达了七楼要趁着电梯不注意迅速按三楼,让电梯一直在运行中,不开门。”
“你是说我们就这样躲在电梯里?!但凡电梯出点故障我们就死定了。”
上上下下折腾,如果电梯卡在某一层或者坠落,她们被困在电梯里没吃没喝,迟早还是得归天的。
“当然不,只是争取几分钟,喘口气。”她说完摸出兜里的药,准备扣一粒给戚许吃。
“对对对,给富江姐吃一颗布洛芬。”江执远想过去把歪倒的戚许扶正,却被李知语肘击小腹,“打我干嘛?”
“我来就行。”李知语背对着他,将江执远和靳庭绪的视线隔开。她拉着戚许滚烫的手腕,把药塞进她嘴里,祈祷她一定要挺住。
而靳庭绪靠在另一侧墙,双手无力地垂放着,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始终盯着戚许。
女朋友的话犹如一针强心剂,让他混乱的思绪找到当下的方向,于是不再犹豫,在电梯抵达七楼即将开门的一瞬间,他眼疾手快地按下了三楼的按钮。
电梯门很配合,只是象征性地开了条缝隙,但也让他们对七楼的一切不得而知。
电梯在三楼和七楼间游走,每当要到达其中一层时,守在门后的江执远就会按住另一楼层键。
不过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他们再不情愿还是要到七楼去的。在电梯再一次运行到七楼时,靳庭绪长臂一伸,精准点到开门键。
“你干什么?!”江执远一急,把人推倒在地。电梯轻微震动,然后打开了门。
入目是一片幽黑,只有墙脚下的安全出口在散发着诡异绿光,和下面几层楼对比起来安静又祥和。
江执远松了口气,看着歪倒的靳庭绪一阵懊恼,“哥,我不是...那个......”
“行了,过来帮忙。”李知语打断他,“去看看档案室的门锁了没。”
“噢噢。”
“我来吧。”靳庭绪那双总是温和沉静的眼睛终于泛起了波澜,他撑着地面起身,紧抿着唇想要接过戚许。
“不行!”李知语眼神坚定,说完后发觉自己反应太激烈,于是扬起笑找补:“学长,你和江执远在前面探路吧。”
靳庭绪当然不,他仍旧走过去,把人揽住,用手背试探她的体温,滚烫不已,一颗心彻底沉入谷底。
李知语原本还想说点什么,但看见靳庭绪北极圈一样的脸,在无话可说。
“水,她需要喝水。”
“平时后勤老师会在档案室工作,有饮水机。”李知语之前来这里送过资料,“所以......”她忽地明白过来,“你着急上来,是找水吗?”
她说完很快意识到自己在说废话,胶囊只能塞进戚许的嘴里,但昏迷的人难以吞咽,还没有水,那颗药估计还在口腔里。
“锁着的。”档案室果然上了锁。
江执远放下锁,偏头朝一边看去,哼笑:“没事,解药自在七步之内。”
他走到走廊的窗边,轻轻用力一推,“咔擦”,窗户被推开,“酱酱酱,还好这窗户没有上防盗。”
他眉眼弯弯,一副邀功的模样,哪知李知语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学长,我先进去接着戚老师,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戚老师磕着碰着的。”
靳庭绪点头,目光落在戚许苍白的脸上,指尖蜷缩有松开。
档案室中很黑,但出于安全,几人就算找到了开关也不敢开灯,只拉开另一侧的窗帘让月光照射进来。
巨大的档案柜如同沉默的巨人,把压抑的空间一再紧缩,让人喘不过起来。
“慢点。”李知语把戚许小心地靠在墙边,颤抖着手再去摸她额头,温度没有丝毫减退。瞧了眼守在旁边的靳庭绪,她很识趣地拉上江执远说:“学长,我和他去饮水机打点水,你看好戚老师。”
七楼所有的教室被打通成大通室来放档案,办公的地方在七楼的尽头,饮水机也在那侧,江执远被人紧紧拉着到了地点才得以赦免。
“我来就行,你应该守在戚老师身边的,他们两个一个昏迷,一个半死不活,多危险。”
他们运气还不错,饮水机还有大半桶水,李知语还在办公桌的柜子里翻到一次性杯子,“这里暂时安全,没事的。而且......”她想起靳庭绪阴郁的眼神,浑身一栗,“啧,说了你也不懂。”
陷入昏迷中的戚许全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自己又身在何地,她只觉得好痛苦。身体有的时候仿佛被大车碾过,碎成肉渣,灵魂脱离□□,思绪飘渺如烟,渐渐消散。有的时候像坠入岩浆,干涸不已,骨头被灼烧成碳,只要挪动一分一毫就会断裂。
好痛啊,她是不是会和其他人一样,扭曲、丑陋、变成一个只会啃食人类的怪物......
要变成丧尸的念头在她脑子里生根发芽,化身成怨念的毒蛇顺着喉咙钻进胸腔,一口咬在她的心脏上,难以呼吸。那些横飞的血肉、腐烂的皮肤和尖锐的指甲也一同在脑海里翻腾。
“水......”
她发出一声呻吟,打破了档案室的死寂。靳庭绪身躯一震,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立俯身贴在她唇边。
“水.......”细若游丝,但他还是听见了。
靳庭绪手忙脚乱地起身,带着有些笨拙地急切去接正在返回的李知语两人。
江执远把剩下的半桶水直接搬了过来,走到半道看见黑影还以为是丧尸,下了好大一跳,尖叫卡在嗓子里,像鱼刺,“哥,你怎么过来了?”
“是戚老师出什么事了?!”李知语紧张地问他。
他闷油瓶一个,不说话,夺过李知语手里倒好的水就往回跑,两个人也跟着跑,“欸,不是,学长,你说句话啊!”
回到戚许身边,靳庭绪把杯沿凑到她嘴边,可是怀里的人毫无反应,牙关咬着,水顺着嘴角流走,浸湿了衣领。
他眉头皱得更深,腾出手捏着戚许的脸颊,迫使她嘴巴张开才将水灌进去。
“咳咳咳......”
“姐!”戚许有了反应,李知语高兴低呼出声,但又看见戚许痛苦地蹙眉,无意识抗拒着,然后吐槽:“你不能这样,轻一点。”
她伸手想要接过戚许,而身后的江执远看着着急也想出一份力,挤到他们之间想要扶着自己的老师,这一扶碰到戚许的手臂,他忽然僵住,加上眼角瞥见戚许受伤的手臂上覆盖着厚厚的黑色血液,一时间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知语觉得古怪,想要去拍他的肩却被恶狠狠地甩开,“知语,你早就知道是吗?”
“......”她很快明白江执远的话,“嗯,没想一直瞒着你,只是想等安全点再和你说。”
靳庭绪一顿,顺其自然地把戚许再次接回怀里,对着江执远说:“没关系,害怕的话,我带着她离开。”
“不行!”李知语腾地站起身,指着江执远说:“戚老师没有感染,只是发烧!发烧你懂吗?!”
“知语......”
李知语打断他:“要不是戚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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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给的药,你没有病死也被丧尸吃了,怎么,江执远,你要忘恩负义吗?”
“还是说,你要恩将仇报?如果是这样,我们分手吧!”她冷笑一声,“桥归桥,路归路,戚老师和学长是不会走的,要走你自己走!”
李知语的话像断了线的珠子,一刻不停,半分没给眼前人说话的机会,讲完了两只脚一跺作势要去打开窗子,把江执远这只狼心狗肺的东西扔出去。
江执远嘴巴张张合合,看着落泪的李知语叹气,无奈浅笑:“话都给你说完了。”
“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原来我在你心里,还没有戚老师重要?”他哭丧着脸,要哭不哭:“我只是想说没必要瞒着我,你可以试着多相信相信我。”
“连庭绪哥都告诉了,却不告诉我。”
说完,江执远真的默默哭起来,李知语也慌了,心底后悔想要去哄他,就在这时,身后飘来一句虚浮的话:“哭哭哭......福气都被你们俩......咳咳...哭没了。”
虚弱还带着调侃的话切断了两人的争吵,她们纷纷扭头看向戚许,四只眼睛变成荷包蛋,泪眼汪汪地喊她:“呜呜呜,戚老师!”
还有一双眼睛,是倒过来的海,黑黑沉沉,风雨欲来。戚许先朝那片海勾出个笑容安抚,再朝着四个荷包蛋道:“水......”
......
于是三人兵荒马乱地各倒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戚许指着江执远手里的水桶皱眉:“要淹死我?”
“不敢。”于是他讪讪放下水桶。
李知语把水递到她嘴边,自卖自夸:“喝我的喝我的,戚老师,我的甜!”而与此同时,靳庭绪也默默地将水杯递到她嘴边。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戚许一时间为难起来,四只眼睛都齐刷刷盯着她,比上课还要有压力。
可是她真的很渴,那颗药还卡在喉咙里,要下不下。
戚许打着哈哈,先拿起李知语的杯子“吨吨”,一饮而尽后对着她竖起大拇指:“像你一样甜。”
好孩子终于破涕为笑,扑到她身上,“我还以为......”还以为戚许要变成丧尸了。“还好您没事,姐!你感觉怎么样?还能坚持住吗?”
戚许艰难地回抱她,视线扫过还站在原地的靳庭绪,心里咯噔一下,“没事,我没事,让我休息休息就好。”
“好了,你和江执远好好说说,嗯?”
安抚好小的,她视线落回那片海面,上面翻涌的浪潮告诉她靳庭绪不开心了。
“好喝!”
“谢谢你!”
在她接过水喝干净后,靳庭绪紧紧抿着的唇终于松懈下来,“嗯。”
清凉的水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身体各处的火焰山迎来春雨,戚许的大脑再次缓慢运转起来,她看着低头的靳庭绪轻轻一笑:“怎么突然这么沉默?”
“......”
“没有。”像是怕她不信,靳庭绪抬起头和她对视,嘴角扯出一个颇为惨淡的笑,看的戚许心里很不是滋味。
还是个孩子呢。
小朋友遇到哇哇大哭的时候,奖励一朵小红花,给一颗棒棒糖就好了。
满满当当的档案室里没有小红花,也没有棒棒糖,戚许听着外面时不时传来的尖叫声,估摸着自己没什么活头了,不如给靳庭绪一点甜头。
她一下就联想到了自己先前说过的托辞:“要么等我退休,要么等世界末日。”
现在......约等于末日吧?
她转过头,指尖轻颤,用沙哑的声音说得认真:“靳庭绪。”
靳庭绪没应,只是盯着她的眼睛不说话,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她吸了口气,临了心底还滋生出些不清不楚的怯懦,但身体无尽的痛楚又将那么害怕对冲掉,“那天你问我的问题,我说出的答案。
“似乎......有了结果。”
13. 孟时
时间凝固,靳庭绪似乎也变成了档案室里的一个柜子,静静地立在角落。他看着戚许垂落的睫毛,阴郁、复杂、期待......
“我......”她想要说出那句话,但似乎有些难为情。
一个我字在靳庭绪脑海里久久盘旋,他沉默地等着戚许说出下一句,连外面的尖叫、嘶吼和枪声都一一忽略。
他的世界,只剩下戚许。
“轰!!”
“啊啊啊!这是发生了什么?”仅剩的旖旎被江执远喊破,他抱着头来到俩人身边询问。
“砰!砰砰!!”枪声逐渐靠近,就在楼下。为了安全四人一股脑窝在角落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紧接着枪声越来越多,甚至有连续不断的轰炸。
有一瞬间,戚许觉得整栋楼在剧烈摇晃。
“快趴下!!”戚许大喊一声。
“轰隆!”一声巨响后伴随而来的是无数的碎屑和灰尘,窗户哐当一阵,也跟着香消玉殒。
天花板的吊式风扇咿呀咿呀摆动,李知语趴在地上愤言:“来真的啊?!还有人在楼里,真不顾大家的死活吗?”
戚许心头一动,从靳庭绪身下起来,声音和拉破的风箱一样:“手机......看看新闻。”
靳庭绪的手机还在她兜里,只是他没想到戚许现在居然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了。一股莫名的恨意在心底腾起,但他没有言语,乖乖听从戚许的话从她兜里拿回手机。
点开,亮光照在三张苍白的脸上,李知语先欢呼出声,惊喜溢于言表:“啊啊啊啊,太好了,戚老师!”她过去握住戚许转凉的手,“军队,有军队出马!他们已经完成了对我们学校区域的压制和清扫了!!”
高兴的话还没说完,校园的广播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引得几人纷纷捂住耳朵。
“滋......嗞......所有......所有幸存者,阳华中学的师生......请立即前往和源操场!医疗人员已就绪!”
“未确认生物体已被压制,请所有幸存者立即前往和源广场......”
“可以松开了,靳庭绪。”
靳庭绪怔愣住,把手从她耳边挪开,蹲下身背对着她说:“我背你。”
“啊对对,我们快到和源操场,姐的伤势可耽误不得!!”李知语准备扶着她到靳庭绪背上,然而戚许却摇头,“不......”
靳庭绪僵在原地,慢慢垂下头,然后自嘲似的笑笑。
自作多情什么呢靳庭绪。
快要撅过去的戚许哪里知道靳庭绪的小心思,靠着一口气吊着的她声若蚊蝇:“江......江执远,你背我。”
“啊?”临危受命的江执远看了看瞧了瞧还蹲着的靳庭绪,又和挤眉弄眼的李知语对上信号,笑呵呵地展示肱二头肌,“好嘞!老师您放心,五分钟内,我保证您能躺在和源操场上打针!”
说干就干,他立马蹲下把人背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往外跑,一溜烟就把剩下的两个人给拉远了,人影都瞧不见。
楼道里有救援军队拿着枪,全副武装,看看冲出来的人起先一愣,差点就开枪,还是江执远呜呜啊啊地喊着“快闪开!”士兵们在心底吐槽一句“卧艹”才放下枪。
“学长,学长,学长!”
“学长,你......”
你聋了吗?
“学长,你还好吗?”
十几秒后地上的人看起来才回过神,脸色难看的很,病态的白和面上的鲜血让靳庭绪看起来像电视剧里的变态,眼神还那么阴郁,惊得李知语后退一步,心里对他有点犯怵,“学长,你......你还好吗?”
“那个……戚老师是因为顾及你身上的伤,所以才没有让你背的,学长你别多想!”
“嗯。”良久,他才回答。
“好,那我们走吧。”她拍拍胸脯安慰自己,和靳庭绪一同下楼,但因为真的害怕,她越走越快,也把人甩在身后。靳庭绪则是闲庭散步,慢悠悠地下了楼。
在扫楼的士兵们诧异又诧异,对着身边的兄弟说:“耶嘿,这楼里卧虎藏龙啊。”
外面刚被轰炸过,硝烟的味道呛人,四周充斥着人们劫后余生的痛苦、重型车的轰鸣,还有士兵们的呼喊,一切社会秩序都在回归。
一切畅通无阻的铺展在眼前,靳庭绪却忽然一步也不敢踏足,那一句未尽的话始终萦绕在耳边,他想要的结果,在触手可及的时候被彻底打断、覆盖、湮灭。
——
距离阳华最近的医院恰好就是市三医院。404的隔离病房大门开着,戚许躺在床上看着走廊上行色匆匆的医护人员和那些步履蹒跚的病人。
她抬手看着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针孔,在昏迷的几天里她挨了不少苦头,也庆幸自己没醒,不然也要痛得和隔壁病房里的人一样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身上的全都缠着厚厚的纱布,伤口已经被处理过,戚许拿着镜子对着自己包扎成木乃伊的脸看了又看,感慨:“这都没死??”
然后她又看了看隔壁床的木乃伊,接着感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靳庭绪和她在同一个病房,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没醒。早上李知语和江执远来看过她们,说:“姐,医生说你和学长身体透支太多,伤得不浅,什么割伤、擦伤、挫伤、骨折、脑震荡巴拉巴拉的,哎呀反正需要好好静养。”
“不过您也不要太担心,医生说你能活着是个奇迹,”她边说边自顾自点头,“还没有感染病毒......”
“那些丧尸是什么情况?”戚许及时把她的话打断,避免她还要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江执远扒开她,扬声说:“我来讲我来讲,是这样的,那个丧尸啊,也就是官方通报的未确认生物体已经有了新的进展,唉哟,我还是叫它们丧尸吧,比较有亲切感。”
“星城的丧尸已经被压制了,只是还会发生有人突然变异的情况。是那种看起来安然无恙,一点毛病也没有的人突然变异噢!除此之外,外面已经基本安全了,学校到处乱糟糟的,姐,咱们放三个月的假!!”
说到这个,江执远的笑再也压不住了,说得口水乱飞,“还有还有,就是那个丧尸病毒和这个月下的雨有关!”
雨?戚许皱眉,这个月的落汤鸡她没少当,为什么她没有变异?
“至于是怎么个有关法,新闻没有说,研究人员也还没琢磨出来。”
听到这里,戚许暂时放心心头的疑问,既然高知的科学家都弄不明白,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理老师就更不知道了。
李知语和江执远正是青春年少,经历了这种小说里才有的生死情节,最后还能死里逃生,心里自然是起起伏伏,情绪落不下来。
但戚许清醒没多久,房间里两只小鸟扑腾乱飞,叽叽喳喳,她是真的受不了。何况房间里还有个没醒的木乃伊。
“好了,你们先回去吧,放假了也不能落下学习。”她收了笑容,换上班主任的嘴脸,“放假三个月不是给你们玩的,三个月四舍五入就是一百天,知道一百天可以做多少事吗?”
“三年高考五年模拟可以写很多很多本,一百天正是弯道超车的好时候,别人在玩你们在学习,这就是成绩进步的最佳捷径......”
“嗯嗯嗯嗯,知道了知道了。”
原本火热的气氛瞬间凝固,两个小学鸡频频点头,端出副好学的表情,然后异口同声地说:“嗯嗯,好的,知道了,明白了。”
“老师,你喝口水,快歇着吧,我们先走了,回去写地理题了,拜拜!!”
一瞬间,俩人就遁入走廊,没了踪影,戚许也终于享受到了片刻宁静。
欢闹不再的时候,她才静下心来想许多东西,思绪和目光一齐跑到隔壁的木乃伊身上,他安静得很过分,只有被子上的轻微起伏在证明他还活着。
日头正好,阳光被窗外的树叶揉碎,变成斑驳的光影,灰尘在其中飞舞,她嗅到略微苦涩的消毒水味,一切缓慢而恬静,舒倘而漫长,让她迷迷糊糊地又睡了一觉,直到被轻微的声响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靳庭绪。”
床边的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攥着她的手,静默,沉郁,他黑得过分的眼睛让戚许再次跌回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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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爆发的雨天。
“什么时候醒的?”戚许试图抽动自己的手,没用,“你把针拔了?!”
血珠从靳庭绪的手背滚落,他却丝毫不在意,像一根钉在床边的木头桩子,盯着给他拿棉签止血的戚许一动不动。
“对自己在意一点,好不好?”靳庭绪在她的心里又变成了得不到糖就闹脾气的小孩,让人头痛,“你是在生气吗?”
“生气我没把话说完?”有的时候要把东西摔碎了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她只有把话说清楚了才知道靳庭绪想要什么。
“戚许。”他说。
“我好害怕。”
......
心被搅拌成一汪水,涟漪阵阵,戚许将它们归结为自己在心疼靳庭绪。
她坐起身轻轻去摸呆呆的木头,“已经没事了,我们都还好好的不是吗?”
“如果还是很害怕的话,可以和老师说说,如果我能帮你的话......乐意效劳。”
又是老师。
她又把他当小孩。
靳庭绪的眉头折起来,脸色多云转小雨,恨恨地朝人笑着说:“好啊。”
“你忘了吗?我喜欢你呀。”
“喜欢你,所以才会害怕。害怕你受伤,害怕你感染,害怕你变成吃人的怪物,害怕你会突然不见,害怕找不到你,害怕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你。”
“靳庭绪的害怕,只有你能抹干净。”
“所以......劳烦您帮帮我。”
喜欢?戚许看着他不达眼底的笑意回想自己的上一次心动是什么时候。
大学时期,她谈过一次长达三年的恋爱。对方对她一见钟情后展开了猛烈的追求,鲜花、礼物和转账什么都有,前男友为人进退有度,态度诚恳,样貌家世更是挑不出一点毛病,可谓是理想中的男友。
要让她不心动,实在强人所难。至于分手还是因为前男友要移居国外,她对俩人的差距心知肚明,也绝不可能抛弃妈妈远走他乡,所以和平分手了,为此她还消沉了小半年。
戚许沉默许久,才开口:“也许......我对你有过几分好感。”
“但,”她的声音沙哑,却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晰,“坦诚地说,其中没有一丝喜欢或心动的成分。”
“一如我之前说过的一句话,那是欣赏。欣赏你是个好学生,聪明、勇敢有担当,欣赏你为人善良,有很多可爱的品质......”
说到这里靳庭绪一直紧攥着她的手骤然松开,黑沉沉地眼睛闪过愤怒,随后安静地笑,“是吗,只有欣赏?”
他提问,她重申:“那不是爱情,靳庭绪。”
说话的间隙,护士到来“抓”着靳庭绪回病床上重新扎针,“不准再下地了,再拔针就把你扔出去!”
护士朝她看过来,“听隔壁俩人说你是他们的老师?盯着点他,这药水吊着命呢。唉哟,不说了忙着呢。”
护士像一阵龙卷风,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卷走了靳庭绪的愤怒与不甘,留下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灰败、阴郁。
她也沉默,但门外的喧闹和时不时传来的枪声都在提醒着她,提醒着丧尸爆发过,世界坍塌过,她差点就死了,在这种时刻谈论爱情好奇怪。
她不想知道谁爱她,也不关心谁讨厌她,她现在只想知道妈妈怎么样了。
不再理会靳庭绪的少年心事,戚许拖着药水支架缓慢地朝外移动,她想去一楼的住院登记处给妈妈打个电话。
“嘟嘟嘟——”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您好,请问江城也有军队过去救援了吗?”电话打不通的一瞬,她脸色血色全无,只好就近询问服务台的人戚兰熙所在的蓉城是否安好,以此祈求得到一点安慰。
对方对生死离别、人间苦难见得多了,瞧着戚许可怜兮兮的模样只觉麻木,毫不怜悯,甚至还有些不耐烦:“没有。打完了吗?打完了,麻烦让让。”
“等一下!我还想找个病人。”
“啧,行行行。”
“找谁?”
“孟时。”
14. 苹果香蕉梨
“姐,你真的要去江城吗?”
戚许在逼仄的修理店中转了个身,对着桌上的手机回答:“对。”
“听说江城丧尸爆发最严重,现在还有人会突然变异呢。”李知语不是很想让她去,太危险,但她也知道劝不动,毕竟如果是她也会选择去的,“姐,你已经买好票了吧?记得带防护的东西。”
修理店老板朝戚许伸出五根手指,她点点头,给人转了五百块,走出手机修理店,看着高悬于天的艳阳说:“嗯,买好了,下午出发,你们在家乖乖的,听爸爸妈妈的话,别乱跑。”
距离丧尸爆发已经过去小半个月,社会渐渐恢复常态,甚至不少行业恢复运行,街道上零零散散开着几家店。
她不听医生劝阻强行办理了出院,打算趁着高速还未停封前赶到江城找戚兰熙。
她和妈妈彻底失联了。
住院的十多天里,她联系了江城的警方登记了失联人员信息,却迟迟未收到回复。失踪、死亡的人数以万计,太多太多了,戚兰熙沧海一粟,想找到她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天气预报预测接下来的几天里全球将会迎来连续的强降雨,联想到先前关于丧尸病毒来源的猜测,戚许害怕混乱再次降临,提前购买了车票,准备在大雨来临前落脚江城。
虽然......官方在给出丧尸病毒来源雨水的猜测后很快自我否定了,说病毒可能来源于极圈冰川融化,海类动植物携带后被人类误食导致感染远古病毒才会变异。
但她没有完全相信这种说辞,即便是经常发表蠢话的网友们也没有相信。官方删除了之前的新闻报道,但互联网是有记录的,不少网友都有截图保存,有网友把上次丧尸爆发的种种情况一一记录,根据各种蛛丝马迹,丧尸的爆发和降雨的确有关。
也许官方改了说辞只是不想引起恐慌,但戚许觉得那点效果聊胜于无。
路边的商超早就被洗劫一空,甚至五金店也被砸了许多家,现在能开着门的只有无关衣食住行的小店铺,比如书店、打印店......还有绿植店。
“咚咚咚。”
虽然绿植店被烧杀抢夺的可能性比较小,但也并非没有,靳庭绪还是将卷帘门拉下一半。
他认得戚许脚上的运动鞋,将门打开,却和她相顾无言,还是戚许先挤出一个笑,问好:“身体感觉怎么样?”
前天她出院时,靳庭绪后脚就跟着也走了,这件事还是江执远告诉她的。
“嗯。”等人进来,他将门彻底关上,背过身去浇花,不再理会戚许。
水雾在灯光下弥散,戚许走到一簇黄木香前“逗”花,沉重的心在嗅到缕缕芳香后静下来。
店里和外面仿佛两个世界,这里是一座被遗忘的孤岛,绿意汹涌,生机盎然,泥土和叶子的清香沁人心脾,一切都欣欣向荣,仅仅是一门之隔,倒像是生死两界。
她从花盆里捡了片半枯的花瓣轻轻碾压,转头看着靳庭绪的背影,等了一会才问他:“钥匙是你在地上捡的,还是......”
还是从许崇一兜里偷的。
出院时护士把她昏迷前的衣服和东西都还给了她,除开一部碎屏的手机外,还有一柄钥匙,她迷迷蒙蒙之中才想起来这是靳庭绪给她的,在教务楼二楼走廊里,靳庭绪趁乱塞进她怀里的。
那是大巴车的钥匙。
她朝其他人打听过了,许崇一还活着,只是断了一条腿,但跟着他一起走的几个学生和教师全死了,具体的情况无人知晓。如果是因为靳庭绪把钥匙拿走导致他们没能开车离开而被丧尸啃咬,那他就是在间接杀人。
靳庭绪还是背对着她,手上的动作不停,像是一个孤独的园丁,固执地守护着小小一方乌托邦。
过了好一会,就在戚许以为他不会回应,准备离开时,他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走到里间倒了一杯给她,说:“你来,就是为了质问我?”
......
她一时不知怎么言语,接过水喝干净,挑起了另一个话题,“我要去江城了,这个给你。”
一个红塑料袋递到靳庭绪面前,里面是几个水果,苹果香蕉梨,不是戚许买的。
为了防止再出现夺抢,星城的物资大部分都被管控起来,居民隔离在家,社区会将每天需要的食物和水送上门。邻居家几口人早几天就回老家了,社区还是照常将东西送过来,她联系无果只好将食物拿回自己家里,这些水果就是多的,她一个人吃不了。
“下午就走,不方便带,也吃不了,所以......”戚许说着说着,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她以为是受伤的后遗症,扶着旁边的发财树喘气,看着眼前重重叠叠的靳庭绪说:“所以......所以......我头怎么......这么晕......”
她话音未落,世界顷刻翻转,视线之中的东西都变得扭曲、模糊,红塑料袋脱手,梨香蕉苹果滚落一地,而她也跟着软软地向前栽倒。
意识彻底消散前,她看见靳庭绪朝自己走来,嘴角挂着一抹柔和的笑。
他当然不会舍得戚许摔倒在冰冷冷地地面上,及时上前把人揽进怀里,看着昏迷的戚许,她紧闭着眼睛,带着还未好的病气,整个人苍白、虚弱。
靳庭绪把人横抱起来,走到绿植店的深处将隐蔽在巨大盆栽后的一扇隐形门踢开,里面有一条向下延伸的楼梯,不窄,足够两个人并肩而行。
楼梯修得旷阔平缓,他抱着戚许一步步向下,心脏因为难以言喻的喜悦而猛烈跳动。
他好高兴,终于......终于可以和戚许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他盘算过了,几天后就会下大雨,也许会再次爆发丧尸,届时谁也顾不了谁,谁又会在意戚许的生死,就算她消失了也不会有人管的。
他就赌这一把,赌末日还会再来。
地下室很大,如果不是没有窗户会让人误以为生活在正常的房子里,一室一厅一厨一卫,装修温馨,很有生活气息,就好像,好像他们一直住在这里。
靳庭绪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床上,然后蹲在床边,像一只大型犬科动物一般盯着戚许,“钥匙......就是我拿的。”
他喃喃自语,露出一抹讥讽的冷笑,“那又怎么样,他们就是该死。”指尖不受控制地抬起,撩起她一抹碎发,然后是眼睛,向下碰到鼻尖,最后停在她干涩裂开的唇瓣上,一瞬间,他浑身战栗,“你为什么......总是要走呢?”
“就这样留在我身边......不好吗?”
“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呢?”压抑的情绪从话语里流露而出,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只剩丝丝气音,眼睛带着怨恨,道:“因为不想看见我吗?!外面那么危险,你怎么能自己出去呢?!”
“会死的,不可以不可以,我不能让你死,你死了我怎么办,”想到死亡,戚许的濒死的模样立刻回现在他的眼前,于是他有软下性子,祈求眼前昏迷的人,“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他握着戚许软绵的手,扮演一位痴情不已的男人,“这里很安全的,我会照顾你、保护你,谁也不会伤害到你......”
“也不会......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他说完这句话正要起身去拿铁链,忽然一阵急促的手机震动声从戚许外套的口袋里响起。
“嗡嗡嗡~嗡嗡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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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声打破了地下室的死寂,也敲碎了靳庭绪的痴梦。凉水泼了一身,他终于清醒一些,脸上也恢复了先前的不喜不悲。
瞧着屏幕上的名字,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很久,最终还是划开了接听键,手机放在耳边,他没有出声。
“喂?”
“姐!你现在在哪里?”
江执远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活力,他也不在乎这边人有没有回应,紧接着就说:“听知语说您下午要去江城?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和知语去送送你。”
“虽然没有戚阿姨的消息,但姐你也别急,阿姨吉人自有天相......”
“嘟嘟嘟——”靳庭绪听到一半就将电话挂了,防止对方再打过来,他直接将手机关机了。
但江执远的话却像一道惊雷,把他给劈醒了,看着床上昏迷的人,他开始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懊悔。
去江城,原来是为了妈妈吗?
他自以为足够了解戚许,却忘了是自以为。戚许不是他,戚许有朋友,有家人,她有很多爱她的人,也有很多她爱的人。
还在念高三的时候他花钱买过戚许的个人档案,戚许的母亲戚兰熙就生活在江城,他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你在干什么......靳庭绪。”他蹲回床边,看着戚许的睡颜发呆,盯着她眼下淡淡的乌青反问自己。
江城有戚许的妈妈,那是一个对她而言无比重要的人,血脉相连,就算失去生命戚许也一定会去的。
可是他却要......他却要把戚许囚禁在这里,如果她醒来,如果她醒来她一定会恨他。
“怎么可以!”他跌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窒息到胃里翻江倒海,“宁愿你不爱我,也不要恨我。”
他颤巍巍扑到戚许面前,把人抱起,虚浮着脚步上了楼。
绿植店还是那样明亮,生的希望扑面而来,但他心头的恐惧更甚。迅速把戚许抱入自己的休息间里,安置在简陋的折叠床上,给她盖好薄毯。然后就手忙脚乱地冲入外面,把掉落到各地的苹果香蕉梨一骨碌捡起来洗干净,找了个闲置的盒子装好后,乖乖回到戚许身边,忐忑不安地等着人醒来。
此刻的心绪很复杂,他心虚、懊悔,还有些后怕,好在还有挽回的余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戚许悠悠转醒之时,天边已经只剩下一点太阳的余晖。
戚许错了过她要乘坐的那趟车。
趁着戚许迷茫之际,靳庭绪先一步端起水杯放到她嘴边,关心道:“你醒了?”他刻意说:“感觉怎么样?下午你突然就晕倒了,似乎是低血糖又犯了。”
他不是胡乱说谎,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戚许有过类似的情况,好几次上课上着突然就晕倒在讲台上,脑袋磕得都是包。
戚许还懵着,就这他的手喝了些水,瞅着外面渐暗的天瞬间清醒,抓着靳庭绪的手急切地询问:“现在几点?”
“......六点过十分。”
“什么?!为什么不叫醒我?!”戚许急得要死,鞋也没穿,光脚踩在地板上找自己的包,“我手机呢?!”
不怪她着急,因为丧尸爆发的原因,车票几乎是一票难求,这一张去江城的票,是她在抢飞机票、汽车票、火车票无果以后,将车程改为这趟高铁的起点到终点才买到的。
靳庭绪把人摁住,拽着她坐下,拿了鞋子给她穿上,低声说:“还能去,不着急。”
“怎么去?改签也改不了了。”她声音突然拔高,欲哭无泪,却也不想迁怒他,只好闷着气在肚子里。
靳庭绪早就自己要带的东西收拾好了,又把戚许的包塞进她怀里,对着她笑了笑,然后说:“我送你去。”
15. 嗯
那张票是她千辛万苦、费尽心思才抢到的,错过这一趟,在强降雨和随时会爆发的混乱到来之前,她难以确保自己还能弄到一张去江城的票。
靳庭绪动作自然地帮她系完鞋带,她彻底从混沌中清醒过来,“不用你送,你把车借给我吧?”
少年还是半跪在她跟前,眉眼低垂,顿了顿后抬头看着她一字一句说:“要是我不借呢?”
计划被扰乱,她早就心乱如麻,改口道:“那租给我,可以吗?多少钱都行。”
“我送你去。”靳庭绪不想再多解释,重复一遍后迅速从旁边的矮脚凳上拎起一个双肩包,那是他趁着戚许还在昏睡时准备的。他看着戚许潋滟的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从包里拿出一根比手掌稍长的棍子,“送给你。”
“防身。”他补充道。
戚许愣住,看着手里乌黑的铁棍略微迷茫,“这是什么?”棍子是磨砂的手感,有防滑的纹路,大拇指粗细,一端尖锐得像锥子,一端粗如细竹竿,上面还刻着金字。
Cedric。
“酷棍,可以用来破窗,或者捅穿某些东西,适合你,比较趁手。”
......戚许罕见地沉默许久,紧握着棍子又问他:“真要送我?”
“嗯。”
“好。”
从这座城市去往江城驾车需要近4个小时,她准备回景明庭一趟,拿行李。
景明庭不许外来车辆随意进入,靳庭绪将车停在附近的停车位后,俩人一同往小区里走。
回小区的一路上异常安静,除却细小的虫鸣只剩下两个人急促的脚步声。路边暗黄的灯光把俩人影子拉得很长,像两只柔软飘逸的幽灵亦步亦趋。
明明刚入夜,亮灯的人家却只有零星几户,小区像一座荒废的孤岛,张着血淋淋的大嘴要把走入其中的人纷纷吞噬。戚许心里莫名发慌,眼见着要走到小区门口了,于是加快了脚步,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就在俩人一只脚即将踏进小区铁门时,小区旁的公园里传来凄厉的惨叫。
“啊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
“丧尸!丧尸又来了!”
“等等我等等我啊!”
“快跑!!”
戚许和靳庭绪对视一眼,俩人皆是一愣。靳庭绪抢先握住她的手臂低声道:“快回去。”虽有犹豫,但她还是点下头,一同往小区里走。
她住在9栋14楼,戚许先前早就收拾好了东西,所以开门、拿行李、关门一气呵成,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俩人很快就回到了小区门口。
混乱的局势显然蔓延到了这里,但不算混乱,只有几个人影冲到小区里,脸上惊恐万分,紧跟在他们身后的就是几个动作怪异,嗬嗬怪叫的丧尸。
看起来是B类,没有明显的畸形变异,身体也没有恶心的膨胀腐烂,皮肤长得像在冒毒气的沼泽,绿汪汪的。
几个丧尸动作照例是极快的,猛地扑倒落在最后的一个老奶奶身上,“咔擦”一声很明显的骨头碎裂声,老人家痛狠了翻着眼睛抽搐。
“快走...小玉,走......”老奶奶挥着无力的手,哑声喊着,戚许寻着她眼睛方向看去,顿时瞳孔骤缩。
路边的草丛里躲着个小女孩!
小女孩见奶奶被扑到,大哭着往老人的方向跑去,“奶奶呜呜呜,你们不要咬奶奶!奶奶!!”
然而几个丧尸闻食而动,纷纷扑在老人身上,尖牙刺穿皮肉,老人很快就没了声息,大片大片暗红的血涌现开,血气熏得人想要呕吐。
“你干什么?!”靳庭绪眼疾手快拽住她。
戚许挣扎着,“放开我!”
“不能眼睁睁开着她去死啊!!”她抖着手央求靳庭绪,“放开我好吗?救救她。”
“我知道。”
“你在这里等着。”
话音刚落,戚许手臂上的禁锢松开,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再扭头时靳庭绪已经跑了出去,然后“砰”地一声,将离小女孩最近的丧尸踢到在地。
再然后,靳庭绪就已经抱着哇哇大哭的小女孩在她面前站定,抿唇道:“快走。”
可惜,走不了了。
就在靳庭绪停在她身前的那秒,一只丧尸悄然跃在他身后,“蹲下!”
戚许把包一扔,按着靳庭绪的脑袋让他蹲下,自己往前一刺,酷棍带着锐利的风顷刻间捅入丧尸的眼睛之中。
她太过用力,铁棍差点卡在裂开的眉骨之间拔不出来,面前的怪物呆滞一会,嗬嗬啊啊的怪喊着要对戚许千刀万剐。好在靳庭绪没有停顿太久,及时侧身而起,对着丧尸的腰又是一脚,戚许也趁此把棍子拔了出来。
粘连的血浆落了一地,原先的老人已经成为一堆带肉的骨头,小孩哭得满脸鼻涕泡,扭着身体要挣脱去找奶奶。
而此时其他的丧尸已经围了上来,戚许大致一数,心里咯噔猛跳,七只丧尸,它们动作快而敏捷不说,身体还邦邦硬,她和靳庭绪自顾不暇,又拖着孩子,想要逃到停车的地方,根本不可能。
“回小区里!”戚许朝着靳庭绪喊,她们如今只能后退。
结果天不遂人愿,或者说人不遂她们的愿,最开始跑回小区里的几个男人已经拉着粗铁链将大门死死锁上,“喂,滚开!别带它们进来!”
保安和她相熟,此时此刻也凶神恶煞地朝她们三人喊:“往外跑啊,往小区里跑是要害死我们吗?!”
小玉被吓得直打嗝,她和铁门后的某个人对视上后又呜哇哇哭了起来,滔滔江水把戚许淹了个透,“舅舅,呜呜呜,救救我......”
“小......”男人面露不忍,但刚刚他亲眼看见丧尸吃掉了人,还能跃得老高,怎么会不害怕,于是咽下嘴里的话,退到人群后,隔着缝隙当个冷眼看客。
“舅舅!!”小玉显然被刺激到了,见男人离开,又哭又闹,折腾得戚许抱不住她,小孩子爆发起来像颗手榴弹,炸戚许头顶冒烟。
五岁的小孩有点重量,戚许实在没法只好把她放下,紧抓着她的一只手不让人乱跑。
“放开我!我要舅舅!我要外婆!!呜呜呜呜呜呜呜!”小玉本来就害怕,又被两个陌生人抓着,此刻疯狂抓挠着戚许的小腿。
可是谁还在等她呢,只有丧尸才会对她念念不忘。
“冲出去。”眼见没办法退进小区里,靳庭绪从戚许手里接过孩子先一步往前冲了过去。
余光瞥见铁门里冷漠的几个中年男人,戚许心沉到谷底,可她还有什么办法呢,只好紧随其后,握着小小的铁棍赌上一把。
靳庭绪带着孩子只腾出一只手应对,他还算矫健,能堪堪躲过正面扑过来的丧尸,但没办法避开夹击过来的丧尸。
一只丧尸身材矮小,它跟在其他丧尸后,借着靳庭绪应对另几只同伴之时,它一跃而起,目标明确地往靳庭绪脸上扑咬。
就在靳庭绪要被咬上的瞬间,“噗哧!”一下,一点点棍尖从丧尸的脖子里戳出,戚许猛地一拔将酷棍整根抽出,丧尸脖子中间露出一个小洞口,叽咕叽咕往外流着黑色的液体。
然而她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原先倒地的丧尸很快恢复行动,7只丧尸刚好围城一个圈,渐渐聚拢,势必要将她们困死吃掉。
戚许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先发制人地挑了一只瘦不拉几的丧尸,握着酷棍就朝着它太阳穴戳去,“dang!”一声脆响,如同石头锤向石头,尖锐的棍子戳歪在它颧骨处,震得戚许一只手短暂失去知觉。
“戚许!”靳庭绪迫不得已放下小玉,朝前一步帮戚许挡了一下。
“哇呜呜呜呜呜。”小玉架在两人屁股中间哇哇大哭,哭到最后哑了声,没喘过气扑通一下往前面的地上倒去。
“小玉!”戚许分出心来拉哭撅过去的孩子,却不想给丧尸得了机会,从她侧面伺机而上,靳庭绪被其他丧尸牵制着,根本没发现这一幕。
眼瞅着丧尸的长甲要刺破戚许的后背之时,一声惊天怒吼续上了戚许岌岌可危的生命线。
“他爹的,给老娘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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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这一吼太有气势,几只丧尸竟然不约而同地停了一秒,戚许是个运气不错的姑娘,死死捏住这一秒往身前的丧尸奋力一撞,破开了丧尸的围城。
这边戚许踩在丧尸脑袋上猛猛捅它的脑袋,那边也是出现了个身材高大壮实的女人,神仙下凡一样握着把剁骨头的刀遇神杀神,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几只嗷嗷叫的丧尸很快败在她的裤脚下。
戚许解决完丧尸,正准备和女人道谢,抬眼一瞧,用睫毛对着自己扇风的不就是屠娘代玉丽阿姨吗?!
回想起代玉丽刚刚的壮举,简直和剁骨头一样,丧尸的脑袋咕噜噜掉了一地,半截身体还在地上顾涌。
戚许眼眶发热,有点想哭却噗呲一下,抱着代玉丽笑出声,“丽姐。”捏着代玉丽健硕的肱二头肌,她又夸:“你好厉害啊,如果不是您从天而降,我们肯定死翘翘了。”
“呸呸呸,说什么晦气话!”代玉丽还握着刀,血液溅得哪里都是,害怕沾到戚许,她松开戚许,“小许,你没伤着吧?”
等着她点了头,代玉丽才往后看,翘着其他两个大的小的都没事才放下心。
几人刚喘口气,远处就传来一阵轰鸣,直至见到车上的红色标记才放下心来,走到靳庭绪旁将悠悠转醒的小玉抱起。
车停在跟前,士兵鱼贯而出,对着地上还在扭动着的无头丧尸进行补刀,其中一名身穿黑色制服的军官似乎是领队,径直来到戚许面前,“您好,接到附近居民的呼救,几位没事吧?”
在仔细确认完几人都没被咬伤后,医护人员立刻上前给她们处理细小的擦伤。
戚许回头小区的铁门,看戏的人早就没了踪影,她抱着抽噎的小玉走到士兵领队前,踌躇道:“您好,小女孩叫小玉,她的......”怀里的孩子感应到些什么,歪着身体要去看地上的一摊碎骨,但很快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捂住了眼睛。
戚许瞟了身侧的靳庭绪一眼,换了个说法,“小玉的舅舅抛弃她跑开了,但也是景明庭的居民,不知道孩子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又一番思索,她又改了口,“小玉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她的舅舅大概是不会管她的,所以......”
领队什么没见过,自然知道小玉是被抛弃了,无处可去,于是接过话也接过小孩,朝着戚许敬了个礼,严肃着脸说:“明白。您放心,政府已经成立了儿童庇护所,有人照顾,也会试着联系小玉的其他亲属,感谢您。”
代玉丽也过来,走到小玉面前,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水,柔声说:“妞妞,别怕,跟着这位叔叔很安全的嗷。”说完她从包里摸出颗猪肉糖。
小玉捏着糖,看看戚许,又看看抱着自己的叔叔,在看着慈爱的代玉丽,嘴巴瘪着,但到底还是怯生生地点了头。
看着小玉上了车后,戚许也不再耽搁,准备和代玉丽告别,“丽姐,”语气有依依惜别的意思,毕竟这一离开也许会再也见不到了。
“我们送您回家吧,外面很不安全。”让代玉丽自己回去,她是不放心的。
代玉丽长长舒了口气,朝她俩人摆手,说:“不用不用,阿姨啊不回去,你们快回家吧,现在确实不安全。”
不回去?去哪里?
见俩人一时没挪脚,代玉丽又说:“快回去快回去,等下要是再有怪物就不好喽!”
“姐,你去哪?”
“江城。”
“找我老友,唉哟,也没个电话,担心死我了,她不来见我,只好我去见她,这人真是的,害我还要跑一趟。”代玉丽絮絮叨叨说着,注意到俩人神情奇怪,“怎么?担心你姐?”
“有啥好担心的,姐一个人风风火火闯荡了这么些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刚你们不也看见了,杀怪物和砍白菜一样。”
戚许握住她的手,抢先一步说:“火车?”
“呃,对,今晚八点就走。”
“丽姐。”戚许直视着代玉丽略微疲惫的双眼,轻声哼笑,告诉她:“那趟车,您坐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