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好心人结婚后》 1、Moscow (1) chapter1 “你为何不骂我,却拥抱我呢?” “因为全世界没有比你更不快乐的人了。” ——《罪与罚》by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 三月份的莫斯科,依旧冰封在一片严寒中,俄罗斯的冬天总是这样的漫长。 而此刻更加严寒的,是市中心一栋写字楼里的氛围。 “知道这个季度我们的刊物发行量才多少吗!你们每天写得都是些什么东西,听好了,我们刊载的内容是要能够博人眼球!博人眼球的!是能够让大家都迫不及待想要来买的!” 办公室里,挺着啤酒肚的主编梗着脖子训斥着下属们,气吼吼的咆哮声仿佛要把窗玻璃给震碎。 一屋子的员工坐在各自的工位前,如鹌鹑般微微瑟缩着身子、默默把头埋下,祈祷正处于暴走状态的主编不要注意到自己、不要把自己揪出来作为集中开火的对象。 角落里不起眼的位置,安娜同样在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心中不断地默念着【别看我,别看我,别看我……】 然而现实往往就是不能如人所愿—— “安娜·格里戈耶芙娜·陀思妥耶夫斯卡娅!” 在俄罗斯,相熟的人之间会直接称呼名字甚至昵称小名,而在正式场合表示尊敬时会用名字+父称的方式,极少会连带着姓氏一起咆哮出来,这简直太无礼了……由此可见,刚刚在来视察的集团大老板那儿挨了一通训的主编先生此刻有多恼火。 而此刻,安娜无瑕去不满主编对自己的冒犯,因为,还有更糟心的事情在等着她。 果然…… “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够约到维克托的独家专访?!现在维克托是全俄罗斯炙手可热的大明星,你知道有多少家媒体都在争着挖出他的各种私密消息吗,干我们这行看重的就是时效性,要快,要赶在同行竞争者之前啊!” 维克托·尼基福罗夫,俄罗斯花样滑冰运动员,上周刚刚夺得世界花样滑冰锦标赛冠军,再加上在过去的三个月里还接连拿下了世界花滑大奖赛总决赛冠军和欧洲锦标赛冠军,以碾压性的实力横扫花滑赛场,不少业内人士都直呼属于维克托的时代即将开启。 无可争议的赛场硬实力加上英俊帅气的外形,维克托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当下俄罗斯国宝级的大明星,即使是不关心花样滑冰的人都会对他知晓一二,毕竟满大街铺天盖地都是他的宣传海报广告牌。 “一月份欧锦赛的时候,你不是就约到他的采访了吗,当时他的教练员和经纪人本来是要拒绝更多的媒体采访的,但维克托唯独破例主动邀请你采访。既然上次能做到,这次也一定能的吧!” 主编走到了安娜的工位旁,手撑着桌子,微微俯下身,两眼瞪得浑圆,用眼神给下属施加压力。 安娜微微后挪身子,“……我尽量。” 其实欧锦赛的那次采访,几家主流媒体采访完后,维克托的团队就开始清场了,赛季还没结束,不希望过多的场外因素影响到维克托的竞技状态。当时她心里其实是暗暗窃喜的,正好可以收工走人了,主编再怎么冲她发火也没用,谁让人家正主直接拒绝采访,结果……维恰,你真的不用给我面子,我一点也不想加班啊。 “不是尽量,是必须!而且必须要挖到维克托的独家绝密消息,越吸引人的越好!” 依旧火气冲天的主编连敲几下桌子,接着,扫视了圈全办公室的下属,唾沫星子横喷地向所有人下“最后通牒”: “正好,总公司最近在西伯利亚新开拓了农产品项目,下个季度的业绩要是还不达标,我就向总公司提出人员调任,到时候,你们要么都主动给我走人腾位置、要么就通通给我滚去西伯利亚挖土豆吧!” 放完狠话后,主编甩着他那气得直颤的啤酒肚,气势汹汹地摔门而去。 徒留办公室里一室静默,静默,静默…… “呼——” 待到确定主编已经走远后,一众员工终于纷纷长出了口气。 尽管所有人都在心里用一百八十种花样骂人方式把主编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但也就是用这种精神胜利法自我安慰一下,没人真敢潇洒地直接辞职信拍到猪头主编的脸上再顺手抄起一瓶伏特加爆了他的猪头。 没办法,这些年俄罗斯就业市场不景气,普通人都不敢轻易摔了手里的饭碗……比起彻底没饭碗或者发配西伯利亚挖土豆,破饭碗就破饭碗吧,好歹还有口饭吃。 “别在意,安娜,我有听说,那猪头在外面的地下钱庄欠了一屁股债,现在这种业绩他别说分红了,连奖金都拿不到,要把他屁股给彻底点着了。” 隔壁桌的同事凑过来安慰道。 趴倒在办公桌上的安娜朝同事比了个手势表示别担心,她还好。只是没什么精气神的脸色再配上那颓废地在办公桌上披散开来的金色长发,属于社畜的丧气显而易见。 依照她对那位猪头上司的了解,她今天如果不给出个关于从维克托身上挖掘“劲爆”话题的企划案,怕是别想下班了,明天就算是周末也得加班没得跑。 明天…… 微微侧过头,伸出右手轻轻点了下办公桌上放着的台历,手指在那个被圈出来的日期上画着圈圈。 明天,三月十五号,是她和丈夫结婚一个月的纪念日。 咳,结婚满一个月,也是值得纪念的嘛。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满月纪念日,她可能……要在办公室里加班度过了。 原谅我吧,我亲爱的费佳,虽然我也很想直接爆掉上司的那颗猪脑袋,但现在还不是任性的时候……毕竟我们还有三十二年的房屋贷款要还。 …… 午休时间—— 匆匆解决完工作餐后,安娜来到楼梯间忙里偷闲地给丈夫拨了通电话,现在只有丈夫那悦耳动听的声音能稍微抚平下她颓丧的心。 “对不起,亲爱的,今天晚饭你先吃吧,不用等我了,我可能会加班到很晚。” “我的那个猪头上司又开始发疯了,怕是不会轻易放过我。” “他才应该被送去西伯利亚挖土豆呢,我诅咒他明天就滚到西伯利亚去。” 用撒娇般的绵软口吻向丈夫抱怨完工作上的不顺心后,安娜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心情,又反过来安抚分担了她负面情绪的丈夫。 那是她亲爱的丈夫,不是她的情绪垃圾桶。 “别担心,费佳,我没事的,工作上的事情我能搞定,我会在今天尽力把工作都处理好,这个值得纪念的周末还是属于我们的……哦,不,不,亲爱的,千万别这么想,你没有让我为难,我爱你。” …… 午休时间结束,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对着电脑屏幕,安娜还是半天敲不出一个字符。 给猪头上司的企划文案,当前进度:0 约到维克托的独家专访并不算非常难,困难的是如果只提出那些常规性的采访问题,肯定没办法让猪头上司满意,猪头上司想要的无非是关于维克托私生活的消息,尤其是感情生活和个人怪癖。只要维克托稍微透露出一点点关于私生活的信息,猪头上司怕是就能据此亲自撰稿子虚乌有地捏造出一大段狗血故事,达到博人眼球促销量的目的就够了。 她工作的这家新闻公司隶属于一家大集团,公司在整个集团里受重视程度一般般,规模不大风评倒是很差,因为专挑社会各界当红名人的绯闻秘事进行夸张化报导,这种类型的刊物在俄语里叫作“ta6лonд”、英文里叫作“tabloid”,也就是所谓的……八卦小报。 但她着实不想为了达成业绩而无下限地挥霍维克托对她的信任。 她和维克托之间的交情倒也不算深,只是有些戏剧性。去年初秋她还在老家圣彼得堡的时候,作为当地一家报社的新人实习生,跟着前辈去采访正在圣彼得堡集训的国家花滑队。当然,像维克托这种花滑队的招牌扛把子,自然是由前辈负责专访,她被打发去采访青年队,采访那些作为“未来之星”的小孩子。 那天的工作圆满结束,回去的路上却意外撞见了维克托遭人持刀行凶。那人是维克托在赛场上竞争对手的狂热粉丝,因为接受不了维克托屡屡战胜自己的偶像,所以就极端到要来刺伤维克托,让维克托无法再站上冰场。 正好路过的她出手摁住了行凶者,救下了毫无防备的维克托。为了表达对她的感谢,从此只要每次在采访区看到她,维克托都会格外给她面子地屡屡将提问权给她,其结果就是……她在圣彼得堡的那家报社遭排挤,带她的前辈更是带头排挤她,最终她也没能实习转正,啧。 思绪从去年在圣彼得堡那段并不愉快的办公室斗争中飘回,安娜继续苦思冥想着什么样的采访话题既不会给维克托造成困扰又能够给猪头上司那边交差……嗯?她的电脑怎么了?中病毒了? 只见眼前的电脑突然黑屏,紧接着一份份文件、一张张照片出现在屏幕上,全都是关于猪头主编的“罪证”! 挪用公司公款、欠债地下钱庄、在非法赌场输了个精光被保安扔出来、瞒着白富美老婆在外养男人……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这时,安娜注意到,不光是自己的办公电脑,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电脑屏幕全部变成了这样,怕不是此刻全公司上下都在吃那猪头的瓜。 这,这简直……刺激!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黑客把猪头主编的黑料掀了个底朝天,但结果可想而知,在众人还没有把这些瓜都给消化掉的时候,集团大老板那边就放话处理了—— “哈哈!这下该是他滚去西伯利亚挖土豆了!” 办公室里的众人齐齐欢呼,就差人手一瓶伏特加干杯庆祝了,空气里充满了愉快的氛围。 角落里的安娜也是嘴角扬起了根本压不下来的弧度,一边给爱人发短信说自己今天会按时下班回家,一边忍不住在心中感叹……难道是今天中午自己打电话时下的“诅咒”应验了?哦,不,那样的话,她可真是个恶毒的女人…… 但,不管怎样,感谢上帝! 2、Moscow (2) chapter2 结束一天的工作,下了一白天的雪也停了,天色放晴,傍晚的夕阳映照着这座银装素裹的城市。 准点下班,猪头上司滚蛋,惊喜来得实在太突然,心情大好的安娜在回家前去超市采购时都不禁愉悦地哼起了小调。 推着购物车来到甜品区,看到货架上的pastila时,毫不犹豫地直接拿了三盒。 费佳很喜欢吃甜食,这种名为pastila的用苹果制成的俄罗斯传统软糕更是他的最爱。 对了,再去买瓶白兰地吧,家里的白兰地好像快喝完了,费佳总是喜欢在吃甜点前喝上小半杯白兰地。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在她为他挑选喜爱的食物时,收到了他发来的短信—— 【亲爱的安妮娅,晚饭我做了solyanka等你回来,不过很遗憾,家里没有土豆了,汤里缺少了一味食材,也许需要等你那位即将被赋予惩罚的上司先生从西伯利亚把土豆给挖回来才行。】 solyanka,是她和他都很喜欢的一道菜,寒冷的雪天一起分享一锅这样的杂拌汤再合适不过了。 看着丈夫发来的短信,安娜不禁掩唇轻笑,如同碧色水晶般的双眸更是盛满了甜蜜。 她和她的丈夫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相识于去年的秋天,二零一零年十月四日,与他相遇的那天,她会永远怀念。 在圣彼得堡实习的那家报社虽然很糟心,却也让她收获了独一无二的珍贵礼物——把亲爱的费佳“送”到了她的面前。 那天,报社里有一个到监狱采访犯人、实地报导圣彼得堡监狱生活的任务。当时报社里本就人手不足,而有空闲的人又都不愿意去监狱这种地方,最终这个“苦差事”毫无疑问落到了她这个实习生的头上。 监狱里的氛围当然算不上好,大多数被关押在此的都非良善之人,这里压抑而又沉闷,强行驯化着这些人的罪恶与疯狂。尽管有狱警全程陪在她的身边,但她知道,她在那些被阻拦在铁笼之内的人眼里,依旧如同一只误入狼穴的小羔羊。 但就在这片混沌与罪恶之中,只一眼,她便被那个在单人牢房里安静看书的男人夺走了全部的心神……那个男人,那个名为费奥多尔的男人,他是不一样的。 不知道应该说他所散发出的气息与这里格格不入,还是该说这个铁栏铸成的牢笼根本束缚不住他,他仿佛真的只是换个地方阅读、思考、冥想罢了。 而他也注意到了她看向他的视线,抬起头来,同她对视。 那双紫色的眼眸仿佛有魔力一般,待到她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在身体本能的驱使下走到了他的牢房前。 他也站起身,向她走来,隔着牢房的铁栅栏,微笑着注视她。 【请问是要采访我吗,美丽的记者小姐?】 那一瞬间,她仿佛被蛊惑了一般,没有任何客套的寒暄,凝视着他的双眼,缓缓问道—— 【您觉得您是有罪的吗,尊敬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 而他的回答明明充满了一种高傲乃至孤傲,可是从他口中说出时,偏偏就是令人感觉,理应如此。 【众生皆有罪,但对有罪之人的惩罚,不应由愚者来执行】 他是这么回答的。 仿佛应证了他口中的话一般,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以监狱长为首的一伙人风风火火地前来,恭恭敬敬地将他放了出去。 那天,不光是监狱长,还有当初抓捕他的警官、起诉他的检察官等人都来到了监狱,对着他各种道歉,表示一切都是误会,是他们工作失误让他这位无辜人士蒙冤,一定会走正规流程对他进行名誉和经济上的补偿。而他也大度地表示原谅,只要真正的有罪之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便好,他一直都相信公正的法律与正直的办案人员会还予他清白的。 全程目睹了这件事情,她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哦,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可真是一位好心又高尚的先生啊。 那天的采访任务完成后,走出监狱大门时,映入她眼中的,是秋日的梧桐树下,等待着她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向她露出的微笑。 【尊敬的安娜·格里戈耶芙娜,能否允许我请您喝一杯咖啡呢,也许我的邀请有些突兀,但我还是想要诚实地告诉您我的心情——当您步入我世界的那一刹那,便已令我深深着迷,请原谅我的无礼。】 面对这样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她如何能够拒绝。 更何况…… 【当然,我的荣幸,遇到您也是我今天最美好的事情,不,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事情也不一定,亲爱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 她和他双向奔赴、一见钟情,在圣彼得堡秋日的梧桐树下用一个吻确定了这段美妙关系的开始。 成为恋人后,他和她每天都会见面,他们会一起沿着涅瓦河散步、一起到博物馆看展、一起到教堂做礼拜。和他在一起永远都不会无聊,他总是那么的体贴又风趣。 俄罗斯的男人大多都是钢铁洪流款的,但费佳不同,他似乎更像是俄罗斯艺术中那份忧伤与忧郁的化身。这倒并不是说他消极,他是一个很平和的人,总是那么的从容淡定、处事游刃有余,只是他骨子里高傲却又谦卑,明明应该很矛盾,但如果是他的话,仿佛又理应如此。 是的,理应如此,这就是她亲爱的费佳迷人的地方啊。 交往一个月后,他们第一次分开,因为她不得不出差去日本。花样滑冰大奖赛日本站的比赛即将开始,全民关注的维克托也被抽签分到了这站比赛。但那段时间日本最大的港口城市横滨并不太平,据说那个城市已经混战了两个月,外界势力无法介入,日本中央政府也无力管控。尽管比赛的地点在北海道的札幌,但横滨的“淳朴民风”还是吓退了很多人,报社里的员工都不愿意在那段时间去日本,最终这个“倒霉”的差事……毫无疑问又落在了她这个哪儿有需要就往哪儿搬的实习生头上。 在日本那几天的出差工作还是很顺利的,并没有被横滨混乱的局势波及到。而她也在日本当地了解到了更确切的消息,原来横滨的混乱是由一位去世的富豪留下的巨额遗产引发的,为了争夺这笔财富,横滨大大小小的各伙mafia集团展开了混战。 千禧年前后曾有过一次全球性大战,作为战败国的日本被迫将横滨划为了租界,后来又演变成了自治区,所以在日本就有这么一句话——横滨的事情就交给横滨去解决。在北海道出差期间,日本本地的媒体工作人员也告诉过她,只要不靠近横滨,在日本就还是很安全的。 十一月八号,花样滑冰大奖赛日本站落下帷幕,她在日本的工作也结束了。 论冬日的严寒,北海道虽然比不上俄罗斯,但十一月也到了下雪的季节。那天,结束工作后,北海道飘起了雪花,是这个冬天北海道的第一场雪。 独自走在雪越积越厚的街道上,她想着临走前该买什么伴手礼回去带给费佳呢?就买那款名为白色恋人的巧克力饼干吧,据说是北海道很有名的特色甜点,费佳喜欢吃甜食。是的,他是得多吃点甜的,他身体不算好,经常低血糖,每次看到他顶着苍白虚弱的脸色却还坚持熬夜,她都心疼得想要揍他一顿……哦,不,不,她才不会用这种粗暴的方式对待她亲爱的费佳,永远不会。 而她思念的心情仿佛传递给了她的心上人,下一秒,她心心念念着的人就这么踏着北海道的初雪、在夜晚亮起的华灯下,缓缓向她走来。 他竟然悄悄来了日本,为了给她一个惊喜。 纷纷扬扬的雪花中,他们拥抱、亲吻、互诉思念,情之所至,他甚至直接向她求了婚! 愿意,她当然愿意,一百个愿意! 【亲爱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我爱你,永远爱你。】 回到圣彼得堡后,十一月十一日,他生日的那天,他和她将自己的第一次交付给了彼此。 东正教的教义是不允许婚前有这种行为的,但那又怎样,他和她都并非虔诚到古板的教徒。当爱情,这种属于人类的最美好炙热的感情之一倾泄开来时,教义什么的,通通见鬼去吧! 那一晚,用人类最原始本能的方式将灵魂交融在一起时,她听到他在她的耳边喃呢低语—— 【我亲爱的安妮娅,只有将我的灵魂交付给你时,我才不会感到罪恶与堕落,因为安妮娅是最纯洁的、是这世间唯一无罪的宝石。】 3、Moscow (3) chapter3 相爱的两个人,每一天都又是热恋着的一天。只是一旦缔结“夫妻”的契约,决定要成为一起搭伙过日子的伴侣,自然就要为一起组成的这个家好好规划打算。 在超市采购完后,提着购物袋回到停在外面的车里时,正好收到了银行的汇款提示消息。 看着虽然拖欠了一段时间但好歹顺利到账的上季度全勤奖,安娜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顺手查了下目前的家庭收支状况,嗯,也处于一个良好的状态,一切都步上正轨了。 去年十一月去日本的采访任务,算是她在圣彼得堡那家报社完成的最后一项工作。六个月的实习期快满了,关于转正后的待遇没能和报社谈妥,正好她也不想和那些报社的前辈把无聊的办公室斗争长期化,索性就直接拜拜了。 重新找工作的时候,看到了莫斯科的这家新闻公司的招聘。公司正缺人手,紧急招人,通过面试后她被要求从十二月起就立刻前来公司工作。 无缝衔接,一丝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但也正是这样促使她和费佳果断地做出了决定——搬家去莫斯科! 费佳是个做事高效又格外体贴的人,让她专心处理她工作交接的事情就好,其他的都交给他来办。问了她在莫斯科定居的话想要住在怎样的房子里,而他们对于住所的想法不约而同,想要住在安静一点、私密性好一点的地方,她额外希望能够满足的一点是…… 【我们的房子要是能带一个大大的院子就好了,到时我想把整个院子都种满鲜花。】 选房子、买房签合同、打扫新家、打包行李、联系搬家公司,这些麻烦琐碎又费时费力的事情他当真一个人全部包揽了,没有让她操一点点心。一切都用最快的速度打理得好到不能再好,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带着自己的随身行李直接入住。 他们的新家是一栋位于莫斯科郊区的两层小别墅,但院子非常的大,如同她希望的那样。院子的四周还种着一圈白桦树,完全不用担心会被周围的邻居打扰。进入这个院子,就是只属于他和她的家。 当然,烦恼也不是完全没有的,房子首付的钱是她和费佳卖掉了各自在圣彼得堡的公寓后凑出来的,然后便是……背上了三十二年的房屋贷款。 不过没关系,他们要一起为此而奋斗三十二年,也是一种甜蜜的烦恼啊。还清房贷的时候他们也就五十二岁,还不算太老嘛,哈哈。 在莫斯科的新生活已经越来越适应了,她和这座大都市里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过着朝九晚五的平平无奇社畜生活。家里的事情,完全交给费佳来打理。费佳的身体不太好,莫斯科的工作压力又这么大,这对贫血体弱的费佳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她负责赚钱养家,她亲爱的费佳负责貌美如花就好。 更何况费佳这个家庭主夫也并非一分钱都不挣的,他算是个自由码农,时不时会接一些科技公司的活,为那些公司编写程序赚钱。家里的地下室被改造成了他的工作室,她一般不会去地下室打扰他工作的,除了他顶着张快要猝死的脸对着电脑熬夜被她强制性拖回去摁到床上休息的时候。 俄罗斯男人和女人的平均寿命错了有十岁,活过七十岁的俄罗斯男人就该竖起大拇指好好称赞一番。本就没有先天优势,柔弱的费佳要是还这么作死地熬夜,怕不是得半途夭折,说好要一起健健康康活到五十二岁还完房贷的,连最后一起埋圣彼得堡老家都想好了,她可不放心让他在那边等她太久,柔弱又好心的费佳独自在那边被欺负了可怎么办。 况且不规律的作息还会严重损伤容颜,俄罗斯男人的青春花季本就短暂,她真的是舍不得费佳当下那张正值颜值巅峰的脸。 不是她颜狗,实在是费佳他……长得太好看了啊。 …… 车开到家门口的那条路时,天已经黑透了,安娜也一点点把车速降慢了下来。 路过隔壁邻居的院子前,看到了路灯下在院子门口铲雪的普利赛提老爷子时,主动停下车来,降下车窗和老爷子打招呼。 “晚上好,您今晚不去现场看尤拉奇卡的比赛吗?今天是他第一次亮相正式比赛吧。” 隔壁院子住着的是位名为尼古拉·普利赛提的独居老先生,偶尔遇到聊天时,最常聊起的便是他的小孙子尤里。说来也巧,在搬到莫斯科与普利赛提老爷子成为邻居前,她倒是先见过对方的孙子尤里·普利赛提了。去年初秋在圣彼得堡的花滑集训中心采访青年队的时候,留给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尤里了,不仅仅是因为他在同龄孩子中超群的技术,更是因为他那张婴儿肥的脸上挂着的桀骜不驯的小表情……嘛,男孩子的中二期要到了,可以理解。 尤里从小被爷爷带大,直到去年夏天,十岁的尤里作为潜力新星被国家队发掘并予以资助,就此搬去了圣彼得堡的训练基地。在外人面前凶萌凶萌像只小老虎的尤里,到了爷爷面前就只剩下萌了,乖得跟只小猫似的。圣诞节的时候尤里回来过圣诞假,她也没忘记给这只小猫虎也送上一份圣诞礼物,她和尤里都是金色的头发、蓝绿色的眼睛,她还开玩笑说要是出去一起逛街,说不定会被以为是姐弟呢。 “我就不去了,那小子要是知道我去现场看比赛了,万一紧张到失误可就糟糕了,那小子要面子的很。” 普利赛提老爷子摆了摆手,只打算今晚在电视上看看直播就好。 今晚莫斯科市中心最大的冰上体育馆将举办全俄花滑少年组的比赛,这个月刚满十一岁的尤里第一次参加正式比赛。 “等过两天尤拉奇卡结束比赛来看您,您可要准备好他最爱的皮罗什基面包哦,他怕是能一口气吃完一盘子。”安娜打趣道。 普利赛提老爷子也笑了起来,“哈哈,那样的话,尤拉奇卡的教练大概要给他加训好把被我喂出来的赘肉给减下去了。” …… 和普利赛提老爷子闲聊了两句后,安娜便继续发动车子回了家。将车子停到院子里的车库,下了车后,看到从车库到别墅屋门口,已经铲雪铲出了一条路,不会让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里。 她亲爱的费佳总是这么的体贴。 走到屋门前,还没来得及掏钥匙,屋门便已经从里面缓缓打开。 屋外是积了厚厚一地的皑皑白雪和凛冽的夜风,屋内,是壁炉燃烧出的温暖、食物飘散出的香气、还有她亲爱的丈夫迎接她回家的笑容。 “欢迎回家,亲爱的安妮娅。” 穿着一身家居服的费奥多尔一边说着,一边想要像往常一样拥抱下班回家的妻子。 而看到丈夫那湿漉漉的、发梢还在不时滴着水珠的头发,安娜则是当即把丈夫往房间里推,并顺手关上了屋门,将莫斯科夜晚的寒风挡在外面。 “哦,费佳,你洗完澡后又不擦干头发,我真怕莫斯科的夜风一吹,你就变成冰冻老鼠了。” “安妮娅,你忘记了什么。” 在妻子当即就要去浴室拿来毛巾帮自己擦头发时,费奥多尔微笑着“提醒”道。 “抱歉,是我的疏忽,原谅我吧,费佳。” 面对费奥多尔的时候,安娜的语气总是不自觉地便会温柔绵软下来,她控制不住,也不想克制,一如每个清晨醒来、看到枕边的爱人时依旧会加速的心跳。 一边撒娇般地说着,一边轻轻踮起脚尖,亲吻了她亲爱的丈夫。 这是他们之间小小的约定,每次回家的时候,回到家里的那个人要给在家中等候的那个人一个吻。 吻你纵使千千万万遍,亦不会厌倦。 4、Moscow (4) chapter4 晚饭一起分享着那锅热气腾腾的solyanka杂拌汤,浓浓的肉汤作为汤底,酸奶油必不可少,再加上洋葱、卷心菜一起炖出来……发现汤中的食材有土豆时,安娜稍稍惊讶了下。 不是说家里的土豆已经吃完了吗? 费奥多尔表示他向隔壁的普利赛提老先生要来了土豆,当然,作为回报,他帮老先生修理了出了故障的收音机。 依照对普利赛提老爷子的了解,安娜觉得对方才不会吝啬于两个土豆呢。想也知道,是因为不好意思白拿别人家的土豆,好心的费佳才主动要帮对方修理坏掉的家电,费佳的手很巧的,从大件器械到精密小仪器修起来通通都不在话下。 “费佳你总是这么的万能又好心。” 安娜由衷地称赞着,顺带着在她完美丈夫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不是她在看向丈夫时自动带上了百万滤镜,而是她亲爱的费佳就是这么的完美啊! 费奥多尔收下了这枚香吻,至于趁着在隔壁修收音机的功夫,他让伊万和亚历山大过来把屋里卫生打扫了、院子里的雪铲了、顺带着把晚饭食材也都洗好切好,而他今天唯一做的家务就是把已经准备好的食材丢进锅里煮……唔,这些事情就没必要说了。 一位高情商的丈夫是不会在晚餐时间破坏完美的家庭氛围的。 …… 晚饭过后,二人一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客厅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整个房间暖洋洋的,在铺着柔软又厚实的羊绒毯的沙发上依偎在一起,整个人都慵懒了下来,各自积攒了一白天的疲惫也在不知不觉间被一点点舒缓。 电视台换到了体育频道,此刻正在直播今晚的全俄花滑锦标赛少年组的比赛。花样滑冰在俄罗斯是非常热门的运动,并且内卷得也相当厉害,许多优秀的成年选手在参加少年组的比赛时就已经备受瞩目。 隔壁的普利赛提老爷子虽然嘴上不怎么在意,但此刻肯定是坐在电视机前紧张地收看着吧。 “说起来,费佳你从来都不会因为我和维克托之间的关系而闹别扭,虽然你这种从不胡乱猜疑发脾气的态度真的很好,但还是会让我有些没有成就感。” 缩在丈夫那虽然单薄却总能给她满满安全感和幸福感的怀抱里,安娜手臂环着丈夫的脖子,像只温顺乖巧的小猫咪一般,一双清澈到近乎透明的碧色大眼睛在注视着丈夫时,满满都是爱意与眷恋: “费佳会觉得我这样太任性、太无理取闹了吗?” 每次接受媒体采访时,维克托都会特别照顾她,办公室的同事们都怀疑过她和维克托之间莫不是有什么特殊关系,而她则郑重其事地强调……她是已婚人/妻!她超爱她老公的!不要给她也不要给维克托带来困扰啊! “当然不,我只会不满于你对我还不够任性,我可爱的小西伯利亚森林猫。”费奥多尔抱着怀里自己的仙女猫,紫色的双眼里亦是足以令人沉溺痴迷的温柔,“我永远不会怀疑、永远都会相信亲爱的安妮娅的……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 话说一半就停下,怎能不被勾起好奇心,安娜眨巴着猫眼石般的大眼睛,追问着: “另一个原因是什么啊?” 只见费奥多尔别有意味地笑了笑,缓缓说道: “因为那位维克托选手比起女性,大概会更加青睐于男性。” 他的安妮娅只会爱着他,而对于维克托选手而言,安妮娅直接就不符合其对恋人性别的选择,所以这二人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发展起来的可能性,他又何必担心自己被撬墙角呢。 安娜:“……”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但费佳的判断从来没有出过错误,那么维恰会是上面的那个还是下面的那个呢?会是下面的那个吧,毕竟维恰的身体柔韧度堪称极品。 不,不,不要再联想了,停下来啊! 费奥多尔则是在看到他的仙女猫呆滞了的表情时,微笑着低下头来鼻梁贴贴,鼻尖又轻轻摩挲着蹭了几下,温柔的声音带着蛊惑般的魔力: “你如果把维克托选手的性别取向问题撰稿写到你们的杂志刊物里,下个月公司的优秀员工奖金绝对非你莫属。” 听了这话,安娜反倒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当即连连摇头。 虽然同性之间的恋情如今在社会上已经不是多么禁忌的话题,但俄罗斯当下的风气到底还是没有西欧那边那么开放,这种事情如果报导出来绝对会使维克托的声誉受损。 这种坑维恰的事情她才不会去干。 费奥多尔只是笑了笑,没有再对此多说什么,然后相当自然地用视线示意看电视。 安娜也随着他的目光重新看向电视屏幕: “啊,尤拉奇卡出场了!” 电视屏幕上,只见金色波波头发型的小男孩踩着冰刀,如同稚嫩的精灵一般翩然旋转至冰场舞台的中央。 刚满十一岁的尤里·普利赛提,首次在正式比赛中进入世人的视野。 未来,将打破无数记录、创造无数花滑历史的天才选手,在此启程! 伴随着音乐的响起,男孩开始了他的冰上独舞。 “漂亮!第一个跳跃成功了!” 看到尤里完美完成第一个跳跃动作,稳稳落地,安娜也不禁兴奋地为这孩子握拳加油。 “的确很漂亮,但也到此为止了,下一个动作开始他就要失误了,今晚短节目的成绩也许不会太好。” 费奥多尔说出了自己的预言,而下一刻,屏幕中进行第二个跳跃动作的尤里果真在落地时摔倒了,尽管在摔倒后反应很快地站了起来,但滑行的动作显然没有之前流畅了。 看到安娜朝自己投来的求解释的眼神,费奥多尔温声解释道: “他太紧张了,从心理到身体都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级别比赛的他显然还不能很好地及时调整自己。” 屏幕上,尤里即将开始自己的最后一组动作,最后一个跳跃旋转,即将落地的一刹那…… “呲——!” 电视机变成了黑白灰闪动着的雪花屏,没信号了。 沙发上坐着的两个人同时一脸呆地眨巴了下眼。 …… 入夜后,莫斯科的郊区又飘起了雪花,呼啸着的寒风依旧是那么的冰冷凛冽。 两人裹好大衣来到二楼的阳台上,并将移动工具梯搭上了房檐。 经过专业技术人员费奥多尔先生的判断,应该是屋顶的天线出了问题。 这一带的房子都是有一定房龄的老房子了,客厅里的电视机也是原房主留下的,还是上世纪那种天线接收信号的老式电视机。因为家里的wifi被费奥多尔安装得网速奇快,大多时候用电脑和手机就足够了,所以二人也一直没有考虑过换电视的事情。 梯子搭好后,安娜便打算踩着梯子上到房顶去修天线,却被费奥多尔拦下了。 “交给我吧,在这种寒冷的雪天让妻子去房顶修天线的丈夫应该被净身出户才对。” “可是费佳,你……没问题吗?” “请放心,我终究是个俄罗斯男人啊。” 费奥多尔·战斗民族的男人·米哈伊洛维奇·钢铁洪流般的硬汉·陀思妥耶夫斯基迈着稳健中带着那么一点踉跄的步伐,攀着梯子上了房顶。 然后…… “哦,不,费佳,亲爱的,你快点下来吧!” 安娜站在阳台上,仰头看着她那身形消瘦、脸色苍白的丈夫在风雪中当真要成为一只可怜的冰冻老鼠了,让柔弱的费佳去做这种体力活简直就是一种罪过啊! 这时,夹杂着雪花的夜风吹得更强劲了,把费奥多尔头顶戴着的毛绒帽子都给吹飞了。 莫斯科的夜晚,总是会催人流眼泪。 费奥多尔:“……” 看不下去了的安娜当即把费奥多尔从房顶上薅了下来,不然她都该抬着根冰冻老鼠条去客厅的壁炉前解冻了! 拿出最保暖的衣物将可怜的费佳里三层外三层地给裹得只露出双眼睛……要不还是把防风镜也加上吧,毕竟费佳的睫毛这么长,冻成冰渣的话眼睛眨都眨不了。 又被卡了副防风镜的费奥多尔:“……” 三两下就攀着梯子上到房顶后,安娜开始着手修理天线,刚捣鼓了没两下……咔嚓一声脆响,天线被她“不小心”掰断了。 安娜:“……” 不,一定不是她手劲太大了,绝对不是……稳住,稳住,不能再给这幢本就上了年龄的房子再增添新的伤害了……还有三十二年的房款没还完呢。 “怎么了吗,安妮娅?”下方的费奥多尔隔着被缠了不知道多少圈的围巾出声问道。 “没什么,费佳……天线老化得太严重了,居然都被风吹断了!” 安娜回过头来,微笑着挥舞了下手中“被风吹断”的天线,适时提议道: “费佳,回头我们果然还是把电视机换成最新款的数字信号电视机吧,要紧跟时代潮流啊。” 5、Moscow (5) chapter5 三月份的莫斯科,日出时间一点点变早,只是天色完全亮起来要等到九点以后了,再加上屋外零度左右的气温,让人更加只想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 安娜一觉睡到自然醒,意识一点点苏醒时,感知到的是绵软的床被、隔着窗帘透进来的日光、卧室里暖洋洋的空气,以及…… “早上好,安妮娅。” 已经先一步醒来了的费奥多尔此刻背倚着枕头坐在床头,安静地看着手中的书,翻书页时都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此刻,视线从书页上转移开来,紫红色的眼眸看向刚刚睡醒的妻子,原本停留在那一行行文字上的手指也缓缓移开,轻抚上妻子的脸颊。 费奥多尔常年体寒,身体温度偏低,手心也总是冰冰凉凉的。但安娜并不在意这些,对她而言,这份凉意也是温柔的,如同正在撒娇的西伯利亚森林猫般蹭了蹭他的手心。 “早上好,费佳……结婚满月快乐。” 今天是结婚一个月的日子。上个月,二月十五号那天,二人特意回了趟圣彼得堡,在伊斯梅洛夫大教堂完成了婚礼。 并没有什么宾客,是一场只属于彼此的婚礼。 “结婚满月?唔……有些奇怪,听起来像是我们的婚姻目标已经达成了一样,一个月圆满了。” “才不要!这只是第一个月,还有下一个月、下一年、下一个十年……都会圆满的,我们会圆满地走完一生的,对吗?” “当然,亲爱的安妮娅,我们会一生圆满的。” …… 莫斯科的郊外总是那么的宁静,周末更是如此。 家附近是一片白桦林,俄罗斯寒冷而漫长的冬日让这里变成了一片雪原,纯白至极。 雪霁晴空,漫步在松软的雪地上,脚步声嘎吱作响,白桦树枝头的积雪不时地簌簌落下些许,偶尔还会有出来觅食的小松鼠蹿过,留下一串小脚印,为这片油画般的宁静增添几分灵动。 安娜和费奥多尔相携着在白桦林间散步,白雪皑皑的天地间,仿佛只有彼此,所拥有的也只有彼此。 纪念日并不需要过得多么惊喜、多么轰轰烈烈,只属于彼此的陪伴,便是一种静谧而美妙的浪漫。 微微偏过头来,安娜凝视着身旁的丈夫……白色的里衣外搭披风式的白色羊绒大衣,毛绒帽子和围巾的颜色也都是白色,他和白色总是那么的相称相配。 此刻,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前行在这片茫茫雪原间,仿佛要就此与这片纯白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安娜也不知道为何会在这一刻生出这样的感觉,脚步也在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 “怎么了吗,安妮娅?” 费奥多尔转过身来,看向身后几步远处站在原地的妻子。 “不,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安娜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抬脚向前,补上落下的几步,再次与对方亲密无间,“聪明的费佳来猜猜看我在想什么吧?费佳总是随时都能明白我的心思,不是吗。” 她的丈夫是她见过的最聪明的人,那份聪明甚至带上了一份神性。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害怕,因为他从来都不会凭此去伤害她,对她而言,他的那份聪明是那般的剔透。 而费奥多尔也果然聪慧地看出了妻子心头所思,紫色的眸子微微垂下,轻声回道: “与这片纯白相配的不是我,而是安妮娅才对。” 安娜却是依旧摇了摇头,接着微微仰起,凝视着丈夫: “不,费佳,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费奥多尔很喜欢安娜的这双眼睛,很浅的蓝绿色,清澈到近乎透明,能够一眼望到底。 一如此刻,与这双眸子对视时,嘴角不觉间便扬起了浅浅的弧度,脸上的神情却仿佛懵懂而天真的少年: “安妮娅不喜欢纯白吗?可在我看来,唯有安妮娅这颗世间唯一无罪的宝石,才是真正的纯白。” 听着这深情而又深沉的话语,安娜抬手轻轻拂去丈夫眉头上刚刚沾到的落下的雪花,很快,晶莹无瑕的雪花便在指尖融化: “因为有罪恶,才会有纯白,如果没有罪恶作为反向参照,也就不存在所谓的纯白了啊……所以这个充满‘罪’的世间,也没什么不好。” 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费奥多尔只是在微怔了片刻后,轻轻环抱住安娜,笑了笑道: “没关系,因为是安妮娅啊……所以,怎样都好。” 虽然有些时候并不是很能和丈夫的神奇哲学思考完全同调,不过…… “不过,既然费佳你说过只有在将灵魂交付给我时,你才不会感到罪恶与堕落,那么,我一直陪着你就好。” “嗯。安妮娅答应了会一直陪着我,所以一定不会失约的,对吗?” “当然,我永远不会对你失约的,我亲爱的费佳。” 两人在雪中的白桦林间安静地拥抱着,许下了又一个如同这片雪原般纯白的约定。 如同童话故事所定格的结尾一样,那般的美好。 …… 这一夜,无风亦无雪,如此冬日夜晚在莫斯科实属难得,明朗的夜幕,浪漫而又温柔。 屋内壁炉里的火燃得正旺,暖洋洋的温度将屋外的世界隔绝开来,再加一点铃兰香薰淡淡的清香,让人甘之如饴地迷醉于其中。 幽暗的房间,唯有月色从窗外透进光亮。而幽暗中最为耀眼的,是安娜那头在地板上散开的金色长发,有一只修长的手缱绻地穿梭在发丝间。 “费佳,这种时候我绝对相信,你是‘罪恶’的。” 身下铺着厚实而柔软的羊绒毯,倒也不会被木地板膈得不舒服。安娜搂着丈夫的脖子,眨了眨因刚刚的水雾氤氲而微红了的眼眶,暧昧地调侃道。 即使在这种时候,她亲爱的费佳依旧充满了俄罗斯艺术中那份忧郁的美,并没有如同钢铁洪流般凶猛而上,而是……花样多到让人沉沦以至缴械投降。 战斗民族的男人并不是只会莽过去的。 “还请原谅我对您这片纯白的玷污吧……”费奥多尔的声音就像他演奏出的大提琴旋律一样,一边奏着这段旋律,一边深情到近乎虔诚地烙下一吻,“也请您饶恕我的‘罪’,亦或是给予我来自您的独一无二的惩罚,亲爱的安娜·格里戈耶芙娜。” 被那双紫罗兰眼眸凝视着,被那眼眸中的深情与哀求包裹着,怕是只有神明才能做到不动容。 安娜不是神明,也不想做神明,她只想不顾一切地爱着这个男人! 将爱着的人搂得更紧,不愿彼此间有一丝一毫的空隙,用最热烈的方式让他明白她的心意。 “那么,就惩罚您再多爱我一些吧,用您的爱意把我填满,让我在您的爱意中沉沦到再起不能,亲爱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 而他的回应也从来不会令她失望。 “如您所愿。” …… 待到终于平静下些许后,安娜的眼神也从迷离中寻回了几分清醒,平躺在铺着羊绒毯的地板上,目光顺着窗子望向幽暗夜幕中的漫天星光。 是个星辉月明的美妙夜晚啊。 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眼睛上,令她不禁睫毛微颤、微微眯起眼睑享受着这个吻,嘴角挂着甜蜜的笑意: “今晚的星星好美,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星空了,莫斯科冬天的夜晚总是那么令人抑郁。” “嗯,我有看到呢,从你的眼中……安妮娅眼中映出的星夜图,是只有我能看到的名画。”费奥多尔微笑着,如同吟唱诗歌般描绘着独属于他的星夜图,“而且,不光是今晚,每一晚都是如此。” 剔透的碧色眸子在这动人的话语中微微眨动,仿佛当真映出了点点星光。 轻柔的吻再次落下,落在了她的另一只眼睛上。 然后,她听到吻着她的男人在对她轻轻说着…… “大概是上帝不小心打翻了珍爱的珠宝盒吧,上帝的珠宝就这么掉落了一地,所以我看到了满天繁星和你的眼睛***。” 6、Moscow (6) chapter6 “亲爱的费佳,午饭想吃点什么?今天我来做饭吧。” 安娜顺着地下室的楼梯走下来,问向正在工作间里对着电脑忙碌的丈夫。 今天一早醒来,费奥多尔匆匆解决了早饭后便一头扎进他的工作间敲代码,这让看到丈夫星期天一大早就开始“加班”的安娜很是愧疚……昨晚她是爽了,但可怜的费佳辛苦交了一晚上的公粮、起床后又要为稳固这个家的经济基础而继续辛苦工作,她可真是个不称职的妻子。 【对不起,亲爱的,昨晚我不该那么任性地透支你……你不用这么拼命地赚钱,真的没关系,我们不需要这么多钱的。】 中途来地下室送刚煮好的咖啡的时候,安娜亲吻着丈夫的脸颊这般说着。 费奥多尔则是表示不用担心,他身体状况良好,他毕竟是个俄罗斯男人,请相信战斗民族男人的体质,以及…… 【我的保险受益人写的是安妮娅,也只有安妮娅,所以即使有一天我的身体撑不下去了,我也会为安妮娅献上这份最后的礼物……就让这份礼物来弥补我无法和安妮娅一起还房屋贷款还到五十二岁的遗憾吧。】 听到这话,安娜自然是心疼地一把将自己身娇体弱却又温柔得让人想落泪的丈夫搂进怀里。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费佳……说好要一起还完三十二年房贷的,还完房贷前我们谁都不可以放开对方的手,才不要用你的遗产来还呢。】 此刻,听到妻子的关于午餐的询问,坐在转椅上的费奥多尔侧过身来,本能地回道: “水煮鸡肉……啊,不,炸牛肉排就好。” 对于丈夫下意识回应后却转而改口,安娜瞬间便明白了。 水煮鸡肉是费奥多尔最爱的菜肴,但他在吃这道菜时有个习惯,那就是一定要配着热牛奶一起吃下去。而家里最后的半瓶牛奶,早餐的时候已经喝完了。 她知道的,费佳不想她为了买牛奶再特意跑去城里一趟,所以才若无其事地改口的,她亲爱的费佳总是这么的体贴又温柔。 “是我的疏忽,忘记家里的牛奶快喝完了,周五下班去超市的时候我应该买一些回来的。我这就开车去城里一趟,今天的午饭可能会晚一点,费佳如果饿了的话先吃点面包垫下肚子吧。” 说话间,安娜便打算转身上楼,收拾收拾出去采购。 费奥多尔却是轻轻拉了下安娜的衣袖,摇了摇头道: “不吃水煮鸡肉也没关系的,今天外面太冷了,大概率还会下雪,别出去了安妮娅。” “哦,费佳,亲爱的,你不要总是这么体贴、过于体贴啊……这会让我心疼的。”安娜双手抚上丈夫那温度比常人要低上些许的脸颊,俯下身来亲昵地同丈夫蹭了蹭鼻尖,“今天一定会让你吃上水煮鸡肉的,配上热腾腾的牛奶一起下咽。正好家里的奶酪也不多了,我去再买些回来,就买你最喜欢的那款瑞士产的奶酪,明天早餐奶酪三明治的味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好,出门记得穿得厚一点,路上小心。” …… 听着屋外的院子里响起了车子发动的声音,仍然面朝着自己的工作电脑的费奥多尔不动声色地在键盘上敲出一串代码指令。 猫咪走了,老鼠也该开始工作了。 指令的最后一个字符敲下后,只见地下室里那座看起来镶嵌在墙里的大书柜自动从墙里移出,书柜后面隐藏着的暗门浮现。 接着,待到费奥多尔再在电脑上输入密码后,暗门缓缓开启。 这扇暗门后面的通道是方便他前往死屋之鼠的据点的,移开书柜的指令代码只有他知道,暗门的开启密码每天也都会自动变更,若是有人强行破门的话,则会触动警报从而遭到他设下的陷阱攻击,三重保险。 算了下他的西伯利亚森林猫大概何时会回来……嗯,留给老鼠行动的时间刚刚好。 …… 莫斯科市区的一处周末集市,安娜采购着要买的东西。 心里念着的奶酪铺子也顺利找到了,费佳喜欢的那款瑞士奶酪上次就是在这家买到的,所以她也特地又来了这个集市。 要买的东西都买齐了,提着购物袋打算回车里,却在路过集市上花卉铺子时,意外看到了…… 金发碧眼、容貌精致的小男孩对着面前眼花缭乱的各式鲜花陷入了纠结,手指在各种鲜花间犹豫徘徊,最终有些烦躁地挠了挠自己那金色的波波头。 “送给长辈的话,紫苑花会比较好,代表着祝福长寿安康,当然,在俄罗斯,送向日葵永远都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正专注又苦恼地选花的尤里·普利赛提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活脱脱一只受了惊的小松鼠。 “好久不见,尤拉奇卡。” …… 车从集市外的停车场开出,一路上开开停停。作为国际大都市,莫斯科市区的交通总是这么的拥堵,颇为考验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的耐心。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而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尤里也不知道是被暖气熏得、还是因为心头的纠结与窘迫,脸颊红扑扑的。 垂下头看着怀里抱着的被精心包扎好的向日葵作为主花、紫苑花作为搭配的花束,还是忍不住懊恼地重重叹了口气。 驾驶座上的安娜看了身旁的小鬼头一眼,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戳了下对方那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 “叹什么气啊,难得回家一趟,你现在考虑的难道不应该是一会儿怎么向你亲爱的爷爷撒娇吗?” 小脸蛋的手感真不错,不过也就这两三年了,还能看到这副天使正太的模样。她有预感,再过几年等这副小脸蛋长开后,怕是会成为了不得的俄罗斯小妖精啊。 “哈?!我都多大了,怎么可能还去做撒娇这种事啊!”尤里忿忿地反驳着,只是小小的眉头也随即皱起,失落地看着手中的鲜花,“原本,我是想要把奖牌和鲜花一起送给爷爷的。” 被给予厚望的潜力新星尤里·普利赛提的出道战并不顺利,周五晚上的短节目比赛结果,如同费奥多尔当时预测的那般,因为紧张而频频失误却又无法及时调整状态的尤里最终成绩垫底。但骨子里天生一股倔劲儿、愈挫愈勇的尤里在昨晚的自由滑比拼中,硬是超水平发挥拿到了全场最高分。只是由于第一晚的短节目成绩着实糟糕,最后总分第四名,落后第三名0.5分,无缘领奖台。 这个月月初刚满十一岁的尤里·普利赛提终究还是没能用一块奖牌,让自己在俄罗斯花滑界横空出世。 尽管尤里首次参加全俄少年组比赛的成绩已经让教练组非常满意了,但远远没有达到尤里对自己的期待,比赛前他虽然紧张却是很有信心的,他相信自己的技术不会输给任何一个竞争对手。 然而竞技赛场的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给了初出茅庐的小少年一记耳光。 “世界很大啊……” 少年身子后倾、头枕着椅背,发出了这么一声轻叹。 “嗯?” 安娜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突然发出这种感叹的少年。 “在圣彼得堡的冰场,我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超越那些和我同龄的队友了,但事实却是……我连俄罗斯都还没有征服。那么,俄罗斯以外的世界呢,外面的世界又还有多少厉害的对手需要我去挑战呢……” 少年抬起一只手,虚虚地遮在眼前。 仰起头,目光从手指间的缝隙穿越而去,那双蓝绿色如同纯粹至极的宝石的眸子,仿佛在遥望着更远、更广、更加壮阔的星辰大海。 “还有维克托……将来升到成年组后,我一定要和他同场竞技,也一定会,战胜他的。” 看着那双遥望着、憧憬着这个世界的星辰大海的眸子,此刻又燃起了熊熊烈焰,安娜不禁轻笑。 记得去年在圣彼得堡的训练基地采访包括尤里在内的那些青少年选手时,那些孩子一个个都摩拳擦掌地表示把维克托视为自己的偶像和目标。 维恰,你可真是个罪恶的男人啊。 “这个世界……也许真的很大吧。不过,大大的世界里,总有一个小小的家在等着你,家里已经被壁炉所温暖、屋门口已经摆放好了绵软的拖鞋、餐桌上还放着一大盘刚刚炸好的皮罗什基,正冒着热气。尤拉奇卡能够一口气把那一盘皮罗什基都给吃完的,不是吗?” 话音落下时,安娜朝身旁的少年眨了眨眼。 皮罗什基,那是尤里最喜欢吃的,爷爷做的皮罗什基更是他的最爱。 尤里怔了一下,脸颊上的红润则是不觉间又加重了几分,刚刚那寥寥数语,勾勒出了他心头最温暖的画面,直戳一个自幼便离家的少年最柔软的心房。 “前两天见到你爷爷的时候,他就已经要准备给你做皮罗什基了哦,至于奖牌什么的……他才无所谓呢。回到家后,把你送给他的这束花插在餐桌上的花瓶里吧,鲜花和皮罗什基,已经足够相配了。” “……嗯。” “不过,还是克制一下,别真的把一大盘皮罗什基都给吞掉,不然回去训练后就等着教练给你制定的魔鬼减肥套餐吧,俄罗斯第一可爱的冰上小猪猪哈哈哈!” “暴饮暴食这种事情从开始练花滑后就再也没有过了!我才不是猪啊!” 7、Moscow (7) chapter7 莫斯科市郊一处死屋之鼠的秘密据点—— 费奥多尔将接下来的工作指示详尽地传达给部下们,就差直接人手一份任务攻略了。 这也是工作中最令他不愉悦的一点,没办法,他的下属们一个个都太缺乏主观能动性了。如果他不传达指令的话,这些人甚至都不知道该干些什么,甚至他的指令如果不够详细,那么这些人极有可能还会把他的计划搞砸,尽管他随时都会准备好planb到planβ。 大概只有某一位是例外的…… “伊万那边没什么新的消息吗?” 听到费奥多尔的询问,一旁用仿佛在膜拜神明的虔诚目光注视着“主人”的伊万·亚历山德洛维奇·冈察洛夫歪了歪脑袋,那充满了纯真与信仰的神情仿佛在诉说着,主人,您的伊万就在这里啊。 费奥多尔转过头来,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一如他口中礼貌的话语,明明那么谦逊、却又令人难以亲近: “啊,抱歉,还请原谅我的疏忽,伊万·亚历山德洛维奇。我刚刚想问的是,那位伊万·谢尔盖耶维奇。” 伊万·谢尔盖耶维奇·屠格涅夫,死屋之鼠的“编外人员”……因为此人常年游离于集体作战之外,总是我行我素,与身为组织头目的费奥多尔之间的关系尤其不怎么样。 不过费奥多尔并不在意这些,他也从来都没打算过和那位贵族小少爷“交朋友”,他需要的只是对方的异能力和还算不错的头脑……唔,面对爱情的时候除外,那人在爱情面前,脑子可不怎么灵光。 他搬来莫斯科发展死屋之鼠的势力后,圣彼得堡那边就交给了屠格涅夫来负责。二人之间向来是非必要不直接联络,毕竟彼此在对方眼里都不怎么讨喜。 此刻,眼前的伊万,也就是冈察洛夫,有些委屈却依旧恭敬地将一页文件递了过来: “主人,这是那个无礼的伊万传真给您的。” 文件上一串字母、数字、特殊符号毫无规律地混杂在一起,然而对于费奥多尔的头脑而言,只一眼就解读出了这串暗号所表达的意思。 费奥多尔的神色看不出喜怒,举止依旧优雅从容,用对方的暗号设定方式给予了回复: “好了,一会儿把我的回复传真返还给他吧。” 这时,一直在基地角落里对着电脑划水摸鱼的普希金突然惊呼出一条自己刚刚得到情报: “我们之前盯上的那伙集团被人抢先灭了啊!有那么多战斗专家驻守的基地工厂居然就这么被单枪匹马地攻破了!” 冈察洛夫鄙视地看了自己这个懒惰不上进的同事一眼: “亚历山大,你的情报太滞后了,单枪匹马灭掉了那个集团的是武器商社参谋的女儿,武器商社的人大概早已跟上处理好了现场,现在怕是警察都已经出动前去调查这桩‘工厂纵火案’了。” 日常工作不上心的普希金讪讪地挠了挠自己稀疏的头发,偷偷瞅了眼自家老板……还好,还好,费奥多尔表情正常,没有要恼火或者不满的意思。 费奥多尔起身准备离开,时间差不多了,他得赶在他的西伯利亚森林猫回家前重新坐回到他的地下室工作间里。 临走前,冈察洛夫又提起了另一件事: “主人,那家新闻公司的主编要怎么处理呢,那人为了赌博在好几家地下钱庄欠了债,包括我们死屋之鼠运营的地下钱庄……人已经抓到绑起来了,要让他吃些苦头把钱都吐出来吗?” “不必了。”费奥多尔笑了笑,用柔和又轻快的声线和口吻说出了一点都不温柔的话语,“把那位先生丢去西伯利亚挖土豆就好。” 接着,又看向角落里拼命降低存在感的划水下属。 “这件事,亚历山大,就交给你来办吧。” 被安排的杂活+1,普希金:“……” 他就知道费奥多尔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的!这个小心眼的男人,结婚后更加小心眼了! 而费奥多尔仿佛有读心术一般,紫色的眼睛含着笑意看向他: “您是心中对我的婚姻进行着什么评判吗,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 普希金当即连连摇头,没有,绝对没有,您慢走! …… 拥堵的交通总是会让人焦躁不耐烦,而每每通勤于市中心和郊区的家时,安娜缓解烦躁的方式,便是开着车里的音响,听着那一首首舒缓的大提琴曲。 今天也是如此,周日的莫斯科,交通状况一点都不比工作日时要好。 副驾驶座上的尤里也一道听着车里音响放着的大提琴曲,并渐渐沉醉在旋律中。 对于花滑运动员来说,出色的音乐欣赏能力是必不可少的,毕竟花滑比拼的不仅仅是旋转跳跃的技术、还有和着音乐演绎出的艺术。尤里听得出来,演奏这些曲子的那位大提琴家水平相当高,而且还对曲子进行了一些带有个人特色的改编。 当又一首曲子响起时,尤里微微一怔,原本静心欣赏曲子而微微眯起的双眼也蓦地睁开。 这首曲子,来自英国的古老民谣《scarboroughfair》(斯卡布罗集市),被后人不断地进行各种改编传唱。他现在的自由滑节目,选用的配乐就是这首民谣被改编的一版。 而此刻,听到的这首大提琴版…… “这首大提琴曲……这个cd光盘,你在哪里买的?”尤里有些急切地询问着。 “买?”安娜得意地挑了挑眉,嘴角满满都是甜蜜的笑,“买不到的,这份cd光盘,世上独此一份。” “啊?为什么?” “因为……这些曲子,都是我先生演奏的啊~我先生是专业it人士,用他那套超专业的装备把他演奏的大提琴曲刻录进光盘里,而且会定期为我更新曲目哦。” 一边说着,脑海中一边浮现出丈夫的身影,她的费佳是十指翻飞在键盘上操作计算机时的样子更有魅力、还是十指跃动于琴弓和琴弦间演奏大提琴时的样子更动人呢……这可真的是,好难抉择啊。 尤里则是对此惊讶不已,“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的大提琴水平这么高的吗?!” 之前回爷爷家过圣诞的时候,他有见过安娜的丈夫,那位隔壁邻居家的男主人……印象里,是个感觉随时需要准备呼叫救护车的男人。 毕竟,那单薄削瘦的身板、苍白贫血的肤色……还有那浓重的黑眼圈。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健康状况良好的人啊。 没想到,那位先生,居然这么内秀啊。说起来,圣诞节和爷爷一起去他们家串门拜访的时候,有看到客厅角落里摆放着大提琴,原本还以为是装饰呢。 “对了,尤拉奇卡,你的自由滑曲目用的不就是这首《scarboroughfair》……” 安娜说着话时,看到前方绿灯亮起打算重新启动车子,手却是不小心碰到了车上的广播按钮。悠扬的大提琴旋律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广播里官方电台发布的紧急通告—— 【……再次告知,再次告知,莫斯科xx区的xx工厂发生纵火事件,警方和消防队正在赶往现场处理,无关人士请不要靠近该区域,请尽量绕行。紧急通告,再播报一遍……】 “纵火事件?莫斯科这段时间不太安定啊,我在圣彼得堡的时候就听说过好几起了,又是帮派斗争、又是走私毒贩在街头武装械斗的。” 尤里听着这条紧急播报直摇头,他每次和爷爷通电话的时候都不断提醒着爷爷外出一定要注意安全,被爷爷“笑话”他一个十岁的小鬼反倒操心起大人的安全了,在圣彼得堡照顾好自己就行。 安娜听完广播,沉默了几秒钟后,出声道: “尤拉奇卡还要再在莫斯科待几天的吧,也要注意安全啊,尤其是天黑后,小孩子就不要独自出门跑了。” “知道了,知道了。” …… 圣彼得堡—— 寸土寸金的富人区,一处私密性良好的庄园被充满春意的旺盛绿植所笼罩。纵使三月份的俄罗斯依旧处于寒冬之中,这片庄园却是绿树成荫、满园鲜花常开不败,一年四季都是如此。 书房里,温文尔雅的青年一身复古风的西装马甲,倚靠着真皮躺椅,姿态闲适,双手交叠着放在腹前,闭目聆听一旁黑胶唱片播放的女高音独唱。 柔和的阳光从窗外照入,温柔地轻抚着青年那俊美的脸庞。 宛如一幅静谧的油画。 “咚,咚……” 直到管家轻轻敲响了书房的门,想要向主人进行着汇报: “先生……” 刚刚开了个口,便见依旧闭目聆听着从黑胶唱片中流淌出的旋律的主人竖起右手食指比在唇前,示意他安静。 管家微微垂首表示歉意,是他的疏忽,居然一时忘记了主人在欣赏那位波琳·维亚多尔夫人的演唱时,很不喜欢被人打扰。 终于,一曲终了,屠格涅夫缓缓睁开眼睛,抬手暂停了唱片机,接着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管家。 管家走上前,将新收到的传真文件递了上去: “先生,莫斯科那边传来的。” 屠格涅夫接过文件,看到费奥多尔给他的回复后,上一秒宛如从油画中走出的贵族的男人,顷刻间抛掉了所有优雅,一秒钟化身狂躁的西伯利亚毛熊,三两下就把手中的文件撕成了漫天飞扬的雪花片子: “哦,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你,你……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纯爱!我诅咒你迟早翻车!” 【沉迷于过家家式爱情中的您,真的不担心某天清晨从床上醒来后,发现您那颗如魔鬼般精妙的头颅与您那脆弱的脖颈分家了吗,尊敬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 【比起永远领不到结婚证只能当守望者的您,总还是要好一些的,毕竟三人行的关系太过拥挤,多余的伊万·谢尔盖耶维奇。】 8、Moscow (8) chapter8 “阿嚏——!” 午饭过后,穿着一身纯棉家居服窝在客厅沙发里看书的费奥多尔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安娜端着绘制有精美纹饰的餐盘走来了过来,上面放着刚刚煮好的咖啡和饭后甜点。 “怎么了,费佳,不舒服吗?” 看到安娜脸上浮现出的关切与忧虑,知道她总是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开始为他的身体状况而担心,费奥多尔揉了揉鼻子后,浅笑着摇了摇头: “没什么,别紧张,安妮娅,我很好……也许是此刻太过幸福的我,被那些只能追逐无望爱情、爱而不得的可悲者在背后诅咒了吧。” ……比如说此刻正在圣彼得堡暴躁着的某位贵族少爷。 “那种小心眼的可悲人所发出发诅咒,才没资格伤害到好心又高尚的费佳呢。” 作为世界第一费佳吹,安娜附和着丈夫的话时丝毫没有犹豫。揽住丈夫的肩膀、枕着他的肩头,亲昵地耳鬓厮磨着: “那些妄图用爱情来诅咒费佳的人永远都别想成功,因为我会永远爱着费佳的。” 永远吗…… 在费奥多尔看来,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永恒存在的,除了无处不在的罪孽,思考与呼吸之间皆是罪。 除了安妮娅,他的安妮娅是世间唯一的例外,他会牢牢攥在手中的例外。 费奥多尔垂下头,轻吻着安娜的发丝,回应着她向他诉说着的爱意。 “对了,费佳,傍晚的时候有时间吗?” “嗯?” “好心的费佳能帮帮一个小可爱吗?” “来隔壁探亲的那位小可爱吗?” “费佳果然是最聪明的。” …… “……总之,就是这样,拜托您了。” 尤里将自己对于编曲的大致想法表述完后,注视着眼前这位即使穿着身家居服也依旧自带一份独特而优雅的艺术家气质的男人,眼中含着几分期待。 都说俄罗斯人仿佛生来就自带艺术基因,从这点来说,费奥多尔绝对是俄罗斯人中的俄罗斯人。 费奥多尔双手十指交叠支着下巴,静静听着少年对内心世界的讲述,而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神秘色彩的紫色眼眸更是仿佛已经将少年心中所想通通明了透析。 看透人心是费奥多尔最为擅长的,更何况面对的还是一个心思并不复杂、甚至在花滑方面格外纯粹的少年。 “我试试看。”费奥多尔点了点头,接着扭过头来看向妻子,“安妮娅。” 安娜会意地将大提琴拿了过来,连同琴弓一起递给了费奥多尔。 不需要任何琴谱,所有谱子他只需要看过一遍就能全都记住,亦不需要任何演奏前的情绪调整和酝酿,费奥多尔接过大提琴后,直接搭上琴弓开始演奏。 一首《斯卡布罗集市》,就这么在那修长的十指间流淌而出。 这是一首意境幽远的曲子,茫茫的大海、微凉的秋风、惆怅与忧伤的迷雾、其间似乎又夹杂有带着点点希望的野花的馨香。 莫斯科冬日被白桦林掩映着的郊外,悠扬婉转的旋律就这么在一幢被壁炉所温暖的安静小屋里回荡,不觉间便抚平了人的心绪、并就此迷失在乐曲所勾勒出的那个世界中,隔绝屋外的现世。 费奥多尔不着痕迹地将曲子中的一些旋律进行了改编,而改编后的曲调更是顷刻间便直击尤里的内心,让尤里此刻更加陷入了一种绝妙的迷幻状态中。 是了,就是这样……这就是他想要通过他的冰上艺术表现出来的,完完全全契合了他的心境,甚至于他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表达的想法也都被用音乐倾诉而出了! 似乎是完全被触动了、又似乎是身体在触碰到以音乐为载体的契合灵魂时被诱发了本能,不知不觉间,尤里的脚步便自然而然地如同在冰场上那般随着音乐跃动开来。 即使是木质地板,也丝毫无损这项有着冰上芭蕾之称的运动所散发出的艺术美。 至少作为听众和观众的安娜被这份艺术感染到了,以及,眼前的这幅画卷,实在是……太美了。 这二人正值俄罗斯男人颜值的两个巅峰期,分别代表着少年美和青年美,这份足以被称之为艺术的美可是妥妥的种族天赋。让她不禁感叹上帝果然是公平的,给了这个种族的男人绚烂至极的花季……却也让这份花期贼短。 哦,仁慈的上帝,请让这二人在未来……老得慢一点吧。 大提琴演奏出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没有丝毫突兀,一切都那么自然,甚至颇有音停曲未终之感。 倒是演奏曲子的人瞬间就从曲子所营造出的世界中抽身,偏过头来看向安娜,平静而笃定的神情中隐隐带了丝幽怨: “我未来不会秃顶、也不会啤酒肚。” 安娜:“……!”,不,不愧是费佳,果然又看穿她的心思了! 原本还沉浸在曲子意境中的尤里则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不搭调的话给从艺术世界中薅了出来,在冰上都能如履平地的运动小健将险些来个左脚绊右脚的废柴式摔倒。 ……灵感秒破灭了啊! 而毁气氛的费奥多尔则是带着几分调侃,一点都不给妻子“面子”,对着眼前还处于呆滞状态的少年说道: “尤拉奇卡也要保养好自己的头发啊,不然将来尤拉奇卡夺得世界冠军的时候,安妮娅送上的贺礼恐怕会是……生发剂。” 再次被戳穿的安娜顿时双手捂脸……哦,不,费佳,别再说下去了,而且我心中刚刚重点是在赞美你们的美貌啊,这你为什么不说呀! 尤里听后先是愣了一下,又想到前段时间在训练基地的洗漱间里看到维克托对着镜子用手指摸了摸发际线随即叹了口气……下一秒,不自觉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不对!他为什么要在现在在意这些啊!头发不是重点啊! 脑回路重回正轨、及时回神的尤里向费奥多尔请求能否将刚刚演奏的曲子录下来,费奥多尔应允了,并好心地表示自己会用专业设备录制成cd光盘给他的。 “花样滑冰的这个赛季已经结束了吧,是要把这首改编后的《斯卡布罗集市》用作下赛季的自由滑配乐吗?” “呃……嗯,节目的编舞也要随之做些改动,如果能够比这个赛季滑得更好的话……” 说话间,向来自信而又桀骜的尤里缓缓低下了头,脸上多了几分纠结和动摇。纵使拥有远超同龄人的顽强意志,但终究也只是个刚满十一岁的孩子,第一次踏上正式赛场的失利还是给了他不小的打击。 这时,一部手机突然举到了他的面前,只见安娜对着他露出了面对采访对象时的职业微笑: “未来的花滑大满贯得主尤里·普利赛提选手,请问能够接受一下采访吗?如果同意的话,我就开镜头开始录像了哦。” 突然被发出“采访”邀请,有点懵了的尤里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地脸红: “这,我……干嘛突然……” “未来花滑界的巨星在少年时留下的采访影像,最真实地讲述着少年时代的心绪,多珍贵的资料啊,尤其是未来若有人为花滑界传奇选手尤里·普利赛提撰写个人传记的话,这可是第一手素材啊。难道说……尤拉奇卡觉得自己未来,没可能成为那样的传奇吗?” “哼,拿下花滑大满贯什么的……那是必然的啊!而且我会用最快的速度拿到!” “好哦,那等到将来尤拉奇卡拿到第一个世界冠军头衔的时候,我会准备一份大礼的。” 在一旁含笑看着这二人的费奥多尔插话道:“礼物的话……生发剂吗?毕竟等到尤拉奇卡能参加成人组的比赛时,已经年满十五岁了。” 看起来不良少年实则脸皮贼薄的尤里听着这对夫妻的调侃,顿时气得涨红了脸直跳脚。 他才不会十五岁就面临秃顶危机啊!!! …… “费佳并没有特别喜欢小孩子,但总是对尤拉奇卡格外耐心呢。” 送走回隔壁爷爷家吃晚饭的尤里后,安娜对着正在客厅里保养琴弓的费奥多尔说道。 虽然费佳对周围所有人都很友善、总是彬彬有礼的,但倒也没有对人类幼崽表现出格外的喜欢,对待男女老幼一视同仁。 “人类总是那么的复杂,甚至复杂到虚伪,若是能对某种事物抱有纯粹的感情便已是难得,而冰上的尤拉奇卡恰恰拥有这种纯粹。” 说完这番阳春白雪的陀氏哲学言论后,费奥多尔随即又浅笑着说出了另一个简单通俗的原因,而这原因更像是浪漫的情话: “当然,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大概是……尤拉奇卡和安妮娅有着同样色彩的头发和眼眸,那么的相似,都是那么的美丽,没办法拒绝呢。如果未来我们的孩子也能有这样一头灿烂的金发、宝石般透彻的蓝绿色眼眸,就再好不过了,当然,容貌也要像安妮娅一些才好。” 尽管两人早已达成了共识,结婚的头几年暂不考虑要孩子的问题,但这并不妨碍聊聊那个也许会存在的未来。 “不,才不要,长得更像费佳一些才完美。” 安娜环抱住丈夫,甜蜜地吻着他,这张嘴里说出的话总是像他演奏出的大提琴乐声一般动人。 费奥多尔再次架起了大提琴: “《斯卡布罗集市》这首民谣,几百年来被不断地改编、传唱,有人是在用这首歌表达灵魂的孤独、有人是在用这首歌倾吐对故乡的思念……也有人是想要把这首歌,唱给他心爱的姑娘。” 轻柔的话语间,大提琴的旋律再度在安静的小屋里回荡。 “诉说着爱情的《斯卡布罗集市》,献给我亲爱的安娜·格里戈耶芙娜。” 壁炉的火光在那张精致的面庞上打出光影,而那双紫罗兰眸子似乎也被火光映衬得深沉而又明亮。 安娜单手托着下巴,静静凝视着丈夫的侧颜,微笑着聆听他为她演奏出的乐章。 屋外,莫斯科的夜晚又落下了雪花,覆盖在了即将抽出新芽的白桦树上。 俄罗斯的冬天总是这么的漫长,但春天,不会远了。 …… areyougoingtoscarboroughfair (您正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parsley,sage,rosemaryandthyme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remembermetoonewholivesthere (代我向那里的一位姑娘问好) sheoncewasatrueloveofmine (她曾经是我的爱人) ——《scarboroughfair》(斯卡布罗集市) 9、Moscow (9) chapter9 【昨天夜间xx区的化工厂发生爆炸事件,警察已封锁现场,请市民们近期不要靠近该区域,下面请看现场发回的实况报导……】 早餐时间,客厅里不久前新买回来的数字信号电视机正在播放着早间新闻。 坐在餐厅里吃早饭的安娜听到这条新闻后,原本握着勺子舀动碗里牛奶麦片的手略微停顿了一下,偏过头朝客厅的方向看去,她坐着的角度正好能看到电视屏幕。 “这段时间莫斯科的治安状况不大好啊,不久前还有一处工厂也发生了纵火案,街巷里的暴力斗殴事件也没断过……费佳你白天一个人在家也要注意安全啊,如果有奇奇怪怪的陌生人找上门来的话别理会他们。” 安娜提醒着餐桌对面坐着的丈夫。 “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啊,安妮娅。”费奥多尔无奈地笑了笑,同时也贴心地回以叮嘱,“安妮娅出门在外才要更加小心才是,早点回家。” “放心吧,费佳,我上班去了,晚上见。” …… 公司会议室—— 坐在靠近会议桌末尾不显眼的位置,安娜手中拿着签字笔、低头对着摊开的笔记本,佯装在认真记录上司传达的会议要点,实则已经无聊地在笔记本上画起了火柴小人,熬时间等散会。 之前的那个猪头主编被集团开除后,就此查无此人了,没人知道他现在境况如何……也许真的被丢到西伯利亚挖土豆了呢。 至于新上任的这个鸡血主编,每天必不可少的工作就是给员工画大饼式地打鸡血……恨不得让他们鸡血地一个个都去争夺莫斯科头号狗仔的名号。 毕竟是家八卦小报性质的新闻公司,公司的宗旨就是不择手段地挖掘社会各界当红名人的私密消息、以百分之一的事实和百分之九十九的瞎编乱造来撰写博人眼球的文章促销量。所以就算换了个主编,也还是换汤不换药。 终于熬到散会了,散会前,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主编还不忘再来一波浮夸式动员,握着拳头、激情澎湃地对着下属们一通唾沫星子横飞: “都打起精神来准备战斗!这个季度我们一定会超额完成集团总部布置下来的kpi的!胜利必将属于我们!乌拉!” 上司的每日鸡血动员仪式又来了,下属们除了配合还能怎样,安娜也只得一脸恹恹地配合着举起有气无力的拳头,和周围同事们一起丧丧地回应: “乌拉……” 大家的热血有没有被点燃不知道,外面的风雪倒是更猛了。 …… 又是强风大雪的一白天,而且来得比前段时间还要凶悍一些,尽管天气预报有说这是今年入春前莫斯科的最后一场暴风雪了。 下班的时候,安娜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了眼外面的天气。 尽管大暴雪已经停了,但马路上厚厚的积雪还没来得及被政府的扫雪车清理打扫,这样的路面状况并不适合开车,更何况她开的还是那种轻便型小车。而且路上的车应该都开不快,大概会比平日里更加拥堵。 权衡了一下后,安娜决定搭公共交通回去。 公司附近就有地铁站,换乘两次地铁后,走路去核心城区边缘的一处巴士中心,在那个巴士中心搭乘去郊区的公交大巴,离家步行十分钟的地方就有一处巴士停靠站。 虽然有些折腾、这种天气地铁上的人也比平时要多上不少,但一路都还算顺利。 直到从地铁站出来,抄小路近道前往巴士中心的路上…… “出来吧,跟着我一路了,在雪中走路想要不发出声音也挺累的吧。” 安静无人的巷子里,原本踏着一地积雪向前走着的安娜突然停下了脚步,一副对着空气说话的样子。 接着,缓缓侧转过身来,看向从后方巷口拐角处一点点走出来的人。 “好久不见,卡拉丝。” 安娜问候着不急不缓地朝她走来的,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女。 少女一头浅金色的短发,白皙的面庞上没有任何表情,看起来像个精致美丽又有些空洞感的芭比娃娃。 “瓦罗娜。”少女的口吻如同她脸上的神情一般,似乎没有丝毫情绪,说出的话语却又透着干脆果断,纠正着安娜刚刚对她的称呼,“我现在的名字是,瓦罗娜。” 瓦罗娜,valrhona/Вopoha,俄语中“乌鸦”的意思。 听到这个属于少女的新的名字,安娜顿时了然: “原来如此,你已经正式加入武器商社了吗……那么,半个月前,三月十六号那天莫斯科的那起工厂纵火案,就是你向武器商社递交的‘投名状’吗。” 武器商社,俄罗斯里世界知名的军火走私组织,其成员有不少用动物的名字作代号,比如现今名为瓦罗娜的少女的父亲,武器商社的参谋“龙”。 瓦罗娜依旧面色毫无波澜、声音也毫无起伏地回道: “父亲和伦吉林社长,都已经接纳了。” “啊,那还真是恭喜你了。” 安娜回以同样的语调,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这个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的小丫头: “在单枪匹马地将与武器商社敌对的那个集团盘踞在工厂的人员全部解决、并用纵火案进行掩饰之前……莫斯科几个帮派间的互殴、走私毒贩的街头武装械斗,这些都有你的参与吧。昨天夜间莫斯科的那起化工厂爆炸案,是你正式作为武器商社成员完成的第一项任务吗。” 千禧年前后的那场全球异能大战对每个参战国家都造成了巨大影响,俄罗斯也不例外。尽管俄罗斯因为国内局势问题中途退出了战争,但这之后的十多年里经济萧条、社会动荡不安的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战后的阴云至今都未彻底消散。而当年战场上和俄罗斯打得最凶的德国也没好到哪里去,本来德国三十年前就在内外问题的夹击下分裂成了两个国家,也就是所谓的西国(westalis)和东国(ostania),结果全球异能大战期间虽然有俄罗斯这个共同的敌人,也没能让东西两国重新团结起来,反而互斗得更凶。 社会大环境尚且如此,又有一个前国家特殊部队成员、现做军火生意的父亲,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的瓦罗娜自幼便形成了与普通人格格不入的三观。 两年前,十岁的瓦罗娜第一次利用水导电的原理杀掉了入侵家中的强盗。这次事件仿佛打开了她骨子里那个“疯狂”的开关,从此走上了想要和更强的对手火拼、战斗的道路。从街头的小混混、到持有武器的走私犯、再到如今能够单枪匹马解决敌对势力雇佣的战斗专家,她终于能够以有名望的杀手身份加入武器商社。 这样的生活,让她感到愉悦、痛快、疯狂…… “你发现了。”瓦罗娜并没有对安娜的直接戳破而感到惊讶,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武器商社的手法。” “也许吧。”安娜似是而非地耸了耸肩,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 瓦罗娜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波动,淡紫色的眼眸微微眯起,纤长的睫毛也随之颤动: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以前不就教过你吗,说话不要说得太过简略,让别人去猜……起码我懒得去猜。” “为什么要退出武器商社,退出你和父亲、伦吉林社长一同创建的武器商社。” “这世上没有一定要在一家公司干到退休或者殉职的道理吧。”安娜有些无奈地抓了把自己的长发,觉得自己果然还是难以和这个小丫头沟通,“而且,就算是创始人,谁说创始人就不可以主动从公司请辞了?” 一年前她退出武器商社回圣彼得堡老家的时候,作为当初创社合伙人的伦吉林和龙可都没什么意见,她也是当真不再和武器商社有任何联系,好聚好散。 “那你为什么又回到莫斯科了?” “为了……养家糊口?没有在表世界打拼过的大小姐你根本就不知道俄罗斯当下的就业市场有多萧条、也不知道还房贷的压力有多大,能有份薪酬尚可的工作就不错了,还挑什么工作地点。” 瓦罗娜:“???” 一看这丫头就没理解自己说的话,安娜也不指望她能和自己共情,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叹了口气后,耐下心来问道: “所以,你今天找我到底是想干什么?” “和我战斗吧。”本就不是来叙旧闲聊的瓦罗娜当即直奔主题,身体拉开架势,“我的下一个挑战目标,就是你。” 安娜:“……” “地点、方式你来选,或者直接在这里空手战也没问题。” 瓦罗娜直接发出了战书,而面对怼过来的挑战,安娜却是一本正经地表达了……拒绝: “抱歉,我没空,我先生还在等我回家吃饭呢。” 瓦罗娜:“???” 10、Moscow (10) chapter10 瓦罗娜自记事起,便总是独自一人在家,而消化这种只有自己的时光的方式就是读书,自幼博览群书的她积累了大量的知识,无论是基础常识还是古怪又无关紧要的冷知识。 但是此刻的状况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她储备的知识不足够来理解安娜说的话了。 “不明白。” 瓦罗娜淡漠而直率地回应……丈夫在家中等待一起吃饭,那又怎样,很重要吗? 怎么看都是此刻来自她的挑战更为重要: “来战吧。” ……听不懂人话了吗这是。龙,你这个女儿越长越歪了啊。 安娜无奈地叹了口气,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她必须要快点去巴士中心了,往她家方向发车的巴士这班如果赶不上的话,就要等一个小时后了。 “好吧,那我们速战速决。” ……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白桦林间积雪的道路上,公交巴士缓缓开过,在雪地上留下两道车辙。 车头灯亮起,打出两道暖橙色的光线,为这片黑暗带来了些许光亮,照亮了被积雪盖住了大半的车站牌、也照亮了车站牌旁等候着的人。 “哦,费佳,亲爱的,你怎么来了!” 远远地便透过车窗借着车灯的光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车刚一到站停下,安娜便迫不及待地直接冲下车,拥抱住来接自己回家的丈夫。 费奥多尔抬手捋了捋安娜下车后被夜风吹乱了的头发,接着,又把带来的一顶和自己同款的白色毛绒帽子戴在了她的头上: “算着时间,你搭的大巴车差不多要到了,就来接你一下,雪天的路不好走。” “知道雪天路不好走你还敢一个人出来接我,大晚上的万一在雪地里摔倒了可怎么办。”安娜脸颊红扑扑地抱怨着,比起抱怨更像是娇嗔,碧色的眼眸中满满都是甜蜜。 “安妮娅,我可是个俄罗斯男人啊……”费奥多尔佯装失落,却还不忘强调自己战斗民族的血脉属性。 安娜忍不住笑出了声,“是,是,是,我强大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 “一路搭公交回来,冷吗,安妮娅?” “嗯,好冷的,所以……快点温暖我吧,费佳。” …… “好像还有口气啊,瓦罗娜,看来她手下留情了。” 巴士中心附近的小巷里,一个有着浓重黑眼圈的男人看着眼前的场景打趣着说道,接着又招呼身旁一同前来的同伴: “赛门。” 名为赛门·布里兹涅夫的身高足足超过两米的大块头男人走上前去,将被嵌在墙里动弹不得的瓦罗娜从墙里抠了出来。 至于这面墙,已经被毁得七七八八了。 “丹尼斯,赛门……” 瓦罗娜唤着眼前同为武器商社成员的二人,嗓音的沙哑再明显不过,发音都颇为困难。 丹尼斯讪笑道:“我猜你没有在她手下挺过三招。” “两招。”瓦罗娜并没有回避自己的败北。 “嚯,那还不错嘛,还能接下她一招。” “不……” 瓦罗娜眼眸低垂,回忆着当时的状况。 安娜的第一记手刀攻击朝她劈过来时,其实她就已经明白自己一击都扛不下了,只是就在那时,突然响起了一阵大提琴旋律,是安娜的手机铃声。 而听到这个铃声的安娜,在最后时刻改为用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接听。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简直濒临窒息了,呼吸都快被强行掐断,更不可能发出什么声音。 【喂?费佳,我今晚搭公交回去……放心吧,没问题的,你在家等我就好,我已经快走到巴士中心了,很快就到家……嗯,路上我会注意安全的,爱你。】 她发誓,她从来没有听过安娜·格里戈耶夫娜用这种温柔到简直称得上甜腻的声音对谁说过话,她差点以为是濒临窒息的自己已经出现幻听了。 电话的那头,就是安娜·格里戈耶夫娜的丈夫吗? 只是,还未来得及思考这些,下一秒,便见挂掉了电话的安娜重新看向她,语气瞬间冷硬了不知道多少倍。 【听到了吗,我已经告诉了我先生,我很快就会到家,我可不能对我先生失约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待到她重新在夹杂着零星雪花的夜风中恢复意识时,她就已经是这种嵌在墙里的标本状态了。 “现在的你去和她对战,完全就是越级挑战,选错目标了啊。”丹尼斯大致打量了下瓦罗娜的伤势,还好,不算很严重,看来他的老同事下手还是有轻重的,“到目前为止,和她交战过的人里,一对一能够和她打成平手的也只有一人,东国(ostania)那位代号为‘荆棘公主’的杀手,等你能达到那种程度了再去挑战她吧。” 仍然没有死心的瓦罗娜在正面硬刚无望的情况下,想到了智取的可能性: “任何人都有弱点,她的弱点是……她的丈夫,如果我先将她的丈夫绑架了呢?” 丹尼斯觉得在这幅地狱画卷展开前他还是先给毁掉吧,对于这小丫头来说的地狱绘图: “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如果你不想被她杀死的话。” …… 莫斯科郊区的家中—— 卧室里,铺着绵软羽绒被的床上,安娜缩在丈夫的怀里,如同温顺乖巧的西伯利亚森林猫般又甜又软地撒着娇,柔弱无骨地当真像只液体组成的猫猫。 “我好冷啊费佳,公交车上的暖气今天居然坏了……再多温暖温暖我吧,费佳。” 粉扑扑的脸颊、含着氤氲水汽的眼眸,西伯利亚森林猫显然还没有餍足。 “那,我去把壁炉的火烧得再旺一些?” 安娜从背后搂住企图下床去查看壁炉燃烧状况的丈夫,她亲爱的费佳才不是那种没情趣的钢板直男,所以…… “费佳,你是不是,不行了?” “当然,没有。” “好哦,那我们今天晚上,玩这个吧……” “……” 11、Moscow (11) chapter11 积雪一点点无声无息地消融、悄然绽放的花朵为原本白茫茫的世界妆点出更多的颜色,进入到五月后,莫斯科的春天终于完全到来了。 虽然每天的气温也不过十度左右,但与之前长达半年的漫漫寒冬相比,已经着实令人欣喜,仿佛将人从漫长的冬眠中唤醒,一切都充满了新的希望。 闲适的周末,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餐厅仿佛都被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 餐桌新换上了浅绿色和白色相间的格子桌布,增添了些许与春天相配清新感。安娜正将一束还沾着晨露的郁金香插入餐桌正中央放着的水晶花瓶中,五月份,西欧那边的郁金香王国荷兰已经到了收割最后一季郁金香的时候,而在俄罗斯,郁金香才刚刚绚烂地绽放。 空气中,奶香和蜜糖的味道愈发浓郁,烤箱里饼干就快烤好了,可爱的小老鼠形状的饼干很快就可以端上餐桌了。家里那个小老鼠形状的饼干模具,还是一起逛街的时候费佳选的。 大提琴的优美旋律在小屋里回荡,今天费佳难得没有又钻进地下室的工作间里辛苦地加班劳作,而是颇有兴致、久违地拉起了大提琴,此刻拉着的正是小约翰·施特劳斯的《春之圆舞曲》。 安娜扭过头来看向客厅里的丈夫……就算看了这么多次,但她还是想要感叹,演奏大提琴时的费佳,简直就像是精致优雅的艺术品。 不知是不是天气变暖的缘故,费佳那因为贫血而苍白的面容似乎也比冬日里更有气色了些。趁着回温的好天气,也许她该多拉着费佳出去晒晒太阳才对。 出于身体偏弱和兼职码农工作的缘故,费佳平时白天也总是闷在家里。她当然不是对此有什么意见,费佳想怎样都可以,就算完全由她来养着费佳,她也是非常乐意的。 只不过,原本她担忧过天天一个人守在家里,费佳会不会感到寂寞,而且像这样没什么交际圈,费佳会不会变成社恐一枚? 后来她发现,她真的是多虑了,毕竟费佳他是那么的高情商又是那么的好心肠,怎么可能会有人在和费佳交流的时候感到不愉悦呢? 比如有一次,费佳身体不太舒服,就请了位钟点工来家里做家务,她下班回到家的时候见到了还没来得及走的那位名叫伊万的钟点工先生。 钟点工先生一头飘逸的长发,穿着的衣服颇有执事风,比起钟点工倒更像是管家,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钟点工先生干活是干得真的好!连锅底都擦得锃亮! 而钟点工先生临走前则是对着费佳各种表达崇敬与仰慕,并不断地说着下次请还召唤他……哦,不愧是费佳,这么快就凭着无形中散发出的魅力令刚刚相识的人折服。 在那位先生走后,她告诉费佳……下次请钟点工就还请这位能干的伊万·亚历山大洛维奇吧,这人家务活做得是真的太好了,如此物美价廉的钟点工上哪儿找呢? 还有一次,她下班回家的时候看到家里来了位……相貌有那么些拉低俄罗斯男人平均颜值的先生。 费佳告诉她,这位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普希金是位病毒研究所的工作人员,而他最近在帮那家病毒研究所研发一款系统软件,今天这位先生是被研究所派来和他当面详谈研发细节的。 送走了顶着风雪前去附近公交站搭大巴车回家的病毒研究所社畜后,她好奇地询问了下这位社畜先生的年龄,虽然秃顶对于俄罗斯男人来说是个大概率要面对的问题,但是社畜先生的头发看起来实在是……稀疏得有些可怜啊。 万能的费佳很快就找来了一张社畜先生曾经的照片,看到照片上那个英俊耀眼、宛如太阳一般的金发男人时,她顿时惊呼这是谁!!!哦,上帝啊,可千万别告诉她这真的是社畜先生的旧照。 当然,在她心里,费佳永远是最好看的!所以别把这张照片丢到壁炉里烧成灰啊费佳! 原来,这位社畜先生曾经有一位貌若天仙的妻子,但是妻子受到了一个法国男人的热烈追求并渐渐倾心,愤怒悲伤且为了挽回尊严的社畜先生前去和那个法国男人一对一决斗……然而被那个法国男人偷袭,差点死掉。 从此,社畜先生心如死灰地抛下一切离家出走,郁郁寡欢地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所以,你瞧,安妮娅,如果有一天没有了来自你的爱情的滋养,我也会像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这般枯萎的。】 【哦,不,费佳,那简直太可怕了,除了无法抗拒的时光的力量,任何折损你容颜的可能性我都不会允许存在的,我保证。】 【……就算是时光,也不会带走我的头发或者给我加上啤酒肚的,安妮娅。】 …… “叮——!” 烤箱的提示音响起,安娜一边愉悦地随着客厅里费奥多尔拉奏出的旋律哼着小调,一边打开烤箱将新鲜出炉的饼干取出。 这时,突然又响起了一串声音打扰到了大提琴优美的旋律,是门铃声,有人到访。 “我去看一下。” 费奥多尔放下了大提琴,示意安娜别在意,继续忙餐厅里的事就好。 走到玄关处,打开房子的大门,看到面前站着的人是…… “费佳!我亲爱的挚友!好久不……” 话还没说完,费奥多尔便面无表情地“砰!”的一声直接把门关上。 听到大门打开又迅速关上的声音,安娜扬声询问道: “怎么了,费佳,是什么人啊?” 费奥多尔温柔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 “没什么,安妮娅,只是上门推销保险的,已经被我婉拒了。” 餐厅里,刚刚把取出的烤盘上的饼干全都盛放到精致的瓷盘里,安娜还没来得及对此有什么反应,一抬头,便看到正前方敞开着的餐厅的窗户外……一只手缓缓伸了进来!接着又以相当扭曲的姿势骤然间冒出一颗脑袋! “安娜,安娜,好久不见!提问,今天小丑带来的惊喜是什……嗷——!” “砰!” 安娜本能地抄起手边的烤盘对着突然出现的奇行种一烤盘砸了下去! 然后…… “尼古莱——!醒醒,你还活着的对吧尼古莱!费佳,快叫救护车啊——!” 真是的,尼古莱,都说了不要在我家表演魔术啊!我会当真的! 12、Moscow (12) chapter12 宁静的周末,止于突然到访的来客。 “提问!怎样才能安抚身心都受到了严重创伤小丑……” 客厅里,举着冰袋正在对额头进行冰敷的客人意图对这家的主人提出索赔要求。 只是话才刚说出口,这家的男主人费奥多尔便从善如流地接下话茬: “请问需要为您联系殡仪馆吗,还有举行最后送别仪式的教堂,尼古莱比较青睐于哪一座呢,如果是热门教堂的话需要提前预约的,在此之前还请先在棺椁里耐心等候一下。” 一边说着,费奥多尔当真一边拿出手机查询近期莫斯科各大教堂的预订信息。 而这家的女主人安娜则是凑到丈夫的耳边,用一点都不私密的音量一本正经地问道: “墓地的钱也需要我们出吗?莫斯科各大公墓的价格可不便宜,一个坑都快抵得上市中心公寓楼一间厕所的价位了,我们除了三十二年的房贷,还要再背上尼古莱的墓贷吗?” 这确实是个问题,费奥多尔一脸认真地表示: “要不送尼古莱回老家吧,他故乡的地皮便宜一点,或者我们处理得彻底一点、干净一点,不被人发现举报就好。” 听着这对夫妻已经在大声密谋着要把自己埋哪儿了,果戈里:“……” 小丑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而且他刚刚,是真的差点就要感受到来自上帝的召唤了啊,幸亏他用自己的异能力及时躲闪,否则安娜的一烤盘下去……就算是小丑也真的可能会死的qaq!!! 但额头还是被砸过来的烤盘碰到了,那可是刚刚从烤箱里取出来的滚烫的烤盘诶,小丑也是在意容貌的,毁容了可怎么办! 嗯,果然还是在未来杀掉费佳吧,这样既能让他获得真正的自由,也算是对他的一种补偿,非常完美! 不过,最好还是等费佳翻车后,他再杀掉费佳吧,这样一来安娜就不会因为他杀掉了费佳而要杀掉他……哦,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你可真是个天才! 费奥多尔不动声色地看穿了这人此刻脑子里的那串想法,然而内心毫无波澜,因为那些美妙的想法并不会变为现实,毕竟……尼古莱,对我而言,你也是位老实人呢。 只不过此刻,对自己的天才想法很满意的小丑先生已经恢复了活力,蹦蹦跳跳地来到安娜身边,准备表演魔术: “提问!出差归来的小丑给安娜带来了怎样的伴手礼?” 突然被邀请进行猜谜,安娜愣了一下后,缓缓说出: “……点心?” “哇哦!安娜猜得好准!怎么猜到的?”果戈里一脸浮夸地两手捧着腮帮,看起来萌得可可爱爱。 安娜用眼神,示意站在果戈里身后的费奥多尔: “费佳告诉我的。” 只见此刻费奥多尔抬手指了指餐厅里那盘刚刚新鲜烤出炉的饼干,直接提示答案。 果戈里:“……” 夫妻档什么的果然最讨厌了啊!不过没关系,这样也让他更加期待将来安娜想要怎样杀掉费佳了,不过不许和小丑抢,是小丑先遇到费佳的,所以费佳的人头已经先一步被小丑预订啦! “没错!锵锵~”只见果戈里挥舞了下他的披风,如同变魔术般变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里面装着传统日式点心,“在日本的魔术表演大获成功,表演赞助商非常满意~” 听到这话,费佳便已心下明了,看来日本那边和“神威”的谈判很顺利,可以长期合作下去。 不过,这也都在他的意料之内,去年横滨爆发龙头战争期间,他去日本的时候就已经和“神威”接洽过了,也差不多摸清“神威”的底牌了。 安娜收下了果戈里送上的伴手礼并表示感谢,果戈里则是嚷嚷着他果然还是不习惯日式口味,比起日式点心他更想念俄罗斯的甜点了,刚刚一进门他就闻到了新出炉的饼干香味,一闻就知道原材料绝对有足足的黄油和蜂蜜。 然而手刚伸向摆放着饼干的盘子,盘子就被走过来的费奥多尔拿开了。 果戈里:“……” 费奥多尔从盘子里拿起一块饼干,造型可爱的小老鼠饼干被从中间一分为二,把其中一半喂给了安娜。 安娜也甜甜蜜蜜地就着丈夫的手,和丈夫一起分享了这块可爱的小老鼠。 第一块饼干,当然是要夫妻共享的。 仿佛在这个空间里太过多余的果戈里:“……” 救命!这里的空气简直太让小丑窒息了! …… 中午,果戈里还是留了下来一起吃午饭,费奥多尔对此无所谓,反正只是多加一副餐具,安娜则是表示欢迎,平时来家里做客的客人就不多,这位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果戈里·亚诺夫斯基先生算得上是来的次数最多的一位了,毕竟到目前为止费佳向她介绍过的“朋友”……好像就这么一个? 不过,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实在是一位开朗活泼、很会活跃气氛的朋友,有他在的场合永远都不会尴尬或是无聊……如果他能不动不动就表演他那些惊悚的魔术就更好了。 午饭吃得还算是宾主尽欢,尤其是去了日本“出差”快一个月的果戈里,早就怀念起俄罗斯的大列巴配红菜汤了。 吃完午饭后,三人坐在客厅里享用着饭后的咖啡和甜点,果戈里提出要不要一起打牌,他在横滨“出差”的时候,和中华街那儿的人学了种三人扑克牌的玩法,二打一。 “很好玩也很容易上手的……不过,我要和安娜组一队,费佳你来当‘地主’吧!” 果戈里愉快地进行了分组,安娜对此没什么意见,反正打扑克牌就是图一乐嘛。 而原本对打牌这种事情不怎么认真的费奥多尔,不知是不是因为“夫妻档”被拆分,姿态慵懒地单手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开口道: “赌注是什么?” 13、Moscow (13) chapter13 “如果我赢了,尼古莱就给我带来最新鲜的北欧鲱鱼罐头吧,要北欧当地原产的。” 费奥多尔直接替果戈里提出了赌注。 果戈里自然是听出了这话里真正的意思……这是要让他去再去北欧“出差”一趟,调查“神威”和北欧吸血鬼之间的事情啊,真是的,天天宅在家里的费佳就是喜欢差遣他。 用变魔术的手法变出了一沓扑克牌,果戈里用扑克牌掩住自己嘟起来的嘴: “鲱鱼罐头,那种东西不能带上飞机吧。” 费奥多尔从善如流地回道: “魔术师的职责不就是创造奇迹吗?” 果戈里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好吧,这话小丑魔术师爱听~ 安娜在听到这俩人的对话后则是脸上写满了抗拒……鲱鱼罐头,费佳居然想要吃那种东西吗,太重口了,如果费佳真的很喜欢的话,她果然还是拒绝鲱鱼罐头进入这个家! 就在这时,费奥多尔的视线正好看了过来,四目对视。 “不要鲱鱼罐头!” “不,安妮娅,我是想要问你,你的赌注是什么?” “诶?”安娜指了指自己,有些不可置信,“我也要下注吗?” 这倒是头一次,平时两个人闲来无事玩扑克牌的时候,都是费佳直接让着她的。 ……不然的话她根本就没有赢的可能性。 她打牌不菜的,真的不菜,奈何费佳的牌技实在是太超神。 费奥多尔的神情和口吻都柔和极了,甚至还带着那么点委屈: “谁让您抛下了我,去和别人组队了呢,我亲爱的安娜·格里戈耶芙娜。” 安娜顿时心疼地拥抱住了“控诉”着自己的丈夫,与他贴面,注视着对方的眼神满满的真诚,亲密无间地喃呢着: “可是我的一切,包括我自己,都是完全属于你的,我已经没有什么筹码能够放在与你博弈时的赌桌上了,我亲爱的费佳。” “那么,就把所拥有的更多地给予我吧,再多给予我这个贪心人一些,安妮娅……” 费奥多尔笑了笑,贴到安娜的耳畔轻声低语了什么,那笑容温柔中带着一丝属于成年男人的暧昧缱绻,顿时让安娜耳根的绯红蔓延到了脸颊。 孤零零坐在一旁喝着无糖黑咖啡的果戈里:“……” 哈啰?麻烦看他一眼好吗,他还在这里呢。 小丑的世界是充满童真的,才不要去懂你们那种糟糕的大人世界呢~ …… 打牌向来都是件消磨时光的事情,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在牌桌上溜走了。 费奥多尔对于自己亲爱的妻子和好用的挚友(对方自封的)还是很宽容的,没有什么三局两胜制或者五局三胜制,只要能赢自己一局就算胜利。 ……然而打了整整两个小时,这二人还是一局都没能赢。 果戈里:……我不想刚从日本“出差”回来就又去北欧“出差”啊。 安娜:……竟,竟然有点期待晚上了。 双方手里的牌都剩得不多了,这局牌又到了尾声。 安娜其实也在全程算牌,已经差不多知道此刻费奥多尔手里剩着的那几张牌都是什么了,眼看着费奥多尔即将把手里保留到最后的王炸给打出来从而宣告又一轮胜利时,安娜当即发动感情攻势,一双碧色的眸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宛如在撒娇求饶的西伯利亚森林猫。 见状,费奥多尔无奈而又宠溺地笑了笑,然后……还是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王炸牌给打了出来。 gameover 安娜:qaq 果戈里也把手中剩下的废牌往牌桌上一丢……真是的,原本还想着凭借自己异能力换牌+费佳对安娜的放水,至少能赢下一局呢。 那么,游戏难度(对费佳)升级怎么样?费佳不会介意的吧~ “无所谓。” 费奥多尔并不介意这种对自己的“刁难”,如果这二人真的能难倒他,那倒也挺令他期待的。 果戈里和安娜对视了一眼,然后……安娜把费奥多尔冬天时围的那条羊绒围巾拿了过来,蒙住了他的眼睛。 盲打牌,难度等级:费奥多尔级。 然而最后的结果,依然没有改变。 “不用在我面前晃手试探了,安妮娅,我确实什么都看不到。”费奥多尔一边说着一边淡定从容地又打出了一副王炸牌。 言下之意就是,虽然我看不到,但我完全可以预判到你此刻在干什么。 果戈里索性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阴谋”给摊牌了: “我明明中途悄悄换了那么多张牌,费佳你居然完全没有被干扰到。” 对于这种堂而皇之的作弊行径,费奥多尔依旧毫不在意,淡定得不能行: “嗯,我早就料到尼古莱会偷换牌了,会在什么时刻偷换牌、每次偷换的会是哪张牌,也都差不多能猜到,毕竟尼古莱的思维太容易看透了啊。” 果戈里:“……” 哎呀呀,所以他才说,如果想要获得他所梦寐以求的完全的自由,他必须得杀掉费佳才行啊。 呐,呐,安娜,下次我们再一起组团的话,就组团去杀费佳吧! 然而安娜并没有get到果戈里朝自己投来的皮卡皮卡炯炯有神目光里的深层意思,只是对莫名兴奋起来的小丑先生说道: “我们已经连输三个小时了啊尼古莱……还有,我家拒绝鲱鱼罐头,我果然还是不能接受!” …… 傍晚的时候终于送走了果戈里,晚饭过后,安娜无奈地在二楼书房接听主编上司周末晚上突然打来的工作电话,费奥多尔则在地下室自己的工作间里继续为自己“创造新世界”的伟大目标添砖加瓦。 桌子上摆放着果戈里留下的那副扑克牌。 费奥多尔精准地从这五十四张扑克牌中抽出了一张,然后揭开了作为伪装的牌面,看到了夹层上留给自己的信息—— 【五月十五日晚,莫斯科大剧院】 明白了这条情报后,费奥多尔拿出打火机将这张扑克牌点燃,不给这条情报留下任何痕迹。 老鼠的首领也许久未亲自出动了啊。 不过,在筹划工作上的事情前,今晚,他得先好好喂饱他的西伯利亚森林猫。 被迫加班的猫咪肯定是不愉悦的,老鼠要努力让她开心才行。 而且,这也是老鼠在白天赢来的福利,不是吗。 …… 今夜的莫斯科,依旧是那么的美妙。 14、Moscow (14) chapter14 莫斯科的一处冰场—— “只向我采访这些问题,拿回去交差真的没问题吗?” 训练间隙,维克托踩着冰刀、倚着冰场的围栏而站,问向围栏外整理采访装备打算收工的安娜。 “很感谢维恰你这么为我着想,但你也知道我们那家新闻公司的撰稿风格,如果要冲业绩的话我需要把你说的每句话都进行一百八十度扭曲才行……要不我到时在文章里再加一句,维克托选手已经有承认的恋人了,他的恋人就是马卡钦,这样可以吗?” 安娜半开玩笑地回道。 马卡钦是维克托的爱犬,一条巨型贵宾犬,当年他在世青赛夺冠后就开始养的,已经养了好几年了,很活泼也很黏人。 维克托的明星效应不容小觑,带动巨型贵宾犬销量在俄罗斯暴涨,甚至大有要压过萨摩耶、高加索牧羊犬这些传统受欢迎的狗狗的趋势。 “那么,在不损害您的名誉、不给您造成困扰的前提下,为了方便我回去向上司交差,尊敬的维克托选手能够为我稍稍透露一些私人信息吗?比如对恋人的偏好,只需要谈一下喜欢哪种类型的就好。” ……反正维恰你大概率喜欢男性这种事情我不会爆料出来,这条最劲爆的新闻已经被我压下了。 已经收起了采访装备的安娜拿出了随身带着的签字笔和迷你笔记本,打算用速写符号记下维克托接下来要说的话。 前两天,周末大晚上鸡血主编打来的那通电话,就是通知她维克托临时决定要来莫斯科进行一场商业冰演,其实就是给赞助商们站台。让她想办法用最快的速度约到维克托的独家专访,一定要挖掘出维克托身上的绯闻秘事,哪怕一点点也行……反正后期撰稿时可以进行那么亿点点的“艺术加工”。 “嗯……喜欢哪种类型的恋人吗……” 维克托手指屈起,轻抵着下巴,当真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纤长的睫毛掩映着陷入了沉思中的眼眸,看起来如同一个忧郁深情的冰上王子。 “大概是看起来柔和甚至柔和到有些软弱,但却有着一颗勇敢而坚韧的心……这种类型的吧,能够与我灵魂共鸣,甚至给我的灵魂带来启迪。” 听起来很唯美、很罗曼蒂克。 原来维恰追求的是这种柏拉图式的恋爱美学吗。 “当然,如果身体柔韧性也很好的话就更完美了~” ……果然还是那个“俄罗斯老流氓”啊。 安娜把刚刚写上的速记符号涂抹掉,她要是敢把维克托的这句话上报给主编,在主编的号召下全办公室的人一通鬼斧神工般地创作,本年度的销量kpi怕是都能提前完成了。 道别前,维克托又和安娜聊起了正在圣彼得刻苦训练着的尤里,作为前辈,他从尤里去年刚一入青年队起便对其格外关注,在这个孩子的身上看到了存在着的无限潜能。 “尤里现在自由滑节目用的那首改编后的《斯卡布罗集市》简直太棒了,和他的艺术表现风格完全契合。听尤里说,曲子是由你先生改编的,真是令人惊艳的艺术水准。” “当然,费佳的音乐造诣就算去俄罗斯爱乐乐团应聘也完全不怵的。” 安娜在夸赞丈夫的时候是从来都不会谦虚的。 这时,维克托的教练,同时也是整个俄罗斯花滑队的首席教头雅科夫·费尔茨曼走了过来,聊起了尤里现在用的那首曲子时同样赞不绝口。青年队新一批的苗子里,他最看好的就是尤里了。 “不知道您和您先生对芭蕾舞感不感兴趣呢?” “我还行,我先生的话……他对各种艺术都挺感兴趣的。” “那可太好了,有兴趣的话,周末可以去看看这场表演。” 说话间,雅科夫将两张门票递了过来。 接过票,看到是什么表演后,安娜顿时有些惊讶……居然是莉莉娅·巴拉诺夫斯卡娅的退役演出! 莉莉娅·巴拉诺夫斯卡娅是莫斯科大剧院芭蕾舞团的首席,莫斯科大剧院芭蕾舞团是俄罗斯历史最悠久、最负盛名的芭蕾舞团,作为首席的莉莉娅·巴拉诺夫斯卡娅更是国宝级的艺术家!四十岁的莉莉娅已经过了芭蕾舞演员的黄金年龄,但凭借深厚的舞蹈功底和惊人的艺术表现力依旧牢牢占据首席的位置,直到今年终于宣布从舞台退休。 这场“莉莉娅的最后演出”火爆到门票早早就售罄了,堪称一票难求。 而此刻,居然被赠送了两张票,甚至还是vip票! 维克托出声解释道: “本来雅科夫和我是要一起去看这场演出的,但是不巧那晚我有一个赞助商举办的商业晚宴必须要出席,雅科夫的话……” “没什么,就是突然不想看芭蕾舞表演了。”雅科夫直接抢过话头,板着脸、怎么看怎么别扭地说下去,“总之,还是把票赠给想要欣赏芭蕾舞艺术的人吧,放在我这种没兴趣的人这儿也是浪费。” …… 结束采访,回到公司后,还没在自己的工位坐下来喝杯咖啡,安娜就又收到了鸡血主编的召唤令。 “这个周天,五月十五号晚上莫斯科大剧院莉莉娅谢幕演出的采访任务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挖出莉莉娅的个人秘闻,尤其是莉莉娅和她前夫的!” 兜里还揣着两张vip票的安娜:“……” 以及,等等,前夫?莉莉娅结过婚? 该不会是…… 心中已隐隐有了预感和猜测,然后下一秒,就被主编给实锤了—— “莉莉娅的前夫就是维克托的教练,花滑队的首席教头雅科夫,虽然二人从结婚到离婚都没有向外界声张过关系,但经过多方调查错不了的!而且据小道消息称,俩人从去年离婚至今一直都争吵不断,关系很差,这其中绝对有不少猛料可以挖掘!所以才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你和花滑队比较熟,想办法从雅科夫入手,趁着现在莉莉娅隐退所引发的热度,对莉莉娅进行一次全方位大揭秘!” 安娜:“……” 原来如此,所以雅科夫才这么“大方”地把两张早就买好的vip票送给了她,原来是在和前妻冷战赌气吗。 主编,我知道你一定很想知道这些,但我并不是很想告诉拥有比毕加索艺术还要扭曲抽象的撰稿思路的你。 “再提供给你一个小道消息,这可是花重金从专业情报机构买来的情报,莫斯科市长马克西姆·阿尔谢耶维奇·萨卡洛夫是莉莉娅的忠实粉丝和狂热追求者,周日晚上的演出已经确定他也会前去观看,甚至还要在谢幕的那一刻给莉莉娅献花!莉莉娅和雅科夫之间婚姻的破裂是否和马克西姆市长的插足有关,这其中可以爆料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这么激动的话您自己亲自上阵当狗仔不行吗? 心中默默吐槽了一番后,安娜忍不住开口问道: “请问您这个小道消息,是从哪家‘专业情报机构’买来的呢?公司对这笔‘重金’管报销啊?” “咳,哪家情报机构你就不用多管了,反正是很专业的。”主编没有正面回答,但一本正经的样子摆得很足,“总之,要是能挖出大猛料,那我们所获得的收益可就远远大于成本了,这笔情报费当然管报销!” 他才不会说他是找了地下组织“死屋之鼠”买的情报,啧,其实找那个组织进行灰色交易的人向来不少,不然那群老鼠也不可能把势力发展得这么快。 ……就是那老鼠头子心太黑,要价贼高。 祝那老鼠头子迟早有一天遇上猫,一爪子给拍成老鼠干! 15、Moscow (15) chapter15 死屋之鼠据点—— “主人,市长马克西姆的情报都已经按照计划散布出去了,那些买情报的个人和机构所支付的钱也全部到账,当下我们在莫斯科地区的资金运转状况良好。” 忠诚的冈察洛夫一如既往地勤勤恳恳处理好工作、向他的主人汇报,尽管他相信这些全都在主人的预判之内,但他仍然积极地把最新工作进展清晰地整理好呈递给主人。 “嗯,辛苦了。” 费奥多尔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优雅有礼,却也让人难以参透他真实的内心。 此刻,他正双手十指交叠地抵着下巴,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投影的大屏幕,思索着下一步行动的n种替补方案,以确保一切都会在他的掌控中。 屏幕上投影着两个男人的照片,照片下方分别是这二人的详细资料。 左边年长的男人正是莫斯科市长马克西姆·阿尔谢耶维奇·萨卡洛夫,而右边的年轻男人,名字叫做安德烈·德米特洛维奇·斯米尔诺夫,是个如今被政府通缉的情报贩子。 这时,冈察洛夫又适时地汇报了一条最新收到的消息: “主人,我们在海关处的线人刚刚来报,那个将要协助安德烈潜逃出境的人,刚刚在谢诺梅杰沃机场入关了,来人果然是那位,一切都如同主人所预料的那样呢。” 听完下属这通带着彩虹屁的汇报后,费奥多尔从坐着的沙发上缓缓站起身。 “主人?” “没什么,到点了,我该下班回家了,这里就交给您了,我最忠诚可靠的伊万·亚历山大洛维奇。” “是,主人!我的荣幸!” …… 晚上,一回到家中,安娜便拉过丈夫,郑重其事地说道: “亲爱的费佳,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一个?” “好消息?” “好消息是……看!这周末莫斯科大剧院莉莉娅·巴拉诺夫斯卡娅的谢幕演出!而且是vip票哦!” 费奥多尔:“……” 这对他而言,可真算不上是什么好消息。 “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对不起,费佳,我被主编安排了采访任务,当晚我得去媒体区那边,不能和你坐在一起看演出了,你可能得找别人陪你一起去看了,不过一定要找男性友人陪同哦,比如尼古莱。” 费奥多尔:“……” 所谓的好消息和坏消息,放在他这里,应该是反过来才对。 “尼古莱已经出发去北欧了,大概下个月才会回来。” “……我不要鲱鱼罐头进我们家门。” “这不是重点,安妮娅。” “费佳难道要邀请某位美丽的女士一起去看芭蕾舞演出吗……” “那么,美丽的男士可以吗?” “唔,勉强接受。” “到时正好将那位美丽的男士介绍给安妮娅认识一下,但愿安妮娅不要被那位男士吸引了全部的目光,从而忽略你可怜的丈夫。” “当然不,怎么会,费佳是最好看的!” …… 翌日—— 今天从刚刚上班起,安娜便有些烦躁,面无表情地删掉了邮箱里收到的一封广告邮件。 午休时间,将点的外卖吃完后,不动声色地将贴在餐盒上的外卖订单小票丢进了办公室的碎纸机里绞成纸屑。 终于熬到了下班,搭乘电梯下楼时,看到电梯间挂着的广告牌上的内容被用马克笔不易察觉地进行了轻微改动,安娜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走出写字楼,来到停车场,看到自己车子的雨刷上夹着张广告单,扫了眼广告单上的内容后,安娜一边将广告单团成团,一边无奈地叹了口气。 ……缠了她一整天,没完了是吗。 …… 土围墙大街的库尔斯克火车站—— 这是莫斯科最大的火车站,无论何时都是这么的人来人往、嘈杂忙碌。 熙熙攘攘的人流,也构成了秘密交谈的好地方。 安娜手里拿着一杯刚买来的咖啡,步履平缓地走到车站里的一处长椅上坐下。 喝了口纸杯中的咖啡后,安娜声音平淡地出声道: “约我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 从早上的广告邮件、到中午的外卖小票、到傍晚电梯间的广告牌、再到刚刚的广告单……全都在字里行间向她传递着暗号【下班后,库尔斯克火车站见】 长椅上,背对着而坐的中年男人一边继续看着手中的报纸,一边缓缓开口: “有件很重要的任务,希望你能帮忙完成。” 垂眸了眼手中这杯不含一点糖分的黑咖啡,安娜一脸恹恹: “我退出武器商社都已经一年多了吧,当时我就有说过,不要再为这种事情来找我……不,是最好不要再联系我。” 丹尼斯动作自然地翻动着报纸,口中则是带着似是调侃似是威胁的腔调说道: “这位太太,你也不想你先生……” 话说到一半便止住了,而止住话语的,是腰间被抵上的那抹冰冷——glock37式手木仓。 “开个玩笑而已,不用上真家伙吧,你还是这么钟爱glock家的枪呢,安娜。” 16、Moscow (16) chapter16 将手中的glock37不着痕迹地收起,动作自然地拿起丹尼斯放在身旁的报纸,安娜展开报纸,看着报纸里夹着的那张照片。 “这个男人名字叫做安德烈·德米特洛维奇·斯米尔诺夫,是被政府重点通缉的情报贩子,但是政府那帮饭桶至今都没能抓获他……也有可能是政府内部已经被渗透成了筛子,有通风报信的老鼠在,谁知道呢。” 丹尼斯在安娜阅读潜藏在报纸文字里暗号传达的资料时,也在一旁解释着,耸了耸肩,满是对被各方势力渗透的政府的挖苦。 这种知晓太多秘密而被政府盯上的灰色人物并没有多稀罕,安娜对此也没什么兴致: “所以,有什么理由,是你觉得一定能够让我动手的吗?” “这种对于本国政府而言是心头大患的人物,对于其他国家来说可就是座上宾了,这个安德烈手中掌握的情报太多了……包括前kgb成员的名单资料。你知道的,武器商社大多数社员都是kgb出身,包括你啊,安娜。” 说话间,丹尼斯微微偏过头,视线向侧方背对着自己而坐的人看去,投以别有意味的目光。 安娜将阅读完的报纸放下,重新拿起自己的那杯咖啡,轻轻晃着,纯黑色的咖啡在纸杯中打着旋。 这的确是个安德烈先生必须去死的理由,不过…… “既然如此,你们直接出手解决掉他不就好了,何必非要特地来找我这个早就退社的前社员。” 丹尼斯也没打算隐瞒,将原因如实托出: “安德烈可不傻,为了能够顺利逃出镜,不惜出重金雇佣‘保镖’护送。他打算潜逃去日本,日本那边接下了他这笔重金委托的,是日本横滨有名的港口黑手党。港口黑手党这次特地派了个强力的武斗派人员来,除了护送安德烈逃往日本外,那位武斗派人员此次前来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代表港口黑手党来和武器商社签订一大笔军火订单。” 话说到此,安娜便已经全都懂了,轻笑了声道: “原来如此,安德烈必须在离境俄罗斯前死掉,但是武器商社又不想和港口黑手党这个合作伙伴起矛盾。所以,最好由我出手解决掉安德烈,到时候港口黑手党的人如果发现我曾是武器商社的一员,武器商社可以直接说我是商社出逃的叛徒,是共同的敌人……这种损招,是龙那位大参谋想出来的吧?怎么,为了报复上次我把瓦罗娜摁到墙里吗,平时也不看出他这个父亲有多疼爱女儿。” “不错嘛,看来退社后的‘幸福’生活还没有把你彻底腐蚀掉,头脑还是清醒的,这样的话把除掉安德烈的任务交给你,我们也就放心了。”丹尼斯调侃着,并不遮掩武器商社的意图。 “当然,我现在当然幸福,尤其是看到丹尼斯你那更加严重的黑眼圈和更加倒退的发际线,我更是无比庆幸当初退社真是个再明智不过的决定。” “嘛,实话告诉你,其实我也有想过什么时候就找个机会‘隐退’吧……而且,俄罗斯这地儿天寒地冻的,太不适合养老,养老的话,日本貌似就不错?要不到时候去日本开家寿司店,专门卖俄式寿司,就叫露西亚寿司店(russiansushi)好了。你说如果我做芝士寿司的话,日本人会接受吗?” “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应该不错,到时候如果我光临你的寿司店的话,记得给我上一份,最好再打个折。” “放心,对你会直接免单的。”丹尼斯笑了笑,接着神色也正经起了几分,“好了,言归正传,告诉你一条已经确认了的情报——这周日,五月十五日晚,安德烈一定会出现在莫斯科大剧院。你应该也知道吧,那天晚上剧院要上演莉莉娅·巴拉诺夫斯卡娅的退役演出。” 安娜:“……” 要不要这么巧,莫斯科大剧院,那是什么命运的场所吗? “倒不是因为安德烈也是莉莉娅的粉丝,安德烈的目标是将会前去观看演出的莫斯科市长马克西姆。他对马克西姆怀有极深的仇恨,一定要在离开俄罗斯前对马克西姆进行报复,那天晚上怕不是会搞出什么大事情。” 安娜:“……” 现在她觉得,因为要去媒体采访区而不能和费佳坐在一起欣赏演出……反而是件好事啊。她总不能中途对费佳说要去趟洗手间,然后偷偷解决个人再回来吧。 以及,看来她必须得在安德烈搞出大事情前结果掉这人才行,万一波及到费佳了可怎么办,比如这人要在剧院引爆炸/弹什么的。 …… 莫斯科市中心,一家酒店的客房里—— “boss,一切顺利,已经和武器商社的人初步接洽过了,接下来几天我会和他们敲定合同细节。还有,安德烈·德米特洛维奇·斯米尔诺夫那边,他留给了我信号,明天我会和他碰头,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向首领那边越洋电话汇报完工作进展,中原中也挂掉电话后,有点想要把房间里的空调打开……调成暖风模式。 这是他第一次来俄罗斯出差,五月中旬的俄罗斯……怎么还是这么冷啊!横滨都已经入夏了啊! 他这次出差,主要任务是同俄罗斯武器商社签订一笔大数额的军火订单,附带的任务是护送那个叫安德烈的情报贩子前往日本。 当然,首领森鸥外愿意接下安德烈的这个护送任务并不是贪对方给的重金酬劳……而是为了黑吃黑。 中原中也收到的实际指示是,一旦进入横滨境内后,就把安德烈绑去港口黑手党,然后利用这个重量级的俄国情报贩子来和日本政府谈判。自从去年龙头战争后港口黑手党坐稳了横滨里世界老大的位置,政府就对港口黑手党盯得越来越紧,各种行事不便。 想要让政府那边通融通融,手里总得握点能让政府眼馋的好处啊。 而其实,中原中也此行也算是还有第三个目的,出发前…… 【难得到了那个魔人的地盘,中也正好替我试探一下魔人势力的深浅嘛……当然,我对脑容量只有这么一点点的蛞蝓也不抱什么期待啦。】 啧,那个混蛋,说什么俄罗斯的食物太难吃了不想来,那就少在那儿只会动嘴皮子地指使老子! 就在这时,叫的客房服务把晚餐送来了。 忙了一整天,中原中也确实很饿了,第一反应便是先拿起主食面包垫垫肚子,一口咬下去…… 艹!俄罗斯人为什么会喜欢吃大列巴这种东西啊!老子的牙! 17、Moscow (17) chapter17 莫斯科市区一处大隐隐于市的安全屋—— 中原中也此刻内心颇为暴躁,但还要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暴躁,告诉自己不能一拳把眼前这人打昏、团起来丢进行李箱里直接带出境算了。 以及,碍于非母语交流限制了他的发挥,心里那一串动听的话语也都憋着没办法喷涌出来。 “我说了,这周日晚我一定要去莫斯科大剧院,这是我在离境前最后一次接近马克西姆的机会了!在彻底离开俄罗斯之前,我绝对不能轻易放过那个混蛋!” 一头浅色自来卷、有着典型斯拉夫人五官的安德烈狂躁地吼着,情绪看起来颇为不稳定,尤其是那充斥着血丝的双眼,简直像是昨晚猛灌了一瓶伏特加后又熬了个通宵。 “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还敢那么张扬地往那种万众瞩目的公共场合跑,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送人头吗!” 这次来俄罗斯,和武器商社交易的主线任务很顺利,但护送安德烈出境的支线任务简直让中原中也郁结。 目前俄罗斯海陆空所有的出境海关绝对都在对急于离开俄罗斯的安德烈守株待兔,按照中原中也的计划,先带着安德烈前去远东的港口城市符拉迪沃斯托克,那里停靠有港口黑手党自家的走私船,上了自家的船后偷渡出去就容易多了。 但眼前这只该死的斯拉夫毛熊根本听不进人话!一定要在临走前搞出个大花样,不搞大事不舒服! “我既然花了重金雇佣你们,那么无论发生什么,确保我的人身安全就是你们的职责!做好你们该做的事情就行!” 听着这人操着口俄式英语还在那儿哔哔个没完,中原中也握着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临出发前他只稍微学了几句俄语,现在也只有他唯一会的那句粗鄙之语能表达他的心情…… 苏卡不列! …… 离开了这间安全屋后,走在莫斯科的大街上,中原中也还没来得及点根烟消化一下心情,就又接到了一通更令他烦躁的电话。 【哎呀,口气这么冲啊中也,离开了主人的狗狗果然在异国他乡受欺负了啊。】 听着电话里那无论何时都能让自己血压飙突的声音,中原中也隐忍着不捏碎手中握着的手机……毕竟手机是自己的,要捏手机也是回去把那混蛋的手机捏成渣渣,连带游戏机一起。 “废话少说,我可没你那么闲,混蛋太宰。” 【横滨的空气好不容易没了中也的气息,我正享受着呢,如果可以的话才不想联系在莫斯科吹冷风的中也呢,只不过……中也,下一个路口左转,进入左侧第三个商场,然后从地下车库绕出来。】 一瞬间,蓦然感觉自己被该死的搭档远程监控着,只是比起惊悚或是不爽,中原中也很快便意识到: “我被跟踪了吗?” 并未立刻表现出什么,而是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四周,他加入portmafia后接受过专业的反追踪训练的,但并未发现此刻有人在暗中尾随着他。 【监视着你的是魔人布下的电子眼,莫斯科的监控系统已经被他渗透到这种地步了吗……老鼠还真是无处不在啊。】 死屋之鼠据点—— 看着面前的数面监控屏幕再也捕捉不到那位港口黑手党重力使的身影,已经猜出了是谁在背后“破坏”自己的监控后,费奥多尔面色平静地轻轻咬着大拇手指甲。 这是他思考时的一个下意识动作,每次安娜看到的话都会忍不住纠正……不过现在他的西伯利亚森林猫不在。 只是,还是在意识到这点后,自然而然地拿开了自己的手指。 盯着屏幕,思考着下一步计划。 他对这座城市的监控系统掌控得还不够,看来,是时候让这座城市的市长换个人了。 …… 自从那天半是被迫地接下了除掉安德烈的任务后,安娜就很是后悔,哪怕早一天得知安德烈的事情,她都不会把那两张vip门票给费佳。如今看着费佳对莉莉娅最后的芭蕾表演颇为期待的样子、并且邀请了远在圣彼得堡的朋友前来观看,阻止费佳周日晚上前去莫斯科大剧院的话语,她怎样都说不出口啊。 ……算了,她抓紧时间在安德烈搞出大事情前把人给干掉,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两全其美。 “安妮娅,这位就是伊万·谢尔盖耶维奇·屠格涅夫,我在圣彼得堡最为亲密的朋友。” 市中心,莫斯科河河畔的一家餐厅里,费奥多尔向安娜介绍着从圣彼得堡远道而来、明晚将一道欣赏芭蕾舞演出的友人,也就是之前他口中的“美丽的男士”。 安娜打量着餐桌对面这人……一头浓密的深褐色半长发服帖地梳在脑后,露出的光洁额头彰显着发际线状况相当之良好,五官立体而深邃,大双眼皮和厚卧蚕更是显出一份深沉,搭配着古典风的穿衣,整个人看起来优雅又贵气,的的确确是位“美丽的男士”。 而此刻,“美丽的男士”屠格涅夫先生在听到费奥多尔称自己为“亲密的朋友”时……险些毫不优雅地直接捏碎了手中盛着餐前开胃酒的酒杯。 呵呵,那么,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我亲密的朋友,麻烦你先把欠我的钱还了! 组织在圣彼得堡那边的经费你都拖欠多久了!虽然不指望你给我开工资,但也别想我给你倒贴钱啊! 18、Moscow (18) chapter18 “去年我们还在圣彼得堡的时候,费佳你没有为我介绍过伊万呢。” 饭桌上的氛围还是很融洽的,至少因为安娜在,两位男士还是表现出绅士风度、有好好维系住彼此间“亲密朋友”的设定。 安娜对初次见面的屠格涅夫颇为好奇,毕竟生活中常与费佳联系的朋友……貌似就只有家在莫斯科但总是满世界游荡的尼古莱,这位伊万·谢尔盖耶维奇之前一直没有出现过呢。 费奥多尔微笑着解释道: “伊万他去年大多数时间都在巴黎,所以一直没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是去巴黎工作吗?” “不,是为了追星,伊万所倾慕的女高音歌唱家波琳女士去年在巴黎的歌剧院有多场演出,为此,伊万特地在巴黎租了套房子和波琳女士做邻居。” 安娜稍稍有些惊讶,毕竟这位屠格涅夫先生看起来优雅又沉稳,没想到……追起星来这么狂热?! 紧接着,费奥多尔又微笑着补充道: “虽然波琳女士已经结婚了。” 安娜:“???” 屠格涅夫:“……” “不过伊万并不介意和波琳女士的丈夫也和睦相处,成为能够一起打猎、一起讨论文学作品的好友。” 安娜:“!!!” 屠格涅夫:“……” “就连波琳女士那可爱的小女儿都很喜欢伊万这位热心的叔叔呢,伊万和对方一家人的关系都融洽极了。” 安娜:“……” 这叫什么,如果我得不到你……那我就加入你们家? 屠格涅夫:“……” 去死吧,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哦,初次见面但我一直都在心里默默尊敬着的安娜·格里戈耶夫娜,我和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那个疯子一样都无比期待着,您什么时候才能把该死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的脑袋给拧下来!!! 感觉屠格涅夫看向自己的眼神多了一份莫名炙热起来的……期待?安娜顿时挽住丈夫的手臂,一本正经地表示: “我想我需要向您说明一下,尊敬的伊万·谢尔盖耶维奇,我很爱我的丈夫,我和费佳之间是纯爱!” 费奥多尔也一脸深情地手掌覆上妻子挽着自己胳膊的手,接着又神色带着几分苦恼地看向餐桌对面坐着的友人: “这也是我之前一直犹豫要不要把我亲爱的安妮娅介绍给伊万你认识的原因,毕竟安妮娅已经和我结婚了。” 这种怎么听怎么诡异的话让屠格涅夫维持的优雅险些当场破防,咬着牙回道: “我不是人/妻控!我没有好人/妻!只是我爱的女性恰好是人/妻罢了!” 屠格涅夫试图阐述清楚这其中的逻辑关系,只是最后的声音没忍住稍稍大了些,顿时引得隔壁几桌的客人对他侧目……就连路过的服务生小哥都对他投来的“你可真是了不得”的目光。 ……很好,看来这家餐厅他以后不用再光顾了! 河这岸,三人在愉悦而诡异的氛围中用着餐,河另一岸的商业街—— “雅科夫,周天晚上,你是真的不打算去莫斯科大剧院了吗?” 为了防止被粉丝认出,维克托戴上了墨镜和鸭舌帽,此刻正问向身旁绷着脸的教练,师徒二人在今天的训练结束后决定一起来莫斯科市中心找家米其林餐厅偶尔改善下伙食,毕竟身为职业运动员、又是对身材要求极高的花滑运动员的维克托在退役前都别想在饮食上放飞自我了。 “说了多少次了,我不去,一点也不想去,票我都已经送人了。”雅科夫一脸不满地回道,显然是不想再和弟子聊这个话题。 然而维克托的性格,说好听点叫率直,说直接点就是以自我为中心,比如此刻就又不会解读空气地指着街边一家精品店给着建议: “那个牌子的香水很经典的,在值得纪念的日子献给优雅的女士绝对是个不错的选择。” 雅科夫伸手把自顾自就要往店里走的维克托给拽了回来,“都说了我不去!礼物也没必要送!” 手轻轻扶着墨镜滑下,维克托那双在俄罗斯迷倒万千少女的眸子上下打量了教练一番,然后突然悟了什么一般嚷嚷道: “原来傲娇是不分年龄的啊。” 雅科夫:“……闭嘴吧维恰!” …… 五月十五日,万众期待的莉莉娅·巴拉诺夫斯卡娅的谢幕演出终于到来。 “那么,我就先出发了,有机会的话晚上表演结束后我们在剧院见。” “嗯,去吧,不用担心我,傍晚的时候伊万会来接我去剧院的。” 安娜和丈夫在家里的玄关处道别,她下午要先去公司一趟,而且作为媒体人员晚上也要提前入场。 坐进车子里,准备发动车子前,手机收到了丹尼斯发来的邮件。 【你要的关于今晚舞台布置的信息……】 快速浏览完并记下了邮件里的内容后,安娜当即删除掉了邮件,神色如常地发动车子,神情与平日里并无什么不同。 …… 傍晚时分,车水马龙的莫斯科市中心主干道上—— 一辆外观朴实低调实则是拥有顶级防弹配置的车里,副驾驶座上坐着的中原中也瞥过眼神看向正开着车的安德烈。 为了不引人瞩目,今天他没有让任何部下一起跟过来,他自己作为“最强防御”来保护安德烈的人身安全。 如今不光是政府、甚至连不少俄罗斯的黑/道都想要擒获这人,然而这人就是铁了心今晚非要来莫斯科大剧院!最终,他好不容易和这人达成协定,今晚的演出一结束,就立刻和他搭飞机去远东的海港准备出逃。 而想到刚刚出发前,太宰治打来的那通电话,中原中也眼中的神色也沉下了几分—— 【中也,给你条忠告,今晚,你一定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安德烈,任何时候都不要让安德烈脱离你的掌控范围,毕竟老鼠可是无孔不入的。】 19、Moscow (19) chapter19 莫斯科大剧院,后台准备室—— 送走了刚刚来进行演出前后台采访的各路媒体们,诸位芭蕾舞演员也开始了各自最后的登台前准备。 而今晚将成为这个剧院绝对的主角、受到所有人瞩目的莉莉娅·巴拉诺夫斯卡娅则是换好演出服后坐在梳妆台前,静静看着镜中自己的妆容。 纵使岁月在脸上无可避免地留下了痕迹,但时光所沉淀下的优雅深深烙印在了骨子里,如同其在舞台上演绎的白天鹅。 对她而言,今晚是她的最后一场演出,但也只是她职业生涯的无数场演出之一,她会如同过往的每一次那样,在舞台上展现出她想要表达的艺术,只是…… 眼角的余光瞥向桌子上放着的手机,屏幕界面停留在被她设为顶置联系人的通话记录页面,而最后一次记录,依旧停留在上周,那次不怎么愉快的对话……不,或者说过去这段婚姻都是如此。 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镜中的自己,调整好情绪,今晚这场最后的演出是献给她自己、献给来见证她最后一舞的观众们的。 至于那种不懂得欣赏她的艺术的男人,才无所谓呢。 …… 距离演出开始还有半小时左右,观众们都已经陆陆续续地入场了。 媒体区,各路媒体工作人员在小声交流着,而议论的核心话题就是莉莉娅和马克西姆市长之间的绯闻,今晚绝对能有波大新闻好好撰稿一番。 不仅仅是安娜所在的那家新闻公司,其他多家媒体公司也都私下探查到了这二人之间的情报,而之前收到的消息以及刚刚的后台采访,更是让他们觉得一会儿演出中场休息的时候,马克西姆市长怕不是就要按捺不住前去后台寻访佳人了。 安娜一心两用,耳朵听着周围同行们的议论,眼睛则在扫视着观众区,寻找着疑似安德烈的目标。 莫斯科大剧院的表演厅能够容纳上千名观众,今晚更是座无虚席,纵使她有鹰眼也难以当下便找出乔装打扮后的安德烈。 最终,她只初步锁定了几个可能是安德烈的观众,不过…… 她看到费佳了啊! 拿着vip票,坐在vip坐席区的费佳并不难找,不,就算随意混在这数千人当中,她也能一眼就找出她亲爱的费佳! 今天的费佳依旧是那么的美丽呢。 ……就是费佳旁边坐着的伊万·谢尔盖耶维奇,看起来,有那么亿点点的,碍眼。 ……今晚原本应该是她和费佳坐在一起欣赏芭蕾舞的。 不过,没关系,毕竟伊万·谢尔盖耶维奇心中有位狂热恋慕着的人/妻,所以对费佳的友情应该不会变得弯曲,不会撬她的墙角的。 “嘿,你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身旁一位同行突然出声,好奇地问道。 安娜疑惑地看向对方。 “哦,你知道吗,你刚刚的眼神锃亮到……怎么形容呢,简直像是猫咪看到了最爱的肥美老鼠一样!” 对于这种形容,安娜本想反驳她最爱的老鼠虽然的确很美但一点也不肥!甚至消瘦到让她无比想要每天都往他嘴里多塞两锅饭。 然而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可爱的老鼠先生正名…… “是马克西姆市长!他来了!” 媒体区的一众人在看到马克西姆终于入场了后,压低了的声音依旧掩盖不住激动,终于等到今晚的“男主角”登场了啊! 而此刻,马克西姆在保镖的陪同下在全场最“尊贵”的首席观看位坐下,身为公众人物的他也早就习惯了在公共场合被人们所关注,此刻从容不迫地和在场的观众们挥手致意。接着,又用手势示意今晚他不是焦点,不必关注他,今晚最闪亮的明星在舞台上。 “如果今晚市长先生真的和莉莉娅官宣了,绝对会成为明天一早全莫斯科,不,说不定会成为全俄罗斯最劲爆的话题!” “其实也挺般配的不是吗,马克西姆市长几年前就离婚了,至于莉莉娅……她和花滑队的雅科夫教练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结婚又离婚,里面肯定也大有文章。” 周围的同行们各自小团体悄声议论着,安娜则是神色平静地视线在舞台和观众席间逡巡着,插在口袋里的手不着痕迹地握紧了掌心间的一个迷你遥控器。 …… 演出正式开始,今晚莉莉娅最后为观众们献上的这场艺术,是经典芭蕾舞剧《天鹅湖》。 伴随着音乐和灯光,化身剧中“白天鹅”奥杰塔公主的莉莉娅在舞台上翩然旋转开来。 柔美优雅的身姿,一身洁白的芭蕾舞服,白天鹅将观众们带入了这出舞剧的开端,那个纯美圣洁的爱情童话中。 灯光、音乐、舞者,三方的完美配合令人暂且忘却世俗的纷扰,全身心地沉浸于这绝美的艺术。 当这出剧目表演至男主角奇格弗里德王子即将与白天鹅公主相遇时…… 原本应该分别聚焦在二人头顶的灯光突然只照亮了白天鹅莉莉娅,并且与过往常规表演时的灯光不同,这束灯光的效果如同绚烂的星空般闪动着,甚至光的强度将原本有些幽暗的观众席也照亮,顿时引得观众们齐齐抬头望向舞台顶端那不同寻常的光线。 突如其来的光线一时间打破了惯常的舞台剧本,但拥有着丰富表演经验的莉莉娅反应非常快,毕竟《天鹅湖》这出舞台剧她已经表演过数百次了,过去也并不是每次都完美无缺不会出现“舞台小意外”的。当即配合着这束光线继续翩然起舞,如同璀璨星夜下最闪亮动人的白天鹅,并未让观众察觉出异样。 而很快,那束“舞台事故”光线结束了,舞剧重新回归正轨。 媒体区,安娜眼中的神色沉下了几分……目标锁定。 她让丹尼斯帮她查好了今晚舞台布置的全面信息,并且趁着演出开始前后台采访的机会,悄悄在后台动了些手脚。刚刚那束突如其来的灯光,是她按动遥控器干的。 刚刚那几秒钟,专注于欣赏演出的观众们都会下意识地去看那束光线,但有一个人是例外的……那就是并不关心舞台上的表演、目光从始至终都死死盯在马克西姆市长身上的安德烈。 果然就在她事先锁定的那几个潜在目标中啊。 找到你了。 20、Moscow (20) chapter20 【您送上的鸢尾花还在绝望地盛开着呢,而我已经迫不及待地从地狱的尽头回来找您了,再和我见一面吧,如果您不想和我一起在地狱间共沉沦的话……】 舞台上,优美的白天鹅依旧在翩然起舞。 舞台下,马克西姆看到自己的加密邮箱里突然弹出的这封宛如黑天鹅诅咒般的邮件,双瞳一时间微微颤动,只是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 似乎做了什么决定一般,片刻后,在今晚的演出快要到中场休息时,低声对身边坐着的秘书说道: “一会儿中场休息时,我出去一下,让剧院的人不必跟着我。” 秘书同样压低了声音: “先生,这样不大好吧……咳,您大概还不知道,这几天关于您和莉莉娅女士之间的绯闻在媒体界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媒体都等着今晚抓到证据报导这方面的事情呢。您这么突然‘秘密’地中途离场,怕不是他们都会以为您是去后台造访莉莉娅女士了,就算没有,他们大概也还是要这么杜撰,那些媒体尤其是八卦小报类媒体的品性您是知道的。” 马克西姆神色依旧神色沉稳,处变不惊地说道: “那样的话再好不过了,就让媒体们全都以为我去了后台,把注意力放在后台那边吧。正好,你就去后台那边守着,把现在那些死死盯着我的人都引到后台去,好让我有机会去见一见我的‘客人’。” 虽然不知晓上司口中的“客人”是谁,但身为下属,上司的命令高于一切,聪明的下属也不必去问不该问的事情,秘书恭敬地回道: “是,我知道了。” …… 舞剧的前半场结束,随着舞台上的幕布缓缓落下,中场休息时间到了。 当看到至尊贵宾席上的马克西姆在秘书和保镖的陪同下向外走时,媒体区的一众人像嗅到了花粉的蜜蜂一般,瞬间来了精神,仿佛期待已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一般。动作上小心谨慎,精神上却是亢奋不已,当即各显神通地悄悄跟上。 安娜同样也行动了,只不过她行动的目标和其他同行们不同,她行动是因为……观众席上的安德烈动身了,连同着跟在安德烈身边的那个亚裔“保镖”一起。 “喂,你要去哪儿?” 看到自己的冤种“雇主”站起身要往外走,中原中也当即伸手阻拦了一下……这人该不会是看到马克西姆出去了,现在就迫不及待地要去搞事情吧? 安德烈不爽地回道: “上厕所。怎么,我连厕所都不能去了吗,我要是一会儿在这种公共场合失禁的话,岂不是要引人注目了?” “……” 被噎了下的中原中也按捺住想要给这人一记重力拳的心情,冷着脸一道站起了身: “我和你一起去。” 虽然他很不爽按照太宰那混蛋的“指示”来行事,但不得不承认,那家伙的预判总是很准。去年的龙头战争,只有太宰见到了那个所谓的来自俄罗斯的“魔人”,虽然他不清楚那究竟是怎样的人物,但既然能够让太宰都拿出这种谨慎的态度来应对的话,的确不能大意。 他今晚不能让安德烈这家伙脱离他的掌控范围。 安德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随便你。” 普通vip座位区—— 待到“该离场的人”通通都已经从这个演出大厅离场后,屠格涅夫问向身旁坐着的老鼠头子: “我们要行动吗?” 费奥多尔点了点头,神情一如既往地从容不迫: “嗯,时候差不多了。” …… 演出大厅外的洗手间—— 中原中也倚靠在洗手间外走廊的墙壁上,死死盯着眼前男洗手间的大门。 刚刚安德烈死活不让他跟着一起进厕所里面,还直呼他变态! 而他也警告了对方速速解决,十分钟内要是不出来的话他就直接进去一间间地踹门把对方给薅出来! 中场休息时间来上洗手间的人不少,走廊上人来人往的,互为隔壁的男女洗手间大门处也是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女洗手间的门外,站在那里的安娜看起来一副在等待着一起去上洗手间的女伴出来的样子,和周围其她在等朋友的女孩子没什么区别。 一边关注着安德烈什么时候从洗手间出来,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今晚这个把安德烈看得紧紧的亚裔“保镖”,这位来自日本横滨的港口黑手党武斗派成员。 身型看起来小小的一只,但隔着衣服依旧能看出这个橘发男人结实有力的肌肉。而且这人身上散发着一种并不遮掩的戾气,直觉告诉她,是个不容小觑的狠角色。 那么,她该怎么把这位日本的黑手党先生从安德烈的身边引开呢? 原本她是有想过要不要去后台那边守株待兔,安德烈的目标是马克西姆,而依照安德烈的情报收集能力,肯定也会知晓马克西姆和莉莉娅的那些传闻,大概率会尾随去后台看看马克西姆在不在,然后伺机下手。但是,她害怕自己晚一步,她必须要赶在安德烈对马克西姆出手前,就先把安德烈解决掉,安德烈一旦得手了就必然会立刻趁乱逃出这个剧院然后在港口黑手党的护送下离开俄罗斯,到时候可就难办了。 果然还是应该先想办法把旁边这个日本黑手党给支走啊…… 嗯?那是…… 看到眼前这幕,或者说是看到此刻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的人时,安娜插风衣口袋里的手顿时颤抖了几下。 激动得颤抖。 攥紧了口袋里的枪。 …… 演出大厅外,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群间,一个人缓缓从人群中走出,低调、不引起任何瞩目地独自向着偏僻的过道走去。 然后…… “呃……!”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一股根本反抗不了的可怕力气勒住了脖子,强行掳去了这条过道上一间空旷的房间里。 放置剧场闲置物品的仓库房里,步履蹒跚的老爷子被勒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好不容易重新获得了呼吸自由,却感到一个冰冷的东西抵上了他的后脑勺。 是枪口! 接着,他便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 “晚上好,您的计策很不错,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居然大胆地把保护自己的保镖用作诱饵来拖住敌人。而想要骗过敌人,就要先骗过自己人,只是很可惜……还是失策了啊。” …… 男洗手间门外—— 眼看着“规定”的十分钟如厕时间就快到了,而那个冤种雇主还没从厕所里滚出来,中原中也不禁有些焦躁。 虽然之前有威胁过安德烈如果到点了还不出来,他就直接冲进去踹厕所门薅人,但是……真的要这么做吗? 心里犹豫了一下下,在任务与脸皮之间终究还是抛弃了后者,中原中也打算行动…… 嗯?什么声音? “嘀嗒……嘀嗒……嘀嗒……” 一阵仿佛在倒计时的声音突然传来,而传出声音的,正是自己附近依墙摆着的那座立钟。 但是这个嘀嘀哒哒声,并不像是钟表指针向前走的声音,倒更像是…… 自从加入港口黑手党后,对这类声音就格外敏感的中原中也当即凭着经验打开了立钟的底座,呈现在他眼前的是…… 果然是定时炸弹!!! 而且倒计时只剩不到一分钟了!!!是最后倒计时一分钟才开始响的吗!!! 21、Moscow (21) chapter21 空旷的仓库间—— 身后的人一只手举枪抵着他的后脑勺、另一手干脆利落地扯掉了他的易容伪装……“老人家”假面下隐藏的,赫然是安德烈的那张脸,此刻依然处于难以置信的震惊中。 安德烈料到今晚自己会被人盯上,所以特意留了一手,买通剧院工作人员事先将易容用的物品藏在了演出厅外的洗手间里,然后借着上厕所的由头进行易容伪装,并且连作为他保镖的中原中也都一并骗过去。这样,盯上他的人只要看到中原中也站在洗手间门口等他,就会以为他还在洗手间里没有出来,好给他争取到去找马克西姆索命的时间。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被识破…… “演出大厅的各个入口都安装有监控,我的同伴将监控录像传给了我,为了掌控好今晚在场人士的大致状况以备不时之需,入场观众的样貌我都大致记下了,没办法看清脸的我也都记下了衣着和身型,而你所伪装出的这副形象……不在监控记录中。” 听到自己竟然是因为这种原因而暴露的,安德烈简直想开骂了……今晚的演出大厅座无虚席,足足有两千多号观众!开着倍速看监控录像把两千多号人都给记下来,你是什么变态吗! 然而在看到将自己身上带着的武器搜罗缴获、一步步从身后走到自己的面前、枪口改为抵着自己脑门的人后,安德烈原本已经集中到嘴边的国骂噎住了……这张脸,他见过…… “我,看到过你的照片,在前kgb成员的资料里……” 只不过他看到的资料照片上,是一张更年轻稚嫩的面孔。 千禧年前后的那场全球异能大战后,俄罗斯国内局势动荡不安,经历了数次变故,那个时候作为政府情报机构的kgb对整个社会的渗透无孔不入,路边一个玩泥巴的小孩子或者坐在长椅上打盹的老人都有可能是kgb的线人。直到五年前,又一次局势大震荡后,kgb轰然解散。 解散后,一小部分成员被新的政府收编改组,但更多的成员则是就此泯然为普通人,昔日的特殊人生和kgb的名号一起消失于历史中。 他看到过这个女孩的资料,因为在一众前成员中实在是太过年轻了,资料上没有记载她是什么时候加入kgb的,不过绝对是破格录用,因为五年前kgb解散时,她才不过十六岁,但被记录下的任务履历……已是相当惊人。 如果是她的话,能做到这一步,倒也不算惊奇。 只不过…… “为什么不现在就动手杀了我呢?如果你今晚的目的是想要取我性命的话。” 安德烈挑衅地看着拿枪抵着自己的人,似乎并不担心她会在下一秒就按动扳机。 当然,他也不会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保证不把包括她在内的前kgb成员的资料泄露出去,就能让她放他一马……毕竟,就连他自己都很清楚,只有死人是绝对不会泄密的。 “你没有立刻杀了我,是担心我还在这个剧院里留了什么后手吧,索菲娅小姐……不,资料上你的名字‘索菲娅’,应该也只是你在kgb时候的假名吧。” 面对眼前这人笃定自己出于谨慎不会轻易出手的挑衅姿态,安娜并没有任何恼火的意思,反而一点点将举着的枪收了回来,再次看向对方时,神情更是平静到没有一丝起伏波澜,只是…… “那么,就请你主动告诉我你所留的‘后手’吧,这样无论对你对我都会轻松一些。” 一瞬间,安德烈感到一股骇人的寒意从自己的脊椎直窜而起,想起曾在资料上看到过的那些关于她的记录,更是顿时如坠冰窖。 呼吸无可控制地急促了起来,只是今天他既然走到这一步了,就已经做好了无路可退的打算,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拦他在今晚杀死马克西姆!如果有的话,那就同归于尽吧! 已经快要陷入癫狂状态的安德烈猛地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枚倒计时器,怒瞪的双眼充满了血丝: “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为我的达莎报仇!告诉你吧,我在剧院里安装了炸弹,而且是无法用遥控来终止的炸弹,一旦启用后就没有任何指令能让炸弹停止,时间我已经设置好了,一个小时后炸弹就会……” 炸弹威胁是安德烈现下手中最大的筹码,只是把这个倒计时器一亮出来才发现……为什么显示此刻距离炸弹爆炸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三秒了?! 安德烈:“!!!” “拿过来吧你!” …… 洗手间外的走廊上,发现了倒计时只剩一分钟的炸弹,中原中也陷入了两难抉择。 要么趁着这一分钟的时间,他立刻开重力超高速移动把炸弹带到人烟稀少的地方爆掉,但这样一去一回,他就要离开这里将近两分钟的时间,这个炸弹也许就是一个调虎离山之计,盯上安德烈性命的人会趁着他离开的空档对安德烈动手。 要么他抓紧时间在这一分钟里,在不引起周围人注意的情况下进洗手间把安德烈给找出来并以不引人瞩目的方式带着安德烈离开这个剧院,毕竟炸弹爆炸后俄罗斯警方是一定会调查这件事的,若是他的行动太惹眼,事后必然会被追查,麻烦就会变得更大。 以上思考在中原中也的大脑中只划过了0.13秒,因为……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难选的!!! 当然是立刻带着炸弹冲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爆掉啊!!! 虽然他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他也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此刻剧院里的这上千号人“砰——!”地一下集体升天而无动于衷啊! 不敢轻易动这枚炸弹、也不想被周围人察觉到炸弹的存在从而招惹来俄罗斯警方被一通问询,中原中也当即一把扛起这个大立钟就往外冲! “让开,让开!都让一下啊!” 周围人看着这个亚裔青年嘴里喊着口音怪怪的俄语词,突然扛钟狂奔起来,均是一阵惊奇诧异,却也都下意识地向两侧闪避开,让出了通道。 ……这是什么?行为艺术?还是这个亚裔男人在发什么疯? 顾不得周围人仿佛看奇葩的眼光,中原中也用最快的速度扛着立钟从剧院一扇开着的窗户跳出去后,当即开了重力就往郊外飞去……只剩最后半分钟了! 铆足了劲儿往前冲,越远离市区人口稠密的地方越好,终于,确定周围没有人了,在最后时刻将手中的这台立钟朝着莫斯科河丢去! 预期中的,下一瞬爆炸开来的炸弹将河流溅出滔天水花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只听到一声不大的闷响,炸弹爆炸的效果甚至还没有大钟被丢到水里炸出的水花效果壮观。 ……这难道是枚哑弹?! 短短一分钟内大起大落的状况让中原中也一时间有些懵,只是直觉越发让他相信,这绝对是个将他调离莫斯科大剧院的阴谋,安德烈现在有危险! …… 莫斯科大剧院的仓库里—— 最后的三秒钟,根本已经做不了什么,安娜将安德烈手中的这个小仪器夺过来也只是为了确认引爆倒计时当真无法停止,而安德烈也的确没有说谎。 来不及做什么,倒计时上的数字便已经归零了,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剧院的一切平静如常,和上一秒没什么区别。 安德烈:“???” 这,这不应该啊,为什么无论是爆炸时间和爆炸效果都和他预设的不一样啊?! 安娜:“……” 这人是在耍她吗? “等等……我,我还留有别的后手!别逼我动用最后的手段!”安德烈连忙出声,想要再为自己争取到一线机会。 “咔嚓……” 安德烈听到了从安娜的口袋里传出的枪上膛的声音,但这声音更像是一种威胁,并没有立刻便对他动手。 与其说是正在判断他所说的话是否为谎言,倒不如说是…… 能够成为令政府都头疼的情报贩子,安德烈对境况的判断和对人心的洞察都是很敏锐的,他此刻在进行着与对方心理上的博弈。他刚刚是在撒谎,他其实已经没有别的后手了,他只是在用自己的谎言赌对方的…… “就算我还安排了其他同归于尽的手段,以你的身手,想必也能在杀掉我后即刻便从这里逃出去吧,那么你在犹豫什么……是这个剧院里还有什么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在,你怕波及到对方吗,嗯?” 一边说着这话,安德烈也在一边观察着安娜此刻的状态,微表情、肢体动作、呼吸频率…… 他有预感,他赌对了…… “砰——!” 一颗子弹猝不及防地射来,正中要害! 上一秒还在暗自庆幸的安德烈,下一秒就这么缓缓倒下了,神情定格在了从庆幸到震惊的转换中,死不瞑目。 安娜扭过头来,看向子弹射来的方向,眼神沉下了几分: “丹尼斯……” 只见大门处的丹尼斯一边收起自己手里那柄枪管还在发烫的手木仓,一边走进来: “作为武器商社成员的我今晚本不应该直接出手掺和进来的,但看你这么犹豫不决的,就帮你一把吧……即使是瞬间的犹疑,都可能会造成致命的失误,你应该很清楚的吧。” 22、Moscow (22) chapter22 “放心吧,他布下的炸弹没有爆炸,应该是因为已经被他今晚的‘保镖’处理好了……刚刚洗手间外面的走廊上,那位中原先生扛着被装了炸弹的立钟向外冲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恰好’就被中原先生发现了这枚炸弹,以及为什么炸弹引爆的时间被提早了这么多,不过,最后的结果是理想的,就足够了。” 丹尼斯走进来后,在安德烈的尸体旁蹲下,确认今晚的目标已经死透了。 “刚刚安德烈嚷嚷着自己还有后手来拖延时间,那一刻他的心态其实就已经快要撑不住了,无论神态微表情还是肢体微动作,无不昭示着他在说谎,你不可能连这种程度的判断都做不出来吧,安娜?” 检查完尸体后,丹尼斯看向自己的老同事,挑了挑眉头,语气也别有一番意味。 安娜依旧站在原地,只是眼角余光看了过去,平淡的眼神中并没有任何不满亦或恼怒: “你是想说我变弱了吗。” 语气也平淡得仿佛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罢了。 “呵,‘变弱’不见得就是件糟糕的事情,而像精准冰冷的机器那般杀伐狠厉果断也未必就是‘强大’……你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丹尼斯轻笑了声后,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今晚的工作该收尾了。 “处理好安德烈的尸体,最好让尸体在今晚的演出散场后再被警方发现,不然要是立刻被警察封锁现场困在剧院里、和在场所有人一起被警方排查的话,可就麻烦了。我得赶紧撤了,那位中原先生回来后发现安德烈不在洗手间的话,绝对会到处找人,身为‘贸易伙伴’武器商社成员的我可不能被他发现啊。” “等等……” 在丹尼斯即将撤退离开的时候,安娜突然出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安德烈口中的‘达莎’是什么人?” 明明有机会在日本mafia的护送下逃出境从而保住一条性命,却硬是要铤而走险一定要在离境前找马克西姆报仇,一切都只是为了他的“达莎”。 丹尼斯倒也没有吝啬于分享关于这件事的情报: “达莎是马克西姆曾经的下属,也是安德烈的恋人,安德烈爱她爱到痴迷。然而马克西姆潜规则了这位美女下属,几个月前,不堪重负的达莎想要把掌握的马克西姆的丑闻爆给马克西姆的政敌,马克西姆却先一步出手雇人杀掉了她,并且伪造成了一桩意外死亡事故。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安德烈手中的情报会威胁到武器商社诸多社员的安全,我倒是也对这桩复仇记乐见其成呢。那位‘罪孽深重’的市长大人,依旧身居高位、手握特权,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呢。” 静静地听完这些背后的隐情,安娜一边回想着去年秋天在圣彼得堡监狱里的初见,一边缓缓说道: “有人曾经这么对我说过……‘众生皆有罪,但对有罪之人的惩罚,不应由愚者来执行’。” 这话听起来有些意思,丹尼斯好奇地问道: “哦?什么人说的?” “我先生。” “你先生可真是位有趣的人。” 丹尼斯如此评价道,他没有见过她的那位丈夫,或者说算是武器商社对她这位创始人之一的尊重吧,默契地都没有去特意调查过她退社后的具体生活状况。 “还有人说过这样的话……不平凡的人有权犯各式各样的罪,而这只是因为,他们是不平凡的人***。” 听到这话,多年前的回忆瞬间被勾起,丹尼斯惊讶地看向安娜,他没想到安娜会主动愿意提起…… “说这话的人,不是……” 安娜却是打断了老同事未说完的话,平淡的语气间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所以那人死了啊。” …… 同一时间,偌大的歌剧院里,另一个隐蔽的房间—— 地板上蔓延着血水,两个精壮的保镖倒在地上已然没有了生气,并不是被冷兵器或者热/兵/器所击杀,看起来更像是被什么特殊的能力瞬间毙命。 马克西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轻易就将自己的两个保镖都送葬了的男人。 今晚演出期间他收到的那封“诅咒邮件”……那和达莎如出一辙的口吻,还有鸢尾花,那是他最常送给达莎的鲜花。 他有怀疑过莫不是他当初雇佣的人没能真的将达莎那个女人除掉,更怀疑过是有人故意用达莎作为诱饵引他出来,但他还是决定来会一会对方,好把这个隐患除掉。他对自己贴身保镖的实力信得过,更何况还有另一个潜伏着的“暗影”保镖也在护卫着他的安全,时刻准备出其不意地给企图袭击他的人致命一击。 但他没想到,他的暗影保镖在察觉到情况不妙准备出手将这个危险的男人拿下时,却在触碰到对方的那一刻,就这么离奇地死掉了。 这个危险的男人,这个身为死屋之鼠首领的男人…… 在察觉到那伙名为“死屋之鼠”的地下势力自半年前起开始在莫斯科大举扩张后,身为这座城市市长的他就已经在暗中展开调查了。他原本对此倒也没有太过警惕,在他看来不过是一群阴沟老鼠组成的地下团伙罢了,没想到这些老鼠竟然敢主动对他出手! 然而也正是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判断简直大错特错。 他的两个保镖都已经被对方解决了,而他此前为了误导媒体、把在场媒体工作人员的视线都引走,特意让秘书作为诱饵去演员后台休息室那边站着,以至于没有人能够发觉他此刻的困境,如今来看他这么做反而是坑了自己…… 等等!难道说,之前散布关于他和莉莉娅之间的传闻的也是……!!! 想到了这一层后,马克西姆顿时不寒而栗,有一种自己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对方已经布局好的棋盘上、在不知不觉间一步步被对方安排着走向了死局的感觉。 只需一眼就能看穿对方的心思,即使是这种时刻,费奥多尔的言行表面上依旧是那么的彬彬有礼: “看来您已经明白了啊,那么就不需要我再多说什么了,想必您也清楚,我今晚找上您的目的是什么。” 作为能够上位成为一国首都城市市长的男人,马克西姆自然不可能是脑袋里满是浆糊之辈。他知道,这个男人今晚不仅仅要杀掉他,还要他吐露出他整个派系的政治情报和秘闻,以此对他在这座城市的势力来场大清洗,铲除掉在这座城市发展死屋之鼠势力的阻碍。 他今晚大概是必死无疑了,但至少……别想撬开他的嘴!他不能让他的整个派系势力都被拉下马,否则他的家人友人一旦失去庇护就都会陷入危险中。 马克西姆也是个行事果决的人,瞬间判断清形势利弊做出取舍,取出随身带着的枪毫不犹豫地就朝自己的心脏射击! 巨大的冲击所带来震痛的那一刻,他竟然如释重负,自己在最后一刻做出了正确的决定,让他带着所有的秘密就这么…… 呃! 原本应该在下一刻就死掉的,然而,下一瞬,一股蓦然涌出的力量突然灌注满了他的全身,那股力量更像是突然被赋予的生命力,让即将死去的他就这么陷入了一种骤然间回魂、生命力亢奋的诡异状态! “异能力——春潮——” 屠格涅夫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出现在了马克西姆的身后,在马克西姆举枪自尽的那一刻对其施与了自己的异能。 他的异能力名为“春潮”,能够赋予一切有生命的物体以生命力,无论是眼前这个仿佛回光返照的濒死之人、还是他圣彼得堡庄园里那满园常开不败的鲜花。 当然,这份由他赋予的生命力,也能随时被他收回。 一切都和自己所预料的无差,费奥多尔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点评下同事的异能力,他亲眼见到这个异能力的次数其实不算多,毕竟他和屠格涅夫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没有友好到日常性互动来往: “我是真的很好奇,如果没有了异能的滋养,您真实的发际线会是什么样子,还能如现在这般优越吗?” 所以他才不想和费奥多尔这家伙一起行动啊!屠格涅夫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回敬道: “我的发际线当然优越,优越到根本不需要动用我的异能力,倒是费奥多尔你……别硬撑着了,需要我的异能力来滋养滋养你那颗脆弱的肾脏的话,真诚地向我恳求一下,我也不是不能考虑帮你。” 费奥多尔:“……” “行了,你要是想盘问这家伙的话就抓紧时间,我们得赶在下半场的演出开始前回去。” 屠格涅夫看了眼手表,今晚的行动在时间上还是挺紧张的。 费奥多尔也收起了和他这个不讨喜的同事相互喷毒液以示友好的兴致,一步步走到虽然恢复了旺盛的生命力却因内心的恐惧而动弹不得的马克西姆面前。 马克西姆此刻是真的陷入了难以自控的恐惧中,他没想到连自己要举枪自杀这步都被这个男人算到了,提前准备好了后手,连自杀以保密的机会都给他剥夺了。 他知道的,这个男人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仅仅用言语就能攻破他的心理、让他把所有秘密都倾吐而出,如同引诱着人、同时令人无知无觉间便失去反抗能力的恶魔一般。 果然,他看到眼前的男人微微俯下身来与他平视,紫红色的双眸充满了危险至极的蛊惑,伸出手来,动作轻柔地将他脖子上戴着的东正教十字架挂坠从衬衣领口取出: “那么,请将我想要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吧……然后,就让我暂且作为上帝派遣的使者,对您的‘罪孽’进行应有的‘惩罚’。” …… 中原中也急匆匆地冲回莫斯科大剧院,赶回到洗手间外,果然没有看到上完洗手间出来找他的安德烈。 虽然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走进了男洗手间,一边说着“失礼了”一边挨个单间敲了过去,最终确定安德烈的确已经不在洗手间了后,心底更是沉下了几分。 又在这层楼找了一圈,依然一无所获,此刻芭蕾舞剧的下半场马上就要开演了,观众们也都陆陆续续回到了演出大厅。 莫斯科大剧院实在是太大了,想要把整个剧院每个角落都搜查一遍太耗时间,不如想办法查看一下监控…… 这么想着,中原中也又回到了那个洗手间门口,抬眼看到男洗手间旁的女洗手间……会不会是安德烈发现有危险靠近,所以临时躲进隔壁女洗手间了?不,这种行为太显眼了,简直就是活靶子,但是,万一最危险的手段反而是最安全的呢? 就在中原中也的思考陷入了无限套娃的循环,并努力克服羞耻心踌躇着要不要去这层楼他唯一还没检查过的女厕所搜索一番时…… “就是他!” “在这儿呢!” 只见剧院的安保人员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跑了过来,七八个俄罗斯壮汉将看起来身形娇小的亚裔青年中原中也团团围住。 “我们接到举报,这位先生,你恶意破坏剧院设施,请问你把我们剧院的那座钟表拿到哪里去了?!麻烦你和我们走一趟吧。” 中原中也:“……” 此刻,一墙之隔的女洗手间里—— 安娜站在洗手台前洗着手,接着又对着镜子打理了下自己的外表,确定自己看起来和离开演出大厅前没什么两样。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嗡嗡作响。 来电人是…… 23、Moscow (23) chapter23 演出大厅,中场休息结束后,下半场的芭蕾舞剧继续开演。 观众们再次沉醉于舞台上所演绎出的天鹅湖世界,而在媒体区,一众媒体工作者则是比起舞台,更加关注那个空荡荡的首席贵宾座,满腹疑惑。 刚刚中场休息时他们一直驻守在后台演员休息室外,尤其是看到马克西姆市长的秘书也在门外一副等待中的样子后,更加让他们确信马克西姆市长就在里面探访莉莉娅。 他们铆足了劲儿打算拍下张能实锤这桩绯闻的照片,然后赶快传回给公司好在第一时间发通稿,然而……什么都没有。 到最后,他们也没能看到马克西姆市长的身影,而那位秘书的神色也越来越不对劲,最后行色匆匆地离开了、一副要去寻找什么的样子。 难道是去找市长先生吗?毕竟市长他至今都没回到观众席,不是还说市长他将在演出结束谢幕的那一刻上台为莉莉娅献花吗,他们镜头都已经准备好随时怼上去了,结果现在“男主角”人呢? 而此刻,观众席上,普通座位区,一个靠过道的并不起眼的角落位置,坐在座位上的人突然感觉肩膀被搭上了什么重量,下意识地回过头来看向拍了自己肩膀的人,有些惊讶来者竟然是…… 还没反应过来,便猛地被来者一把薅起来拎走了! …… 终于,舞台上的表演来到了最后结局的那幕,今晚的演出选用了这个经典芭蕾舞剧喜剧结局的那版。 如同所有童话故事最后的落笔一样,在经历过各种考验与磨难、在众人的祝福中,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伴随着这美好一幕的定格,台下的观众们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并且久久不歇。 献给莉莉娅·巴拉诺夫斯卡娅最后的表演。 莉莉娅也向着观众席的各个方向鞠躬致敬,宛如即将转身归于湖泊深处的白天鹅一般。 即使在最后一刻,也依旧优雅至极,如同过去这段漫长的舞台岁月里她于舞台上旋转翩跹的每一天。 就在这时,剧院里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只余最后一道光束落在了莉莉娅的身上,让她成为此刻整个剧院里唯一的主角。 接着,又一道光束自舞台的侧边亮起,并且随着灯光下的人一点一点移向舞台中央,直到与舞台中央那道属于白天鹅的光束交汇融合。 看到这幕,台下的观众们一片惊呼。 媒体区,工作人员们也震惊了,最后在谢幕这刻登台为莉莉娅献花的虽然不是原以为的马克西姆市长,但是…… 抓紧时间拍啊!!!一个镜头都不能放过!!! 不光是在场所有的“局外人们”,就连作为“主角”的莉莉娅,也惊讶地看向眼前这个有些拘谨木讷的男人,她没想到在自己的舞台艺术落幕的这刻,为自己献花的人竟然会是…… 雅科夫·费尔茨曼一身板正的西装,尽管有些窘迫,但还是鼓足勇气看向面前这位他曾深深爱过的女士,已经被皱纹印上了岁月痕迹的面庞上晕染出了些许少年人青涩的红晕,缓缓将手中的这束鲜花递了过去: “这场最后的演出,太完美了,和过去这些年的每一场演出一样完美,你是这个舞台上最出色的艺术家……我为你骄傲,能够与你一起共度过去的那些岁月,我无比荣幸。” 献上的鲜花并不是代表爱情的红玫瑰。 而是鲜红的郁金香,代表着祝福。 即使在最后一个舞蹈动作定格的那刻,也依旧保持着骄傲与优雅的莉莉娅,在这一刻,终于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天鹅落泪。 最完美的落幕。 …… 观众席最后方的角落,靠近演出厅一侧大门的位置,安娜独自站在这里,默默地看着舞台上此刻这绝对称得上浪漫的一幕。 回到演出大厅前,在洗手间的时候,她突然收到了维克托打来的电话。 【紧急求助!紧急求助!热心的安娜·格里戈耶夫娜女士能否当一次助攻的丘比特呢?】 【哈哈,雅科夫最后还是放不下,想去现场看演出,甚至偷偷找黄牛买了张高价票,被我不小心发现啦。】 【不过,依照雅科夫的性格,估计会默默地去看演出、然后再默默离开……所以我特意帮忙订了束花!安娜能帮忙签收一下吗,然后在演出结束落幕时,让雅科夫上台献花,他就是抹不开面子啦,得有人推他一把才行哈哈哈~】 得知维克托就这么把自己教练给“安排”得明明白白,安娜不禁想要感叹……维恰,你可真是雅科夫的好学生,以及,干得漂亮! 她很快就在角落的观众席找到了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唯恐被认出来的雅科夫,然后把对方薅离了观众席。 傲娇是不分年龄的,不过若是怀着真心,那么这点傲娇也就不算什么了,她很快便“说服”了雅科夫……其实就是给这位老傲娇一个台阶下。接着联系了剧院的负责人,剧院负责人是知道雅科夫和莉莉娅之间的关系的,也相当乐意成人之美。 此刻,看着舞台上这梦幻的场面、听着全场观众的惊呼声和鼓掌声,安娜在轻笑间不禁又轻叹了口气。 没有人知道,在这童话般的一幕呈现前、在那短短的中场休息时间里,被隐藏的“阴暗处”都发生了些什么。 就像她这双刚刚帮忙传递了鲜花的手,在这之前,处理掉了一具尸体,并将那颗命中要害的子弹从那片血肉模糊中取出回收。 今晚,在这座百年大剧院里,有人向世人宣告他们曾经的爱情,而有人则想要为爱人报仇未果、最终去那个世界和爱人一道长眠。 那么,她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摧毁那个人的复仇之爱,是否也是一种“罪”呢? 【不平凡的人有权犯各式各样的罪,而这只是因为,他们是不平凡的人】 不,这是不正确的…… 你最终不是也忏悔了自己那套“平凡之人”与“不平凡之人”的理论吗,罗…… “安妮娅。” 突然响起的轻唤声让安娜猛然间回神,只见原本应该在观众席上坐着的费奥多尔不知何时已经注意到了站在此处的她,向她一步步地走来。 “费佳……你怎么来了……?” “因为王子和白天鹅的故事已经表演完了啊,现在舞台上是其他人的爱情……虽然他人的爱情故事也很动人,但我还是只想要写下属于我自己的,我和安妮娅的。” 说话间,费奥多尔轻轻将手搭上了安娜的头顶,然后缓缓整理着她额前的碎发,动作温柔而又缱绻。 下一刻,安娜主动拥抱住了丈夫,将自己整个人埋在丈夫的怀抱里,仿佛这样就可以至少在这一刻与周遭的世界隔绝开来,脑海中萦绕着丈夫多次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安妮娅是这世间唯一无罪的宝石啊……】 “……安妮娅?” “让我抱一会儿吧,费佳。” “好。” 24、Moscow (24) chapter24 莫斯科大剧院这场莉莉娅·巴拉诺夫斯卡娅最后的演出结束后,发生了两件颇为轰动的事情。 第一件,是莉莉娅·巴拉诺夫斯卡娅和雅科夫·费尔茨曼一起举办了新闻发布会。 二人大方地承认彼此间有过一段长达十年的婚姻,并在去年和平离婚。离婚的原因有许多,但并未有任何一方对这段婚姻不忠,目前也没有任何复婚的意向,今后会以既是朋友也是亲人的平和关系相处,并祝福彼此未来的人生。 至于和马克西姆市长之间的绯闻,莉莉娅也严肃澄清,几个月前,马克西姆市长在获悉她已经离婚后的确对她流露过追求之意,但她从一开始就非常清楚地表达了拒绝,彼此间从未有过任何超越普通男女之间的关系,甚至连友人都算不上,还望不要再恶意揣测。 第二件,就是芭蕾舞剧当晚,市长马克西姆在中途离场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最终被发现死在了剧院内部一个不起眼的仓库间里。 尸体被发现时,旁边还有另一具尸体——安德烈·德米特洛维奇·斯米尔诺夫。 安德烈的特殊身份不便向社会公开,最终官方下的结论是,市长马克西姆遇上了企图杀害他的仇敌,在与仇敌对峙时擦枪走火,二人同归于尽了。 然而比起马克西姆之死,更轰动的是其死亡后所引发的一系列“政治地震”。在其死后第二天,马克西姆派系多位高官要员的政治丑闻被披露,马克西姆长久以来的政敌们更是抓住机遇,将这一派系彻底拉下马,莫斯科的政界局势以此为导火索大换牌大清洗。 莫斯科来了场大变天。 …… 莫斯科谢列梅捷沃国际机场—— 中原中也即将搭乘飞机返回日本,他这次来俄罗斯出差的主线任务与武器商社的军火交易圆满完成,但附带的支线任务护送安德烈前往日本,就结果而言终究还是失败了,尽管首领森鸥外并没有对此表示什么不满。 他也在电话里将整件事情的经过和太宰治一起复盘了一遍,而太宰治对此的结论是—— 【那一晚,所有人都被魔人写进了他的剧本里,无知无觉间就这么走向了他所设定的这个结局啊。】 【魔人的核心目的是要除掉这段时间一直在追查死屋之鼠的市长马克西姆,并且顺势把整个马克西姆一派都拉下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莫斯科的这次大洗牌,新掌权的政府要员里怕是混进了不少死屋之鼠的合作者。】 【首先,他散布出了莉莉娅女士和马克西姆的绯闻,既是为了误导媒体的注意力、也是为了让马克西姆‘自作聪明’地以为自己利用了这个绯闻,让媒体在中场休息时间把注意力放到了后台那边,以为自己利用这个烟雾弹从镁光灯下金蝉脱壳,实则是自己卸掉了来自镁光灯关注的保护壳,从而掉进了老鼠布下的陷阱里。】 【魔人知道安德烈那晚想要杀掉马克西姆,也知道那晚同样还有另一波势力在莫斯科大剧院里盯着安德烈的项上人头,那么,索性就让那伙势力杀掉安德烈。这样既可以让安德烈不要妨碍到他对马克西姆临死前的逼供盘问,事后又可以利用安德烈的尸体制造出安德烈与马克西姆同归于尽的假象。反正安德烈那晚本就是要来杀马克西姆的,有足够合理的杀人动机,再适合背锅不过了。】 【而整个计划里,最大的麻烦就是作为安德烈的贴身保镖的你啊,中也。剧院里的那个炸弹应该是安德烈预留好的最后手段,如果那晚行动不成功的话,安德烈怕是会在最后时刻让炸弹炸开,让整个剧院连同马克西姆一起升天……结果,这个炸弹反而成了魔人把中也你引开的工具。】 【安德烈用炸弹做后手、并且在中场休息时借上厕所的名头易容换装好瞒天过海,这些都在魔人的预判之内。那晚的演出开始前,魔人就已经找出了那枚炸弹并进行了拆除,接着把这枚只剩下倒计时功能的哑弹安置在了男洗手间外的立钟里,为的就是到时让站在男洗手间外的中也你能够立刻察觉到那诡异的倒计时声,在mafia接受过专业训练的你必然能比当时在场的其他普通人更早一步发现炸弹的存在。】 【就连中也你在发现炸弹的那一刻所做出的抉择,也完全在魔人的预料之中呢,他断定了你会选择立刻带着这颗炸弹远离莫斯科市中心、然后丢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爆掉,而不会选择在最后一分钟里冲进厕所找到安德烈、在最后时刻只带着安德烈这个委托人出逃而置整个剧院的上千人于不顾……即使你察觉到这可能是个把你调离安德烈身边的陷阱。哎呀呀,从某种角度来说的话,中也你的心思完全被魔人给拿捏住了啊。】 听完太宰治的这通解析,中原中也承认,一瞬间,他的确有一种背脊生寒的感觉。 自己仿佛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棋盘旁,下棋人就这么如同站在上帝视角般观望着整个棋局。即使他的每一步是在按照自己的想法向前进,前进的每一步却也都是下棋者想要看到的,无论怎样都挣脱不开对方那无影无形的桎梏。 这种感觉简直是……糟糕透顶。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俄罗斯的魔人,和混蛋太宰是一类人啊。 “所有的一切,通通都在你口中那个魔人的计划中吗,没有一点点超出他所预料的?” 当他这么问时,电话那头的太宰治沉默了一下后,回道—— 【就目前来看,应该是没有的吧……】 太宰治是这么回复的,而他还有一句话到嘴边后,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默默地放在了心底。 没有说出口的是……他有预感,这个魔人未来也许会给横滨、甚至给这个世界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这次的事件,也让他继去年龙头战争的短暂接触后,更进一步感受到了对方的实力。 是时候,为那个也许会到来的糟糕未来做些准备了。 不过……嘛,也没什么,万一在那之前他就自杀成功了呢~ …… 新的工作周开启—— “怎么了,安妮娅,闷闷不乐的?” 费奥多尔走了过来,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动作温柔地抱过自己那下班回家后就在沙发上瘫倒成一团的西伯利亚森林猫。 他的猫咪明显情绪不佳啊。 安娜任由丈夫把她团进怀里、像撸猫一样撸着她,闷闷地说道: “我的方案被主编毙掉了。” 今天和主编商讨的核心议题就是关于莉莉娅的这篇报导究竟该怎么写,而她和主编的想法完全是南辕北辙。 她想要争取约到一个莉莉娅和雅科夫的专访,请这二人分享一下过去这十多年里从相恋到步入婚姻再到友好分开的整个历程,甜蜜的爱情、婚姻的磨合与分歧、对未来人生的想法以及对彼此的祝福。 然而主编却是想揪着莉莉娅和马克西姆市长之间的“绯闻”不放,一定要写出三个人之间的爱恨虐恋,以及马克西姆市长之死的背后是否有着什么爱情阴谋。 【可事实是这些根本就不存在啊?!】 【存不存在不重要,重要的是读者们想看到什么!就算那些通通都只是虚假的绯闻,但只要有媒体按照读者们心底所希望的那样来报导,那读者们就愿意看,甚至会自我洗脑这就是事实!写他们想看的东西,我们的刊物销量才会节节攀升,其他的都不重要。而且,我们那些同行竞争对手肯定也都是这么干的,我们要写得比他们更加劲爆才行,明白吗!】 安娜叹了口气,问向还在用撸猫的手法撸着自己的丈夫: “费佳怎么觉得呢?比起真实的故事,大家更愿意去看那些胡编乱造出来的狗血八卦甚至阴谋揣测吗?” 听了这件事后,费奥多尔的表情倒是很平静: “我想是的,而且这再正常不过了,人性本就如此。从他人身上获得对自己心底猎奇和阴暗的满足,真相是怎样的并不重要,沉浸在这种自我满足所制造出的精神幻觉中就足够了,至于会给当事人带来怎样的负面影响就更是不会在乎……这就是人性中所谓的‘恶’,也是身为人的一种‘罪’呢。” “是吗,费佳是这么觉得的啊……” 安娜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舒舒服服地窝在丈夫的怀里,闭目小憩,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 翌日—— “行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知道该怎么写,必须写得比别家‘精彩’才行!我出差这段时间虽然会很忙,但我交代了副编要重点审你的稿子,这种能冲业绩的关键报导你可别给我掉链子啊!” 主编下午的飞机去国外开会,临出发前,还不忘来公司布置好他不在期间的任务,并且重点“敲打”了安娜。 终于把这位一言难尽的上司送走后,安娜回到自己的工位上长出了口气。 坐在转椅上,仰头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后,拿起桌上的文件夹,看着自己在这家公司入职半年来在主编的领导下和同事们一起取得的“成果”。 的确,业绩最好的那几篇文章,都是最瞎编乱造、最博人眼球的文章……因为这几篇文章都遭到了被报导的名人发来的律师函警告了啊。但是那又怎样,比起最终销量所带动的一系列收益,区区律师函警告根本算不了什么,公司完全不在乎。 其中,最严重的一次,是用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和充满误导性的照片,报导一位当红女明星插足他人家庭。这种报导简直是打开了人们心中“正义”的开关,那位女明星被全民围攻甚至收到死亡威胁。尽管那位女明星竭力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却并没有多少人相信,最终患上了抑郁症并退圈至今。 记得当时,她和费佳一起从电视上看了那个女明星的退圈发布会,费佳那般评论着—— 【人就是这样,就算赤.裸裸的真相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还是更愿意沉浸在能满足他们心底那种罪欲的虚假中,并用自己的这种‘罪’去伤害他人,还洋洋自得地认为是自己赋予了有罪之人应受的惩罚。所以,安妮娅,我当初才说过,众生皆有罪,但对有罪之人的惩罚,不应由愚者来执行。】 “……安娜,安娜!” 一旁同事的呼唤声让安娜回了神,当即抱歉地对同事笑了笑。 “我刚刚从副编那儿过来,他让我跟你说一声,今天下班前把下期你负责的那个专栏文章的方案给他。” “好,我知道了……那我先去喝杯咖啡提提神,好有精神工作。” 说完后,安娜便拿着自己的咖啡杯出去了。 只是在去茶水间泡杯咖啡前,先去无人打扰的空荡楼梯间打了个电话。 电话拨出去后,对方也很快便接通了。 “维恰,能够请你帮个忙吗?” 25、Moscow (25) chapter25 “快看,快看,市场部那边的统计结果出来了!” “哇,这次我们完胜其他几家啊!” “安娜,你立大功了啊!” 市场部那边的数据报告一递过来,安娜也是第一时间怀着有些紧张忐忑的心情凑过去看。在看到报告上那串绝对值得庆贺的数据后,终于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躺回到自己工位前的转椅里,并且不忘隔空和副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这期杂志由她负责的关于莉莉娅的专栏报导,她终究还是阳奉阴违地逆了主编的意思,趁着主编在国外出差无瑕分神,“伙同”副编把主编原定下的方案彻底推翻了。 其实副编这次愿意帮忙,倒也不是因为身为媒体人的道德和操守被唤醒,而是孤注一掷地试试看能不能剑走偏锋地打个翻身仗。本来的那个猪头主编被开除后,原以为会是身为副编的他直接升职顶上,结果没想到空降了这么个新的鸡血主编,把他眼看就要得到的晋升之路彻底堵死了。所以,也是想要趁着这次临时当家做主的机会,用业绩搏一把。 不管怎样,就想要做出的事情而言,她和副编这次算是殊途同归、一拍即合了,一起瞒着主编完成了这期杂志的核心专栏。 她去拜托了维克托,通过维克托的关系约到了莉莉娅和雅科夫的独家专访。 那天与其说是独家专访,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场下午茶闲聊。 整个过程气氛很平和,这对前夫妻之间也没有任何剑拔弩张,最多偶尔用半开玩笑的口吻拌嘴两句。二人都已到了四旬的年纪,也都是在各自行业领域里做到了翘楚的人物,时光与阅历赋予了足够的人生智慧。 最终,她根据这次茶话会式的专访,配上几张这对前夫妇愿意提供出的过往私人照片,撰写了一篇占版六页的专栏文章。 整篇文章没有任何的狗血情节、没有任何的刻意煽情、更没有任何对读者的刻意误导。只是像讲述一段故事、一段人生那样,写下了这二人在青春年华时的相识相恋、因为各自的事业聚少离多却还是为了爱而不顾一切奔向对方、婚后一件件日常小事所带来的甜蜜与矛盾、以及最终为了自己也为了对方选择了分开。 爱情很美好,但结婚这十多年来的聚少离多、对生活想法的偏差、无法彼此让步包容,终究还是一点点消磨掉了爱情的炙热,强行再捆绑在一起反而让双发都喘不过气。爱情可以是永恒的,但婚姻是需要陪伴的,有时放手也是一种相互成全。 这篇文章,比起专访报导,倒更像是部短篇人物传记,记录了下了一对儿夫妻走过的一段岁月,并用细腻的白描手法的文字将这段故事分享给读者。 这期杂志先是莉莉娅和雅科夫特邀拍摄的封面就赚足了读者们的好奇心,翻开杂志前,以为里面又是这种八卦小报类刊物一贯的狗血挑事风格,然而最后,却是被这些文字所传递的故事所打动了,那么的温情而真实。 尤其是文章的最后,莉莉娅和雅科夫被问到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是否对这场就结果而言失败了的爱情后悔过?二人的回答没有任何犹疑并且相当一致,当然是没有,从未后悔过。 【美好的爱情就像带刺的玫瑰,若怀着一颗真诚而炙热的心,你还会因为害怕被刺伤到而放弃这朵玫瑰吗?】 在爱过、痛过后,也释然放下了,尊重对方,祝福彼此今后的人生就好。 而其他八卦小报所报导的那些捕风捉影的狗血三角恋内容,与之相比反倒更像是无底线博眼球的可笑小丑,甚至在网上遭到众多网友的围攻,觉得那种报导简直是在侮辱大家的智商。 安娜坐在办公桌前,打开这期杂志,把自己撰写的这篇文章看了一遍又一遍。 虽然不知道主编出差回来后是会高兴于这期刊物销量的暴涨、还是会恼火于她这般自作主张阳奉阴违,但不管怎样……这篇文章,是入职以来写过的文章里她自己最喜欢的一篇。 “安娜,下班后要不要一起去酒吧啊,就当庆功宴了!” 面对同事们的邀请,安娜最终还是婉拒了。 “抱歉,今天下班后有约了,下次吧。” …… 下班后,回家前,安娜先开车去了另一个地方。 又是库尔斯克火车站、又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又是买了杯咖啡在不起眼的长椅上坐下。 长椅另一侧,背对着而坐的那个人依旧一副低头阅读的样子。 “很显然,你我都知晓,马克西姆并不是和安德烈同归于尽的。除了安德烈外,还有另一伙人也盯上了马克西姆的性命,并且那伙人也知晓我们想要杀掉安德烈。那晚你把安德烈的尸体处理掉后,原本是打算等到剧院关闭前让最后巡逻的安保人员发现尸体的,结果安德烈的尸体反而被那伙人用作制造出与马克西姆同归于尽的假象。真是的,连我们都成了被那伙人算计利用的棋子啊……很遗憾,暂时还没办法查明那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丹尼斯将那晚事件的后续大致告诉了安娜。 安娜在听完后,看起来对这背后潜藏的更多隐情完全没兴趣的样子,她在意的只有: “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吧,不再与我有什么关联了吧。” 她在意的只有她没必要再掺和进这件事情里、能够继续过她现在的正常生活而已。 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后,丹尼斯无奈地笑了笑: “从目前的结果来看,是的,虽然被人利用了很不爽,但我们原本的目的也只是要除掉安德烈,这点的确是达成了。” “是吗,那就好。”安娜点了点头,将纸杯里的最后一口咖啡喝下,“那么,还是像我过去说的那样,如非必要,不要再来找我……” “安娜……” 话还没说完,便被丹尼斯打断了,随即又听到丹尼斯用半是认真半是闲聊的口吻说道: “伦吉林社长让我带句话给你……要回武器商社吗?” 这个邀请倒是稍稍有些出乎安娜的意料,微怔了一下后,没好气地回道: “丹尼斯,过去咱们俩之间的交情还算可以吧,至于这么坑我吗?连你自己都已经盘算着要找机会‘隐退’然后去日本养老,结果却劝我回去?” 明白自己的老同事是真的有在认真经营着新生活、现在的日子并不是一时兴起地过家家,丹尼斯也不再说那些劝回的费口舌之语,只是打趣道: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不过,你现在这种生活,压力也不小吧,比如要还三十二年房贷什么的。” “丹尼斯……”安娜却是话锋一转,语气连同眼中的神色一道沉下了几分,“还记得四年前,我们最初成立武器商社是为了什么吗?” 成立这个特殊商社的初衷,其实很简单,不过是为了解决失业问题罢了。 就算曾经是令人闻风丧胆的kgb又怎样,kgb解散了,大家不都照样还是加入到失业大军中去了吗。人总是要生活的啊,曾经的kgb成员去搬砖的去开出租的都大有人在,能有活干有钱赚就不错了。 四年前,她和伦吉林、龙一起成立了这个贩卖军火的武器商社,起初也没抱着所谓的雄心野心,不过是为了“发挥专长”赚快钱……顺便收容一些无处可去的前kgb同事们,比如丹尼斯这样的。 而她在一年前退出商社的原因也很简单,那样的生活她已经厌倦了、而商社的发展同样也不是非有她不可了,那么,好聚好散。 就像她之前对瓦罗娜说的那样,没有必须得在一家公司干到退休或者殉职的道理吧,就算是创始人也一样。 “当然记得,但愿将来我‘隐退’的时候,伦吉林社长不要和我这个元老级员工撕破脸啊。”丹尼斯似是感慨地叹了口气道。 安娜耸了耸肩,“那么,祝你好运。至于你之前说的生活压力问题,我有信心和我先生一起携手还完这笔房贷的……以及,纠正一点,不是三十二年房贷,已经还得只剩下三十一年零六个月了。” “噗嗤。”丹尼斯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然后,挥了挥手中这本正看着的杂志,“那么,加油工作,祝你早日还清房贷……还有,文章写得不错。” “谢了。” 和丹尼斯道别完后,安娜起身向车站外的停车场走去。 只是刚走出车站,便看到了专门等在这里堵自己的人。 “你是跟踪丹尼斯来的吗?”安娜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总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再把她摁到墙里吧,“你很清楚现在的你是绝对打不过我的吧,到底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啊?” 瓦罗娜依旧是那副没什么情绪的三无表情,只是带着一份近乎执拗的认真开口道: “我一直都在不断战斗中证实一件事情……人类的强大,应该是怎样的?我想要证实人类的强大。” 安娜同女孩沉默地对视了片刻后,最终也只是伸手揉了把女孩的头发。 擦身而过离开时,缓缓说道: “在我看来,背负着深重罪孽却也在不断与自身罪孽做着斗争的人类,已经足够强大了。” 说完后,一边走远一边下意识自言自语地念叨着“真是的,我怎么也开始说这些神神叨叨的话了”。 …… 入夜,莫斯科郊区的家中—— 费奥多尔窝在沙发上,手里捧着杂志,颇为认真地把这篇安娜撰稿的文章看了好几遍。 这次的莫斯科大剧院事件,从前期的准备到后续的余波,每一步都在他的预判和掌控之中,非常顺利。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超脱了他的预料……大概就是,这篇文章吧。 这篇文章居然当真打败了其他媒体写的那些满足人心底猎奇和阴暗的失实报导。 “……竟然真的都更愿意相信这些,这么‘天真’的吗?” 费奥多尔一边下意识地啃着手指甲,一边将心中想着的话喃喃自语了出来。 “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甚至是恶人,要比我们想象中的他们幼稚得多、天真得多,其实我们也一样。” 听到了丈夫的喃喃后,正好走过来的安娜如此回道,并顺带着将丈夫的手指从嘴边拿开,不厌其烦地纠正着丈夫的这个坏习惯。 而费奥多尔却是在听到安娜的这句话后怔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她。 安娜微笑着继续说道: “费佳你总说人是复杂且背负着罪恶的,但其实人或许也是天真而幼稚的……看这篇文章的人,有些也许是为了满足自己对于‘美好’的憧憬,而有些也许真的就是相信这份‘美好’是真实的呢。” 费奥多尔那双紫红色的双眸仿佛放空了片刻,不知在自我思索些什么。 半晌,终于回以浅笑,那是一种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真实的笑容: “也许吧。” …… 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甚至是恶人,要比我们想象中的他们幼稚得多、天真得多,其实我们也一样。 ——《卡拉马佐夫兄弟》by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26、Moscow (26) chapter26 俄罗斯的春天总是那么的短暂,转瞬即逝,夏日就这么在不经意间到来了,俄罗斯一年中最美好最令人愉悦的季节。 然而安娜的心情一点都不美妙。 莫斯科大剧院事件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当时,主编出差回来得知她自作主张地撰稿了那篇文章后,明面上当着办公室所有人的面赞扬嘉奖了她一番以展示其好上司形象,私下里则是找她进行了警告敲打。 意料之中的事情,业绩归业绩、地位归地位,她自作主张的行为的确是一来驳了他这个直系上司的权威、二来她伙同副编行事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叛变”。 但那又怎样,如果时光倒流,再来一次的话……她还是会这么干。 而在此之后的这两个月里,她和同事们的工作都还是老样子……看看时不时收到的各界名人发来的律师函警告就知道了。 最严重的一次,为了抓拍到一个男明星私会有夫之妇的照片,公司派了俩人狗仔做派地一路紧盯着偷拍,险些酿成车祸。事后,死里逃生的男明星想要起诉公司时,公司私下里反而拿不曝光其“奸情”作为交易进行“威胁”,最终双方妥协,息事宁人。 安娜坐在电脑前,看着过去这两个月里自己写的稿子,要么通篇注水、要么揪着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自由想象编造一通。 总之,都是些写完校对完后,她自己都不想去看第二遍的东西。 现在的这份工作,除了差不多够养家糊口外,还有意义吗? 或许她不该那么理想主义,接受这种现实、接受这就是生活,这世上绝大多数普通人的生活就是如此。 “安娜,主编找你!” 同事的呼唤声传来,把她从自我思索世界里薅了出来。 “好,我知道了。” …… 主编办公室—— “这都是哪里来的消息啊?” 听完主编下达的新任务后,安娜一时间没能也不想控制住情绪,近乎把不情愿的态度直接写在了脸上。 “消息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吸引读者、让读者看到!你抓紧时间,想办法从维克托那里套出话来,赶在别家媒体之前把这桩事报导出来。” 花滑队新一期的集训名单出来了,比起男队,女队内卷得更严重,女队的名单里有不少是刚刚从青年组升到成年组的队员,这对于俄罗斯花滑女单来说是最好的年纪。然而名单中有一位女选手在青少年时期的成绩并不亮眼,却依旧入选了,让不少花滑队的粉丝颇有微词。更要命的是,这位少女还被几次拍到和维克托单独相处,更让人怀疑莫不是因为和维克托这个花滑队的老大哥有什么特殊关系,才能得到这次机会。 安娜已经能够想象到这样的文章写出来会带来怎样的影响了,无非是利用了大众对“不公平”的不满和对“py交易”的厌恶来掀起话题热度。 这个刚满十五岁的女队员无论是真的凭关系入选、还是因为教练组看到了她的潜力,都必然会受到全民舆论攻击甚至网暴,无良媒体更是会趁机无孔不入地渲染这件事情,严重的话其职业生涯怕是都会就此毁掉。 而对于维克托……她相信维恰是清白的,且不说那个小姑娘并不是戳他审美的类型,更重要的是,维恰他喜欢的是男人啊!!!但就算事后维克托再怎么澄清、证明清白,对其声誉来说仍然会是一次重重的打击。维克托如今是全俄罗斯的偶像、英雄,是被捧上了神坛的人物,而一旦这样的神明身上出现了一点点瑕疵,无论是真是假,都会瞬间被众多觉得自己“幻想”破灭了的人狠狠踩到地上。 媒体,往往就在这种时候成为了幕后推手。 那一瞬间,也不知是不愿对信任自己的好友以及无辜的小姑娘造成伤害、还是入职以来积压在胸口的郁结终于到达了爆发的临界点,身体的本能先于了大脑的思考,安娜听到自己干脆果断地说道: “这个任务,我拒绝。” 原本还打算继续详细布置这个任务的主编在听到这话后,愣了一下,但作为职场老油条的他迅速明白了过来,脸色也随之阴沉下了几分: “刚刚的话,我可以当作没有听到……你考虑清楚了。” 对于话中威胁的意味,安娜直接无视掉: “嗯,考虑得很清楚,刚刚的话,我不打算收回。” “我原本以为你是个懂事故、会变通的聪明人,现在看来我还真是看错了。”主编冷笑了声后,言语也更加犀利了起来,“我看过你的简历,学历只有高中,工作经历也只是曾经在圣彼得堡的一家报社实习过半年,这样的履历连公司的门槛都够不到。我问过人事部,去年年底破格把你招进来,一是因为当时急缺人手、二是因为你手里有大明星维克托的人脉,这就是你能为公司提供的价值。” 这种明晃晃的嘲讽,安娜更是无所谓……抱歉,她其实连高中学历都没有,那纸假高中文凭还是当初武器商社送她的离职礼物呢。 然而安娜的沉默却让主编更加肆无忌惮,继续毫不客气地说道: “小姑娘,生活的本质可是很残酷的,不说别的,看看如今俄罗斯的就业状况吧,以你的资质想要再找到一份薪酬待遇这种级别的工作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而且,我听说你年纪轻轻就已经结婚了,丈夫是个无业游民,还要靠你工作来还房贷,和这么一个窝囊又没用的男人过一辈子,可真是绝望的生活……” 话还没说完,却是突然止住了,止住话语的是面前一瞬间那近乎令他胆寒到窒息的杀气,以及…… “咚——!” 一直低垂着头、默默听着“训斥”的安娜猛地一拳砸在了面前的这张高档写字桌上! 主编在止住嘴里那些话的同时,应激反应般地坐在转椅上向后撤,险些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然后,在这份充斥着整个空间的恐怖中,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终于,安娜缓缓抬起了头,并且收回了砸在写字桌上的拳头,面色平静却带着一份莫名的压迫感: “的确,生活的本质很残酷,但那又怎样?曾经我遇到过一个人,那人说过这么一句话……‘这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本质后,依然热爱生活’。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已经认清了生活的本质,但我想现在的我,是想要热爱生活的。” “所以,这份糟心的工作,我做够了。” “再见。” 说罢,安娜干脆利落地摘下了脖子上挂着的工牌,丢到了主编面前,然后转身离开。 待到房间里只剩下自己时,主编才终于从刚刚的惊恐中寻回些意识……然而,下一秒,又惊恐地差点直接原地跳起来! 只见自己面前的这张红木写字桌,以安娜刚刚拳头砸的地方为分界点,就这么“轰——!”的一声断成了两半! 主编:“……” 为什么莫名有种自己捡回了一条命的感觉? …… 俄罗斯夏日的阳光很明媚,像一缕缕金线般洒下。 然而安娜感觉不到丝毫来自阳光的暖意。 从主编的办公室出来后,很清楚自己都干了些什么,遂自觉主动地从后勤部拿了个纸箱清理自己的工位,在同事们那或惊讶或觉得她疯了的眼神中和他们一一道别。 此刻,怀里抱着纸箱走出这幢写字楼,说真的,她此刻还有一种不真实感,脚步也轻飘飘的。 耳畔是写字楼前广场上喷泉的水流声,喷泉迸溅出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着光彩。 而喷泉织成的水帘后…… “费佳?” 安娜惊讶地望着站在那里、注视着她的人。 夏天到了,费奥多尔外出时也换上了清爽的夏装,脸上则是依旧带着那一贯的平和温柔的笑容。 二人一步步走向对方,在喷泉的水雾旁相会。 “费佳,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回家啊。” 对于这种有些答非所问的回答,安娜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苦笑着说道: “费佳,我失业了。” “嗯,正好休息一下,安妮娅过去这段时间工作太辛苦了。” “我没有收入了。” “没关系,换我养你,最近正好新接了个程序研发的单子。” “还贷会变得紧张啊,忘了吗,我们还背着三十二年房贷呢。” “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而且……不是三十二年,只剩下三十一年零四个月了哦。” 终于,安娜彻底笑了出来,然后将怀里抱着的纸箱果断地朝旁边一扔,拥抱住了丈夫。 夏日的阳光无法带给她的温暖,费佳的怀抱可以。 费奥多尔同样伸出手回抱住了自己的妻子,温柔地轻吻着妻子那头在他看来比夏日阳光更加耀眼的金发。 接着,夫妻二人相携着离去。 “费佳,今天晚饭想吃点什么,吃你最喜欢的水煮鸡肉吗?” “不,晚饭去安妮娅最喜欢的那家餐厅吧,庆祝安妮娅终于可以休假了。” “好哦,亲爱的!还有,我果然还是好爱你啊,费佳。” “嗯,我也是。” …… 手牵手一起回家吧。 今天想吃点什么呢?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呢!” 多想和你聊聊这样的家常。 无论何时,和你在一起的时光便是喜剧。 ——《喜剧》 27-30 第027章 St.Petersburg (1) 27 俄罗斯的夏天, 白昼很是漫长,天总是很早就亮了,对于睡眠不太好的人来说多多少少有些折磨。 安娜的睡眠质量虽然还不错, 但这段时间也多多少少也因为烦躁而睡眠质量下滑,总是天亮没多久就醒了,用完早饭后……就开始各种渠道地搜索工作招聘。 今天也是如此。 简单的早饭过后, 安娜便拿着签字笔对着客厅里一面墙上的便利贴各种圈圈画画、或是揭下一些已经无用的丢进纸篓里。 这面墙上贴着的都是她这段时间不断搜集着的各种招聘信息,并根据想去意向的强烈、录用的难度等级进行分类,已经明确拒绝她的就直接揭下来丢掉……当然, 更多的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让她忍不住吐槽夏天一到难道全俄罗斯人都出去度假了吗?! 看了看旁边挂着的日历, 时间都已经进入八月了。半个月前,主动辞职的那刻是很爽, 但也就只有那一刻了。 所谓裸辞一时爽,辞后火葬场,第一把火……就是事后前东家向她寄来的索赔账单, 要求赔偿那天被她砸断了的红木写字桌。 新工作没着落, 还要再支出一笔赔偿款,简直雪上加霜。 “唉……” 叹气间, 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贴到了自己的脸颊上。 “休息一下吧,安妮娅, 不用着急的,我们目前没有那么缺钱的。” 费奥多尔走了过来, 手里拿着一个刚从冰箱冷冻层里取出来的冰淇淋,轻轻地贴在了安娜的脸颊上。 是安娜最喜欢的纯鲜奶口味的冰淇淋。 见安娜做了个微微张嘴的示意动作, 费奥多尔笑了笑,相当自然地将冰淇淋的包装袋撕开, 取出冰淇淋喂给她。 继续研究着眼前的这面“招聘墙”,安娜嘴里含着冰淇淋,呜呜哝哝地说道: “这些年俄罗斯的失业率就没怎么降下来过,不知道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下份工作呢,论学历我没上过大学,论工作经验……上份工作是我主动辞职的没错,但其实和公司开除我也没什么区别,那位主编先生没有在业界搞臭我的名声已经算是相当‘仁慈’了。” ……当然,更有可能是那天她砸桌子的举动和效果吓到了他,怕她杀回来报复的话,一拳砸向的就是他的脑壳了。 总之,就是,她的简历放到就业市场上……毫无竞争优势。 “其实安妮娅很擅长写作,尤其擅长人物传记类的写作,像写散文一样向读者们展现一个人,安妮娅上次采访莉莉娅女士和雅科夫教练后写的那篇专栏文章不就反响很好吗?” 费奥多尔适时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嗯……我倒觉得在解析人这方面,费佳更擅长呢,毕竟费佳比我聪明得多、眼光也比我透彻得多。” 作为世界第一“费佳吹”,安娜夸赞丈夫从来都不犹豫也丝毫不觉得自己带了百万滤镜……她从来都觉得自己说的完全是事实啊! “不过很遗憾,虽然我喜欢阅读,但我并不擅长写作。”费奥多尔谦逊地展示出自己并不“完美”的一面。 安娜微微歪着脑袋,打量了丈夫一番后,耸了耸肩,打趣地说道: “也是,费佳你如果向出版社投稿的话,写的内容大概是《程序员入门基础》《编程的一百种技巧》之类的吧。” 说完后,便转回身,继续认真又惆怅地琢磨着墙上贴的这些招聘信息。 费奥多尔:“……” 他被他的西伯利亚森林猫忽视了啊,这种感觉可真的不美妙。 这么想着的时候,费奥多尔伸出了双手,搭在安娜的肩膀上,难得有些强势让妻子转过身来,看向自己。 看着他的西伯利亚森林猫嘴里叼着鲜奶冰淇淋、瞪圆了那双近乎透明的碧色猫眼睛,然后,他抬起一只手,将她盘起来的头发解开,微微带卷的长发瞬间如金色的瀑布般倾泻而下。 一边手指摩挲在那金色的发丝间给她做着放松按摩,一边说道: “安妮娅,你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我现在不就天天都在休息吗?” “我是说,我们也度假去吧,和所有不想辜负夏天的俄罗斯人一样。而且,安妮娅,我们还从来都没有一起旅行过呢。” 这么一说,安娜也蓦然间意识到……是啊,她和费佳还从来没有一起完成过一次这个小家庭的度假呢,当初结婚时甚至连蜜月旅行都没有。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工作抽不出时间,年假一直想着攒到重要纪念日的时候再用,可她却忽略了费佳的感受,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而此刻,看着丈夫隐隐有些委屈的样子,想到自己失业后的这半个月里一门心思想着快点找到新工作,似乎真的有些没能关心到丈夫的情绪,顿时更加愧疚: “抱歉,费佳,是我的疏忽……夏天在俄罗斯是这么的珍贵,属于我们的第一个夏天,应该留下更多属于我们的美好回忆的。” 是啊,这可是她和费佳相识后迎来的第一个夏天,多么值得纪念,才不应该被找工作的烦恼给填满呢! 嗯……只是,要去哪里呢?如果去国外度假的话,俄罗斯护照能够免签的国家,要么太远、要么那些国家当下不是旅行的好季节,不太容易说走就走呢。 “没关系,只要是和安妮娅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 第二天,两人便带着简单收拾好的行李出发了。 虽然双方都不是那种脑袋一热就行动的冲动之人,但如果是想要和爱的人一起做些什么,那么,去做就是了。 属于彼此的第一个夏季假日,选择了回圣彼得堡的乡下度过。自从二月份在圣彼得堡的伊斯梅洛夫大教堂完成婚礼后,已经有半年都没有回过圣彼得堡了。一想到要回到最初相遇的地方,竟然有些激动和怀念。 至于走得如此仓促,圣彼得堡那边的住宿都还没有预订……费奥多尔表示不用担心,他在圣彼得堡“最亲密”的朋友伊万?谢尔盖耶维奇会帮忙解决的。 从莫斯科到圣彼得堡,乘坐特快列车需要四个小时左右。夏季是俄罗斯人出游的高峰季,车厢看起来也比平时要拥挤上不少,但是两个并排的座位,和心爱的人坐在一起,也许就已经是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了。 安娜枕在丈夫的肩头上,望着窗外这一路的风景。 车渐渐驶出莫斯科市区,驶出这座繁华的国际大都市,俄罗斯夏日的田园风光一点点抚慰着旅客们的心。远处的山头,白桦树和落叶松交杂在一起,郁郁葱葱地绵延到远方;山下的绿野间,一座座红顶的小房子点缀着这片苍翠,房子附近用栅栏围出来的牧场里,悠闲吃着草的牛群偶尔朝着驶过的列车投去些许慵懒的目光。 眼睛望着窗外这油画般的景致,手始终交叠在一起,自然而然地十指相扣着。 “和坐飞机只能看到高空中的云朵不同,每次坐火车,看着窗外的景色,总有一种不知道这列火车会把我带向何方的错觉,这一路风景的尽头,等待着我的会是公主的城堡、还是女巫的小屋?” 安娜轻声诉说着自己那有些美妙又有些无厘头的脑洞,声音柔柔软软的,仿佛含着一块融化开了的蜜糖。 “女孩子心底果然都会有一个童话梦吗。”听着这番天马行空的联想,费奥多尔温柔地笑了笑,轻轻落下一吻,“在这一路美景的尽头迎接着你的,当然会是最梦幻最华美的城堡,我亲爱的公主。” 甜蜜的话语和甜蜜的吻让安娜愉悦而又满足地笑了,仿佛全世界最大的幸福都已经被她所获得,一切的美好都拥抱着她。 “那么,这一路,费佳都会一直陪着我,一直像这样握着我的手吗?” “当然,对我而言,和安妮娅一起便是这一路最大的意义,远胜路途中美丽的风景。” “费佳有坐过从莫斯科发往远东的符拉迪沃斯托克港的那条火车路线吗?” “唔……目前还没有,我记得这条横穿整个西伯利亚的火车线,全长将近一万公里,需要坐上七天呢,太漫长了。” “如果我们一起坐那趟火车的话,费佳还是会觉得很漫长吗?” “当然不,那样我只会觉得太过短暂,与安妮娅在一起的时光为何总是流逝得这样快呢,就像落在指尖的雪花一样,就算俄罗斯的冬天是那么的严寒,也仍然无法让这片晶莹融化得再慢一些。” “没关系,还会有下一个冬天,况且俄罗斯的冬天总是很漫长的……费佳,将来,有机会的话,我们一起坐一次这趟万里长的火车线吧。” “好。” …… 火车到达圣彼得堡已经是下午了,一出火车站,便看到“亲密的朋友”屠格涅夫先生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虽然屠格涅夫并不是很情愿,但毕竟有安娜这位女士在这里,作为一个合格的绅士,他还是要努力让自己满脸都写着开心。 昨天敲定了要去圣彼得堡的乡下度假后,费奥多尔便把自己度假的住宿要求连夜发给了屠格涅夫……回圣彼得堡,由死屋之鼠的圣彼得堡分部管理员来进行安排招待,不是很正常的吗? 虽然屠格涅夫再次毫不犹豫地把费奥多尔发来的传真撕成了纸片子,但也安慰自己没必要为这种小事和这个冤种上司置气,费奥多尔能安安分分地滚去度假几天也是件好事……呵,不就是乡下度假用的别墅吗,无所谓,反正他最不缺的就是地皮和房子。 不过,在把这对夫妇送去他安排好的乡间别墅前,作为表面上最基本的礼仪,他还是需要先请这二人来家里做做客,以尽一下地主之谊的。 当然,主要是对第一次造访他家的安娜尽一下地主之谊,至于费奥多尔……哦,得了吧,费奥多尔要是自己来的,他才懒得管呢,死屋之鼠在圣彼得堡的安全屋那么多,随便找个老鼠洞呆着去吧。 至于他为何对安娜如此友善……都说了,他是个绅士,尊重爱护女士是一个合格的绅士应该做到的。 以及,他真的很好奇,未来,安娜?格里戈耶芙娜、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这二人究竟谁会先一步拿下费奥多尔的首级呢? 光是想想都令人期待呢。 …… 屠格涅夫在圣彼得堡常住的庄园位于寸土寸金的富人区,然而周围却并没有什么邻居,反倒是四周层层叠叠的鲜花和绿植让这座庄园有了绝佳的私密性,不会轻易被外人窥探或打扰。 ……因为这片区域的整个地皮都是屠格涅夫家族的。 而那些终年绿意盎然的植被、满园常开不败的鲜花,其实都是由屠格涅夫的异能力滋养的。只是在外界眼里,大概是有钱人砸钱用什么特殊的培植技术养护着自己的私家花园……有钱人的生活大概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且枯燥吧,啧,万恶的有钱人。 安娜走进这片庄园的时候,最先留意到的是院子里种得最多的那种花——满园深紫色的桔梗花,梦幻而又深沉。 桔梗花又叫铃铛花,是一种原产自东亚地区的花,在俄罗斯的话远东地区那边会种植一些,欧洲区这边倒是不常见。 走进庄园里面,内部是俄式古典风的装潢,富贵华丽又不失典雅,或摆放或悬挂的众多艺术品更是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价格不菲,却又与这个空间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让人感叹这里的主人艺术品味的不凡,而不仅仅是为其令人艳羡的金钱财富而咂舌。 虽然比起艺术品味,安娜还是更想感叹屠格涅夫的物质财富……尤其是一想到自家还背着的那三十多年的房贷,更是感慨这个世界的参差啊。 不过,有了这样的对比,费佳的心里会不舒服吗?朋友之间难免也会暗暗较劲,更何况男人的好胜心和自尊心有时候可是敏感又脆弱的。 看到妻子朝自己投来的目光,即刻便明白了她在想什么,费奥多尔摇了摇头,在夏日依旧微凉的掌心轻抚着妻子的面庞: “没什么,安妮娅,这种事情对我而言是无所谓的。更何况,能够与我爱的人一起努力搭建出一个属于我们的小家,远比怀揣着一份无望的爱独守着一座只有自己的黄金屋要幸福得多,不是吗?” 安娜抬起自己的手覆上丈夫的手背,同时脸颊又在丈夫的掌心里蹭了几下,碧溜溜的猫眼睛看向丈夫时满满都是甜蜜。 哦,亲爱的费佳,在你的身边,我哪有理由感到不幸福呀。 走在前面带路的,爱情无望、永远只能一个人在房子里守着堆无聊金钱的屠格涅夫:“……” 心中,再次对着他“亲密的朋友”下达着解诅咒……去死吧,费奥多尔! …… 三人在屠格涅夫的庄园里吃了下午茶,场面看起来还是宾主尽欢的,费奥多尔和屠格涅夫也只是用暗含着毒液的互相推崇吹捧的话语喷对方一脸罢了,有来有往,友好互动。 至于安娜……她的关注点全在她亲爱的丈夫的妙语连珠上,费佳之前居然还说他文采不好,这实在是太谦虚了。 以及,伊万提供的饼干味道不错,她很喜欢。 临近傍晚的时候,屠格涅夫表示自己今晚要去圣彼得堡的马林斯基剧院看歌剧演出,就不一起吃饭聊天了。 “当然,如果你们也对这场歌剧感兴趣的话,晚上可以一起……” 这句话刚一顺嘴说出口,屠格涅夫就后悔了,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一巴掌。 因为费奥多尔这人在这种时候才不会“识趣”。 果然…… “非常感谢,伊万,我亲密的朋友,您实在是太贴心也太慷慨了,非常期待今晚美妙的演出。” 屠格涅夫:“……” …… 夜晚,坐在圣彼得堡马林斯基剧院的头等VIP包厢里,安娜终于见到了那位令屠格涅夫神魂颠倒的波琳?维亚多尔女士。 这间豪华包厢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开场前从费佳和伊万你来我往的“友好交流”中,她得知了这个包厢是长期被伊万包下的,只要波琳女士还在圣彼得堡、还在这家剧院演出。 一场演出都不会落下,甚至有一次为了看演出而翘掉了和政府高级官员的晚餐会。听起来有些疯狂,但和他之前满欧洲追着看演出、波琳去哪儿他就去哪儿相比,已经要安分多了。 舞台上,波琳?维亚多尔,这位西班牙裔的女高音歌唱家并非倾国之貌,却是独有一番风情,此刻展现着自己音乐艺术的她更是光彩夺目,是舞台上绝对的主角。虽然已经是两个女儿的母亲了,但这并未折损其魅力,反而更添一份年轻的姑娘们所不具备的韵味。 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让屠格涅夫对其倾尽了所有的爱,将自己的爱情燃烧殆尽也在所不惜,即使明知这是一场不会有结果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疯狂。 整个演出过程中,屠格涅夫的目光都紧紧地锁在舞台上的心上人身上,视线一秒钟都不舍得移开,周遭的世界对他而言仿若无物。 演出结束后,屠格涅夫请来剧院的工作人员,帮忙把他精心准备好的花束送到后台。献给波琳的这束花里,还夹着一张他手写的卡片,祝贺她今晚演出成功。 被请来的工作人员自然是非常乐意服务这一趟的,既是因为屠格涅夫是这间剧院的VIP级金主贵宾,也是因为……给的小费实在是太多了啊。 工作人员拿着花束离开后,屠格涅夫也表示时间不早了,这就开车把费奥多尔和安娜送去他安排好的圣彼得堡郊外的乡间度假别墅。 “怎么不亲自去后台,为你的月桂女神献上你的心意呢,每一朵花都是从你的花园里精心挑选出来的,不是吗?” 费奥多尔双手交叠抵着下巴,依旧面朝着下方已经落幕的舞台,眼角余光却是瞥向了一旁的屠格涅夫。 暗含讽刺的话语,屠格涅夫这次却并没有为此而恼火,很是坦然地解释道: “今晚,波琳的丈夫和女儿也都来看演出了,现在应该在后台等着祝贺她。这个属于她们一家人的时刻,我不会去打扰的。” “这可真是无私又伟大的爱情啊……” “不,是自私的爱情,自私至极的爱情。是我自私地要全欧洲追随她的演出、是我自私地要向她献上鲜花珠宝、是我自私地要成为她的守望者、是我自私地把自己的爱意加注在她的身上……老实说,每次看到她对着她的丈夫展露出那般迷人的笑容时,我都嫉妒得要发疯,虽然我无数次想过要不顾一切地去做些什么但我还是努力克制住我自己,因为我知道,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做的事情,就是自私地夺走她的幸福。” 让自己疯狂的是爱情,而扯住自己最后一根理智之弦的,同样也是爱情。这点,屠格涅夫从来都很清楚。 这次,费奥多尔倒是没有立刻用犀利的言语回敬什么,只是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缓缓说道: “曾经你也为你的爱情苦恼询问过我,如果当时你按照我的建议来做的话,也许现在波琳女士已经姓屠格涅娃了。” “哦,别提你那糟糕至极的方法了,我永远不会用那种手段对待我心爱的波琳的。” 屠格涅夫对费奥多尔回以冷笑,接着又看向安娜,别有意味地说道: “安娜,也许你该小心一点你的丈夫,他在爱情里可未必会是个‘老实’的男人。” “才不会!费佳才不会在外面偷吃的!” 安娜直接把屠格涅夫口中的“不老实”理解为出轨,当即连声反驳。 “如果费佳有想要偷吃的念头的话……” “安妮娅,我不会的。” 费奥多尔话刚说完,便感觉到妻子凑近他的耳朵,喃呢低语着,轻呼出的热气抚过他耳畔的肌肤。 “如果,我是说如果费佳有那种念头的话……那我让费佳没有力气来践行那种念头就好了啊,费佳的身体本来就不大好,所以,就不要那么贪心了啊……” 一旁的屠格涅夫虽然听不到这段夫妻私话,但是……他会读唇语啊! 他现在只想自戳双目! 这种话你们夫妻俩自己回去后,拉上灯铺好床单,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在他面前秀什么秀! …… 屠格涅夫开车将费奥多尔和安娜送到了郊外的度假别墅后就离开了,一秒钟都不想在一起多待。 三人行的感觉果然是太窒息了,无论哪种三人行都是! “真是一段遗憾的爱情啊,如果伊万能够早出生个十年,如果能够早一点和波琳女士相遇,也许命运就会给予一个不一样的可能了。” 目送屠格涅夫离开后,安娜不禁感叹起一段美妙缘分的达成真的是需要合适的时间的啊,否则结出的果实只会充满苦涩。 再次无比感恩,她和她亲爱的费佳能够在正确的时间遇到对方。 “不,伊万只是单纯和他的月桂女神实在没有缘分罢了,伊万已经三十五岁了,和波琳女士一样的年纪。” 费奥多尔一脸平静地说出了个“不得了”的事实。 安娜:“……” 她没听错什么吧?伊万他,看起来……别说三十五岁了,说他二十五岁都感觉说多了吧! 这是有钱人砸重金保养出的效果吗?而且,这,还是俄罗斯人啊,是青春如同烟花般绚烂到极致却又转瞬即逝的俄罗斯人啊! “是真的哦,安妮娅,伊万已经是个标标准准的中年人了,尽管他也许还不够成熟。” 费奥多尔再次对之前的话予以了肯定。 平时他总是动不动称呼伊万为“贵族小少爷”,其实是一种调侃,或者说是……小小的嘲讽? 还真是在意自己的容颜啊,用异能力滋养着来永葆青春。 说实话,他还真的是有些好奇,如果让远东的那位“反异能力者”太宰君触碰伊万一下的话,伊万的那张脸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唔,一定会很有趣吧。 “对了,说起来,当时在剧院的时候,费佳有说过曾为伊万的爱情出谋划策吧,费佳当时给出的‘爱情指导’是什么啊?” 安娜双手揽过丈夫的脖颈,仰起头来,好奇地问道。 费奥多尔却是卖了个关子,那双本就颇具蛊惑力的紫红色眼眸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狡黠,手指轻轻贴上妻子的嘴唇,轻声低语着: “……秘密。” …… 爱情分为很多种,那么,伊万这样的爱情,又是哪一种呢?是否就像他庄园里那满院的桔梗花一样? 桔梗花的花语有两个——无望的爱,永恒的爱。 很是极端的两个花语,却融合在了一种花上,就像伊万所追逐的爱情那样,深知是无望,却甘之如饴地在这条无望的道路上走下去,以此达成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永恒。 不知是不是伊万的爱情给了自己些许触动,继而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晚,安娜的梦里满满都是一望无际的幽紫色的桔梗花田,而她则在这片桔梗花中思考着“爱情”这个世间永远的命题。 待到终于悠悠转醒时,天早已大亮了。 阳光柔和地透过窗子照进来,小木屋里那股淡淡的松木香味似乎也因为阳光的爱抚而更加沁人心田,窗外偶尔传来的两声脆生生的鸟叫则为这宁静的早晨带来几分灵动。 偏过头来,看到一旁的丈夫还在睡着。面容是那般的平静淡然,此刻这张被阳光轻抚着的脸,似乎更添了几分神性。 安娜伸出手来,指尖轻轻抚过他那柔和的眉宇,浅浅地笑了。 爱情分为很多种,但她的爱情,就是一种名为“费奥多尔”的爱情。 她的爱情,此刻就在她的身边。 “安妮娅,痒……” 睡着的费奥多尔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虽然还未睁开眼睛,此刻的轻语带着一丝刚刚睡醒时呜呜哝哝的鼻音,像是婴孩的喃咛。 这个样子的尚未完全清醒的费佳实在是太可爱了,安娜不禁甜蜜地笑出了声。半支起身子,又缓缓俯下身,嘴唇轻轻吻上丈夫的眉宇。 “这样呢,还痒吗?” 调皮的话语是那么的轻快,依旧“闭目养神”着的费奥多尔嘴角扬起笑意,伸出手臂,将一大早就来挑逗他的西伯利亚森林猫揽进怀里。 眉宇间自然是已经不痒了,但心头还是痒痒的。 不过,没关系,假日才刚刚开始。 这个属于他们的夏天,会美好而漫长的。 …… “费佳,怎么样,好看吗?” 吃完早饭后,二人决定出去逛逛,这附近有乡间牧场也有果园……全都是屠格涅夫家的产业,冰箱里给他们准备好的各种新鲜食材都是来自这些农庄的。 安娜换上了一身浅蓝色的连衣裙,本就白皙的肌肤被衬托得更加雪白,裙子收腰的设计则是将身型完美地勾勒了出来。原地转了个圈,裙摆如蓝色蝴蝶的翅膀般飞舞了起来,随之一同飞扬的,还有那头长及腰间如同最明艳的阳光般灿烂的金发。二十岁,对于俄罗斯的姑娘来说同样是最好的年华,是最绚烂绽放的时候。 “很漂亮,安妮娅才应该是童话里的公主啊。” 费奥多尔从不吝啬于向自己的妻子倾吐出最甜蜜最动人的话语。 没有女人在被称赞美丽时会不受用,更何况是来自自己亲爱的丈夫的夸赞。 安娜将一条与自己的裙子同色系的发带递了过去: “那么,我英俊的王子殿下,能够帮我编头发吗?编得好看一点。” 接过这条蓝色的发带后,费奥多尔虽然愣了一下,但很快就上手了。 纤长的十指在金色的发丝间灵活地穿梭着,神情还格外认真,仿佛是在打造一件绝美的艺术品。 这是丈夫第一次给自己编头发,但安娜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头发会“惨遭毒手”,因为她聪明的费佳总是学什么都一学就会甚至无师自通。 果然,不一会儿,一个完美的鱼骨辫便从那双灵巧的手中诞生了。 “还可以吗?” 费奥多尔低头看看自己的作品,又抬头看看镜子里被自己精心打扮好的公主。 “当然,费佳果然不论做什么都是最完美的。” 安娜照着镜子,左右打量着自己的新发型,一本满足。 “那么,能否给予我这个发型师一点小小的奖励呢?” 来自丈夫的小小的撒娇自然是让安娜爱到不能行,一点点奖励又算什么呢,只要他想要,她什么都能给他。 安娜后仰身子,望向上方的丈夫,碧色的眸子里仿佛闪动着星星和蜜糖,涂了一层水蜜桃色唇彩的唇瓣微微嘟起。 夫妻间的小情趣小默契无需多言,费奥多尔也相当受用地俯下身来,轻吻上了那邀请着自己的嘴唇。 感受到了贴在唇瓣上的温度,安娜的嘴角和眼角皆是快要流淌出来的甜笑,伸出手来抚上丈夫两侧的脸颊,让这个吻停留得更长一些。 从唇齿间,到整个身体,感受到的都是无尽的甜蜜,比早餐涂抹在吐司片上的蜂蜜果酱还要甜。 不过,也得适可而止才行,不然就没办法出门了。 一会儿还要去果园里采蓝莓呢。 …… 绿意盎然的乡野间,蜿蜿蜒蜒的小径似乎要把漫步在这片绿野间的人带向那仿佛云朵镶嵌在蓝绸缎上的天边。 洁白的云朵之下,绿草间也不时冒出几团白绵绵,那是散养着的小羊在悠闲地吃着草,偶尔朝着远方走过的人发出几声慵懒的咩叫。 结满蓝莓的林子不一会儿便走到了,这个季节正是摘蓝莓的好时候。 这里蓝莓树的品种有很多,高高低低不一,而蓝莓不像其它果子那样摘的时候需要用点力气,总是轻轻一碰就掉落了。草地上已经掉了不少低处枝头的果子了,散发出的果香味不时地引来觅食的小动物,把这些掉落的果子搬运走,一起分享这份甜美。 “费佳,那些高处的蓝莓看起来要更加饱满一些啊。” 安娜指了指树枝最高处的那些果子,平地踮脚试了下,还是稍稍有些勉强。 虽然费奥多尔平日里看起来身体是那么的柔弱甚至虚弱……虽然事实也的确如此,但不要忽视一个俄罗斯男人的自尊心,他也是想要展现出俄罗斯男人钢铁洪流的那面的。 下一秒,安娜便感觉到自己身子一轻,只见费奥多尔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臀部,将她抱了起来。 “费佳,哦,亲爱的,快点放我下来,会累到你的。” 安娜虽然不觉得自己的吨位有多么夸张,但是费佳的身子骨是真的需要好好爱护好好保养的啊。 “安妮娅,不要只是爱护我的身体啊,多爱护一下我那颗俄罗斯男人的心吧,任何一个俄罗斯男人都会想要像强壮的西伯利亚棕熊一样保护自己心爱的姑娘的。” 听着丈夫委委屈屈地表达着他也是很强壮的,再看看那眉眼间染上的几分小委屈,安娜顿时既心疼地想要爱抚他、又甜蜜地想要笑出声。 伸出手,摘下了一颗圆润饱满的蓝莓,轻轻晃动,将蓝莓上还沾着的晨露甩掉,并没有将果子放进另一只手里提着的小竹篮中,而是轻轻塞进了她可爱的棕熊的口中: “第一颗蓝莓,奖励给我最强大的棕熊勇士。” 口中咀嚼着这颗新鲜的蓝莓,费奥多尔的眉头微微蹙起了一下。 “味道怎么样?” “唔……有点酸……” “真的吗?放我下来,让我尝尝。” 至于怎么个尝法?当然是要零距离地亲自感受一番,品鉴一下口中的味道究竟是怎样的酸涩。 骗人,明明就很甜呐。 …… 编织精美的小竹篮里装了满满的新鲜蓝莓,此刻被放在湖边的草地上。 不大不小的一汪湖水在夏日阳光的照耀下如同蓝宝石般闪耀在绿丛间,不时吹过的微风则让湖面波动起阵阵涟漪。带动着这片涟漪的,还有湖中优雅又怡然地游过的天鹅,一对白天鹅交颈在一起,与湖面映出的倒影交汇融合,成双对影再成双。 各色野花点缀的湖边草地上,安娜静静地坐在那里,任由丈夫解开那条蓝色的发带、重新为她编盘头发。 身旁除了那装满蓝莓的小竹篮,还有不少刚刚在这里采摘来的小小的野花。 费奥多尔的手向来很灵巧,无论是修电脑还是拉大提琴都不在话下,就连编头发的时候也是如此。很快便琢磨出了新的发型,并且将采来的矢车菊和洋甘菊也巧妙地点缀在发丝间。 手法又是那么的轻柔,让安娜感觉自己仿佛是在享受按摩。此刻又沐浴着和煦的阳光和温和的微风、鼻间嗅着野花的清香,更是觉得自己就快要在这片沉醉中进入梦乡。 那一定,是个无比甜蜜的梦,让她在梦中忘却时间、忘却一切。 直到…… “好了,安妮娅,完成了。” 直到,爱人的声音将她唤醒。 安娜缓缓睁开眼睛,伸手轻轻抚着自己的头发,颇有些小心翼翼的,唯恐将刚刚完成的发型搞乱掉。 扭过头来,笑着问向她的专属发型师: “我现在看起来像花仙子吗?” “嗯,是会让其她的百花精灵们都黯然失色的花仙子。” “费佳总是会哄我开心。” “真的哦,安妮娅可以到湖边照一照,花仙子的倒影会让那两只天鹅都羞愤得想要潜入湖底呢。” 两人从木屋出来时都没有带手机、也没有带小镜子之类的东西。 没办法借助这些道具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安娜带着几分狡黠地笑了笑: “还有一个办法,也可以映出我的模样哦。” “什么办……” 费奥多尔话还没说完,便有些惊讶地看到安娜突然间猛地凑近他,与他近乎贴在一起,然后,凝视着他的眼睛。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透过费佳的眼睛,看看费佳的眼睛映出的我是怎样的,费佳在注视着我,不是吗?” 他听到她这么对他说着。 “费佳,闭上眼睛。” 这次,似乎是他在她的轻声细语间中了蛊惑,就这么不经任何思考、按照她对他下达的魔法一般,缓缓闭上了眼睛。 然后…… 一个温柔至极的吻在闭着的眼睛上落下。 吻你之眸,一世深情赠予你。 第028章 St.Petersburg (2) 28 假日的生活总是悠长的, 尤其是在无人打搅的宁静乡下,一起度过只属于彼此的朝朝暮暮。 直到来自外面的邀约,才终于给这样的日子带来了些许波澜。 屠格涅夫难得主动联系费奥多尔, 邀请他去城里的酒吧喝酒,来场久违的男人的派对。安娜对此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她从不会束缚丈夫去见友人……或者说这样更好, 因为费佳的朋友圈实在是孤寡得可怜,难得有友人相邀。 再亲密的夫妻之间也是需要为彼此留出私人空间的,她不介意丈夫和好兄弟之间的那种“男人间的秘密”。 只有一点, 别喝烈酒就好。 正好,她同样也收到了来自友人一起吃晚饭的邀请, 花滑队在圣彼得堡训练基地的封闭式夏训终于告一段落了,得知她回圣彼得堡度假后, 维克托也热情地提出了一起吃晚饭,有段时间没见面了。 …… 圣彼得堡市中心一家高档日料店的包间里—— “你先生已经被别的友人邀约了啊,真遗憾, 我到现在都还没能见一下这位能改编出如此动人的《Scarborough Fair》的音乐家呢。” 维克托原本是邀请夫妻二人一起来共进晚餐的, 看来要等到下次才能弥补遗憾了。 接着,又满是调侃地眨了眨他那双能把全俄罗斯女孩都迷倒的蓝眼睛: “不过, 你先生就这么放心你和我这位男士出来共进晚餐吗?” “当然,不要把我先生想得那么小心眼啊, 他可是一位好心高尚又大度的绅士,而且我们夫妻之间是绝对信任彼此的。” 安娜在夸赞起丈夫时依旧是草稿都不用打, 甚至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费佳很确定维恰的性取向, 所以并无这方面担忧。 接着,安娜同样也用调侃的眼神示意了下今晚饭桌上的另一个人: “再说了, 要是偷偷私会的话,哪有人会私会还带着孩子啊。” 正不熟练地用着筷子夹起一根天妇罗的尤里抬起头,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么酷萌酷萌的,像只小猫虎。 今晚的饭局,维克托把尤里这个小后辈也带上了。 “维克托,为什么要选家日料店啊,还有……我要用叉子!” 好不容易夹起来的天妇罗还没送到嘴里,就“啪叽”一声掉到了餐盘里,尤里的耐心逐渐告罄。 尤里平日里不怎么去亚洲餐馆,而且就算去了也会用刀叉,大多数开在欧洲的亚洲风味餐馆都会准备刀叉以方便客人,对不少欧洲人来说……这两根小棍子是真的难用啊! “在一家传统正宗的日料店里用刀叉的话,简直太失礼了。”维克托一边摇着头,一边品着杯盏中日本清酒,一本满足,“每次有机会去日本比赛的时候,最期待的就是比赛结束后能去当地特色的日料店品尝一番了……诶,安娜,你筷子用得很好啊,是经常吃亚洲菜吗?” 维克托虽然很青睐日料,但筷子用得也不算非常熟练,此刻看着安娜手指灵巧地使用着筷子,这熟稔的手法让他不禁有些好奇。 “那倒也没有……” 经维克托这么一说,安娜才意识到自己没有任何的不适应,拿起筷子自然而然地就熟稔用着了。 她和费佳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外出,都是以俄餐为主,偶尔也会尝试一些其他的欧洲菜肴,亚洲餐馆基本上不怎么去的。至于主要使用筷子的东亚地区,她也就去年十一月因为采访任务去了日本的札幌那么一次。 “也许我有这方面的天赋?” 安娜耸了耸肩,自我打趣着说道。 一边吃着饭,一边又闲聊了几句后,维克托随口问起了安娜这次的假期: “你们这次在圣彼得堡要度假多久啊,是把年假攒在一起了吗?” 听了这话,安娜大大方方地直说了目前自己的状况: “我现在有无限的假期,因为……我失业了。” “诶?!” 维克托和尤里手中夹食物的筷子都停下了,两人一脸惊讶。 “嗯,我已经失业快一个月了……嘿,别那么看我,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事情,我也没有陷入阴影里,只是当下立刻找到一份新工作,是有那么,一点点困难。” 作为失业当事人的安娜在休假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情绪状态调整得很好了,此刻也心平气和地讲述了自己失业的前因后果。 听完后,年纪尚小的尤里直接气不打一处来: “这样的公司就应该倒闭才对!在乱写些什么东西啊!” 对于这种媒体公司的价值和意义,安娜没有做评价,只是笑眯眯地表示: “尤拉奇卡未来怕是也会成为这类媒体公司的S级目标,到时候要多加小心哦。” 不说别的,单凭尤里这张有着成为俄罗斯小妖精潜质的脸蛋,那些媒体怕是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而维克托则是神情中多了几分愧疚,毕竟,算起来,这其中也有他的原因在…… 见状,安娜摇了摇头: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啊维恰,和你没有关系的,就算没有那件事情……这份糟心的工作我大概也不会继续干多久了,早点下定决心离开也好。” 维克托思索了片刻后,提议道: “安娜,如果你现在真的很需要一份工作的话……莫斯科那边的几家冰场,我和那里的负责人关系都不错,应该会有一些文职工作,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可以帮你和他们说一下。或者,如果你和你先生愿意搬回圣彼得堡的话,花滑队在这里的训练基地也有招负责后勤工作的人员,你想要来的话我当然欢迎,我可以帮忙推荐你的。” “这样啊……”安娜单手托着下巴,两眼没什么神采,一副似乎陷入了迷茫思考中的样子。 的确,如果只是单纯想要找一份工作,无论什么样的工作都行的话,再加上维恰的介绍,不会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但是…… “但是,最好是安娜真的喜欢的工作才行啊。”维克托笑了笑,眼中的神色也认真了几分,“安娜,你有想过,你真正想要做的工作是什么吗?一种,想要去追逐、去实现,能够被你视为事业的工作。” …… 圣彼得堡的一家地下酒吧—— 这家酒吧是屠格涅夫的私人产业,确保了交谈的私密性,费奥多尔和屠格涅夫也在此完成了关于死屋之鼠的事务的交谈。 这也是一直以来让费奥多尔颇为苦恼的一点,他的部下里除了屠格涅夫外都太缺乏自主性,而屠格涅夫又过于特立独行放飞自我。否则的话,他才不想在难得的假日期间还要来处理这些事情。 “那么,其他的就交给你了。” 杯中的加冰威士忌只喝了一半,费奥多尔便不再碰,起身准备离开。 “这么急着回去啊,如此沉迷于你现在的那份‘爱情’中吗,这和你当初给我的爱情建议可不一样啊,费奥多尔。” 屠格涅夫嗤笑了声,姿态优雅地轻抿了口杯中的酒后,偏过头来看向对方,语气中的嘲弄再明显不过。 “当初,我对波琳爱而不得到已经绝望了的时候,问你该怎么办,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吗?你当时说……‘很简单,让她同时失去工作和住处,再欺骗包括她的家人、朋友等在内的一切有关系的人,让那些人和她之间断绝关系的话,她就会主动缠着你了吧’。” “多么偏执,偏执到疯狂的爱情观啊,费奥多尔。让你爱的人所拥有的世界里只有你,你是她的唯一,以至于失去你就意味着失去了一切,人生再无意义。与此同时,对你而言,她永远都会爱你、离不开你,你将主宰她的一切。” “怎么不把这种疯狂的偏执用到安娜身上呢,如果你那么爱她的话?这不符合你的行事作风啊,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你的爱情,究竟是怎样的啊?” 屠格涅夫平日里并不是一个喜欢咄咄逼人的人……当然,面对费奥多尔的时候除外,尤其是关于爱情,这个双方想法南辕北辙的话题。 原本打算离开的费奥多尔站在原地,沉默了数秒钟后,转过身来,微笑着予以回应,而那双紫红色的眼眸不知是否因为酒精的催化,理性至极却又疯狂慑人: “说不定我的爱情只是一个欺骗自己与欺骗别人的综合体,而它的构筑基础就是我的情感与幻想。” …… 深夜时分—— 还未入睡的安娜侧过身来看了眼早已平稳入睡的丈夫,今晚他倒是比她先睡着了,平日里要是比熬夜,她可比不过他。 大概是因为他今晚喝了酒的缘故吧,回来后他有向她实话实说,他今晚还是在伊万的撺掇下喝了威士忌,但他保证,他就只喝了小半杯。 而她自己这会儿还没有睡意,则是因为今晚饭桌上维恰问她的那个问题,让她在不停地思索中难以入眠。 今后,她真正想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啊…… 脑子有些乱,就在终于稍稍有了点入睡的困意时…… 嗯? 费佳好像在喃喃着什么,是在做梦吗?这倒是相当少见。 安娜不禁好奇地悄悄凑过去,想要听听丈夫是在说着什么梦话,然后她听到了,睡梦中的丈夫呓语着的是…… “玛利亚……” 安娜:“!!!” …… 说不定我的爱情只是一个欺骗自己与欺骗别人的综合体,而它的构筑基础就是我的情感与幻想。 ——《白夜》by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第029章 St.Petersburg (3) 29 丈夫睡梦中疑似呼唤了别的女人的名字, 该怎么办? 安娜窝在沙发里,拿着手机在各个论坛上搜索着类似的询问帖,一搜发现……居然还有不少?!这种状况在男人身上很正常吗?! 至于下面的跟帖回复, 大致分为两大派别,其中一派的意见是……废了他! 精神出轨也是出轨,这种男人不能要了, 嘴上说着爱你、梦里却暴露了真实心思,对着他的(哔——)来上一脚然后像丢垃圾一样丢到不可回收垃圾区吧! 另一派的意见是……这,也算挺正常的吧。俄罗斯人总体上虽然没有西欧、北欧那边的人那么乱来, 但出轨率也是相当可以的。 以及,俄罗斯的离婚率在世界范围内常年名列前茅, 领跑全球。 安娜:“……” 不管是哪一派的观点,就结果而言, 都是妥妥的悲剧吧。 无论是哪一派的解决方式……她都不要啊!!! “安妮娅,怎么了,不舒服吗?” 费奥多尔走了过来, 看向今日明显萎靡了不少的安娜。 安娜动作自然地关掉了自己正看着的手机页面, 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很好, 没事的。 “要出去走走吗?今天外面的天气应该很舒服。” 没有直接戳破妻子情绪上的异样,费奥多尔贴心地提议道。 “嗯。” …… 的确是阳光和煦、清风正好的一天, 很适合郊游散步。 二人朝着附近还未探索过的一片新区域前行,一路上的夏日风光依旧如同油画一般令人心醉。 前方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个白点, 向着那个白点走近,原来是乡间的一座小教堂。 教堂通体白色, 顶端造型是东正教标志性的圆顶,并且刷成了瓦蓝色, 整体的配色使得神圣中多了一份典雅。 二人推开门走入,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神像前摆着的几盏燃烧了一半的小烛台倒是说明不久前还是有人来这里祈福的。 费奥多尔走到了圣母的雕像前,仰头望着眼前的圣母像,目光中带着一份虔诚。 半晌,缓缓开口道: “安妮娅今天闷闷不乐的啊,是因为我吗?” 站在他身后的安娜听到他主动提起这个话题,怔了一下,想要否认,但否认的话语就这么卡在了嗓子眼处,委屈得没办法说自己很好。 费奥多尔虽然没有回头,但是似乎已经猜到了此刻妻子脸上是怎样的表情,用卖关子的语气,拉长了语调: “那么,让我猜猜看,是不是昨天晚上酒精刺激又释放了我的大脑,让我在睡梦中说了什么话……比如,呼唤了某个名字?那个名字是不是……玛利亚?” 说话间,费奥多尔缓缓转过头来,嘴角带着一抹浅笑。 一瞬间,安娜惊讶地瞪圆了的双瞳微微颤抖,和他对视着。接着,轻叹了口气,笑得有几分无奈: “费佳你总是那么聪明。那么,聪明的费佳能够体察到你陷入嫉妒中的妻子的酸涩心情,并且给予一个解释吗?” “很抱歉,我亲爱的、挚爱的安妮娅,我让你感到了不安与苦涩,这简直是我身为一个丈夫的失职和罪过。不过,我向你起誓,你是第一位牵动起我的爱情的人,也会是我此生唯一所爱。” 费奥多尔给出了他的爱情承诺,接着,又转回头来,重新望向那座圣母像: “至于我梦中喃呢着的‘玛利亚’……那是一个化身,我心中,被赋予了这世间所有圣洁与美好的化身。只有这样的一种化身,才有资格成为世人祷告、祈福、祝愿的寄托吧。” 无论是客观上通过测谎观察的判断、还是主观上对于丈夫的了解,安娜都确信,此刻的费佳并不是在说谎。 所以,费佳梦中遇到的、梦中喃喃的……是圣母玛利亚?! 就在安娜脸上的神色还有些茫然的时候,费奥多尔从口袋里取出了几枚硬币,投进了一旁的以上帝名义行善的筹款箱里。 然后,从箱子前摆着的那些崭新的小烛台里取出了一盏,又从烛台旁配备齐全的火柴里取出一根火柴,将这盏小烛台点燃。 烛台亮起了小小的火光。 东正教徒在点蜡烛祈祷时,如果是为已经逝去之人祈求灵魂的安息,会将这烛火献给耶稣;而若是为现世之人祈福,则会将这烛光供奉于圣母之前。 然而费奥多尔在点燃这抹烛光后,却并没有放在圣母玛利亚的雕像前,而是转过身来,一手掌心托着这小烛台,一手执起了安娜的手。 微微俯下身来,如同刚刚仰视圣母雕像那般虔诚地,在安娜的手背上落下虔诚的一吻。 “尊敬的安娜?格里戈耶芙娜,我将我全部的爱情给予您这颗纯白、圣洁、无罪的宝石。” “请给予我能够不畏惧这世间罪恶的勇气。” “请祈祷我能够有足够的智慧通向那圣洁的彼岸。” “请祝福我能够纯白地来到这世间又能纯白地离去。” “安妮娅,你就是我的玛利亚。” …… 走出这座小教堂的那一刻,安娜的思绪依旧还在刚刚那足以震撼到她的告白中。 直到费奥多尔的的呼唤声让她重新抬起头来,看向前方。 入目的,是丈夫一如既往的温柔的笑容,和教堂外的这片向日葵花田。 向日葵一直都是俄罗斯人所钟爱的花,和后方这座白壁蓝顶的小教堂交相呼应时,更添一份神圣的浪漫。 清风拂过,向日葵花盘也随之微微摇曳着,仿佛在点头低语,诉说着喃呢着什么。 “费佳……回去后,我想把家里的院子种满向日葵,等到明年夏天的时候,我们一起在家里看着向日葵花开。” 当初买房子的时候,她就提出了房子要带一个大大的院子,她要把院子里种满花,结果却一直没践行这个想法。 是时候满园花开了,就像伊万家的院子那样。 不过,她可不要种桔梗花,那种花的花语……永恒的无望之爱,太悲伤了。 就种向日葵吧,她喜欢向日葵。 费奥多尔表情有些懵懂地眨了眨眼睛,接着,望向此刻这满目的向日葵: “向日葵吗……向日葵的花语,我记得是,‘沉默的爱’吧。安妮娅,我们之间的爱并不沉默,是热烈的。” “那是当然的,我们当然是在热烈地相爱着,一天都没有消退过。”安娜动情地凝视着丈夫,手环上他的腰肢,“费佳,你知道吗,向日葵还有另一个话语……因为这种花,总是向着太阳的啊,所以‘入目无他人,四下皆是你’,我的爱忠贞坚定地只属于你。” 话音落下时,情之所至,无需言语的默契,在这片向日葵花田中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如果费佳想要把如此多的寄托都置于我身上的话,那么……我愿意做你的‘玛利亚’,你一个人的‘玛利亚’。” 第030章 Moscow (27) 30 夏日的暑气很快便消散了, 毕竟在俄罗斯,寒冷才是主旋律,天变凉的速度是很快的。 进入十月, 秋意也到了最浓郁的时候,并隐隐能够感觉到又一个漫长寒冬将要到来的脚步声。 从圣彼得堡度假回来后,安娜重新投入到了找工作中, 在忙碌了一个多月后,终于在一个工作职位的竞争中过关斩将,进入到了最后一轮面试, 距离结束失业状态只差临门一脚了。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或者说,很值得纪念的日子。 10月4号到了, 她和费佳相识一周年的纪念日。 一年前的今天,她和费佳仿佛被命运所指引一般,在秋日的圣彼得堡遇见了彼此, 在……在圣彼得堡的一间监狱里相遇。 相遇的地点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是只属于彼此的缘分。 “蛋糕?” 屋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在地下室的工作间里对着电脑敲敲打打了一白天的费奥多尔走了上来, 看到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安娜准备好的丰盛晚餐,甚至还烤了蛋糕。 “嗯, 蛋糕上面放了很多费佳喜欢的酒浆果哦。” 安娜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根做工精美的蜡烛插到了蛋糕上, 接着,又将火柴盒递给费奥多尔。 “来点蜡烛吧, 费佳。” 点燃第一根蜡烛,庆祝彼此相伴相守的第一年。 然后, 属于我们的第二年,从现在开始。 餐厅里的灯都没有打开,空间里唯一的光亮,便是这抹刚刚被点燃的烛火。 等到明年今天的时候,就该点亮两根蜡烛了,然后,是三根、四根、五根…… “费佳,你说,未来,我们会一起把蜡烛点亮多少根啊?等到很久很久以后,亮起的烛光,是不是能把整个房间都照亮了。” 安娜单手托着下巴,看着眼前这小小的烛火,思绪不觉间飘到了久远的未来。 到那个时候,她和费佳大概已经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和老公公了吧。 这么想着,视线穿过烛光,看向此刻烛光彼端的费佳……啊,依旧正是俄罗斯男人最绚烂的年华,依旧是那么的貌美如花,真好。 费奥多尔却是从相当现实的角度考虑起这个问题: “我的身体应该没有安妮娅那么好,况且俄罗斯男性的平均寿命本就和女性相差许多,未来,我大概率会比安妮娅先走一步吧。所以,我会陪着安妮娅一起点完属于我们的最后一根蜡烛的,然后……” “然后,我还是会在每年的这天继续再点亮一根蜡烛,一直一直点亮到我也没有办法再来为这个日子庆祝的那天……因为就算费佳不在了,可我依然还在爱着费佳啊。” 安娜直接接过话,微笑着说道。 就算你不在了,我们的爱也不会因为你的离去而消散。 所以,这依然会是个属于我们的美好的日子。 费奥多尔注视着眼前的烛火,有些出神,未来烛火会是怎样的,即使是他也无法轻易做出预测,所以…… “好了,安妮娅,那种悲伤的事情距离我们都还很遥远。想想开心的,就像你说的,将来有一天,被点燃的蜡烛会多到把整个房间都照亮。” “到那时候,我们需要准备多大的蛋糕才够插这么多蜡烛啊?” “唔……多大的蛋糕我不清楚,不过有一点我想我是确定的。” “什么?” “到那个时候,我们的房屋贷款一定已经全部还清了。” “那简直太棒了!” …… 翌日—— 莫斯科市中心最繁华的CBD区,一栋高档写字楼里的一间小型会议室中,穿着一身相当正式职业装的安娜静静等待着最后一轮面试。 她应聘的这家公司同样也是一家传媒公司,但和之前工作的那家八卦小报性质的传媒公司不同,这家公司在业界有着良好的口碑,业务以体育领域为主,是俄罗斯最知名的体育传媒之一。 以她简历上呈现出的资质,最初能够获得面试机会而不是简历直接被hr给筛掉,已经算是相当幸运了。而她能够获得这张入场券,大概率是因为…… “抱歉,抱歉,久等了。” 终于,房间的门被推开,一个男人一边说着致歉的话语一边走了进来。 男人看起来年纪不算很大,身姿笔挺,一身偏休闲款的西装让他看起来没有那么严肃。典型的斯拉夫人长相,而颜值等级即使是放在这个年纪的俄罗斯男人里也依旧能艳压一片,鼻梁上架着的金框眼镜则削弱了几分五官的凌厉,更添几分文质彬彬、温文尔雅。 第一眼见到这个男人,饶是安娜也不得不在心底赞叹一番男人这张当真是被上帝恩宠的脸。 当然,下一秒,内心坚定地表示……没有费佳好看!费佳永远no.1! 这,这种颜值,也就,也就伊万、尼古莱、维恰、未来潜力股尤拉奇卡这种等级的啦。 “很高兴见到您,安娜?格里戈耶芙娜。先做一下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是今天的面试官。如果您未来正式加入我们公司、成为公司一员的话,那么我就将是您所在部门的主管和直属上司。” 名为契诃夫的男人在会议桌的另一侧坐下,彬彬有礼地介绍着自己。 “很抱歉,刚刚我有些紧急工作要处理耽误了点时间,让您在这里久等了。那么,现在,我们开始吧。” 其实面试到最后一轮,安娜反而已经对此淡然处之了。 专业性的问题前几轮都已经考察过了,最后的直系上司面谈其实更像是问答形式的聊天,看看将来彼此一起工作的话合不合拍。 问的都是常规性的问题,并没有什么出乎安娜预料的,双方聊得也还算愉快。 “我们会选中安娜你,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安娜你在上一家公司工作时写的那篇采访莉莉娅女士和雅科夫教练的专栏文章,我和部门的同事们都有看过,大家都非常喜欢。” 聊到最后,契诃夫也向安娜说出了她之所以会成为候选人的重要原因。 果然……安娜回以微笑,果然和她之前猜测的能够拿到这张入场券的原因一样啊。 “我们可不是那种靠着随意杜撰、无下限地博眼球来竞争市场的八卦小报公司,一切报导的前提,都是对被报导者的尊重,并且希望用真实细腻且富有感染力的文字,为大众们还原出一个个更全面、更立体、更富有魅力的公众人物。所以,你之前写的那篇专栏文章与我们公司的理念非常相符,欢迎你加入我们。” …… 走出这间会议室,面试从头到尾都淡定应对的安娜终于长出了口气。 同时,心底也升腾起一股小雀跃……yeah,成功了! 她终于要结束零收入的无业游民状态了! 而且,感觉,会是一份让她感到舒心甚至愉悦的工作,这位上司先生感觉应该也是很好相处的,从头到尾都让她感到很亲切…… 嗯?等等,好像有点……奇怪。 为什么她会对第一次见面、接触了不过半个小时的这位安东?巴甫洛维奇感到亲切,甚至颇有好感,她不是那种会对陌生人放下戒备心的人啊。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总不会是……她对安东?巴甫洛维奇,初见就生出了些那方面的感情吧?! 不,不,绝对不可能,她爱费佳,她只爱费佳! 她绝对不会给费佳精神上钉鹿角的!当然,身体上更不会! …… 深夜,繁华的CBD区的灯光一盏接着一盏都暗下了,而在这其中,有一间办公室却是一直都亮着台灯。 契诃夫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看着电脑屏幕上调出的两份资料,沉思中的表情带着几分玩味。 这两份资料都是不完整的,上面有许多空缺,意味着难以确认精准详尽的情报。 这两份资料—— 左侧,安娜?格里戈耶芙娜?陀思妥耶夫斯卡娅。 右侧,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这两个人居然结为了夫妻,组成了家庭啊……可真是有意思。” 契诃夫自言自语地喃喃着,语气难以捉摸。 这时,看了眼电脑屏幕右下角显示的时间,心中估算了下自己今晚要做完的工作……默默站起身,用办公室角落里放着的咖啡机又给自己泡了杯咖啡。 看来他今天又可以让上班和上班之间无缝衔接了啊。 …… 清晨,闹钟的叮铃声在卧室里作响。 原本睡得正香的安娜猛地睁开眼睛,立刻摁掉床头闹钟的同时也当即从被窝里坐起身,今天可是新工作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嘶,起身起得有点猛,下面,还有点疼。 为了庆祝她今天的新入职,昨晚,她开了香槟和费佳一起庆祝,然后一上头,就庆祝到了床上,并且庆祝得……过于热烈了些。 虽然安娜及时摁掉了闹钟,但睡觉本就浅的费奥多尔还是醒来了,眯着的那双紫眸看起来还有些朦朦胧胧的。 “费佳,亲爱的,你继续睡吧,不用管我,为了入职第一天不出意外,我今天把闹钟调快了一个小时。天还很早,你再好好休息一下。” “嗯,安妮娅,工作加油。如果新工作依旧让你不顺心的话,就随时回来吧。” “放心吧费佳,我不是那种什么都经受不住的小宝宝。” 待到安娜离开后,费奥多尔又闭目小憩了一会儿。 嗯,没什么困意了,他也该开始他的工作了。 呃…… 想要起身的那一刻,却感觉到了身体的无力。 果然他不能过多接触酒精啊,昨晚太没有节制了。 嗯,也好,那就放假休息一天吧。 …… 伟大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重塑世界的计划,因身体不适,暂缓一天。 30-40 第031章 Moscow (28) 31 尽管俄罗斯所过的东正教圣诞节是在每年的1月7日, 而不是大多数西欧国家的12月25日,但十二月一到,圣诞的氛围便浓郁了起来。 莫斯科市中心, 红场的圣诞市场今日首开放,期待已久的市民们便迫不及待地投入其中,甚至还有住在附近城镇的人专门开车前来。虽然圣诞市场每年都会有, 但每年依然都有着巨大的吸引力,每年年末固定的欢乐。 红场圣诞集市最大的特色之一就是那片能同时容纳五百多人的露天滑冰场,这里有花式炫技的冰上高手、有踩着冰鞋踉踉跄跄的初学者、还有扶着小企鹅造型助推道具的小孩子, 男女老少齐聚冰上,一同享受着冬日的狂欢。 “费佳你滑得不错嘛!” 安娜觉得自己终于发现一项费佳擅长的运动, 毕竟费佳平日里看起来完全和运动系男子不沾边,甚至宅到都不怎么出门。 而此刻, 衣着一身雪白的他在这片冰场上从容自如地滑行着,看起来像是在优雅地冰上漫步。不知是不是运动了的缘故,那张总是透着贫血脆弱感的脸蛋也多了几分血色。 不过, 安娜还是觉得自己滑冰技术更胜一筹, 此刻踩着冰鞋,灵巧又带着点炫耀地绕着费奥多尔转圈圈。 当然, 要是让她像维恰、尤拉奇卡那样在冰上高难度旋转跳跃的话她可就做不到了…… 嗯?费佳! 眼看着费奥多尔原本滑得好好的,突然一下子没有控制住身体的平衡, 就要摔倒了,安娜赶忙用最快的速度冲过来扶住他, 然后…… 原本要摔倒的费奥多尔却是反手揽住了安娜的腰肢,将主动权转到自己手中。这下变成了安娜微微后仰下腰, 费奥多尔在上方俯视着她,对她露出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 明白了这是丈夫在逗弄她的小情趣, 安娜也笑了,相当配合地一手搭上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抚向他的后背。 两人伴随着冰场为大家播放的音乐,牵着彼此的手,随意版的华尔兹就这么在冰上旋转开来。 都说俄罗斯人似乎是生来就自带艺术基因的,更何况还有音乐造诣颇为不俗的费奥多尔在引领着这支冰上舞,一起在冰上滑行的两人竟也舞出了一份别样的美,甚至还引得周围不少其他滑冰的人为二人欢呼鼓掌。 安娜不知道这支冰舞是否有美感,她只觉得自己此刻沉浸在这份甜蜜中快要融化了。 映入眼中的,是满天的流光溢彩,整个红场四周的建筑和树木都被装饰上了满满的圣诞彩灯,如同将苍穹中的星河摘落到这片雪原大地上。红场南端红色墙底彩色圆顶的圣瓦西里大教堂覆着一层白雪,与满场亮闪闪的灯光相辉映,更添一份浪漫与圣洁,上帝在祝福人间。 而始终陪伴着、包裹着她的,还有丈夫对她永无尽头的温柔与爱意。 她有什么理由不感到幸福呢。 …… 滑冰滑得尽兴了后,安娜拉着费奥多尔的手来到冰场旁的圣诞市场上,一家家小商铺地搜罗过去,品尝小吃也是逛圣诞市场的一大乐趣。 两人买了一袋还热乎乎着的炒杏仁糖,凑在一起分享着。 坚果的香醇裹着一层糖霜的甜蜜,就这么在口中融化开来,似乎能够让飘着零星雪花的寒冬夜晚也变得温暖些许。 这时,广场上硕大的LED屏在又一曲圣诞欢庆歌之后,播放起了前两天刚结束的花样滑冰大奖赛俄罗斯站的比赛中,维克托的自由滑节目。 这根本就不能称之为比赛了,完全就是维克托的个人表演秀。维克托本赛季的自由滑节目选用的配乐曲目是那首有名的民歌《红莓花儿开》,在俄罗斯的这站分站赛更是坐拥主场,比赛时全场观众都在为他们的英雄而欢呼疯狂。 一如此刻,LED屏播放着这场精彩绝伦的表演,整个红场的人们都或随着音乐合拍鼓掌、或跟着曲子唱起了这首歌,并不时地在屏幕上维克托又做出一个高难度的完美跳跃后高呼着“维克托!”“维恰!” 安娜望着大屏幕,也清唱起了这首歌,只不过,她是凑到费奥多尔的耳边,诉说着情话一般对他唱着这首歌。 “田野小河边,红莓花儿开,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爱。 可我不能对他表白,满怀的心腹话无法讲出来。 他对这桩事一点也不知道,有位少女对他日思夜想。 河边红莓花儿已经凋谢了,少女的思念一点也没减少……” 歌唱到这里时,费奥多尔突然开口,接过了这首歌,只是开口时自然而然地修改了歌词。 温柔地注视着“思恋他的少女”,用那如同他所演奏出的大提琴乐一般充满磁性的优雅音色清唱道: “少年对少女的思念也在天天增长, 少年会勇敢地向少女诉说,让他的姑娘不再彷徨, 真挚的心意不需要猜想……” 空中飘着的雪花越下越大了,莫斯科的寒风随着夜色渐深也更加凛冽,但安娜却一点也没有感受到,炙热的爱意已经驱散了一切寒冷。 激动地拥抱着丈夫,在这片漫天飞雪和流光溢彩下,热情地拥吻着他。 “我爱你,费佳!” …… 翌日—— 公司的会议室里,部门会议井井有条地进行着。 入职这家新公司已经快两个月,安娜对新的工作环境还是很满意的。虽然公司的工作节奏很快,工作量并不轻松,但氛围很不错、福利待遇也很好,一切制度都公开透明。 至于上司…… 安娜看了眼坐在会议桌首位的契诃夫……有时候实在是忍不住觉得,这是位神奇的人。 此人在公司里不失上司威信的同时,人缘也好得不得了,从来没有一位同事对他有什么不满的言论,行事作风堪称完美,简直就是理想中的上司。 虽然她在心底生出过疑问,真的有这么完美的人吗?可是,细细分析,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她也确实挑不出这人有什么错。 是她内心太过扭曲或者太过小心眼了吗? “那么,关于这个月中旬将在罗马举办的花样滑冰大奖赛总决赛的采访报导……这项外派工作,安娜,交给你来可以吗?你应该是全部门对这个领域的业务最熟悉、最合适的了。我知道临近年末,大家都不是很想在外出差,所以,如果有什么福利上的需求尽管提出来,公司会尽量满足的,签证我们也会帮你加急办理好的。” 契诃夫温和地看向安娜,提出了这项出差任务。 虽然安娜之前就有预感,这项工作会分配给她,结果还真的要她去意大利一趟啊。 从前期采访、到比赛期间、再到赛后的冰演,差不多要去意大利一周……自从结婚后,她好像,还没有和费佳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啊。 …… 莫斯科郊区的家中,地下室工作间里—— 费奥多尔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并没有对身后许久未上门拜访的过于“活泼”的客人进行周到的接待。 “费佳,费佳,这个酸奶布丁味道好棒,我要再来一个!” 即使是美味的酸奶布丁也填不满果戈里的嘴,此刻一边吃着酸奶布丁一边对正在工作中的费奥多尔进行着“骚扰”。 “冰箱里还有,自己去拿,加了酒浆果的酸奶布丁不许动。” 费奥多尔继续专心工作着,没有回头,语调波澜不惊地回复。 “诶~费佳真小气,因为那是安娜专门做给你的吗?”果戈里可可爱爱地嘟起嘴,接着一副大方爽朗的样子说道,“不过,大度的小丑是不会为这种事情记仇的!锵锵锵~看看小丑这次带来的礼物是什么~” 话音落下时,费奥多尔的眼前突然间凭空多出了一只手,那只戴着手套的手向他递出了一封黑底烫金、印着特殊徽章的邀请函。 “惊不惊喜~来自意大利那个有名的彭格列家族的‘邀请’哦。” 费奥多尔并没有立刻接下,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上面彭格列家族的族徽,大脑不知已越过了多少步、看到了怎样的未来与结果。 片刻后,带着几分诡秘地笑了笑: “那么,意大利政府那边的代表是那位吗?” 果戈里同样也收起了几分玩闹的姿态,虽然依然是一副看好戏的乐子人的样子: “没错,就是那位哦,意大利的超越者,但丁?阿利吉耶里。” …… 意大利,佛罗伦萨——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日,意大利的冬天总是经常被雨水所光顾的。市中心一栋传统意式楼房里,窗户向外敞开着,透过窗子便能看到不远处的圣母百花大教堂,夕阳下正敲响着整点的钟声。 干净整洁的书房内,弥漫着意式咖啡的醇香。 书桌前,但丁?阿利吉耶里一只手姿态闲适地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握笔在信纸上书写出一串漂亮的意式花体字。 偶尔望向窗外,远眺着夕阳下的圣母百花大教堂。 信纸上—— 【致年轻的彭格列十世……】 第032章 Moscow (29) 32 “嗯?费佳你今天吃了这么多酸奶布丁啊?” 晚上下班回到家后, 安娜打开冰箱,发现前两天新做的酸奶布丁少了快一半。 “尼古莱白天的时候来了。” 听闻有段时间没来做客的果戈里今日有过来串门,安娜第一反应……直接黑了脸。 不, 她当然不是对尼古莱这个人有什么意见,她只是对尼古莱曾经送上的伴手礼有着极大的阴影……好吧,她就是有意见!!! 尼古莱今年夏天从北欧回来的时候, 还真的按照当初牌桌上的“愿赌服输”,带了鲱鱼罐头回来……甚至带了一沓!她专门上网搜了鲱鱼罐头测评的视频,发现尼古莱挑选的竟然还是最臭的那种!鲱鱼罐头中的鲱鱼罐头, 究极恶臭之王! 对着这么一沓鲱鱼罐头她也犯愁,送人估计都没人要。终于鼓足勇气想着要不然就尝试一下, 也许没那么夸张呢,总要亲自体验过才能做出准确判断呐。 于是, 那天,她和费佳特意带了一盒鲱鱼罐头到附近的树林里,在这种无人的空旷处小心翼翼地将罐头开启……只记得开盒的那一瞬间, 整个树林里群鸟尽散, 如同躲避什么可怕的末世灾难一般,而本就身体柔弱的费佳更是支撑不住, 脸色煞白地当场昏厥了过去,最后还是她把他抱回家的。 因为一盒鲱鱼罐头, 她险些失去了她亲爱的费佳……虽然费佳如同风中摇曳的白色雏菊花一般倒下的那幕,绝美。 剩下的那些鲱鱼罐头现在还在家中的杂物间里堆着, 真的是一点点都不想再尝试了,这种东西的效果简直堪比臭弹类生化武器!费佳甚至还说, 要是家中有小偷强盗入侵,就拿这些罐头砸向对方, 对方一定无力反抗。 【可是费佳,那样做的话,我们也会和对方同归于尽的QAQ】 鲱鱼臭弹一出,敌方我方double kill! 【没关系,鲱鱼罐头的味道相当于一个信号,到时,所有住在这一片的居民们都会在嗅到这个信号后前来查看我们的情况,这样就能立刻帮我们联系警察和救护车了。】 哦,不愧是费佳!果然深谋远虑、眼光长远!连昏厥之后的事情都已经事先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了! 费佳果然是最聪明的! …… “放心吧,尼古莱这次来没有带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只是帮我带来了一份邀请函。” “邀请函?” “是的,安妮娅,这个月中旬,我可能需要去意大利一趟。意大利一家水产公司的高管看上了我开发的软件,想要邀请我去他们的工厂实地考察一下,以便软件进一步升级,更好地提升工厂运作效率。” 借着谈及果戈里到访的话题,费奥多尔说出了自己将要出远门工作一趟。 他说的这话,其实……也完全没问题啊,彭格列家族(Vongola)的名字在意大利语里就是“蛤蜊”的意思,蛤蜊不就是水产的一种吗。 而且彭格列家族旗下确实经营有水产公司。 “真的吗!费佳,这个月中旬我也要去意大利,今天公司开会的时候决定的,要我去现场采访报导即将举行的花样滑冰大奖赛总决赛。” 安娜觉得今天自己的心情简直起起伏伏——得知自己将全权承担这项重要工作,开心;想到要和费佳分开最少一星期,不开心;有机会能和费佳一起去意大利了,简直不要太开心! “是吗,那可真的是太巧了。” 费奥多尔自然而然地表现出惊讶的表情,然后一脸期待地畅想起不久后的意大利之行: “虽然我们都是去工作的,不过有机会能在工作结束后,在意大利一起休息一下的话再好不过了。” 听丈夫这么一说,安娜心里也有些蠢蠢欲动了……临近年底,真的好不想工作,好想休假啊。这几天午休吃饭的时候,已经听到好几个同事在讨论要和家人一起去哪里跨年度假了。 “对了,为什么是尼古莱给你送来那家水产公司的邀请函?” “那家公司要举办圣诞年会,邀请了尼古莱在年会上进行魔术表演,这份工作最初也是尼古莱帮我介绍的。所以,这次,尼古莱也会一起去意大利。” “这样啊,那真的是太感谢尼古莱了!你们有决定什么时候出发吗,如果我们能坐一班飞机的话就太好了。” “其实……安妮娅,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坐私人飞机出发的,因为伊万也会去,他的私人飞机很舒服也很方便的。” …… 翌日,圣彼得堡—— 昨天还在莫斯科的果戈里,今天就精力充沛地来了圣彼得堡的另一位熟人家中做客,虽然是不请自来的。 “伊万,伊万,和我们一起去意大利吧,对了,你的私人飞机这么久没用过,应该不会生锈了吧?” 庄园里一间起居室式的小客厅里,果戈里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说着接下来的计划,目标直指把屠格涅夫拉入伙,加入到这次的意大利行动中。 房间里被燃烧着的壁炉熏得暖洋洋的,硕大的落地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那冬日里依旧盛放满园的桔梗花上,颇为奇特且独有一番意境。 一身睡袍式家居服的屠格涅夫慵懒闲适地半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条羊绒毯子,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在这片暖洋洋中更是一副完全不想动弹的样子: “不要,快到年底了我为什么还要到处跑,而且这个季节的意大利天气也不怎么好,又湿又潮的。” “诶~可是伊万自己在家也是孤零零一个人的哦,难道伊万要独自一人过完今年剩余的时光,然后一个人跨年,甚至连接下来的圣诞节也要自己一个人过吗?好可怜哦~” 果戈里可可爱爱地捧着脸,脸上满满都是心疼对方的表情,然而嘴里却在说着饱含毒液的话。 屠格涅夫不为所动,继续看着手中的书。 根据过往的相处经验,这种时候,他才不要搭理果戈里,不然这人会没完的。 然而果戈里锲而不舍,继续用着更可爱的表情说着更毒的话: “啊,小丑知道了!果然是因为人年纪大了,就越来越不愿意出远门了啊,毕竟伊万就算再怎么用异能保养外表,但内里已经是开始变得皱巴巴的三十五岁大叔了……啊,差点忘了,伊万上个月已经过完三十六岁生日了,迟到的生日祝福,happy birthday~” 话音刚落,便迎来了屠格涅夫的攻击,手里正看着的那本厚重的大部头书就这么朝着他的脑袋丢了过来! 当然,闪躲技能是小丑最擅长的~躲避成功~ 对于果戈里的异能效果,屠格涅夫早已是见怪不怪了,没好气地回道: “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可是,波琳?维亚多尔女士也要去意大利诶,伊万你真的不要去意大利现场观看她的演出吗,你可是曾经追着她的演出跑遍全欧洲啊~哦,原来如此,再炙热的爱情也会被亚平宁半岛冬日里那湿冷的雨水所浇灭啊。” 果戈里捂着胸口一唱三叹,仿佛在吟诵爱情悲剧的旁白……表演得还挺艺术的。 屠格涅夫皱起了眉头:“波琳这个月要去意大利?” 这不应该啊,波琳这个月的演出日程安排表他早就都标记在日历备忘录上了,近期没有境外演出啊。 果戈里“好心”地解释道: “因为这是今天新定下的啊~波琳女士接受了邀请,将要前去意大利,在这个月罗马举办的花样滑冰大奖赛总决赛结束后的冰演活动上,演唱开场曲哦。” 听到这话后,屠格涅夫眉头皱得更紧: “我记得,这次大赛意大利本土的首席赞助商是……原来如此,混蛋费奥多尔。” 这是一定要把他拽去意大利啊。 去死吧,费奥多尔! 今日份的诅咒也不能少! …… 与此同时,莫斯科—— “所以,可以吗,安东?” 办公室里,安娜满怀期待地看向自己的上司。 契诃夫从各方面来说都不是个苛刻的上司,平日里也是让下属们全都直呼他名字就好。 “理论上来说,我没有理由不批准你的休假申请。按照公司的规定,每位员工每年有二十八天的年假,如无特殊情况,只要提前最少一周申请就好。不过,我的要求就两个……每天发回来的通稿要按质按量完成,以及维克托的专访文章也要在规定时间内写完。我会亲自审阅你的稿子的,要是质量不过关,你就算人在意大利也得一直修改哦。” 契诃夫用半是严肃半是玩笑的口吻如此回着,话中的意思则是已经批准了安娜的休年假申请。 安娜提出了在意大利的工作结束后,她想要直接在意大利休几天年假。 “好的,没问题,安东你真的是最慷慨、最体恤员工的上司。” “那么,祝你在意大利工作顺利,以及,假期愉快。” …… 入夜,莫斯科的雪越下越大了,雪夜里街上的行人和车辆也渐行渐少,深夜时分本就冷清的CBD区也比平日里更加冷清。 然而契诃夫的办公室里依然亮着台灯,和他过去每个加班的夜晚一样没什么区别。 此刻,他的加密电脑里调出了三个人的资料。 分别是屠格涅夫、果戈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 其中,只有最后一份资料上,写着“异能力不详,与其直接触碰者有遭到其异能瞬杀的危险”。 此刻,他敲打键盘,在这一项里补充上【其妻子安娜?格里戈耶芙娜?陀思妥耶夫斯卡娅疑似对其异能有抵抗性】 并且,在安娜的名字那里又填上了一行备注【原KGB成员,KGB时期曾用名索菲亚?谢苗诺夫娜?马尔梅拉多娃】 修改完毕后,在确认签名处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俄罗斯秘密情报局异能管理分科,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 第033章 Rome (1) 33 出发前往意大利罗马的那天, 莫斯科这边天气很不错,没有大风也没有暴雪,一切按照预定的行程起飞出发。 屠格涅夫今天动用的这架私人飞机型号不大, 但内部非常舒适,各种设施也一应俱全。 而既然都已经决定要去意大利了,屠格涅夫自然是主动邀请波琳?维亚多尔一家四口一起搭乘他的私人飞机前去, 两拨人凑到一起的时候—— 安娜:“我是去采访比赛的。” 费佳:“我是去卖软件的。” 果戈里:“我是去表演魔术~” 屠格涅夫:“我……既然大家都去了,那我也一起吧,我出飞机。” 维亚多尔一家也表示……伊万, 你的朋友们都,挺有趣的。 飞机上—— “你们都会讲意大利语吗?我就只知道‘Ciao’和‘Grazie’, 听说意大利的英语普及度并不是很高。” 飞机升入到平流层平稳下来后,飞机上的几个人也聊起了天, 安娜询问起大家的意大利语水平,有没有会讲意大利语的? 正在照顾着自家两个小姑娘的波琳微笑着回道: “我曾经的声乐老师是意大利人,而且我学习的许多经典曲目都是意大利语的, 所以会讲一些。” 波琳的丈夫, 维亚多尔先生也说道: “我年轻的时候经常去意大利做生意,也住过一段时间, 跟着当地人自然而然地就学会了点基本的日常用语。” 虽然屠格涅夫一直以“守望者”的身份约束着自己,并且和维亚多尔先生之间早就处成了好朋友, 但是这种时候,男人的虚荣心和攀比心也起来了。 只见一身复古风燕尾服式笔挺西装的屠格涅夫优雅地轻晃着手中的香槟酒杯, 满满凡尔赛文学地表示: “曾经有段时间我对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历史挺感兴趣的,想要看懂那个时期的原文典籍, 也想要了解一下意大利的本土史学家对那段历史的研究,所以就请了位意大利语教授, 系统地学习了下意大利语。” 话音刚落,“好兄弟”果戈里就可可爱爱地拆台: “可是,我记得那位教授评价伊万你的意大利语发音……简直能把托斯卡纳的艳阳说成西伯利亚的暴风雪诶~” 屠格涅夫:“……” ……再多嘴一句我就把你从飞机上扔下去啊! 安娜看着这幕,心中默默感叹谁说只有女人才爱搞雌竞,男人雄竞起来也是不遑多让啊。 呵,男人。 当然,费佳除外!费佳各方面都是最完美的! 这时,果戈里也表示自己常年在世界各地魔术巡演,意大利也去过好几次了,每次去都会顺带着学一些意大利语,并且当场秀了几句……不得不说,发音还挺标准的,完全没有西伯利亚味儿。 “看着吧,这次,小丑的魔术会让整个意大利都为之震惊的~” 果戈里刚用意大利语说完这句话,便听到—— “尼古莱,万事小心为上,否则再杰出的魔术师也会兵败于此的。” 一直没有开口的费奥多尔终于出声,一张口便用流利地道的意大利语对果戈里的话进行着回应。 “费佳,你也会讲意大利语?!” 安娜觉得自己的丈夫简直就是个百宝箱,随时随地都能亮出新技能惊艳到她。 如此说来,这一飞机的人,除了维亚多尔家的那两个小孩子外……就只有她不会意大利语了QAQ “嗯,为了能更好地和这次的意大利雇主交流,出发前我临时学习了一下,差不多够用。” 费奥多尔转换回俄语,温声对枕在自己肩头的妻子解释道,并且手法轻柔地揉了下妻子那头金色长发,仿佛在安抚西伯利亚森林猫那条耷拉下去的毛掸子似的长尾巴。 “那,费佳刚刚在用意大利语对尼古莱讲什么啊?” “我刚刚在说……尼古莱入冬后似乎有些发福了,到时魔术师的演出服要是无法扣上纽扣的话,可就苦恼了。” 飞机里一众懂意大利语的人在听到这话后,顿时齐声笑了出来,果戈里则嚷嚷着“才没有!这不叫发福,这叫圆润,冬天就是要多储存热量,圆滚滚的才好!” 安娜虽然听不懂意大利语,但是从众人的反应里也猜到了,费佳原本回尼古莱的那句意大利语肯定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这种小幽默也没关系啦,况且……尼古莱和夏天的时候比,好像确实,圆润了些? 为什么费佳就是怎样都喂不胖啊,身体还是那么的单薄,唉。 机舱里的氛围很是不错,一飞机的人仿佛真的都只是去度假的。屠格涅夫看着坐在前排区域其乐融融的维亚多尔一家四口、又看了眼后排区域坐着的陀氏夫妇耳鬓厮磨、低声蜜语着什么……呵,稍微,有点羡慕呢。 “没关系,伊万,你还有我啊~” 一眼就看出了这份落寞的果戈里凑了过来,“贴心”地送上温暖。 屠格涅夫:“……” 闭嘴,再多说一句,我真的会把你丢出去帮你实现梦想做你的自由小小鸟的! …… 飞机在飞行了三个多小时后,终于平稳降落到了罗马,正是当地傍晚时分。一下飞机,便感受到了与今日莫斯科的好天气不同,罗马今天天色阴沉沉的不说,还下着近似小冰雹的细细密密的小雨,虽然气温上比莫斯科要高不少,但湿冷湿冷的。 “伊万,你要不然还是……把大衣穿上比较好。” 安娜回过头看向最后下飞机的屠格涅夫,这人还是飞机上那身优雅笔挺的燕尾服式西装,并且在罗马的冰雹天中依然迈着优雅的步调。 ……这种时候就不要再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地搞雄竞了啊! 此刻,就连费奥多尔和果戈里都不禁朝屠格涅夫投去了怜悯的目光。 这俩人倒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都穿着身made in Russia的棉大衣,费奥多尔更是被心疼他身子的安娜给裹得只露出了双眼睛……这还得多亏他争取了一番,才没有被卡上防风镜。 这时,波琳看到屠格涅夫下飞机后依旧穿得这么“单薄”,担心地问道: “伊万,你的大衣呢?” 屠格涅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大衣我落在之前去机场的车上了,因为一路都有暖气所以没注意到。原本是打算到了意大利后好好购物一番的,所以也没带备用大衣。” 果戈里凑到费奥多尔和安娜的耳边,悄声说道: “我打赌,伊万他现在心里绝对有一头西伯利亚小棕熊在砰砰乱撞,并且高呼着‘她在关心我!她在关心我!’” 而这种时候,果戈里和费奥多尔也都难得彰显了下“友谊”,均表示自己也没带多余的大衣,就身上穿的这么一件。 安娜虽然很想说,再坚持走几步,等进了机场内部,免税店里有的是各种大牌男装供伊万你选择,不管是Gio Armani还是Valentino,想买几件买几件,反正伊万你穷得就剩下钱了。 ……算了,伊万你都这么拼了,就不拆台了。 最终,波琳主动从行李箱里取出了件丈夫的大衣给屠格涅夫披上,屠格涅夫容光焕发地表示感谢……也不知道那通红的脸蛋是兴奋的还是冻的。 安娜看着这幕,隐隐觉得有些胃疼……怎么说,维亚多尔先生都算得上你的“情敌”吧,穿着情敌的衣服,你在高兴什么啊伊万。 同时不禁小声嘀咕着: “为了爱情,居然可以这般心机啊……” 站在旁边的果戈里听到后,连连搞事情地摇头: “可是,这点心机和费佳比可算不上什么啊~” 对于这话,看待丈夫自带正无穷倍像素的安娜自然是当即反驳: “才没有,费佳是最单纯的!” 果戈里双手捂着脸颊,一句话语调抑扬顿挫地转了数个弯地说道: “哇哦~单纯的费佳诶~” 作为话题当事人的费奥多尔,则是声音听起来呜呜哝哝地说了句什么。 “嗯?费佳,你在说什么?” 费奥多尔伸手把裹了自己N圈的围巾拉了下来,轻轻喘了口气,那总是透着病态惨白的脸蛋上此刻晕染开绯红: “我刚刚想说……安妮娅,好热啊,这条围巾,过于保暖了。” …… 意大利西西里岛,首府巴勒莫—— 作为彭格列家族总部的古堡里,一楼的大厅中,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并肩走过。 个子较高一些的男人头戴一顶黑色绅士帽,两鬓处打卷的发丝颇有特色。年龄看上去尽管不过三十上下,却给人一种饱经世事的深不可测感。 “准备得怎么样了,即将在白道们面前初次正式亮相的十代目?” 里包恩问向自己的学生。 “嗯,明天一早我就启程去罗马。” 彭格列家族十世首领,沢田纲吉,正处在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年纪。两个月前,十八岁生日那天,正式继承了彭格列家族首领之位。 “但丁?阿利吉耶里寄来的那封私人问候信,看过了吗?” 里包恩用意大利语问道,自从正式以十世家族的身份入主这里后,他就不再和他的学生讲日语了。 要让他的学生用最快的速度适应这里才行,毕竟,这个初来乍到的时期……可并不容易,“内忧外患”都不少。 “看过了。” “注意到信的开头了吗,‘年轻的彭格列十世’,这可真的是一副长辈的姿态啊……嗯?” 原本正说着那封信的里包恩,在看到大厅另一端走进来、相向而行的人时,暂停了口中的话。 啧,刚才还想说呢,“内忧”就来了。 第034章 Rome (2) 34 “下午好, boss,晚饭要一起吃吗,正好我们讨论一下接下来去罗马的行程。” “抱歉, 里卡多,我还有许多文件需要在明天出发前处理完,今晚应该是没时间用晚餐了, 明天我们可以在飞机上再进行讨论。” “那么,还请注意身体,不要太过疲惫, boss。” “谢谢。” 与和自己一道新上任的门外顾问首领——里卡多?埃斯波西托(Riccardo?Esposito)进行了几句得体客气实则暗流涌动的对话,沢田纲吉朝对方礼节性地微笑后, 便不再多说什么,继续向前走。 里包恩同样也只是向对方礼节性地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 也继续向前走,只是这次特意走得落后了沢田纲吉半步,如同一位忠实的心腹在护卫且追随着他所尊敬的教父。 擦身而过后, 里卡多回望了这二人的背影一眼,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气场似乎也很平和。 …… 回到自己的首领办公室, 关上门后,沢田纲吉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如释重负地坐到了自己的办公椅上。 “别这么没用,废柴纲, 接下来你还要和里卡多相处一周呢。” 里包恩久违地说出了学生曾经的那个绰号,毒舌地调侃着此刻看起来需要好好恢复一下精气神的年轻的首领, 他从来都是最严格的家庭教师。 只不过比起真真切切接触意大利黑手党世界才不过两个月的沢田纲吉,早已在这个圈子里沉浮几十年了的里包恩倒是一副真?游刃有余的姿态, 甚至还有心情坐在沙发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欣赏着学生的“窘样”。 虽然早在四年前就已经确定了沢田纲吉将成为彭格列家族的下一任首领,但想要成为真正的“教父”,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并不是徒有强大的战斗力就足够的。 黑手党的本质的确是将暴力转化为经济的行为体,但直观意义上的暴力行径是最基础的,或者说,那是资本的原始积累阶段。更高阶的,是将势力渗透到包括商界、政界等在内的社会各个领域里,在不授人以柄的情况下把控住各个领域的命脉,以幕后操盘手的身份来实现利益的最大化。 四年前的沢田纲吉在这方面太过稚嫩了,或者说,根本就是白纸一张。 过去的四年里,沢田纲吉依旧留在日本,留在并盛町。那时的沢田纲吉本人也对继承家族仍然心存抗拒,里包恩和九代目首领商量了一番后,同意让沢田纲吉先在日本把中学念完,十八岁成年时再正式继承家族。而这四年间,作为家庭教师的里包恩也一步步教导他如何成为一个真正合格的黑手党领袖,当然,意大利语的学习也是必不可少的。 虽然嘴上永远都在说着最严苛最毒舌的话语,但里包恩心里是无比看好这个孩子的,对这个由自己亲眼看着一点点成长起来的孩子抱以无限期待。 但过去的四年里,他心中却又有些矛盾和焦急。对于一个未来要成为意大利里世界领导者的人来说,并盛实在是太小了也太安逸了……阿纲,如果你没有因为各种缘故最终被选定为彭格列家族十代首领的话,你也许可以像个平凡甚至有些庸碌的普通人一样在并盛町这个小地方安逸地过一辈子,那倒也未必不是一种幸福。但如今你既然已经被推到了浪潮的顶端,那么,就去看看、去挑战一下这个世界吧,这个世界无论是广度还是深度,都远比你想象得要惊险却又精彩,会刺激却又鼓舞着你的神经。虽然我能教授你这些理论上的知识,但如果不亲身去经历去感受、如果不走出并盛町这个你自幼熟悉的茧房,你将永远无法真正突破自己的认知。 因此,沢田纲吉十八岁生日到来的那天,不再有任何犹豫,里包恩、沢田家光、彭格列九代目一起选在那天在彭格列总部为其举办了正式的继承仪式,邀请了所有同盟家族前来观礼,将正式名字更改为纲吉?彭格列(Tsunayoshi?Vongola)的十世首领和他的守护者们介绍给整个里世界,宣告彭格列家族的又一个新时代即将开始。 每一个新纪元的开端总是艰难的,对于沢田纲吉来说亦是如此,“内忧外患”皆有。 内部,彭格列家族的诸多保守派成员依旧难以接受一个自幼在远东日本长大的少年突然空降成为整个家族的首领,甚至暗中嘲讽他如今作为西西里的无冕之王却连西西里语都不怎么会讲。不仅仅是身为首领的他,包括他带来的整个核心家族,那六个守护者,竟然有一半都是土生土长的日本人,惹得一些对此极度不满的家族成员甚至挖苦说彭格列家族是不是已经准备合并进某个日本的黑手党了。 除了十世首领和他的守护者们,随之一同更新换代的还有门外顾问团队。一方面这是历来的传统,首领和门外顾问同进退;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九世时期的门外顾问首领沢田家光是沢田纲吉的亲生父亲,门外顾问首领作为整个家族实际上的二把手,是对首领起到一定制衡作用的,因此这两个位置不能同时被一对父子所把控。最终,家族内部的保守派推举了原家族首席法律顾问里卡多?埃斯波西托成为新一届门外顾问首领。 而外部,自然就是来自意大利政府的施压。以首都罗马为分界点,意大利南北发展水平差异很大,北富南穷,南部大量的年轻人想要北上寻找更好的机会。政府在北方拥有较大的话语权,而南方则是黑手党的“乐园”,以□□为主的北方政府一直以打压黑手党势力为目标并以此博得民众的高支持率,但却又与黑手党势力之间维系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当下,意大利最大的黑手党家族更新换代,政府那边自然也是要有所表示的。正好,即将在罗马举办的花样滑冰大奖赛总决赛的最大赞助商其实就是彭格列家族旗下的产业,作为幕后“大老板”的沢田纲吉也将以此为契机在首都圈的政商界中正式亮相。而政府那边也向新上任的首领和门外顾问发出了会谈邀请,作为政府方代表的正是地位极高同时又极为特殊的但丁?阿利吉耶里。 “怎么样,关于但丁先生的资料都‘预习’好了吗?” 临行前,里包恩也不忘检查一下学生的“功课”做得怎么样。 “嗯,只从资料上来看的话,但丁先生真的是……一位很有智慧的人啊。” 自从接到会谈邀请后就熬了好几个通宵来研究对方的沢田纲吉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错嘛,阿纲,分析能力渐长。”里包恩还是欣慰的,学生在没有自己辅助的情况下,各方面能力都愈发独立了,“千禧年前后的那场全球大战,虽然让意大利被调侃作‘站队鬼才’,但若是没有但丁先生那种总是能在最合适的时机进行反复横跳的外交手腕的话,大概也无法保全住意大利的利益。所以,阿纲,想想看,你要怎样才能让在书信里就向你摆出了长辈式施压的但丁先生对你另眼相看呢?” …… 与此同时,门外顾问首领办公室—— “先生,那个俄罗斯异能者已经抵达罗马了,这是机场的监控录像拍到的。” 秘书通过投影仪播放了一段监控录像。 里卡多?埃斯波西托坐在办公桌后,静静地看着这段影像,从中分析着情报。 最先第一眼注意到的,自然是那个被他邀请的名为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果戈里?亚诺夫斯基的异能力者,这人的异能力用于出其不意地暗杀再合适不过了,而和他一起的这一帮子俄罗斯人…… 在里世界混迹了二十多年的里卡多自然还是颇有眼力的,即使只是一段录像也能解读出许多信息,立刻便判断出走在最前面的那一家四口是无关的表世界人士,另外的三个俄罗斯人……那个端着一副优雅姿态的俄罗斯男人应该是团队里的金主吧,那个一头金发的俄罗斯女人,这个团队请的打手保镖吗?还有剩下的那个看着就病弱的男人,嗯……脑力派的参谋? …… 而正被分析着的“俄罗斯四人团”,此刻正在罗马城的一家百年老店里享用着抵达后的第一顿晚餐。 安娜作为媒体工作人员,是可以直接入住赞助商提供的酒店的,作为赛后冰演活动邀请嘉宾的波琳同样带着一家人免费入住。这次赛事的赞助商相当阔绰,直接在赛事场馆附近的一栋顶级酒店里承包了所有赛事相关人员的住宿。 至于剩下的三个俄罗斯男人…… 同样也住进了这家酒店。 很简单,只要屠格涅夫亮出黑卡,那么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都是可以迎刃而解的。 打理好各自的行李后,维亚多尔家的两个小姑娘都已经很累了,维亚多尔夫妇也决定留下来陪孩子,晚上就不出去了。剩下四个上没老下没小的精力充沛的俄罗斯人,自然要出去寻觅一番正宗的意大利美食,没有多少欧洲人能够抗拒这个欧洲美食之国在吃上的吸引力的。 只不过此刻…… “来份夏威夷披萨!要烤得焦焦脆脆的、加很多菠萝的那种!” 果戈里一脸愉悦地用意大利语向侍者点着单。 安娜虽然听不懂意大利语,但是“夏威夷披萨”这个词发音和英语差不多,当即瞪向果戈里……尼古莱你疯了!这里可是意大利! 而能听懂意大利语的屠格涅夫则是已经眼疾手快地捂住了果戈里的那张嘴……你可消停点吧!大晚上的都快饿死了,我可不想被餐馆老板赶出去再找下家店! 这时,趁着点单的侍者还没回过神来,费奥多尔用地道而优雅的意大利语缓缓说道: “还请别介意,我朋友只是在开个小玩笑。请来份最经典的玛格丽特披萨,还有……” 费奥多尔点了一长串足够四个人吃的晚餐,全部都是各种经典的意大利菜,这也让侍者忘记了最开始的那个小闹剧,双方都很愉快。 毕竟,热情开朗的意大利人是不会对来自远方的客人记仇的……除了在披萨上放菠萝!!! 其实四个人在店里一落座就吸引了不少别桌客人的目光,俄罗斯人的容貌就算放在全欧洲也依旧种族优势显著,更何况这四个人即使在俄罗斯人内部里也是独一档的颜值。尤其是在暖气充足的餐馆里,厚重的外套一脱,皆是黄金比例大长腿的四个人更加吸人眼球。 而安娜作为四个人里唯一的女性,更是让店里不少男性客人忍不住频频打量。 俄罗斯姑娘不仅长得美也都很爱美,安娜今天大衣里面穿着的是件修身的短款系扣针织衫,完美勾勒出傲人的丰满的同时露出了一小截吹弹可破却劲瘦有力的腰肢,下身黑色紧身牛仔裤搭配同色系马丁靴更显出双腿的修长。 向来是个乐子人的果戈里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道: “安娜,猜猜今晚会有多少意大利男人给你递上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 还没回句什么,安娜便感受到腰上一阵温热,原来是坐在身旁的丈夫伸手揽住了她的腰,颇有占有欲地遮住了那截绝对领域。 安娜不禁侧过头来在丈夫的脸颊上甜甜地亲了一口……费佳真可爱。 哦,费佳,快停下你的手指,你知道的,我的腰很敏感的,别摸了亲爱的,痒。 对面餐桌坐着的屠格涅夫一脸面瘫地棒读着: “哇哦,这就是纯爱啊。” 纯在哪里了,啧。 费奥多尔没有反驳,反而彬彬有礼地说着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这个时间,波琳女士想必正在和丈夫、女儿们享受一个安宁祥和的夜晚吧,在这被称作永恒之城的罗马。” 屠格涅夫:“……” ……店里有没有卖伏特加的!给他开一整瓶!醉死过去算了! 伏特加没有上来,上来的却是一杯意大利经典鸡尾酒Aperol Spritz,被端到了安娜的面前。 迎着安娜疑惑的目光,侍者微笑着解释了一串,并指了指不远处另一桌坐着的一位男士。 侍者刚说完,果戈里便迫不及待地帮忙翻译道: “安娜,这杯酒是那边那位男士请你的哦!” 原本已经打算买醉的屠格涅夫顿时也来精神了,吹了声口哨: “哇哦~” 第035章 Rome (3) 35 只见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颇为俊俏的意大利男人走了过来, 专门走到了安娜的座位旁边停下,微微俯下身来,用一口带着些意式口音的英文说道: “你好, 美丽的小姐,我的名字叫做阿尔菲利(Alfieri),刚刚我有听到你们的交谈, 似乎是俄语,俄罗斯姑娘的美貌果然是名不虚传呐。” 说话间,名为阿尔菲利的意大利男人还朝安娜暧昧地眨了眨眼, 眼神间尽显意大利男人的浪漫多情和十足骚气。 撩拨姑娘似乎是刻在意大利男人DNA里的种族天赋,无时无刻不在释放着自己的荷尔蒙。 然而此刻, 这份荷尔蒙撞到了钢板上—— 只见安娜面无表情且干脆利落地回道: “我结婚了。” 阿尔菲利懵了一下,这还是他搭讪生涯中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回复, 等到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后……没关系,走肾不走心是意大利男人的强项,他不在乎的~不过, 还真是没想到, 居然这么年轻就结婚了啊。 接着,眼睛眨得更加暧昧, 嘴角扬起的笑意更是要多风骚有多风骚: “没关系的,不要让你先生知晓就好了, 在浪漫的意大利适合将各种被约束的欲望释放出来、留下一些短暂而浪漫的秘密。” “我先生已经知道了,有人当着他的面想要给他钉鹿角。” 安娜依旧是表情冷漠、声音冷硬地回着对方, 只是转过头来,看向坐在身边的丈夫时, 立刻冰消雪融,无论是眼神还是口吻都娇娇软软甜到不能行: “费佳, 我可以接受这位男士送上的鸡尾酒吗?” 完全就是温顺小女人的样子,一切都要听丈夫的,丈夫就是她的一切。 虽然心中已经闪过了赐予这个意大利男人伟大的“沉默”的一百零八种方式,但费奥多尔的脸上还是充满了俄式忧郁,他只是一个失落的丈夫罢了: “还请可怜可怜你的丈夫吧,我亲爱的安妮娅,若是你接受了别的男人的邀约,我又能如何呢,只能用我的生命消化这份世上最沉重的悲伤。不过,安妮娅,这个男人不好,他采摘过的鲜花太多了,我不希望你在他的百花园里受到伤害,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 “我怎么会舍得让你陷入悲伤中呢,我最爱的费佳。” 安娜双手捧起丈夫那忧伤到让人心碎的脸颊,在他的嘴唇上满是安慰和怜惜地轻吻了一下。 接着,转过身来,重新面向阿尔菲利时,出手快到不给对方反应机会,一把抓起了对方的左手腕,垂眸打量着左手小臂上那一组组整体看起来还挺有艺术感的纹身: “这位先生,你的花园到底是有多百花齐放啊,果然,意大利男人嘴里说的话最好一句都不要去相信。” 那些纹身,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全都是女孩子的名字。 一瞬间,阿尔菲利感觉自己手腕要断掉了,倒吸了口冷气,但还是下意识地为同胞正名: “这是我们意大利男人的优点,我们永远都用最动听的话语来让女士们心花怒放……才不像俄罗斯男人,笨嘴拙舌又闷骚。” 意大利男人都是明着骚的!而且嘴里的甜言蜜语可以永远不重样! 嘶,疼疼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俄罗斯女人都这么剽悍的吗,还是他今晚酒喝得有点多身体机能都出幻觉了啊?! 而一旁看好戏的果戈里和屠格涅夫原本还看着这人被安娜拿捏的手腕假慈悲地同情……虽然的确是看着都嫌疼,但是一听到这人直接对着俄罗斯男人开地图炮,那不是等于把他们也给怼进去了!是时候展现一下俄罗斯男人是什么样子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听到安娜中气十足地回道: “光会在嘴里抹蜜算什么,我就喜欢我先生这样的老实人!” 果戈里:“……” 屠格涅夫:“……” 原本已经满腔激情想要为俄罗斯男人代言的二人在听到这话后,不约而同地在桌子下面同时拧着对方的大腿来憋笑……不行,不行,他们都是经历过各种大风大浪的人,不会因为这就笑出来,除非,实在,忍不住……噗…… 话题奇奇怪怪地奔到了意大利男人VS俄罗斯男人,哪个才应该是女性青睐的男人,今晚本就喝上头了的阿尔菲利直接把心底的大实话说了出来: “可你丈夫看上去不太行啊,真的能满足你吗?” 他第一眼看到这个一脸贫血病弱样的俄罗斯男人就觉得这人虚到不能行,再加上现在感受到的这个俄罗斯美人儿的剽悍……这男人在床上真的不会,厥过去吗? 听到这话,原本并不想和这人起大冲突的安娜顿时怒了,居然敢质疑费佳那方面,不知道那是最伤男人自尊心的吗!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亲爱的费佳,只有她才知道费佳有多好!不对……费佳那方面的好只有她可以知道! “呵,这位,你换女人换得那么频繁是为了掩饰什么吗,我先生可是全年无休都没问题,你行吗?” 原本还在互相掐大腿憋笑的果戈里和屠格涅夫这下……真的憋不住了,彻底笑喷出来了。 果戈里露出的那只眼睛满是皮卡皮卡小星星地看向他的挚友: “哇哦,费佳原来这么厉害的吗!” 屠格涅夫捂着嘴,然而根本遮掩不住,身体都一抖一抖的: “费奥多尔,我对你,另眼相看了……不过,还是说,真实的你其实早就已经没有了,在床上,去到另一个世界报道了……此刻坐在这里的,只是你留下的执念残影罢了……噗嗤……” 费奥多尔:“……” 他应该感谢他这二位贴心的亲友特意转换成了俄语说这些,没有用意大利语嚷嚷得让他成为全餐厅的焦点吗? 而正震惊于“全年无休”的阿尔菲利,还没来得及从震撼中回神,下一秒……他的腰子!!! 眼前这个俄罗斯女人,一边说着“阿尔菲利先生这么频繁地换着鲜花,要好好保养这里才行啊”,一边用那看起来软绵绵地小粉拳敲了他腰子的部位一下……腰子,他的腰子,感觉要迸裂了啊! 一桌俄罗斯人就这么看着这个意大利男人踉踉跄跄地险些飞出去,直到安娜出声道: “这人果然是今晚喝了太多酒啊,走路都走不稳了,还来胡言乱语地打扰我们。好了,我们继续吃饭吧。” 三个俄罗斯男人:“……” 嗯,吃饭,吃饭。 果戈里和屠格涅夫一边吃着手里的披萨,一边难得朝费奥多尔投去了……怜悯的目光。 同样手里拿着块披萨吃的费奥多尔用眼神回敬……收起那种眼神吧,他很好,他的猫咪在床上可是听他的。 ……就是偶尔对猫粮的需求量有些大。 …… 一家地下黑医诊所—— 阿尔菲利踉踉跄跄地撑着回到自家诊所后,赶忙自己给自己专业检查了一番……还好,死不了。 啧,喝酒误事啊。 ……算了,没事,就算是像西伯利亚毛熊一样强悍的俄罗斯美女,但只要是美女,他通通都会原谅。 他叫阿尔菲利,是个土生土长的意大利人,年少时在欧洲各国游学,后来拜了个大他八岁的黑市医生作师傅,承袭了对方一身衣钵……以及对方的这间黑诊所。 他的师傅夏马尔既是位一流的黑市医生、也是位和彭格列家族交情颇深的自由杀手……同时还是个因为脚踏2062条船还敢勾搭某国王妃而被通缉的国际通缉犯。 如今,师傅丢下了这间破诊所给他,自己在外逍遥去了……也有可能是去躲百花劫了,毕竟渡劫的话,要渡两千多次呢。 不过,他和师傅之间相处得向来还是很融洽的,毕竟他们最大的爱好都是和美女搭讪嘛~ 不过,喝酒误事,喝酒误事,今晚他真的是喝酒误事啊,差点把命搭进去。 记得上次他因为喝多了和人搭讪而差点没命……还是十八岁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还在东德首都柏林的一所大学里念医学,系里有位大他几岁的学长,是个来自东洋的留学生,怎么说呢……标致的东方美男子,气质更是涩到不能行,差点儿把他给掰弯! 结果有一次他喝醉了,就撩起了这位学长,然后……学长的手术刀险些割断了他的大动脉QAQ,学长当时微笑着看向他的眼神简直快成他的年少阴影了! 从此,他更加坚定了,他只喜欢女人!只喜欢美女啊! 而此刻终于清醒过来了后,他蓦然间想起……糟了,当时被那个俄罗斯美女差点捶飞的时候,他本能反应地放出了几只“三叉戟蚊子”……不过,都是危险性不高的蚊子,应该,没问题吧? 此刻,手机响了起来,打断了他对这件事的回想。 “喂?啊,里包恩先生……” …… 而阿尔菲利所不知道的是,他放出的那几只块头不小的蚊子—— 叮屠格涅夫的时候,无用,对于一个能自己给自己补魔、自己奶自己的人来说,只要他的身体没有被物理性肢解,任何攻击都对他无效。 叮果戈里的时候,被果戈里用异能传送进随身带着的标本小瓶里了,回头研究研究……小丑的身上藏着很多小道具哦~这是秘密~ 叮费奥多尔的时候,直接被赋予“惩罚”暴毙了。 至于叮安娜的时候……还没有碰到安娜,便被安娜在桌子下面闪电般地出手捏死了。 餐桌上,四个俄罗斯人仍然其乐融融吃着披萨。 意大利,果然很好吃啊。 第036章 Rome (4) 36 四个俄罗斯人吃饱喝足后, 选择散着步走路回去。 罗马作为欧洲的旅游胜地,即使是冬天这样的旅行淡季,依旧游人如织。入夜后横穿罗马城的特韦雷河两岸灯火通明, 车水马龙。 沿着河畔散步,路过犀牛广场时,果戈里突然指了指马路对面一处像是小教堂的建筑群: “要不要去那里看看?” 安娜有些不解, 那个小教堂看起来并不起眼,似乎没什么特别的。罗马这座城市,最不缺的就是各式各样宏伟的教堂和神庙了。 “原来如此, 是那里啊……安妮娅看过《罗马假日》这部电影吗,电影里那个据说能够测试谎言的‘真理之口’就在那儿。”费奥多尔为安娜解惑道。 “没错, 没错,就是‘真理之口!”果戈里一脸兴奋地跃跃欲试, 然后带队朝那边走去,“小丑想要试试看,小丑口中的真话和谎言, 也是能够被识破的吗~” …… 过了马路走到教堂外面的时候才发现, 这个景点早就关门了,大门上着锁, 站在外面隔着铁栅栏倒是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墙壁上那个名为“真理之口”的头像。 “没关系,这个时候, 就是魔术师创造奇迹的时候了!助理,帮魔术师拿着外套~” 果戈里将外面裹着的大衣一丢, 潇洒地抖了抖里面披着的斗篷。 “谁是你的助理啊!”屠格涅夫被迫接过丢来的大衣。 接着,只见果戈里将他的斗篷一阵挥舞, 下一刻,四个人便越过栅栏, 直接被传送进内部了。 安娜只觉得刚刚那一瞬,自己眼前一黑,然后……就进来了。 “这是尼古莱的魔术,其实在魔术表演里也算比较常见的一种,就像大变活人之类的表演,通过小技巧把人从一个空间转移到另一个空间。” 费奥多尔一本正经地解析着这个魔术。 “原来是这样啊。”安娜点了点头,对丈夫的话没有丝毫怀疑,只是凑到丈夫的耳边悄悄说道,“我知道魔术师的技巧是秘密,不能外泄的,不过……原来尼古莱真的是这么厉害的魔术师啊,我一直以为他是招摇撞骗的呢。” 费佳也低声说道:“其实……也差不多。” 这边,夫妻二人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那边—— “不是你嚷嚷着要测谎吗,干吗要我把手放进去?” “诶~小丑的真话和谎言怎么可以轻易被揭露出来呢,小丑是不能被人看破真面目的,否则……小丑只能选择让那人永远无法说出真实了呢。好了,好了,伊万快试试嘛~” 屠格涅夫当然是无所谓这种东西的,说到底,不过是个被人为地赋予了“测谎”意义的普通雕像罢了……本质上这就是井盖上雕了个人脸! 像其他慕名前来的游客们一样,屠格涅夫随意地把手往这个雕像的嘴里放了放,反正来都来了。 “提问!如果没有特别养护的话,伊万是不是其实已经秃顶了,大概从多少岁开始就要注意头发养护了啊,年长的伊万大叔?” 果戈里可可爱爱地进行着每日提问,而且这次有真理之口测谎仪在哦! 至于“特别养护”,指的自然是屠格涅夫的异能力。 “都说了我的头发不需要养护!倒是尼古莱你,留那么长的头发……啊!” 屠格涅夫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放在“真理之口”内的手掌心被什么东西突然攻击了一下。 “看吧,看吧,伊万果然是在说谎诶,再不说真话的话,手掌会被‘真理之口’咬断哦~” 已经感受到了刚刚是什么东西在攻击自己,屠格涅夫当即就要捏住那东西,下一秒,颇有灵性地感受到了杀气的乌鸦啊啊叫着从“真理之口”里扑腾着飞了出来。 对于这只逃窜而走的乌鸦,果戈里一脸天真单纯:“原来是有乌鸦在捣乱啊~” 屠格涅夫:“……”,呵,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刚刚把附近的乌鸦用异能传送到这里来了! 那边,冤种“好兄弟”一个逃窜一个追着打;这边,安娜和费奥多尔也来到了真理之口前。 真理之口这个头像雕刻的是海神波塞冬的儿子特里同,似人非人的面孔,大张着一张嘴,在夜色下更显出一份森冷的诡异和庄重,仿佛真的能对面前之人所说的话语审判真假。 “费佳,手放进来。” 安娜把自己的手放进去后,让丈夫也这么做。 “罗马的神明可审判不了俄罗斯人。” 嘴上这么说着,费奥多尔却还是把手了进去。 猫咪偶尔的小兴致,老鼠自然是愿意宠着的。 “试试看嘛。”声音甜到仿佛真的是猫咪在撒娇,安娜那双近乎透明的碧色猫眼炯炯有神地注视着眼前人,“费佳是真的爱我的,对吗?” 和其她女孩子一样,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想要从爱人口中得到爱的确认与回应,不厌其烦的甜蜜。 “当然,我会一直将我全部的爱情毫无保留地献给你,我亲爱的安妮娅。”费奥多尔的眼神近乎虔诚,在这验证真实与谎言之地,“那么,安妮娅呢?” “当然!我爱你,费佳,如果能够让我交托出全部爱情的人不是你的话,那简直无法想象!” 安娜也用最炙热的感情回应着丈夫的提问,只是话音刚刚落下时,突然感觉手心轻轻被什么戳了一下。 瞬间瞪向这个真理之口,下意识地立刻为自己正名道: “我没有说谎啊!” “噗嗤……” 费奥多尔却是忍不住轻笑出声,眼含笑意地看向被自己小小地“捉弄”了一下的猫咪。 反应过来是丈夫的手指刚刚在作祟,安娜那双瞪得圆溜溜的猫眼转而瞪向他,只是……怎样都没有办法对他生气啊。 手上也是,一把抓住他那刚刚在她的手心作弄的手指,然后,转而与他在真理之口中十指相扣。 “安妮娅,听说过吗,‘真理之口’还有一个传说……将手放入‘真理之口’中,在心中默念七遍爱人的名字,如果手没有被这张审判谎言之口咬断,那么就代表对这份爱情是真诚的。” 虽说俄罗斯人才不觉得会被罗马的神明裁决呢,但是……安娜当即闭上眼睛,看那嘴角扬起的甜蜜,便知道心中默念的是谁的名字。 睁开眼睛,看到丈夫依然眼含笑意地注视着自己。 “费佳,你刚刚默念了吗?” “真实的言语源自真实的内心,比起言语,让‘真理’来审判我的内心是否为真吧。” 费奥多尔用空着的那只手抚上安娜的脸颊,然后,稍稍俯身,轻柔却深沉地印下一吻。 在象征着裁决真实与虚假的真理之口前。 是“真”还是“假”呢。 …… 晚上,一行四人回到入住的酒店后,安娜还是选择了回自己那间为媒体工作者安排的房间,婉拒了去丈夫的房间和他同住,并把对此有所委屈和不满的丈夫好一顿哄。 “对不起啦费佳,但是我是来工作的,明天工作就要正式开始了,我不能那么不专业呀。” 电梯间前,安娜揽着费奥多尔的脖子,连连亲吻着他的嘴唇安慰他。 她可不觉得如果睡在一张床上的话,彼此间绝对能做到盖着棉被纯粹柏拉图,一点火星儿都不会有。 “好吧,安妮娅,那么,晚安……再亲我一下吧。” “么……我爱你,费佳。” 一个绵长的吻后,夫妻二人终于暂别。 待到安娜走进电梯间后,电梯外—— “啧啧,‘全年无休’的战绩今晚肯定是要断掉了吧,威猛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屠格涅夫语气抑扬顿挫转三转地说道,实力诠释什么叫做阴阳怪气。 “费佳如果实在想要战绩不断的话,我可以帮忙把你传送进安娜的房间哟,不过……就是不知道安娜会不会以为是有人偷袭直接一巴掌甩过去哈哈哈~”果戈里也火上浇油着。 屠格涅夫立刻跟上打配合,“那样的话,不就成弑夫了?虽然我一直都无比期待着能早日看到伟大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的墓碑,不过还请您在实现我们的目标前务必先坚强地活着啊。” 言下之意是……目标大业完成后,管你去死,或者说,请务必快点死。 …… 翌日,清晨,西西里巴勒莫,彭格列总部—— “身为十代目左右手的我,应该在十代目第一次在首都圈亮相、第一次与政府代表会谈的这种重要时刻辅助并保护十代目才对啊……结果却是草坪头那家伙去了。” 一间高层专属的休息室里,刚刚送别了首领一行搭乘的私人飞机的狱寺隼人心痛地捂着胸口。 里包恩坐在一旁的沙发椅上,一边喝着意式浓缩黑咖啡,一边看着今日的报纸,淡定得一如既往: “毕竟这次京子也去了,了平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一起前去啊。” 这次沢田纲吉在罗马将要出席的不少活动,尤其是晚宴舞会,按照传统都是要携带女伴的,最终是笹川京子作为彭格列首领的女伴一同前往。 而政府那边要求这次与政府的正式接洽,沢田纲吉最多只许带一位守护者一同前来。毕竟是新首领与政府的初“交锋”,也不好一上来就直接驳了政府的面子。若是偏偏就要“逆反”地带着一帮子守护者浩浩荡荡前去的话,固然威风,但那绝对不是聪明的做法。 而这唯一的一个守护者陪同名额—— 【必须极限地是我去啊!!!】 这种情况下,笹川了平自然是当仁不让。 “这次的女伴的确是有更好的人选,既能够完全被信任、又深谙黑手党世界的交际手段,碧洋奇无疑是最合适的,但是……” 里包恩停下了翻动报纸的手,抬起头来看向眼前这年轻的彭格列十世家族: “这次,是京子主动要求提出的……她说,不要总是把她放在被保护的角色上啊,如果大家也视她为同伴的话。” 第037章 Rome (5) 37 西西里飞往首都罗马的私人飞机上—— 沢田纲吉今日穿戴齐整、一身正装, 外披着的那件披风式大衣上,缀挂着象征彭格列首领地位与荣耀的徽章,是作为首领的他最庄重的装扮。 此刻, 双目放松地闭着,似乎在小憩,休养精神, 看起来淡定而又自若,只是内心的真实想法只有自己知晓……他其实是在心中一遍遍默念着会谈时应对各种可能状况的稿子、回想着之前和里包恩进行的实景演练。 没办法,这是第一次实践, 他目前努力记下的也只有各种理论内容,虽然之前模拟演练的时候里包恩每次都评价……彭格列家族是不是要完了。 新手阶段的十代目:QAQ…… 在大脑中回顾理论知识并模拟演练了数次后, 沢田纲吉终于睁开眼睛,而若是真正熟悉了解他的人必然是一眼就能看出他此刻心中的压力。 “没问题的, 纲君一定能行的。” 温柔的声音传来,一如既往地润物细无声地抚平了他此刻又因为紧张和压力而陷入自我怀疑中的不安与沮丧。 纲吉转过头,看向过道对面座椅上并排坐着的笹川兄妹, 看到笹川京子这些年从未变过的温暖的眼神时, 心中还是有丝歉意: “京子,其实, 你完全可以……” 话还没说完,便被笹川京子轻轻摇头制止了, 神情依旧是那般的柔和,然而柔和中却带着一份坚定, 温柔却并不软弱: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纲君不要总是对我愧疚啊……还有, 哥哥你也是,我也希望能够真正和你们站在一起, 成为你们真正的同伴啊。” 从以前起就是,她总是被保护的那一个,无论是哥哥还是纲君,都总是只想让她看到美好、无瑕的世界,即使在她知晓了关于彭格列家族的一切后也依旧如此,依旧被他们护在身后。 被人保护着固然安心幸福,但是,有些时候,能否也听一下她内心的声音呢?无法在前线战斗的她虽然只能在他们的身后,但她不想只是被保护着站在后方、也不想仅仅只是作为支持着他们的精神力量,在后方的她也想要在自己能够有所发挥的领域做些什么。 不然的话,她就只能看着他们的背影,看着他们就算身在自己身边实则与自己渐行渐远,直到她再也跟不上他们、再也无法进入他们的世界。 虽然过去和大家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但她总还是有一种被保护着的局外人之感……羁绊,是要由双方共同建立起来的,绝对不能是一方永远的单向付出,所以这次,她也要努力奔赴向大家,成为这份家族羁绊中真正的一部分。 “谢谢,京子,那么……这次,作为赞助商方要参与的各种活动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沢田纲吉也向笹川京子露出了信任的微笑,京子总是信任、支持着他,那么,他也该收起那份自诩为保护者的“傲慢”,给予她同样的信任、支持才对啊。 笹川了平也拍了拍妹妹的肩膀,给妹妹加油打气,但作为一个合格的妹控,还是忍不住说道: “要是有什么意外状况的话,一定要及时联络我们啊!” “放心吧,哥哥和纲君这次的任务比我重得多,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也要随时告诉我啊,而且……”说话间,笹川京子向后方半转过身来,看向后排座位上坐着的女性,“有奥萝拉(Aurora)小姐一直在身边陪着我,不会有事的……啊,抱歉。” 看着身后坐着的这位意大利美人时,笹川京子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习惯性地一直说的都是日语,哥哥和纲君也自然而然地跟着她一起讲起日语了。 “没关系的,笹川小姐。以及,请放心,作为您的随身保镖,我会全力尽好我的职责的。” 后排坐着的奥萝拉用带着一点意式口音的日语回道。 与以风情万种著称的传统意大利美人不同,奥萝拉高冷的气质与总是严肃认真到有些古板的表情,让不少人对这朵高岭之花望而却步,一头削剪齐整的凌厉短发更是多添了几分干练。 奥萝拉年纪并不算大,但之前在彭格列九世时期便因为不俗的战斗力和认真谨慎的工作态度而颇受器重。再加上精通多国语言的奥萝拉也有一定的日语基础,最终,被沢田纲吉选中作为近段时间贴身保护笹川京子的女保镖。笹川京子同样也很喜欢这个年长自己几岁的大姐姐,初到彭格列家族的这段时间,也是奥萝拉各方面帮助她融入西西里当地生活中。 这时,半躺在角落里沙发椅的座位上、从始至终都默不作声闭目养神的门外顾问首领里卡多?埃斯波西托终于出声道: “虽然飞机里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能听懂日语,但是,还请注意下了这架飞机后最好讲意大利语,这里是意大利。以及,在不确定在场所有人是否都能听懂你们的母语的状况下,最好选择一种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懂的语言,这是一种尊重也是一种最基本的社交礼仪。尤其在非常国际化的社交场合下,一般来说英语不会是错误的选择。” 此言一出,机舱里的氛围瞬间冷凝了不少。 虽然里卡多所说的话的确在理,但其中夹杂的私人情绪其余人也都能察觉到。不过,早就对此有了心理准备,毕竟里卡多本就是作为家族内部保守派的代表被推上位的。 沢田纲吉气场平和,转而用流利的意大利语回道: “非常感谢提醒,里卡多,希望今天与但丁先生会谈时,也能得到你适时的帮助……毕竟,我们都是来为彭格列家族争取利益的,不是吗。” 原本闭目养神着的里卡多终于缓缓睁开眼睛,偏过头来注视了年轻的首领片刻后,再度开口时,语气里的尖锐减弱了不少,似乎还夹杂着一声轻叹: “boss,我建议您换一身衣服吧,衣着要正式但是……不要这么的隆重。今天下午并不是正式的官方谈话,而是但丁先生通过书信在正式谈话前向您发出的私人下午茶邀请,但丁先生同样也在试探了解您。他今天大概会摆出很闲适的姿态,仿佛真的私交茶话会一样,那么,您就要比他更加怡然自若才行,不要让他轻易就判断出您的下限。” 听到里卡多的提醒,沢田纲吉虽然思绪稍稍紊乱了一下,但很快就调整过来,并态度恰到好处地对其表示感谢。 心里则下意识地第一反应便是今早出发时里包恩居然不提醒他,里包恩肯定是能考虑到这些的……不对,不对,他不能总是事事依赖里包恩,里包恩也说过,他要逐渐“断奶”才行,各方面都是。 “boss,关于意大利异能界,您已经了解多少了?” “但丁先生是意大利最强的异能力者,并且是国际上公认的超越者。意大利的异能力者主要集中在北部地区,但是意大利并没有像英国、法国这些异能大国一样,建立起官方的异能力者机构,既管控异能力者、又为异能力者提供发挥能力的平台。” “是啊,意大利的异能界如今还能保持着这么一种‘安分’的状态,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但丁先生的绝对实力在威压着。要是有一天但丁先生不在了,北部怕是会掀起一场不小的意大利异能者内斗。不过,追溯起来,这也和意大利的历史多多少少有点关系,意大利‘诞生’得其实很晚,这片亚平宁半岛上过去大大小小的王国、城邦林立,高度自治,各为其主。” 里卡多望着飞机窗外的云层,一边回忆着一边继续说道: “boss应该有了解过千禧年前后的那场全球异能大战吧,最终强行‘终结’了那场大战的‘七个背叛者’,有传闻说……但丁先生就是其中之一。” …… 罗马,花样滑冰大奖赛总决赛的赛前活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酒店里的一间大厅同样被豪气的赞助商包下来作为召开赛前新闻发布会的场所,入围总决赛的六位选手依次出席。 作为分站赛总成绩第一名、且身为卫冕冠军的维克托被安排压轴,最后一个出席新闻发布会的他意料之中地收到了最多的瞩目和接连不断的提问。 在来自各国媒体工作者的或常规、或刁钻的提问中,一个意大利的本土记者提问道: “这次入围总决赛的六位选手中,有一位是我们意大利本土的超新星选手,主场作战,我们被寄予厚望的选手必然会受到全场意大利观众的鼓舞和支持,维克托,请问你是否会对此感到压力呢?” “也是呢,面对东道主选手,挑战总是会升级呢,到时现场的许多观众大概是不希望我获胜的吧,哈哈……” 维克托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着,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下巴,接着眨了眨他那双迷人的蓝色眼眸,眼中的神采是一如既往的自信,如同王者宣言一般说道: “那么,我这个外来者就用我的实力,来征服意大利吧,我会让全意大利的观众为我喝彩的。” 王者在通往封神之路上,从不畏惧挑战。 …… 酒店内被承包作今日晚宴式赛前欢迎派对的区域里,一身干练职业装的笹川京子一边视察着现场的筹备情况,一边听着彭格列家族名下企业被派来的工作人员向她汇报着这次作为首席赞助商在各方面预期收益的情况。 汇报了一大串后,这位工作人员仿佛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工作上的“失误”,用并不谦逊的口吻道歉: “抱歉,笹川小姐,我刚刚是否讲得太快了,需要我切换成英语吗?还请原谅,我并不会讲日语。” 话语中是掩饰不住的傲慢,这让跟在笹川京子身后的奥萝拉忍不住皱起眉头。 笹川京子虽然有些天然但并不迟钝,虽然这种轻视甚至是恶意让她心头微微一紧,但还是带着平和的微笑,用流利的意大利语回道: “没关系,用你熟悉的语言来沟通就好,我没问题的。” 莫名感觉自己被噎了一下的工作人员稍稍撇了撇嘴,但还是控制住脸上的情绪,继续汇报着工作。 直到路过一个拐角时…… “小心——!” 拐角处,屋顶一个搭着的手脚架突然坠落! 此刻走在坠物下方的正好是笹川京子,奥萝拉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把将笹川京子猛地推到一边避开高空坠物,自己则要来不及闪躲! 千钧一发之际…… “咚——!” 一声惊天巨响伴随着烟尘四起,在场的几个人都惊到一时没回过神,那个陪同汇报的工作人员更是吓得浑身瘫软坐到地上。 “你们,都还好吗,没有受伤吧?” 烟尘散尽后,看到用英文问着这句话的是个一头金发、身材高挑的女性,之前那一瞬间也是…… 刚刚结束新闻发布会工作的安娜经过这里时,正好看到了这惊险的一幕,刹那间的反应便是一脚将这坨高空坠物踹飞。 “没事,我很好,没有受伤,谢谢你……” 笹川京子虽然还没有从震惊中彻底回神,但还是赶忙向这位路过的好心人道谢。 “没事就……好……”安娜上一秒还安心了的表情,下一秒便僵住了。 现在,是她,不太好。 刚刚那一脚好像用力大了那么一点点,把手脚架给踹得直接捅进了墙里,所以才烟尘四起…… 怎么办,她要付赔墙的钱了吗,这可是五星级酒店! 费佳,我对不起你啊! 安娜已经开始在脑中计算家里的存款余额还剩多少,以及如果向伊万借钱的话连本带息要多久才能还完,只不过在考虑赔偿问题之前…… 扫了眼那堆手脚后,安娜又抬起头望了下屋顶,原本固定这个手脚架的地方……这似乎,并不是一起“意外”啊。 就在这时—— “几位,有没有受伤,我是这家酒店的医生……” 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传来,安娜下意识地朝话音的方向看去,脸色瞬间一变。 而这位原本焦急地小跑着而来的“医生”在看到安娜后,同样也愣住了。 接着…… 阿尔菲利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腰子的位置,总觉得自己的腰子,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这位俄罗斯美人,美则美矣,但他觉得自己对这张脸已经有PTSD了。 安娜视线也看向这人捂着的腰子部位,笑了笑道: “这位医生,你是不是应该先治疗一下自己呢?” 第038章 Rome (6) 38 阿尔菲利此刻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一个巧合意外, 但是此刻见到这个昨晚餐厅里偶遇的俄罗斯女人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尤其是此刻看着那嵌进墙里的手脚架,他更是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真好,他的腰子还在, 没有碎成一块一块……失去了性/福的意大利男人是不会幸福的!!! “我开玩笑的,这位医生,检查伤势要紧。尤其是这位短头发的女士, 我不确定刚刚我的帮忙是否及时。” 虽然惊讶于这种场合下再次见到这个意大利男人,但安娜没有提起昨晚的事情,只是朝那边受惊了的三个人指了指。 “当然, 我的职责所在……” 阿尔菲利走上前去,先是向三人出示了一下自己的工作证件, 证明自己是这家酒店聘用的医生,一般这种星级豪华酒店都会配备有医疗人员来应对入住在这里的客人需要紧急医疗救助的状况。 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后, 三个人里只有在刚刚紧急时刻推开了笹川京子的奥萝拉受了点轻伤,还是被坠落的手脚架擦到了下,手臂破了层皮。 “这位虽然有些冰冷但还是那么美丽的女士, 我知道你是很坚强的, 但是,还请去医务室让我为你上点药、处理一下伤口吧, 若是因为大意而让小伤变成大伤,可就得不偿失了。” 在奥萝拉表示这点小伤不碍事、不用管她时, 阿尔菲利还是坚持说服她处理一下伤口吧。 “奥萝拉小姐,我陪你去医务室, 放心,今天下午的工作基本上已经都做完了, 不会耽误工作进程的。” 笹川京子贴心地劝说着,接着, 又看向此刻才终于回过神来的那位陪同工作人员,用礼貌得体却又不失果决的口吻交待道: “这里的情况,让酒店相关负责人来处理吧,以及,检查好包括手脚架在内的所有安全隐患,不要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工作人员连连点头,心里对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东方小姑娘有所改观了,之前自己似乎真的是太轻看她了。 而一旁的安娜在听到这话后,心中则是暗暗松了口气……真好,看来应该是不用她付赔墙的钱了。 笹川京子也再次郑重地向安娜道谢,用她一贯的日式礼仪深深鞠了一躬: “这位女士,刚刚真的是太感谢您了,谢谢您救了我们。请一起来医务室让医生检查一下吧,刚刚那一下对您的冲击力应该也很大,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安娜还没来得及说自己完全没有问题、哪怕现在再徒手把那堆手脚架从墙里薅出来并且肢解了都不在话下,阿尔菲利倒是拿出一副专业医生的态度,率先开口: “是啊,是啊,刚刚小姐你踹的那一脚要是伤到骨头可就不好了,最好还是……检查,一下下……” 虽然越说声音越小,然后缓缓闭嘴噤声了。 总觉得他要是敢碰她的小腿一下,碎裂开的,就该是他的手骨了。 …… 酒店的医务室里—— 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被来自不同国家的风情各异的三个美女包围着,对于阿尔菲利来说原本应该是件再美妙不过的事情,简直就是天堂啊。 然而当这种时刻真的实现了…… 那个俄罗斯美人……不敢动,不敢动,他还要留着命去欣赏全世界更多的美人呢。 此刻这个正被自己处理着手臂上伤口的意大利美人……哦,天啊,简直太心痛了,我们意大利的姑娘都是很热情奔放的,美人你却高冷得都快要把我冻伤了,回应我这个医生的问诊时多说几句话也无妨啊。 啊,啊,果然还是那边的日本美人最温婉可人啊。 阿尔菲利的老毛病又犯了,意大利男人的种族天赋在他身上尤为明显,一张嘴就满口抹蜜,一口意式英文都讲得格外撩人: “笹川小姐简直就像是来自东方的陶瓷娃娃呢,那么的美丽而精致,让人忍不住想要放在手掌心里好好呵护啊。而且,是那么的温柔,任何人面对这份温柔怕是都无法不心醉。啊,啊,要是所有的东洋美人都能如此温柔就好了。” 安娜在一旁听得直起鸡皮疙瘩……果然,意大利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毕竟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被如此夸赞,笹川京子有些不好意思,而听到阿尔菲利最后的那句话时,好奇地问道: “阿尔菲利医生是还认识别的日本人吗?” “是啊,我当年在柏林念医学院的时候,有一位你的同胞前辈,那可是我心头的白月光呢。一位标标准准的东方美人,像是一只狡黠的狐狸,你永远也猜不到这只无法把控的狐狸下一秒是会拿那柔顺光滑的尾巴来挑逗你的脸颊、还是会用锐利的牙齿一口咬断你的脖子。真是危险却又刺激呢,让人甘之如饴地沉沦在早已挖好的陷阱中,要是能再多添一份温柔就好了。唉,可惜前辈他不是位女性,否则就算被他的手术刀给切成一片一片的,我也还是忍不住想要追求一把呢。声明一下,我是很直的,直到不能再直哦。” 阿尔菲利最后严肃表明自己的性取向……虽然曾经他确实被那位涩气到不能行的东洋学长差点掰弯,但学长的手术刀让他更加撸直了自己的取向!直挺挺到不能行! ……其实,就是,美人嘛,谁能不喜欢美人呢? 然而在场的三位女士却是均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只不过都善良地没有把满腹的槽点倾吐出来。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话里尽是槽点的阿尔菲利却还在继续追忆着自己的似水年华: “前辈他学业完成后就立刻回了日本,一别都已经十二年了,不过东方人本就衰老得慢,想必现在依旧魅力十足吧。也不知道前辈成家了没有,要是前辈有个继承了他美貌的女儿的话,说不定我会很乐意等小姑娘慢慢长大哦~” 三位女士算是明白了……这人就是个纯颜狗!!! 安娜:“……”,果然还是她的费佳有内涵! 笹川京子:“……”,虽然青春期时她也看过一些大叔配萝莉的电影,但是她只能接受纯爱版的,这位医生,总觉得加入了替身元素呐。 奥萝拉:“……”,闭嘴吧,不要再给意大利丢脸了啊! 伤口处理好后,奥萝拉刚刚把自己的衣袖放下来,便感觉脖子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痒痒的。 伸手一拍,发现是只蚊子。 看着这只在自己掌心躺尸的蚊子,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看到这幕,安娜出声道: “原来意大利冬天的蚊子这么多啊,还是说,医生你需要好好消毒保洁一下这间医务室了?” “远道而来的客人还请不要误会,我们意大利绝对不是个盛产蚊虫的地方,冬天更是不会。” 阿尔菲利语调夸张地一唱三叹着,然而与安娜对视时,那总是让人感到有些轻佻的眼神似乎也多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是吗?可是昨晚在城里的一家餐厅吃饭的时候,我就被围着我飞的嗡嗡嗡的蚊子骚扰到了啊,虽然我也有对讨厌的蚊子进行制裁。” 安娜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口吻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昨晚发生的再琐碎不过的小事。 只是如此讲述着,却是让阿尔菲利一时间判断不出她口中的“骚扰她的蚊子”,是指昨晚在餐馆里上前搭讪的他,还是指他昨晚喝多了的状态下不小心放出的三叉戟蚊子。 果然,撩危险的美人虽然会有性命之忧,但是……刺激啊! …… 确认已经不需要更多的医疗帮助后,三位女士也离开医务室了。 笹川京子再次向救了她们的安娜和帮忙处理伤口的阿尔菲利表示感谢,同时也向最先救她并且因此而受伤了的奥萝拉表达了谢意和歉意。 奥萝拉却是摇了摇头,表示这是自己的职责所在,而且只是一点小伤罢了。 安娜是最后一个离开医务室的,走出医务室的那一刻,身后站着的阿尔菲利突然开口,玩味的语气中似乎隐隐多了几分严肃: “安娜小姐之前在走廊上见到我的时候,似乎只是惊讶于和我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又相见了,但是对于我是医生这件事一点都不意外呢。昨晚,在餐馆里,你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是为了看清我小臂上的那些纹身,还是为了……通过我的手,判断出我的职业呢?” “也许,我只是为了给你一个警告呢?” 并没有因为阿尔菲利气场上的改变有所动摇,安娜转过身来看向他时,神色一如之前。 只不过这话,让阿尔菲利感觉自己的手腕也在隐隐作痛了。 心中再一次感慨俄罗斯女人的彪悍,并再次忍不住怀疑……她那个病弱的丈夫,在床上,真的不会被虐/待吗?他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在客观地提出合理的质疑!!! “警告?不至于吧,我当时只是想请你喝杯酒、再聊聊天罢了……” “当着一位丈夫的面,这般搭讪他的妻子,就是明晃晃的挑衅。” “所以呢?” “所有挑衅我先生的人通通去死。” “……” 阿尔菲利一时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他现在是真的有点同情那位柔弱的俄罗斯男士了,话说,那位男士……不会是被,强迫的吧?被迫去服侍这么一位凶悍危险还隐隐有些病娇的女人。 好可怜。 虽然阿尔菲利的脑子里已经脑补出了一大串霸道女王和她的契约囚/禁柔弱小奶狗之间的浪漫狗血爱情,但当下神志还是清醒的,重新把话题带回了原本他所问的事情: “好了,好了,说回我的职业,安娜小姐除了判断出我是医生外,还有没有发现我的其他职业呢?比如说……哼哼,我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另一重身份。” “医生,请问你多大了?”安娜斜睨了对方一样,话语中无不透露着对其是否中二期还没结束的质疑,只是随即又用漫不经心的语调回道:“或者说,医生你其实还是个Mafia?不过这也没什么可稀奇的,毕竟不是都说意大利遍地都是Mafia吗。” “……哪有遍地都是Mafia,这都是对意大利的刻板印象啊!” “原来是这样啊,刻板印象果然容易造成误解,所以意大利人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菠萝披萨咯?” “披萨上放菠萝是疯子才做的事情!菠萝披萨滚出我的国家!” …… 第039章 Rome (7) 39 酒店里一间私密性极高的会客室里, 门外数位穿着黑西装的专业保镖把守在这里,严阵以待。 而这些保镖也分成两拨,一拨是政府的、另一拨则是彭格列家族的。尽管他们各自要护卫的人论实力比他们要强得多, 但这其实也是双方间气势上暗暗的较劲,都颇有职业素养地维持着一副强势冷峻但并不无礼冒犯的表情。 双方正式会谈前的这次私人下午茶,由但丁书信发出邀约, 地点则由彭格列一方来选。最终,沢田纲吉直接定在了这家酒店里。 房间内—— 中央是茶几,上面摆放着精致的意式茶点, 咖啡的醇香味似乎让房间里的氛围缓和了不少,没有那么的剑拔弩张, 至少表面看来是这样的。 一侧的沙发上,沢田纲吉坐在最中央, 协调自然地左腿搭着右腿,双手则交叠着放在腿上,看起来淡定自若且礼仪姿态无可挑剔。眼神平和并不咄咄逼人, 却又丝毫不会给人软弱感。 左边坐着的是身为守护者代表的笹川了平, 一身笔挺的西装,正襟危坐, 在不失礼的前提下保持着严肃。如果说双方交涉的你来我往间要软硬兼施,那么, 他就是负责“硬”的部分。 身为门外顾问首领的里卡多坐在沢田纲吉的右边,无论是处理这种会谈的经验还是人生阅历, 都比旁边两个年轻人丰富得多,此刻倒是三人里真?最淡定的一个。 而另一侧沙发上—— 沢田纲吉第一眼见到这位意大利政府的大人物时, 心中不禁暗暗惊叹。对方比他先到了片刻,当他推开门走入时, 便看到原本望着落地窗外风景的但丁?阿利吉耶里缓缓转过头来看向他,沐浴在窗外照进的午后阳光下,宛如一位从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走出来的诗人,适合被镌刻进一幅古典优雅的油画中。 如同里卡多预料的一样,但丁今日衣着打扮并没有多么正式,看起来当真只是赴一场放松的茶话会。 只不过口中的话语,可就没有那么的和善可亲了。 互相寒暄的开场白过后…… “彭格列十世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年轻啊。” “与但丁先生这样令人崇敬的大前辈相比,我的确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学习呢。” 虽然但丁年龄上还未到不惑之年,但“大前辈”的这个称呼也是担得起的。他在意大利甚至整个欧洲都有足够的声望,尽管这份声望并非完全正面。 十年前的那场全球异能大战,意大利总体实力比不上英法、甚至比不上早就分家了的德意志,几乎是靠着但丁强劲的个人实力以及各种极限操作的外交手段才力挽狂澜,硬是让意大利没有在欧洲沦为战败国,保全了意大利的利益。那是但丁最意气风发的高光时刻,更是让年轻的他就此铺平了政界仕途,但与此同时也遭受了不少微辞甚至抨击,反对他的人认为他损害了意大利的国际形象,让意大利在国际上说得好听点是“站队鬼才”,说得难听点就是“墙头草”。 ……直到现在他们意大利的战斗力都还被其他欧洲国家嘲笑,说他们无所谓反复横跳,只要保证天天都能吃上意大利面就行。 此刻,沢田纲吉口中所言的“令人崇敬”,究竟是真心话如此,还是在反讽,那就要但丁自己判断了。 面部微表情和肢体微动作上,沢田纲吉相信自己还是做到滴水不漏了。 而但丁同样没有表露出太多自己此刻的想法,只是继续着仿佛长辈对晚辈关切的话语: “意大利语讲得还不错,彭格列十世。听说你过去从来没有离开过日本,初到意大利这两个月,还习惯吗?” 听出了这话中暗藏着的意思,在说自己是“外来者”和“井底蛙”,沢田纲吉并不气恼,毕竟这样的质疑过去这两个月间他已经在彭格列总部明里暗里地感受到了。他承认,这是他目前的劣势或者说不足,但他不会因此就被打击得自卑、一蹶不振的。 因为,过去的他就是个废柴啊,而里包恩教给他这个废柴的第一课也是最重要的一课就是——如果真的想要实现什么,那么就抱着必死的决心上吧! “我的家庭教师过去这些年里一直都有教授我意大利语,西西里方言也有教过一些,感谢他的严厉让我没有太多语言上的困扰。在意大利的生活的确是和在日本非常不一样,但我身处彭格列家族中,被如此多可靠且信赖我的家族成员们所围绕着,对意大利也就没什么不适应的了。” “那还真是厉害,能够如此快便被家族成员所信赖。”但丁淡淡地微笑着,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向里卡多,这位彭格列家族中保守派的代表,“南意大利人注重家庭、注重血脉联系,西西里人更是如此,彭格列家族内部没有因为十代首领你的远道而来而发生内乱,真的是太好了。” 这话倒也算是但丁的真心话,毕竟对于政府来说,一个地区能有一个强劲的地头蛇管着,远比一群牛鬼蛇神相互撕咬从而让整个地区混乱不休要好。政府希望削弱最强黑手党家族彭格列的力量,却也不希望彭格列被削弱到无力威慑管控其他小家族,从而引发西西里岛乃至整个南意大利的动荡。 此刻,被投以目光的里卡多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完全交给沢田纲吉看他怎么发挥。 而同样是个空降意大利的“外来者”,笹川了平已经对刚刚那些明枪暗箭的话有所不满了。本就个性有些冲动、容易热血上头的他差点克制不住要回怼什么时,却是感受到身旁的沢田纲吉不着痕迹地轻轻碰了下他,安抚他冷静下来。 沢田纲吉调整好了心神,一字一句有条不紊地回道: “这没什么,毕竟彭格列家族从创建之初起,就并不是排外的。说起来,所谓的‘意大利’诞生至今也不过百余年,甚至还没有彭格列家族的历史长呢。” 听到这话时,里卡多稍稍有些意外,之前在飞机上,【意大利‘诞生’得其实很晚,这片亚平宁半岛上过去大大小小的王国、城邦林立,高度自治,各为其主】……他说的这些话,居然被这小子在这种时候用上了。 只听沢田纲吉继续逻辑清晰、不卑不亢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那个时候还没有‘意大利’,彭格列家族是诞生于那时的两西西里王国的。家族的几位创始人,只有初代彭格列首领和初代岚之守护者G是地地道道的西西里人,至于其他人……雷之守护者蓝宝出身北方摩德纳公国的大地主之家、晴之守护者纳克尔是来自中部教宗国的神父、雾之守护者戴蒙?斯佩多是出身普鲁士的贵族、云之守护者阿诺德是来自不列颠的秘密情报局首席、雨之守护者朝利雨月则和我一样是土生土长的日本人,就是这样的几位前辈一同缔造出了最初的彭格列家族。无论来自哪里、无论是何出身,凡为彭格列家族付出心血、缔结出胜于血脉之羁绊者,皆为彭格列家族的成员。” 话音落下时,本就空旷的会客厅更显出一份静默,只是在场的人心头涌动着的情绪一点都不平静。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这种场合要克制住自己,笹川了平是真的想要摁住沢田纲吉的肩膀,大喊一声“沢田,说得真是极限得好啊!”……总之,他不擅长言辞,沢田纲吉说的这些就是他想说的啊! 里卡多看向沢田纲吉的眼神则更加复杂……能够拥有这样的心胸和胆识固然不错,但是,真正践行起来可不会像打嘴炮这么简单啊,年轻的boss。 至于但丁,他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有被这个年轻人惊艳到了一下。只是他那双浅棕色眸子里的神采依旧是那么的深沉浓厚,让对面的彭格列三人组难以判断他此刻心里真实的想法。 就在房间里暗中涌动着的氛围稍稍平复下些许后,但丁再度开口道: “虽然这样说有些冒犯,但我有了解过,彭格列家族原本有三位很被看好的十代首领候选者,但这三位却都因各种各样的事故去世了。无奈之下,只好选择了远在日本的、作为彭格列一世后代的你,从零开始将你培养成下一任首领。在此之前,你只是一个普通的日本中学生,甚至起初你本人也是非常抗拒成为一个Mafia首领的,那么……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呢?或者说,你最终选择坐上这个位置,是想要得到什么、是为了实现什么?财富、权力、荣耀、还是……?” “与这些通通无关。” 一直努力保持着沉稳冷静的沢田纲吉终于第一次打断了但丁的话,出口的话语终于不再带着作为十代首领纲吉?彭格列的克制,而是身为沢田纲吉的真实情感: “我继承首领之位,只是为了守护这个家族,如果一定要说想要实现什么,那就是保护好家族的同伴!” 这是他从十四岁起与里包恩相遇、与诸多同伴结下羁绊后,便一直支撑着他的信念。十四岁时的他曾被问及他的荣耀是什么,他回答说他的荣耀就是他的同伴们,直到现在也依旧如此! 同样身为家族中的一员,里卡多听到这话后不可能毫无触动,只是……啧,果然还是太冲动了啊。 这么想着,里卡多悄悄从身后碰了沢田纲吉一下示意他冷静,而这时,沢田纲吉刚刚那一度被感性所占据上峰的大脑终于冷静下了些许,面色依旧沉稳实则心中有些慌乱……他刚刚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就在他还没有理清思路时…… “只是为了守护家族、守护你的同伴,仅仅如此而已吗?” 但丁眼中的神色沉下了几分,超越者的气场一时间让对面的两个年轻人甚至阅历不浅的里卡多都一时间有被震慑到。 语气中,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到的失望。 “那么,这个家族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 “彭格列家族的发展,早已背离了百年前创始者Giotto?Vongola的初衷,但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再强大的组织在整个时代的浪潮下都只是渺小的沧海一粟,不过是被时代推动着不断演变罢了。现在也一样,不顺应时代者,必然会被淘汰或肃清。” “不过,也还是希望不要遗忘,最初的彭格列家族……或者说,最初的那个西西里自卫团的建立,是为了什么。” 但丁的一连串话语和发问让沢田纲吉一时间回答不上来,这是他自从来到意大利后最茫然的一刻,即使初到彭格列总部见到那些对他抱以不认可目光的保守派家族成员时都没有过的无措。他此刻能做的,就是平稳住自己的神色,强压下已经有些急促的呼吸。 就在氛围到达了这场茶话会开始后最“沉重”的时刻时,但丁却是轻笑出声,收起了自己刚刚咄咄逼人的态度,执起桌子上的咖啡杯,喝下自己杯中的最后一口咖啡: “抱歉,还请原谅我刚刚的失礼,彭格列十世……说真的,我的异能力‘神曲’是一种精神控制系异能,但对我自己的负荷也很大,有些时候我甚至会被自己的异能力所反噬,控制不好自己的精神状态甚至在自我造出的精神幻觉中迷失,从而说出一些过激的话、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 “没有……关系……” 沢田纲吉不知这是不是对方为了缓和氛围而搬出的理由,但这应该是对方给出了台阶,让这场茶话会不会不欢而散……精神控制系异能吗?而且还会生成精神幻觉,和骸的能力倒是有些像。 终于,但丁看了眼墙上挂钟的时间,主动提出了结束这场茶话会: “一会儿我还有一场政府里重要的会议要开,就先告辞了,很愉快的下午茶。三天后,在梵蒂冈的正式会谈,期待能与彭格列家族达成更多的共识,彭格列十世。” …… 酒店里的一间豪华套房内—— 费奥多尔坐在书桌前,单手支着脸颊,从电脑上全程观看了这场“友好”的茶话会。 那个会客厅,早就被他秘密安装了监控,隐秘到无论是彭格列一方还是意大利政府一方事先对房间检查了数遍都没有发觉。 此刻,房间里的另一边…… “嗯,计划最终达成了就好,下一次,不要再出差错了。” 屠格涅夫坐在沙发椅上,用手机在与某个人通着电话。 口吻冷硬,也丝毫不掩饰威胁的意味。 “别忘记了,你为何还能活到现在,你当初又是如何祈求我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 挂掉电话后,一旁的果戈里可可爱爱地捂着脸颊、摆出一副好怕怕的样子: “哇哦,伊万刚刚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一个大恶人呢~” 屠格涅夫看向自己话多的同伙,凌厉的眼神中依然充满了混沌的恶意,撇嘴笑了笑: “像?我本来就不是‘善人’更不是‘圣人’,尼古莱你难道不知道吗?” 听到这话,果戈里似乎更高兴了: “果然我们是全员恶人呐!” 屠格涅夫没有理会果戈里的兴奋,看向那边的费奥多尔,告知道: “那步计划还算顺利,虽然中途出了点小意外,而那个‘小意外’……是安娜哦。” 费奥多尔没有对此表现出任何的意外,依旧看着电脑屏幕,漫不经心地回道: “嗯,我知道,那不是意外。” 第040章 Rome (8) 40 今晚有一场赛事主办方为所有参赛选手和相关工作人员举办的赛前欢迎派对, 身为媒体工作者的安娜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从阿尔菲利的医务室离开后没多久,安娜收到了费奥多尔发来的短信,说如果现在不忙的话可以来他这边, 他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这样的短信在安娜看来简直就是彼此工作间隙忙里偷闲的约会邀请……很好,目前距离晚上的派对开始还有将近两个小时。当即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身上带着的工作装备都放下,匆匆补了个妆后, 直奔丈夫那边的房间去。 ……为什么莫名有一种是去偷情的感觉? 合法夫妻,是合法夫妻,是领了结婚证登记在册的合法夫妻……心中默念三遍。 来到酒店的那间豪华套房前站定后, 安娜按响了房间的门铃。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看到为自己开门的丈夫时, 安娜觉得自己真的是……太没出息了。早就过了新婚蜜月期,却还是会被偶尔改换形象的丈夫惊艳得心脏宛如一头西伯利亚小棕熊在雪原中熊突猛进。 只见费奥多尔换上了一身白色的礼服, 仿佛是为其量身定制的一般,修身优雅。平日里垂落在额前的发丝也被拨到了一侧,让那张精致中带着一份俄式忧郁美的面容完完全全地展露了出来, 用青春燃烧颜值的种族天赋被彰显得淋漓尽致。 安娜想到之前在医务室的时候, 她还在心中吐槽那个阿尔菲利医生就是个纯颜狗,那她现在……不, 真的不是她肤浅,拜托, 这可是费佳诶! “亲爱的,我好想你啊。” 一边诉说着还不到一日未见便涌出的思念, 安娜一边直接搂住丈夫的脖子便吻了上去。 费奥多尔也伸出手扶住了安娜的腰,以防他的猫咪一个激动把两个人一起带倒。 而感受到丈夫的回应, 安娜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荷尔蒙更加喷涌,一个发力把丈夫推进房间, 然后一脚后踢将房门关上。俄罗斯姑娘可从来不讲究什么羞涩矜持,更何况这是她的丈夫,是合法的!嘴上亲得停不下来,手上也蠢蠢欲动地一路下滑到…… 直到被丈夫轻轻按住了作乱的手以示制止。 安娜:“???” 看着这双看向自己的猫眼里满是困惑不解和小委屈,费奥多尔用熟练又怜爱的手法撸了撸他的森林猫的长发,然后偏过头来用眼神示意了下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一旁沙发椅上坐着的面无表情的屠格涅夫:“……” 哈啰?能够不要无视掉他这个大活人吗,他的存在感应该没有这么低吧? 差点就要在他面前上演一出猫吞老鼠的动作片了,呵。 安娜依然和自己亲爱的费佳贴在一起,埋在他的肩头处,稍稍侧过头来看向屠格涅夫,声音闷闷的: “……伊万你怎么在这里啊?” 屠格涅夫:“……” 呵,他为什么在这里?这间大套房的房钱是他出的好吗!无论是你那只有脑子还有点价值的丈夫还是尼古莱那个疯癫癫的家伙,全都是在白嫖啊! 所以,尊敬的安娜?格里戈耶芙娜,能别用那种写满了“好多余啊”的眼神看他吗! 安娜视线重新放回到自己丈夫身上,虽然有点小遗憾……算了,来日方长嘛,等这次的出差工作结束后,有的是时间把这些日子失去的幸福都加倍补回来。 “费佳,你的这身衣服是今天新买的吗?” 终于习惯了丈夫新造型的这番美颜暴击后,安娜这才注意到这身白色的礼服她好像从来没见过,更是不在这次带来的行李中。 而且看起来,应该价格不菲。 “嗯,今天和那家水产公司进行了初步接洽,经过商谈后对方给出的报酬非常可观,所以结束后我就去了市中心的孔多蒂街……抱歉,安妮娅,我今天冲动消费了,花了太多的钱,原谅我吧。” 费奥多尔忏悔着自己的“罪过”,安娜可见不得她心爱的丈夫这副样子,心疼地安慰着: “不,这没什么,费佳想买什么都可以,这件衣服简直太适合费佳了!” 花钱打扮费佳,她可太愿意了,或者说,这会让她更有动力努力工作赚钱啊。 “买这身衣服,也是因为这次行李箱里忘记带礼服了,今晚酒店里举办的这场派对,我也一起去,我可不想让派对上的那些男人们以为我的安妮娅还是可以被追求的……尤其是意大利的男人,简直太不让人放心了。” 这话说得让安娜莫名有一点心虚,比如她刚刚又见到了昨晚餐厅里那个搭讪男的事情……要告诉费佳吗? 但是,那个叫阿尔菲利的医生…… 心中纠结着这件事时,又蓦然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费佳,你是怎么拿到今晚派对的邀请函的啊?” “万能的伊万总有办法的。” 费奥多尔带着几分狡黠地眨了眨眼。 安娜瞬间秒懂……原来如此,金钱的力量。只要有钞能力在,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 她曾经也问过费佳,伊万到底是多有钱?记得当时费佳思索了一下后,也没给出一个确切的数字,【单说地皮这种不动产,伊万所拥有的地皮,论面积,大概抵得上法国的两个省吧】。 ……她就不该问这种问题,太刺激人了QAQ。 而此刻,安娜才注意到,屠格涅夫今晚也换上了一身礼服并且精心打理了造型: “伊万今晚也要参加这个派对吗……好吧,我懂了,因为今晚波琳也会参加。” 屠格涅夫:“……”,谢谢您能这么迅速就理解,但是为什么还要用那种看多余人士的眼神看着他啊! “对了,尼古莱呢?他不在吗?他今晚也要参加派对吗?” 屠格涅夫:“……”,您终于注意到我们的“旅行团”少了一个人啊,尼古莱一定会感动于您就算被您那狡猾的丈夫迷得晕头转向时也没有彻底忘记他的。 “尼古莱今晚有别的事情。”费奥多尔温声解释道,接着,又把房间里的另一个购物袋拎了过来,“在孔多蒂街的时候,我也帮安妮娅选了件衣服,第一眼就觉得很适合安妮娅,而且是款式方便行动的礼服,毕竟对于安妮娅来说这既是派对也是工作啊。” “亲爱的费佳,你简直太贴心了。” 安娜在丈夫的脸颊上甜甜地亲了一口,然后,凑到丈夫耳边,轻轻呼着热气,用仿佛含了蜜糖般的声音低语道: “这件礼服穿起来会不会有点复杂啊,我怕我自己处理不好……费佳来帮帮我吧。” 接收到暗示的费奥多尔愉悦地接下了这个穿衣助理的工作,同样在耳边回以低语: “好,去我的房间吧……” 一旁的屠格涅夫虽然耳朵听不到这俩人在嘀咕啥,但能读唇语的他只想自戳双目……或者说根本就不用读唇语,猜也能猜到这俩人嘴里的污言秽语! 纯爱个屁!就是互相馋对方身子! “我出去一趟,你们随意……酒店卧室里提供的设备还是很齐全的,实在不行你们就叫客房服务帮忙,别中途给我发奇奇怪怪的短信让我跑腿帮你们。” 面无表情地丢下这句话后,屠格涅夫起身离开。 这个空间他一秒钟都不想再呆下去了! …… 被完全包下来了的酒店顶层,套房的客厅里—— “哥哥,纲君,晚上的派对你们也要出席吗,要不要休息一下,你们今天下午和但丁先生的会谈应该很累吧?” 已经换好礼服的笹川京子表示自己一个人也没问题的,这也是她主动要承担的任务。 然而妹控的笹川了平还是表示不放心,尤其是知道下午妹妹险些被坠落的手脚架砸到,更是不放心地一定要跟着去。 见状,笹川京子也不再拒绝,同时体贴地让一直贴身保护自己的奥萝拉今晚就好好休息一下吧,虽然奥萝拉表示手臂上那点破皮的小伤不碍事的。 “不仅仅是手臂上的伤,感觉奥萝拉小姐自从接到保护我的任务后就一直精神紧绷着呢,没关系,今晚就好好放松一下吧,有哥哥和纲君陪着我,不会有事的。” “谢谢你,笹川小姐……” 沢田纲吉则是站在落地窗前,静静地俯视着沉浸入夜色中的古老的罗马城,与但丁的茶话会上交谈的内容一直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地回想着。 无论是客观判断,还是他的超直感,他都能感觉出但丁先生对他是有些失望的。 那么,但丁先生想要听到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呢? 40-50 第041章 Rome (9) 41 “真的没关系吗?纲君你不是原本打算最后一天冰演活动的时候再正式亮相的吗?有哥哥陪着我, 不用担心我的安全的。” 虽然感动于沢田纲吉这些年来即使身份再怎么变化都从未变过的温柔体贴,但笹川京子心中还是对自己有些懊恼,觉得自己是不是又成为了需要被保护的拖累。 按照原本的安排, 沢田纲吉接下来会参加的活动,分别是三天后在梵蒂冈和身为政府代表的但丁进行正式会谈;以及在这之后,现场观看这次花样滑冰大奖赛的赛后冰演, 以彭格列十代首领的身份在罗马首都圈正式亮相。 “没事的,今晚我就只是一个参加派对的普通赛事赞助商,正好也稍微放松一下……啊, 说真的,今天一整天都精神高度紧绷着, 总担心自己出错,没有里包恩在旁边及时提醒着……不, 不,没什么。” 沢田纲吉连连甩了甩脑袋,把那种又想依赖自己的家庭教师的废柴念头甩出去。此刻在自己人面前, 他才终于卸下了作为彭格列首领应有的“成熟面具”, 完完全全流露出自己此刻真实的情绪。 “对了,我们要不要也邀请里卡多先生一下, 哥哥、纲君你们都去了派对,丢下里卡多先生一个人会不会太失礼了。” “啊, 这个不用担心,里卡多说今晚他要去见在罗马的老朋友们, 让我们不用在意他。” …… 酒店最大的一间宴会厅被承包作了今晚的赛前派对场所,这种活动既是对于参赛选手们来说备战期间难得休息放松一下的机会, 也是对于参与赛事的各界人士来说人脉社交的场合。 而维克托无疑是整个派对上最受瞩目的人之一,将要同场竞技的选手们视他为最大挑战目标、各路媒体期待着能从这位高流量的顶级运动员身上挖掘出更多新闻、诸多赞助了这次赛事的企业代表则看中了其身上的商业价值想要实现合作共赢。 “安娜!之前记者发布会上那些意大利本土记者太过积极了, 没能找机会让你单独采访一下,抱歉啦。” 游刃有余地从各路围着自己的人士中抽身后,维克托走到安娜这边,终于有机会在异国他乡和老朋友聊聊天了。 “那么,这次比赛结束后独家专访的优先权,可一定要给我哟。” “哈哈,那是当然的,只有安娜的采访才能让我完全感到放心放松啊……嗯?这位,就是安娜的先生吧,终于有机会见到您了。” 维克托看向安娜身旁站着费奥多尔,虽然过去聊天的时候已经听安娜夸赞过自家先生无数次了,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本人。 作为世界顶级花样滑冰运动员,维克托的艺术鉴赏能力自然是不差,现在,他相信安娜曾经说过的那句话绝对不是夸大之词了——【我先生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是件绝美的艺术品了】。 费奥多尔一如既往地展现出待人接物时的优雅和彬彬有礼: “您好,尊敬的维克托?尼基福罗夫选手,感谢您一直以来在工作上对安妮娅的关照。” “其实我们之间也是相互关照,安娜一直都是最能够让我安心的媒体记者。说起来,您在音乐上的造诣真是让人惊叹,您之前为尤里量身编曲的《Scarborough Fair》实在是太惊艳太打动人了,不知道我们之间有没有机会也合作一次呢……就这次的赛后冰演就不错,让意大利看看我们俄罗斯人的艺术,如果有机会的话。” “那可真是令人期待的合作,乐意之至。” 安娜听着这二人一来一往便达成了艺术上的合作,作为局外人的她心头竟比这两个当事人还要激动雀跃……维恰的艺术表现力加上费佳的音乐造诣,呈现出来的绝对会是幅价值百亿的名画!!! “唔……不过,这场艺术,也许我们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助。”维克托说话间,视线扫视着全场,在看到正好也朝着自己走来的人时,招了招手,“这边,这边,好久不见,波琳女士。” 只见波琳一家四口走了过来……当然,一起的还有早就加入其中的屠格涅夫。 定居在圣彼得堡的维克托同样也经常在闲暇时去圣彼得堡的各大剧院看歌剧,波琳同样是他非常喜爱的歌唱家,单纯的艺术欣赏。 “很期待冰演活动时听到您动人的歌声,让来自俄罗斯的歌声唱响意大利吧。” “尊敬的维克托选手,您似乎忘记了,我是西班牙后裔,我和意大利人反而更加血脉相近,都属于拉丁人。”波琳轻掩着唇角,半开玩笑地调侃道。 维克托眨了眨那双魅力十足的蓝眼睛,笑着回道: “没关系,俄罗斯对波琳女士您来说早就是第二故乡了。” 几个在异国他乡的派对上聚在一起的同胞们相谈甚欢……除了两个面上微笑友善、实则在用眼神暗暗较劲的男人—— 【居然还能站在这儿,还以为您会体虚得独自在床上安歇了呢,可怜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 【为了看看您是如何守护所爱之人的家庭这一感人至深的画面,我想我怎样都是要来现场歌颂您一番的,多余的伊万?谢尔盖耶维奇。】 这时,安娜注意到这两个“含情脉脉”凝视着对方的男人,忍不住出手晃了晃,隔断这二人间的视线。 “费佳,伊万,你们怎么了?” ……难道伊万也要来挖她的墙角吗?!不要啊!坚持住你对波琳女士默默守望的纯爱啊了不起的伊万?谢尔盖耶维奇! “没什么。” “没什么。” 两个男人同时微笑着朝安娜摇了摇头,表示什么都没有发生,刚刚是“朋友”间的友好眼神互动。 相互聊天了几句后,大明星维克托便又被一位商业合作伙伴找上了,只得先匆匆告辞,比赛结束后再聚。波琳家的两个小姑娘在看到另一边餐桌上摆着的造型精美的糕点,拉着父母的衣袖便要过去,屠格涅夫也抬脚打算一起跟过去的时候……被陀氏夫妇一人一边伸手摁住了。 夫妻俩默契地用眼神传递着同样的信号…… 别去了,伊万,太多余了,受伤的会是你自己。 屠格涅夫:“……”,我真是谢谢你们二位这么为我着想啊。 “嗯?才注意到,你们两个今晚穿的衣服……”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两个男人,安娜这才发现,这二人今晚穿的礼服一黑一白,款式还有点接近…… “……感觉你们两个穿得才更像是一对啊。” 有点小不爽。 听到这话,费奥多尔和屠格涅夫相互看了对方一眼,然后……默契地通过眼神传达出毫不掩饰的嫌弃。 但是在女士面前,风度还是要有的。 屠格涅夫风趣地说道: “尊敬的安娜?格里戈耶芙娜,您可以当作我和费奥多尔是今晚守护您的一黑一白两个骑士。” ……虽然他知道,论物理性破坏力的话,两个骑士加起来怕是还不够这位公主殿下一巴掌挥过去的。 不过如果再加上尼古莱的话……算了,尼古莱只会闪躲,到时肯定第一个开溜,在一旁鼓掌看好戏才不会管队友们的死活。 而这时,费奥多尔却是伸手挽住了安娜的腰肢,当真如同绅士而忠诚的骑士般说道: “骑士的话,有我一个就足够了,不需要多余的。” 屠格涅夫:“……” 去死吧,费奥多尔。 每日例行诅咒。 “啊,是安娜小姐!” 终于,一个声音响起,让三个俄罗斯人停下了这个诡异的三角形内斗。 只见今晚打扮得体、穿着低调却不失气质的高定礼服的笹川京子走了过来,身后两侧分别是西装笔挺的沢田纲吉和笹川了平。 安娜同样也认出了今天下午自己救下的这个来自日本的女孩,也朝着对方走了过去,而费奥多尔和屠格涅夫也一道在她身后两侧跟上。 两拨人就这么在派对上聚首。 “哥哥,纲君,这位就是今天下午救了我和奥萝拉小姐的,来自俄罗斯的安娜小姐。” …… 位于罗马城里的国中之国梵蒂冈—— “提问!身为东正教徒的小丑进入天主教的圣地梵蒂冈,会遭受到什么可怕的诅咒或者惩罚吗?答案是,当然不会~因为小丑从来都不是什么忠诚的信徒啊哈哈!” 果戈里一脸悠哉地欣赏着梵蒂冈花园,遥望着眼前天主教徒的朝圣之地——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 身后…… “看起来还真是悠闲,你们的对手,可是超越者但丁?阿利吉耶里啊。” 第042章 Rome (10) 42 “诶~如果对我们这么没有信心的话, 当初又为什么要雇佣我们呢?” 果戈里一脸故作天真懵懂的表情说着,接着又再次对刚刚“质疑”自己的人进行来自小丑的提问: “那么,再次提问!我们俄国有超越者吗?” 这个问题, 身后站着的人倒真的一时间回答不上来了。 而这个雇佣了俄罗斯异能者的人,正是彭格列门外顾问首领里卡多。 “超越者”,异能者中最顶层的存在, 传闻一人便可匹敌一支部队。国际上其实并没有所谓的“超越者评定标准”,但所有担起“超越者”之名的人,无一不是世人公认的强者。而绝大多数超越者, 都隶属于自己国家的政府,或者与政府关系匪浅。 但俄国是个例外, 俄国到底潜藏着多少异能者、其中又是否有人具备超越者级别的实力,怕是连俄国政府自己都不清楚。千禧年前后的那场全球异能大战, 俄国因为国内的局势大变革而中途退出战争,之后的这十几年里更是历经多次动荡和权力更迭,政府不信任异能者、异能者同样也不想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出问题的政府绑定, 双方一直维持着一种对立的平衡。 “那么, 亚诺夫斯基先生,你难道是想说你的力量足够称得上是‘超越者’吗?” 里卡多沉默地打量了眼前这个表面嬉笑实则难以揣摩的俄罗斯男人后, 如此反问道。 “首先,纠正你对我失礼的称呼, 按照俄国的称呼礼仪,你应该叫我‘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来表达尊敬, 而不是‘亚诺夫斯基先生’,真是的, 意大利人都这么无礼的吗~” 果戈里晃了晃手指,说着这种眼下无关紧要的事情。 里卡多觉得自己的耐性向来是很好的, 但眼前这人着实擅长挑起别人的火气……鬼知道你们俄罗斯人的名字怎么就该死得那么长!称呼规矩还那么多! “其次,虽然我们之间是纯洁的金钱交易,但交易达成便是合作伙伴,伙伴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嘛~既然选择了我们,就要相信我们的实力,同样的……我们也想从你这里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你,确定会坚持原计划不动摇吗?哎呀呀,我们也不希望被合作伙伴背刺啊~” 听出了这话中的意思,里卡多微微握紧双拳,心中头一次对这群来自俄国的异能者生出了不详感……总有一种,自己心思上任何轻微的变动,都被对方随时获悉的感觉。 这伙俄罗斯人里,难道有着什么能一眼看透并操控别人心神的魔人吗? “没错哦,我的同伴里可是有一个头脑和眼光都如同恶魔般的人物,比如说……从我们的飞机落地罗马的那一刻起,你在机场就开始监控我们了,这些我们通通都知道哟。所以,为了我们的合作能够顺利进行下去,事先提醒一下,不要随便动我们这支俄罗斯旅行团中的任何一个人,否则会造成的结果……会好可怕的~可怕到让小丑都充满期待了呢!” 果戈里露出的那只眼睛微微眯起,眼中的神采一点也不如他手舞足蹈的肢体动作那般可可爱爱,反而满满都是癫狂和神经质。 ……疯子! 里卡多在心中暗骂了声,而对于之前果戈里的发问,也在定下心神后,用没有任何迟疑的口吻回道: “原计划不变,三天后,期待你们在梵蒂冈的表现。” …… 酒店的派对上—— 今天下午那件“意外相救”的事情为两方人士搭建起了聊天的桥梁,安娜和笹川京子也将各自身后站着的两位亲友介绍给了对方。 安娜再次确定了一件事情……果然,没有人会在和费佳交流的时候感到不愉悦的! 尽管费佳不像尼古莱那么活泼外向,但费佳温和礼貌、谈吐风趣、很会考虑他人的感受、只要有他在就永远不会话题冷场,可以说是另一种类型的社牛了。 而此刻,费奥多尔也的确在三言两语间便在初次见面的沢田纲吉和笹川了平心中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并且很快便打开话题交流了起来。 尽管沢田纲吉的超直感总让他觉得眼前这个俄罗斯男人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但是……仔细地理性分析,他确实没发现这个男人口中和他聊天的话语有什么问题,是他自从来到罗马后就神经高度紧绷、精神压力有些超负荷,所以太敏感了吗。 这么想着,心中不禁对自己的无端猜测生出了些许歉意,但是无论怎样,在这种社交场合,警戒心还是需要有的。 那么,就聊一些很平常的、不会冒犯到彼此的话题吧。 “费奥多尔先生是第一次来罗马吗?” 聊旅行感受,会是一个安全且不无趣的选择。 “是呢,第一次来。趁着工作的机会,慕名前来拜访一下这座‘永恒之城’,的确如我想象中的那般,整座城市处处都是充满了历史感的浪漫,只是,也稍稍让我有些失望呢……” 赞赏了一番这座城市后,费奥多尔转而叹了口气,分享着今天遭遇的一件不愉快的事情: “今天我在孔多蒂街购物的时候,遇上了小偷,虽然之前就有听闻过意大利各大游客区的小偷不少,但今天的这位小偷实在是过于猖狂了,被发现了后甚至直接要明抢,幸好旁边好心的当地人帮了我,然而那位小偷被赶跑后还要回头冲着我吼一些粗鄙之语,仿佛做错事情的人是我一样……这实在一次糟糕的经历。” 听到这话,安娜顿时紧张了起来: “费佳你今天在外遇上小偷了啊?怎么不告诉我啊,那个小偷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要不要报警?” “没事的,安妮娅,那个小偷最后没能把我怎么样,我的人和我的钱包都完好无损,这件事就算了吧。” “费佳你就是脾气太好了……” 一旁的屠格涅夫一边默默地听着,一边默默地往自己嘴里灌着香槟……啧,听得他胃疼。 而费奥多尔则继续在安抚安娜的话语中讲述着这件事: “那个帮我赶走了小偷的当地人也是无奈地连连摇头,告诉我说那个小偷的长相、穿着打扮、尤其是口音,又是一个南意大利来的无业者。还好心告知我如果接下来打算去罗马以南的南意大利旅行的话,一定要多加小心,虽然风景很美,但当地的治安还有基建设施都实在是太糟糕了。” “治安糟糕,是因为南意大利的特产Mafia吗?”安娜虽然从未去过南意大利,但和大多数人对那个地方的固有印象一样,最先想到的就是Mafia。 “Mafia的确是个大问题,但不仅仅如此,与精致时尚的北意大利相比,南意大利各方面的发展状况都实在是差得太远了,失业率常年居高不下,许多年轻人都想要北上去寻找机会,到了北方后却又被北意大利人歧视,而留下的年长者已经习惯了这片土地的这种生活状态,并不想要去改变什么。” 费奥多尔贴心地向安娜解释着这种状况,并再次让她不用担心,下次出门时他会格外小心的。 而听到这话的沢田纲吉,则是一瞬间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好像明白了,但丁先生这次作为政府代表和他这个彭格列新首领进行会谈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万千思绪涌上心头,沢田纲吉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好好享受这个放松的派对了。礼貌得体地同眼前这几位俄罗斯友人又寒暄了几句、并且再次为安娜救了京子的这件事情道谢后,沢田纲吉便表示先告辞一步了。 而就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费奥多尔一时间没有站稳,不小心碰到了沢田纲吉一下,而沢田纲吉口袋里的什么东西也掉出来了。 “费佳,没事吧,这两天的行程是不是让你太累了。”安娜连忙扶住自己的丈夫,同时也向沢田纲吉那边道歉着,“对不起,我丈夫他有些贫血,平时身体就不太好……那个,您的东西,没有摔坏吧?” 沢田纲吉将掉落的东西捡了起来,并且连连表示没关系的,不是什么易碎品。 而那个掉落的东西,是一枚拴在链子上的戒指。 “诶?这不是章鱼头那家伙常戴的一枚戒指吗,真是的,那家伙都快二十岁的年纪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往手上和脖子上挂一堆乱七八糟的佩饰。” 笹川了平认出了这是狱寺隼人那堆中二朋克风佩饰中的一枚。 沢田纲吉也无奈地笑了笑: “啊,是来罗马前,狱寺君一定要我随身带着的,说是当作护身符了。” 今早从西西里出发前,没能拿到这次陪同守护者名额的岚之守护者—— 【十代目!这是除了彭格列家族赋予我的荣耀指环外,我自己最钟爱的一枚戒指,也是当年夏马尔那家伙送我的!请您务必带着它,就像我仍然在您身边陪伴守护着您一样,我始终与您同在啊十代目!】 总之,就是这样,既然是狱寺君的心意……那么,他随身带着就好了。 两拨人就此在派对上别过后…… “怎么了,安妮娅?” 费奥多尔侧过头来,一脸无辜好奇地看向视线仍然集中在已经离开远去的那三个日裔年轻人身上的安娜。 “不,没什么……好了,费佳,你今天太累了,还是赶快回去休息吧,我送你回房间。” 安娜心疼地揉了揉丈夫那张写满了贫血柔弱却仍旧貌美如花的脸蛋。 全程围观的屠格涅夫则难得想要在心里为他的冤种合伙人鼓鼓掌……这演技,就勉强给你个满分吧,呵。 另一边,已经走出派对大厅的彭格列三人组—— 笹川了平是第一次接触俄罗斯人,心头不禁琢磨起了关于俄罗斯人能徒手撕熊的传说……不知道是真是假,但那个叫费奥多尔的男人肯定不行,看起来就太体弱了,要是真遇上熊了怕不是还得他的妻子保护他。嗯,果然,男人走筋肉派路线才是王道啊! 笹川京子则是思索起了关于刚刚掉落的那枚戒指……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但一时间又实在想不起来。 而走在最前面的沢田纲吉,则是缓缓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对着身后的笹川兄妹说道: “时间还早,我们……要不要去城里逛逛,去看一下这座城市吧。” …… 三个人换上了一身便装,漫步在罗马城的大街小巷。 这座千年古城称得上伟大,古罗马文明发源于此,千百年来见证了无数西方历史的变迁与沧桑,城里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镌刻下了昔日的永恒。 而这座让全世界诸多游客慕名前来的古城,同样充斥着大大小小的阴暗面。 三个亚裔面孔的年轻人大晚上的走在这里的街道上,很容易便成为了一些行小偷小摸之事的流浪者的目标。虽然小偷是真?选错了目标,没能成功,但被发现后脸上那毫无羞愧甚至颇为挑衅的表情还是让三人心头堵得不舒服。 之前从酒店后门悄悄离开时,也有看到垃圾桶旁有几个半大的孩子在翻着垃圾桶,寻找着其中不少被丢弃的还完好无损的食物。而他们也听出来了,那几个孩子口中的话甚至是西西里方言。 “还记得我们到西西里后,第一次去巴勒莫所谓的贫民窟探查时,那个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想要抢劫我们的孩子吗?” 沢田纲吉回想起了两个月前初到意大利时的一件小事。 记得当时,里包恩告诉他,他那样一副仿佛普通亚裔游客的打扮去那种贫民窟地区,在当地人眼里简直就是只移动的小肥羊。当地人的秉性并不坏,甚至是以热情开朗著称的,只是……贫穷压倒了一切、Mafia对当地的实际统治又让平民们愤恨恐惧,而且这么多年来这片土地没有丝毫的改变,时光仿佛在这里静止住了一般,渐渐也就在无知无觉中失去了希望。 “我想,当时最刺痛我的,大概是那个孩子的眼神吧,麻木、失去了希望……不,或者说,从未有过希望。” 沢田纲吉轻声叹了口气后,又重新振作起来,看向始终陪伴在自己身边、一起面对过各种挑战和困难的同伴: “有时间的话,我们一起去意大利的北部看看吧,去看看最繁华的米兰、都灵,去看看那里和南意大利的不同,我们一起,去真正认识一下这个国家吧。” …… 回到酒店时,已经接近凌晨了,却意外发现…… “有敌袭?” 沢田纲吉发现包下的顶层公寓式套房里有战斗过的痕迹,尽管规模并不大。 今晚留守在这里的奥萝拉告知了情况: “有人偷偷潜入,而且,起初,那些敌人似乎误把我当作是笹川小姐了。” “奥萝拉小姐,你有没有受伤?”笹川京子连忙问道,今天下午奥萝拉本就因为保护她而手臂擦伤了。 “放心吧,笹川小姐,我没事的。”奥萝拉摇了摇头,接着又看向首领,“boss,很抱歉,我没能及时抓住那几个入侵者……” “没关系,你没受伤就好。”沢田纲吉表示这不重要,家族成员的安危永远在他心中是第一位的。 “不过,boss……” “有什么事情直说就好。” “boss,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那几个入侵者,应该,是政府的人……” …… 此刻,酒店里的另一间房间—— 安娜同样也还没有睡觉,抱着手提电脑坐在床上,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电脑屏幕上被她经过一番调查后终于确定的资料。 屏幕上显示的那个人,正是在国际通缉令上上榜多年的意大利里世界知名黑市医生兼自由杀/手“三叉戟”夏马尔。 今天,那个叫沢田纲吉的日裔青年掉落的那枚戒指,她第一眼看到时就发现自己见过一枚一模一样的…… 那个叫阿尔菲利的医生,他的脖子上挂着的项链挂坠,也是这样的一枚戒指,造型不差分毫。 果然,今晚见到的那三个日裔年轻人,也都是意大利黑手党圈子里的人。 而且极有可能,就是意大利最大黑手党家族彭格列的成员。 还真是奇遇啊。 不过,这倒也没什么,毕竟这里是意大利,怎么说也是人家的地盘,在自己的地盘无论干什么都再正常不过了,她这个俄罗斯人才是外来者。 总之,应该也不会把她这个无关人士牵扯进什么事件中吧。 第043章 Rome (11) 43 三日后, 距离彭格列家族首领与意大利政府代表的会谈开始,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找到了吗!有什么新的线索吗?” “没有,完全没有!” 即将前去赴会的沢田纲吉和笹川了平陷入了焦急与不安中。 笹川京子失踪了。 完全联系不上, 查各种监控录像也找不到,包括贴身保护笹川京子的奥萝拉也一并失联了。 笹川京子从来不是个任性的女孩子,更是不会在这种紧要关头为同伴惹出麻烦来。那么, 可能性就只有一个,有“敌人”掳走了她。 “沢田,会不会是……政府的人?” 想到三天前晚上, 疑似政府的人趁他们不在时秘密潜入,并且误把奥萝拉当成了笹川京子, 笹川了平不禁如此猜测。 “这……” “极限得很有可能啊!万一政府的人就是想绑走京子,好以此来威胁我们, 让我们在会谈上同意他们提出的一切条款呢!” 对妹妹当下的安危心急如焚,笹川了平实在是忍不住揣测这种“阴险”的可能。 就在这时,仿佛映证了这种揣测一般, 手机提示音响起, 沢田纲吉突然收到了一封邮件。 点开看后,入目第一眼的竟然是昏迷着的笹川京子的照片! “京子——!” 笹川了平当即一把抢过手机, 心急地恨不得直接从手机穿越到照片现场去解救妹妹。 而照片下方,附上的留言—— 【我将于诸神所在之处静候彭格列十世的到来, 如果彭格列十世想要解救自己的神女的话。 ——但丁?阿利吉耶里】 “果然是……!”笹川了平还没来得及表达对猜测成真的愤怒,自己的手机突然也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 “这……” 只见这条匿名短信上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或者说, 一个地址…… 【救人的话,去罗马XX街XX号】 沢田纲吉当即查了地图, 发现这个地址是一家水产公司的仓库。 情况变得更加复杂了,两人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难以理清究竟哪条消息是真的,亦或者,都是假的。 而就在这时…… “咚咚!” 敲门声一直响着,敲了片刻后仍然没有得到回应,门外的里卡多终于出声道: “boss,您在吗?” 沢田纲吉立刻稳定住心神,用平稳的声音回着,不让对方察觉到自己这边的状况: “嗯,我在的,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想要提醒您,是时候该准备出发了。以及,刚刚我收到政府发来的通知邮件,说是一会儿会谈的地点更改了,并且已经告知了您,请问您知道这件事吗?” 听到这话,沢田纲吉和笹川了平深深地对视了一眼,用眼神交换了此刻心中最直观的想法……难道第一封邮件的内容是真的? “嗯,是的,里卡多,会谈地点变更了,我这边已经知晓,十分钟后我们出发。” “好的,boss。” 把门外的里卡多支走后,沢田纲吉长出了一口气,同时用最快的速度让头脑冷静下来,并且高速运转思考着当下的最佳解决之策。 “沢田,你知道那封邮件里写着的‘诸神所在之处’指的是哪里吗?” “罗马城里最符合‘诸神所在之处’的地方,应该就是那里了……始建于罗马帝国时代、供奉罗马神话中诸神的万神殿。” “那我们现在就……!” “不,等等。” 沢田纲吉眉头微微皱起,眉宇间的神韵青涩与成熟交织: “既然目前仍然不能确定这两条消息的真伪、也不能确定究竟谁是敌谁是友,那么我们就更加不能打草惊蛇,无论如何,京子的安危是第一位的。这样,我们兵分两路,我作为明面上的‘诱饵’,吸引所有隐藏在暗处窥视我们的人的注意力,和里卡多以及其他家族随行人员前去万神殿赴约;了平大哥,我会告诉里卡多他们,你今天身体不舒服所以要留下来休息,不能一起前去,然后,你趁机悄悄离开酒店,前去那个水产仓库进行调查。出现任何状况,我们随时联络。” “好,没问题,就这么办!” …… 与此同时,酒店的另一层楼,安娜同样陷入了不安与焦躁中。 这几天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今晚也将进行花样滑冰大奖赛最后的自由滑比拼。媒体需要在傍晚的时候就提前入场,而在傍晚的工作开始前,还有一点休息时间,安娜原本是想约丈夫一起吃个下午茶的,然而…… 费奥多尔失联了。 手机完全联系不上,发消息也不回,安娜又给果戈里和屠格涅夫打电话、发消息,却发现这俩人也失联了。 这帮俄罗斯男人到底在搞什么啊! 随即又联系波琳,询问屠格涅夫是不是和波琳一家在一起,结果却得到了否定的回复。 【今天一天都没有见过伊万呢,怎么了吗,安娜?】 【不,没什么。】 到处都联系不上,心中也越发不安,安娜直接找上酒店里这仨男人住的那个豪华套房。 在门前站定,又是按门铃又是敲门,都没有任何回应。 心中不详的预感愈发浓厚,直接一脚踹开了门! 客厅里有些凌乱,安娜很快便判断出这里发生过程度并不算激烈的“打斗”……那是肯定的啊,费佳的身子骨怎么可能和人搏斗得起来!只有原地挨打的份儿啊! 当即冲进丈夫的那间卧室,但还是小心谨慎地没有破坏现场,想要从中找出些追查的线索。 很快便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只体型不算小的蚊子的尸体。 “是那个医生的蚊子……” 安娜当即辨认出来了,是那个叫阿尔菲利的医生所持有的疑似有特别能力的蚊子。那个医生放出过两次,一次是第一次在餐厅见面,那个医生离开时留下的;第二次,是那天下午在医务室,那个医生对着那个叫奥萝拉的女人放出来的。 再加上之前她查到的,那个医生的人际关系、以及同住这家酒店的那三个日裔年轻人的身份…… “彭格列吗……” 安娜的神色一点点变得凝重了起来,尤其是在注意到蚊子尸体旁边被打碎的咖啡杯碎片时…… 碎片没有完整地聚成一堆,或者说被刻意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纯白色的陶瓷片,另一部分则是印着文字图案……这应该不是失手打碎的。 没错,费佳那么聪明,一定会在最后时刻留下暗号的! 其中一片碎片上,已经凝固了的血迹隐隐掩盖了下面的字母,安娜一眼便辨认出那个字母是大写的“A”。 这个咖啡杯上印着的logo图案是这家酒店的名称“The Alp Rome”,这个“A”应该是“Alp”的那部分……费佳留下的这个暗号,如果是想表达只保留这三个单词的最后两个字母的话,那连起来岂不就是…… 【help me】 果然是求救信号! …… 罗马市中心—— 繁华的商业街区,波琳一家四口正在逛街购物,波琳忙碌地照看着两个过于兴奋到处乱跑的小姑娘,费心却又幸福。 街旁的一栋建筑,被包下来的露天平台上,屠格涅夫悠闲地坐在椅子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望着下方那欢乐的一家子,尤其是目光聚焦在波琳身上时,更是充满了温柔缱绻和一丝无望的幸福。 “我已经按照你交代得做了,你还想要怎么样?” 直到一旁站着的人那压抑着愤怒与不甘无奈的声音响起时,屠格涅夫才终于慢悠悠地转过头来。而看向对方时,刚刚那份足以令众多女士融化的温柔眼神已然没有分毫。 眼中有的,只是混沌的恶意和夹杂于其间的嘲弄: “怎么样?当然是继续按照我说的做啊,除非,你现在就放弃你的生命,以死来向你的家族献上最后的‘忠诚’。当然,对于曾经的叛徒,就算以死为代价来弥补犯下的‘过错’,家族是否会原谅也还是个未知数呢,尤其是对于注重忠诚的黑手党家族来说……你说是吧,奥萝拉小姐?” 奥萝拉愤恨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个俄罗斯男人,却也痛恨着此刻如此可悲的自己,更是恼恨于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因为自己的性命,把控在这个男人的手中。 四个月前,去俄罗斯的那次任务,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 那天,在圣彼得堡,与彭格列家族交易的当地合作对象突发背叛,身负重伤的她孤身出逃。伤势很重,重到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了,那一刻,她感受到了来自死亡的恐惧…… 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能活下去,那就怎么样都行,只要能够活下去…… 就在这时,那个夜晚,两个俄罗斯男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其中一个男人,如同能操纵人心神的魔人一般,说出的话语极致地放大了她心中对死亡的恐惧。 并且告诉她,此刻,就有一个机会,“神明”会赋予她第二次生命,只要她从此成为“神明”虔诚的信徒。 渴求活下去的她祈求着“神明的恩赐”,那一刻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而所谓的“神明”,就是那晚的另一个男人,名为伊万?谢尔盖耶维奇?屠格涅夫的俄罗斯男人用其异能力让她重新获得了生命力。 然而这份生命力,也能随时被施与者收回,从此,她便成为了被对方拿捏的傀儡。 屠格涅夫并不在意奥萝拉那对自己充满了恨意的眼神,只是轻轻摇晃着杯中的纯黑咖啡,幽幽地说道: “人惧怕死亡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尤其是一度濒临死亡、体验过那种恐惧的人‘幸运’地得到了重生,失而复得之物,往往最难放弃啊,更何况失而复得的是生命呢。” 第044章 Rome (12) 44 每每回顾过去这四个月来发生的一切, 奥萝拉都不停地在心中质问、诘责着自己……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啊。 自从圣彼得堡的那一晚之后,她就不得不听命于这两个诡异的俄罗斯人。那个如同魔人一般的俄罗斯男人, 一步步告诉她如何做去博得彭格列家族高层的青睐、如何在新上任的十代目首领到来后获取其信任、如何成为十世家族晴之守护者妹妹出行的贴身护卫。 尽管早已猜测到让她做这些事情,是这群俄罗斯人为之后的真正行动所做的铺垫,但她还是麻木着自己, 至少前期她做的这些事情,并没有对彭格列家族实质上造成什么损害。 直到这次,前往罗马, 收到这群俄罗斯人传递给她的指令后,她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了。是选择活下去, 还是选择不辜负所获的信任与对家族的忠诚,摆在她面前的, 没有第三条路了。 前几天那个掉落的手脚架,同样也是这群俄罗斯人事先安排好的,为了让她再进一步取得笹川京子的信任;同样是在那晚, 所谓的“疑似政府人员悄悄潜入”, 也是她按照那个魔人的指示伪造出的现场假象。 直到今天,她终于还是收到了那条指令——绑架笹川京子。 她愤恨这群俄罗斯人把她变成了一枚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 但她知道,她更加应该愤怒的是她自己, 是她想要活下去,哪怕用再狼狈、再可悲的样子也要活下去。 【奥萝拉女士, 想要活下去,并不是什么卑劣的想法、更不是一种错误, 这是人的本能。但是,这世间万事万物的获取与支出都是守恒的, 所以,无论何事都是要付出相应代价,活着这件事也一样,您不觉得吗?】 那个魔人,是这么对她说的…… 此刻,已经享用完自己这杯正宗意式浓缩咖啡的屠格涅夫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下去吧: “好了,去准备下一步行动吧,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 奥萝拉转身离开前,最后对着这个男人投以愤恨的目光: “拥有这种宛如‘上帝恩赐生命’的异能力的你,是否也要付出代价呢?” 听到奥萝拉离开前丢下的这句话,屠格涅夫面色不变,只是嗤笑了一声。 也不知这声嗤笑是在嘲弄对方还是在嘲弄自己。 这时…… “哇哦,伊万,她说你是上帝诶~” 伴随着独有的异能特效,果戈里凭空出现在露台上,笑嘻嘻地拿出了一把枪,对准了同伴的心脏。 “省省吧,尼古莱,你知道这种东西对我没有用的,最后也只是让我的衣服上多出个弹孔,毁掉我的衣服记得赔偿……提醒一下,我的衣橱里没有价格低于十万卢布的单品。” 屠格涅夫完全无所谓,倒不如说……如果能够让他在一瞬间就从这个世界解脱掉,那他倒要谢谢这位小丑魔术师了。 “伊万真小气,明明我们是难得的都渴望‘自由’的志同道合之人呐。不过,伊万想要实现‘自由’的难度说不定会更大一些,毕竟伊万算得上是难以杀死的怪物啊。”果戈里摊了摊手,然后在茶桌旁的另一把椅子上坐下。 “我和费奥多尔那混蛋不一样,我和我的异能可并不是‘好朋友’。” 屠格涅夫眼中的神色沉下了几分,如同茫然无际又冰冷刺骨的西伯利亚雪原一般: “每次,当我将要彻底丧失生命力时,我的异能便会自动把我从死亡的临界点拉回,即使是我主动想要放弃这份生命……呵,大概也是因为我的异能本就是赋予生命力的异能吧,这样的异能必然是想要永远充满旺盛的生命,一旦我死亡、又没有直系血亲能够承接这份异能,那么这份异能便也会随之死亡,这不是它所愿意的。” “你说我像‘上帝’?是啊,我能把源源不断的生命力‘恩赐’给别人,也能随时将这份‘恩赐’收回,全凭我的心意……羡慕吗?简直像是把世人变成了把控在手中的傀儡,毕竟‘求生’是人最原始的本能。当然,这世间也存在当真不想活下去、主动寻求死亡之人,但只要那人在这世间存在有羁绊,羁绊之人就总还是会希望其活下去的。” “活下去是为了什么?寻找活着的意义吗?不,并不需要特意去寻找活着的意义,因为活着本就是一切来到这世间的生命与生俱来的权力……我无法确信自己能够永远拥有所谓的‘圣洁’的灵魂,我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拥有这种玩弄他人生命的力量,只会无限放大我人格中的‘恶’,最终变得狂妄而又愚蠢,并终有一天会被这份‘恶’所反噬,变成这世间最可悲的人。” “所以,虽然我讨厌费奥多尔那家伙,但我非常认同他想要消灭这世间异能者的想法,所以我才会加入死屋之鼠。待到我们的目标实现的那天,我也能随之获得我所追求的‘自由’了。” 果戈里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着,并且听得相当愉悦……果然,本质上,伊万也是个疯子呢~ “所以,尼古莱,在那天到来前,你可别把费奥多尔给搞死了……最多搞个半死就行了。” “好吧,小丑尽量做到~不过,要是有一天安娜想要杀了费佳的话,该怎么办呢?” “那就……祝我们伟大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好运吧。” …… 酒店—— 正门前,几辆造型低调却价值不菲的黑色轿车鱼贯而出,向着万神殿出发。 完全不掩饰,明晃晃地让也许在暗地里窥视着的人确定,中间那辆车里坐着的正是彭格列十代目。 “诱饵吗……” 确定费奥多尔大概率是被卷进彭格列家族的事情中、被彭格列家族绑走后,安娜同样也立刻在暗中盯上了住在这家酒店里的那几个日裔年轻人。 但是那个叫沢田纲吉的男人如此不遮掩行踪,让她觉得仿佛是在吸引外界的注意力,让外界所有人把目光都放到他这个核心人物身上,然后…… 安娜并没有立刻跟上,虽然心头焦躁不安但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继续留在酒店里等待并暗中观察。 “果然……” 当发现那个叫笹川了平的男人在其余同伴都已经走远后,悄悄避人耳目地从酒店后门离开时,安娜当即决定行动。 突破口也许就在这里! …… 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 作为位于罗马城里的国中之国,梵蒂冈以一个中立之地的身份,被选作了这次意大利政府和彭格列家族之间会谈的场所。为此,今日,梵蒂冈的圣彼得大教堂也不再对外开放。 约好的会谈时间快要到了,多数时候都是独来独往的但丁依约前来,然而偌大的教堂里只有他一个人。 既没有以沢田纲吉为首的彭格列家族一行,也没有今日一起参与会谈的政府同僚们。 诡异的场面,但丁脸上的神情却并未显露出任何异样,依旧淡定从容。 独自漫步于恢弘的教堂穹顶之下,抬起头仰视着穹顶上那一幅幅精美的壁画,终于,脚步停下了。 收回望着穹顶的目光,转而看向前方的神像,口中却是说着“欢迎”的话语: “初次见面,还是直接正面对话会比较礼貌些,不是吗……远道而来的魔人先生,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话音落下时,缓缓转过身来,看向从廊柱后一点点走出的人。 “这可真是不得了,在超越者里,也少有你这样的……能够与自己的异能力相处得如此之好。” 第045章 Rome (13) 45 “您对我的到访并不意外呢, 还是说我早已被写在了您的留意名单上,那样的话还真是荣幸,但丁先生。” 口中的话语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 费奥多尔一步步缓缓向着眼前的意大利超越者走近。 只不过,与其说此刻现身于此的是“费奥多尔”,倒不如说是…… “你的异能力, 是已经进化到拥有独立人格的地步了吗?” 但丁辨认得出来,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并不是费奥多尔的“真身”,而是其分离出的异能力, 亦或者说,是一种类似于异能生命体的存在。 “那并不重要, 因为‘罪’与‘罚’可是好朋友啊。” 代表着“罚”的“费奥多尔”如是说着,注视着前方几步之遥的人, 无论是神情还是姿态都依旧是那么的游刃有余: “您已知晓此刻本应在这里的政府同僚和即将到来的彭格列十世是被我设计支走了,却依然等在这里‘迎接’我,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什么?那还用说吗?” 但丁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周身升腾起的气场也顷刻间震慑整个空间, 仿佛连这朝圣之地所供奉的神像也为之颤栗! “异能力——神曲——!” 但丁不再多费任何口舌,直接释放异能力, 下一刻,两人仿佛被单独隔离在了一个空间中, 空间的四周均是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仿佛一旦靠近便会被吞噬殆尽。 同时, 但丁以自身为中心,在周身一圈也燃起了这漆黑的烈焰屏障, 如同绝对防御一般,自己置于防御躯壳中。想要触碰到他, 必须要突破四周的黑焰屏障。 “您似乎在防备我触碰到您呢,看来……有人向您提前秘密传递了情报,告知了您我的异能生效方式。那个人向您透露情报,是因为是您的友人,还是因为,是我的敌人呢?” 费奥多尔在心中不着痕迹地记下了这笔,计划这次意大利的行动结束后要好好调查一下这件事。而此刻,行动上却是无惧面前这可怖的漆黑烈焰,直接走了进去,想要以最平常不过的姿态穿越这道炙火屏障: “可怕的颜色也好、慑人的高温也罢,被囚禁在这片布满了地狱业火的空间里?这些,都不过是您的异能力所制造出的幻象罢了,幻觉的痛苦并不会对现实中的身体造成损害,只要能够突破您施与的这种精神控制……呃……” 身躯完全进入这片火焰中后,原本那从容不迫的话语终于止住了。 但丁凝视着眼前这片烈焰,眼神冰冷而又坚定,充满了不可冒犯的威严。 “幻象?精神控制系异能?那些是我刻意让你知晓的,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天下午,你在监听我和彭格列十世的对话吗?别太过自傲了啊,俄罗斯的魔人先生。” “至于你所问的,我为何明知道你设下了一系列圈套把其他人都支开,却还是只身前来这里,在此‘迎接’你?” “意大利人当然是热情好客的,但那是对待怀揣着友善目的前来的人,至于居心不良的到访者……抱歉,还请滚出我的国家!” …… 罗马城中心的万神殿—— 彭格列家族开来的数量轿车已经在神殿前的广场上悉数停下。一路上,沢田纲吉都在不着痕迹地留意手机消息,想要看看笹川了平那边的调查有没有什么新的进展,结果却是什么消息都没有收到。 而这也更加加重了他心中的不安。 他特意交代了司机开车的速度,卡着点在会谈开始的最后一刻到达万神殿。这么做,就是为了等笹川了平那边的消息,想要笹川了平先确认了那个水产仓库的情况,确认当初收到的第二条短信的真伪,他这边也好决定接下来该怎么行动。从时间上来说,笹川了平现在应该已经到了那个水产仓库才对…… 难道说,了平大哥那边……也遇到了什么麻烦? 此刻,隔着窗玻璃,看到万神殿外已经站了不少政府官员以及一排排整齐划一的政府部门保镖,今天下午原定的梵蒂冈会谈当真临时改在了万神殿这里。 一切证据,似乎都在倾向于第一封邮件是真的——但丁?阿利吉耶里绑架了笹川京子,以此作为谈判要挟,向彭格列家族施压。 脑海中万千思绪交织在一起,还没有彻底理清思路、做出决断,车窗门便被敲响了。 只见里卡多从后面的那辆车里走下来后,径直来到首领的座驾旁,提醒道: “boss,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再不进去的话就是我们这边失礼了。” 默默地深吸一口气后,沢田纲吉稳定下心神,从车里走出,面色沉稳地向着前方这座供奉罗马诸神的宏伟建筑走去。 在礼节上向来周全的里卡多也自动后退半步,跟随在沢田纲吉左侧身后,虽然身为门外顾问首领的他在诸多家族大事决断上拥有和首领对等的权力,但终究也只是二把手,绝对的核心位置永远是属于“教父”的。 而沢田纲吉右侧身后的位置,原本应该是作为守护者代表的笹川了平的,此刻却处于空缺状态。不止如此,身后作为随行的其他家族成员,也绝大多数都是彭格列家族常驻罗马的成员,均是第一次接触这位新上任的年轻首领。比起这位突然空降的日裔青年,心中都更加倾向也更加信任作为家族元老级成员的里卡多。 沢田纲吉内心也很清楚,此刻的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孤军奋战”的。 但是,这一次,无论是怎样的挑战,他都不会废柴地选择退缩,这是他作为正式继任的首领,要交给家族的第一份答卷。 “诸位不进去吗?” 沢田纲吉问向站在大门外的这些政府官员。 其中一个官员作为代表回道: “但丁先生之前交代了,让我们都暂时在这里等候着,等到彭格列十世您到来时,您和您的家族成员直接进去就好,他在里面等您。” 沢田纲吉眼中的神色变得深沉,努力克制住下意识想要皱起的眉头……事情越来越蹊跷、也越来越诡异了,他的超直感也是在这么告诉着自己。 里卡多扫视着这群政府官员,意味不明地开口道: “只身一人等待着我们这么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不愧是但丁先生,果然自信。” 无论这话是赞赏还是嘲讽,在场的政府官员均不为所动,他们对但丁先生有着绝对的信任。 最终,那位代表也只是比了个手势: “彭格列的诸位,请吧……” 沢田纲吉同样环视了这群官员一圈后,不再多说什么,抬脚迈步走向神殿内部。首领给出了信号,身后的一众家族成员自然是一道跟随。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入神殿后,神殿那沉重的大门也随之关上。 …… 万神殿最精妙的设计之一,便是恢弘的穹顶上那个直径三十英尺的圆孔。这是整个神殿唯一的采光点,阳光从这个圆孔射入,并会随着一天内太阳位置的移动而变换光照角度,如同在这座庄严肃穆的神殿里注入一道来自神明的圣光。 而此时此刻,这道圣光之下…… “京子——!” 一进来便看到的眼前这幕,彻底冲击了沢田纲吉的神经。 只见被捆绑起来丧失了反抗能力的笹川京子跌坐在地,颓丧着垂着头,即将迎来命运的“审判”。 而一旁的“审判者”…… 只见但丁一身暗红色的长袍,一头金褐色的长发披散而下,头顶戴着月桂叶编制而成的头冠。在“圣光”之中,如同一位从油画里走出来的徘徊在中世纪的黑暗与文艺复兴的黎明之间的诗人。 而此刻,他手里的武器即将对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女性落下。 这种时刻,沢田纲吉一秒钟都不能再等待了,双手当即燃起了大空火焰,不顾一切地冲上去解救他的同伴。 终于,千钧一发之际,大空火焰击开了但丁,沢田纲吉当即扶起垂头闭目的笹川京子,呼唤着对方: “京子,你怎么样了,有没有……” 然而话语还没有问完,便看到……一旁刚刚遭受了他的攻击的但丁,就这么,了无生气地倒下了。 沢田纲吉震惊地看着这风云突变的一幕,试探性地将手放在了但丁的鼻息间……没有呼吸了! 而此刻,后方,同样目睹了这惊人一幕的家族成员们同样是震惊到久久不能回神,直到率先反应过来的里卡多,看到沢田纲吉用手试探但丁后变更加煞白的神色,当即明白…… “boss,你杀死了但丁先生吗!你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我……” 沢田纲吉一瞬间百口莫辩,刚刚所有家族成员都亲眼目睹了他对但丁先生的攻击,而且但丁先生的身上也留下了被他的大空火焰攻击的痕迹,这是铁证。 但是,他可以确定的是,刚刚那一下,他绝对没有下死手,只是想要用大空火焰把但丁先生挥开罢了。甚至,在触碰到但丁先生的那一刻,他感觉到有些异常…… 然而,没有机会让他说明状况了,刚刚那一下剧烈的攻击也让在万神殿外面驻守等候着的其他政府人员意识到里面发生了什么意外状况。 尽管他们都无比相信但丁先生的实力,但是……但丁先生不能出事,一旦出事,整个意大利异能界都会乱掉的! 听到声响后,当即便破门冲进了神殿内,看到了…… “但丁先生!” “彭格列十世,你是想要向政府宣战吗!” 第046章 Rome (14) 46 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 隔离而出的空间中, 漆黑的烈焰熊熊燃烧着,宛如地狱图景一般,这个空间在但丁的主导下变成了一个存在于尘世的地狱空间。 而这才是但丁的异能力“神曲”的真面目…… “原来如此, 您真正的异能力,是汇集罪孽,由强烈的罪孽燃起地狱业火, 将一切焚烧殆尽……” 火焰中,原本应该已经在地狱业火中灰飞烟灭的异能生命体突然如此缓缓说道。 但丁有些意外,他的烈焰不知道已经葬送过多少异能者, 甚至连一些防御能力欠佳的超越者都颇为忌惮,然而这次, 这个俄罗斯的魔人……果然不简单。 只见费奥多尔一步步缓缓后撤,从这道漆黑的火焰屏障中撤出。虽然他目前没有办法突破这道地狱业火, 却也能够全身而退,没有丝毫损伤。 “很有趣的异能力,但丁先生, 尤其是对于我的异能力而言。那么, 还请让我试试看吧,对于您这种等级的异能者, 我是否依旧能施与‘惩罚’……” 说话间,费奥多尔缓缓伸出手指, 触碰上前方的烈焰屏障。 火焰并未灼烧其手指,然而手指也静止于此, 仿佛两股力量在交锋着。 “异能力——罪与罚——” …… 罗马城中,通向工业园区的一条巷道里—— “极限太阳——!什么?!” 笹川了平一拳挥了过去, 然而这一击便足以粉碎巨石的力量却是被对面的人给硬生生接下来了。 更让他意外的是…… “你,你不是那个之前救了京子的……” 刚刚在察觉到有人跟踪自己后, 笹川了平心下其实是兴奋的……很好,终于能够揪出暗中搞出这些事情的幕后黑手了。 当即决定趁其不备来个出其不意的攻击,没有任何征兆预警,直接猛地转身一拳击向对方,想要把人拿下。 然而,自己这一击却被防下了,而且这人竟是曾经救过京子的那个俄罗斯女人,他记得名字,好像是叫做安娜……哎呀,算了,俄罗斯人的名字极限得太长了,他只能记住这么多! 虽然曾经的笹川了平容易头脑一发热就热血上头,但这几年的历练沉淀也让他此刻迅速从震惊的状态中走出,大脑飞速运转了起来……如果说,之前这个女人救下京子就是为了博取京子的信任,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圈套呢?对了,那晚交谈的时候,这个女人的丈夫,那个貌似是叫做费奥多尔的俄罗斯男人有说过他是为了和一家意大利的水产公司合作而来的,那条匿名短信中写着的救人地址,就是一家水产公司的仓库! 再加上这个女人不一般的身手,又一路暗中尾随,这些绝对极限得不是巧合啊! 绝对是他判断的那样没错了! 安娜同样也忍不住在心底俄式国骂了几句,原本她是想看看这个叫笹川了平的男人究竟偷偷要去哪儿,或者瞅准时机直接将这个男人绑了,逼问出他们是把费佳抓到哪里去了! 结果,刚刚一个小意外暴露了她的行踪,反倒让这个男人率先发现了她,没办法进行突袭了。 而且,这个男人,很强。 刚刚虽然扛下了对方的那一击,但安娜也清楚地感受到了对方的实力,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种级别的对手了。上一次让她不确定自己一定能赢下的战斗,还是几年前在东国执行任务的时候。 她从来不是那种不管难度系数,就是要硬莽过去的人,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要救费佳啊!该死的她才不管是什么状况,只要有她在就谁都不能把费佳怎么样! “你们这群俄罗斯人,是冲着彭格列家族来的吗!如果目标是彭格列的话我们一对一单挑,不许把京子牵连进来啊!” 笹川了平再度率先发动攻击,直接上招式极限连击,连环快拳不仅力量十足并且速度快到满是残影。 “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吧!彭格列如果不是那种三流的家族的话,就不要用不齿的手段,把我丈夫还给我啊!” 安娜也毫不客气地全力反击,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均不落下风。 不远处的一栋房子里,躲在窗子后面的屠格涅夫默默地看着下方巷道里这简直堪称天崩地裂的肉搏战,莫名感觉自己浑身也疼了起来。 虽然他无法轻易被杀死,但是他也是有痛觉的正常人,挨打也是会疼的,尤其是这种强度的攻击。 刚刚,那个让安娜的跟踪暴露了的“小意外”,正是他制造的。 让彭格列的晴之守护者发现安娜,加重这二人间的误解和不信任从而开战,让安娜在这里拖住晴之守护者,好让当下各个“剧场”正在按照费奥多尔的剧本上演的“好戏”能够继续顺利进行下去。 之所以选定了让安娜来拖住彭格列的晴之守护者……嘛,用费奥多尔那家伙的话来说就是,肉坦型输出当然应该由肉坦型输出来对付。 ……总不能让他们几个去对付彭格列晴之守护者这种筋肉派吧! 屠格涅夫又望了下方一眼后,决定他还是先撤退吧,别被发现了,反正他在这边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只不过那拳头,真的是,看着都疼……要是一拳抡到费奥多尔那脆皮身板上的话,啧啧。 …… 工业区,水产仓库—— 光线昏暗的库房里,远处的仓库大门紧紧关闭着,这个将外界隔绝开的“囚牢”里,只能不时听到水滴落下的滴答声。 角落里,两个被分别五花大绑了的人背靠着身后的集装箱。 笹川京子满满歉意地看向身旁的男人: “抱歉,费奥多尔先生,是我连累你了。” 她没有想到,奥萝拉竟然背叛了她,或者说,从最初起……就是奥萝拉一步步布置下的陷阱,让她卸下心防,交托出信任。 在奥萝拉对她动手的时候,正好遇上了这幕、或者说运气太糟糕遇上了这幕的费奥多尔先生好心出手,想要救下她,结果自然是无能为力。 被绑来这里后,除了担心自己会被拿捏作威胁哥哥和纲君的筹码,同样也担心当时目睹了这幕的费奥多尔先生会不会也被绑来,以防他将她被何人绑架的消息传出去,结果,果然…… 明明之前是安娜救了她,结果她如今反而连累到了安娜的丈夫。 就在心头的愧疚越来越重时,笹川京子发现,这个身体虚弱的俄罗斯男人状况更加不好了……肤色苍白的脸颊上渗出了冷汗,本就透着贫血感的嘴唇此刻更是毫无血色,呼吸也突然变得急促了起来。 “费奥多尔先生!” 第047章 Rome (15) 47 “费奥多尔先生!费奥多尔先生!” 笹川京子连声呼唤一旁状态显而易见愈发糟糕的俄罗斯男人, 同时自己也努力镇定下来,想办法挣脱掉捆绑着自己的绳子。之前,在家族里, 她有学习过各种绳扣该如何利用还能有限活动的手腕解开。 结果却发现不行,奥萝拉很清楚她都学习过哪些解绳扣的办法,所以这次特意针对性地进行了捆绑, 让她无法轻易挣脱。 就在这时,费奥多尔急促的呼吸声终于渐渐恢复平稳了,缓缓睁开双眼, 尽管神色依旧尽是疲惫。微微垂着头,额前的发丝也早已因为渗出的冷汗而湿透了, 此刻整个人看起来颇为狼狈,却又有着一种破碎的美感。 湿漉漉的发丝间, 那双黯然了的幽紫色双瞳反而透着一种诡异感,如同他所说出口的话语那样,无知无觉间便仿佛带着一种魔力: “也许, 就此终结在这里, 对我来说才是一种正确的决定……” 听到这种自我放弃求生的话语,想到这样一个好心的普通人因为彭格列家族内部的问题、因为她而被牵连进来, 笹川京子下意识地便开口鼓励,想让对方振作起来: “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所以……” “这种时候,弱者只能等待他人的拯救, 就像我们现在这样……”费奥多尔打断了她的话,音色依旧是那般的幽远, 比起自我嘲讽,倒更像是一种自我否定, 将深埋在心中不愿去面对的那份不安血淋淋地剖开,“只能依靠别人的保护,那么是否,就已经成为累赘一样的存在了呢。” 笹川京子口中的话语止住了,整个人也一瞬间眼神放空,仿佛被直直击中了心底的某个部位。 第一次,有人,当真在她的面前说出了这个词,这个……她只敢一次又一次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拷问着自己、却又“懦弱”地想要逃避的词语。 “周围的人都说我是个幸福无比的男人,我的妻子是那么的爱我,愿意为我付出所有。” 是的,彭格列家族的人也都是这么看待她的,说她是个幸运的女孩儿,她有身为守护者的哥哥疼爱、纲君也视她为重要的同伴,无论怎样都不会让她受到委屈和伤害。 “我就这么接受着我的妻子对我的保护、照顾,甚至因为我的身体不够好,家里主要是靠我的妻子在外工作赚钱养家,我只能做些家务好让自己不是那么的一无是处,再偶尔走运卖掉几个程序补贴一点家用。” 她不也是这样吗,曾经每一次大家面临困局、每一次大家抱着豁出一切的决心战斗时,她都无法提供任何能够左右战局的实质性帮助,永远都是被保护着的、旁观着的那个。即使她现在努力在家族中做一些她能做的事情,但这些现在看来都太微不足道了。 “我的妻子,美丽而独立,温柔又强大,如果只是她自己的话,完全可以生活得很好,但和我这样一个弱者在一起,反而拖累了她的人生。就像现在,我没有被立刻杀掉而是成为人质,是因为我还有被用来威胁的价值吧,而能够受此威胁的,便也只有这世上唯一在乎我的人,我的妻子。看吧,我果然是她的累赘啊。” 哥哥和纲君,现在一定在拼命地寻找她、想要救她吧,甚至正在因为她而被敌人胁迫着吧。她果然是累赘啊,明明她自己也想得很清楚,羁绊不能总是由一方来付出更多,这样的羁绊迟早会因为疲惫不堪而断掉。 “平凡或者说是平庸并不是一种错误,但平庸的我却因为所谓的‘爱’就一定要站在我那光芒耀眼的妻子身边,是否也是一种自不量力呢?或者反过来说,我的妻子为什么要选择和这样的我在一起啊,不然的话我也不会被那光芒所灼伤到,这也是她的错啊……” 彭格列家族里有那么多光芒耀眼的人,而她,而她…… 如果纲君和他的彭格列家族当初没有和她以及她的家庭产生交集的话,彼此间是否就会是两条完全无关的平行线,拥有着普通人生活的她也会很幸福,就不会有那些痛苦。 所以,这其实全都是……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就在意志力已经被刺激到极限、心防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时,笹川京子却是突然彻底爆发了出来!瞠大的眼眶里充斥着泪水,却是一滴也没有流出来,向来温声细语的她第一次激烈地说出了心中的话。 并不是说给旁边的男人听的,更像是自我拷问与自我剖析。 “我想要努力变强,想要尽我所能地在我能够做到的事情上变强,因为我也想要为哥哥和纲君他们真正做些什么啊!我希望我能够让这份羁绊更加强烈,而不是因为我的弱小让联系着我们的羁绊被拉扯得疲惫不堪,我不想永远只能看着他们的背影,就这么看着他们距离我越来越遥远,直到有一天我再也看不懂、再也理解不了他们的世界!” “不仅仅是为了我爱的他们、为了我们之间的羁绊,同样也是为了我自己啊!我不仅仅是他们羁绊的一部分,我更是我自己啊!他们拥有着越来越广阔、越来越精彩、越来越多平凡之人所触碰不到的世界,我也好想参与到那样的世界中,而不是只能作为被他们保护着的精神支柱、默默地看着他们去挑战那样的世界!不,那样的世界,没有人能够不心动吧,人们向往但总是退却,因为胆小、因为怯懦、因为觉得自己能力不够、因为不想付出要为此承担的代价……其实,就是从来没有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实现想要实现的事情。” “所以我才喜欢总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迎接所有挑战的纲君啊!不是只能被他人所保护、不是只能当他人的精神支柱、不是只能成为他人回头时的港湾,我自己也想要成为像纲君那样耀眼的人啊!我希望成为家族羁绊中的一员的自己,是那样子的人啊!” 将这些年来积压在心头的话语全都喊出来后,笹川京子反而觉得自己的精神……轻松多了,不再迷茫、不再逃避心底软弱的那面、真真正正地面对自己。 而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就这么当着一个不熟悉的人的面…… “费,费奥多尔先生,对不起,刚刚我说的那些话……是说给我自己听的,是我自己的事情,绝对不是在向费奥多尔先生发火,还请不要介意。” 洗脑失败的费奥多尔:“……” …… “都说了我们没有绑架你丈夫!也不认识那个叫阿尔菲利的医生!我现在不想和你战斗,我要去救我的妹妹啊!” 战斗了半晌僵持不下,破旧的街巷倒是被双方天崩地裂般的攻击毁得差不多了,笹川了平简直心急如焚。 不仅仅是妹妹的安危,沢田纲吉那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他不能被拖着耗在这里啊! “那么,你们总认识‘三叉戟’夏马尔吧!他是你们彭格列家族的人没错吧!别说谎,你根本就不擅长掩饰欺骗,说谎的话一眼就能看出来!” 安娜也毫不退让,现在这个叫笹川了平的青年是她为数不多的能够抓住的线索了。无论绑架费佳的人究竟是不是彭格列家族的成员,这件事情都绝对和彭格列家族脱不了干系。 连续的极限进攻也让笹川了平有些大喘气……冷静,冷静,想想有没有什么能够不用拳头来达成的协定。现在他不能把过多的力量消耗在这里,万一京子现在真的深陷险境,他要留足力量救京子才行啊。 他不是那种随时就能一堆点子蹦出来的头脑派,所以,对他来说最简单直接的就是…… “我,笹川了平,以我的名誉起誓,在我所知的范围内,我和我的同伴绝对没有绑架你的丈夫!现在,我的妹妹也面临危境,和你想要救丈夫的心情一样,我也极限得想救我的妹妹啊!我妹妹现在有可能被关在一家水产工厂的仓库里,那家水产工厂很有可能就是和你丈夫进行程序合作的工厂。我们先一起去那家工厂一探究竟可以吗,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也一定会帮忙一起去救你的丈夫的。我说的这些话绝对没有一句是谎言,也不是给你设置的陷阱,若我骗你的话,任凭你处置,绝不还手!” 笹川了平堂堂正正地亮出底牌,无论是口吻还是眼神都坚定有力,如同晴日里的太阳一般,没有任何遮掩和阴险,用自己最大的真诚来换取对方的信任。 安娜沉默地凝视了对方数秒后,眼中的神色却是一瞬间变得混沌浓稠,那种眼神饶是笹川了平也心中一惊。 他难以形容那种眼神,尤其是,对方用平静的语调缓缓说出口的话…… “若你欺骗我的话,让我杀掉你也可以吗?” 笹川了平虽然对这低沉中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感到有些诡异甚至于毛骨悚然,但是,他放出去的话就不会收回: “没错!若我骗你的话,事后尽管来杀我!” 话音落下时,收到的却是对方的一声冷笑。 “杀你?不,那不是最能够让你痛苦的报复,知道更加痛苦的报复是什么吗?是杀掉你所在乎的人,杀掉你愿意用你的生命去保护的人,毕竟那是被你视作比自己的生命更加珍贵的人,不是吗?” 一瞬间,笹川了平全身再次戒备了起来……这个俄罗斯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啊?! 安娜扫视了眼前这个小自己几岁的日裔年轻人一眼后,最后缓缓说道: “你有恋人的,对吧?从你穿搭上的各个细节来看,不像是你的风格,应该是有位贴心的恋人在用心照顾你,而你也很爱她。那么,如果你敢欺骗我的话,我就把报复施与到你心爱的妹妹和恋人身上,就算因此被你们彭格列家族再报复回来杀死也在所不惜……我也不想这样的,我答应过我的一个故人,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的,所以,别用你的谎言逼我啊。” 虽然笹川了平还是对眼前的人感到满满的诡异与不适,但……协定达成了就好,拿出自己绝对的诚意,没有说谎,问心无愧: “当然,我说的绝对没有半句假话!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出发吧。” …… 罗马城中心的万神殿—— 那束从穹顶投入的圣光之下,两个人倒在那里。一个是已经没了呼吸的但丁,另一个则是依旧处于昏迷状态,还没有醒过来的笹川京子。 而此刻,冲进来的政府人员已经团团围住了这个光圈,不许任何人靠近,尤其不许作为“凶手”的彭格列十世沢田纲吉靠近。 沢田纲吉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政府那边已经将他视作敌人,而以里卡多为首的家族成员们也都愤恼于他刚刚的鲁莽行径,认为他将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此刻,唯一能为他说上话的高层晴之守护者笹川了平也不在,没有任何人为他发声。 他仿佛成了此刻局面的罪魁祸首。 不,他不能就此被击倒,否则始终支持着他的同伴们都会因此被牵连,一定有什么办法的。首先,要查清楚但丁先生的死究竟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大空火焰…… “别过来!你还想对但丁先生怎么样吗!” 一众政府官员齐刷刷地取出了随身佩戴的枪,对准了眼前这位年轻的教父,威胁其不要再靠近了。 其实,他们心中也是没有底的……毕竟这个猖狂的年轻教父连但丁先生都敢直接杀害,而他们也调查了解过彭格列十世的战斗力。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但丁先生,没有人能够硬碰硬地与之一战的。 压下心中的恐慌不安,沢田纲吉镇定地与这些人交涉: “刚刚,我绝对没有对但丁先生下杀手,以彭格列首领的名义起誓。所以,请让我上前查看一下,我们一起调查出但丁先生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官员们有所犹豫,他们当然不信任沢田纲吉,但又害怕沢田纲吉直接强行突围硬闯过来。 终于,一位代表出声道: “彭格列十世,把你身上所有杀伤性的武/器装备全部都卸下来,然后再靠近但丁先生。若是你再敢动用什么诡计,对我们或是对但丁先生的遗体做什么的话,就视作彭格列家族正式对意大利政府宣战了!” “好,没问题。以及,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请视作我的个人行为,与彭格列家族无关。若是我当真做出那种莽撞而卑劣之举,彭格列家族尽可将我除名。” 沢田纲吉一边认真地如是说着,一边将自己身上的所有装备都卸下。 手木仓、X手套、大空指环,甚至连披风也一并卸下。 示意了下自己现在完全无害,没有任何攻击性,任何一发子弹只要打过来射中要害,就都可以取他的性命。 “现在这样,可以了吗?” 政府官员们隔空观察了一番后,终于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走近了。同时也仍旧保持着高度戒备,枪口依旧齐刷刷对准沢田纲吉身体的各处要害,若有任何不轨之举便随时动手。 沢田纲吉一步步地走近,就在蹲下身来,即将认真仔细地检查但丁的遗体时…… 飞溅开来的血珠映在了这道圣光中,映在了沢田纲吉那不可置信的双眸里。 第048章 Rome (16) 48 那道如圣光般照入神殿的阳光中, 飞溅的鲜血似乎也被赋予了一丝悲怆。 而这风云突变的一幕,也将深深印刻在沢田纲吉的脑海中。 正式继位彭格列首领后的初试炼,当真是, 好好给他上了一课。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原本已经了无生气躺倒在地的但丁突然起身,猝不及防地一匕首便朝沢田纲吉捅了过去!而就在几乎同一时刻, 原本昏迷着躺倒在地的笹川京子同样突然起身扑了过来,挡在了二者之间。 而这柄匕首,也直直地捅在了她的要害部位, 保住了沢田纲吉。 刹那间,双目放空, 血就这么从唇角汩汩涌出。 “京……” 沢田纲吉下意识地想要呼唤出名字,却是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什么, 再加上超直感的叫嚣……不,不对,眼前的这两个人, 并不是但丁先生和京子! 从一开始, 无论是他、但丁先生、意大利政府,全都被设局进入了圈套里! “哈哈哈哈~” 一身暗红色长袍的“但丁”发出了一串愉悦而又神经质的笑声, 似乎并不意外这次挡刀,或者说, 连挡刀都在计划的预判之内: “这下,你获得真正的自由了, 而且是你自己选择的自由,真是让人羡慕啊。” 握着匕首的那只手毫不留情地猛地抽出, 又一次,鲜血伴随着匕首的利刃于那道日光中倾洒飞溅, 另一只空着的手则是扯下了“笹川京子”脸上由他精心易容好的伪装。 伪装之下的,正是奥萝拉那张惨白的、毫无血色的脸。 只是此刻,脸上的神情虽然痛苦,却有着释然和解脱。 一切,都是这些俄罗斯人的诡计。这个叫果戈里男人用魔术师般的手法把他自己扮作但丁,又把她易容成了笹川京子,自导自演了刚刚的那一出剧目。 这出“剧目”开演后,她不知道已经在心中拷问了自己多少次,拷问到神经都快要崩溃了。 想要活下去,当然想要活下去,可是用可悲至此的样子活下去,她真的能够永远这样麻木下去吗?她心里清楚,这只是一个开始,只要她的命被拿捏在这些俄罗斯人的手里,她就要永远听命于他们,无论是多么肮脏、多么令她所不齿的事情,她都必须去做,然后此生都以这种自我拷问的崩溃的状态活下去。 可那样的话,真的还能算活着吗? 她知道当她向自己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决定了……果然是,人在将死之时,才能真正看清自己的内心吗。 是她一步步地把自己变成了这副样子,她不会埋怨任何人,因为每一步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但因为自己的选择而给他人、尤其是给信任着自己的人所造成的伤害,她还是希望,能在最后时刻尽自己最后的力量有所弥补。 这也是,她对自己的救赎。 “奥萝拉——!” 沢田纲吉没有想到状况竟会峰回路转至此,之前配合着“但丁”假扮笹川京子的人,竟然会是……他亲自为京子挑选的护卫,奥萝拉。 在这一刻,所有事情、各种线索也在他的大脑中串联起来了,那么,与设下这个圈套的敌人“合作”、将京子绑走的人,正是奥萝拉! 但是,在最后时刻,奥萝拉却又选择了……保护他,为他挡下了这刀。 他看得出来,此刻的奥萝拉想要拼命告诉他很多事情,但是身体已经虚弱得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是嘴唇轻轻地颤抖,是在最后对他说着…… 距离万神殿不远的广场上,角落里的一间咖啡馆—— 属于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屠格涅夫悠闲地喝着咖啡。耳朵里卡着耳机,听着无线电台播送的音乐,听得愉悦时偶尔随着哼唱几句。 而当听到电台播放的下一支曲子是莫扎特的安魂曲,当听到第一句歌词“主啊,请赐予他们永恒的安息”时…… “看来时间到了呢。” 一边自言自语地如此感叹着,一边用他那修长的手指打了个响指。 然后,继续喝着杯中的咖啡。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 而万神殿里,奥萝拉就这么宛如顷刻间被剥夺走了全部的生命力,像彻底干枯了的鲜花一样,以最“丑陋”的面貌凋零了。 最后凋零的时刻,沢田纲吉隔空读着唇语,明白了,她最后拼尽全力想要对他说的话是…… 对不起。 “哇哦,别用那样可怕的眼神看着我嘛,小教父先生~杀死了这位奥萝拉小姐的人可不是我,或者说,如果没有我的同伴赐予她‘生命’,她早在几个月前就死掉了,帮她续了命的人可是我们诶~” 果戈里口中笑嘻嘻地如是说着,看向此刻沐浴在那道光线中的奥萝拉枯槁的尸体时,眼神尽是漠然,仿佛在看一粒于他来说微不足道的尘埃。 “但你们在玩弄、在愚弄她的生命!” 沢田纲吉愤怒地看向眼前这个依旧披着但丁先生外皮、不知真面目的人,他已经许久未如此愤怒过了。 “真是大度啊,不愧是身为教父的男人,你应该也猜到奥萝拉小姐之前背叛了你、背叛了彭格列家族吧,结果只因为刚刚她为你挡了那一刀,你就原谅她了啊,了不起的胸襟,鼓掌~” 夸张地表示自己好好惊讶哦,果戈里随即又摊了摊手,用完全无所谓的语气说着: “我们可没有逼迫过她,她做的每件事,都是她自己选的啊,是她自己选择了无论怎样都要活下来的。一定要说的话,反倒先是我的同伴赐予了她活下来的‘生命’,之后,我又在刚刚帮她在将死之际让她完成了她所希望的自我救赎,让她心灵解脱地离开这个世界,帮她实现了‘自由’。所以,她应该感谢我们才对嘛~” 并没有被果戈里口中的这套理论所说服,沢田纲吉此刻愤怒却又无比清醒,或者说反而因为这份愤怒而更加清醒了: “赐予她生命?帮助她自由?别开玩笑了!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她当作一个人来尊重,只是当作一件肆意利用的工具,少在她面前摆出一副上帝的姿态!” 静静地听着这愤怒的话语,果戈里没有反驳,最终愉悦地吹了声口哨: “你还挺有趣的嘛~” 就在这时,在场的其他政府官员和随行的保镖们在反应过来后,也一齐而上想要把这个胆敢冒充但丁先生的人拿下。 “好可怕,好可怕!” 果戈里嘴上这么说着,却是将身披的那袭暗红色长袍一挥舞,利用自己的异能力来了个金蝉脱壳。 待到政府保镖们上前摁住人时,却发现摁住的是一具路人脸的尸体,尸体死不瞑目,而之前大空火焰的烙印也留在了这具尸体的身上。 远处,随着异能特效的波动,挥舞着披风、戴着小丑面具的果戈里闪现,口中高呼着“Surprise!” 接着,眼神直勾勾地看向自从他假扮的但丁“原地复活”后,脸色就克制不住的“异彩纷呈”的彭格列门外顾问首领里卡多,开心地说着: “里卡多先生你现在的表情实在是太精彩了,没错没错,其实比起小教父先生,你才是现在在场所有人里心情最复杂的吧~” 此言一出,原本并不是当下焦点人物的里卡多瞬间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震惊于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里卡多愤恨地看着不远处的果戈里,他现在终于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们这群言而无信的背叛者!” 他出重金雇佣的这群俄罗斯人居然背叛了他,不,或者说……这群该死的俄罗斯人从头到尾都在耍他玩! 果戈里摇了摇手指: “背叛?不,不,我们可从来没有把你当作是合作者,因为从一开始,我们就选择了更值得合作的人啊~合作,是要建立在双方能够提供对等价值的基础上啊,你能够为我们提供的就只有金钱而已。我们的确需要大量的资金,但获得资金对我们来说从来都不是困难的事情,方法太多太多了。所以,你的价值,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思路愈发清晰,一点点探索清了这背后触目惊心的真相,沢田纲吉看向自己的门外顾问,以彭格列家族首领的气势发问道: “里卡多,你背后策划的这一切,目标是我,对吗?” 就在里卡多还没有回应什么时,另一道声音在神殿的大门外响起—— “到此为止吧。” …… 工业区的水产仓库—— “就是这里了。” 笹川了平带着安娜来到了这里,两人没有大张旗鼓地直接突围,而是出于谨慎选择了秘密潜入,以防这又是一个陷阱。笹川了平也答应了安娜,确认完笹川京子是否在这里后就立刻离开,并且一定会动用一切力量帮她寻找费奥多尔的下落。 “那里有辆车!” 笹川了平压低了声音,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车。小心翼翼地靠近后,发现车里并没有人。 “有没有可能,京子就是被这辆车绑架来这里的?” “撬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听到笹川了平的喃喃自语,安娜直接动手撬车门。 看着这熟练的撬车手法,笹川了平差点就想当场报警了……不对,他是Mafia,报什么警啊。 “喂,你,究竟是什么人啊?!这不是一个记者应该掌握的技能吧!” “一个赚钱养家还房贷的普通俄罗斯上班族。” “这难道是在俄罗斯人均掌握的技能吗!” “不都还说我们俄罗斯人人都能手撕棕熊吗。” “哦,说的也是啊。” 撬开车子后,两人都快速扫视着车子内部,想要从中搜索出些许蛛丝马迹。 而安娜一眼便发现了…… “费佳也在这里!” 压低了的声音依旧克制不住激动,安娜一直悬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了些许,总算找到人了。 “你丈夫也在这里?你怎么知道的?” 只见安娜的手指拈着一根从车里找到的头发丝,笃定地说道: “这是费佳的头发!” 笹川了平对着这根头发丝左看右看一脸懵,这不就是一根普通的黑头发吗,最多也就颜色上稍稍带了一点不明显的深紫色。 “就,就这,你就断定是你丈夫的了?这就是一根黑头发丝啊!” “当然能断定,无论是颜色的深浅度、发梢的分叉度、手感的柔顺度、整体的弯曲度,都绝对是费佳头发的无误!别说是头发丝了,费佳就算化成一摊骨灰,我也能认出来的……当然,我不会让我亲爱的丈夫变成骨灰的。” 笹川了平:“……” 这究竟是何等扭曲的爱啊!俄罗斯人的爱都这么恐怖的吗! 第049章 Rome (17) 49 “到此为止吧。” 突然响起的声音, 让此刻万神殿里各怀心思的一众人齐齐看向大门口。 只见站在那里的人,正是刚刚“结束”了在梵蒂冈的战斗,赶来这里的但丁。 但丁和费奥多尔的战斗没能分出最后的胜负, 或者说,费奥多尔的本意就并非是要战斗出一个结果,更多的是为了探查清楚但丁的异能力究竟是什么。因此, 已经得到足够的情报后,费奥多尔便撤退了,本身派出的也就只是作为“罚”的异能体。 “但……但丁先生……?” “是, 是但丁先生吧?” 有了刚刚那出“剧目”的前车之鉴,这下, 政府的官员们反而都不敢再轻易相信此刻出现的究竟是不是本尊,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但丁扫了同僚们一眼, 自证身份的方式……多的是,有什么难的。 “今年的圣诞假,想好是陪你在米兰的小女友去阿尔卑斯山滑雪、还是陪你在罗马的未婚妻去马耳他晒太阳了吗?” “欠我的钱打算什么时候还, 马上这一年可就要过完了, 按照当初借条上的写好的,到了新的一年还没还上, 利息就要加十个百分点。” “医生看得怎么样了,要是还没有效果的话, 我可以帮你介绍几个认识的华国中医,说不定能用东方的办法帮你调养一下肾脏。” 一连串地将同僚们藏着掖着的老底掀出来, 惹得这帮同僚一个个都又羞又恼,连连直呼: “别再说了啊!但丁先生!” 我们相信, 相信您是本尊了还不行吗! “证明”完身份后,但丁也不再理会一个个面红耳赤的同僚, 目光转向站在神殿里另一端的果戈里。 “好可怕,好可怕,独自面对超越者真的好可怕!那么,提问,这种时候最佳解决方式是什么呢~当然是开溜啦!” 自问自答着的果戈里挥动着披风便要撤退。 虽然眼下状况很复杂,但即便如此也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果戈里的沢田纲吉想要出手拦下,却在即将动手时听到对方说道…… “这种时候来对付我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哟,小教父先生~更多的事情,不妨回去问问你的那位家庭教师吧~” “里包恩……?” 沢田纲吉再次惊讶,这其中,难道还牵扯到里包恩了吗?!明明这次事件从头到尾,里包恩都是完全不管、与其无关的态度,全部由他自己来定夺。 然而果戈里没有再对此给出任何回应,依旧那副神秘主义者的姿态,伴随着异能特效的波动,只留下一句: “未来有机会再会吧,Ciao~” 但丁也在静静观察着果戈里的异能……这就是空间系异能“外套”吗,尽管不是攻击性的异能力,但一旦被巧妙地运用,就会变成相当棘手的能力。 陀思妥耶夫斯基、果戈里、屠格涅夫……神秘的俄国异能界,果然是卧虎藏龙啊。 不过现在,还是解决一下他们意大利内部的问题吧。 或者说,第一步,先是彭格列家族内部的问题。 “你们,都先出去吧。以及,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作为加密档案进行记录,不得外传。” 但丁对着在场的所有政府人员们说道。 尽管同僚们均对这个突然的决定抱有异议,不过但丁的地位和名望摆在这里,其他人也都不再多言什么。 万神殿的大门再次被关上。 “彭格列十世,可以让我也知道一下,都发生了什么吗?” 像是疑问又像是提问,但丁看向年轻的教父,以旁观者的姿态洗耳恭听。 沢田纲吉定下心神后,带着沉稳的面色和不怒而威的气势,走到自己的门外顾问首领面前。 “里卡多,最初,是你联手刚刚那个异能者和其同伙们来对付我和但丁先生的吧,尤其是,对付我。” “你出重金与那些异能者交易,让他们提前杀掉但丁先生,然后,再设计刚刚的圈套把杀害但丁先生的罪名嫁祸到我身上。” “奥萝拉早已被那些异能者所掌控,而过去的两个月里奥萝拉也是被命令有计划地获取我和京子的信任。所以这次,没有任何防备的京子被奥萝拉所绑架,既把晴之守护者引开,让我身边没有自己派系的人,又让我因为京子的安危而不敢轻举妄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晴之守护者那边想必也会被什么阻力拖在中途,无法立刻确定京子的状况,从而无法让我这边做出决断。” “但是,你没有料到的是,你雇佣的那些异能者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和你合作。虽然不清楚他们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但显然你对于他们而言,除了提供巨额雇佣金外,便再无其他价值了。” “是这样没错吧,里卡多。” 事已至此,再隐瞒什么都是徒劳,里卡多也不打算为此辩解。 在看到“死而复生”的但丁、在发现出现在这里的“但丁”原来是果戈里假扮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被那些该死的俄罗斯人给耍了。 最开始接触的时候,果戈里就设计让他误以为其异能是一种操纵尸体的能力,从一开始就在对他下圈套。 而刚刚,听到果戈里离开前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他最后,是败给里包恩那家伙了啊。 “没错,早在半年前,确认你将在今年十月份正式继任成为彭格列家族第十代首领的时候,我和家族里所有对此不满的人,就已经开始在策划这件事情了。” “我们当然不会除掉你,或者把你从首领的位置上拉下来,毕竟身为初代首领后裔的你是如今唯一在血统上有资格继承首领之位的人。那么,就安安心心、本本分分地戴着首领的冠冕,坐在那个位置上就好,也仅此而已就好。” 过去这两个月的相处,尤其是来到罗马后的这几天,里卡多心中不是没有对是否继续执行这个计划产生过动摇的念头。 否则的话,那天晚上,在梵蒂冈碰头的时候,那个该死的果戈里也不会那般问他了。 但最终,他还是决定,计划不变。 一旁,全程静静听着的但丁开口道: “原来如此,如果计划真的如同你安排的那样顺利进行。一方面,我的死亡会引发政府内部的混乱、集中在意大利北方的异能者们也会开始蠢蠢欲动,如此一来,政府当下对黑手党施加的压力便会大大减弱,无暇顾及;另一方面,你和你的党羽们可以把导致我死亡的责任完全推到新上任的彭格列十世身上,讨伐是他的鲁莽行径打破了政府和黑手党之间一直维系着的平衡,导致彼此间彻底敌对。如此不称职的空降的年轻人没资格真正领导彭格列家族,只会给家族带来灾祸,那就当个坐在首领宝座上的吉祥物吧,成为徒有头衔的傀儡首领。” 不错的计划,只不过让他稍微有点不爽就是了……这是把他看得太弱了,还是当真如此高看那群俄罗斯异能者啊。 接着,视线扫视过此刻万神殿里的这些彭格列家族的人,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了年轻的首领身上,饶有兴致地问道: “此刻在场的其他彭格列成员们,应该全都是里卡多的人,彭格列十世,你现在可是孤立无援。不过没关系,我可以作为证人,帮你作证这里都发生了些什么。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年轻的彭格列十世?” …… 工业区,水产仓库—— 安娜和笹川了平顺着线索,找到了其中一间仓库前。 笹川了平虽然并没有那么多心眼子、也不喜欢思考那些曲曲绕绕的事情,但他也不是天然呆,更不是傻。 除了撬车门外,刚刚他见识到了安娜一连串专业娴熟的探查线索技巧,不管怎么说这也都…… “喂,你这个样子,简直就像是……电影里的那些KGB特工啊。” 安娜:“……” “这总不能也在俄罗斯很常见吧……你们那儿,难道人均KGB吗?!” “……那些都只是电影。” “啊,哦。” “还有,KGB已经是历史了。” “好,好像也是。” “嘘……” 安娜对着笹川了平摆出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耳朵贴着仓库的大门,听着里面的动静。 尤其是看到严丝紧闭的大门底部,仍然有水流不断从这狭窄的缝隙间流出…… “做好准备,站稳了,要涌出来了!” 安娜突然这般提醒道,然后便是急不可待地一拳将这扇厚重的大门直接砸开,她有不好的预感! 大门被轰飞的一瞬间,汹涌的水波便冲击而出,冲击力大到差点让门外的二人都没站稳,冰冷的水温更是让二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些水本就是那些从那些集装箱里溢出来的,而为了使集装箱里的水产能保鲜,里面灌注的全都是极寒的冷水。 仓库里,看到被五花大绑着的那两个人被泡在冷水里,水甚至都快要没过肩膀了…… “京子!!!” “费佳!!!” 第050章 Rome (18) 50 看到泡在冰水里的丈夫垂着头, 被冻僵了的脸上表情是显而易见的痛苦,依靠身体本能急促地喘息着,也不知道是否已经失去了意识…… 这副画面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绝美, 很容易戳中人心底某种潜藏着的XP。 但现在显然不是欣赏这种名画的时候啊! 安娜当即便要蹚过这片冰水去把费奥多尔捞出来,虽然仓库的大门被轰开了,积水得以排出, 但是这一仓库的集装箱漏水的速度比排水的速度更快。 笹川了平同样是小宇宙爆发地要冲过大半个仓库的冰水去救妹妹,然而刚准备行动时…… “糟了!” 只见一沓高高垒起来的集装箱,不知是之前垒砌的时候就没有固定好、还是因为水流的冲击, 就要倾倒下来了,一旦砸下的话会正中下方的费奥多尔和笹川京子! “彭格列的!后续有什么麻烦你们都会摆平的对吗!” 安娜突然开口问向身旁的笹川了平, 嘴上这么问着,却也并不等对方的回应, 手上便直接拉开了手/雷的拉环。 笹川了平觉得那个手/雷有点眼熟……这不是他带着的手/雷吗!准确说是前几天出发来罗马的时候蓝波那小子给他的手/雷,说是给他当武器用,他觉得以防不备之需就带在身上了。 这个俄罗斯女人什么时候从他身上顺走的啊! 摘掉拉环后, 安娜直接将手/雷朝着那堆将要倾塌的集装箱丢了过去! “轰——!” 集装箱在空中炸裂, 连带着后方的整面仓库墙壁一起,巨大的冲击力也让一仓库的冰水波涛汹涌了起来, 宛如一场大海啸。 “费佳!坚持住,把手给我!” “京子!别怕, 哥哥来了!” 仓库被炸毁,排出来的水溢满了整个水产仓库区, 现场一片狼藉。 不过,危机也终于结束了。 笹川兄妹相拥在一起, 笹川了平简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倒是反让笹川京子不停地安慰自家哥哥, 不断地说着自己没事了,别担心。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笹川了平看向旁边的那对俄罗斯夫妇……他听不懂这二人叽里咕噜地用俄语在说些什么,不过,想必心情和他也是一样的吧。 总之,就结果来说平安无事,真的是极限得太好了! “费佳,你还好吗?没事了,没事了,我马上就联系医生。” 两个人都已经被冰水泡得湿漉漉的了,没办法相互取暖,但将丈夫搂在怀里的安娜,还是用自己的手心不断地摩挲着他的脸颊,想要生出一点热量,温暖下他那虚弱惨白的脸蛋。 费奥多尔看起来精神状态有些萎靡,眼皮有一下没一下地挣扎着。 “安妮娅,你刚刚……炸掉了仓库……?” “……不是我,是那个日裔的年轻人,悄悄告诉你,其实他是Mafia。” “太危险了,安妮娅,你不该为我冒这样的险的,不过……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哦,不,费佳,这无关乎冒险不冒险,如果连我都不来救你的话,谁还来救你呢?而且,费佳你不是在房间里留了求救信号吗?” “……求救信号?” “不是你留的吗?” …… 罗马市中心,一家传统意大利餐厅—— “我们这么做,会不会……” 一只手握着叉子卷着意大利面,另一只手托着下巴,屠格涅夫透着窗玻璃望着外面的行人们在湿冷的天气中步履匆匆,与温暖的餐厅室内对比鲜明。 餐桌对面的果戈里小叉子叉着盘中的提拉米苏,刚刚结束了演出的小丑累了,需要好好补充些糖分! “提问!我们做得很过分吗?答案是——当然没有!我们是在帮费佳啊,现在不是‘美强惨’这款的非常招人喜欢吗,费佳一定会感谢我们做好事不留名的!难道说,伊万你心疼费佳了吗,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屠格涅夫收回了望着窗外的目光,转回头来,脸上明晃晃是恶魔的微笑: “怎么可能,我刚刚是想说……我们这么做,会不会还是不太够啊,区区冰水淹费奥多尔,还是觉得不够‘惨’啊。做事情就得做到完美、做到极致才对,你说呢,尼古莱?” 对此,果戈里自然是无比赞同。 两个在水产仓库动了手脚的人相视一笑。 被冰水浸泡的小老鼠,肯定会狠狠招猫咪疼爱的,快说谢谢他们! …… 万神殿—— 静默的气氛中暗潮涌动,这场万神殿里的“剧目”最终将以怎样的方式落幕,在场各怀心思的人们都将目光凝聚在了年轻的教父身上。 终于,只见沢田纲吉缓步走向奥萝拉的尸体旁,蹲下身来,将手轻轻地覆在奥萝拉的眼睛上,给予她最后的尊严。接着,做出了天主教为亡者送别祷告的手势,虽然他不是天主教徒,但包括奥萝拉在内的绝大多数意大利裔成员都信仰着天主教。 教父在为他逝去的的家族成员祈福,望其获得死后的安详。 简单的送别仪式完成后,沢田纲吉站起身来,步履平缓却带着一份不怒自威的气场,走到里卡多面前。 开口时,声音并不高亢,却掷地有声。 “门外顾问首领里卡多?埃斯波西托,秘密勾结别国异能力者,意图谋逆首领并杀害将与家族进行长期合作的但丁先生,证据确凿,无可争辩。” “里卡多,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就按照家族的规定来终结这件事情。门外顾问首领犯下此种罪,将由全体家族高层成员组成的会议团进行审判,并由身为首领的我进行最终裁决。而你所做出的事情,必然将受到最高级别的处刑,若你想要逃走,我会立刻派出彭格列的暗杀部队巴利安对你进行追杀。” “第二,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除此刻在场的人外,不得再被其他任何人知晓,也请但丁先生为此事保密。里卡多,我要你毫无保留地把你立身于彭格列家族中、游走于意大利黑手党界的能力对我倾囊相授,包括那些所谓的‘算计’甚至‘阴谋’。教会我作为一个黑手党首领所应该具备的‘阴暗面’,并且帮助我对家族中的保守派成员进行笼络和驾驭。直到有一天,我能够用你教给我的这些能力,将你彻底击倒。” 里卡多震惊地看向眼前这个脸上尚且充满了青涩与稚嫩的青年,他的确是一点点发现了这位年轻的首领身上能够让人惊艳的地方,即使在他眼里算不上强烈。 而此刻,他终于第一次折服于他的教父先生。 也许,彭格列家族由其来领导,并不会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这算是对我的缓刑吗,boss?” “缓刑期,请好好表现,我的门外顾问首领先生。” 50-60 第051章 Rome (19) 51 房间里的暖气开到最大, 床上也被里三层外三层地铺着被子,房间衣橱柜里配备的所有被子都被搬出来了。 层层叠叠的厚重棉被间,露出了费奥多尔那被衬托得颇为娇小的脑袋。平日里白皙到病态般惨白的脸蛋上满满都是潮红, 眼皮半耷拉着,看起来萎靡不振的样子。 ……被热的。 重金请来了位专业医生来酒店看诊,医生表示……没啥毛病, 就是被冻着了,暖暖身子,再好好休息睡上一觉, 明天就又可以活蹦乱跳了。 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既然医生都这么说了, 安娜自然是谨遵医嘱,把丈夫给这么裹成了个蚕宝宝, 并且把卧室变成了个桑拿房。 而在场的两位“好兄弟”,也都表示自己要好好尽一份关爱。 屠格涅夫拿着空调遥控器,对着房间里的空调不停按着“+”按钮, 继续为这个房间增加热量, 同时努力将自己要笑哭的神情表现得仿佛充满悲伤与同情: “费奥多尔,你要……保重身体, 早日好起来才行……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 帮你向酒店再要一些取暖设备……噗嗤……” 对不起,他还是没忍住。 果戈里也热情满满地说道: “费佳, 费佳,你现在还冷吗?还冷的对不对?要不要我表演一个点火魔术, 让整个房间都暖洋洋的!” 对于这二人的“好心”,安娜也一脸认真地问向丈夫: “费佳, 你觉得怎么样?” 嘴巴也被厚重棉被盖着的费奥多尔回以毫无波澜的疲惫眼神,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似乎又什么都不想说。 怎么样?当然不怎么样……亲爱的安妮娅,你真的不是和你身后那两个人一起来整你可怜的丈夫的吗? “费佳,我真为你的好心和高尚感到骄傲,但是下次,不要再这么冒险行事了,你要先保护好你自己才行啊。” 安娜一边继续加着被子,一边充满怜惜地如此说着。 今天下午究竟都发生了什么,费奥多尔向安娜详细地向安娜“解释”过了。这一切完全是个巧合,他正好遇上了那位名叫笹川京子的日裔女士遭绑架,想要出手相助,结果反而一起被劫持。而笹川京子也表示情况的确如此,并对费奥多尔表达了感谢,同时,因为这件事牵扯到彭格列家族内部的诸多问题,也希望对此事不要声张,到此为止,笹川了平甚至出一笔不菲的资金作为补偿和感谢。 虽说最开始决定出手相助并没有想过要这种感谢费,但是既然对方主动提出了……当然要,为什么不要,没偷没抢,谁会和钱过不去啊! 至于房间里留下的那个“help me”的暗号,果戈里表示,那个暗号其实是他留下的。 【我们初到罗马那天,晚上在餐厅里遇到的那个意大利男人,好可怕,好可怕~明明当时只搭讪了安娜,结果竟然又找上我了,小丑也是会很不好意思的~不过,小丑既不弯曲、也不双向,所以果断拒绝惹火了对方哈哈哈哈!】 ……这其中居然还发生了这么扭曲的事情吗?! 安娜原本觉得这其中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毕竟果戈里说的话向来是可信度存疑,只不过,如果是那个叫阿尔菲利的医生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那人在念大学的时候就险些被他的东洋学长掰弯过,有前科! 但是,为什么是在费佳的房间里?!尼古莱,你是打算在费佳的房间里做什么吗! 【诶呀呀~人家只是觉得,如果是在费佳的房间里,安娜以为是费佳出事了的话,一定不会不管的,因为费佳和伊万是一定不会出手相助的!结果没想到,居然阴差阳错地变成救了被绑架的费佳,费佳你不用太感动,谁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呢~】 这套逻辑……理论上来说,安娜觉得是该谢谢果戈里,但是她为什么就是一点都不感动、一点都不想表示感谢呢? 而床上已经被裹得只露出眼睛和鼻子、快要变成木乃伊的费奥多尔,也在用眼神传达着他此刻的心情……安妮娅,如果你感谢尼古莱的话,就请重新让我回到那片冰水里,终结我自己吧。 此刻,时间已经到了傍晚,费奥多尔终于努力把自己的整张脸从被子里挣扎出来,用听起来依然很虚弱的声音说道: “安妮娅,你该去工作了,马上要到时间了,不是吗……你是来这里出差的,如果因为我而令你的工作失职,我会无法原谅自己成为你的累赘的。” 看了眼时间,安娜知道,自己必须要去今晚比赛现场的媒体区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天知道她有多想留下来陪伴她正病着的丈夫,可是一方面工作和生活不能混淆,另一方面……工作也是为了生活啊,因为失职而被迫再去找下份工作的话简直太难了,不说别的,房贷还到现在都还剩整整三十一年呢! “对不起,费佳,工作的话我无法拥抱你,可没有工作的话我就无法保护你。” “没关系的,安妮娅,为了你我也会好起来的,我会等你回来,一直等你……” 旁观着这出“生离死别”的屠格涅夫只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有没有搞错,床上躺着的这人就是挨了下冻,说不定一会儿就又能起来去搅乱世界了,不用搞得这么悲壮吧! 果戈里凑到屠格涅夫的耳朵旁,笑嘻嘻地说道:“单身又多余的伊万是不会懂的~” “闭嘴吧尼古莱,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 安娜离开后没多久,果戈里和屠格涅夫也离开了……让他俩去照顾病中的“好朋友”?怎么可能,他们只会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多拍几张照片,纪念一下这只快要热晕过去的可怜的老鼠! 不过这倒也正合了费奥多尔的意,比起看着这两个“同伴”在他眼前晃悠,他更想一个人清静一下。 独自望着天花板,沉默了许久…… “阿嚏——!” 喷嚏打出来,舒服多了,嗯。 接着,从重重叠叠的被子里坐起身,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等待了数秒钟后后…… “Ciao~魔人先生果然准时,和你之前预估的完成时间分毫不差呢。” 手机里传来优雅中又透露着一丝神秘感的男声,讲着一串意大利语。 费奥多尔也直接用意大利语回道: “当然,毕竟不能耽误我妻子的工作。不知您对这次的合作结果还满意吗,杀手先生……不,这种时候也许应该称您为家庭教师先生更合适。” 当初将目标锁定在彭格列家族身上后,他表面上选择了接受门外顾问首领里卡多的合作邀请,事实上,他另外选择了合作对象。 他只会选择更有价值的人合作。 而他在彭格列家族中这位真正的“合作者”,向他提出的条件也不过是……“帮助”其学生彭格列十世首领,完成这场正式继位后的初试炼。 简单来说就是,刁难彭格列十世以及刚刚被推到意大利里世界浪潮尖上的十世家族,典型的斯巴达式教育。 看看年轻的彭格列十世在没有家庭教师的辅助下,能够给出一份怎样的答卷。 “当然,合作的结果当然值得满意,作为证明,我已经将你想要的东西全都发到你留给我的那个邮箱里了——彭格列家族所掌握的欧洲各国异能者的情报,当然,意大利异能者除外。” 第052章 Rome (20) 52 “除了意大利的异能力者吗……原来您是一个如此忠贞的爱国者啊, 里包恩先生。” “谈不上爱不爱国,但无论如何,彭格列家族都是意大利这个国家的一部分, 不是吗?而且,就算我对意大利异能力者的情报进行保密,你也不会就此对这些情报放弃吧, 比如,想必你已经获悉但丁先生的异能力了……你,其实真的有计划过要杀掉但丁先生的吧。”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 电话里,里包恩的声音也沉下了几分, 并隐隐带上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费奥多尔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也并不掩饰自己的确有过的意图: “那样的话也挺有趣的, 不是吗?若真的实现了,彭格列政府面对的来自政府的压力也会减轻不少,对你我而言不算是双赢吗?” 他这次确实没有打算真的杀掉但丁, 毕竟他的计划还在前期筹备阶段, 动作太大过早引起欧洲各国超越者们的注意并不是件好事。 不过,要是真的能把“但丁之死”的责任全都放到彭格列家族身上, 看着没有了但丁绝对实力威慑的意大利异能界乱了套、意大利的异能力者之间相互厮杀,倒也不错。 “双赢?魔人先生, 我可不是那种稚嫩的小鬼,会轻易被你的话术牵着鼻子走。还是说, 你当真以为彭格列家族是那种只注重短期眼前利益、只会将暴力转换为财富的三流黑手党家族?一个稳定的意大利,对于彭格列家族来说, 同样也是必要的。” 虽然外表看着年轻,实则已经在里世界行走了快半个世纪的里包恩才不会随随便便就着了道。 当然, 他也不得不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不要有一天彭格列家族和这位魔人之间的关系变为敌对,这样的敌人,太棘手了。 在这一天真的到来前,成长到拥有和这样的魔人相对抗的力量吧,阿纲。 “听起来简直像是……要拯救世界的Mafia家族,里包恩先生。” “拯救世界的Mafia,不是很正常吗,魔人先生。” …… 罗马最大的冰上运动中心—— 花样滑冰大奖赛总决赛进入到了最高潮,当倒数第二个出场的意大利本土选手结束了表演并且得到了一个极高的分数后,全场的意大利观众都沸腾了,集体用意大利语为他们的英雄呐喊。 昨晚进行的短节目比拼中,身为卫冕冠军的维克托尽管仍然拿下了全场最高分,但发挥有失水准,并没有拿到一个对他而言理想的分数。反倒是第一次入围总决赛的意大利本土新星在主场观众们的助威声中超水平发挥,拿到的全场第二高分数与维克托之间只有两分之差。 这让全世界的冰迷尤其是现场观赛的意大利观众对今晚的自由滑比拼更加期待了,也许今晚,“奇迹”真的会出现,维克托?尼基福罗夫并非是不可战胜的。 此刻,他们本土的英雄今晚自由滑的表现依旧堪称完美甚至超水平发挥,整个体育馆的氛围达到了高潮。 在意大利观众们铺天盖地的兴奋声中,压力来到了最后出场的维克托身上。 维克托在全世界都拥有众多冰迷,但是他知道,也许今晚,在场的观众中反倒是盼望他输掉比赛的占大多数吧。 会有观众在他跳跃落地的时候“祈祷”他摔倒吗?应该会有吧,而且还会有不少,不过……就是这种情况,才值得挑战啊。 音乐响起,他的自由滑配乐,那首《红莓花儿开》在场馆里回荡。 伴随着这首充满了俄式风情的民歌,维克托开始了他的冰上独舞。每一个滑行的动作,都仿佛在讲述着一段婉转动人的故事;每一次高难度的旋转跳跃,都让观众们在无意识间便发出了惊叹,那种本能的对于艺术之美和竞技体育之力量的赞叹,无关乎对方是何国籍是何出身。 而在这片冰场上尽情展现着自己的维克托也早已进入了一种无我境界,心中完全没有在计算自己完成的每一个动作能够拿到多少分,也没有在计算自己还要再拿下多少分才能超越所有对手拿到冠军。 说他自信也好,说他自负也罢,但是他毫不怀疑,只要他把他心中的冰上艺术展现出来,他就一定会是冠军。 很快,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维克托的表演带入了维克托的冰上世界中,不知是谁带的头随着音乐的节拍鼓起了掌,全场观众不知不觉间便已经集体和着节拍鼓掌,一起参与到了这位冰上艺术家缔造出的世界中。 选手等候区,其他参赛选手甚至也一并伴着乐曲节拍鼓起了掌,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冰上的维克托,眼中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折服与向往。 【那么,我这个外来者就用我的实力,来征服意大利吧,我会让全意大利的观众为我喝彩的。】 赛前放出的豪言,说到做到。 王者在通往封神之路上,从不畏惧挑战。 …… 酒店顶层,套房的客厅里—— 看着电视屏幕上全场观众为维克托鼓掌打节拍、最后一个动作定格时全场观众为维克托呐喊欢呼、颁奖仪式上所有人都在高呼着维克托的名字……沢田纲吉觉得,自己获得了一种别样的震撼与鼓舞。 这个俄罗斯的外来者做到了,用无可置疑的实力征服了全意大利的观众。纵使打败了被给予厚望的意大利本土选手,却依旧让意大利人发自内心地为其喝彩。 能够令人刨除一切偏见心悦诚服,实在是一种了不起的魅力。 这时,笹川了平走了过来,他刚刚一直在照顾妹妹,在床边守着妹妹待其彻底睡着了,才放心离开。 “京子她状态还可以,睡一觉应该就恢复得差不多了,没事了。” “嗯,那就好,这次京子她又是被我们连累了……啊,抱歉,我不该说这样的话,京子她不会想听到的。” “话说,沢田,有件事情我还是没搞懂……当时我们收到的那两条消息,第一条去万神殿救人的消息如今看来毫无疑问是敌人设下的圈套,第二条去那个水产仓库救人的消息倒是真的,那么,给了我们这条真消息、暗中帮我们的人,究竟是谁啊?” 是啊,究竟是谁,这的确是个问题。 沢田纲吉摩挲着下巴,一时间也没太多头绪。 因为那个来自俄罗斯的空间系异能力者最后留下的话,离开万神殿后他有立刻打电话给里包恩,但是里包恩不接他的电话。最后,只给他回了条消息,说是一切等他过几天回西西里后再说。 但是,无论是当时那条短信的风格、还是他的超直感判断,都让他觉得那条消息并不是里包恩发给他的。 那么,究竟是谁呢? …… 距离罗马最近的一处港口—— 阿尔菲利开着一架私人快艇,火速出逃中,然而后面的追捕船跟得很紧,完全不打算放过他。 “里包恩先生,您不能对我用完就扔、见死不救啊!” 前几天晚上,就是他在餐馆遇到了那群俄罗斯人的晚上,回到他的诊所后,他收到了里包恩打来的电话。说是以新上任的彭格列十世沢田纲吉为首的几位彭格列家族成员即将到达罗马,要他帮忙暗中保护其中一位叫笹川京子的女性,临时身份都帮他办好了,作为彭格列家族下榻的那家酒店聘用的医生。 他并不隶属于彭格列家族,但无论是他还是他那个倒霉师傅夏马尔,都欠过里包恩不少人情,所以他可是全程都兢兢业业的。甚至里包恩中途有让他用三叉戟蚊子检查一下那个叫奥萝拉的女人的身体状况,他也都照办了。 一直有暗中盯着,当发现奥萝拉将笹川京子绑走时,他也询问过里包恩要不要出手救人,里包恩却只是让他把这条情报匿名发给彭格列晴守,其他的不要插手,让彭格列十世和彭格列晴守自己去解决。 而现在,里包恩先生终于通知他这次任务结束了……但是他被追缉了啊!!! 他那个因为脚踏2062条船还敢勾搭某国王妃而被通缉的国际通缉犯师傅此刻不知道在哪儿逍遥,结果却有黑客放出消息,说是只要找到他就能找到他师傅、他和他师傅是一伙的,甚至还泄露了他的行踪和大量个人隐私,导致他现在被多伙势力给盯上了啊! 耳朵上别着的蓝牙耳机里,传来里包恩悠哉的声音—— “之前作为报酬,不是把你那位白月光的联系方式告诉你了吗。那位先生如今的身份可是不简单,为了帮你拿到他的情报,我也是费了一番功夫呢。” 一提到这件事情,阿尔菲利就更加心塞。 是啊,他终于得到学长的私人手机号码了,终于有机会和学长联系上了,结果他怀着有点小激动的心情打过去,越洋电话接通后,传来的却并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声音,接电话的人听声音大概率还是个没成年的男孩。 就在他心中疑惑,莫不是学长已经娶妻生子,接电话的是学长的儿子时,却听到电话里的少年用满是悲痛的声音告诉他—— 【抱歉,这位先生,你电话打得太迟了……森先生他,已经不在了……您对他的思念,我下次去扫墓时会告诉他的……噗嗤……】 背景音里隐隐还传来了另一个少年用他听不懂的日语暴躁地喊着什么,但是,那已经,不重要了。 他的白月光没了啊!!! 伤心了三秒钟后……算了,所谓白月光就是要定格在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刻嘛,这样也不错,下一个成为他白月光的存在会更好,意大利男人从不纠结这些,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比如现在,他更加在意自己的安危啊! “这可不是我要整你,阿尔菲利,你不如想想你那和你师傅一脉相承的喜欢搭讪美人的毛病,是否让你得罪了什么人?不要小看一个男人对自己宝物的独占欲啊,尤其是对于一个已婚男士来说。” 电话里,里包恩提示到此,阿尔菲利自然是全都懂了,而里包恩也相当好心地给了他那位整他的男士的联系方式,让他自己化干戈为玉帛去。 阿尔菲利当即电话拨了过去,至于要如何与对方和解……简单,只要给对方送上对方最想要的东西不就行了! 电话接通后,阿尔菲利直接甩出了他的赔罪礼: “先生,请让那些人别再追击我了啊,我给您送上特效药怎么样!这种药在黑市上也很难搞的,但是我有渠道,保证让您一夜想几次就几次,幸福绝对有保障!喂?喂?先生,别挂电话,别挂电话啊!” 第053章 Rome (21) 53 大规模的花滑比赛结束后, 最令人期待的便是赛后的冰演活动了。不再是竞技争夺,而是尽情地展现这项被称为“冰上芭蕾”的艺术。 场馆里的灯光一点点暗了下来,现场的观众们怀着激动和期待凝视着冰场, 等候着即将到来的盛宴。 寂静中,首先响起的是一阵歌声,并不是音响播放出来的, 而是现场演唱。 只见灯光率先汇聚到了场边高台上现场演唱着这首歌的波琳?维亚多尔身上,令人惊叹的唱功与表现力,更加令人惊叹的是, 波琳用了意大利语并将意式唱腔融入到了这首俄国民歌《夜莺》中。 意大利和俄罗斯,都是以艺术著称的国度, 两者的艺术风格却又千差万别、各具特色。然而此刻,这首歌无论是改编后的旋律还是演唱时的唱法, 都完美地将这两种风格的艺术融合在了一起,瞬间让现场的意大利观众们不仅仅是激动,更是感动。 观众席区, 维亚多尔先生带着两个女儿也都激动地看向聚光灯下的波琳, 眼中满是骄傲。当然,旁边一道的还有早已混进维亚多尔家的屠格涅夫。 在这现场演唱出的配乐中, 伴随着光束,穿着一身为这次冰演特别准备的考斯滕的维克托踩着冰刀, 优雅地旋转至冰场中央。 比赛结束后的这两天,他特意为这场冰演临时改了一些原本设计好的动作, 让自己展现出来的艺术能够更好地配合着这首改编后的《夜莺》、能够让意大利和俄罗斯这两种风情的艺术更加和/谐地结合在一起。 俄式的忧郁典雅与意式的浪漫热情,在他的冰上独舞中完美地展现于所有人眼前。 这一刻, 所有的意大利观众都再次为这个俄罗斯男人所折服,如果说前两天的比赛是被其实力征服、那么今天的冰演便是为他用艺术搭建起两个国度、两种文明的对话而动容。 以真诚和尊重为基础的艺术融合, 胜过一切虚伪的口号式语言。 而今晚的这场艺术盛宴,其实也有一份费奥多尔的功劳在里面,这首曲子是他这两天改编出来的,重新编排出的曲子完美地契合了这场演出的表达。 赛前派对见面的时候,曾讨论过有机会的话进行一次艺术合作,当下便实现了。 只不过,作为编曲者的费奥多尔今天没能现场来感受这场艺术,因为被安娜勒令继续待在房间里裹着被子好好休息。 尽管费奥多尔有表示,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没问题了,他甚至都已经能头脑清醒地即兴编曲了,然而安娜在这方面丝毫不动摇,执着到甚至有些执拗。或者说,对于丈夫的身体,她向来是格外谨慎的。 【费佳,你的身体若是也能如同你的头脑那般令人放心,那我简直太高兴了。我相信,只要你还有一丝意识在,你的头脑就依旧能够用令人惊叹的速度运转着,即使你的身体已经无法配合了……所以,多多爱护一下自己的身体吧。如果你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太无聊了,让尼古莱陪陪你?尼古莱说了他今晚不去看冰演,有风趣幽默又充满活力的尼古莱在,费佳你一定不会无聊的。】 而此刻,在冰场的媒体区,安娜则是全身心地投入进了这次出差的这最后一项工作任务中。 当相机的镜头定格在了最后一个动作结束、全场响起欢呼时,安娜只觉得自己心中瞬间有了一种别样的感受。 看着镜头记录下的维克托意气风发地挥手致意的这一刻,她有好多好多想要问维克托的问题、有好多好多想要用文字来记录、来表达出的内容。 同时,也第一次认真审视起了自己如今所选择的这条职业之路。 …… 冰演结束后,必不可少的就是宴会形式的社交活动了,也宣告着今年的花样滑冰大奖赛圆满落幕。 宴会上,维克托依旧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全场最闪耀的明星。 维克托并不讨厌社交,或者说以他的性格social这种事情完全难不倒他,但是过量的社交到底也是会让他疲惫。 就在又结束了一轮社交后,宴会的组织人员走了过来,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道: “这次赛事最大的赞助商的负责人先生想要见您。” 虽然已经想从宴会上撤了,但是听到这样的一位重量级“金主”想要见自己,维克托也只得妥协选择再熬一会儿吧,不然他要是直接回绝的话,回头他的经纪人绝对会训死他。 不过,先来征求他的意见,倒是还挺有礼貌的,应该不会是个很令人讨厌的商人吧。 当看到那个一身西装的亚裔青年手持香槟向自己走来时,维克托稍稍有些惊讶。 倒也不是惊讶于对方的亚裔面孔,毕竟在这个全球化的年代,各种族的人在全世界流动已经很普遍了。让他惊讶的是,这个年轻人,外表看上去真的好小,成年了吗?但是气质与气场,却又有着一份超越年龄的沉稳与成熟。 沢田纲吉礼貌地与眼前这位具有全球影响力的体育明星握手,并没有放低自己的姿态却完全不会让人觉得不适,反而能让人感到舒适愉悦。 简单的寒暄过后…… “沢田先生平时住在西西里啊?” “是啊,维克托选手有来过西西里吗?” “没有去过呢,意大利我之前也来过几次,但都没有去过罗马以南的地方,西西里岛的话……只听说过首府巴勒莫的景色很不错也很有特色,啊,还有就是《西西里的美丽传说》这部电影了。” “其实,西西里岛的好风光不仅仅只在首府巴勒莫。比如,岛东岸的海港城卡塔尼亚,那里有大海也有火山,从古希腊古罗马到中世纪的痕迹都印刻在那里的大街小巷,海港城总是热闹又热情的;还有锡拉库扎,那是座有着三千多年历史的古城,是阿基米德的故乡,阿基米德其实是西西里人呐,啊,《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也是在那里拍摄的;莫迪卡也很不错,那里到处都是巴洛克式的建筑,站在上城区的最高处向下望的话,整个城镇都是一片大理石色调;如果喜欢英国那位大文豪莎士比亚先生的剧作的话,一定不要错过墨西拿,《无事生非》这个喜剧就是在那里上演的……” 听着沢田纲吉向自己介绍着、描绘着西西里岛的风情,维克托着实忍不住心生向往。尤其是对于一年里有超过一半时间都生活在冰天雪地中的俄罗斯人来说,阳光灿烂的海岛永远都充满了吸引力。 沢田纲吉微笑着继续说道: “我听说过很多俄罗斯人都会在假期的时候去东南亚的海岛度假,享受阳光和海浪。其实,意大利的西西里岛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在西西里度过的假日绝对会令人难忘。” 作为一个渴望阳光海浪的俄罗斯人,维克托的确是狠狠地心动了,不过,和大多数从未踏足过那座岛屿的外国人一样,他最大的顾忌便是: “不过,那里的治安怎么样呢……那里是意大利黑手党的发源地啊,据说那座岛如今也被黑手党的势力把控着。” 自从黑手党在这座地中海的海岛上诞生后,“西西里”和“黑手党”这个词就仿佛被绑定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而黑手党的威名和恶名也让不少对那里认知粗浅的游客对西西里岛望而却步。 “西西里岛上的Mafia,绝对不会向游客动手,这点,我保证。所有来欣赏西西里的美丽的旅游者,都会是西西里尊贵的客人,西西里人待客向来都是热情的。” 沢田纲吉认真地说道,虽然不能直接亮出自己的身份,但实则在以西西里教父之名给出承诺。 想要改变整个南意大利的确是件困难的大工程,那么,就先从改变西西里开始吧。 首先,用旅游业改变外界对西西里的负面印象,就算世人对西西里有着各种偏见,但人们对美的享受、对美的感动总是相通的。旅游业能够带动岛上的不少相关产业发展,为岛民带来更多的就业机会,而对于以彭格列为首的一众黑手党家族来说,立足的这片土地重新焕发出活力,还愁没有利润可从中赚取吗。 他会整顿西西里所有的黑手党家族,任何对游客出手的黑手党都是在令家族蒙羞,如果这座岛上的警察们效率低下的话,那么就让黑手党成为游客们的保护者。 “听起来不错,听得我简直想在这个赛季一结束就直飞西西里去了呢。” “那么,如果到时的西西里之行体验还不错的话,维克托选手是否有兴趣,成为西西里的旅游宣传大使呢?” …… 夜已深沉,墙上时钟的指针即将跨过零点。 酒店套间的床上,裹着被子的费奥多尔怀里抱着枕头,眼神有些幽怨地看向一旁的书桌前正在全神贯注码字的安娜,耳畔全是噼里啪啦的敲键盘声。 如果是平时,丈夫这般充满了忧郁美的神情,安娜早就遭不住了,直接先好好怜爱一番再说。 但是今天不行,她要克制住自己让“大病初愈”的丈夫好好休养下身子,以及……她正灵感迸发、充满了书写文字的热情,其他的事情都先缓缓。 “安妮娅,你需要休息一下了。” “抱歉,费佳,我吵到你了吗,那我回我的房间那边去工作。” 说着,安娜便要抱起电脑离开,双眼的目光仍然聚焦在屏幕上的文字间。 “安妮娅……” 安娜终于抬起头,看到坐在床上的丈夫一身白色睡衣,夹裹在白色的床被间,那张绝美的小脸蛋上的神情是那么的……不行了,还是让她分心一下下吧。 亲爱的费佳果然是她工作之路上最大的阻碍!但也是,咳,甜蜜的阻碍。 小小地耳鬓厮磨了一番后…… “安妮娅,我们一起去个地方吧。” “这么晚了,要去哪里啊?” “就是要晚上去才好……白天的话,太多人会打扰我们了。” …… 罗马城里的国中之国梵蒂冈—— 踏着夜色,刚刚从宴会上离开的沢田纲吉沉稳地走入这里,这个原本他要与但丁进行会谈的地方。 而正前方,宏伟的圣彼得大教堂前,但丁已经在那里等待着他了。 注视着月色下这个依约前来的年轻人。 “晚上好,彭格列十世。” 第054章 Rome (22) 54 “你还当真一个人来了, 一个同伴都没带,不怕这又是个圈套吗?” 但丁看着向他走来的青年,话语中难得含着份笑意地调侃道。 而沢田纲吉则是回以礼貌与得体的微笑, 神情与举止间,已初具一份由内而生的沉稳从容: “我相信但丁先生的智慧,不会在这种时候做出不合理的决定, 同时,我也愿意相信但丁先生的诚意。” “那么,我也感谢你的信任, 彭格列十世……跟我来吧。” “去圣彼得大教堂里重新开始我们之间原本的会谈吗?” “不,我想带你去梵蒂冈的另一个地方。” 位于罗马城中的梵蒂冈是全世界最小的国家, 然而这个袖珍国里却有着两个举世闻名的建筑。一个便是这座全世界最大的教堂,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 天主教徒们的朝圣地;另一个便是收藏了从古罗马时代到文艺复兴时代的众多无价之宝的梵蒂冈博物馆。 但丁带着沢田纲吉走进了这座博物馆。 博物馆的开放时间早就过了,而在但丁的出面下,今晚, 这里只为二人开放。 博物馆里众多的稀世珍宝令人应接不暇, 恢弘的穹顶与壁画更是让人感受到一份厚重与沧桑,仿佛在诉说着这片亚平宁半岛上过往的千年岁月。 “这些是古希腊古罗马时期的雕塑, 尼罗河神像、望楼上的阿波罗、克尼多斯的维纳斯……啊,还有那边那尊, 古罗马时期伟大的奥古斯都屋大维的雕像。” “那幅画,《荒野中的圣?杰罗姆》, 是达?芬奇生前未能完成的作品,有些时候, 遗憾的残缺也是一种美,不是吗?” “这条长廊, 墙上挂着的是意大利十五世纪各个区域的地图,在那个时代能够纯手绘出如此精密的地图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那幅是当时的西西里岛地图,要去看看和如今的西西里有何不同吗?” “这间壁画室,墙上的壁画,眼熟吗?” 望着墙上的这幅壁画,但丁的口吻和神情中皆是骄傲与动容,目光仿佛也透过这幅画穿越到了数百年前那个从黑暗中诞生出的黄金时代。 “是拉斐尔的《雅典学院》!” 沢田纲吉开口时也不禁有些激动,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幅传世名画的真迹。眼前的这幅画仿佛连接着数百年的时光,曾经那片被文艺复兴的黎明曙光所照亮的亚平宁半岛,似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走,带你去看看这座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但丁继续向前带路,走进了这座博物馆里唯一一处不允许任何到访者拍照的地方——西斯廷礼拜堂。 踏入这间礼拜堂的那一刻,便仿佛瞬间置身于一种震撼中。 “看啊,这是米开朗基罗留下的永恒的传奇。” 站在礼拜堂的中央,但丁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着这满室的传世壁画,仿佛在拥抱着数百年前那段文艺复兴的黄金岁月、以及这些传奇之作随着这个国家所一起见证的沉浮沧桑。 正前方的是米开朗基罗的《最后的审判》,若是仰起头,便能看到,穹顶之上是米开朗基罗历时四年完成的巨幅天顶画《创世纪》。 “当年,米开朗基罗完成这幅壁画的时候,全罗马城的人都轰动了。” 感叹间,但丁渐渐收回了仰视着穹顶的目光,直直地看向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 “彭格列十世,上次见面的时候,你有说过,‘意大利’诞生至今不过百余年,甚至还没有彭格列家族的历史长。这话说得不算错,毕竟如今意义上的‘意大利’是一百多年前才由这片土地上的各个政权统一成一个国家;但是这话说得却又并不正确,‘意大利’并不是凭空诞生的,你刚刚看到的这一系列珍宝,都是这片亚平宁半岛上诞生出的文明与一路走过的历史,正是有了这些,才有了如今的意大利,缺少了任何一分,也都不会是如今的意大利。” 沢田纲吉一瞬间怔然,回想起上次茶话会时的交谈,而但丁先生当时并没有直接回击他的说辞……如今,他更多的感受到的,是自己的稚嫩和莽撞。 在沢田纲吉还未开口说什么时,但丁再次发问,用着并不严肃却无比认真的口吻: “彭格列十世,我想要问你一个问题……你,爱这个国家吗?” 这种问题,想要回答“正确”,标准答案应该是什么,显而易见。只是此刻,沢田纲吉并不想在这位阅历远胜自己的前辈面前动用小心思,他更想真诚地回答这个问题,用他的真诚来越过彼此间的隔阂。 “但丁先生,我必须诚实地说,我从小在远东的日本长大,即使我的身上流着彭格列创始人的血脉、即使我在四年前便被告知将要成为意大利最大黑手党家族的继承人,但意大利对我而言仍然是个遥远又陌生的国度。对于一个此前从未到过的陌生国度,想要产生一份热爱的感情,实在是太难了。但是,既然如今成为了彭格列家族的首领,我就会也必须要承担起这个身份所应尽的责任。彭格列家族是靠着西西里这片土地起家、是把势力渗透到意大利这个国家的各个层面,才有了如今的规模,无论是横向还是纵向,彭格列家族都早已成为了这个国家的一部分。上次见面的时候,您对我说,不要忘记了,最初的彭格列家族,那个西西里自卫团的建立,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在混乱的西西里建立起秩序、是为了保护西西里的人民,彭格列一世的意志,不会被遗忘的。” 静静地听着这番真诚的话语,但丁终于第一次在这个年轻的黑手党首领面前露出了完全发自内心的微笑: “很好,沢田纲吉……比起你的上一任彭格列九世,你让我看到了更大的希望。彭格列九世是个中规中矩的黑手党首领,却并不是一个有魄力的改革者,果然,这个世界还是要交给年轻人才行啊。百年前,彭格列家族的成立是为了保护当地的人们,时代早已变了,那么如今,如果有可能的话……”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会改变西西里、以及整个南意大利,让在那里静止住了时光重新转动起来,我知道这会是一个漫长而浩大的工程,但是……请让我试一试吧。” 沢田纲吉接过话,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而这,也正是这次主动向彭格列家族发出的邀约中,但丁真正想要听到的答案。 他并不想趁着彭格列家族内部交接的不稳定期对其进行打压、也并不想要趁着新上任的年轻首领羽翼未满时进行打击……如果,这个年轻人是值得期待的话。 “你上任初期在和政府打交道的时候,想必会遇到不少障碍……别担心,我就是你的人脉,我会为你搭建起在表世界的阶梯。快点再变得更强一些吧,早点告诉我不再需要我的帮助,然后,我也可以放心退休,彻底回老家佛罗伦萨养老了。” “诶?!但丁先生您已经打算退休了吗,这也太早了吧,您明明正值壮年啊。” 听到这番养老规划,沢田纲吉瞬间惊讶了,沉稳起来了的彭格列十世也并不失少年人的脾性,毕竟才刚刚十八岁。 “嗯,你可是第一个知道我打算退休了的人,要帮我保密哦。” 但丁轻笑出声,视线则是遥望向前方墙壁上米开朗基罗的那幅《最后的审判》,望着画面最下方所描绘出的地狱图景,眼中的神色沉下了几分: “这和我的异能力有关……我的异能力,是吸取汇集这世间的罪孽,从而将敌人带入‘地狱’中,但不断吸收着罪恶的我,也会受到这些罪恶的负面影响。纵使意志再坚定,终究也只是有着各种情感的凡人一个,我不敢妄言我能永远不被‘恶’所影响、不会被自己的异能力所反噬。这几年,其实我回老家佛罗伦萨待着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异能力了,那么就让我在故乡安静地逝去吧,我会在佛罗伦萨圣母百花大教堂的钟声中,为自己送葬。” 沢田纲吉默默地凝视着眼前这个怀揣着真正的勇气的前辈,一时间难以用言语表达着自己的心情。待到回过神来时,他听到自己如此问向对方: “但丁先生,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十多年前,强行终结了那场全球异能大战的‘七个背叛者’里,有您吗?” 但丁没有明说,只是狡黠地回道: “如果有呢?” “如果有的话……” 沢田纲吉微微躬身、手掌抵在胸口,向对方行了一个庄重的礼: “无比感谢您为和平、为这个国家做出的努力,您是一位真正的强者。” …… 罗马城中心,特雷维喷泉—— 这座古老的城市里,大大小小的喷泉数不胜数,但这座巴洛克风的喷泉却以“许愿池”之名成为了罗马城里最负盛名的喷泉。 白天时,游客们总是把这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熙熙攘攘人流不断。如今,已经过了凌晨的深夜时分,许愿池周围、包括整个罗马老城,都终于寂静下了些许。 在这片夜幕下的寂静中,反而更能感受到这座永恒之城的深沉与幽远。 裹着大衣的费奥多尔和安娜相携着走过深夜的古城,循着喷泉汩汩水流声,来到这座许愿池旁。 “原来费佳你是想和我来这里啊。” “虽然心愿这种事情要靠自己实现才可靠,不过……难得来一次罗马,试试看罗马的神明能不能帮俄罗斯人实现心愿,倒也无妨。” 说话间,费奥多尔从大衣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枚硬币。 “Fa ritorno a Roma” 费奥多尔转过身去,口中念着这句话,然后将手中的这枚硬币投入了背后的许愿池中。 “费佳你刚刚许了什么愿?” “算不上许愿,刚刚那句意大利语的意思是‘再回罗马’……据说,背对着许愿池投上一枚硬币,可以许上三个心愿,只不过其中一个心愿一定要是‘再回罗马’。剩下的两个愿望,安妮娅,都送给你。” “不,费佳,我们一人一个。” 安娜握住费奥多尔的手,十指紧扣在一起,接着闭上眼睛,于许愿池畔认真地在心中默默许愿。 费奥多尔偏过头来,看着安娜闭眼许愿时虔诚的模样,觉得比起许愿这件事,看着他的安妮娅许愿倒是更有趣,而他也能猜到他的安妮娅心中许下的愿望是什么……好吧,那他也许个一样的吧。 睁开眼睛时,不远处的教堂传来整点敲响的钟声,在这寂静的深夜里仿佛也为许愿人送上一份祝福。 许愿池前的二人对视了一眼后,感情上的默契无需多言,相拥在一起,在这片许愿圣地交换了一个吻。 罗马冬日的夜晚,似乎也没有那么的湿冷了,一切的严寒都是可以被融化的。 “费佳,你说罗马的神明会回应俄罗斯人的愿望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如果罗马的神明不愿意相助的话,那么,安妮娅的心愿,就交给我来实现吧。” 于海神波塞冬所赐予祝福的许愿池前,许下我们的愿望。 我会向你献出我最纯粹的爱意,将你视为我的爱存在于世的意义。 我对你的爱,在我们能够一起度过的每一天中都不会消减。 若是神明对这愿望给予了祝福。 那么,依照向神明许下的约定。 终有一天,重回罗马。 第055章 Rome (23) 55 西西里岛, 巴勒莫—— “十代目,您此行平安无事真的是太好了!” “这段时间,西西里总部这边的事务, 辛苦狱寺君了。” “不,这是我身为十代目的左右手应该做的!” 沢田纲吉穿着一身休闲随意的便装,看起来和一个到访这里的普通年轻东亚游客没什么区别。穿行在巴勒莫的大街小巷里, 走到这座城市的每一处角落,去实地了解这里的一切。 终于盼到自家首领顺利归来的狱寺隼人,自然是当仁不让地表示自己要作为护卫陪同。 即使二人的衣着装扮再怎么简单朴素, 但身上的气质终究遮掩不住,尤其是进入到贫民聚居的区域时, 更是让人一下子就感觉出他们不是属于这里的人。街边,不少在自家门口玩耍着的小孩子也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外来者。 沢田纲吉亦回望向那些打量着他的孩子, 并回以微笑。 小孩子总是有着一种独特的灵性,在感受到那笑容的温柔与善意后,也都有些害羞得脸颊微红, 但还是忍不住继续看着这个大哥哥。 沢田纲吉走过去, 蹲下身来和这些孩子交谈,从这些孩子们单纯又直接的视角中了解这片区域的状况……这些孩子的目光很清澈, 缺少的也许只是一份希望,一份能够让他们真正热爱这片土地却又有机会看到外面世界的希望。 那份希望, 便是让在这片土地上被静止住的时光重新转动起来的钥匙,会在这里创造出值得期待的未来。 而这, 也正是他要做的。 傍晚时分,巴勒莫市区的一幢公寓里—— 结束了今日考察工作后的沢田纲吉换了身稍微正式些的衣服, 前去里包恩的公寓。回到西西里有两天了,他的家庭教师也终于表示有时间愿意见他了。 之前在罗马发生的那一系列事情, 里包恩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他事后梳理复盘了一遍后,自然是全都懂了。 他的家庭教师,还真是一如既往得严苛啊。 “怎么样,阿纲,这次的罗马之行,有趣吗?” 傍晚的夕阳透过玻璃窗照进,映在坐在窗前手工沙发椅上喝着黑咖啡的男人身上,和煦的日光似乎也让这个总是透露着神秘感的男人身上多了一份柔和的优雅。 “的确是远超我的预期。”沢田纲吉轻笑着叹了口气,并没有责怪对方幕后对自己的刁难,“那么,我在这次试炼中的表现,能够打多少分呢,里包恩?” “及格分还是可以给你的。” 里包恩一如既往的毒舌,只是那双纯黑的眼眸中已然是对弟子的认可: “阿纲,这只是个开始,世界可是很大的啊,这世上有着各式各样的智者和强者,就像你这次遇上的对手。未来,会有更多强大的对手来到你的面前,所以……你也要各方面都变得再强一些才行啊,准备好迎接这条路上的挑战吧,彭格列十代目。” “啊,我会的。”沢田纲吉沉稳地回道,也诚恳地向自己最信任的老师说出了自己的心情,“如果是以前的我,大概会高呼着这种糟糕的事情不要找上我,我一点也不想参与,但是现在的话,我想说……这样的挑战,我很期待。” 听到这话,里包恩一瞬间有些怔然,眼前仿佛幻化出了四年前他初次见到的那个废柴男孩的身影……瘦小、怯懦、自怨自艾、庸碌迷茫。 如今,那个小男孩长大了啊。 “果然,‘逼着你’早一点坐到这个位置上是正确的决定。阿纲,不要再把自己局限在并盛、局限在日本,你将要来往的、结交的、挑战的,是全世界的强者,而你会变得更强。” 尽到一个老师的责任后,里包恩也话锋一转,用一种轻松的语调说道: “好了,今后,在内部有里卡多指导你如何在意大利黑手党圈子里立足、在外部又有但丁先生帮你搭建起和政商界之间的桥梁,我也就放心了……终于能放心地离开了啊。” “离开?!” 沢田纲吉万万没想到里包恩竟会突然说出辞别的话,或者说,自从相遇以来,他从未考虑过有一天里包恩会从自己的身边退出。 而这个突然说出的决定,并非里包恩临时起意,其实已经考虑许久了: “从当年的迪诺、到后来的阿纲你,为了你们这对废柴师兄弟,家庭教师这项工作可是让我干了太久了啊……好吧,我也很感激能够遇到你们。不过,现在,我要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了,比如说,游历世界?曾经刚刚受到诅咒变成彩虹之子的时候,我无法接受那个样子的自己,从黑手党界短暂退出后我也短暂地游历过世界,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再次踏上旅途,我眼中的世界大概也会有所不同吧。这一次,不是作为杀手里包恩、也不是作为家庭教师里包恩,是一次纯粹的属于里包恩的旅行。” 里包恩,Reborn,本就包含着“重生”之意的名字,如今也该践行这份意义了。 对他而言,以此为起点,重新开启人生的下一段旅程。 纵使心中有万般不舍,但沢田纲吉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过于依赖自己的家庭教师的废柴少年了。从始至终,他都敬爱着他的家庭教师,而真正的爱,是要尊重所爱之人的意志,并为其选择的人生送上祝福。 微微欠身,认真地行上一礼: “过去的这些年,真的是非常感谢,我的家庭教师。” …… 佛罗伦萨—— 在罗马结束与彭格列家族之间的接触后,无视政府同僚们的劝阻挽留,但丁又回家乡佛罗伦萨休息去了,理由是……圣诞节马上就要到了,当然要回老家呆着过圣诞啊。 意大利人难道还有圣诞假也要继续工作的社畜精神吗? 书房里,盖着羊绒毯半躺在沙发上、手中一杯热红酒,接听着一通来自俄罗斯的电话。 而给但丁打来这通电话的人,正是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 【您平安无事,真的是太好了。】 听着电话里的问候,但丁嗤笑了一声,别有意味地问道: “你们国家那几个危险的异能者完好无损地回国了,你们是高兴还是失望呢……应该是失望的吧,俄罗斯政府的异能管理分科,应该是想要借我的手把那几个危险分子给除掉吧,不然的话,你也不会在他们到来前,把他们几个的情报都提供给我。”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果戈里?亚诺夫斯基、伊万?谢尔盖耶维奇?屠格涅夫,从这伙人一入境罗马开始,他就高度留意了这群俄罗斯异能者,也要多亏他们被自己国家的官方“背刺”啊。 【从作为官方人员的角度来说,直接杀掉他们三个倒也不必,削弱即可,毕竟在我们这儿,政府和异能者之间相互不信任却又维持相对平衡,只要政府占据主导上风就好……当然,如果能和但丁先生您达成两败俱伤的结果的话,那就简直太完美了。】 “我可真是要谢谢你这么诚实啊,年轻人。那么,不作为政府官员,单纯从你自己的角度来说呢?” 【单纯从我个人角度的话,我希望为您提供的情报能够让您提前有所准备、能够保护到您。】 明白这话中的意思,但丁脸上的神情也柔和下了几分,思绪更是不觉间便飘回到多年前的往事上: “那位先生,目前状况怎么样,还好吗?” 【和过去这些年一样,虽然还没有醒过来,但身体状态稳定……在那位先生醒来前,我就是他的眼睛。】 “是吗,那就好。圣诞节快到了,帮我在他床前送上一束花作为圣诞礼物吧,啊,差点忘了,俄罗斯的圣诞节在一月,不过也没有差得很多,花的话……就选牛蒡花吧,我想,那位先生会喜欢的。” 【好,您的祝福,我会带到的。】 …… 翌日,罗马—— 晴空万里的好天气,一架向着东边俄罗斯飞去的私人飞机也顺利起飞。 只不过,机舱里空无一人,飞机上唯二的两个乘客——屠格涅夫和果戈里,分别坐在驾驶舱的主驾位和副驾位上。 在罗马的活动结束后,波琳表示圣诞节要到了,这个圣诞假想回老家西班牙过,就带着一家人继续向西去往西班牙了。本就是临时起意,又临近圣诞节,机票也不太好买,得知了维亚多尔一家四口打算走陆路或是水路去西班牙时,屠格涅夫直接大手一挥,把自己开来这儿的私人飞机和飞机驾驶员直接都借给维亚多尔一家用了。 而回俄罗斯的机票同样是早就售罄了,但对于拥有钞能力的屠格涅夫来说问题不大,直接在罗马原地租了架私人飞机回去。至于驾驶员?没关系,他自己来开就好。 飞机平稳地飞行着。 “怎么样,伊万,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吧,来的时候我就说了,就算你身边空无一人了,还有我陪你啊~” 果戈里不住地为自己点头认可,感慨着自己可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啊。 “闭嘴吧,尼古莱,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丢下去,你自己一路蹭便车或者直接两条腿走回俄罗斯去吧。” 屠格涅夫话音刚落,顿时脸色一变……飞机的操控屏怎么全黑了?! 与此同时,整个飞机都摇晃了起来。 “尼古莱,你做了什么?!” “小丑拒绝被冤枉!” 就在这时,黑掉了的显示屏上突然显示出死屋之鼠那个标志性的老鼠头像,并且露出嘲讽的表情、诡异地笑了两声。 屠格涅夫:“……” 该死的费奥多尔!去死吧! “哇哦,是不是费佳为了报复我们让他泡冰水,才给我们设了这个小陷阱啊,好可怕,好可怕~那么,小丑要抓紧时间撤了!” 果戈里刚打算用自己的异能力脱险,便被屠格涅夫一把抓住了披风。 “带我一起!” “不要嘛~反正伊万你也死不了,多传送一个人很麻烦的。” “……” 虽然死不了,但是身体的痛觉不会消失啊,从高空坠落的过程很疼的啊! 再次诅咒你千千万万遍,去死吧费奥多尔! …… “阿嚏……” 被念叨着的费奥多尔此刻正坐在从罗马发出、一路北上的特快火车上,及时抽出纸巾挡下了这个差点打出来的喷嚏。 “费佳你身体果然是还没好吧。” 一旁的安娜伸出手掀开他额前的发丝,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倒是正常。 “没有,别担心,安妮娅,我很好……也许是有人想要给我寄圣诞贺卡、所以在叨念着我?毕竟圣诞节马上就要到了呢。” “费佳的好人缘绝对会收到很多圣诞贺卡的,那这段时间岂不是要喷嚏不断了?哦,我可怜的费佳。” 第056章 Verona 56 意大利北部, 阿尔卑斯山脚下的千年古城维罗纳(Verona),悠久的历史和旖旎的风光让这里常年游客不断。 只不过自从《罗密欧与朱丽叶》这部戏剧一出,一谈到维罗纳, 最先被想到的就是这段动人的爱情,甚至就此成为了这座城市的名片,从而被冠以意大利的“爱城”之名。 城中心甚至专门修建了一座“朱丽叶故居”, 到访这座城市的游客们纷纷慕名前来。 在罗马的工作结束后,接下来这几天申请到的年假,安娜并没有选择去米兰、威尼斯、佛罗伦萨这些名气更大的旅游城市, 而是决定在这座爱之城度过这一年最后的时光。 “安妮娅也是那位莎士比亚先生的书迷吗?” “不,我不粉人, 只粉作品。” 二人也来到了这座“朱丽叶故居”参观,院子里有一座朱丽叶雕像,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了“摸一下这尊雕像的右胸,就能收获圆满爱情”的说法,导致雕像的右胸已经被摸得锃亮, 却还是抵挡不住一波又一波热情到访的游客。 一如现在, 院子里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个个都兴奋地希望能够得到来自朱丽叶的爱的祝福。 “我们走吧, 费佳。” 安娜直接拉起费奥多尔的手,往故居内部走去, 并没有打算去排队凑热闹。 “安妮娅不打算也去摸一下吗?” “不用了。”安娜凑到丈夫耳边,甜蜜地低语着, “因为我不需要啊,我已经拥有最美好的爱情了, 就把被祝福的机会留给别人吧……费佳会让我拥有比朱丽叶更加幸福的爱情,对吗?” “当然, 而且绝对不会像他们的爱情那样,以那样一个悲伤的结尾来令人叹息。” 费奥多尔亦贴近妻子的耳畔,回以低语。 两人看起来近乎贴在一起拥抱着,这样一对高颜值的年轻爱侣自然是引得身旁路过的其他游客投以暧昧的眼神和轻呼。 俄罗斯女人才不会为这种事情而羞涩甚至窘迫呢,安娜直接大大方方地展开双臂给了她亲爱的丈夫一个大熊抱,就是要把甜蜜的爱情展示给所有人看。 在爱之城不秀恩爱,那不是白来了? …… 故居的二楼,又一个不少游客等着排队打卡拍照的知名“景点”——罗密欧与朱丽叶互诉衷肠的那个阳台。 甚至有些沉浸式体验的爱侣,男人站在楼下扮演罗密欧、女人站在阳台上化身朱丽叶,重现着《罗密欧与朱丽叶》里那段经典的阳台对话。 只不过,这个阳台修得距离楼下的院子着实有点高,再加上院子里熙熙攘攘的游客声音嘈杂,最终变成了“罗密欧”和“朱丽叶”扯着嗓子隔空喊话……偶尔还忘记了那些经典台词导致喊话卡壳,引得周围的游客们啼笑皆非,然而大家都还是乐此不疲。 费奥多尔心中暗暗有些庆幸他的安妮娅没有让他也下去扮演罗密欧,他不否认《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文学艺术造诣极高,但是那文风……在他看来,着实有些浮夸。 用原版英语讲出来倒也还好,就当背剧本了,但是要是让他用母语俄语来喊出那些话……哦,算了,还请放过他吧。 至于他如何看待这个故事里的爱情…… “也许这段爱情从一开始就不该发生,所以最终才没能逃脱命运的‘作弄’,以悲剧结束了吧。或者说,中途也有许多办法来补救,但他们的感情燃烧完了理性,所剩的智慧已经不足以扭转通往悲剧的方向。” 费奥多尔缓缓说着自己的想法。 不明智的爱情,收获的只会是毁灭。 但却总有人向死而生、追逐着这份毁灭。 听到这番话,安娜心中一时间有些异样的感受,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不否认丈夫这番话中的道理,炙热到燃烧尽一切理智的爱情,那是爱情疯子才会做的事情,疯子往往会走向自我灭亡,但是…… “但是,在我看来,爱情是最智慧的疯狂。” 身旁,一个同样在围观阳台“剧目”的游客突然开口道,转过头来朝二人笑了笑。 是个一头蜷曲金发的男人,尽管衣着打扮都很低调,却还是难掩其气质,刚刚开口说的那句英文,典型而标准的伦敦腔。 ……英国来的游客吗?来看看自己国家的大作家写下的意大利爱情故事? 安娜不着痕迹地快速打量了这个男人一番,除了口音外,还从他身上找出了不少属于英伦的特征。 “您听得懂俄语?”费奥多尔与人交谈时,一如既往地表面上彬彬有礼。 之前他那番话,是用俄语说的。 “略懂一些。”男人谦虚地回道,并简单地自我介绍着,“我叫威廉,来自英国,慕名前来想要看看意大利人为我们英国伟大的剧作修建的这个场馆怎么样,是否贴合原作里所表述的情景。” 就在这时,又有一对在阳台上下进行着“剧目表演”的情侣台词卡壳了,嗯嗯啊啊了半晌,场面略尴尬。 就在这时,只见这个叫威廉的英国男人上前一步,自然而然地用话剧腔进行着台词提示,对剧本里的那些语录熟悉得不能行: “不要指着月亮起誓,它是变化无常的,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你要是指着它起誓,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像它一样无常。” 原汁原味的英式口音说出台词、一唱三叹感情充沛的演绎,顿时让周围的游客们鼓掌欢呼,甚至还有吹口哨的。 而威廉也将这些赞美照单全收,甚至向赞美着他的人们行了个夸张的英式宫廷礼,然后挥挥手,前往这栋楼里的下一个景点。 离开前,朝众人挥手致意的时候,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了刚刚与自己交谈的这对俄罗斯爱侣,眼中兴味盎然。 他写过很多爱情故事,喜剧悲剧皆有。 那么,你们的爱情,最后会是喜剧还是悲剧呢? 你们的爱情,足够疯狂吗? 好久没写作,突然又有点手痒痒了呢。 安娜看着这人秀完了一圈后、潇洒离场的身影,忍不住笑骂道: “可真是个自恋狂。” 以及,顶级社牛一枚,普通社牛是能做到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而这位则是能把周围人给带动得都不尴尬。 费奥多尔也点了点头,给出了同样的评价: “嗯,的确相当自恋呢。” 只不过,费奥多尔的这句话,可就不仅仅是说这人刚刚的社牛级台词演绎了。 …… 参观完朱丽叶故居,二人去老城里吃了餐意大利北部的传统特色菜肴,接着便穿过老城、穿过护卫着老城的阿迪杰河,顺着老城外沿着山丘而建的台阶,来到了山丘上的观景平台。 站在这里,能够俯瞰不远处的整片维罗纳老城。 安娜拿出了一张刚刚在老城里买的明信片,伸向前方,比对着下方的老城。 明信片上印着的是一张素描画,画的是百年前维罗纳的风光,就是此刻的这个视角。 一样的护城河流、一样的红砖石桥、一样的高耸钟塔,隔着百年的时光,似乎什么也没有变,而变了的,大概只有到访这里的人们。 毕竟,没有人能够拥有永恒的时光。 也许再过百年,站在这个观景台上向下眺望,依旧是这片风景,只不过站在这里欣赏风景的却是另一些人了。 城里的那座朱丽叶故居,会有一对对新的爱侣到访,而留下不变的,则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传说,即使缔造出这段爱情的作者早已去往另一个世界。 “人生好短暂啊,费佳。” 望着眼前明信片和实景的对比图,安娜突然如此感叹道。 费奥多尔微微怔了一下,却又留意到安娜的神情中并没有感伤,并不是以悲观的口吻说出这种话的。 他的安妮娅并不需要他的安慰。 安娜转过身来,那双带着丝透明感的碧色眼眸中跃动着光泽: “前些天,在罗马的那场赛后冰演,当时看着维恰在冰上展现着两种融合在一起的艺术,全场的观众们也被这份艺术感染到了,为之动容。那是一个动人的时刻,作为置身于那个时刻中的一员,我忍不住想要感叹这真的是个美好的夜晚;而跳出那个空间中,作为旁观者的话,却又觉得……也许很久很久之后,这个场馆还在,但是,又有多少人还记得、还知晓曾经那个美好动人的时刻呢?” “的确,于时间的洪流面前,每个人所拥有的时光太过短暂,人太过渺小了。” 费奥多尔很赞同这一点,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是绵长不绝的话,那大概就是永远伴随着人类的罪孽吧。 “是啊,每个人的时光都太过短暂,但却总会有那么几个瞬间,在生命中是美好到值得回味的,就像那晚的冰演……人是渺小而又闪耀的,而属于人的那份闪耀,值得被‘记录’下来。” 安娜说出了那晚在冰演现场,她心中突然涌动出的万千思绪。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人文主义情怀,但在那一刻,抛开头脑里复杂的思考与辩证,那就是她心头最直观的感触。 “人渺小而又闪耀吗……” 费奥多尔喃呢着这句话,似乎在对这句话进行着自我论辩。 “费佳,于没有尽头的时光洪流而言,我们也都只是渺小的凡人啊,我们的爱情,也许同样如此。” 安娜又望了那片百年来风景未变的维罗纳老城一眼,接着,重新看向丈夫,轻吻上此刻与自己看着同一片风景的人。 “很多年后,也许维罗纳的风光依旧如此,却不会有人知晓曾经有一对俄罗斯的爱人在这里一起眺望爱城,但是……我们知晓。” 属于我们的爱情,这一刻是闪耀的。 渺小而又闪耀。 那份渺小中的闪耀,便是瞬间的永恒。 …… 爱情是最智慧的疯狂 ——《罗密欧与朱丽叶》by威廉?莎士比亚 第057章 Moscow (30) 57 回到莫斯科的家中时, 已经是这一年最后年尾的几天了。 这次去意大利,离家小半个月,回来时, 屋里的家具不免积了些灰,屋外院子里积的雪更是快要把屋子的大门都给堵住了。 正好,是时候进行一波年终大扫除了, 把所有的污秽都清扫干净,迎接新的一年。一起打扫整理这个属于彼此的家,也是一种幸福。 安娜正在打扫着客厅, 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日历时,不禁停下了手中的活, 翻看起了这本就快要用到头了的日历。 过去的这一年,真的是发生了不少事情啊。 她和令她一见钟情的男人正式结婚了, 一起组建起了一个小家庭;工作上她炒了自己的前上司后成了无业游民,好不容易找到新工作后被派去意大利出差还阴差阳错地卷进当地黑手党家族的内斗中;差点忘了,五月份的时候还和武器商社的老同事重逢, 在莫斯科大剧院经历了惊魂一刻。 以及, 经过这一年的努力,房贷还得只剩三十一年了。 这一年过得, 倒霉烦心的事情当然不是没有,但总得来说……她感到很幸福, 幸福得有些不真实。 幸福得不真实?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感觉? “安妮娅,这些票据还要留着吗?” 费奥多尔的声音让安娜从莫名生出的思绪中回神, 在楼上整理书房的他抱着一个收纳盒走了下来,盒子里装得是各种小/票单, 方便日后对账和核实银行扣款。 “我看看,要是确定没问题就丢掉吧。” 安娜接过收纳盒, 快速略过那些日期已久大概率是没什么问题的单子,只不过这些单子里…… 哇哦,原来过去的这一年间,买了这么些个Durex啊。 回忆了下昨晚打开卧室床头柜的抽屉时,看到的Durex数量,用买的总数减去这么些个余数……果然,刚刚那种幸福得不真实的感觉一定是错觉,身体是不会骗人的,她的身体诚实地告诉自己很幸福,并且再幸福一点点也不为过。 费奥多尔走过去,瞥了眼妻子正在看着的票据是什么时…… 他有种预感…… “费佳,为了迎接新的一年,所有旧的东西就都留在马上要过去的这一年里吧!抽屉里剩下的那些,我们这两天抓紧时间用完吧!啊,我去下单订购一批新的,让新年的时候送到,新年新开始。” 安娜搂着丈夫的脖子、在丈夫那张无论什么时候看都让她觉得简直绝美的脸蛋上重重吧唧了一口,然后愉快地拿起手机网购新一季的Durex去了。 费奥多尔:“……” …… 这一年的最后,在终于大扫除干净了的家中、一桌传统美味的俄式菜肴中、以及一个幸福甜蜜的夜晚中过去了。 二零一二年就这么随着莫斯科夜晚飘扬的雪花到来,真?新年的第一场雪。 元旦过后,紧接着便是一月七号的东正教圣诞节,俄罗斯人最重要的节日之一。 亲朋好友之间互赠圣诞贺卡和圣诞礼物自然是必不可少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家的社交圈子虽然不算大,但是也收到了不少圣诞祝福。 只不过这其中…… “嗯……伊万?亚历山德洛维奇?冈察洛夫?啊,是那位物美价廉的钟点工先生!” 坐在铺着羊绒毯的地板上,整理着从信箱里取出的这沓圣诞贺卡,发现其中有一张寄给费奥多尔的,祝福的话语写满了整面贺卡,俨然一副贺卡的面积限制了其文采和字数发挥的样子,角落处署名“随时等候被您召唤的您最忠实的仆人伊万?亚历山德洛维奇?冈察洛夫”。 安娜想起了是那位干活手艺一级棒、要价还一级便宜的钟点工先生,也是家里需要钟点工时,最常请的那位。 不过,这圣诞祝贺词写得未免也太多了吧,而且总觉得写得有些……肉麻兮兮的? “费佳,钟点工先生……是不是在暗示我们给他涨一下工钱啊?” 思索了片刻后,安娜觉得自己悟了,这应该是在委婉地求加薪吧,之前这位钟点工先生的价格确实低于市场平均水准,虽然看上的就是他的物美价廉,但是过于剥削是不是也不大好? “我想这位伊万?亚历山德洛维奇应该只是单纯的……话痨而已,没关系,不必在意。” 费奥多尔轻飘飘地便把涨薪这件事带过去了,然后也从这堆贺卡里拿出了一张寄给安娜的、内容同样有些“奇奇怪怪”的贺卡。 “有些稚嫩的字体,看起来像是小孩子写的呢,署名是……瓦罗娜?” 安娜:“……” 那丫头干吗给她寄贺卡啊!而且内容还这么的中二风!什么“新的一年会继续验证人类的强大,总有一天会超越你的”之类的话,这是圣诞贺卡还是新年挑战书啊! “咳,去年有次下班的路上遇到的一个卡在墙里的小女孩,就顺手把她从墙里薅了出来,帮了她一把。” “原来如此,安妮娅总是那么的善良呢。” “不,还是费佳更好心。” 而收到的圣诞礼物里,最特别的一份,是在圣彼得堡的屠格涅夫寄来的大箱子,箱子里装的是一份份密封好的……有些奇怪的药物? 箱子里那张留言贺卡—— 【致喜欢挑战难度却又总是力不从心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 为你送上一份特别的圣诞礼物。这是我专门从一位华国的知名中医那儿帮你寻来的滋补药方,一副就见效,解决你长期以来的困扰,希望下次见面时能看到一个容光焕发的你。 伊万?谢尔盖耶维奇?屠格涅夫】 里面还附上了一张翻译好的俄语版使用说明书,以及药物的具体功效。 看完说明书后,安娜顿时两眼放光: “费佳,要不要今晚就试一下?哦,伊万他可真是,真是位贴心又慷慨的朋友!” 费奥多尔:“……” 他倒是觉得,他这位贴心又慷慨的朋友,是想要用另一种方式送他去另一个世界报道。 那么,希望他准备的圣诞礼物,贴心又慷慨的伊万?谢尔盖耶维奇能够喜欢。 圣彼得堡—— 富丽堂皇的庄园里,庄园的主人颓废地栽倒在起居室里那价格不菲的真皮沙发上,手里拎着瓶伏特加,不时地灌自己两口。 一旁,散落了一地的,全是回西班牙老家度假的波琳一家四口甜蜜幸福的照片,甚至还有不少波琳和丈夫维亚多尔先生亲密拥吻的照片。 虽然他知道回到家乡和家人们一起迎接新年的波琳现在一定很幸福,但是大可不必把这些照片特意怼到他面前该死的费奥多尔! 【能够看到所爱的人幸福,对您而言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了吧,伟大的纯爱守望者伊万?谢尔盖耶维奇】 这份圣诞礼物附赠的贺卡上如此写道。 屠格涅夫在圣诞夜许下的第一个新年愿望——祝可恶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早日变成老鼠干! …… 元旦连着圣诞的小长假就这么在节日的庆祝中匆匆过去了,假期结束后,各行各业都恢复了工作日常,休息久了要衔接上之前的工作,往往容易手忙脚乱,新年的第一个月忙忙碌碌地就快要到月底了。 临近月底的时候,安娜也取得了工作上的一个小成就,她去年最后在罗马撰稿的那篇报导花样滑冰大奖赛以及赛后冰演的专栏文章,为公司刊物带来极高热度的同时入围了年度体育新闻大奖。 收获了公司发的一笔不菲的奖金,薪水也涨了不少,无论是工作还是家庭,安娜都觉得今年有一个相当不错的开局,刚想着要是这一年都能如此的话,简直再好不过……然后就遇到了点小麻烦。 下班回家的路上,车熄火了。 当即下车,打开引擎盖进行检查,发现问题不大,自己能修好。打算动手修理时,才想起原本放在车子后备箱里的工具箱,前两天修理家里屋顶的时候她给拿出去用,用完后就放在阁楼上忘记放回车子后备箱里了。 拿出手机地图搜索了一下附近,发现有一家还开着的杂货铺,应该有卖一些简单工具的,便徒步走过去打算去买。 尽管现在的时间还不到傍晚六点,但是一月份的莫斯科,天早就黑透了,还好现在没有刮大风下大雪,虽然依旧冷得够呛。 安娜裹紧了穿着的大衣,打算快点去买到工具、快点修好车、快点回家里的壁炉前待着,不觉间便加快了脚步。 “砰——砰——” 路过一片网球场时,听到从球场里传来击球的声音,虽然在心中嘀咕着这么冷的天还有人在打网球啊,但也没有多做停留,甚至没有偏过头去看一眼,依旧继续向前走着。 直到…… “砰——!” 球场上击球的人失手了,只见一颗澄黄色的网球就这么被击飞出了场外,直冲着路过的安娜而来。 电光火石间,安娜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刻躲开这颗球,但是本能地判断出这颗球的威力、以及球会击到街对面那对儿相携着蹒跚向前走的老夫妇身上后,当即出手,徒手接下了这颗球。 球的转速相当惊人,在她的手心里旋转了几秒后才终于停下来。 待到终于拿稳了这颗球后,安娜把球抛到了另一只手里,然后甩了甩刚刚接球的那只手。 “还真有点危险啊……” 一边喃喃着,一边转过身来看向网球场,只见刚刚击飞了这颗球的“肇事者”也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安娜将球在手心里上下颠了几下,朝对方抛了过去: “嘿,你的球,接着!” 第058章 Moscow (31) 58 “非常抱歉, 您没事吧?我刚刚击球的时候失误了。” 安娜看向接过那颗球后,向着自己道歉的人。 一个东亚面孔的青年,不过亚洲人的脸本就不容易看出真实年纪。尽管这个年轻人气质看起来很沉稳, 但是从身体状态、骨骼发育状况来看,年纪应该确实不算大。 不过,关于这个年轻人的背景…… “你是生活在德语区的亚裔吗?”安娜好奇地问道, 意识到自己突然这般开口似乎有些突兀,笑着解释道,“抱歉, 因为感觉你的英语讲得有些德式口音,而且德语和英语拼写相同的词语你直接用了德语的发音, 比如刚刚‘ball’这个词。” 听到这番解释后,年轻人也友善而礼貌回以解释: “不, 我是日本人,但平时住在德国……您会讲德语?” 最后一句话,他试探着用德语问道。 在德国生活久了, 他多多少少也能从看起来大同小异的欧洲人样貌中分辨出一些来。眼前的这位女士, 感觉并不太像德国人,容貌是典型的斯拉夫人。 “我以前在德国住过一段时间, 所以会讲一些德语。你呢,住在德国哪里, 东边的还是西边的?”安娜也直接用德语和对方交流。 “我住在慕尼黑。” “那就是西国(Westalis)了,真遗憾, 我当时是在东国(Ostania)住的。虽然曾经是一个国家,同一个民族、同一种语言, 但是分开了的这三十多年里两边发展得却差别很大。” 好多年没讲过德语了,自从当年完成在东国的最后一项任务、从那里撤退后, 安娜一时间用德语聊起天有些停不下来。意识到话题有些被带偏后,重新看向对方手里的那颗网球。 “天气这么冷,而且天都这么黑了,你还在打网球啊?” “嗯,为了明天的比赛做准备。” “比赛?” 安娜抬头望向这片被照明灯照亮的网球场,看到了球场的围栏上悬挂着宣传横幅,这是一站itf级别比赛的举办地。 “你是职业网球运动员?来莫斯科参加比赛的?” “是的。” 就在这时,球场旁像是教练的男人冲着这边喊了一声,喊的同样是德语,是在让这个年轻人赶快回来训练。 “那么,先失陪了,以及,再次为刚刚我的失误而道歉。” 说完后,便打算转身离开,重回球场。 “能为我签个名吗?就用这颗刚刚被你击飞的球,让我留作纪念吧,未来的超级球星先生。” 安娜突然开口,并且直接从肩上挎着的包里取出了马克笔。 面前的年轻网球手愣了一下后,还是接过了笔,在这颗网球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后,细心地用日语念了一遍自己名字的发音: “手冢国光(Tezuka Kunimitsu),我的名字。” 说罢,礼貌地点头致意了一下后,便小跑着重新回到球场上,继续刚刚的训练。 安娜看了看手中这颗签名网球,离开前又望了一眼球场上那个专心训练的名叫手冢国光的年轻人。 刚刚突然想要他的签名,大概是因为……从他的呼吸、流汗程度、肌肉紧绷度,看出来他已经在这里高强度地训练许久了,而且这可是当下气温只有零度的莫斯科啊。 着实是惊人的毅力。 不过,这人是只有那一种表情吗?还是被莫斯科的寒风给冻得? …… 回到家后—— 安娜盘腿坐在沙发上,怀抱着笔记本电脑上网查着资料,一旁放着那颗签名网球。 电脑上显示的,正是这位叫手冢国光的来自日本的职业网球选手的资料。 手冢国光,十九岁,出生于日本东京,在日本完成初中学业后,于十五岁时前往慕尼黑的专业网球学校进行训练。青少年时期战绩不凡,曾在十六岁时夺得温布尔顿网球锦标赛青少年组的男单冠军,被日本网球界视为希望之星。夺得温网青少年组单打冠军后,便不再参加青少年比赛,开始征战成人组的职业比赛。然而正式转职业赛后的这三年里,并没有如同被希冀的那样一飞冲天、成为网坛的又一个天才少年,目前的世界排名在三百名左右。 这也是安娜当时在得知他是职业网球选手、此刻却在莫斯科时,起初心头有点讶异的原因。 每年一月下旬的这个时候,是网球界四大满贯赛事之一的澳大利亚网球公开赛激战正酣的时候,全世界最优秀的网球选手齐聚南半球的澳大利亚墨尔本,争夺大满贯冠军的荣誉以及数额令人咂舌的奖金。 而这个时候,不在墨尔本的现役选手只有两种状况,要么是受伤无法参赛,要么就是排名不够无法入围。 很显然,当下只能在莫斯科的这站级别较低的itf挑战赛赚积分、提升排名的手冢国光选手属于后者。 不过,这倒也正常,不少青少年时期大放光彩的亚洲球员,在进入成人组职业赛场后往往都泯然众人了。网球虽然不是一项肢体直接接触对抗的运动,但是隔着球网,双方其实也在进行着身体素质的比拼,击球的力量与速度便是最直观的体现。女选手之间的差距也许还不太显著,但男选手之间,亚洲人与欧美人身体的强壮度差距就很明显了。所以转成人组后,大家的身体都发育完全了,身体能力对抗上这一先天差距想要克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她记得,到目前为止,亚洲的男子网球选手里,在世界网坛都很有名的……好像就只有上世纪末,那个被称为“武士”的越前南次郎吧,那的确是个传奇。 想要复刻甚至超越武士南次郎的传奇,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至少过去的这将近二十年里再没有一个日本选手做到过。 手冢国光,一个十九岁的年轻选手,能够有三百多位的世界排名,作为一个亚洲球员来说并不算差,毕竟那种二十岁前就能打进世界前十甚至夺得大满贯冠军的天才少年就算放眼全世界也是少数。 只不过,人们总是更乐于追逐那些天才少年的光环并欢呼膜拜,而忽略掉那些默默努力着的厚积薄发者。 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这张照片,十六岁时虽然长相成熟但气质其实略带青涩的手冢国光手捧温网青少年组冠军奖杯,安娜蓦然间想到,要是有一天这个来自东洋的选手捧起了真正的温网冠军奖杯时,会是怎样的场景。 万一未来某天真的成真了呢? 那她这颗签名网球可就价值翻倍了。 安娜笑着颠了颠这颗网球……不过当时徒手接下这颗网球时,她手心还真有点疼,这样的实力在世界网坛都还站不住脚的话,网球究竟是一项多么恐怖的运动啊?! “网球?” 在地下室的工作间里忙完了的费奥多尔走了上来,看到安娜的手里正上下抛着一颗网球,他记得家里没有买过任何网球装备。 “未来的温网冠军送给我的签名网球~” 安娜将网球抛了过去,费奥多尔接过后,打量了下球上的这个签名。 “亚洲人,左撇子,个性应该是沉稳类型的,脸上大概没什么表情变化吧。” “不愧是费佳,果然厉害,只看一个签名就能看出这么多!看,就是这个选手,今天下班的路上我偶然间遇到的。” 安娜将抱着笔记本电脑调转过来,把屏幕上的Wikipedia资料展示给费奥多尔看,并且讲述了今天回家路上遇上的这件小插曲。 费奥多尔一目十行地便扫完了这些资料,“目前看来只是一个排名一般的普通选手,而且网球向来是欧美人的强项,安妮娅这么看好他,甚至觉得他未来会成为温布尔顿锦标赛的冠军?” “万一呢?这站莫斯科itf赛的球场开车二十分钟就能到,如果这位手冢国光选手能够闯进周日的决赛,到时候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现场看比赛?” “……安妮娅喜欢看这位选手打球?” “哦,天啊,费佳……哈哈,亲爱的你在想什么啊,这位东亚来的小弟弟才十九岁,如果是在他的母国日本的话,他甚至还不算成年。” “……只比安妮娅小两岁而已。” 小弟弟的话,至少也得是隔壁的尤拉奇卡那种年纪的才行。 安娜伸手揽住丈夫、趴在丈夫的肩头笑个不停,因为这种事情而吃味的丈夫简直是太可爱了。双手捧起丈夫的脸颊,对着那张说出让她感到愉悦的话语的嘴巴亲了又亲,而她也在不断地保证着“别想那么多啊亲爱的,那位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只喜欢费佳,而且,要是费佳都对自己的魅力没有自信的话,那要其他的男士们怎么办啊。” 比费佳更有吸引力的男士?在她眼里不存在的。 “差点忘了正事!”因为这个小插曲,安娜险些把今天发生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放在了脑后,“费佳还记得我提过的,我的那位上司安东?巴甫洛维奇吗?他今天问我,这周六,能否允许他来我们家做客。” 第059章 Moscow (32) 59 “安东?巴甫洛维奇?就是安妮娅提到过的那位, 在公司里人缘异常好、从来不会让任何人感到不愉快的上司先生?” “没错,就是他。” “安妮娅真的相信,这世上会存在如此完美的人吗?” 费奥多尔冷不丁地如此问道。 “这个问题我的确也困惑过, 包括当初参加面试、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让我感到很亲切舒适,这的确有些不同寻常, 但我也挑不出他有什么错误不当的地方。” 也许有的人,天生就是具备能够吸引他人的磁场?安娜在心中默默给契诃夫安上了“万磁王”的名头。 “一见就让安妮娅感到亲切舒适啊……” 费奥多尔拉长了语调,看向妻子的眼神也有些幽怨, 显然是很不喜欢妻子刚刚对另一个男人给予了如此高的评价。 “但是费佳是让我一见就钟情啊~”安娜相当熟练地给正处于不悦中的丈夫顺毛,虽然陷入了嫉妒情绪中的费佳也可爱得不得了, 但是要是不开心得别过身去不理她可就不好了,“而且费佳刚刚说, 这世上会有完美的人吗?当然有的呀,费佳不就是吗!” 这世上还有比她亲爱的费佳更完美的人吗?那必然是没有的! “只是个小玩笑,我永远不会对我亲爱的安妮娅生气的。”费奥多尔吻了吻妻子的脸颊, 然后开朗而贴心地表示, “既然是平日里对安妮娅照顾有加的上司先生,那我们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放心吧, 周六,会让亲切友善的安东?巴甫洛维奇宾至如归的。” …… 翌日—— 午休时间, 公司的茶水休息间里,安娜和契诃夫一人一杯咖啡聊着天。 “非常感谢你丈夫的友善与热情, 希望我周六的拜访不会打扰到你们。” “完全不会,平时来我们家做客的人也不多, 所以,非常欢迎安东你来和我们一起共进晚餐。” 对于昨天契诃夫提出的到家中做客, 安娜给出了回应,约定周六傍晚到她家中,一起吃晚饭。 算起来,这应该是第一次有她这边的友人来家中做客,平时来的都是费佳的朋友……好吧,其实基本上也就仅指尼古莱了。 “不过,起初得知安娜你已经结婚了的时候,我还真是惊讶,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选择了步入婚姻。” 虽然俄罗斯的法定结婚年龄在全球范围内都比较“超前”,女孩子最小十四岁就可以结婚,但近些年来晚婚晚育在全世界都成了潮流,俄罗斯也一样,在二十五岁前就选择进入婚姻生活的年轻人比例越来越低。 “听说过那个故事吗,虽然真伪难辨,但却很有趣……曾经,柏拉图问他的老师苏格拉底,‘什么是爱情?’,苏格拉底让柏拉图去麦穗田里找一株最大最饱满的麦子回来,但是不能走回头路。最终,柏拉图两手空空地回来了,因为每次遇到一株硕大饱满的麦子,他都会因为觉得前方有更好的,所以选择了放弃眼前这株,继续前进,结果到后面遇到的麦子却又不如之前的好,最终一无所获地走出了麦田。苏格拉底告诉他,‘这就是爱情’。接着,苏格拉底又让柏拉图去林子里砍一棵最粗壮的杉树回来,同样是不能走回头路。这次,柏拉图只带回了一棵普通的杉树,因为遇到这棵杉树时他觉得还不错,又担心如果错过了这棵,前方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了,所以就选择了把这棵带回来。苏格拉底告诉柏拉图……” “……‘这就是婚姻’。” 契诃夫微笑着接过了这个故事最终的结局,与安娜相视一笑。 笑过后,安娜幸福而充满自信地说道: “我是无比幸运的,第一眼见到我先生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既是我的‘爱情’,也是我的‘婚姻’,那么,我为何不早一点拥抱住他,一起拥有更多的属于彼此的时光?”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载,从和相爱的人相遇的那一刻起,一起共度的时光其实就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不过也正因如此,爱才如此的珍贵。 “哦,天啊,这种幸福简直对我这个单身人士杀伤力太大了。”契诃夫夸张地捂了捂胸口,眉头微挑,紧接着问道,“那么,在遇到你先生前,安娜当真没有遇到过任何一株硕大、饱满、灿烂、让你想要攫取下来的‘麦穗’吗?” 突然被问及这么个问题,安娜一瞬间双目有些放空,陷入了脑海中的自我世界里。 而契诃夫也没有放过这一瞬间,不着痕迹实则认真仔细地进行着观察分析。 很快,安娜便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出,语气没有丝毫犹疑或是动摇: “我不知道在麦田里走过时,是否有过想要让我攫取的‘麦穗’,但我知道,在遇到我先生的那一刻,我很清楚,就是他了,我要全心全意爱着的人就是他。” “是吗……那你们可真是幸运的一对儿……”契诃夫笑了笑,没有再追问什么,举了举手中的咖啡杯,“以咖啡代香槟,祝你们永远幸福。” …… 深夜—— 很久没有梦到过过去事、过去的人了,不知是不是因为白天和契诃夫的聊天,安娜梦到了许多过往,却又清晰地知道那是梦境,她是梦中的一个旁观者。 有些疲惫地缓缓睁开了眼睛,极好的夜间视力让她看到了墙上挂着的时钟,才凌晨三点而已。 这个时候醒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睡着。 偏过头去,看着身旁呼吸平稳地睡着的丈夫,这位在她睡着前还在地下室里忙碌着的熬夜达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舍得回卧室睡觉的,他要是明天还这样损耗身体,她绝对不会放过他。 手指缓缓地靠近,即将抚上丈夫那似乎又加重了的黑眼圈时,却是停下了。 转而用手臂搂住丈夫,贴得再紧密一些。 没错,她爱费佳的,她是爱费佳的,这是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无比确定的事情,是第一眼见到时她心中唯一的声音。 没什么可犹豫、没什么可怀疑的。 他就是她要全心全意爱着的人。 …… 凌晨三点钟,市中心,莫斯科夜晚的寒风和大雪依旧在呼啸着,而契诃夫的办公室仍然亮着灯。 对着电脑上调出的费奥多尔和安娜的资料,契诃夫陷入了沉思。 知道这二人是一见钟情后,他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这怕不是魔人费奥多尔的“洗脑术”,但白天时对安娜那一瞬间神情的观察,他又觉得并非这么简单。但是,他能够观察到的“异常”,与安娜朝夕相处的魔人难道会发现不了吗? 所以,是就算明白这份不对劲,魔人也仍旧无所谓吗,还是说,在魔人看来,本就应是如此。 契诃夫觉得,这简直是他见过的最“诡异”的爱情了,姑且称之为这也是一种爱情吧。 原本他还在纠结这两个人究竟是谁在“骗”谁,当然,魔人费奥多尔是行骗者的概率更大。但如今,他又觉得,比起互相“欺骗”,或许这两个人同样在“自我欺骗”也说不定。 突然想到了什么,契诃夫又调出了另一份资料,是他动用权限从联邦秘密情报局别的分科调过来的资料。 资料上的男人,生辰不详,去世的日期倒是有明确记载。 是的,是一个已死之人的资料。 这个已死之人的名字是—— 罗季昂?罗曼诺维奇?拉斯柯尔尼科夫 第060章 Moscow (33) 60 一月份的莫斯科, 天黑得很早,时间是所谓的傍晚,但外面的天色早就黑透了。 厨房里, 安娜和费奥多尔在一起准备着今晚招待客人的晚餐。再过一会儿,契诃夫就要依约前来做客、一起共进晚餐了。 夫妻二人今晚准备的是一桌传统俄式菜肴,前菜、主菜、汤、甜品全部都有, 只有酒是开了一瓶上个月从意大利带回来的红酒。毕竟到访客人是“上司”的情况下,开瓶伏特加不太合适。 “安妮娅的这位上司,安东?巴甫洛维奇, 之前有到其他的同事家中做过客吗?”正在拌着沙拉的费奥多尔问道。 “这我不清楚,不过同事们午休聊天时, 倒也没听谁说起过安东到家中做客拜访。”安娜一边忙着将刚刚烤出炉的甜品摆盘,一边回着。 “这么说, 安妮娅是唯一一个他提出想要到访家中的同事,至少短期内大概是的。” “不用紧张,我想这不会是一场严肃的会谈, 安东为人非常友善有礼、从不会让人感到不舒适的。” “友善有礼的安东?巴甫洛维奇啊……” 听到丈夫说着这话时的语调转了几转, 安娜无奈中却又愉悦地皱了皱眉,她的费佳可真是……就连嫉妒时的可爱模样都让人心动得想要好好疼爱呢。 “说不定, 安东是更想见你,或者说对我们的爱情充满了兴趣?之前聊天的时候, 他还说我们的爱情简直让他这个单身人士太受伤了。” 安娜眨了眨眼,打趣地说道。 手头的沙拉拌好了, 费奥多尔擦了擦手后,转过身来饶有兴致地看向妻子。 “哦?安妮娅都和他说了什么?” “那天倒也没聊太多, 就是告诉他……我和费佳之间既是婚姻也是爱情……” 说话间,安娜凑过去吻上丈夫的脸颊。 然而嘴唇才刚刚碰到, 就听到门铃响起。 “来了!” 安娜当即松开了同样刚刚搂上的丈夫的腰,小跑着去开门。 费奥多尔:“……” 今晚的天气还算不错,一直到现在,才刚刚飘起了一点小雪花,被夜晚的寒风吹着飞舞飘扬。 打开门,只见屋外,在这片飘扬的小雪中,契诃夫微笑着看向为他打开屋门的女主人,并且送上了带来的礼物,手中的这束花。 “百合花,献给今晚最美的女主人。” 契诃夫今晚的打扮比平日里工作时更加休闲时髦一些,修身的长款呢子大衣让他的身姿看起来更加挺拔修长,脖子上围着的那条暖色系羊绒围巾和鼻梁上架着的金边眼睛也更添几分温文尔雅。头发大概是刚刚修剪打理过,亮出的光洁额头上方垂下几缕发丝,让他整个人比平日里在公司时看起来有朝气多了,其实他也是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啊。 “谢谢,安东。” 安娜微笑着接过了这束百合花。 “您好,欢迎您的到来,尊敬的安东?巴甫洛维奇,我是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果然和安妮娅形容得一样,您一见面就让人感到如沐春风,连莫斯科冬夜里的雪都要因为您的风度而消融了。” 这时,费奥多尔也走了过来,用那双紫色的眼眸中传达出和话语一样的善意,论风度丝毫不逊色于眼前的客人。 当然,目光还是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契诃夫送的花。 代表友谊与祝福的百合花,还不错,送的不是玫瑰。如果送上的是玫瑰花,不管是什么颜色,他都会让花和院子里这片白茫茫的积雪融为一体的。 “您过誉了,叫我安东就好。”契诃夫回以问候并在称呼上拉近距离,随即又带着几分调侃地挑了挑眉,“也许,我来得不是时候?” 费奥多尔露出了一脸茫然无辜的表情,无比纯良友善地说道: “怎么会,您来得正是时候,我和安妮娅都非常期待今晚您能够和我们一起享用晚餐。” 安娜偏过头来,看到丈夫的脸颊时,瞬间明白了契诃夫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今晚毕竟有客人到访,为了显得待客正式一点,她事先化了妆,因为平日里在家时她几乎不化妆的,所以忘了这点,刚刚习惯性地亲吻丈夫的脸颊时,就这么留下了口红印。 费佳本就因为贫血而肤色过白,一点点口红印都会格外明显……哦,天啊,这都是她的错! 费奥多尔却仿佛当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过头来看向捂脸的妻子时,表情更加单纯迷茫。 从指缝间看到丈夫此刻的样子,安娜简直想要手掌改为捂住自己的鼻子,以防鼻血流出来……亲爱的费佳,不要摆出这么傻白甜,啊不,是不要摆出这么单纯无辜的表情啊,天知道她要付出多么大的自制力才能压抑住此刻身体本能的那种冲动,还有客人在这里呀! 站在门外的契诃夫依旧保持着礼貌的笑容……哈罗?麻烦能够先请他进去吗,外面真的很冷的,这可是寒冬夜晚的莫斯科郊外啊。 …… 冬天一到,屋里的地板上便铺上了绵软的地毯,壁炉里的火也燃烧起来,让人一走进这个房子便卸去了一身的疲惫,整个人从身体到精神都在这片暖洋洋中不自觉变得慵懒。 更不要提,此刻厨房里飘出来的食物的香气,在这种氛围中格外勾起人的食欲,令人想要沉浸在这种幸福中。 这是一种,名为“家”的幸福。 这是契诃夫走进这间屋子后最直接的感受,与他原本所预料的很是不同。 “家里布置得很温馨。” 契诃夫微笑着表达了对这间房子布置的赞美。 “家里基本上都是费佳在打理,这都是他的功劳。” 安娜时刻不忘对自己的丈夫花式赞美,更何况她说得完全没错啊,丈夫基本上每天都在家,无论是打扫卫生还是修理家电,没有一件事完成得不完美。 “我真是对您感到由衷的敬佩,先生,要知道大多数俄罗斯男人都还是传统的老思想,认为男人就该在外面搏击风浪、打理家中的事情是女人的责任,您能够拥有如此先进开放的价值观,实在是全俄罗斯男人的楷模。” 契诃夫看向这家的男主人,高赞对方是新时代的杰出男性。 费奥多尔亦彬彬有礼地回道: “那些不愿意放下所谓的‘男人自尊心’的男人,说到底不过是对自己的爱人还不够深爱罢了。我早已将我全部的一切都交托给了我亲爱的安妮娅,所以只是区区的这些事情,没什么值得纠结的。我每天最为期待的,就是安妮娅下班回家时对我露出的笑容和给予我的吻,对我而言没有比这更加幸福美妙的事情了。” 无论是言语还是神态,都深情至极,能够躲过这种深情攻势的姑娘只怕是铁石心肠。 起码安娜觉得自己不能,完全不能,况且……干吗要将如此温柔深情的费佳拒之千里,她傻啊?! “真是幸福得令人羡慕啊,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安娜每天都能那般容光焕发地来上班了,充满爱情的婚姻果然是最好的滋养剂。”契诃夫嘴上也感叹着眼前这对夫妻间的神仙爱情,随即状似随意地问道,“我听安娜说过,二位之间的爱情起始于一见钟情?” “是这样没错。” “刹那的倾心是永远令人心动的爱情童话,不知能否让我这个快要三十岁的可怜单身人再相信童话一次呢,可以告诉我你们是如何认识的吗?” 60-70 第061章 Moscow (34) 61 “我们的爱情起始于圣彼得堡的那个秋天。” “是的, 那时在圣彼得堡一家报社实习的我,被安排了一项去当地一所监狱访问监狱生活的工作,那简直就是命运的指引, 让我遇到了我亲爱的费佳。” 谈起这段美妙爱情的开始,夫妻二人下意识地便深情地对视了一眼。 一旁听着这段“爱情童话”的契诃夫也适时地融入话题,“这可真是上帝都在帮忙让一对般配的有情人走到一起, 当时,安娜是实习记者,那么费奥多尔您呢?是当时在那个监狱里工作, 还是在做义工?” 费奥多尔一脸淡定地说出了了不得的话: “不,当时我是被关在监狱里的犯人。” 契诃夫:“……” 这倒是还真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接什么话了, 难道要他说一句“那地方很适合你吗”,虽然这话也许是大实话。 为了防止自己过于实诚的丈夫被误解, 安娜赶忙补充解释道: “那是个天大的误会,费佳是被冤枉的,被证实清白后当天就被监狱长恭恭敬敬地请了出去, 当初误抓他的警官、起诉他的检察官都来监狱亲自向他道歉。的确是件令人火大的事情, 但费佳还是选择大度地原谅了这些人。我想,费佳能够让我一见钟情的原因, 大概还有他的善良与高尚吧。” 契诃夫:“……” 请问您口中形容的,真的是眼前这位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吗?您当真觉得这些词汇与他很搭配吗, 安娜女士? 自我催眠,也要有个限度啊。 “好了, 让客人一直饿着肚子的话,那可真的是最无礼的主人了。安妮娅, 我们去布置一下餐厅吧。” 费奥多尔提议是时候开始今晚这顿一定会宾主尽欢的晚餐了。 “是啊,晚饭都已经准备好了。安东, 你在客厅稍微坐一下,随意就好。” “好的,谢谢。” 待到客厅里只剩下自己后,安静坐在沙发上的契诃夫仔细打量着房间里的各个角落。 许多时候,在一个空间里,比起这个空间带给人的第一直观感受,往往细节之处才更能展露真实,一不留神就会露出马脚。 只是此刻,就算他带着找茬挑刺、吹毛求疵的眼神,也不得不承认……没有特意伪造、没有刻意展现,这就是一对幸福甜蜜的夫妻才会拥有的家。 如果不是碍于事先知晓这二人真实的背景,怕是连他都会忍不住称赞这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愿你们的爱情童话永不落下终章。 但是…… 厨房里—— 夫妻二人正在打理着食物的摆盘,准备一一摆到餐厅的桌子上去。 “怎么样,安东是不是那种一见面就会让人感到舒适、愉悦的人?亲爱的,别生气,我绝对不是在表达对安东有着什么超越友谊的好感,只是想说……这简直像是安东身上一种独有的魅力。” 安娜凑到丈夫的耳边,用一种确保不会被客厅里的客人听到的音量,悄声说道。 “当然不会生气,安妮娅,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是那种小心眼的男人。”费奥多尔同样压低了声音回道,那双紫色眼眸中的神采也沉下了几分,隐隐透露着几分诡秘的意味,“的确,你的那位上司先生真的是拥有一种魔力,一般来说就算再怎么精于社交、再怎么能够根据不同状况调整社交策略的人,也难以令所有与其结识的人都感到愉悦,但这位安东?巴甫洛维奇似乎当真能够做到……简直就像是变色龙一样。” 当说出“变色龙”这个形容时,费奥多尔回首朝着客厅的方向望去,尽管这个角度并不能看到此刻客厅里的人。 这种异能力,用来从事间谍情报工作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就连他,如果不是事先在头脑中灌输好了预防意识,怕是都要在其面前放松戒备。 所以他才说,罪恶的异能力应该被从这个世界上清除掉。 而精神控制系的异能力,更是罪恶中的罪恶。 …… 晚餐全部都是在俄罗斯很常见的传统菜肴,不会出现什么过于猎奇的菜以至于犯了客人的忌口。 尤其是,契诃夫发现其中有一道他家乡经典的海味菜。 他来自塔甘罗格,那是俄罗斯西南部的一座海港城市。 “这道菜是费佳做的,他知道安东你来自塔甘罗格后,就想着要做一道你家乡的经典菜。” “做得应该算不上不正宗,还请见谅。” 契诃夫也向这对夫妻的体贴与善意表达感谢,并表示这是自己最喜欢的家乡菜之一。 餐桌上的氛围很好,主客三人都表现出了礼貌和风趣,话题也天南海北得越聊越宽,实在是个越快的夜晚。 而最后,话题也回到了安娜的工作上。当然,不是什么上司在非工作的闲余时间向下属施加压力。 “安娜,知道吗,每一次你撰写的专栏文章和采访报道,都是同期最受好评和拥有最高浏览量的。”契诃夫对于安娜的工作给予了毫不吝啬的赞赏。 安娜眉头微蹙,笑容带着几分打趣,“那么,我有因此让某位同僚感到不愉悦,而到安东你这位上司面前投诉吗?” “说真的,偶尔……确实会有。”契诃夫眨了眨眼,同时也暗示着他可不是那种头脑不清楚的上司,“不过,他们更多的是感叹,没有安娜你采访不到的对象。” 这倒是事实,不仅仅是私交甚好的维克托,如今俄罗斯的几位有着全球影响力的体育明星已经被安娜专访了个遍,每一次专访后撰写的专栏文章都能够带动极大的讨论度和销量。 “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安娜你真的将他们视为‘人’来进行研究和共情,并把这份人生传递给爱着他们的人。安娜,你其实真的,很擅长观察人。” 契诃夫温文尔雅地说着这番话,然而这番话,却在不觉间触动安娜心头的某处,或者说,某段对如今的她而言似乎已经有点久远的回忆。 费奥多尔只是旁观着,脸上依旧带着无懈可击的表情,内心是否毫无波澜怕是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片刻后,安娜微笑着说道,“是的,我想我是愿意见到更多的人、看到更多不同的人生。” 然后,明白“人”究竟应该是怎样的,并为生命而感动。 “那么,现在就有一个这样的机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 终于,契诃夫谈起了今晚他来做客拜访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或者说是,核心目的。 “你知道美国的IMG公司吗?” “IMG?”听到这个在业内如雷贯耳的名字,安娜点了点头,“International Management Group?那是全世界最大的体育营销和管理公司。” “没错,现在,我们有一个和IMG合作的机会,需要派人常驻纽约,三月中旬出发,为期半年。安娜,你愿意去纽约吗?” 问出这句话后,契诃夫的视线又看向费奥多尔,周到地解释道: “我知道,长期出远差对于一个家庭来说不是一件小的事情,我也并不想要因为什么信息差的误解而给你们这样一个如此幸福的家庭带来不必要的矛盾。所以我才想要今天到访做客的时候,告诉你们这件事情。当然,这个外派工作不是强制性的,是否接受看安娜你的意愿。” 而安娜在听到“去纽约”这件事后,比起家庭问题,心中最先掀起的波澜是……她一前KGB人员去美利坚? 不会一抵达,就有FBI或者CIA等着她了吧。 第062章 Moscow (35) 62 【不平凡的人有权犯各式各样的罪, 而这只是因为,他们是不平凡的人。】 很多年前,东国(Ostania)的易北河畔, 安娜记得那个人曾经这么对自己说着。 那个人总是这样,热心友善骨子里却又骄傲至极,比谁都要善良却又总是盯着人类身上的“恶”不放, 并总认为如果是为了除掉这份“恶”,那么自己的一切行为都是合理的。因为他能够做到,他不过是在代替神明来对人类的“恶”进行惩罚。 起初, 她并不明白他说的这些,或者说, 她也无法判定那是对还是错。她唯一知道的是,他不快乐, 他简直就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人。可是那时的她也什么都不懂,连一个拥抱都未能给予他。 也许人真的是只有在将死之际才能看清自己,但并非所有人都还有机会完成自我救赎。 她记得, 从东国撤出时, 最后的那个冬天,那人最后归于那片纯白的雪原。 【也许我才是错得最离谱的那个, 自以为是有资格惩罚世间罪恶的不平凡之人,结果到头来, 我才是最应该被惩罚的那一个。】 【是我小看了人类,也是我, 根本就没有看懂‘人’究竟是什么,就自以为穷尽了这世间所有的真理。】 【索尼娅, 去遇见更多的人、去观察更多的人、去看看更多不同的人生吧,也许未来, 你会懂的,至少要比我更加理解‘人类’这个永远探索不完的命题。所以,索尼娅,答应我好吗,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这样你才能够有机会去为这个命题的答案再多添一笔啊。】 【亲爱的索尼娅,你值得一切的美好,而我……】 大概是又一次因为契诃夫今晚聊起的那些话题,这一晚,睡下后,安娜又一次梦到了过去的事情。 只是这一次,不是作为一个仿佛在看着电影的旁观者,而是以第一视角参与到那段往事中,经历过的那些再来一遍,再次看着那个男人逝去。 无论是过去真实的那刻、还是梦中的往事重温,她都无疑是为此而悲伤的。至于以什么样的身份而悲伤……朋友?她和他之间算是朋友就可以概括的吗,好像太过浅显;恋人?不,这更是从来没有过。 是的,从来没有过,她明明确确地告诉过他、即使他为此露出了悲伤的眼神,她仍旧能够毫不犹豫地告诉他——她不爱他。 她也不明白她为何这般决绝,但就是潜意识里仿佛有什么在引导着她,让她没有丝毫怀疑——他不是她要去爱的人。 暖洋洋的卧室里,这一晚依旧美好而安静。只是这一次,还未入睡的是费奥多尔,他在闭目养神,虽然头脑里又已经延展出了无数个复杂到让人晕眩的计划构想。 终于,差不多也该睡了,费奥多尔缓缓睁开了双眼,本能地偏过头来看向身旁的妻子。 在做梦吗? 费奥多尔从安娜那并不太平静的面部表情判断着,然后看到她似乎因为梦境而无声地喃喃着什么,唇瓣小幅度地动着。 虽然是没有发出声音的梦呓,但费奥多尔只一眼就解读出了唇语。 安娜此刻喃呢着的是…… 罗佳?! 不是“费佳”,而是“罗佳”? 费奥多尔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抹难以置信的神情,少有的对自己的视力或者唇语解读能力产生了一丝怀疑。 凑近,想要再次确认一下,却看到安娜的睡眠状态已经平稳了下来,不再喃呢,梦似乎已经过去了。 今夜,窗外的月亮被云所遮掩,屋子里透不进多少光亮,这也让费奥多尔的脸色晦暗不明,尤其是当他的神色沉下了几分时。 然而,也仅仅是片刻后,费奥多尔便发出了一声几不可察的轻笑,似乎是自己同自己和解了,不再多想什么,在安娜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后,重新平躺回自己的那半边床,和往常一样平静地入睡。 没什么可担心的,刚刚无论是不是他看错了,都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罢了,不必在意。 他的安妮娅只会爱着他,她的爱情只属于他。 这是“注定”的。 …… 莫斯科的另一处郊外,一片被严格把守的建筑群。 结束了做客的契诃夫先是回到城里,行事谨慎地换了一辆低调不起眼的车子开来了这里。 下车后,先是向大门外的守卫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接着一路上通过了指纹、虹膜等层层身份验证,终于来到了这片建筑里最核心的房间。 房间很空旷,布置着各种冰冷的医疗仪器设备,而这些设备的存在,完全是为了维持住病床上那个人的生命特征。 病床上的人,已经昏迷太久了。 “他最近状况怎么样?” 契诃夫态度冷硬地问向旁边的值班看护人员。 而看护人员也用公式化的语气给出和过去一样的回复——生命特征都还在、状态平稳,但并无要醒过来的迹象。 得到毫无新意的回答后,契诃夫点了点头后,示意让看护人员先下去吧。 待到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后,契诃夫也是例行公事地拿出手机,向联邦秘密情报局异能分科发送着邮件,定期汇报这位即使昏迷数年也依旧被政府严密监视关注的异能者的情况。 【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状态依旧,无任何异常。 汇报人: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 手指敲击着键盘,进行着和过去每次的定期汇报如同复制粘贴般的内容,内心却又是另一番思索…… 能够让先生醒过来的办法,当真只能靠那本传言中的“书”了吗。 …… 翌日—— 午饭过后,安娜开车和费奥多尔前去距家不算远的网球场,今天那里将举办ITF挑战赛莫斯科站的决赛。 安娜之前曾提过如果那位叫作手冢国光的亚洲选手打进这站的决赛,周日没事的话就一起去看一下这场决赛吧,费奥多尔也同意了。今早搜了一下新闻,发现手冢国光当真闯进了今天下午的决赛。 至于昨晚,契诃夫做客时提到的“是否愿意去纽约常驻半年”,夫妻二人在送走客人后,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 球场旁修建有简易的看台,只是观众并不多。一来是赛事的级别比较低,更多的是为了让排名较低的选手赚取积分和奖金,所以也没什么赛事宣传;二来是一月份的莫斯科,天气实在是冷,这种时候还愿意来看室外网球比赛的,只能是真?网球迷,以及一些想要有机会现场看职业选手比赛的正在学习网球的小孩子了。 坐在台阶式的看台上,安娜放眼四周,发现除了她和费奥多尔,纯粹来消磨时间的成年人还真没几个。 “啊,出场了,就是他。” 时隔几日,安娜再次见到了手冢国光,对方和上次她见到时的样子相比……没什么变化,至少表情上没什么变化。 因为面无表情。 尽管现场的观众并不多,但在两位参加今日决赛的选手出场时,还是一齐献上了掌声,给予两位选手尊重和鼓励。 比赛很快便开始。因为比赛级别较低,所以场地也比较简陋、更没有为球员服务的球童。每一个回合结束后,捡球的事情甚至都需要球员自己来。 看了两局比赛后…… “这位亚洲选手会是冠军。” 费奥多尔直接一脸淡定地说出了自己的预判。 安娜本想说比赛才刚刚开始啊,便听到丈夫继续淡定地表示—— “对面那位选手,比起输赢,更重要的是性命吧。” 安娜:“……” 有这么恐怖的吗?!这只是打网球啊?! 第063章 Moscow (36) 63 比赛从一开始, 在场的大多数观众都更看好那个身型更加高大强壮的北欧选手,每一次冲击力极强的击球甚至都让他们忍不住暗暗担心,担心球网另一边那位身形削瘦不少的亚洲选手在接球时手臂会支撑不住。 “他的左手手肘曾经受过很严重的伤。” 费奥多尔看了几个回合后, 便发现了手冢国光的旧伤。 “不过今天赢的人还会是他。” 即便如此,费奥多尔也依旧在手冢国光身上押注,甚至拿出手机找出了相关博/彩公司的网站, 打算下注。一看网站上给出的赔率,唔……博/彩公司也更看好那个北欧选手能赢,这样的话正好, 小赚一笔也无妨。 见费奥多尔对着手机,一副研究起赔率准备下注的样子, 安娜当即一把抓过他的手机,直接摁关机, 比赛结束前都不要想拿回去。 别的无论什么事情,她都会包容她亲爱的费佳,费佳想做什么都可以, 但是真金白银的赌/博这种事情除外……赌什么赌!再出色的赌徒都会有翻车的那天的, 到时候就是倾家荡产了!房贷还有三十多年呢! 保持着握手机姿势、手心却空了的费奥多尔:“……” “不许赌/博!” “哦。” 继续看比赛。 当下的赛况有些胶着,开场后那位北欧选手凭借力量上的压制比分一直领先着, 但手冢国光硬生生就是能把比分咬住,没有丝毫泄气的迹象。 现场看着比赛, 安娜倒是想感叹这个网球场……修得真好,场地质量真高, 要是没有网球拍的话还以为这两位选手在进行超能格斗呢,球场居然连个坑都没有被砸出来。以及, 裁判员也是真的勇,冲击力这样强的球在面前飞来扫去还能面不改色, 实在是,太敬业了。 以及,那边的裁判先生,你买保险了吗? “你还是觉得手冢选手会赢吗?” 安娜用眼神示意了下比分牌,第一盘都快要打完了,比分上,手冢国光就一直都没有领先过。 “有些时候,精神上的强大也许比身体上的坚韧更加重要,尤其是当比赛变得胶着而漫长的时候……赛场上的这两个人,在这方面,明显不是一个级别的。” 而仿佛在映证着口中的预言一般,赛场上的形势在无知无觉间便已逆转开来。 无论那位人高马大的北欧选手怎么进攻,手冢国光都用固若金汤的防守将球击回去,即使是一些看似已经没希望救起的球也绝对不放弃。 再怎么发力都无法三两拍之内就结束这个回合、反而消耗了自己的不少体能,而体能的下滑便会伴随着精神注意力的涣散。渐渐的,那位北欧选手变得急躁起来,无论是脚下的步法还是手上的挥拍都变得越来越没有章法,赛前和教练制定的战术策略更是早已被抛之脑后。 反观手冢国光,从始至终都气场沉稳,表情上没有显露出任何心理波动、无论进攻还是防守都始终保持着积极,而这份积极其实也是在向对手施加着心理压力,让球网对面的人感觉到这似乎是一个怎样都打不死的对手。 与此同时,场边的观众虽然不多,却也渐渐被这位陌生的亚洲选手意志上的坚韧感染到了。每打出一个好球时都会有观众为其鼓掌,甚至已经有观众在用并不标准的发音喊着他的日语名字,为他加油助威。 这一刻,无关乎选手的水平、亦无关乎打球的风格是否赏心悦目,仅仅是一刻不松懈地驰骋在这片赛场上,便已经足够令场边注视着这场“战斗”的观众们为之动容了。 莫斯科的冬天黑得很早,比赛打着打着,球场的照明灯也随之开启。 终于,将近三个小时的比赛,从晴天打到日落再打到莫斯科的夜幕降临,随着手冢国光的一记发球直得,比赛终于结束了。一起跌宕起伏地看了三个小时比赛的观众们,也一并激动地欢呼了起来。 在取得胜利的这一刻,手冢国光那张从上场起就没什么表情变化的扑克牌脸终于展露出了一抹享受此刻胜利喜悦的微笑、以及如释重负的轻叹。 即使再怎么成熟、再怎么处事冷静,终究也只是个十九岁的青年,这一刻,终于能够将背负在身上的压力暂时卸下了。 观众席上,安娜用相机抓拍到了这一瞬间。 照片上的青年,背负着压力却又意气风发,两种正负两极的气质,就这么在这一刻、在这个特殊的瞬间交织在一起。 这也许,就是“人”的一种魅力。 这种魅力,让那个此刻在这场级别并不高的赛事、在这片不算高大上的场地、在并没有太多观众的注视下捧起奖杯的青年,依旧是那般的光彩夺目,他就是这个小世界中这一刻的绝对主角。 “这个冠军对他而言很重要,排名进一步提升才能有机会参加更高级别的赛事,整个团队的开销压力也全都落在他的身上,职业网球这个领域可是残酷又现实的。而为他提供资金支持的赞助商,也和他签有协议,如果不能在二十岁前拿出些许亮眼的成绩、证明自己具有获得投资的潜力,那么赞助合约就会终止,赞助商会去选择更有价值的年轻选手。” “费佳,你光是在一旁看着,就连这些都分析出来了?” “不,其实我事先搜了他的新闻和资料,有时候如果有更加迅速便捷的方式,我也是会优先采用的。” “……” “安妮娅,如果比赛刚开始的时候我在那个网页上下注了,今晚我们就可以去莫斯科最贵的餐厅好好享用一番了。” “驳回,唯独这点不可以,任何形式的赌/博想都不要想。” 夫妻二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和周围的观众们一起为正在领取奖杯、合影留念的冠亚军送上掌声。 简单的颁奖仪式结束了,场边的观众们获得赛事工作人员许可后走进场地后,纷纷走向两位选手要签名。 就在安娜想着要不要再去向手冢国光要个签名时,身旁,丈夫突然说出的话,让她一时间定在了原地。 “费佳,你刚刚……说什么?” “安妮娅,我们去美国吧。” 费奥多尔转过身来,微笑着将自己刚刚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这个自从昨晚送走契诃夫后,彼此间就没再提起的话题,而且,他说的是——“我们”。 “如果安妮娅想去的话,我们就一起去吧,在那里,应该会遇到很多有趣的人、有意思的事情吧?纽约,听起来是很遥远,光是坐飞机就要坐超过十个小时……不过,一起的话,也就无所谓漫长了吧。” 安娜听出了话里的重点,口吻中涌出了一份难以克制的激动: “费佳,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纽约吗?这次不是短暂的出差,要离家半年呢……” “嗯,当然愿意。‘家’不是莫斯科的这间让我们背负了贷款的房子,我们一起在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家’。” …… 晚饭期间,夫妻二人认真考虑起了当真一起去美国半年的可行性,不再只是一时的激动。而晚饭后,二人也都表示自己还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明天再具体商议去美国的问题。 然后,便一个去了二楼的书房,一个钻进了地下室的工作间。 地下室工作间里,费奥多尔搜索着资料,此刻电脑上显示的信息,全部都是关于一个人的——美国知名大亨,弗朗西斯?斯科特?基?菲茨杰拉德。 二楼的书房里,安娜抱着笔记本电脑,忍不住搜索起了近期关于……美国FBI的新闻。 一页一页新闻资料划过,直到…… “嗯?” 突然间停下了鼠标,重新看回之前的一张照片。 是一张FBI在某次行动中所拍摄的照片,照片角落里一个作为背景板的、身穿FBI工作服的长发亚裔探员…… 这,这人不是……?! 第064章 Moscow (37) 64 照片上的背景是纽约曼哈顿港口, 天色看起来有些阴沉沉的,一个有一定年纪的FBI长官正在对着镜头接受记者的访问。 安娜把照片放大再放大,不是为了看那个领头的长官, 而是为了看角落里作为背景板的一个亚裔面孔的“小兵”。 长发、针织帽、还有那浓到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黑眼圈,不会认错的,这不是……那个代号叫做“黑麦威士忌”的家伙吗?本名好像是叫做, 诸星大?虽然大概率也是个假名。 三年前,她还在武器商社的时候,有一次商社和一个跨国犯罪组织进行了一批大数额的军火交易。那个跨国犯罪组织颇为神秘, 势力似乎遍布全球各地,组织的成员都以酒名作为代号。 那次交易, 那个组织派来和商社对接的,她记得是……三瓶威士忌, 其中一瓶就是这个黑麦威士忌。那三瓶威士忌都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不会记错的。 所以,为什么这瓶黑麦威士忌摇身一变成为FBI了啊?! 第一种可能情况, 这瓶黑麦威士忌是被那个酒厂组织送进FBI当卧底了。对于一个在美国也颇具势力的犯罪组织来说, 这种操作也很正常。 第二种可能情况……这瓶黑麦威士忌原本就是FBI的人,之前是进那个酒厂当卧底, 大概率是身份暴露后撤退回FBI了。不过,要是这样的话, 卧底毫发无损地撤离、如今还大大咧咧地重新作为FBI探员上镜头,那个酒厂怕不是要完吧?! 要问她希望是哪种可能性的话……当然是状况一啊! 状况一的话, 就算真的在偌大的纽约街头遇上了,彼此也可以心照不宣地装作没见过、不认识、井水不犯河水。 但要真是状况二的话, 无论是作为前KGB的成员、还是作为武器商社这个军火走私团伙曾经的头目之一,作为FBI搜查官的他都该给她送上一副明晃晃的手铐。 然后, 一脸懵懂的费佳就这么隔着铁栅栏在美国的监狱里探监她,而她只能沉重地告诉她亲爱的费佳—— 【对不起,费佳,我不是个好人……至少曾经的我,不是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为了不连累你,我们离婚吧,你快回俄罗斯去。】 这段婚姻,不是止步于感情破裂、也不是止步于意外丧偶……而是止步于坐牢。 脑洞越开越大,甚至连从狱中寄出的诀别信该怎么写都开始构思了……停!停!停! 安娜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都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啊,越想越离谱。没什么可担心的,她过去的所有身份都早已洗掉了,现在的她——安娜?格里戈耶芙娜?陀思妥耶夫斯卡娅,是绝对遵纪守法的良民。 就算是FBI,也不能随意抓捕一个没有触犯任何美联邦法律的俄罗斯公民……好吧,俄罗斯和美国之间的关系,向来都不怎么样,呵。 不过,虽然已经和过去说拜拜了,但作为一个前KGB成员,要是害怕FBI的话怎么想都……太没出息了啊。 怀里的笔记本电脑丢到一旁,惭愧地把脑袋埋到了枕头里……不,不过是FBI而已,乌拉! …… 夜已深沉,是好好休息的时候了,卧室里的氛围也如过去的数个夜晚那般,激情过后温柔静谧,如同屋外寒夜里风停雪息后倾洒出的月色。 “费佳,你睡了吗……” 安娜突然缓缓出声,问向身旁似乎也没进入睡眠状态的丈夫。 并不意外地听到了丈夫的回应—— “没有。” 作为一个熬夜达人,费奥多尔自然是没有那么快就沉浸梦乡中……睡觉前身体过于透支、疲惫感过重的情况除外,不过今天还好。 “安妮娅有心事?” 费奥多尔并没有睁开眼睛、去观察妻子的神情状态,但这并不妨碍他知晓枕边人的心情,开口时的语调也是一如既往地温柔细腻,温柔到让人忍不住就想要向其交托出此刻自己全部的心绪。 “没什么,就是想到美国是个美食荒漠,会有点不习惯。” “没关系的,那里有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所以各国风味的餐馆都会有的,俄罗斯菜肴才会吃到的。” “但我不喜欢那种为了当地人口味而改良的美式俄餐。” “这样啊……别担心,我会在家里烧饭,安妮娅每天想吃什么,告诉我就好,厨房里的味道会和我们在俄罗斯一样的。” “不知道能不能和美国人相处得来,说真的,虽然这有些刻板印象,但我确实不喜欢那种美式浮夸风。” “别担心,我们不必刻意融入他们,纽约有俄罗斯人聚集的社区的,我们住那里就好。”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短暂的沉默了一下后…… “费佳,你真的想去美国吗,还是只是因为我,是为了我而决定要一起去的?” 终于,安娜出声问道,声音里夹杂着一丝轻叹。这也是对于去美国这件事,除了自己过去的身份外,另一个让她心情有些复杂的问题。下午在网球场边,他说出了那番愿意追随她到天涯海角去的动人话语,瞬间的感动过后,却也让她思考起了彼此间的关系。 “之前决定搬家来莫斯科也是,费佳其实在圣彼得堡生活得很好吧,却因为我要来莫斯科工作,而放下在圣彼得堡的生活,和我一起来莫斯科。每一次,都是为了我而改变原本的生活,费佳却从来不说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能总是我来做‘任性’的那一个啊。” 听到这番话,费奥多尔的回复是一如既往的充满了宠溺和纵容,无论是声音还是言语,很难有哪个女人听到后会不沉醉得忘却一切、享受其间,更何况是本就爱着他的人。 “如果安妮娅觉得自己太过‘任性’,那么,我会很高兴,继续任性下去吧,再任性一些也无妨,安妮娅不需要在我面前成为一个‘善解人意’的淑女。无论安妮娅想要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地支持、并且帮安妮娅实现……骑士要做的,就是永远守护他的公主。” 多么动人的情话,放在任何一对爱人之间都会为这份甜蜜而陶醉动容,只是安娜在沉溺了片刻后…… 突然一个翻身,压到了身旁的费奥多尔身上。 原本闭目说着情话的费奥多尔也倏地睁开双眼,有些惊讶地看着突然又压在他身上的猫咪……是他刚刚的话太过动人,又挑逗起了他亲爱的猫咪的兴致了吗? 可是现在,已经,过了凌晨了…… 然而安娜却并没有下一步行动,只是一只手手肘支在床上以撑住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丈夫的脸颊,手指温柔地爱抚着那透着一丝病态苍白的肌肤,一点点向下,划过那令她无论看了多久、用了多久都依旧迷恋不已的脸蛋和身体。 碧色猫眼石般双眸中的神色虽然带着情/欲,却是一点点沉下来了。 口中则是回以情话般地轻声喃喃着…… “都说了不要总是费佳为我付出,费佳并不只是为了我而存在的,不是吗?我也希望知道费佳想要的是什么啊……我熟悉费佳身体的每一寸,但却未必知晓费佳头脑里所想的事情。而且,费佳那么聪明,如果不想让我知晓真实心情的话,费佳总是能瞒住的……” 房间里的氛围在手指的触摸抚弄间也愈发暧昧起来,饶是费奥多尔头脑依旧清醒,但身体出于本能的反应是无法克制住的,在身体的灼热下变得有些沙哑的嗓音就是最好的证据。 “没关系的,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因为安妮娅值得一切,安妮娅的灵魂是这世间最纯净无瑕的。我愿意献出一切,只为能够贴近安妮娅的灵魂……我最爱的最尊敬的安娜?格里戈耶芙娜,若是你的灵魂能给予我哪怕一丝一毫的救赎,无论要我付出什么,我都甘之如饴。” 又在说着这样的话了…… 安娜轻抚着丈夫胸膛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缓缓垂下了头。 额前的发丝垂落下阴影,在这个只有窗外月色透入些许光亮的房间里,她脸上的神色更是隐匿于这片黑暗中。 终于,再度抬起头时,那双色彩本就带着透明感的碧色眼眸里,充斥着一种透明的虚无,一如她此刻的口吻: “费佳,我没有那么美好……费佳说过的吧,世人皆有罪,那么,我想,我也一样。” 说罢,收回支撑在床上的手臂,彻彻底底地俯下身来,亲吻上丈夫那似乎因为她的话语而惊讶得微微张开的嘴巴,重重地亲吻着。 她也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如果言语无法传递的话,那么,就全都由身体倾泻出来吧。 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严丝合缝,安娜更是格外用力,似乎想要在这种交融间明确地感知到,她在拥有着他。 “费佳是爱我的,对吗?即使有一天,觉得我的灵魂变得肮脏不堪、充满了罪孽,也依旧会爱着我,是吗?” 话语中带了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不安、似乎想要求证着什么。 话音落下时,丈夫的手指却是轻轻地覆在了她的嘴唇上,制止住了她也许还会说出口的话语。 然后,他俯身贴在她的耳边,用那充满了蛊惑力的语调喃呢着: “安妮娅不需要思考这种事情,因为,安妮娅就是安妮娅啊……我对安妮娅的爱是不会变的,不,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改变的话,那一定是,这份爱与日俱增。那么,安妮娅呢,无论发生什么,安妮娅也会一如既往地爱着我吗?” “当然,费佳!如果你真的如此爱我的灵魂的话,那么我就以我的灵魂起誓,我挚爱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这世间的一切都无法改变我对你的爱。” “安妮娅,我们会一生相爱相伴的。” “嗯。” 月色下,这份温柔的激情终于在到达高/潮之后渐渐平息下去了。 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得到了极大的滋养和满足,安娜也沉沉地睡去了。 在睡着前最后还抱有些许清醒的时候,她听到他对她说着—— “安妮娅,放心吧,你从来都没有让我感到过为难、不得已。我也是想要看看这个世界、看看这个世界上背负着各种罪孽的形形色色的人,从圣彼得堡到莫斯科也好、从俄罗斯到美国也罢,若是这趟旅程只有我自己的话,也很好,我从不惧怕孤独。但若是原本只属于我的旅程中多了安妮娅的话,那么便是最圆满的画面……安妮娅,你来到了我的生命中,那么就不要再从我的生命中离去,给予后又夺走才是最残忍的,我已经离不开你了啊。” 这番话,对她而言,是最美妙的睡前晚安。 卧室里彻底安静了下来,仍然未入睡的费奥多尔却是侧过身来,注视着月光下妻子的睡颜。 那神情,像是在欣赏一件绝美的艺术品、又像是在研究探寻着什么。 伸出手,轻轻地抚上安娜的额头,然后一点点向下,描摹着眉眼,待到手指抚上闭着的眼睛时,终于停顿了下来,随即便是一声自嘲般的轻笑。 嘲笑自己没必要的疑虑。 毋庸置疑,他是最幸运的那个,唯有他真正拥有了这世间纯净无罪的宝石。 这一点,他非常确信。 倾过身子,轻轻吻上了那另一只闭着的眼睛。 晚安,我的爱人,只属于我的“玛利亚”。 …… 几日后—— 莫斯科的库尔斯克火车站依旧是那么的繁忙,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来往往。 又是那个不起眼的长凳,又是相互背对着而坐,又是一个喝着咖啡一个看着报纸,如同两个毫不相干的旅人。 “真难得,你居然会愿意主动联系我,距离上次莫斯科大剧院那件事结束后我们在这个火车站的相见,都已经过去快一年了吧。” 丹尼斯嘴里调侃着,手上则是不着痕迹地把一叠夹有情报的报纸递了过去。 “谢了。”安娜收下了她向对方索要的情报,又问道,“我过去的身份,确定都已经不会再有问题了吗?” “放心吧,当年KGB解散的时候,政府的‘消号’工作还是做得很到位的,‘索菲亚?谢苗诺夫娜?马尔梅拉多娃’五年前起就已经不存在了。至于之后武器商社的‘安娜?格里戈耶芙娜?斯尼特金娜’,起码没有人能够拿出切实的证据来控告你,这点我们可以保证。所以,安心大胆地携夫去美国吧,安娜?格里戈耶芙娜?陀思妥耶夫斯卡娅女士,记得在那个五光十色的世界里看好你丈夫哦。” “我才不会给那些美国妞任何机会呢,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我先生是个非常洁身自好的人。”安娜自信满满地说道,接着便起身准备离开,“秋天从美国回来的时候,会给你带伴手礼的。” “伴手礼就免了,不过看在我帮了你这么多的份儿上,将来如果有需要你的帮助的时候,还请祝我一臂之力……放心,这是我个人的委托,不是武器商社的。”丹尼斯突然如是说道,并且扭过头来,向安娜递了个眼神。 安娜顿时领会,“丹尼斯你果然也愈发向往自由了啊,元老级员工一个两个的都要离开,伦吉林社长怕是要呕血了吧。” “那么,未来,愿意帮我一把吗?” “到时候再说。” …… 死屋之鼠据点—— 一场“视频会议”正在进行着,视频那端是身在圣彼得堡、不情不愿参会的屠格涅夫。 自从去年年底的意大利之行结束后,屠格涅夫原本很是享受终于不用再看费奥多尔那张讨人厌的脸的日子……结果今天他就又要被那张脸辣眼睛了,这才过去还不到两个月啊。 只不过在听到费奥多尔说将要去美国这件事后,神情瞬间又充满了期待,“真的啊!” 那充满期待的眼神,仿佛恨不得下一秒就直接用自己的私人飞机把这人打包丢到大洋彼岸的美利坚去。 总之就是赶紧滚! “嗯?你要我运作在美国的俄罗斯富豪圈的关系,为你去接近美国那个投资界大亨弗朗西斯?斯科特?基?菲茨杰拉德创造机会?” “伊万之前和这位大亨有过什么交集吗?” “倒也没太多交集,那也是个不讨喜的家伙,不过他非常重视他的家庭,他最大的幸福就是他的妻子和女儿。” “那么,失去了幸福的人,想必会为了重获幸福而倾尽所有、走向疯狂吧。” 第065章 New York (1) 65 三月份的莫斯科, 仍然处在漫漫冬日中,和过去的几个月没什么区别,春天的气息似乎依然很遥远。 会议室里—— “安娜, 下星期的……” 坐在会议桌首位的契诃夫一边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一边习惯性地在公司会议上喊了安娜的名字。 话刚刚出口,突然意识到……从今天起, 一段时间内,他似乎需要改改这个习惯了。 抬起头来,看到会议桌两侧坐着的其他下属们也都在短暂的沉默过后, 略带调侃地看向这位向来受他们尊敬却又总是能和他们打成一片的上司先生。 “尊敬的安东?巴甫洛维奇,也许您该试着在安排重要任务时给予我们更多的信任了, 虽然我们也都很敬佩安娜的工作能力,但是很遗憾, 至少半年内她都无法现场为您效劳了。” “算算时间,安娜现在应该已经到纽约了吧。” “安东,如果你要远程向安娜布置工作的话, 要算好七个小时的时差哦。” 契诃夫笑了笑, 打趣着让这件事情就此过去了,继续开会。 会议结束后, 也差不多到了下班的时间,大楼里的员工们都陆陆续续下班回家了。 当然, 拥有多个身份为此要“身兼数职”、从来都没有上下班概念的契诃夫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继续其它的工作。 打开手机时,看到有一条新的短信, 是安娜发给他的,告诉他, 她已经平安抵达美国、入海关的时候也很顺利,一切安好。 看完后, 契诃夫也回复让她好好休息调整,初到美国,打理好生活上的一切后,再聊工作上的事情。 回复完后,契诃夫将手机放到了一旁,长叹了口气。 说真的,一个多月前,当安娜告诉他,她愿意去美国,并且她的丈夫也自愿陪她一起去时,他心里不能说不惊讶。 他的异能力“变色龙”能够迷惑人的神志从而影响人的判断,尤其是对于精神不够强韧的人来说,甚至会变成完全信任他、听从他的“傀儡”。也正因如此,他被政府列为高危异能者,受雇于政府的同时其实也在被政府进行严密的监督管控,他是俄国异能者中少有的和政府达成“合作关系”的人……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但是,他不会因为能够迷惑他人神志而使自己变得自大盲目,要是那样的话他才是被异能力反噬了的可悲之人,他向来都让自己保持着高度的清醒。所以,他可不会觉得那位头脑宛如魔人般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在注意到他的存在后,会不对他起疑从而展开调查。 那个魔人,大概已经知道去年的那场意大利事件中,事先暗中给但丁传递情报的人是他。那么,魔人也不可能会猜不到,这次的美国之行没那么简单,甚至会猜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在这段时间内将其调离俄罗斯……可即便知道也许有“陷阱”存在,魔人却还是去美国了。 难道真的是为了安娜?那个魔人真的会做出这种真爱行为? 契诃夫摇了摇头,这个想法简直就像是冷笑话一样,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看着电脑上调出的关于曾经的两位KGB成员的资料以及一起经历过的任务的记录,即使只是不带任何感情成分的客观文字,但他作为一个阅读这些往事的旁观者,也还是觉得…… 索菲娅小姐,好吧,现在应该称呼你为安娜,不管怎么看……那位罗季昂?罗曼诺维奇都应该是你的真爱啊,你们的过去简直就是充满了BE美学的刻骨铭心的爱情啊!结果,你却完全没有为此而动容,反而对那个魔人一见钟情、并且就此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不,这太诡异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说真的,他不怎么相信一眼即确定终生的爱情,在他看来那不过是瞬间的荷尔蒙在作祟以及为对方的皮囊而着迷。真正的爱情,应该是倾慕于对方美丽的心灵与思想,而这种美丽不是肤浅的一眼就能够感受到的。 更何况,美丽的心灵与思想?那个魔人有这种东西吗? …… 美国纽约,Kennedy机场—— 作为全球客流量最大、最繁忙的机场之一,每一天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在这里起起落落,所有人都步履匆匆、自身又只是人海中渺小的一员罢了。 安娜和费奥多尔所乘坐的飞机从莫斯科起飞后,是先在芝加哥落地的,然后又从芝加哥转机来到纽约。全程十多个小时、又要倒七个小时的时差,难免会有些疲惫,不过好在一切都很顺利。除了过海关的时候,海关人员看到二人的俄罗斯护照后用了更多的时间盘问了一番……好吧,这也正常。 从传送带上取下带来的几个行李箱、清点完毕放在推车上后,精神终于能够放松下来了。 “我来推吧,费佳,你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了。” 安娜直接握着装满了行李的推车的把手,同时转过身来在丈夫那透露着满满贫血感的苍白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长途旅行对于她亲爱的费佳而言简直是折磨。 费奥多尔却是想要接过推车,“还是我来推吧,安妮娅。你看,周围的一个个家庭都是由男士来推行李的,我可不能做出这种不绅士的行为,那实在是太给俄罗斯男人丢脸了。” 好吧,好吧,这种事情涉及到所谓的“男性自尊”,见丈夫在这种事情上这么执拗,安娜也就不再坚持,将推车把手让给了他。 一分钟后…… “费佳,你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了,没事的,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男人也并不总是坚强、总是需要展露出强壮的那面的。” 安娜再次重新掌控起推车的把手,这次没什么可商量的。 ……推得太慢了。 机场很大,距离出口处还有好远,约好的接机司机还在那儿等着呢。 费奥多尔:“……” 推着车走出行李提取处的大门,这一刻,总算是真的到纽约了,外面大厅墙壁的宣传广告牌上也打着大大的“Wee to New York”,欢迎着世界各地的人们来到这座魔幻大都会。 而纽约首先为这对远道而来的俄罗斯夫妇送上的便是…… 不远处似乎有什么骚动,距离出机场只剩下两分钟路的二人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朝着那边望去。 还没有搞清楚那边在发生什么,下一秒—— “封锁大厅,所有人都不许动!FBI!” 一群穿着FBI制服的联邦探员突然从大门外闯入,迅速将大厅包围封锁,为首的是位金色短发、戴着眼镜的女探员,一边喊话一边出示自己的FBI探员证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如果不是理智在克制着自己,安娜险些原地起跳……怎么刚一到纽约就被FBI欢迎了!不是来抓她的吧! “安妮娅,没事的,也许……这些人只是在拍电影?FBI在美国的电影里不是经常出现吗?当然,一般都是无能又自大的形象。” 费奥多尔贴心地安慰着妻子,并且不忘风趣而毒舌地黑这群美联邦警察一把。 俄罗斯人黑美国人?那不是很正常的吗。 “原来如此,也许真的是在拍电影呢,不过是FBI罢了。”安娜点点头,随即扯开话题,“啊,今天纽约的天气看起来还不错,就是外面的风似乎有些喧嚣。” 然而下一刻,透过落地玻璃,便看到外面转而阴云密布起来,喧嚣的风似乎也要变得狂躁。 安娜:“……” 纽约对她的这场欢迎仪式,可真不是个好兆头。 …… 容貌的美丽当然也是爱情的一个因素,但心灵与思想的美丽才是崇高爱情的牢固基础。 ——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 第066章 New York (2) 66 FBI今天接收到紧急情报, 一批从境外流入后转卖给芝加哥当地Mafia的毒/品将用民航作为掩护,通过今日一架芝加哥飞往Kennedy机场的民用飞机运入纽约。 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今日所有驻守在纽约的没有紧急任务的FBI探员们倾巢出动立刻用最快的速度赶往Kennedy机场。当下只能先封锁住机场出口大厅, 尽量拦下刚刚从那架飞机上下来的乘客们。若是有搭乘那趟航班的乘客已经立刻了机场,也只能另分一部分人马进行追踪调查了。 “大家冷静!现在,全部站在原地不要动, 请配和我们检查行李!” 听到一个FBI探员拿着扩音器这般向机场大厅里的人们宣布着,安娜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还好,看来和她没什么关系, 果然是她太过敏感了啊。 调整好心态后,安娜甚至还有心情和丈夫调侃讨论了起来, 反正周围大多数人也听不懂俄语: “费佳,你说, 这些FBI要搜查多久啊,既然要我们配合,那么会把今天的晚饭也承包了吗?我们来纽约的第一餐就是FBI套餐诶, 多值得纪念。” 言下之意就是, 这帮人怕是查到天黑都查不出个结果来。 费奥多尔也用同样的调侃语调接过这话: “刚刚长途旅行过,要是就被送上一餐油腻的炸鸡汉堡可就太糟糕了……啊, 差点忘了,前段时间美国联邦政府停摆, 听说这些联邦公职人员们都上街领救济餐了,怕是他们也自顾不暇, 连炸鸡汉堡都没有了。” 俄罗斯人黑美国人的时候需要考虑时间地点吗?那必然是不需要的。 当然,反过来也一样。 尽管有FBI的“威慑”在, 在场的人们只能乖乖配合,但不少被耽误了行程的人还是忍不住对此愤懑抱怨了起来。 比如此刻大厅的一角, 一个看起来颇有些浩浩荡荡的小团体。 为首的戴着副墨镜的金发男人,正是美国投资界的知名大亨弗朗西斯?菲茨杰拉德,旁边站着的一身当季最新高定的女人是他的妻子泽尔达?菲茨杰拉德,此刻泽尔达正在耐心地哄着被丈夫抱在怀里的女儿斯科特。身后,则是站着随行的保姆和保镖,以及由这些随行人员照看的一堆行李。 尽管斯科特?菲茨杰拉德已经有十岁了,早已不再是一个小baby,但是依然被宠爱她的父亲走到哪儿就抱到哪儿,从出生起就被她的父母视若珍宝。 继承了母亲精致的容貌的斯科特此刻像一个芭比娃娃一样倚在父亲怀里,那双原本亮晶晶的眼眸里此刻充满了困倦与焦急,嘟着嘴不停地问父亲到底什么时候能离开,她还要赶着去参加朋友的派对呢。 菲茨杰拉德不停地安抚着自家小公主,说着很快就会好的,心中则暗骂着这些低效又无礼的FBI,简直令人不悦。以及,下次果然哪怕原地直接买架现成的私人飞机,也不该再临时坐这种普通民航回来了。 他原本是去芝加哥谈生意、顺便带着家人在密歇根湖区度假,结果女儿得知了一个好朋友今天要开惊喜派对后,当即便央求着要立刻回纽约。 他的小公主的心愿……那必然是要满足的啊!立刻、马上、用最快的速度回纽约! 只不过开去芝加哥的私人飞机顺便送去当地的工厂定期保养了,突然临时订当天的机票也不容易,还好搜到了一架今天芝加哥飞纽约的普通民航的头等舱还有几张空余机票,就直接包下了。飞机也就两个多小时的行程,凑活一下吧。 从VIP通道出来后一切顺利,随行的保姆们也已经去取好了行李、司机更是已经在机场大厅外开车等着了,结果……却遇上了这种事情,啧。 越来越多的FBI探员在收到紧急通知后赶来机场增援,总算是稍微加速了些检查进度。 终于,一位刚刚赶来增援的FBI探员走到了菲茨杰拉德一家的面前,遵照流程先是出示了一下自己的FBI探员证以示身份,然后开始对这一家人进行检查。 原本蜷缩在父亲怀里的斯科特偏过头来看向眼前这位探员先生,然后…… “呜哇——!爸爸——!” 当即重新将头埋进了父亲的怀里,被吓得快要哭嚷了起来。 “没事的,宝贝儿,放心,爸爸在呢,很快就好了。”菲茨杰拉德拍着女儿的后背柔声安慰着,接着,看向眼前这个似乎带着点混血感的亚裔探员时,不满地皱了皱眉,“这位先生,麻烦你不要摆出那么可怕的表情,你那可怕的样子把我可爱的女儿都给吓到了。” 并没有摆出恶人脸、表情很平常的FBI王牌探员赤井秀一:“……” 一旁跟上来帮忙的一个FBI新人努力憋住笑……咳咳,工作时间,要严肃认真,严肃认真。 不过,这种事情,对于赤井先生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了。明明是堂堂的美国联邦警察,结果却总是因为那张……看起来过于严肃的脸而被当恶人,动不动就得出示自己的FBI证件以表清白。 同事们私下聊天的时候也开玩笑说,赤井先生不适合去执行涉及到小孩子的任务,会让原本就受到惊吓的小孩子更绝望的。 瞧,这就又吓哭了一个。 …… 另一边,在原地等了片刻的安娜和费奥多尔也终于等到了来检查他们的FBI探员,正是那个率先打头进来告知所有人不许动的金色短发女探员。 照例出示了一下自己的探员证,安娜不动声色地快速扫了眼证件上的名字……朱蒂?斯泰琳。 这种时候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显然是不明智的,安娜和费奥多尔也都相当配合地将推车上放着的这些行李箱一一打开,任由朱蒂检查。 只是,在开到最后一个小箱子时…… “嗯?等等,费佳,这个箱子不是我们的,你拿错了!” 安娜这才注意到,取错行李了。 出发前新买了个价格相当不便宜的小行李箱,和眼前这只一模一样的型号,但显然自己的那只要更新一些。而且这只行李箱的其中一面还贴了一个同色系的小贴纸,一时疏忽的话还真不容易被注意到,贴纸上简写着“S.F.”,应该是这只行李箱主人名字的缩写。 而当时将这只行李箱取下来放在推车上的费奥多尔也仿佛此刻才注意到自己拿错了行李,“抱歉,是我的失误。” “嘿,二位,请问你们刚刚在交流什么,可以讲英语吗,为什么还不打开这只箱子?” 朱蒂问向眼前这对儿一通叽里咕噜的俄语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的夫妇,指了指最后的这只小箱子。 安娜只得将状况告诉了眼前这位FBI探员,并表示因为不是自己的箱子,所以她也不知道开箱密码是什么。 现在本就是争分夺秒地全场进行排查,朱蒂自然也没时间先去找箱子的主人,直接拿出一把开海关锁的钥匙,强行打开了这只行李箱。 这只行李箱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小姑娘,里面装满了各种更像是女孩子会喜欢的玩具,而且这些玩具看起来都价格不菲。 朱蒂将玩具以及箱子里的各个夹层都逐一检查了一番,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便打算结束对这只箱子的搜查…… “等一下。”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并且伴随着一点点向这里走来的脚步声。 原本也在低头看着这只行李箱的安娜在听到这个记忆中颇有特色的声音后,心头瞬间一紧。 虽然心中不断默念感叹着不会这么巧吧,但是…… 缓缓抬起头来,看向朝着自己走来的人…… 黑麦威士忌! 第067章 New York (3) 67 看着那个男人一步步朝着这边走近, 安娜镇定而自然的外表下,心脏实则如鼓点般随着对方的脚步声而震动。 黑麦威士忌看起来和几年前见到时相比似乎没什么区别,依旧是那头长发、依旧是那顶针织帽、依旧是那张光是一摆就让围观者直呼恶人的脸……这张脸简直太适合去恶人组织当卧底了。 之前从丹尼斯那边拿到的情报, 她才确定了黑麦威士忌本名赤井秀一,在反复横跳国籍后最终加入美国籍并成为了FBI的一员。而此前“黑麦威士忌”的身份,是此人作为一名根正苗红的FBI潜入那个组织执行的卧底任务。一年前卧底身份被发现, 便从组织撤出,重新大大方方地做回了FBI搜查官。 虽然她很想感叹一句那个让卧底如此来去自如的组织怕不是要完,但眼下这种情况显然不是去关心那家酒厂存亡问题的时候。 越来越近了…… 她能够感受得到, 他的目光也聚焦在她身上…… “真是伤心,安妮娅居然也会为除了我以外的男人而心跳加速, 而且还是当着我的面。” 费奥多尔突然凑到安娜的耳边喃呢,一段俄语说得满满都是俄式忧郁感, 完全是个被伤透心的处于嫉妒情绪中的丈夫。 安娜并不惊讶于费奥多尔竟然看出了自己此刻心跳如雷,这是作为夫妻这种亲密关系之间的默契,但是……费佳, 现在不是为这种事情而吃味的时候呀!她此刻因为这个男人而引发的心跳并不是心动, 而是心梗啊! 然而下意识地为了安抚不满的丈夫,安娜听到自己张嘴就是一串胡诌的鬼话: “才没有, 就算我为这个男人而心跳加速,也是因为这个男人浓厚的黑眼圈让我一下子就想到了费佳, 亲爱的费佳,虽然你浑身上下都很迷人即使是黑眼圈也同样充满魅力, 但还是好好休息吧。” 哦,上帝啊, 这种紧张的时刻她为什么还有心情说这些鬼话啊! 安娜在心中默默为自己捂脸。 费奥多尔却是完全一副懵懂、无知无觉的样子,凑过去亲了下安娜的脸颊, 表示自己很欣慰。 安娜:“……” 而此刻,赤井秀一已经站定在了这对俄罗斯夫妇的面前,一如既往地不苟言笑,神色平静地注视着安娜。 安娜也用看陌生人般的眼光,毫无波澜地同他对视,只是心里已经想好了……要是一会儿,这人真的不由分说就一副手铐给她拷过来,一定要把她这个遵纪守法的俄罗斯公民带回去审问的话,她就先表态“我丈夫是无辜的!他什么也不知道!你们不许为难他,放他走!” 美国这么大,在职的FBI这么多,为什么偏偏一下飞机就碰上了他! 只见赤井秀一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缓缓伸出,安娜也不着痕迹地将自己放在口袋里的手握成拳,以为这个FBI要朝她亮出手铐的时候…… 却见赤井秀一目光依旧注视着她,手却是拿起了行李箱里那些做工精良的毛绒玩具。 接着,终于转移开了目光,看向一旁的朱蒂,对着自己的同事说道: “再检查一下这些毛绒玩具,有些毛绒玩具为了精致而把拉链设计得比较有隐藏性。” 朱蒂听后,也当即一起对箱子里的这几个毛绒玩具重新仔细检查一遍,“秀,你怎么过来这边了?你不是跟着另一支小队在机场大厅的A区检查吗?” “只是有种预感,要搜查的东西也许在这边,有些时候也不妨相信下直觉。”赤井秀一口吻淡淡地说着。 然而这平淡的话语,却是让安娜平静外表下的心跳再一次加速……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吧,绝对是说给她听的吧! 她敢肯定,黑麦威士忌……好吧,也许如今称呼赤井搜查官更加合适。他绝对已经认出她了,只是看他的态度,似乎不打算做什么,至少在揪出她损害美联邦利益的确凿证据前,而刚刚那话更像是在警告她。 只是一旁的费奥多尔再次展现出了夫妻间的默契,原本似乎被安抚好的神色再次变得忧郁了起来,话语里满满的幽怨和不满: “安妮娅的心跳又加速了,变得更快了呢,这位男士如此具有魅力吗?” 本就处于高度戒备的精神绷紧状态,丈夫还在一旁这般“捣乱”,安娜心里简直哀嚎不已……亲爱的费佳,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头慢慢聊,怎么聊都可以,但是现在你先安静一下呀! 当然,她可不舍得对她亲爱的丈夫发火,但是眼下又没有时间和精力来耐心安抚丈夫,只得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捧起丈夫那张令她着迷不已的脸蛋,对着那张让她又爱又气的嘴巴连连亲吻。 “费佳,我只喜欢你这样的,只爱你,那人简直和你不同得像是两个极端除了都拥有浓重的黑眼圈,我怎么会对他生出爱慕呢?” 一边亲一边连连说着只爱一人的保证。 正在兢兢业业做着检查工作的赤井秀一:“……” 不知道眼前这俩人叽里咕噜地在用俄语说着什么、但是就这么突然亲开了,朱蒂:“……” 俄罗斯人,这么奔放的吗? 就在朱蒂心中忍不住感叹自己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美国女郎都快要被这份奔放给比下去了时,指尖突然触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就在她手里正检查的这个毛绒玩具熊的内部。 顿时高度警觉了起来,将这个冰凉凉的东西从玩具熊的内部拿了出来…… “啊,这是……!” 看到手心里这个漆黑的定时炸.弹,朱蒂瞬间瞠大了双目,距离设定的爆.炸时间只有不到半个小时了! 没有查出走私的毒.品,反而阴差阳错搜出了个定时炸.弹! 看到这个突然出现的要命危险品,安娜和赤井秀一均是下意识地便要夺过来处理掉,二人反应都很迅速,然后就变成了一齐出手抓住了这东西,一副争抢炸.弹的样子。 安娜:“……” 赤井秀一:“……” 下一秒,安娜当即松手,甚至还把这个危险物品往赤井秀一那边推了推,“你来!” 赤井秀一:“……” …… 最终,定时炸.弹被FBI顺利解决处理掉,在没有引发在场众人恐慌的状况下解决了这起炸.弹危机。至于之前FBI收到的关于毒.品走私的情报,最终发现是条错误情报,有黑客黑进了他们的情报传输系统里,于是FBI的搜查重心又转为了追踪这个胆敢戏弄他们的黑客,并且查明其目的。 虽然毒.品走私是虚惊一场,但却歪打正着地提前将一起利用定时炸.弹的恶意恐袭事件掐灭在了苗头里,也算是因祸得福。 只不过,作为这起炸.弹事件的重要当事人,陀思妥耶夫斯基夫妇自然还是被请到了FBI在纽约的一幢办公大楼里进行问话。 坐在FBI的地盘上,安娜双手交叠支在桌上、耷拉着眼皮,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内心则是哭笑不得,她到底……还是被请去FBI了啊,在刚到美国的第一天。 要是她曾经的那些KGB同事们知道了,会不会对她道上一句出息了啊。 身旁的丈夫则是在安慰着她,“安妮娅,没事的,调查清楚后他们就会让我们离开的,或者说,但愿现实里的FBI不会像电影里那样自大又无能,他们最好查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也是受害者啊……现在想想,也仍是心有余悸呢。” 安娜长叹了口气……这话说得没错,要不是因为这次阴差阳错的事件,真的就提着这个拿错了的箱子走了,半个小时后,“bomb——!”的一声炸.弹引爆,她和她亲爱的费佳就要以最惨烈的方式达成殉情了。 那样的话简直冤死了! 而一起被请来FBI办公大楼问话调查的,还有—— “你们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调查清楚这究竟是谁做的!二十四小时内必须给我个交代,我们每年缴纳那么多的税款供养着你们,可不是让你们吃白饭的!” 安娜和费奥多尔看向一旁这位暴跳如雷的美国男人。 这位此刻正在FBI的地盘上痛斥这群联邦警察的,正是弗朗西斯?菲茨杰拉德。 最终经过调查,确认了那只小行李箱的主人正是菲茨杰拉德,准确说是这家的女儿斯科特?菲茨杰拉德,行李箱贴纸上那个“S.F.”正是她名字的缩写。里面装着的全是她的玩具,而那个被装了定时炸.弹的毛绒玩具熊更是她的最爱。 因此,菲茨杰拉德一家便也被FBI请过来问话,只不过很显然,他们一家也是受害者。 菲茨杰拉德此刻简直是怒不可遏,如果不是因为家里的保姆在取行李箱时和那对俄罗斯夫妇搞混拿错了、要不是因为FBI为了追查走私毒.品而意外发现了这个定时炸.弹,那么后果……他简直不敢想象。 他的小斯科特那么喜欢那只毛绒玩具熊,出了机场后怕是在回家的车上就要取出来在怀里抱着,那么…… 任何意图伤害他家人的人,他通通都不会放过! 上帝啊,今天这真的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这两个阴差阳错而让死神与他们一家擦肩而过。 心中感慨至此,菲茨杰拉德转过身来,对着一旁的这对年轻的俄罗斯夫妇,认真而严肃地说道: “不管怎样,我的确是要感谢二位啊。” 虽然是道谢的话语吧,而且态度也绝对真诚,但是…… 安娜:“……” 这人到底会不会说话啊! 第068章 New York (4) 68 安娜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番眼前这个三十岁上下、身型高大的金发美国男人, 很快便认出了这是位了不得的公众人物,经常登上各大财经新闻的美国知名大亨弗朗西斯?菲茨杰拉德,其财富值在全美国都排得上号的。 而那些新闻报导对这位超级富豪的评价也出奇得一致——典型的傲慢资本家, 冷血而毒舌。 如今就给她的初印象来看,也的确如此。 是啊,这位大富豪是得表示“感谢”, 如果今天没有FBI搞出的这桩乌龙,拿错了行李箱的她和费佳就得代为受过bomb地一声炸成烟花了! 这时,手背上传来一阵温度, 安娜回过头来,只见费奥多尔将手搭在了她的手上安抚她, 并且用眼神传递着不要动怒的意思,眼下应该寻求最优的解决方案。 安娜也回握了下他的手, 表示放心吧,她还没有被气得失去理智。 那个放炸.弹的幕后凶手当然必须要揪出来,只是比起她和费佳两个外国人……尤其还是俄罗斯人, 对着这群FBI提诉求, 未必会被重视。但是在美国具有极高社会影响力的菲茨杰拉德就不同了,他能够给FBI施加足够大的压力, 让FBI不敢轻易拖沓甚至糊弄了事。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只见几个FBI带着其他菲茨杰拉德家的人走了进来——泽尔达手里牵着还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的女儿斯科特,身后跟着此次随行的保姆保镖们。 斯科特一进来就直直扑进父亲的怀里, 小眉头蹙起,“爸爸,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好像很生气。” 刚刚在门外的走廊上, 她就听到了父亲愤怒的斥责声,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个样子的父亲,父亲在她面前永远都是温柔耐心、温声细语的。 虽然她才十岁,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也明白来自FBI的邀请意味着什么。 菲茨杰拉德连忙将自己的宝贝女儿抱进怀里,一边安慰一边耐心地引导着: “没事的,我亲爱的斯科特,没有什么严重的事情,爸爸都会解决的……只不过,现在,他们有些事情想向斯科特请教,斯科特能够帮帮警察们吗?” “嗯!”斯科特点了点头,小脸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这时,最后走进门的赤井秀一径直走到斯科特的面前,直接将自己准备好的几个疑点问题丢向眼前的小姑娘。 “你的这个玩具,平时……” 刚一开口,原本还绷出一脸小大人样、自信于自己要做FBI的小助手的斯科特瞬间垮下了脸,甚至害怕得有些想要往后退。 在斯科特这个十岁小姑娘的视角中—— 一个看起来完全和温柔绝缘、甚至还有些凶恶的长发男人就这么俯视着她,开口的声音也充斥着一种烟枪沙哑感,比起联邦警察……这个人更像是平时她看的电影里的那种反派大boss啊!对,在机场的时候见到的也是这个人,好可怕! “爸爸、妈妈——!” 斯科特有些红了眼眶,再次重新寻找父母的怀抱。 被女儿召唤的夫妇二人也是赶忙上前安抚,菲茨杰拉德更是不满地看向这个今天第二次吓到自己女儿的FBI搜查官: “对着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也能摆出这样的表情,这位探员先生,你应该好好再去进修一下有关表情管理的课程或者心理辅导课程了……没有别的人了吗,换个人来!” 并没有刻意摆出表情、从始至终都自觉表情自然的赤井秀一:“……” 最近他手头上的案子也不少,本来是不想再多一桩的,但是上面的长官一定要他负责这个案子,而且还要置于他手头所有工作的最优先级,要用最快的速度侦破这个案子! 长官其实也是没办法,毕竟菲茨杰拉德家在美国的地位和影响力,是真的开罪不起。所以,他也只能派出他手下的王牌探员来追查这件事情,尽快给菲茨杰拉德一个交代。 看着眼前正被父母安抚着、似乎一步也不许自己靠近的小姑娘,赤井秀一也很无奈。几不可察地轻叹了口气后,转过头来目光看向那边坐着的俄罗斯夫妇。 原本正在一旁看好戏的安娜在察觉到赤井秀一看过来的目光时,也收起了带着几分好笑的眼神,正色了起来,并且暗中用眼神回怼过去……看什么看!别冤枉我!我早就不干卖军火的行当了,那炸.弹不是我带过来的! 这时,感受到身旁的费奥多尔似乎动了动,椅子与地面轻微摩擦发出了声响。安娜以为是丈夫发现了她在和赤井秀一“眼神交流”,赶忙打算解释,结果却……嗯? 只见费奥多尔从坐着的椅子上站起身,缓缓走向了好不容易才被家长安抚好的斯科特,然后在小姑娘的面前蹲下身。 开口时的语气轻柔而细腻,仿佛带着魔力一般,瞬间就让小姑娘有些愣愣地注视着眼前人,被他所引导。 “可爱的小淑女,别难过了,现在,有几个问题我们想要请求你的智慧,帮帮我们这些愚蠢的大人吧,好吗?” 片刻后,斯科特似乎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嗯!” 很快,费奥多尔便“越俎代庖”地问出了几个关键性的问题,这原本是FBI要问的。 而一旁听着的赤井秀一也心头稍稍有些惊讶,这个俄罗斯男人不仅问出了他原本察觉到的几个疑点,甚至还有些他一时间没想到的。思及此,赤井秀一微微皱了下眉头,又再次看向安娜。 原本正欣赏着自家丈夫在同小孩子交谈时的温柔美颜的安娜,在感受到赤井秀一又双叒看过来的目光时,瞬间表情一收,无声地用视线回怼过去……不是她教的!她丈夫可比她要聪明得多!她丈夫就是这么的聪明又好心! …… 终于,FBI在做好一切记录后,允许几位当事人都离开了,并且承诺会在最快的时间内调查出这桩案子的结果,有任何新的消息会立刻进行通知。 走出FBI的办公大楼后—— “哦,感谢你的帮助,来自俄罗斯的友人,你比那些只会吞税金的联邦警察能干多了。” 菲茨杰拉德对费奥多尔表达了感谢与称赞,并且点评了一番夫妻二人的英语说得不错,没有太重的俄式口音。要知道,以前他和俄罗斯人谈生意的时候,最头疼的就是对方的俄式英语了。 “对于我们而言也是个意外,没想到刚来到美国的第一天,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情,纽约还真是给我们送上了一份独特的见面礼呢。” 费奥多尔也幽默地对自己的遭遇进行了调侃。 这时,泽尔达微笑着对眼前这对年轻的俄罗斯夫妇发出了邀请: “那么,二位,如果可以的话,到纽约的第一餐就由我们来请吧,还请不要拒绝。” 菲茨杰拉德也赞成这是个好主意: “没错,没错,无论是为了表达谢意还是歉意,都该由我们来请客,一起吃晚餐吧。” 费奥多尔和安娜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后,也欣然接受。 安娜觉得这也算是个好机会,初到美国人生地不熟的,能够结识菲茨杰拉德家终归不是件坏事。 至于费奥多尔……这正合他意。 或者说,一切和他计划得没什么偏差。 …… 晚餐选在了菲茨杰拉德常去的一家餐厅,直接订了个包间。 经过一番简单的交谈后,菲茨杰拉德也得知了这对俄罗斯夫妇之所以会来美国,是因为妻子的工作调动,而丈夫……是作为陪同。 费奥多尔也并不掩饰自己家中的分工,大方地表示家里主要是妻子赚钱的,而他则是个半职家庭主夫外加自由码农,偶尔写写代码、卖个程序赚点钱补贴家用。 说真的,这并不符合菲茨杰拉德的价值观,在他看来,赚钱养家是男人的职责,男人就该努力为妻子孩子提供最好的生活,这也是他工作时最大的动力。要是换作平时,他绝对是要鄙视这样靠老婆养着的男人,但是这次…… 能够从一个穷小子到拥有如今的地位,菲茨杰拉德也不是那种只会看表面现象的肤浅之人。虽然只是直觉判断,但许多时候他是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的……眼前这个俄罗斯男人,并不简单。 不过,暂时他也没打算深交这个人,也就没必要去深入了解。好吧,无论如何,在他眼里,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家庭的男人就已经不会是个全然糟糕的男人了。 他能感觉得到,这对夫妻是相爱而幸福的,这就很好了。 “祝你们能够在纽约也开启幸福的生活,对于幸福的家庭我永远都是报以真诚的祝福的,不过……如果能够再多一个孩子的话,一定会更幸福的,这点我保证。” 菲茨杰拉德碰杯的时候说出了如此祝福语。 倒不是他想为俄罗斯这些年不断下降的生育率做出点贡献而催生,只不过他觉得这对儿年轻的俄罗斯夫妇应该是挺喜欢小孩子的……费奥多尔之前在FBI那儿耐心地引导着和斯科特交谈、吃饭的时候安娜也是时不时地逗对她好奇的斯科特玩儿。 既然如此,何不早些拥有一个孩子呢,最好是个女儿,他用切身体验现身说法,拥有一个天使般的女儿简直是种莫大的幸福,绝对不会后悔的。 这时,泽尔达也打趣着眼前这对俄罗斯俊男靓女: “是啊,你们的孩子一定会是个非常漂亮的宝宝的。” 听到这话,安娜手中的酒杯停顿了一下。 关于孩子的问题,她和费佳很早就达成过默契,先不考虑孩子。所以,纵使正式结婚已经有一年了,她也是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孩子的问题,虽然偶尔会和费佳聊天畅想过这方面的事情,但其实从未想过真的去要一个孩子。 她爱费佳,非常爱,想要和所爱的人有一个属于彼此的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想法,但是她心底深处,或者说潜意识里……却对此有些躲避甚至排斥。 她也不明白是为什么,但心底的真实感受是骗不了自己的。 费奥多尔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地看向安娜,面上则是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与对面的菲茨杰拉德夫妇碰杯: “嗯,不错的建议,会是我们计划清单上的一项的。” …… 吃完晚饭,在餐厅门前告别,一切都很和睦。 只是在最后别过,费奥多尔在从菲茨杰拉德身边经过的时候,悄悄凑到对方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菲茨杰拉德脸色微变,但也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 费奥多尔则是没有再多言什么,牵起安娜的手,微笑着离开了。 第069章 New York (5) 69 一路波折, 终于搬进公司帮忙在纽约租下的那间公寓时,已经快要晚上十点钟了。 公寓面积不大,一室一厅型的, 毕竟纽约这个地方寸土寸金,而且原本就只是提供给安娜一个人住的。公寓已经事先请保洁人员打扫干净了,可以直接入住。 折腾了一天, 二人也没精力再大晚上的就把带来的行李全都规整处理好,直接懒洋洋地相互依偎着瘫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落地窗外是一幢幢霓虹闪映的摩天大楼,屋内只开了盏昏黄的落地灯, 墙上挂着的液晶电视播放着随手选的节目,仿佛是为耳鬓厮磨着的夫妻二人添上些许背景音。 “费佳, 今天最后在餐厅前道别的时候,你对那位菲茨杰拉德先生说了什么啊?” 依偎在丈夫怀里, 放下了一身疲惫的安娜似乎已经有些昏昏沉沉了,却还是如此出声问道。 与菲茨杰拉德一家分别的那刻,虽然她在和泽尔达、斯科特说着有机会一起出来喝下午茶的话, 但其实余光有留意到那边费奥多尔和菲茨杰拉德之间的动静, 只不过在心底压了下来。直到现在没有别的人在旁了,她才终于发问。 费奥多尔倒也没打算掩饰, 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妻子那头折腾了一天似乎有些炸毛的金色长发,想要把这头让他素来喜爱的耀眼金发抚平: “我当时对他说, 留意你女儿身边的陪伴着的保姆,我想他大概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了。” 安娜当即秒懂, 神情稍稍严肃了几分: “你的意思是,在斯科特的毛绒玩偶里放置定时炸.弹的, 是斯科特的那个贴身保姆?” “准确说,那个保姆只是执行者, 背后挑唆或买通保姆的另有其人,至于是谁……那就是菲茨杰拉德先生要考虑的事情了,想想他的敌人都有哪些。菲茨杰拉德大概也是知道要沉住气把幕后黑手给揪出来,所以才隐忍着控制好了情绪,没有直接就把那个保姆怎么样。” 费奥多尔不急不缓地说着他对这件事情的分析。 至于他在背后引导促成了这起事件,就不必谈了……嘘,那是秘密。 安娜一个翻身,手肘支撑着身子,俯视着被她压在身下的丈夫,表情一脸严肃。 突然变成了这般的位置对垒,费奥多尔有些愣愣地眨巴了下眼睛,看向自己上方的妻子。 只见安娜绷着一张有些严肃的脸,认真地说道: “费佳,也许比起兼职程序员,另一个自由职业更加适合你,比如……侦探?” 接着,原本严肃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满眼崇拜的小星星,并且兴奋地指了指此刻电视里正播放着的节目。 “如果费佳上这种节目的话,绝对不会比这位‘暗夜男爵夫人’逊色的!” 电视上正在播着一档特别搜查节目,节目邀请的嘉宾里,那位名为工藤有希子的日裔女士可谓是风头无两,对案件提出的所有推理都相当精彩且一针见血,在这般精准的推理下,犯人被迅速逮捕。而其名字旁边,也打出了“暗夜男爵夫人”这个如今在美国知名度颇高的外号。 虽然没怎么看过《暗夜男爵》这个系列的小说,但是这部作品的名气,安娜还是知道的,可谓是近几年里在全球最流行的侦探推理小说。小说的作者是位名为工藤优作的日裔作家,其妻子工藤有希子原本也是位在全球都颇具知名度的影星,夫妻二人很多年前就已经定居在美国了。 被压着平躺在沙发上的费奥多尔扭过头来看了眼电视里那位正展示着一连串精妙推理的日裔女士,平静地说道: “这些推理,应该都是她从她的丈夫,那位《暗夜男爵》的作者那里听来的,比如早上她的丈夫看报纸,一边看着报纸上的案件一边随口说出了观点。” 听到费奥多尔看了一眼电视就推理出了这样的结论,虽然不知道推理的过程是怎样的,但安娜百分百相信只要是他说出的话,就绝对有把握、绝对不可能是随口胡诌。 顿时更加激动: “所以说啊,费佳的推理绝对更加厉害,费佳当侦探的话,说不定只是坐在那里听完案件描述就知道真相了!” 毫不吝啬于各种称赞,也不管是否太过夸张。 夸张吗?一点都不夸张!那可是费佳啊! 而此刻,躺在下面承受着安娜的激动的费奥多尔,则是稍稍有些艰难地开口: “安妮娅……停……有点重……” …… 夜已深沉,洗漱完的二人终于舒舒服服地躺倒在卧室的床上。 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过去这二十四小时都过得太过疲惫了,的确需要好好放松休息一下。因此在纽约的第一个夜晚,夫妻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就这样相互拥抱依偎着安静入睡,享受夜晚的静谧。 快要朦朦胧胧地睡过去去,安娜听到费奥多尔在她耳边喃呢低语着,在说着晚餐时菲茨杰拉德提及的那件事。 “安妮娅有时候会想过孩子的事情吗,比如说……拥有一个像那位斯科特小姐一样的,甜美可爱的小淑女?” 意识本就已经迷迷糊糊了,听到耳畔这宛如助眠曲般颇具蛊惑力的声音,安娜也呜呜哝哝地直接回道: “这种事情,现在还不需要考虑……” 费奥多尔倒也没有对此表现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声音依旧柔和地回道: “是啊,太过遥远的事情,的确没必要过早地思虑。晚安,我亲爱的安妮娅。” “嗯,晚安。” …… 几天后,FBI那边便传来了消息,机场的这起定时炸.弹案件告破,幕后黑手是曾经在商界被菲茨杰拉德击败至破产的一位富豪,为了报复菲茨杰拉德而买通了斯科特身边的保姆,将定时炸.弹偷偷塞进了斯科特的毛绒玩具熊里。 而那位富豪也相当“阴险”,买通保姆的同时也欺骗保姆,告知保姆的爆.炸时间是错误的,这样好让在从机场回曼哈顿的路上,随行的保姆和菲茨杰拉德一家一同被炸死,死无对证。 FBI盖棺定案,这件事情也就算是翻篇了。 与此同时,安娜也已经开始去到IMG工作了,同时和俄罗斯国内的契诃夫定期汇报,告知其工作进展。 除了初到美国的第一天过得有些跌宕起伏,之后倒也一切都还顺利。纽约的生活节奏的确比莫斯科要快上不少,但也更加具有活力与更强的包容度,也许,这就是这座当今世界第一都市的魅力。 而安娜唯一有所担心的,就是赤井秀一会找上她或者调查她,不过就这几天的状况来看,似乎是她多虑了。她确定,自己并没有被任何人跟踪监视过,赤井秀一似乎当真不打算去关注她的动向、当真把她当作了一个普通的来工作的俄罗斯良民。 夜晚,华灯初上,纽约曼哈顿中心的麦迪逊广场花园—— 这座纽约的地标性建筑平时本就客流量极大,此刻更是人头攒动,氛围相当热烈。麦迪逊广场花园放眼全世界都是举办体育活动和娱乐活动的圣地,同时也是NBA球队纽约尼克斯队的主场。 今晚,这里将举办本赛季NBA的一场常规赛,纽约尼克斯队坐镇主场迎战同样来自东海岸的迈阿密热火队。众多忠实球迷和本土市民们纷纷前来为他们的本土球队呐喊助威,氛围相当热烈,不少举着各种应援海报和标语牌的年轻人更是兴奋不已。比赛还未开始,场馆里的氛围就已经仿佛要把顶棚都给掀开了。 安娜和费奥多尔找到了自己门票对应的座位,位置还不错。 球票是如今合作的IMG公司给安娜的,让她现场感受一下美国的体育赛事文化。虽然对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带着一种美式傲慢,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论商业体育模式的成熟度,当今全球没有哪个国家能比得上美国。 而体育赛事在美国也早已不仅仅只是比赛,也是一种社交场合。尤其是在纽约这座汇集了社会各界诸多名人的城市,总能在VIP观众席上看到各种大人物前来观赛。 “那不是菲茨杰拉德一家吗?”虽然隔得有些远,但安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也来看比赛的那一家子。 一家三口并没有作为VIP观众席,而是直接坐在了纽约尼克斯队的家属区?家属区里坐着不少美丽妖娆的女郎,都是那些NBA球星的太太或是女友,还有一些已经有孩子了的把孩子也一起带来为球场上的父亲助威。 “菲茨杰拉德是纽约尼克斯队的大股东之一,这也算是他的球队,可以看作是老板来视察工作的。” 费奥多尔出声解释道,他早就把菲茨杰拉德家的产业分部调查清楚了。 “原来如此。”安娜点了点头,目光则继续搜索着VIP观众席上今晚到场的明星,很快便发现了,“哇哦,那不是大明星莎朗?温亚德吗?” 只见观众席上一位上了年纪却丝毫不折损优雅的女士坐在那里,偶尔与身旁的各界名流们交谈两句。 莎朗?温亚德,美国知名女星,也是奥斯卡奖得主,影迷遍布全球。业务能力极高,即使是再不喜欢她的黑粉们都无法去否认她的演技。 费奥多尔隔空打量了那位大明星片刻后,缓缓说道: “嗯,她就快要‘死’了。” 安娜:“……”,亲爱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不要仗着周围人大概率听不懂俄语就说出这种容易遭来围殴的话啊。 第070章 New York (6) 70 “你说她就要‘死’了?” 仗着俄语加密, 安娜重复了一遍费奥多尔刚刚说的话,好确定自己刚刚没有听错。 这种神神叨叨的“预言”,她亲爱的费佳什么时候有当占卜师的潜质了, 还是说,这是在下着什么诅咒?哦,不, 不,一定不是那样,好心的费佳才不会去随便诅咒别人呢。 “一年……不, 也许半年之内,女明星莎朗?温亚德的葬礼就将登上某天各大新闻的头条。”费奥多尔手指轻轻点了点下巴, 一本正经又一脸无辜地分析着,甚至还颇为贴心地建议, “安妮娅到时候可以先写好新闻通稿,第一个抢先发布消息,博得头筹。” 安娜:“……” 而费奥多尔似乎对这件事情更有兴致了, “安妮娅, 要赌一把吗?如果我的‘预言’成真了的话……” “不赌。” 这次,安娜却是相当干脆果断地拒绝了听起来有些像是黑色玩笑的打赌, 她很少如此不留余地地驳斥掉丈夫的话。 就连费奥多尔也微微怔了一下,甚至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感觉……他的安妮娅用这样的态度对他, 简直太罕见了。 “我不拿人的生命作为打赌内容,不管她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如若不是其本人自愿放弃生命,那终究都是一件悲伤的事情。” 安娜淡淡地说道, 然而平静的口吻下却是对此有些执拗的态度。 费奥多尔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一笑而过……也对, 毕竟是安妮娅啊。 这时,原本就颇为喧闹的场馆里掀起了一阵集体的欢呼鼓掌,还有不少人吹着口哨。 原来是两队的球员入场了,准备进行着赛前最后的热身。 作为身体对抗性最强的职业体育赛事之一,NBA球员的身体强壮度都相当惊人,身高更是过于优越,连一米九的个头放到其间都有点像是小矬子。而这些球员超过半数都是人高马大的黑人运动员,也有不少同样身强体壮的白人运动员,这样就显得其中两个亚裔面孔格外突出……虽然其中有一位因为肤色过深而险些让眼神不太好的人归入黑人球员里。 “这就是那对‘日本双子星’啊?” 比起其他球员,安娜对场上那两位正在随着各自球队热身的日裔球员更感兴趣。 每年的六月底,NBA都会进行选秀大会,各支球队挑选潜力新星加入,这是无数怀揣着篮球梦的年轻球员进入NBA联盟的第一步。而去年夏天的选秀大会,有两个日裔的球员同时入选,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两位日裔球员同年同月生、都是十九岁、甚至曾经在日本国内的中学联赛时就已经相为竞争对手了。 火神大我,小学时便移民美国的日裔青年,高中时曾短暂地回过日本一年,之后重新回到美国,在美国高中篮球联赛中崭露头角。最终在去年夏天的选秀大会中,被纽约尼克斯队选中。 青峰大辉,土生土长的日本选手,高二的时候来到美国开始接触美国篮球培养体系,同样在美国高中篮球联赛中打出了些名堂,在去年的NBA选秀中被迈阿密热火队选中。 当然,想要在篮球王国美国、在全世界最顶尖的篮球联赛NBA站稳脚跟,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本就是第一年打比赛的新秀、亚裔的身体素质在身体对抗度极高的NBA联赛中又不占优势,就导致这对日裔双子星大多数时候都是坐在替补席上,也就是俗称的……“饮水机管理员”。 “今晚对于这两位年轻的日本选手来说,大概是最好的展现自己的机会了。”费奥多尔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刷着手机,手机页面上正是一家博.彩公司的网站,“安妮娅,你看,已经有公司在开盘下注,这两位选手谁在今晚会得到更多的上场时间、谁又会在今晚得分更多?” 这其中的缘由,安娜也是明白的。 当今任何一个商业运作成熟度高的体育赛事联盟,比赛都已不再仅仅是比赛,其背后牵扯到诸多的商业利益考虑。就比如这两位去年入选NBA的日裔新秀,他们一定比那些落选的球员更出色吗?倒也未必,但是他们身上具有极高的商业价值。也许他们的水平在王者如云的NBA里算不上什么,但是他们对于日本本土来说就是最闪耀的明星,他们所在的球队、他们所参加的比赛会在日本获得极高的关注度。这对于NBA在日本的收视率、以及NBA对日本乃至亚洲市场的开拓都是非常有益的。 如今已经进入三月下旬了,NBA常规赛接近尾声,而两支球队都已经确定入围了将于四月中旬开始的季后赛,因此这场比赛的胜负其实并没有非常重要。而作为纽约尼克斯队的老板,菲茨杰拉德从一个商人的角度来考虑,自然是会给球队教练施压,多给火神大我一些上场的时间,甚至可能已经与对面迈阿密热火队的老板达成了默契,尽量多安排一些火神大我和青峰大辉同场竞技对抗的机会,以此作为吸引关注度的噱头。 “之前就说过了,不许赌.博。” 安娜一把夺下费奥多尔手里的手机,制止他再继续对着博.彩页面研究下去。 她现在越来越发现,她亲爱的费佳骨子里怕不是潜伏着赌徒因子,这可必须要小心谨慎对待,不,是必须要掐灭在萌芽状态! 因为赌.博而家破人亡的悲剧绝对不可以在她家上演! “那我们之间来小小地赌一把也不可以吗,安妮娅?” 费奥多尔看向身旁的妻子,脸上的表情带上了那么点小委屈,然而就是这样的表情,让安娜根本,无法拒绝。 ……并且趁机拿回了自己的手机。 对于一个长期与电脑为伴的人,没有电脑的话,手机也是可以暂且替代的。 “好吧,好吧,亲爱的,你想赌什么?”安娜表示投降。 “唔……就赌这场比赛,哪支球队会赢?安妮娅先选吧。” “我对这两支球队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不过既然现在身在纽约,那就支持一把纽约本地的球队吧,我赌纽约尼克斯队赢。” “这样啊,那么我就赌获胜的会是来做客的迈阿密热火队吧,安妮娅的赌注是什么?” 安娜想了想后,身子朝丈夫那边贴得更近了一点,然后伸手环着他的脖子,凑到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嘴角挂着的满满都是甜蜜的笑意。 说完后,又从丈夫的耳畔离开,眨巴着眼睛,带着一点点小得意地看向丈夫,仿佛在询问着“怎么样,答不答应?” 费奥多尔面色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眼含笑意道: “很遗憾,安妮娅,你大概要落空了,因为我是不会输的,至于我的赌注……” 同样凑到妻子的耳边,悄声低语了什么。 赌注定下后,凑得很近、鼻尖轻轻碰着鼻尖的夫妻二人相视一笑。 “好了,费佳,趁比赛开始还有点时间,我去趟洗手间。” “嗯,好。” 而此刻,球场上—— 两支球队一边一个篮筐,进行着赛前最后的热身训练。 虽然彼此各在球场一端,但每次赛场碰头的时候,青峰大辉和火神大我都从赛前热身开始就已经在关注对方了,今天也不例外。 刚刚进行完投篮训练的青峰大辉目光再次悄悄打量向球场另一端的火神大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不对劲,很不对劲……他能感觉得到,今天火神大我的状态绝对有问题。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但就是凭着直觉和相识多年对对方的了解,他就是这么觉得。 出什么事了吗? …… 比赛即将开始,球馆外的人越来越少,大多数观众都已经进去陆陆续续落座了。 而已经去完洗手间的安娜,此刻却陷入了有些两难的处境。 也许她不该因为一时的好奇和警惕而停下脚步的。 走廊上,一个路过的亚裔男人让她感到不对劲,神色有些诡异不正常不说,尤其是那个男人口袋里装着的东西,虽然隐藏得很好但她还是留意到了……从形状来看,她百分百确定,那是手.枪。 虽说在美国,持枪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但是在这种地方带着枪可就不得不让人警惕了。更何况进来这里是需要过安检的,这人却能够躲过安检把枪给带进来……难道是想要今晚在这里制造出什么恐.袭事件? “放心,他一定会按照我们的要求去做的,除非他真的不想救那个女人了。” 日语? 此刻,拐角之隔,她听到那个男人用日语对着手机那头交谈,并且很快就察觉到那个男人动身了,要走到她这边来了。 是立刻装出路人的样子,仗着自己这副西方人的面孔让对方觉得自己听不懂日语所以无所谓,还是…… 保险起见,安娜还是决定先躲进身旁的那扇门里面。 动作小心谨慎,不弄出声响,只是手刚旋转门把……锁上了?算了,那就强行开门吧。 转着门把的手一发力,便躲了进去。 一切都很顺利,专业的身手让她没有弄出任何动静。只是走进房间的那瞬间,她便敏锐察觉到了……危险! 当即转身,甚至已经打算随时出手,然而就在电光火石间停下了所有动作…… “你……” 对于眼前的场景,安娜一时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只见空旷的房间里,正蹲在地上组装着自己的狙.击.枪的赤井秀一抬起头看向这位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同样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所以只好继续一贯的表情,半晌说出了一句: “晚上好。” 70-80 第071章 New York (7) 71 一个现FBI和一个前KGB直面遭遇1V1, 应该是怎样的场景? 身为当事人之一的安娜也不知道应该是怎样的,但至少绝对不应该是这样仿佛吃晚饭后出来遛弯打个招呼般稀松平常。 “你,很忙吗?” 然而她却听到自己是这么回应对方的“问候”的……不, 不应该是这样啊。 而刚刚组装好狙.击.枪的赤井秀一也从地上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说道: “现在不太忙了。” 因为枪已经组装好所以不忙了吗!安娜警惕地看着他手里的这支狙.击.步.枪,脸色也格外的戒备而严肃: “我可是通过正规签证进入美国境内的, 而且我参与的是本就是俄美两家公司合作的项目,我如果突然‘失踪’了一定会被追查的。” 赤井秀一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握着的家伙,知道眼前这位“故人”是误会了, 也出声解释: “嗯,你到纽约第一天后, 我有调查过你的入境档案,以及你近一年内的所有个人数据记录, 所以之后才没有对你进行严密监控,否则你的确是应该被FBI划为重点监视对象。” 安娜:“……”,谢谢你这么诚实, 以及, 国民的个人情况数据就这么轻易被美利坚的FBI给搞到,俄罗斯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是在吃干饭还是已经通美了? 不过, 这些显然不是她这样一个俄罗斯普通上班族该考虑的问题。 “好吧,这位FBI的搜查官先生, 虽然不知道你今晚带着狙.击.枪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不过我向你举报一个刚刚遇到的潜在危险人物——男性, 亚裔面孔并大概率是日裔,年龄在四十岁上下, 头发银灰色,穿着棕色夹克配黑色长裤, 衣着样貌都不算太起眼。他带着一把枪进入了麦迪逊广场花园,隔着口袋我不能完全确定,但从轮廓来看枪的型号大概率是德国瓦.尔.特PPK半自动手.枪。这位应该不是你的FBI同事吧,既然如此,是怎么持枪混进来的,你们美国的安检系统是摆设吗,嗯?” 安娜直接将自己观察到的情况都告知了赤井秀一,有困难找警察,在哪个国家都一样,眼前就有一位美利坚联邦警察在,何必要让她这么一个平时坐写字楼里的俄罗斯打工人去多管事情,俄罗斯人可没有这种卷王精神。 ……当然,时刻不忘黑这帮美国佬一把也是她身为一个俄罗斯人该做的。 “你说的那个人也是我今晚的目标,或者说,目标之一,那个‘银发杀人魔’的背后有着一个长期和日本境内合作的犯罪团伙。” “银发杀人魔?” “大概从半个月起,纽约接连发生了三起深夜杀人事件。经过初步侦查,锁定了作案者是个银发的日裔男性,当年偷渡来到美国后一直行踪不定,其作案时间都是深夜十二点之后,遇害者皆为年轻的女性……虽然觉得你也许不存在太大的安全问题,但毕竟身为年轻女性的你也在那人的作案目标范围内,所以还是要提醒一句。” “那还真是谢谢赤井搜查官你一视同仁的关照,感受到你带来的国际友谊温暖了,那么,还请早日将犯人捉拿归案,虽然纽约的犯罪率常年居高不下,但犯罪分子少一个总还是比多一个要好的,不是吗?” 该说的都说完后,安娜便打算转身离开。 身为一个前KGB,和一个FBI待在一个狭小的密闭空间里,简直太窒息了。 “看起来你在此之前似乎并没有关注过新闻上报导的那个银发杀人魔,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能够判断出那个男人是日裔,还是说你听到了他和别人的交谈,你懂日语?” 赤井秀一却是突然出声,问出了他察觉到的一个疑点。 “现在应该关注的是那个持枪混入场馆里的银发杀人魔,而不应该是我吧,赤井搜查官?”安娜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和对方纠缠,但还是相当干脆果断地回道:“还有,我不懂日语。” “等一下。” 再次被身后的人出声叫住,安娜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却见赤井秀一用眼神示意了下刚刚进来这个房间时被她拧坏的门把手,“记得照价赔偿。” 安娜:“……”,时刻记得维护祖国的财产安全,真是令人感动啊,赤井搜查官。 …… 球馆内—— 待到安娜终于回到球馆里时,比赛早已开始了,而上半场进行到目前为止,坐镇主场的纽约尼克斯队大比分领先,今天首发球员们的发挥都异常神勇。 而那对来自日本的“双子星”,则依旧暂时坐在各自队伍的替补席上,等待着今晚注定会给他们的上场机会。 安娜一边看着球赛,一边也忍不住分出点心神想着现在大概率已经混进场馆里的那个银发杀人魔的事情,但对状况进行综合分析后,倒也没有太过担心。 虽然和赤井秀一之间的关系有些“敌对”,但她对这人的实力是绝对认可的,这人不可能对此毫无对策就静待着事件发生;以及,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从那个银发杀人魔携带的武器型号来看,并不是那种能够大范围无差别射击的枪.支,所以比起制造恐袭,应该是专门针对某个特定人物目标的。 简而言之,单从利己主义的角度来考虑,这事同她和费佳这两个普通观众之间关系不大,就算要制止那也应该是FBI去做,但是…… “安妮娅?” 身旁的费奥多尔突然出声,似乎是看出了妻子去完洗手间回来后,注意力并没有放在球场上。 安娜也连忙拉回自己的思绪,和丈夫讨论起眼前的这场球赛,并且不无得意地说道: “看吧,费佳,今天我们之间的赌约大概率是我要赢了,现在纽约尼克斯队遥遥领先,而且势头完全没有要减弱下去的意思。” 然而费奥多尔却是并没有顺着这话讨论球赛,反而眼神连同语气都有些幽怨: “安妮娅,你刚刚心里在想着别的男人。” 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让安娜瞬间愣住了,嘴唇微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某种程度上,这话,并没有错,无论是赤井秀一还是银发杀人魔,她心里刚刚确实是在想着别的男人。 紧接着,费奥多尔更加“语出惊人”,用着询问的句式,口吻却完全就是笃定: “而且,刚刚,安妮娅去洗手间那么久才回来,是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吧?” 安娜:“……!!!” 虽然她无数次夸赞她亲爱的丈夫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但有些时候太过聪明也并非就一定是件好事……怎么看出来的,她到底是哪里露馅了? 不对,不能说是露馅,她明明没干什么啊,那种给她亲爱的费佳钉鹿角的事情她怎么可能去做,甚至钉鹿角事件的第三人是那瓶黑麦威士忌?这简直就不成立! 然而费奥多尔那双紫色眼眸中的神采却变得更加幽深了,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而又忧郁,这副神情在安娜的眼中……简直像是一朵受到了伤害在风中摇曳的雪绒花,太委屈了,委屈得让她心疼。 不是这样的啊,费佳!听她解释! 可是,这,她要怎么解释…… 总之全都是赤井秀一的错啊!!! …… 此刻,球场里某个隐蔽的角落,背着装在盒子里的狙.击.枪、专注地观察着全场动态的赤井秀一……突然间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还是他最近连轴转,加班太多了啊。 第072章 New York (8) 72 “刚刚在回来的路上, 遇到了那位赤井搜查官……费佳还记得吗,就是我们来纽约第一天遇上的那个长头发、针织帽、表情凶恶的FBI,把菲茨杰拉德家的小姑娘吓哭了的那位。” 安娜并不想欺骗丈夫, 虽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不想为他人所知晓的另一面,但如非必要,她还是希望能与自己最亲密的人真诚相待的。 所以她刚刚给的解释……嗯, 完全没问题,她确实是意外撞见了赤井秀一啊。 而费奥多尔显然也对数日前见过的那位FBI搜查官颇有印象,只不过给他留下深刻印象是因为: “哦……是那位当初从机场到FBI办公室, 让安妮娅盯着看了好久的搜查官先生啊。” 语调故意拉长,意味深长地看向安娜, 神情莫名让人感觉……更加委屈了。 当真宛如一个被钉了鹿角的可怜丈夫。 安娜也没想到这个话题居然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简直越描越黑, 只得搂住丈夫,再次表达自己对亲爱的丈夫独一无二的爱意: “费佳你真的不必在意那位搜查官先生的,他除了拥有和费佳同款的性感的黑眼圈外, 实在没有别的能够吸引到我的地方。当然, 费佳是独一无二的,各方面都是, 包括黑眼圈。” 接着,各种真心实意的赞美滔滔不绝地从口中说出, 你比他年轻、你比他温和、你看着就比他善良好心……最重要的是,我爱你啊, 只爱你啊! 费奥多尔显然也相当受用,神色平复下了不少, 凑到妻子的的耳边,喃呢低语着: “安妮娅会因为我心胸不够宽广而生气吗, 可是没办法啊,只要一想到安妮娅也许会对别的男人产生兴趣,我就无法克制住自己呢……还记得去年在维罗纳时遇到的那个英国人说的话吗,‘爱情是最智慧的疯狂’,即使充满了智慧,但终究还是疯狂的……不过没关系,想必我不会迎来因为爱情而疯狂到走向毁灭的那天,因为安妮娅会一直爱着我,并且只爱着我,对吗?” 声音很轻却充满了蛊惑,宛若魔人在下着咒语一般,却又仿佛在陈述着一个魔人无比确信且享受其中的事实。 他的安妮娅只会爱着他,这是一定的。 世间的一切皆存在变数,但唯有这件事,不会有任何其他的可能。 “当然,费佳,我当然会一直爱着你,而且我爱的人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根本不知道还能去爱谁啊。” 看吧,就是这样。 他的安妮娅只会把她的爱情给予他。 费奥多尔轻轻地吻了下安娜的脸颊,带着一种也许只有他自己才能够明白的满足。 而安娜在享受着丈夫温柔的轻吻时,视线无意间扫到了……她的视力绝佳并且受过专业训练,从这个角度一眼就捕捉到了远处过道上倚着栏杆观察全场的赤井秀一,此刻正好和她来了个对视。 安娜:“……” 看什么看啊!你个FBI倒是赶快好好工作把那个持枪进场的银发杀人魔给逮到啊! 此刻,观众席上的纽约尼克斯队家属区—— 泽尔达无意间看到了另一个区域的观众席上,似乎正在耳鬓厮磨着的年轻俄罗斯夫妇,手肘碰了碰身旁坐着的正专注看比赛的丈夫,用眼神示意道: “看那边,那对小夫妻也来看比赛了,年轻就是好啊,那么甜蜜。” 菲茨杰拉德顺着妻子的示意目光看了过去,看到那甜蜜的场景也是会心一笑,接着,身体力行地也亲吻上了妻子的脸颊,纵横商界的美国大亨此刻也宛如一个只想得到爱人夸奖的小男孩: “虽然年纪上是比不了,但其他方面我可是不会比别的男人差。” 论宠老婆,他才不会输呢! 另一种美俄争锋。 虽然已经算得上是老夫老妻了,但泽尔达还是忍不住面颊微微泛红,眼神满是娇嗔之意地瞪了丈夫一眼,手却是紧紧同丈夫相握,十指相扣。 一旁坐着的斯科特笑嘻嘻地看着父母间的亲密,当父母同时看向她这个在旁边“偷看”的小电灯泡时,也是故意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嚷嚷着“我什么也没看到~” 一家三口如此幸福的互动,让原本打算上前来汇报事情的球队工作人员一时间进退两难……这种时候来打扰老板,会被扣工资吗? 而沉浸在家庭幸福时刻中的菲茨杰拉德还好没有完全忘记工作,看到一旁站着等汇报的工作人员后,用眼神示意过来吧。 “先生,主教练那边的意思是,上半场暂时先不派火神大我上场,等分数再拉大一些、热火队那边基本上没有翻盘的可能性后,再换上火神大我。” 对于一支球队来说,老板和教练之间的利益抉择总是大体一致却又有矛盾。 教练最想要的自然是球队赢球,这不仅是职业操守,也关乎自己的饭碗,毕竟没有哪支球队会想要雇佣一位无能的教练。 而老板看重的是利益最大化,赢球当然重要,但同时比赛要精彩、要跌宕起伏、要有话题度,否则早早进入胜负已定的垃圾时间的话,收视率可就没保障了。 按照菲茨杰拉德的意思,既然球队已经入围了下个月开始的季后赛,这场比赛的胜负没有那么的重要,那不如早点给火神大我出场的机会,那些日本的广告赞助商也都是这么希望的。 思索了下后,菲茨杰拉德选了个折中方案,让工作人员把他的意思传达给球队主教练。 “好吧,那就告诉他,现在就先巩固住胜局,最迟等到下半场开场的时候,必须要让火神大我上场。” 菲茨杰拉德心里也有数,等到下半场火神大我一上场,对面迈阿密热火队的老板想必也会明白是什么意思,也会随即派出他们球队的青峰大辉,这符合两家球队老板的共同利益。 对面,迈阿密热火队的替补席上—— 替补席上的球员们依旧卖力地呐喊鼓掌,为场上的队友们助威,但心里也清楚这场比赛想要赢下,希望不是很大。当下落后的分差已经不容易追回,说不定教练会直接决定放弃这场比赛的胜负,改为给更多替补的球员上场锻炼的机会,为下个月开始的季后赛做准备。 这种状况如果换到以往,替补席上的球员各个都开始摩拳擦掌了,终于轮到他们表现的时候了,只不过今日…… “虽然下半场大概会是比赛的垃圾时间,但你可要好好表现啊,幸运儿。” 一个人高马大的来自东欧的白人球员,操着一口东欧口音的英文,对着身旁坐着的日裔队友阴阳怪气着。 这已经是他进入NBA、加入迈阿密热火队的第二个赛季了,但上场机会依旧少得可怜。尤其是这赛季球队新来了个附带亚洲市场商业价值的日裔球员后,他上场的机会更是被严重挤压,心中不满倍增。 而这位东欧球员口中的“幸运儿”,旁边坐着的原本正专注于眼前比赛的青峰大辉,在听到这番讽刺自己的话后,也是斜睨向旁边这人,他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只不过…… 非母语限制了他的发挥,一肚子回击的粗鄙之语不知该如何用英语真情实意地表达出来。 最后只化为了一声冷哼加一句“ばか野郎!” 果然还是母语用得舒爽! “臭小子你敢骂我!” 没想到这位东欧队友竟然听懂了他在说什么,原本还摆着张不屑脸的青峰大辉顿时有点懵,用着自己那口日式英语回道: “你听得懂?!” “你们日本的动画我也是有看的好吗!这个词出现的频率简直不要太高!” 相互嘴臭了几句后,上半场的比赛也伴随着裁判的哨声宣布结束,纽约尼克斯队目前领先二十多分。 中场休息时间,两队球员回各自的更衣室休整。 虽然上半场一直在坐冷板凳,但对即将到来的下半场比赛,青峰大辉心中已经跃跃欲试了。 比赛前,教练就已经私下找他谈话过了,告诉他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下半场会给他比平日里更多的出场机会。尽管他心里明白,这次机会是因为背后资本的力量,是球队老板出于商业利益考虑而把他推到球场上的,但是…… 嘁,那又怎样,无论是怎么得到这个机会的,把握住就对了,用实力让对此质疑的人通通都闭嘴,包括身旁坐着的这个傻大个……哪个国家来着的?名字太长,不好记,算了算了! 总之,火神,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退场回更衣室前,青峰大辉最后回望向球场另一端同样跟随着队友们离场的火神大我,却发现对方一直低着头,神色凝重。 从热身训练第一眼见到时就是这样…… 这家伙今天,实在让他感到有些不对劲。 发生什么事了吗? …… 观众席—— “安妮娅,我要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需要我带些什么吗?” 费奥多尔站起身,打算出去一趟。 安娜原本下意识地开口想让费奥多尔买些可乐爆米花之类的零食回来,但是突然想到…… “正好我也想去洗手间,我们一起吧!” 想到此刻场馆里还有那个银发杀人魔在,也不知道有没有被FBI逮到。虽然初步判断那人持枪进入球馆应该是为了射杀某个特定人物的,和普通观众们没什么关系,但是……万一呢?她果然还是紧盯着费佳保护他比较好。 或者…… “费佳,感觉比赛胜负已分了,下半场我们还要继续看下去吗?” 或者干脆,直接离开这里吧。 “赛场上的状况总是瞬息万变的,结局会是怎样永远充满变数……还是说,我们之前的赌约,安妮娅就这么自信自己押注对了吗,纽约尼克斯队一定能够顺势取得这场比赛的胜利?” 然而这个时候,费奥多尔莫名其妙地涌上了一股男人的胜负欲,坚定地要在现场看迈阿密热火队如何逆境翻盘。 安娜一时间也无言以对。 一来她不想扫了她亲爱的费佳的兴致,二来……她也没办法和费佳解释清楚啊。 如果她说现在场馆内有个危险分子存在,费佳一定会问她是从何得知的,然后她老实交代是FBI告诉她的……那么请问,FBI为什么会将这种事情告知她这个普通观众呢? 所以…… “走吧,费佳,洗手间门口怕是还要排队半天呢。” 她还是好好在洗手间门口守着,随时保护好柔弱的费佳吧。 第073章 New York (9) 73 女洗手间的排队时间总是比男洗手间长, 这点似乎全世界的洗手间都一样。 只不过并非当真是来上洗手间的安娜在用眼角的余光确定那边丈夫已经进入隔壁男洗手间后,也就从自己这边女洗手间排队的队伍里出来了,然后站在外面的走廊上等待着。 双手抱臂、倚着墙壁而站, 一副在等人的稀松平常的样子,实则警惕地打量着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并且关注着男洗手间门口的动静,以防当真出现什么意外。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距离下半场比赛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男洗手间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也越来越少,而安娜的心情也随之越发焦躁不安……费佳怎么还没有出来? 她丈夫的身体她再清楚不过了, 应该是没有什么生理上的问题导致需要用过长的时间来蹲厕所,至于拉肚子……应该也不会, 今天并没有吃什么会让肠胃不适的食物,而且进洗手间前, 费佳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像是肚子不舒服。 取出手机,发短信、打电话,却都没有回应, 怎么回事? 在注意到不少比费奥多尔进洗手间晚得多的男士都已经从里面出来后, 安娜心中的不安也快要达到顶峰。直接拦几个男士,描述了费奥多尔的特征, 询问刚刚在洗手间里是否有看到这样的一个人。 “嗯……好像没有看到,而且现在洗手间里的人已经不多了, 都不需要排队了。” 连续问了几个人,都表示没见过。 匆匆道谢后, 安娜直接上前拦下了一个即将进洗手间的男士,请他帮忙进去喊话一下。 “拜托了, 先生,我的丈夫不知道是不是在里面遇到了麻烦, 您能帮忙喊一下他吗,他的名字叫做‘费奥多尔(Fyodor)’,麻烦您告诉他,他的太太还在外面等他。” 面对这么一个金发碧眼的俄罗斯美女真诚又楚楚可怜地拜托自己,这位被拦下的男士也是一口答应下来,表示没问题。 然而在进去喊了一圈后…… “抱歉,这位女士,洗手间里没有人回应我,您确定您的先生在里面吗?” 这位男士一脸为难地说着,原本还打算安慰一下这位为丈夫担忧的女士并帮忙想想办法,毕竟柔弱无助的美人站在面前,总是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的……然而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只见这位看起来楚楚可怜的俄罗斯美人脸色一沉,直接二话不说就闯进了男洗手间! 战斗民族的姑娘当真都这么彪悍的吗! “费佳!” 闯进男洗手间里的安娜直接无视掉洗手间里一位位男士的惊呼,径直走向那排单间厕所,一边喊着丈夫的名字一边一扇扇门打开排查,要是门上锁了的话那就强行打开。 “Oh, my God!” “No, fxxck!” “Mamma Mia!” “Oh, shixxt!” 没精力去理会被她强行打开的一间间厕所里男士们抓狂的尖叫,匆匆说句“sorry”后立刻开下一间门,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费佳怕不是因为贫血而昏倒在某间厕所里了,然后无人知晓。 一连串的强行破门,来到了角落里的最后一个单间…… 门把手上显示的颜色,表明是从里面锁住的,那应该是有人在。 安娜也毫不犹豫,直接强行将这扇门拽开…… 没有人?! 一个被从内部反锁了的空间,内部居然没有人?而且地上掉落的是…… 费佳的帽子! 无视掉身后聚着的那群男人们对她的讨伐声,安娜当即将帽子捡了起来,仔细打量帽子和这个厕所单间,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目前至少表面呈现出来的现象是,费佳在这个洗手间里呆过,然后……又从这里凭空消失了?!帽子不像是被蹂.躏过的样子,这个空间里也没有打斗挣扎过的痕迹,更加诡异的是,这是一个密闭的空间,也就是一个绝对的“密室”,除了这扇门外似乎并没有离开这里的通道,究竟是怎么…… 背后男人们吵吵嚷嚷的声音仍旧不断,虽然知道是自己理亏在先,但此刻实在是让需要冷静下来思考的她脑壳都要炸裂了,眉头不觉间紧蹙了起来。 就在这时…… “咔嚓——!” 伴随着一声脆响,吵吵嚷嚷的声音停下来,而安娜则感觉到手腕上一阵冰凉。 低头一看,只见一个银光闪闪的东西拷在了自己的手上。 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只见不知何时到来这里、已经站在自己身侧的赤井秀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只手用手铐烤住了她,另一只手则取出了自己的FBI证件,向身后这群围观的男人们表明自己的身份。 “FBI,这个女人是我们正在搜查的可疑人物,事关政府机密,还请诸位配合,不要将此事外传。” 在场的男士们也了然,虽然有着一颗喜好吃瓜的好奇心,但也都知道FBI不是什么“善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谁也不想某天在家突然被FBI敲门警告。 安娜瞪向在这种时刻突然把自己给铐了的FBI,恨不得用眼神在这人身上烧出两个洞。 然而赤井秀一却是凑近,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冷静点,总之,先出来再说……” …… 另一边,菲茨杰拉德同样是心急如焚。 比赛中场休息的时候,他去见了几个今天来看比赛的生意场上的伙伴,聊了些项目合作的事情。 待到他回去找妻子和女儿时,却没有找到,打电话也没有接通。 询问周围的人,却也一无所获,让他忍不住怒斥了负责保护妻女安全的保镖并当场就将其解雇。 而很快,心中的不安得到了证实…… 他的手机上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 【想要你的妻子和女儿平安无事的话,今晚的比赛,纽约尼克斯队必须输掉。】 …… 纽约尼克斯队的更衣室—— 领先二十多分结束上半场,今天全队的状态都相当不错,更衣室里的氛围也很是轻松愉悦,甚至都已经有人在考虑比赛结束后要去哪里庆功了。 主教练也告诉火神大我,一会儿下半场的比赛一开始,便会派他登场,让他做好准备。 一来这是之前球队老板菲茨杰拉德下的命令,二来……已经领先二十多分了,而且其他队员们状态都非常好,这场比赛怎么想输掉的概率都很小吧,应该没问题。 队友们也一一给火神大我加油打气,火神大我努力表现出和平时别无二致的样子,回应队友们的鼓舞。 接着,向教练申请自己能不能到外面去冷静一下,顺便再热热身。 教练只当是这位难得获得上场机会的新人此刻太过紧张,也就欣然同意了,并且也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让他不要压力太大,一会儿上场后发挥出平常水平就好。 走出更衣室,火神大我此前一直强撑着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了,而就在这时,外套口袋里放着的手机响起,更是让他整个人浑身一震,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有些颤抖地取出手机,在看到匿名号码后,当即接起,对着电话那头低吼出声: “喂,你们这些家伙……” 然而刚开了个头,电话那头便打断道: “下半场你就要上场了没错吧,那么,就拜托你务必让你的球队输掉这场比赛了,如果你不希望那个叫阿列克斯?加西亚的女人出什么意外的话。你能够做到的,对吗?” 第074章 New York (10) 74 下半场的比赛即将开始, 球馆外走廊上的人也越来越少。 来到一个隐蔽的角落,确定周围没有人后,赤井秀一也解开了拷着安娜的手铐。 “抱歉了, 刚刚我如果不那么做的话,洗手间里那些围观的人中一些喜欢闹事情的,怕不是会对着你录视频, 然后把你在麦迪逊花园广场闯男洗手间的‘疯狂’行径传到网上。” 安娜稍微甩了甩刚刚被拷住的手腕,对此倒也没有什么不满。 “我知道,所以刚刚才配合着没有做多余的事情, 否则你觉得我会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任凭你拷着吗。” 赤井秀一点了点头, 算是感谢眼前的人刚刚在洗手间里能迅速领会到这些,不需要他再多做解释。 “你刚刚闯进男洗手间, 是为了找你的丈夫吗,他出事了是吗?” “没错,大概二十分钟前, 他进了洗手间, 然后就再没有出来,刚刚我最后找到的那个单间厕所, 里面只剩下了他的帽子,其余什么痕迹都没有。”安娜垂眸看向手里这顶丈夫常戴着的白色毛绒帽, 眼中是难以克制的不安,而再度抬眸看向眼前的男人时, 神情严肃了起来,“说吧, 你都知道些什么,我可不相信你刚刚是凑巧也想去上洗手间, 结果撞上了我,然后‘好心’地帮我解围。” “的确,我其实是追踪犯人而进入洗手间的,现在看来,我们似乎目标要一致了。” 赤井秀一解释道,没打算在这种时候隐藏什么情报。 “就是那个银发杀人魔吗!” 比起之前因为丈夫下落不明的不安,在想到丈夫当有可能被那个危险分子纠缠上了,安娜瞬间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我之前说过的吧,那个银发杀人魔的背后是一个作案团伙,而从这个团伙第一次在纽约犯案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月了,FBI这边却还没有在抓捕他们的事情上取得什么实质性进展,是因为……” “是因为你们FBI的无能吗?” “……” “抱歉,请继续。” “……是因为,那个团伙‘无法被追踪’。非常的诡异,每次当我们通过现场的蛛丝马迹找到线索进行追踪的途中,都会发现线索在某一个地方突然断掉了,简直就像是那伙人突然间凭空消失了一般。” 凭空消失…… 听到这个词语,安娜在脑海中回想着刚刚那个单间厕所里的状况。 没错,费佳也是这么诡异地凭空消失的。 那个单间厕所的面积虽然不算小,但是四周密闭,她当时专门留意了,无论是脚下的地板还是头顶的天花板,都没有能够被撬开的地方,那是一个绝对的密室。“密室”里也没有任何打斗挣扎的痕迹,况且要是真的发生过什么激烈冲突,洗手间里的其他人也不可能完全察觉不到。 瞬间从密室里蒸发? 安娜甚至都想直接打电话问此刻不知道在世界上哪个角落里晃荡着的果戈里,“瞬间转移”“密室逃脱”这种魔术的原理究竟是什么了! “其实今晚进入麦迪逊广场花园没多久后,我就发现那个银发杀人魔了。没有立刻将那人逮捕,一来是想要把那人背后的团伙一起揪出来,二来也是想要搞清他们‘凭空消失’的手法究竟是怎么办到的,所以在装作擦身而过的路人时,我悄悄在对方身上放了追踪器。起初追踪器的信号一直很稳定,直到不久前,追踪信号突然消失,应该和你丈夫‘消失’的时间差不多,而且消失的地点,就是遗落下了你丈夫帽子的那个单间厕所里。” 赤井秀一继续共享着自己这边所掌握的情况,然而下一秒,却是话锋一转,说出口的话朝着让安娜更加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 “你知道‘异能力’吗?” 突然提起这个名词,安娜并没有用“你在说什么胡话”的质疑目光看向对方,惊讶过后,神情更加严肃: “你是说,你怀疑这是一种‘异能力’造成的?”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生来便拥有违背人类社会常识的独特能力的人,而无论在哪个国家,对于绝大多数普通民众来说,这都更近乎于一种都市传说的存在。毕竟那只是占比非常少的一部分人,并且大多国家的政府都会对这些特异人士进行一定程度上的管控,因此非特殊时期,异能者的存在并不怎么会影响到正常社会的运转。 就连十多年前的那场全球异能大战,普通民众也都并不太知晓这背后各国异能者的参战,只知道那就是又一场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全球性战争罢了。 “这是一种合理的怀疑,且就目前的状况来看,可能性很高。虽然十多年前的那场异能者加入的战争,美国并没有太卷入其中,更多的是作壁上观来从交战国身上攫取经济利益,但在美国以及整个北美地区,的确也存在着一些异能者,但美国并没有特别组建机构来监管这些特异人士,只是让FBI、CIA都留意着他们的情报即可。” “那么,你们所掌控的情报里,有这样能够让人凭空消失的异能者吗?若真是异能力在作祟,这看起来像是一种空间系异能。” “很遗憾,目前FBI的相关情报资料库里,并未录入这种类型的异能力者。说起来,你有直面接触过异能力者吗?” 原本正在思索分析着的安娜听到这话,微微怔了一下,抬眸看了眼前的人一眼后…… “啊,有接触过,而且非常相熟。” 说着这话时的语调,让赤井秀一忍不住微微皱了下眉头,总觉得让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 就和以前一样,几年前以黑麦威士忌的身份结识这个俄罗斯的女军火贩子时,他就觉得这个女人给他一种莫名的诡异感,总让他觉得并不是一个精神状况很正常的人。倒不是说她有精神疾病,只是……那种感觉,他也难以表达清楚。 总之,这次在纽约重逢,她的状态倒是让他有些惊讶。 给人的感觉正常多了,就像是一个有事业、有爱人、生活美满幸福的普通年轻女性。 虽说这样的确很好,但是…… 对她而言,这又是真的正常吗? 这些思绪只在赤井秀一的脑海中打转了一秒而已,毕竟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何况他既不是心理医生也不是精神科医生。 “若真是如此,我不明白的是,费佳有什么值得让那伙人绑架的价值,更何况费佳从来不会去主动招惹任何人的。” 安娜理解不了那伙犯人的作案动机,她可怜的费佳怎么就被卷入这种事情里了。 “也许是你的丈夫不小心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内容,比如那个银发杀人魔当时就在他附近,而你丈夫恰巧也听得懂日语?” “虽然我现在的确是心急如焚但还没有脑子混沌,不要想着在话术里给我设置圈套,赤井搜查官。都说了,我不懂日语,所以不要用‘也’这个词。” 话音刚刚落下,不远处的球馆内部传来一阵喧闹,声音鼎沸,并且夹杂着不少愤怒的吼声甚至倒喝彩的口号。 两人也下意识惊讶地对视了一眼……出什么事了?! …… 球馆里—— 全场的观众,尤其是纽约尼克斯队的球迷们飙出了一阵阵不满的高喊,甚至连教练叫了暂停的期间都止不住。 下半场的比赛一开始,两支球队就分别派上了自家的日裔新秀,把比赛的噱头和话题度拉满。 然而下半场开始才不过三分钟,上场的火神大我便一连串的失误,让原本处于劣势的迈阿密热火队连追数分,甚至直接和火神大我对位上的青峰大辉直接突围到篮下来了记漂亮的灌篮,让身在客场为数不多的迈阿密热火队的球迷们激动地狂叫。 然而灌篮成功的青峰大辉却并没有一种胜利的快感,反而在调整好呼吸后回首看向火神大我,眼神中满满都是难以理解。 从中学时代就开始交锋,彼此在球场上都太过了解了,青峰大辉百分百确定刚刚那绝对不是火神大我的防守实力,那家伙认真起来的话怎么可能让他这么轻易就突围到篮下。 “喂,火神,你这家伙究竟在搞什么啊!” 这次难得的上场机会、这次难得的在NBA赛场上对决的机会,难道不是我们期待已久的吗? 你到底怎么了啊! …… 梦幻般的房间,处处充斥着梦幻的粉色,如同置身于童话世界中,空气中似乎都飘散着一股属于童话世界的香甜。 这里,是一个独立隔绝的空间。 房间的地板上铺着毯子,而毯子上,几个人倚着墙壁安安静静地昏睡着,看起来很安详。 一个戴着副眼镜、身材过于傲人的美国女郎,前职业篮球运动员、火神大我的师傅阿列克斯?加西亚。 泽尔达和斯科特母女。 以及费奥多尔。 房间的角落里,一个一头火红长发的少女静静地抱膝坐在那里,脸上的表情迷茫而又痛苦。 她是这个房间的主人,只是…… “干得还算不错,小露西,不枉费我们把你从加拿大那个乡下小村子的孤儿院带到纽约来。今天的任务结束后,会给你买新的布娃娃奖励你的。” 名为露西?蒙哥马利的十五岁少女看向眼前的这伙男人。 这伙把她从那个可怕的孤儿院带出、说着她的异能力是充满价值的男人。 第075章 New York (11) 75 露西有些怯怯地看着眼前这几个男人, 又回过头来看向靠着房间墙壁处于昏迷状态的那几个人。 这是第几次她被要求做这种事情了?也许查看一下摆放在这个房间里的布娃娃有多少个,就知道了。每次协助这些人完成一件事情,她就会被奖励一个布娃娃。 这些男人是“坏人”, 至少从普世价值观的角度来说是这样的,而她,在协助坏人做事情。但是她, 真的不想再回到那个地狱般的乡下孤儿院里了啊,在哪儿都比在那个孤儿院里要来得好,而且……第一次有人告诉她, 她的能力是有价值的,她的“安妮”不再被人厌恶惧怕, 而是被视作最强大的武器,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怎样都好, 只要,别再让她变成一个人了…… 而此刻,包括那个银发杀人魔在内的几个男人则还在商量着下一步的计划。 “怎么样, 已经大数额买进了吗?” “放心吧, 比赛中场休息的那时候,赔率已经开到最大了, 大概所有人都觉得迈阿密热火队翻盘机会渺茫了吧。” “话说,其实我们已经绑来了菲茨杰拉德家的这娘俩, 直接管菲茨杰拉德要赎金,多要点不好吗?” “不行, 那样的话会彻底激怒菲茨杰拉德,甚至会和我们鱼死网破, 现在这样至少能让菲茨杰拉德觉得只要他的球队一输掉比赛,那么一会儿比赛结束后, 他的妻子和女儿就能平安无事,他会把妻女的安危放在第一位,这种程度的‘让步’他还是能够接受的。” “不过,话说,那个一直用匿名邮件建议我们这么行动的家伙,到底是谁啊?那家伙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管那么多干什么,说不定那人也是想趁此机会赌球赚一把呢。不管对方究竟是什么人、目的是什么,反正只要有小露西在,就谁都别想抓到我们,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堡垒。”其中一个男人说话间,弯下腰来,用抑制不住的满是恶意期待的神情看向眼前的红发少女,“露西可是最强的啊,你能够做到的对吧,我亲爱的小露西?” 微微仰起头,看向眼前蛊惑着自己进一步使用自己异能力的人,露西的眼眸一瞬间有些许颤抖,但还是点了点头: “嗯……” “好了,小露西,一会儿让我出去一趟,还是像之前那样,五分钟后将我带回到这个空间里。” 而几人都没有注意到,倚着墙壁处于昏迷状态的那几个“人质”中,费奥多尔微微睁开了眼睛,幽紫色的眸子看向此刻正在“谋划”着的那几人时,眼神充满了漠然与不屑,如同神明在俯视着目之所及的罪孽。 看吧,异能力本就是一种不应存在于世的“罪”,那么,随心所欲操纵这种“罪”的异能力者呢? 罪的本质是因为欲望,而人最难以抵抗的便是欲望。 …… 麦迪逊广场花园的总监控室里—— “仔细查!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菲茨杰拉德双眼死死盯着大屏幕,用最慢的倍速播放着监控系统最后拍到的妻女的身影。 泽尔达和斯科特常戴的手表里都安装有定位追踪系统,就是为了在这种状况出现的时候,他能够迅速锁定她们的位置好进行救援。然而眼下的情况却防不胜防,定位是突然间消失的,如同瞬间从这世上蒸发掉了一般。 而定位最后出现的那个位置,偏偏是监控设备顾忌不到的拐角,母女二人就是这么转过拐角后突然不见了,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用常规的思维显然已经无法推断这起事件了,而自身本就是身负特殊能力的异能力者,菲茨杰拉德忍不住揣测起这莫不是有空间系的异能力者在作祟…… “先生……” 就在菲茨杰拉德顺着这个方向推测开来时,负责球队日常运营的工作人员终于一路打听来到了监控室,找到了自家老板,想要汇报当下球场上的状况。 “有什么事情回头再说!” 心急如焚的菲茨杰拉德口气止不住有些冲,他现在完全没心情也精力去顾及别的事情,什么事情都没有他的妻子和女儿的安危重要! 只是下一刻,想到那个挟持了他的妻女的人所提出的要求,与今晚这场比赛的输赢有关,便又稳下心神。 “行吧,告诉我,现在场上的比分怎么样了?” 原本被自家老板慑人的气场给吓到了的工作人员,当即忙不迭是地汇报道: “目前比分状况不大好,已经被迈阿密热火队追到分差在十分以内了。主要是……火神大我上场后,失误不断,主教练希望能够将今天状态不太好的火神大我换下来,还望您允许。” 在球队的经营上,菲茨杰拉德向来是个不错的老板,很少会对比赛的战术安排、球员选用指手画脚来给教练组施压,他向来信奉专业的事情就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办。 但是这次…… “告诉主教练那边,不许换人。” 菲茨杰拉德强硬地说道。 受主教练之托的工作人员原本还打算再对老板游说一番,但是看到菲茨杰拉德这次态度坚决得有些异常,知道这位老板是个什么脾气,便也讪讪地不再说什么。 只以为是老板为了在亚洲市场那边的商业利益,无所谓这场比赛的输赢了,心中暗啐着果然是资本家啊。 随即,菲茨杰拉德也挥了挥手,示意监控室里的其他人都出去吧,让他一个人静静。 待到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后,菲茨杰拉德拿出手机,找出了通讯录里“James?Black(詹姆斯?布莱克)”的名字。 虽然他自己就是异能力者,但他从未张扬这种事情,也对异能界不怎么关注,毕竟他的异能力的类型对他的商业版图并没有什么帮助。这种时候,也只能指望FBI那边能提供些有关异能力的情报了。 一方面,先用比赛稳住那些该死的绑匪;另一方面,直接让FBI的高层出面协助,别想着给他敷衍了事! “喂,詹姆斯,有事请你帮忙……” …… 几分钟后,监控室里—— 看着来到自己面前的两个人,菲茨杰拉德虽然很想吐槽句“这也巧合得过分了吧”,但眼下显然不是时候。 刚刚的电话里,他简明扼要地向老朋友,FBI的高层官员詹姆斯?布莱克说明了情况,结果没想到詹姆斯告诉他,这有可能和FBI当下正在追踪的一起案子有关联,今晚FBI里一位极为优秀的探员就在麦迪逊广场花园追查案子,可以立刻让那位探员前来同他会和。 ……更没有想到的是,那位“极为优秀的探员”居然就是前些日子把他女儿给差点吓哭了的那个FBI! 甚至,和这个FBI一起的,居然是…… “我想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此刻的心情也是相通的,所以,现在我们需要精诚合作,菲茨杰拉德先生。” 安娜并不打算在这种时候多解释为何她看起来似乎和赤井秀一颇为熟稔。 菲茨杰拉德有些意外那个名为费奥多尔的俄罗斯男人居然也被那伙绑匪挟持了,那个上次一眼就看出在斯科特的行李箱里放置炸.弹的幕后黑手是谁的男人…… 真的是被“绑架”了吗? 心中暗暗地记下了这件事,眼下菲茨杰拉德自然还是抛开其他疑点和纠结点,全心全意先救妻女再说。 赤井秀一也将他所掌握的情报向二人分享: “通过我在那个银发杀人魔身上装的追踪器,发现对方的‘出现’和‘消失’是有规律的。每次追踪器信号消失,即对方‘从这个世界消失’的时间长度不一定,但每次追踪器重新捕捉到信号,即对方‘在这个世界出现停留’的时间都是五分钟。” 菲茨杰拉德皱了皱眉头,分析道: “也就是说,下一次通过信号器发现对方出现时,我们必须要在五分钟内抓住对方才行。” 麦迪逊广场花园面积极大,想要在五分钟内抓到不知会在何处出现的敌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这时,安娜出声问道: “每次都是五分钟吗?” “是这样没错。” “如果不是那人真的有什么强迫症,对所谓的‘五分钟’情有独钟的话,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那个银发杀人魔自身并不拥有空间系异能力,是另有一个这样的异能力者在协助他。而且,只能死板地每次让银发杀人魔外出活动五分钟,而不是根据实际情况来决定行动时长,是否也是因为……在那个‘异空间’里,接收不到任何来自外界的电子信号。就像追踪器会因为进入‘异空间’而信号消失一样,电话、短信、邮件这些同样也都无法进入那里,那里完全就是个异次元般的世界。” 听到这话,屋子里的两个男士瞬间明白了安娜的意思。 菲茨杰拉德:“所以你的意思是,一旦那个银发杀人魔出现在这里活动,那么他和那个异空间里的人是完全断绝联系的,无法及时与他的同伙们进行商量。” “没错,也许第一个五分钟我们无法及时抓到那人,但是如果那人发现状况有什么大变动的话,在被同伙固定五分钟召回异空间后,想必也会立刻就再出来处理突发状况。” 说话间,安娜眼中的神色也暗下了几分,甚至隐隐带着几分混沌。 “很显然,那些人那么在意比赛的输赢,怕不是在博.彩公司下了巨额赌注,那么,如果他们发现他们下注的迈阿密热火队还是要输掉了比赛的话,打电话给您进一步进行威胁也好、抓紧时间在博.彩网站上尽量挽回损失也罢,想必都会焦急得要立刻处理这件事吧……菲茨杰拉德先生,把你们球队的火神大我选手换下来吧,刚刚来这里前,我和赤井搜查官有在球馆旁看到他的表现,作为一个水平能进入NBA联盟的球员,那种失误简直离谱,他怕不是也因为有亲友被挟持才被迫打假球吧。” 而这种提议,菲茨杰拉德当即便反对: “不行,太冒险了!要是这么做的话,那些绑匪怕不是立刻就会被激怒从而对人质不利!你丈夫也在他们手里啊,你丈夫可能也会有性命之忧的!” 菲茨杰拉德原以为自己的话会让安娜冷静下来,却没想到…… 安娜本就很冷静。 冷静到甚至说出…… “那又怎样?” 第076章 New York (12) 76 “那又怎么样?这位太太,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不想确保你丈夫平安无事吗?你不是很爱他吗?” 菲茨杰拉德困惑不解地看向安娜,这还是那个在面对丈夫时总是一眼就能让旁人看出神情中饱含着无限爱意的女人吗? 而菲茨杰拉德那近乎质问的话语却如同打开了某个开关一般,安娜仿佛潜意识里的某个关键词被唤醒了, 终于“清醒过来”。 是的,她是爱费佳的,这点毋庸置疑, 她也无比坚信。 爱费佳对她而言就是第一优先级。 所以她一定要保护费佳的,她怎么能够想出那种拿费佳的安危去冒险的手段呢? 但是,为什么, 刚刚那么一瞬间,她潜意识里有一个念头在叫嚣着…… 杀死费奥多尔。 不知何时, 手已经微微颤抖地捂住了嘴巴,似乎想要用这种方式平复下自己有些急促起来的呼吸。 她也不知道自己潜意识里在害怕什么, 是刚刚莫名生出的那种可怕的念头吗?还是…… 菲茨杰拉德也在暗暗打量着眼前的俄罗斯女人这副“不正常”的状态……这对儿俄罗斯夫妻,给人的感觉,太诡异了。 虽然看起来是那般深爱着彼此、那般的幸福, 但作为一个享受了多年幸福婚姻与幸福家庭的男人, 他的直觉让他觉得……这对俄罗斯的年轻夫妇之间,并不是真正的“爱”与“幸福”。 “信号出现了。” 一直分出心神关注着追踪器信号的赤井秀一突然出声, 向身旁的二人分享着最新情报。 “运气不错,信号显示的位置距离我们不远, 五分钟内应该能赶……” 赤井秀一话音刚落,扫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信号位置、判断出了是在场馆里的哪个位置后, 安娜一把便夺过了赤井秀一手中握着的手机,一秒也不耽搁地朝着那个位置冲去。 “喂……” “知道, 我不会莽撞地闯过去也不会当场就痛揍那家伙一顿打草惊蛇的!” 而赤井秀一刚刚没能有机会说完的话是……这位女士,在美国私自拿走警察身上配备的枪, 一般是坐牢起步、最高死刑的。 刚刚不仅夺下了他用来追踪定位的手机、还强行从他腰间顺走了一把配木仓。 一旁,见状,菲茨杰拉德也立刻跟上,“FBI的,先声明,到时候抓到那伙人后,我可没办法保证自己能够不愤怒地当场做些什么,而是大方地把那伙人移交给你们FBI来处理。” 看着冲在前面且完全无视联邦法律的二人,赤井秀一:“……” 这二位,完全没把他这个现成的联邦警察放在眼里呢。 而且,抓捕犯人,应该是他这个警察要做的事情啊。 …… “不错,不错,就快要平分了,再这么下去,纽约尼克斯队绝对会被反超了。” 从异能空间里出来的“银发杀人魔”看着手机屏幕上实时更新的比分牌,心情大好,这票又板上钉钉能成功了。 至于过于“猖狂”担心被抓?完全不会,只要有小露西在,就什么都不用担心,小露西的异能力是无敌的,“安妮的房间”是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心满意足地关掉屏幕界面后,看到手机设定的倒计时在显示着露西即将把他带回到那个房间里的时刻。虽然在露西的空间里,时间的流逝相对外界来说近乎是静止的,但也并非完全如此。不过既然一切很顺利,这次,应该能够在那个空间里待得再久一些了,好好筹谋下一步的计划。 啊,五分钟就快到了。 五、四、三、二…… “呃……!” 最后时刻,银发男人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一旁暗中伺机已久后,猛地朝自己扑了上来,并且狠狠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要,要呼吸不过来了……! …… 异能力所创造出的“安妮的房间”里—— 房间的主人露西惊讶地看着眼前这幕,作案团伙里的另外几个男人也一样。 安娜一只手将已经被自己勒晕过去的银发杀人魔像丢垃圾随手丢在了房间的地板上,另一只手则举起从赤井秀一那儿顺过来的枪,对着那几个作为同伙的日裔男人。 “FBI,感谢你们‘主动’open the door,还请继续配合下去,站在原地不许动!” 刚刚在倒计时四分钟的时候,安娜便已经顺着定位器的信号用最快的速度找到那个银发杀人魔了。一直耐心地潜伏在暗处,看到那个男人用唇语默念着倒计时数数时便做好了准备,在最后一刻扑上去勒住那个男人,一起进入这个空间中。 至于她此刻冒用FBI的身份……她相信外面的那位真?FBI先生不会计较这些的,嗯。 而那几个日裔男人在看到安娜手里拿着的FBI标配的GlockM19手木仓后,下意识有些慌神……到底还是被这帮只会吞税金的条子给找到了啊! 安娜隔过这几个男人,望向后方倚着墙壁昏睡着的“人质”们……看到费奥多尔气色还好,也不像是有受伤的样子,仿佛真的只是安详地睡过去了,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些。 注意到那几个日裔男人在最初一瞬间的震惊懵晕过后,立刻目光看向那几个人质,安娜也沉下了神色、口吻冷峻地“警告”道: “别想打什么主意,你们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子弹的。” 最先动了威胁人质的心思的男人,原本想要行动的举动停下了,却在下一秒喊道: “露西!” 突然被点名的露西虽然还处于一种难以言喻的惶恐中,但下意识地便召唤来房间里那个巨大诡异的安妮娃娃挡在了自己这边一众人的面前,这个“鬼娃娃”既是这个房间里最强的矛也是最强的盾。 有了这么张王牌在手,男人也是狞笑道: “我们是快不过子弹,但子弹对这个娃娃也没有用哦,这个娃娃可没有所谓的心脏。但是,一旦你被这个娃娃抓住,可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注视着眼前这个硕大的布偶娃娃,安娜将枪一点点放下。 而那几个男人也满意地看着这幕,脸上的神情和这个诡异的娃娃如出一辙,以为是自己的威胁起了效果。 却没想,下一秒,眼前的俄罗斯女人两只手相互交叠着掰了掰,发出“咯吱”响的活动筋骨声。 隐隐发出几声带着疯批病态感的低笑,如同此刻那双碧色眼眸中流露出的慑人神采一般: “看来这个布偶娃娃就是这个空间最重要的机关了啊,那么,我把这东西彻底肢解掉的话,就没问题了吧。” 第077章 New York (13) 77 球馆里, 两支球队激战正酣,球迷们也因为球场上风云变幻的局势而躁动起来,尤其是迈阿密热火队的球迷们, 原本以为下半场的比赛要进入必输无疑的垃圾时间,却没想到一场大逆袭就这么到来了。 尽管逆袭的最大原因是敌家球队里替补上场的那位日裔新秀失误不断,但这并不影响热火队球迷们的热情, 只要自家球队能赢就好,而且大逆转的剧情本就令人振奋。 “哔——!” 随着球场上两个争球的日裔新秀一道重重摔倒在地,裁判也吹响了哨声, 进行判罚。 刚刚是青峰大辉一次搏杀式的犯规抢球,而此刻他也摔得更重一些。 同样是气喘吁吁, 摔得轻一些的火神大我率先从地板上站起身,向着青峰大辉伸出手, 想要把对方一道拉起来。然而没想到,下一刻,青峰大辉却是拍开了他的手。 “喂, 你这家伙……”青峰大辉怒视着相识多年、和自己一同打拼到NBA舞台上的老友, 粗喘着的气息也遮挡不住他此刻的愤怒,却又不仅仅是愤怒, “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不敢拿下这场比赛的胜利吧。” 听到青峰大辉用日语对自己说出这句话, 全场从身体到精神都处于独自挣扎中的火神大我一瞬间僵住了,怔怔地望向看穿了自己此刻“糟糕状态”的老友。 一旁的裁判已经再次吹哨提醒二人了, 刚刚青峰大辉的抢球犯规判给了火神大我一次罚球机会。 “你也不想这次原本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反倒毁掉了你才刚刚开始的职业生涯吧, 所以……”青峰大辉站起身来,将原本被自己犯规式抢下的球丢给火神大我, “所以,火神,放马过来吧。既然是让你赢不下这场比赛就行了的话,那么,我就击败你来成全吧,怎么,你还当真以为我只能靠你失误才能获胜吗,嗯?” 眉头微挑,嘴角撇出的弧度挑衅而又自信至极,如同当年那个叫嚣着“能赢我的只有我自己”的少年般,嚣张桀骜,只是站在球场上便充满了野性和侵略性。 刹那间,火神大我恍惚感到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相重合,这还真是…… “讨人厌的家伙……” 还是那么的讨人厌啊,一点也没变。 口中这么喃喃着,火神大我站在了罚球线边,定下心神,对着篮筐将球投出。 球进了。 在主场观众们的欢呼声中,火神大我拿下了今天这场比赛自己的第一分。 而在这片欢呼声里—— “就是这样!加油,上啊!” 即使在万千人的加油声中,火神大我还是当即便分辨出了,这道声音是…… 猛地回头,看到观众席上不知何时已经气喘吁吁跑过来的阿列克斯?加西亚冲着他双手比出了大拇指。 …… 球馆里一间空旷隐蔽的仓库房内,赤井秀一将抓获的这帮日裔犯罪团伙全部捆了起来,并发消息通知FBI的同事们立刻来收网……其实也并不是很有必要,因为这些人一个个都已经被揍得不省人事了。 不过,还是溜掉了一个,那个最先被勒脖子丢到一边后、就装昏迷的银发杀人魔。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的来历我真的不知道……” 唯一还清醒着的露西?蒙哥马利也被双手扣上了手铐,在看到眼前这个“凶恶”的FBI搜查官看向自己时,当即连连摇头。她还没有从刚刚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中回过神来,她那堪称绝对安全领域的“安妮的房间”,第一次被破解了,而且是用她从未想过的方式……她的安妮,被那个金发女人给肢解了个粉碎。 而赤井秀一看着此刻这个被带着从加拿大偷渡来的红发少女一脸惶恐、仿佛在看什么大恶人的样子怯怯地注视着他,心中也是有些无言以对……真正“凶恶”的,明明应该是那个刚刚在你面前大杀四方的俄罗斯女人吧,异能力小姑娘? 不过,被解救出来的那几个“人质”……他都还没来得及让一个个跟着他回FBI做笔录呢。 那个前WNBA球星阿列克斯?加西亚在清醒过来后,看了眼时间,立刻就不管不顾地往球馆里冲。 而菲茨杰拉德家的母女则是立刻被菲茨杰拉德直接带回家中,在被紧急请来的家庭医生全方位检查完健康状况前不许任何人打搅。 至于剩下的那对俄罗斯夫妇……要是回头他让FBI寄去一封表彰其见义勇为的感谢信,怕是会被撕个粉碎吧。 不过,这几位,可以不要这么无视他这个FBI吗?几位的行为都已经触犯联邦法了啊。 …… 球馆的一间小型休息室里,安娜紧紧搂着费奥多尔,将他紧紧地拥抱在怀里。 而费奥多尔看起来似乎一副游离于状态外的样子,不知道在自己昏迷期间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安妮娅?究竟……” “已经没事了哦,费佳。FBI有些时候也还是有点用的,那些犯人都已经被FBI逮捕走了。” 一边说着,安娜不觉间将丈夫搂得更紧,紧到…… 如果这个时候拧断他脆弱的脖颈,应该是很容易的吧? 那样一来,她就彻底…… 疯狂的想法在脑中盘旋了不过一刹那,安娜便自己被自己吓到了……她为什么,为什么又生出这种可怕又诡异的念头了?不应该,不应该的,她那么爱费佳,怎么可能会想要去杀掉自己如此深爱的人,这太荒唐了! 这么想着,安娜将头深深地埋在了丈夫的肩窝处,想要平复住此刻令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心思,又似乎是想要从丈夫的气息间寻找着、证明着什么…… 她爱费佳,她爱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是的,很爱很爱。 而此刻沉浸或者说逃避于自己世界中的安娜并不知道,费奥多尔那双紫红色的眼眸也在一瞬间沉下了几分,并且透着一份极其罕见的……茫然。 费奥多尔鲜少遇到自己的判断产生了矛盾的状况,刚刚那一刹那,他感觉到了安娜对他产生了……杀气,那种想要置他于死地的杀气。 纵使转瞬即逝,他敏锐的直觉也没有错过。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他的安妮娅怎么可能会想要杀他呢,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况且,“罪与罚”此刻也并没有对她生效。 她依然是他的安妮娅,这世间唯一能令他安心沉醉的无罪无瑕的宝石。 虽然他的确是希望最后自己能在安妮娅的手中、在安妮娅所给予的祝福中结束自己这充满“罪”的一生,如他所愿纯白地来到这个世界、再纯白地离开,但显然现在还不是时候。 没错,现在还不是时候,在他完成对这个世界的“清洗”之前。 “安妮娅……” “怎么了,费……抱歉,亲爱的,我抱得太紧了,你还好吗!但是我真的好害怕,你总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就被人绑架走了。如果费佳你注定有这种吸引绑匪的体质的话,那还是干脆由我来把你绑起来算了,这样费佳就永远都只会和我在一起了。” “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因心爱女人的占有欲而欢喜的,我也只是这种普通男人中的一个罢了,不过……还是稍稍有些可怕啊,安妮娅。” …… 球馆外—— 夜晚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唯一踉踉跄跄逃掉的银发杀人魔此刻被堵在了一个无人的巷子里。 而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刻,拿枪对着他的人竟然是…… “你的身份,就借我用一下吧,银发杀人魔先生。” 原本在球馆的VIP座位席上看着比赛的大明星莎朗?温亚德此刻对着陷入震惊中的男人步步紧逼,周身散发出的气场与众人眼中光彩夺目的大明星形象派若两人。 然后…… “砰——!” 扣动了扳机。 第078章 New York (14) 78 初春的纽约, 雨水总是频频光顾,但却浇灭不了这座城市的灯红酒绿。而在这片霓虹闪映的喧闹中,总还是有一些不会被打扰的角落, 很适合谈事情。 放着蓝调的地下酒吧,各桌的人都在谈论着自己的事情,默契地分别自成一个空间。 “哒——哒——” 从地面上通下来的木质阶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有新的访客到来了,却无人会特意去关注,除了在等待着这位访客到来的费奥多尔。 “还以为你会点一杯伏特加呢, 来自西伯利亚的老鼠。” 听到那个向着自己走来的访客说的话,费奥多尔微微侧过身来, 举起自己手中的酒杯示意: “菲茨杰拉德先生,请容许我指正您的一个错误, 俄罗斯很大,并不是只有西伯利亚,我所居住的莫斯科属于东欧平原区。以及, 如您所见, 我的身体算不上太好,我太太她平日里不允许我喝太过烈性的酒, 如果一身醉醺醺地回去,会让我太太不高兴的。” 当然, 他的安妮娅从来不会真的对他发脾气,不过他还是自觉地选了这么一杯度数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酒。 至于菲茨杰拉德一上来就直接用那种称呼点破他的身份, 他也并不意外,或者说理应如此……不然若是连这种程度的情报都调查不出来, 他倒要怀疑自己与其合作的想法是否愚蠢了。 “来杯苏打水。”菲茨杰拉德朝酒保打了个响指,直接要了杯完全无酒精的水来喝, “我太太同样也不喜欢我满身酒气的样子,不仅仅是我太太,我女儿也不喜欢,我要顾忌两位女士呢。” 字里行间表达着自己更加自律,以及要照顾的人2>1,莫名在这种事情上卷起来了。 费奥多尔:“……” “说吧,你在我身上下了这么多功夫是为了什么?视你的回答,我将决定是否让你就此有去无回。” 握着手中杯子的力道不觉间加重,菲茨杰拉德侧过头来看向身旁俄罗斯男人时的眼神瞬间变得狠厉起来,质问的语气充满了压迫感。 “从最初的机场炸.弹事件,到这次的绑架,幕后推手都是你吧。” 虽然每一起案子都有明明确确的犯案者并且在最后都被逮捕了,但是这一切却是在被这个俄罗斯男人隐于幕后引导推进着的,一切都在朝着这个俄罗斯男人所希望预期的方向发展着,这比那些明面上动手的犯人更加可怕。 对于菲茨杰拉德而言,家人是他的逆鳞,任何胆敢伤害他家人的人他通通都不会放过!但也正因此,他在关于家人的事情上格外小心谨慎,不希望有任何对家人不利的危险因素出现,为此他可以暂且克制住心头的愤怒。 “请放心,我无意真的去伤害您的家人,毕竟每一次的事件,我也都把自己卷入其中了,不是吗?我只是想要让您明白,世事变化无常,有时是天灾,有时是人祸,但您应该为您的家人考虑到最糟糕的状况,并为应对这种糟糕状况的到来,提前准备一些保障。” 听到这话,菲茨杰拉德忍不住嗤笑道,“怎么,你是不远万里来美国向我推销保险的吗?” “您这般比喻倒也不错。”费奥多尔从善如流地接下对方的话,紫红色的眼眸中闪现着狡黠而又神秘的意味,“我想要向您推销的这份‘保险’,是一份能够实现您的任何愿望、能够挽回您的一切遗憾的珍宝,这份珍宝,名为‘书’。” “‘书’?” “没错,那是一本拥有无限可能性的‘书’。只要在书上写下有逻辑的话语,那么所书写的内容就会变为现实。书的主体部分目前具体在哪里还有待确定,但是有个别零散的书页却因为意外而散布在这世上不同的角落。目前我所追查到的是,有一页‘书’如今就在美国,而这也正是我这次前来美国的目的。想要在整个美国地毯式搜索那页‘书’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对于我这个外来者来说,所以我希望能够和一个具有实力的本土人士合作……菲茨杰拉德先生,事成之后,这页‘书’我们一人一半,如何?” 菲茨杰拉德听后怔然了数秒,待到终于消化完这番话后,忍不住不屑地回道: “这位先生,你是在拿我开玩笑吗?这种宛如阿拉丁神灯许愿即成的童话故事,怕是连我那十岁的女儿都不会相信!” “您和您夫人是打算在女儿上中学的时候,将她送往英国接受教育的吧。” 费奥多尔突然冷不丁地如此说道。 突如其来的话题让菲茨杰拉德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更加令他诧异的是,过几年送女儿去英国接受英式教育是他和泽尔达最近才有所讨论的话题,还只是一个初步构想,更是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这个俄罗斯男人为何会知道? 而接下来费奥多尔说的更具冲击性的话,更是让菲茨杰拉德险些当场失控。 “您珍爱的女儿斯科特小姐,会于三年后的9月25日,为您庆祝完生日的第二天,逝世于一架美国飞往英国的飞机上,因为那架飞机将会坠毁。” 没有任何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会在听到这种“诅咒言论”后不直接暴怒,菲茨杰拉德一把揪住费奥多尔的衣领,怒瞪着这个放出“诅咒”的可恶男人。 费奥多尔的脸上却依旧挂着那副淡定从容的神情,不紧不慢地说道: “如果您不在意斯科特小姐这个‘注定的结局’的话,大可以无视掉我刚刚说的所有话……我也不过是告诉您,我所看到的平行世界罢了。” “平行世界?” “是的,平行世界。其实,很多年前,我曾机缘巧合地接触过那本书,因为那本书的力量,我看到了许许多多个平行世界的故事,而无论是哪一个平行世界,您的家庭都逃脱不了那个悲伤的命运呢。您的女儿会在飞往英国的飞机上逝世,您的妻子因为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而疯掉了,终日沉浸在女儿只是去英国留学、一切安好的自我幻想中。而您,则一边承受着丧女之痛,一边还要想尽一切办法照顾治疗您的妻子,最终猝死于心力交瘁。” 菲茨杰拉德扯着费奥多尔衣领的手一点点松开了,不知是否是因为想到那样的未来而感到满满的无力与无法接受。 不,不会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和妻子女儿会永远一起幸福下去的…… “现在,一个挽回未来悲剧的机会就摆在您的面前,‘书’能够实现一切愿望、能够将一切所愿变为现实。” 费奥多尔的声音总是宛如他所演奏出的大提琴乐那般优雅,而此刻却如同一个诱导着迷茫痛苦之人的恶魔,发出一声又一声恶魔的低语。 陷入了混乱中的菲茨杰拉德却并没有立刻丧失理智,整理好思绪后,严肃地看向眼前的俄罗斯男人,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个闪过的微表情,同样也在审视、解析着对方。 “那么你呢,你有用‘书’实现过什么吗?既然你很多年前就接触到了‘书’的话,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只是去看看其他平行世界的‘电影’吧?” “当然,如此难得的许愿机会,我自然也不会错过。”费奥多尔并没有对此掩饰,却也说得模棱两可,“当时,我有幸留下了其中一页书,我在书上写下了其他平行世界的我没能实现的愿望……至少一直到目前为止,都证明了‘书’的力量是有效的。” 第079章 New York (15) 79 深夜时分, FBI在纽约的办公驻地里,赤井秀一的工位还亮着灯,加班加点地在系统中录入最近手头案子的进度汇报。 大多数案子都已经了结, 唯有一件……那个日裔犯罪团伙中,“银发杀人魔”仍然下落不明,那天逃掉后便不知其所踪, 至今尚未追查到其下落。 涉及到这起绑架案的当事人基本上都按照要求来做了笔录……除了那位俄罗斯女士,而她也确实做到了把自己从整件事情中摘出去,最多就是个受害人家属。 她在进入那个异能力者的异能空间时, 对着那个日裔团伙大喊她是FBI,导致之后走正常流程审问那些犯人时, 也都一个个咬定当时是FBI的人暴揍了他们一顿。 他大概是唯一能证明这起事件中并没有FBI如此暴力执法的人,以及冒充FBI可是严重触犯了美联邦的法律, 但是……嘛,算了,从结果而言她确实是帮了大忙, 而且继续调查下去再深究她的身份会更麻烦的, 现在他的主要精力应该是继续搜查银发杀人魔这条漏网之鱼。 就在赤井秀一打算案件记录到此为止,锁系统关电脑的时候…… “赤井, 关于那个日裔犯罪团伙的案子,你作为这个案子的主要负责人, 有件事情还是告知你一下比较好。” 上司詹姆斯?布莱克走了过来,他同样也在加班, 或者说因为一些“突然状况”而被迫加班。 当詹姆斯讲述完关于这起案子的一个最新情况后,赤井秀一忍不住眉头微微皱起。 “菲茨杰拉德先生把那个叫做露西?蒙哥马利的加拿大籍异能者从监狱里保释带走了?” “是这样没错, 上头也有交代,这起案子继续追查那个逃掉的银发杀人魔就好, 至于露西?蒙哥马利……把她从这起案子中划去吧,不留痕迹。” 虽然赤井秀一心中并不认同这种做法,但是……好吧,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掌握着更多社会资源的人总是享有各种特权,他也从不天真地认为这个世界是“平等”的。 就连他不也并非完全正义正直的吗,比如“包庇”了那个俄罗斯女人的所作所为。 “好吧,詹姆斯,我知道了,我会把那个加拿大女孩的记录从档案中删去的。” …… 纽约一处监狱的大门外—— 深更半夜里被突然释放出来的露西怯生生地走出这片牢笼,她不会单纯地以为自己如此幸运被免除所有罪责,她突然获得的“自由”一定是有代价的。 而这份代价就是…… 下着小雨的夜晚,昏黄的路灯下,打着伞的高大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脸倨傲地向她发出了根本不容拒绝的邀请: “欢迎成为新诞生的‘Guild’的第一位成员,露西?蒙哥马利。” 话音落下时,菲茨杰拉德也将另一只手里拿着的伞抛给了眼前的红发少女,伞的颜色是和她头发一样的火红。 这是他的异能组织招募到的第一位成员。 昨天夜里,和那个俄罗斯男人酒吧谈话的最后—— 【菲茨杰拉德先生,您本身就是异能力者,而这次您也感受到了异能力在这个以普通人构成为主的社会中的凌驾性。这里只是给出我的建议,为了以最高效率行事,将各种类型的异能者集合在一起,以组织为单位来行动是非常有必要的。】 【比如那位露西?蒙哥马利小姐,她的空间系异能力就是一种非常稀有的珍宝。比起制裁她来为您的妻女出口气,将她的异能力为您所用才是价值最大化。】 【当然,从零开始搭建一个异能组织并不会是件容易的事情,您不如‘接手’一个现成的组织进行改造?比如曾经与您熟识的,能够召唤异能生命体‘白鲸’,那个名为‘Guild’的异能组织的前任团长,赫尔曼?麦尔维尔先生。】 【您问我的异能力是什么?还请不要在意,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能力,而我也很少倚仗这个能力,帮不上我太多忙的。】 【总之,就目前而言,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非常期待与您合作,接下来这段时间还请您这位扎根美国的本土人士多多关照。】 思绪从昨晚的酒吧谈话中抽出,菲茨杰拉德看向还一脸茫然的露西。 比起他女儿大不了几岁的小姑娘,因为这份为人父的心情,说真的,他对这种年纪的女孩子向来是很宽容甚至容易心软的。 但是…… “我把你保释出来,可不是做慈善的,我的Guild,不需要没有价值的人,明白吗?” …… “安妮娅,这些不需要的,迈阿密现在已经很热了。” 公寓里,费奥多尔看着妻子往行李箱里一件件装着他的厚重衣服,忍不住出声制止。 ……他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要戴着他的毛绒帽子的。 “如果我戴着这样一顶帽子走在迈阿密街头的话,一定会被围观的。” 刚刚脑袋上被扣上了顶毛绒帽子的费奥多尔委屈巴巴地看向给他扣帽子的人。 安娜却是拿出手机,拍照镜头对准丈夫,“费佳,笑一个嘛~” 费奥多尔相当配合,微微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来了个充满俄式忧郁美的淡然一笑。 瞬间被镜头里的人击中了心脏的安娜感觉自己手机都快要拿不稳了,即使天天对着这张脸,她还是无法克制地为丈夫这张仿佛被上帝恩赐亲吻过的天选之颜而心跳加速狂飙。 “好吧,好吧,那就不带这些行李了。希望迈阿密的阳光能够让费佳你感觉更舒适一些,纽约的天气实在是太糟糕了。” 因为工作上的安排要去美国南部佛罗里达州的迈阿密出差小半个月,对于两个俄罗斯人来说,这趟差旅还是相当值得期待的。不为别的,只为佛罗里达的明媚阳光,对于大半年都生活在冰天雪地中的俄罗斯人来说,阳光普照的海滨地区永远都充满着巨大的吸引力。 “对了,费佳,安东今天给我发消息说,他很快也要来美国出差几天,希望有机会能够和我们在迈阿密或者纽约见面。” “哦?安东?巴甫洛维奇也要来美国了?” …… 莫斯科—— 契诃夫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静静地看着墙上贴着的情报。每一份都是绝密文件,并且用只有他才能看懂的语言简写而成。 而此刻,他的目光聚焦在“书页”“美国”这两个核心点上。 这两个核心情报旁,一左一右分别贴了费奥多尔和安娜的照片。 费奥多尔的照片上打了个大大的叉号; 安娜的照片上,则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第080章 Miami (1) 80 初春时节的纽约还沉浸在湿冷的阴雨中时, 南方佛罗里达州的迈阿密已经被火辣的艳阳所照耀,是不少想要躲避阴冷天气、享受阳光假日的人的好去处。 喜欢来这里度假的富豪尤其多,比如现在…… 酒店的前台登记处, 安娜一边写着酒店入住登记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四周,留意到此刻在酒店来来往往的人中,有不少颇有权势名望的美国政客和商界大亨。 虽然这里本就是权贵们度假的圣地, 但当下聚集在这里的权贵浓度未免也过高了一点。 “那个是美国电信业巨头、后面正从大门外进来的是美国能源界大亨,现在正从楼梯上下来的是佛罗里达州的议员……全部都是大人物呢。” 同样扫视了全场一圈的费奥多尔倒是直接点出了那些权贵们的身份,尽管是用很平常的语气, 听起来简直像是在报菜单一样。 填写完入住登记的安娜耸了耸肩膀,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对这种状况太过在意: “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迈阿密高影响力的体育赛事比较多吧, 除了NBA迈阿密热火队的主场比赛外,网球界的迈阿密大师赛也马上就要开打了, 之后还有赛车圈的F1迈阿密大奖赛。这些商业价值极高的体育赛事现场向来是那些美国名流搞社交、刷存在感的地方,不过也正因如此,美国的职业体育才能在资本的推动下发展得独领全球。” 职业体育在美国从来都不仅仅只是体育, 早已形成了一个多向延伸的巨大产业链, 各行各业的权贵都想从中分一杯羹。 “好了,费佳, 我们走吧,我们的房间号码是……” 话还没说完, 便因为酒店大门处的一阵骚动而止住了。 只见大门处,一个浑身上下都彰显着土豪气息的男人以相当招摇的方式走了进来。一身衣饰凸显着各大奢侈品牌的logo, 雇佣的一群保镖前呼后拥,在酒店大堂里博足了眼球。 而这位又土又豪的先生似乎对于自己此刻的形象毫无自知, 或者说是本就相当享受这种感觉,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朝着电梯间…… 嗯? 安娜困惑地眨了眨眼, 只见这位原本打算进电梯的土豪男突然停脚转换方向,带着一帮乌压压的保镖,就这么……朝着她走了过来? 待到这个土豪男摘掉了他那副挡住了半张脸的黑墨镜,安娜看到了这个男人的混血脸,似乎有一半的亚裔血统。 “美女,记得给我打电话,一起去迈阿密海滩的酒吧喝一杯吧。” 说话间,便将一张自己的烫金名片递给了安娜,并且自认风流地递了个眼神。 “你是俄罗斯来的姑娘吧,俄罗斯的姑娘总是漂亮得那么显眼……旁边这是,嗯,我猜一定不是你的保镖,这么瘦弱的俄罗斯男人应该做不了保镖的哈哈!” 土豪男又看向一旁的费奥多尔,继续满嘴跑火车。 递向自己的名片安娜自然是没有出手接下,扫了一眼名片上的名字将此人记下,打算查查房间号码……然后,好好地回应一下这番“邀约”。 对她轻佻,她当看蝼蚁就行了……但是轻看费佳可就不是她无所谓的了,这些就喜欢以貌取人的家伙! 没曾想,一旁的费奥多尔却是伸手接下了这张名片,视线随即看向那片大阵仗黑压压的保镖群,用听起来似乎并不含挑衅的口吻说道: “您不也选择了位瘦弱的保镖吗?” 虽然并没有明指是哪位,但那群保镖们倒是相当自觉地齐刷刷看向他们之间“凹下去”了的那一块…… 瞬间莫名变成了焦点人物的“瘦弱青年”默默地狠狠咬了口牙,伸手压了压自己的帽子。 而那个“瘦弱的保镖”还没有说什么,土豪男便先是哈哈大笑,接着满是炫耀地走过去拍了拍这位保镖的肩膀。 “我的保镖可都是我花大价钱雇佣的,这个虽然看起来不凶狠,但可是我保镖团中的王牌,他能一个打十个!” 被“夸赞”了的保镖中原中也默默在心中把当下这个他明面上的雇主给捶了十遍,告诫自己要隐忍、要隐忍,要记得他这次出差来美国的任务。 港口黑手党内部已经在传,两个月后太宰治那混蛋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就将正式被首领任命为干部。而他能否赢过太宰治那混蛋先一步升任干部,就看这次首领布置下来的重要任务他能不能顺利完成,实现弯道超车了…… 所以别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啊! “先生,您和其他几位在网球场约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中原中也努力用看起来职业素养很高的样子,不带任何情绪化地提醒自己的雇主。 而土豪男在听到这话后,也终于用自认为潇洒的姿势挥了挥手,表示告辞,甚至还不忘对着安娜又是抛眼神、又是比手势示意要记得给他打电话。 离开前,中原中也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眼几步远处的这对俄罗斯年轻男女,微微皱起眉头,倒也没有多想什么。 也许就是一些没道理的直觉吧,这两个俄罗斯人总让他感觉有些不太舒服,尤其是那个看起来虚弱到他一根手指头似乎就能戳倒的俄罗斯男人……真的让他有些,生理性不适,莫名觉得这人身上有着和混蛋太宰一样的讨厌气息。 以及,一接触俄罗斯人就让他忍不住想起去年在莫斯科出差的那次糟糕经历,简直更糟心了啊! …… 待到这波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后,安娜斜睨了眼丈夫手里夹着的那张烫金名片,赌气般地嘟囔着: “尊敬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我从来都不知道您有这般阔达的心胸,居然能够容忍别人当着您的面对您的妻子无礼,甚至收下了那个无礼之徒的名片,还是说,就连伟大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也无法抵御来自金钱的攻击?” 费奥多尔一脸纯良无辜地眨巴了下眼睛……好吧,好吧,他还是先安抚一下他亲爱的西伯利亚森林猫吧,猫咪要是真炸毛了,可是很难哄的。 “当然不,在这种事情上我可从不是个大度的男人,我只是在思考……”费奥多尔凑近安娜的耳畔,用仿佛诉说着情话的语调喃呢着,“该如何以让他感受到最大的痛苦吗?最痛苦的也许不是‘从有到无’,而是‘从无到有再到无’。” “什么意思?” “安妮娅有看过关于这个人的报导吗?布兰登?渡边(Brendan?Watanabe),一个身世不详的在美国□□区长大的日美混血,两个月前因为中了特等彩票而一夜暴富,被戏称作美国版贫民窟的百万富翁。” “中彩票而暴富,从此摆脱原本的阶层,摇身一变成为了刚才那副讨人嫌的嘴脸?这可真的是电视剧里才会有的桥段。” “是啊,就是这么戏剧化的人生。不过,我有从菲茨杰拉德先生那里听来这么一则消息,据说已经在他们美国的权贵圈子里悄悄传开了……这位布兰登?渡边先生,两个月前生日当天,在一张纸上做白日梦般地写下了自己要中彩票成为大富翁的心愿,第二天,他买的彩票就中特等大奖了。” 得知其中还有这么个缘由,安娜原本是想嘲讽那些个权贵人物居然愿意去相信这种“魔幻”的事情、像是个听信“童话故事”的小孩子似的想要寻找万能许愿纸…… 等等,难不成,当下这里权贵浓度过高也是因为……这则离奇的传闻? 80-90 第081章 Miami (2) 81 “安妮娅是在惊讶, 这个事情听起来简直像是阿拉丁神灯的故事吗,许愿即可达成?” “不,我只是有些惊讶……费佳你什么时候和那位菲茨杰拉德先生相处得那么熟稔了, 他居然连这种他们美国权贵圈子里传的八卦秘闻都愿意和你分享。” 安娜才不关心那个听起来就很离谱的许愿纸呢,那些有钱人就是喜欢为无趣的生活增加一些猎奇点,而她只关心她亲爱的费佳。 在美国这段日子的家庭分工方面其实和在莫斯科时没什么区别, 她外出上班,家里的事情完全交给费佳来打理。她也从不查岗般地过问费佳,她不在家的时候, 他都有干些什么。 这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所应有的信任。 “当然,我很高兴费佳能够在这里拥有新的朋友, 毕竟如今尼古莱、伊万他们都相距太遥远了。况且费佳能够和菲茨杰拉德先生成为好友也并不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毕竟没有人会在和费佳交谈相处的时候感到不愉悦的。” 安娜夸赞着丈夫满点的社交技能和极高的情商, 随即圈住他的脖子,轻轻吻上她最爱的人。 不深不浅却足够缠绵的一吻后,费奥多尔同样回吻向自己的妻子, 亲吻间喃呢着: “菲茨杰拉德先生的确非常心高气傲, 但他同样也是一位热爱家庭、把家庭摆在心中首位的男士,这就足够建立起我们之间友谊的桥梁了。” 一旁的酒店侍者努力维持住自己职业化的礼貌微笑……哈罗?二位, 要亲热麻烦回你们的房间里亲热,酒店公共场所禁止上演限制级场面。 以及, 怎么你们两个俄罗斯人比我们美国人还奔放啊?! …… 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来到预订的酒店房间里打理好行李的二人也直接一齐躺倒在床上, 刚刚乘坐完飞机又马不停蹄地赶来酒店,身体多少有些疲惫。 露台的门半开着, 傍晚微凉的风吹进来,轻轻拂过闭目而憩的二人平静的脸上。 而即使这般小憩休息着, 彼此的手也自然地交握在一起,十指相扣。 “如果这世间真的存在万能许愿纸,书写出来的文字即可变为现实,那么,安妮娅想要写下一本怎样的书呢?” 沐浴着清风,依旧平静地闭着双目的费奥多尔缓缓开口,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语气很自然,似乎只是继续聊起刚刚碰上的那桩“趣事”。 “和那个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一样,也写下‘我要中彩票’?如果有好多好多页许愿纸,足够写成一本书的话……那就每一页都写上要中彩票大奖哈哈。” 安娜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安妮娅……” 听到这个完全就是玩笑话的回答,费奥多尔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满的嗔怨。他其实,是在很认真地提出这个问题呐……好吧,尽管万能许愿书什么的,的确像是在开玩笑。 “费佳难道不想吗?这样我们还剩的那三十多年房贷就全都还清了诶!” “……” “好吧,好吧,不说笑了,若是真有那样的神奇之物在,全都沾染上金钱的味道是有些可惜。万能的许愿之书啊……如果让费佳来书写的话,费佳会写上什么呢?” “唔……世界和平?” “不愧是费佳,果然是有理想的人。” “愿这世间能归于最初的洁白、愿神明的祝福能够给予这世间的每一个人。” “好,如果有一天真的得到了那本许愿书的话,费佳就在书上写下对这个世界的期待吧。费佳祝福世人,那我就祝福费佳……我会在那本书上写下,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会一生平安顺遂、所愿皆可成。” 费奥多尔缓缓睁开了双眼,微微侧过头来,注视着身旁的妻子时,紫红色的眼眸中带着一抹缱绻的柔情,以及一切尽在他意料之中的满足。 在这份满足中,循循善诱般地接着问道: “那么,安妮娅还愿意写下一直陪伴着我、注视着我心愿达成吗?” “当然。” 毫不犹豫的回复,自然是让费奥多尔更加感到满足,尽管是没有太多惊喜的满足,因为这一切都早已是“注定”。 “但是,用这种方式达成的‘美满’……真的还是费佳心里所期待的‘美满’吗?以那样一本许愿书的力量所达成的世界,本就是个虚假的世界吧,费佳可不是那种喜欢自欺欺人的可悲之人,不是吗?” 一瞬间,费奥多尔眼神中的那份“满足”仿佛被什么划破了一般,少有地有些怔然。 他的头脑总是能精准且超前地判断出一切,只是此刻…… 原本十指相扣的手不觉间渐渐松开,缓缓地抚过手臂,最终停留在了妻子的脸上。指尖轻轻扶着这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庞,似乎是想要确认…… “费佳觉得,此刻你所触碰到的我,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呢?” …… 酒店自带的海滨网球场—— 球场边,几个美国各领域的大亨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外围,各自精心挑选出来的贴身保镖与雇主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却又时刻严阵以待、警惕四周。 中原中也同样保持着一副职业保镖的严肃脸,内心则是对自己那位在一群富豪中嗓门最大、最张扬、看起来最容易成为炮灰的雇主……好吧,不管怎样,在任务完成前,他还是得确保这人脑袋稳稳安在脖子上才行。 不过,这世上真的存在万能许愿神器这样的东西吗……而且,还被这样的一个家伙得到了? 第082章 Miami (3) 82 中原中也望着自己那位在一众美国权贵大亨间显得尤为格格不入的暴发户雇主, 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些猜测。 说真的,即便是中了那样一笔足以载入美国博/彩业史册的超级大奖,但布兰登?渡边与这些或能够在福布斯榜上有名、或能够在政坛呼风唤雨的大佬们相比, 无论是身家还是影响力都依旧不值一提。 然而此刻,这些重量级的大佬们却默认般不着痕迹地将布兰登?渡边捧成了C位,给予其众星捧月般的待遇, 而布兰登?渡边显然也在其中飘飘然了。 这绝对不寻常,那些自视甚高的权贵们才不会这般捧着一个他们打从心底里看不上的走了狗屎运的暴发户,那么就必然是在此人身上有所图谋, 而此人最大的“价值”便是……存在于其手中的,那个也许存在的万能许愿神器, “书”的一页。 莫不是这些美国的权贵们也听说并相信了关于“书”的传闻? 这是他们港口黑手党从异能业务科那里打探到的情报,这世上存在着一本只要写下有逻辑的言语, 所写之事便可成真的“书”。那本“书”的主体据说就在横滨的某处,但尚无人知晓;而“书”的一些残页,则散落在世界各地。 即使只是残页, 但依旧具有“书”的功效, 一旦被人得到便有很大的机会许下任何愿望。既是令人梦想成真的宝物,同时也是可能搅乱这个世界的危险之物。 上次港口黑手党的成员来美国进行交易时, 探听到了美国权贵圈里围绕着这个贫民窟暴富的大富翁的传闻。所以,他这次前来美国、潜伏在此人身边的目的, 就是为了探寻这个传闻的真假,并且如果传闻属实, 那么……不惜任何手段,将对方所拥有的书页夺走。 至于这个可以许愿的“书页”是港口黑手党留下来自用、还是以此为交易来向异能特务科换取异能开业许可证, 那就是boss的决断了。 总之,如果书页之事是真的, 那么他对夺走这页书志在必得。 “没问题,那就比比看,我的保镖一个顶十个,哈哈!” 鸡尾酒喝得有些上头的布兰登?渡边亮高了嗓门,大笑着,并且大手一挥,直指一旁自己的保镖。 刚刚陷入自己的沉思判断、突然被指了并且成为全场焦点的中原中也一时间有些懵,尽管墨镜遮挡住了他此刻的表情……干什么?全部都一副待价而沽的样子看着他?这个糟心的本次任务核心目标究竟又干了什么好事啊! “喂,喂,渡边先生,你确定你的这个保镖没问题吗?我们一会儿要比的是网球,可不是体操啊。” “哪怕是男子青少年组的比赛,这么娇小的选手可都很难找啊。” “到时候可别说我们欺负人啊!” 听着那些美国佬的你一言我一语,中原中也暗暗握紧了拳头……隐忍,要隐忍,一切都是为了任务。 这次的任务他一定要顺利拿下。 不就是打网球吗!直接招呼就是了! “真是热闹啊,抱歉,临行前被一些琐事绊住了手脚,来迟了,我是错过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只见姗姗来迟的金发男人淡定从容地走到一张躺椅上坐下,相当自然地加入了话题。 而这位晚来者正是菲茨杰拉德。 “哦?要各自派人来一场网球挑战赛吗?也是,现在正值一年一度的迈阿密网球大师赛,正是这座城市的网球季,打网球再合适不过了。我这边也有一位不错的前职业选手,来比比看吧?” …… 酒店豪华客房里—— 趁着距离约定的比赛开始还有一点时间,回到自己房间的布兰登?渡边挥退了包括保镖在内的所有人,走到卧室的保险箱前。重重密码解锁后,激动到有些颤栗地取出了保险箱里锁着的纸页。 这个上天赐予他的宝物,让他摆脱了贫民窟的绝望生活,一跃而起拥有了如今的财富和地位。 这是他无论如何都要紧紧抓在手中的最重要之物,只要有这个,他便无所不能,足以实现自己想要的一切! 每每想到此,他都兴奋得不能自已。 一如此刻,手指都有些颤颤巍巍地在纸页上写下了自己的保镖“长谷川秀雄”一定会赢下今晚所有的比赛。 今晚定下的比赛若是能够获胜,不仅会让他在圈子里的地位更提高一层,并且还能给他带来诸多实质性的好处……比如,那个超级大亨菲茨杰拉德已经许诺若是今晚他的保镖能赢下对方派出的选手,那么就把名下的一家市值上亿的公司直接赠与他。 不,人性是最难揣测的,仅凭信誉的空口承诺并不保险,这点他深有体会。所以,再在纸页上加句话吧……那些有钱有势的人许下的承诺,必须遵守。 布兰登?渡边每写下一句话,身体便止不住地颤抖一下,充斥着一份已然有些癫狂的兴奋。 却殊不知,他此刻的样子,完全落入了一个人的“眼睛”中…… …… 酒店的另一个房间—— 怀抱着电脑的费奥多尔盘腿坐在床上,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握着鼠标,表情慵懒中透着一丝诡异,嘴角隐隐牵着一抹难以言喻的笑。 直到浴室的门被打开的那一刻,才不急不缓、动作自然地用鼠标关掉了屏幕上正在监控着的画面。抬起头来,一如既往的一副纯良无害的神情看向自己的妻子。 “怎么样,费佳,好看吗?” 安娜换上了一件波西米亚风的连衣裙,特意为这次来迈阿密准备的。无论在莫斯科还是在纽约,这个季节可是万万没机会穿上这样的衣服的。 阳光灿烂的迈阿密,即使在夜里,空气中也带着一丝湿热,那种感觉简直就像是俄罗斯人的猫薄荷。 傍晚吹着从露台透进来的风小憩了一会儿后,飞机旅行的疲惫已然渐渐散去,这种时候自然是要精力满满地去享受迈阿密的夜生活了。 “很美,我亲爱的安妮娅,不过还是披上一件丝巾披肩吧,夜风总还是凉的。” 说话间,费奥多尔便走下床,从行李箱中找出了一件同色系的披肩披在了安娜的身上。 他的“宝石”自然是最美的,但这份美,他可不打算让任何人来与他分享。 明白丈夫那点“小心眼”的安娜自然是没有任何不满,反而甜蜜地轻吻了下丈夫,“费佳,想好今晚我们去哪儿了吗?” “嗯,原本正在想着,不过……刚刚菲茨杰拉德先生发来了一个邀请,邀请我们今晚一起前往一个好去处。” 第083章 Miami (4) 83 “菲茨杰拉德先生?他也来迈阿密了?” “是的, 他也带了他的家人来迈阿密度假,享受这里的阳光海滩,毕竟这个季节的纽约太令人抑郁了。” “亲爱的费佳, 虽然很高兴你能够在纽约交到新的朋友,但你和菲茨杰拉德先生之间的友谊……是否进展得太快了呢?况且我也有听闻过菲茨杰拉德先生在美国的风评,他并不是一个多么容易接近并且相处的人。” 安娜歪了歪脑袋, 看向眼前的丈夫,似乎是在探究着什么。 而费奥多尔在微微怔了一下后,还没来得及用平稳自然的口吻解释什么, 便感到自己的唇瓣上又落下了柔软的一吻。 “不过,毕竟是费佳嘛, 没有人会拒绝和费佳成为好朋友的……就连平时总是喜欢在言语上对费佳有些刻薄的伊万,也总是毫不犹豫地帮助费佳, 行动远比言语要诚实。” 没有再继续探究下去,安娜直接把这一切都归功于了费奥多尔的个人魅力……有什么问题吗?必然是没有的。 费奥多尔也微微一笑,没有再纠结于这件事情。 只是一个小插曲罢了, 毕竟他的安妮娅不会怀疑他的, 永远都不会。 “好了,费佳, 我们出发吧,不知道菲茨杰拉德先生今晚会邀请我们前去什么有趣的场合。” …… 金碧辉煌且颇具佛罗里达州风情的酒店大堂里, 安娜和费奥多尔正好遇上了另外两个熟人,不过这二人确实理应在此——泽尔达和斯科特母女。 “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陀思妥耶夫斯基太太, 好久不见。”泽尔达优雅有礼地向这对年轻的夫妇打招呼,意识到自己似乎用错了俄罗斯人的礼貌称呼方式后, 轻轻捂了下嘴巴,“啊, 抱歉,抱歉,我记得在不失礼地称呼俄罗斯人时,应该是用‘名字加父称’的形式才对吧……很抱歉,可你们俄罗斯人的名字实在是太长了。” 即使在进行着这小小的抱怨时,泽尔达也依旧优雅得体。 “没关系,请直接称呼我们的名字就好。” 安娜对此并不在意……她就没遇到过几个外国人能把她的全名给完全理清楚的。 “既然身在美国,那么入乡随俗便好。”费奥多尔亦有礼地回道,并对来自菲茨杰拉德的邀请表示感谢,“非常感谢您先生邀请我们一道观赏今晚的网球表演赛。” 这时,安娜注意到了小斯科特的怀里抱着一个精美的本子,本子的封皮是一座城堡在雪中的风景,如同童话中的景致一般,而那座城堡也的确是过于有名了…… 位于巴伐利亚地区的新天鹅堡,迪士尼城堡的原型,如今那片地区属于西国的领土。 而斯科特在看到安娜盯着自己的本子后,也大方地展示出来: “是我的画册本,我要完成这一整本,做成我的又一个画集!” 作为菲茨杰拉德家的独生女,斯科特目前并没有展现出太多对于商业的兴趣和敏感度,不过却对艺术很感兴趣并且颇有天赋,尤其是绘画。而菲茨杰拉德夫妇自然是不会限制女儿自由发展,女儿喜欢什么他们就尽全力支持,为女儿请来最好的美术老师。 因此,尽管只有十岁,斯科特的绘画功底已然是相当不错。此刻她展示出来的这个绘画本上一页页的速写画,功力深厚却又不失小孩子所特有的纯真,透过画便能感受到这是一个在无比幸福美好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 费奥多尔自然也透过画作看到了这个小姑娘那蜜糖般的生活,眼角的余光看向此刻笑得一脸纯真幸福的小姑娘……想到在他曾看到的无数个平行世界中,小姑娘那似乎永远避免不了的葬身空难的结局,以及其死亡所引发的整个菲茨杰拉德家的悲剧。 那么,在这个世界中,会有奇迹吗? 会有的吧,毕竟他已经得到了,至少到目前为止是的。 不过菲茨杰拉德家的悲剧能否逆转,可就不在他所关心的范围内了,尽管当下他和菲茨杰拉德之间是“合作”关系……当然,他也相信菲茨杰拉德不会当真觉得,得到的“书页”是可以分享的。 若当真如此愚蠢,也就不是他所选上的合作者了。 “是两个月前,我们一家去德国旅行时在新天鹅堡买的纪念品……当然,是西边的那个德国。”泽尔达一边说着,一边无奈而又宠溺地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也不知道斯科特那天是怎么就被这个画册本迷住了,一定要在城堡山下的纪念品店买这个。” 价格当然不是问题,他们一家每次出行最不在乎的就是钱,玩儿得开心就好。但是在纪念品选择上,他们都更倾向于买些当地原汁原味的特色,而不是景区专门为游客开设的这些纪念品店里千篇一律的东西。 但那天斯科特不知怎么了,就是被那家纪念品店里的这本画册本迷住了,非要不可……也有可能是那家纪念品店的店主先生实在是太过于擅长推销的花言巧语了。 “才不是花言巧语,那位店员先生实在是太过优雅了,是我见过的最优雅的人,若是不买下这本他推荐的画册,我绝对会为错过而后悔的!” 看出了母亲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后,斯科特嘟起了嘴反驳道。 就算是为了那位优雅的先生,她也绝对会买下这本画册的! “哦,我亲爱的小斯科特,你如果这么说、将如此高的评价给予那位店员先生,让你爸爸听到的话,可是会伤心的哦。”泽尔达对着女儿眨了眨眼。 斯科特也古灵精怪地笑了笑,笑容就像糖果一样甜,“好吧,好吧,那就加个限定,那是我见过的最优雅的德国人。” …… 围绕着小斯科特的闲聊交谈间,几个人便已经走到了酒店自带的豪华滨海网球场,而球场上的比赛早已开始了。 球场的设备非常完善,照明系统也是一流的,将这片球场映得如同白日里一般。 “6-0,长谷川秀雄获胜。” 裁判报出了又一个完胜的比分,全场也随之响起了欢呼和掌声,献给那个此刻在球场上已经连赢了三场、并且三场都是6-0完胜的橘发亚裔少年。 而在踏入这片区域,看清球场上究竟是何人后,安娜也下意识停顿了下脚步。 难怪之前在酒店前台看到布兰登?渡边的那个“娇小”保镖时就觉得身形有些熟悉,只是当时注意力没有放到那人身上,如今那人站在万众瞩目的场合,又取下了墨镜、帽子和黑压压的保镖西装…… 是去年春天那场莫斯科大剧院事件时,保护安德烈?德米特洛维奇?斯米尔诺夫的那个亚裔保镖,来自日本横滨港口黑手党的武斗派成员! 时隔一年,竟然又在美国见到了。 ……为什么这人又是在当保镖? “怎么了,安妮娅?”费奥多尔察觉到了安娜情绪上的细微变化,体贴地关心道。 “不,没什么。” 安娜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很好,没有事情的。 没错,没什么可担忧的,上次的莫斯科大剧院事件,这个日本黑手党的人处于完全不知晓她的存在的状态。在对方眼中,她就是个普通的俄罗斯旅客,无论是与去年的莫斯科大剧院事件、还是与曾同他交易过的武器商社都不会联系起来。 也许她之于他的唯一印象,就只是今天傍晚在酒店大堂时彼此间的那匆匆一瞥吧。 只是,这样一个危险人物,此刻这般蛰伏于布兰登?渡边这个暴发户式的土豪身边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一夜暴富的布兰登?渡边并不能提供除了那笔飞来横财之外的任何价值啊。 她可不信一个发展得有些规模的黑手党组织,会仅仅盯上这样的一笔钱财。 就在安娜场边观察着的时候,场上的又一场比赛已经再度开始了,连打了三场比赛的中原中也大气都不喘一下,甚至连衣服都没怎么被汗水浸湿。 然而此刻中原中也的心情却是很不爽,相当不爽,这种感觉,简直像是古罗马社会时,作为奴隶被奴隶主派去角斗场进行厮杀,以获胜来为主人换得颜面甚至利益。 简直像是在被现场的所有人看猴戏。 虽然为了任务,这点忍耐他还是能做到的…… “砰——!” 呃,刚刚,好像稍微有点,没忍住…… 中原中也一时间没有控制好力道,一拍子挥过击出的球就这么擦着球网对面选手的脖子而过,然后直接砸断了场边一盏照明灯的灯杆…… 围观的人也都因这颇具惊吓性的一幕而低呼,正在与之交手的选手则是吓得直接定在了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总,总觉得刚刚差点就,没命了。 中原中也同样也有些不知所措……这场球,还要,继续打下去吗,感觉对面那人已经只能原地站桩了啊。 他真的已经很克制下手很轻了啊!今晚的所有比赛他通通任何重力操控都没有上! 而现场的人中,唯一为这幕感到兴奋的大概就只有布兰登?渡边了。在他看来,就是要这样才对,今晚他绝对会成为最大的赢家! 没问题的,他在那个能帮他实现一切愿望的宝物上都写好了,一切都会如他所写的那般变为现实的。 只要有那页神奇的纸在,他就是任何人都不可战胜的存在! 与其隔着球场相对而坐的另一片观众席,菲茨杰拉德忙着照料刚刚到来的妻女,并且对女儿的画作不断称赞,对球场上的状况完全无暇关心的样子。 在座位上坐下了的斯科特直接拿出了速写笔,在手中的这本画册上画着此刻眼中的画面,实地写生。 “看样子今夜是没有人能够赢过布兰登?渡边的那位保镖先生了呢,真是可怕的力量啊,也不知是否还能破解掉。” 直到一旁费奥多尔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打断了菲茨杰拉德与妻女甜蜜温馨的相处时光。 而菲茨杰拉德自然也听懂了自己这位“合作伙伴”话里的意思。 “可怕的力量”并不是指此刻这位在球场上大杀四方的亚裔男人,而是也许存在于布兰登?渡边手中的“书”。 “那么,验证一下就好了,那是否当真是一份‘可怕的力量’。”菲茨杰拉德打了个响指,目光看向球场外一个戴着兜帽、背着网球包,闲庭信步走过来的身影,“我请的嘉宾,也到场了。” 第084章 Miami (5) 84 “好久不见, 胜利之子,今晚也能一如既往地为我带来胜利吗?” 菲茨杰拉德侧过身来,对着朝自己走来的那个悠闲的身影说道, 略带漫不经心的语调无疑彰显着满满的自信。 而这位“胜利之子”的嘴角同样噙着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不急不缓地摘下戴着的兜帽,一头墨绿色的短发在夜风中轻扬, 琥珀色瞳仁中透出肆意桀骜。 “那就要看老板你给出的价格有多高了。” 一边慵懒地说着,越前龙雅一边从背着的网球包里取出自己的球拍,甩了几下球拍, 算是活动下手腕。 “是龙雅哥哥!” 看清楚来的人是谁后,原本正在专心画画的斯科特瞬间丢下手中的画笔, 满是兴奋地小跑向这个英俊不羁的日裔青年。 “哟,好久不见, 小小姐。” 越前龙雅空出一只手,拍了拍斯科特的小脑袋,而斯科特显然也相当受用, 如同撒娇的小猫般在那宽大的掌心里蹭了两下。 而一旁看着的老父亲菲茨杰拉德则是相当不爽了。 “咳咳, 龙雅君,你需要马上上场了, 抓紧热身。” 这不是他第一次雇佣越前龙雅打比赛了,而每一次越前龙雅都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结果, 唯一让他不满的是……不要带坏他的小斯科特啊! 好吧,好吧, 他明白的,这种类型的“坏男人”就是容易招女孩子的喜欢, 但是他绝对不允许他的小斯科特着了这种男人的道啊,绝不! “没关系, 我是小跑着过来的,不需要再特意热身了。” 披着的外套一甩,越前龙雅便打算上场。 “他……越前龙雅……” 注视着这个日裔青年走上场的身影,安娜一时间想要说什么,却只是微怔了片刻后,唤出这个名字罢了。 “怎么了,安妮娅?是认识这位越前君吗?”费奥多尔顺着妻子的目光,同样看向了那个闲庭信步走上球场的身影。 “不,只是有听闻过这位美籍日裔的前职业选手……越前龙雅,曾经刚一转职业便惊艳网坛的天才球手,一度被认为会是第二个‘武士南次郎’,但却刚刚崭露头角便迅速选择自我‘陨落’,两年前在完成了第一个完整的职业赛季后便突然宣布退役。” 不是因为身体受伤病困扰,也不是因为出现了什么心理障碍,没有给出任何令人信服的理由,只是丢下了一句“好无聊啊,还有更大更远的世界在等着我呢”,便就此在职业网坛销声匿迹。 这两年来其行踪不定,似乎随时便会跑到地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听闻偶尔会受雇于一些出手阔绰的富豪,帮着打一些比赛。 如同一阵任何人都抓不住、也不会为任何人所停留的风。 “原来是位前职业选手啊。”费奥多尔一副对此似乎完全不了解的样子,手指摩挲着下巴,“那么安妮娅觉得,这位越前选手和布兰登?渡边的保镖长谷川秀雄,谁会胜出呢?” “越前龙雅吧……虽然那位长谷川秀雄的运动神经很惊人,但毕竟不是专业的。而且菲茨杰拉德先生既然这么自信地雇佣越前龙雅,必然是相当认可其实力的。” 且不提菲茨杰拉德直接抛出一家其名下市值上亿的公司作为赌注,更何况菲茨杰拉德是个自尊心相当高的男人,绝对难以接受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失利。 能够被这样的菲茨杰拉德予以绝对胜利信任的越前龙雅,必然是有着实力保障的。 一时间,她也不禁想起几个月前在莫斯科遇到的那位同样日裔出身的网球选手手冢国光……这二人,某种程度上还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极端。 “唔……但是,如果布兰登?渡边在他那张传说中的许愿纸上写下了,他的保镖长谷川秀雄一定会胜利的话语呢?” “哈?费佳你居然还在相信这种传说吗?亲爱的,不要这么可爱啊。” “所以,安妮娅是完全不相信吗?” “没错,绝对,无可能。” 球场上—— “看你的名字,也是日裔吧,那我们也算是半个老乡了,还请多多指教哟。” 越前龙雅走到球场上自己的那侧,隔着球网冲着对手露出了自己一贯的不经意间便带着几分张狂的笑意。 而球网对面,此刻正顶着“长谷川秀雄”这个假名的中原中也,对这位对手则是感到……还真是个让人感到不爽的家伙啊,神情让人不爽,哪儿哪儿都让人不爽,声音听起来尤其令人不爽! 就算抛开任务不谈,他也要把这家伙彻底击溃到说不出话才行啊! “嘁,放马过来吧!” …… 原本颇为喧闹的球场,随着这场比赛的推进而一点点变得沉寂了下来。并非是观众对比赛感到无趣,恰恰是因为……精彩,实在是太精彩了,精彩到让人大气不敢出一下。 精彩中还带着那么点危险,感觉这俩人打出去的球……是奔着弄死对方去的,顺便把场边的观众也一波带走。 终于,当一球彻底落地时,观众们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龙雅哥哥!加油啊!” 斯科特一边为越前龙雅加着油,一边用手中的画笔在画册上速写出越前龙雅球场上矫健的身姿。 而越前龙雅在下一球发球前,也不忘朝斯科特眨了眨眼,魅力十足。 只不过此举惹怒了场边的老父亲菲茨杰拉德,“臭小子你看哪里呢!好好打球!” 斯科特则是无视掉老父亲的愤怒,在画纸上越画越起劲,并且在角落里写上一串的“龙雅哥哥加油!必胜必胜!一定会赢的!” 球场上,中原中也愈发感觉到了这场比赛胶着的走势,在不动用异能力的情况下,自己并不占有绝对的优势,这场的对手和之前那几场的虾兵蟹将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虽然如果他直接动用重力来操控这颗被击打的网球的话,比赛早就结束了,但他的骄傲也不允许他在球场上使出这种称得上是作弊的“可耻”手段。 没关系,即使单纯比拼运动能力,他也能够赢的…… 怎么回事?! 眼看着球即将落地,中原中也大脑迅速判断出球的落点后,便要朝着那里奔跑过去,然而就在打算发动腿部力量的那一刻,却蓦然间感觉到双腿如同灌铅了一般启动不了。 最终,眼睁睁地看着那球落地,丢掉了关键的一分。 而当球落地后,腿部的那种无力感又渐渐消失了。 “怎么了,这就没有体力了吗?” 球网对面的越前龙雅显然也注意到了对手刚刚是身体跟不上大脑,体力仍然相当充沛的他出声调侃道。 中原中也斜睨了球网对面的人一眼……闭嘴,老子真的不想听到你的声音啊! 不过,真的好奇怪,刚刚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巧合吗?难道是那个时候腿稍微抽筋了一下? 然而接下来…… 一球、两球、三球,接连失误,每次都是在最关键的时刻身体变得不听使唤。也许在围观的人看来,这像是体力透支所造成的,但是唯有当事人中原中也自己很清楚,自己的体能当下是非常充沛的,绝对没有体力不支。 但就是每每在关键时刻,他的身体诡异地无法配合大脑下达的指令,从而输掉正常情况下绝对能回击过去的一球。 而场边观赛的布兰登?渡边则是坐不住了,愤怒地吼道: “喂!长谷川,你究竟在搞什么啊!” 同时,心底默默地安慰着惴惴不安的自己……没问题的,没问题的,他在那张能实现一切心愿的纸上都写好了的! 第085章 Miami (6) 85 “啧……” 中原中也不满地暗啧了一声, 但是为了任务,还是只能暂且继续隐忍着。而且,刚刚自己的身体状态实在是奇怪, 他也想再验证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么,这次,为了证明不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力量在作祟, 就让他下一球小小地“作弊”一下吧…… 中原中也抛球、挥拍,在发球的一瞬间,给网球附着上了由自己操控着的重力, 向着球网对面自己选择好的绝佳落点发去。 而越前龙雅也精准且敏锐地做出了判断,脚步立刻到位前去追逐那颗球。 场边, 手执画笔的斯科特瞠圆了眼睛紧张地盯着场上这气势汹汹的一记发球,她刚刚在画纸上速写出了又一幕越前龙雅矫健的身姿, 画笔的笔头还落在刚刚写完的那串配字上——“龙雅哥哥的光击球是无敌的!” 下一刻,球场上,只见越前龙雅使出了自己绝技之一的光击球, 直接一记漂亮的正手制胜分! 而球网对面的中原中也则是纹丝不动, 似乎是对这一击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不,他并不是丝毫没有捕捉到球的回击线路, 他在那一瞬间怔神了的原因是……他对这颗网球的重力操控,在那一瞬间失效了, 仿佛骤然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解除掉了他的异能力。除了太宰那家伙的人间失格外,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状况! 为什么会这样?刚刚那个球, 只是被这个叫越前龙雅的人隔着网球拍击打触碰过……难道说,这个越前龙雅, 也是异能力者?在北美也有类似于太宰的绝对反异能力者?! 原本已经扎好马步就位、准备迎接下一球的越前龙雅:“???” ……怎么了,对面这个身材娇小力气却不小的长谷川君, 干吗要拿那种,奇怪的眼神看他?看起来也不像是输不起的人啊。 而场边,在一众围观人士为越前龙雅欢呼叫好以及鼓掌声中,唯有费奥多尔的神色沉下了几分,静静地注视、分析着场上刚刚那“诡异”的一幕。 不对劲,刚刚那一瞬间,绝对发生了什么,那位日本港口黑手党重力使的力量被限制甚至抹除掉了,不光光是其重力异能,甚至包括其本身源自肉/体的力量。 就像是有什么绝对指令在决定着一切。 据他目前所掌握的情报,这世上只有两样东西拥有令人无法反抗的绝对力量。一个是如今被封印在南极、由英法德三国共同管理的“大指令”,那个东西当下无人能带出来使用且是针对操控人类精神的,显然不可能。而另一个便是…… 书! “怎么了,费佳?”原本也在为刚刚场上那个精彩回合鼓掌的安娜注意到身旁丈夫有所变化的神情,不禁有些好奇,“怎么突然变得兴奋起来了?” 莫不是费佳被这两个网球青年的球技和热血所感染,也想拿起球拍了? 多运动运动是好事,尤其是对于身体不太好的费佳来说,只不过网球的话,当下看来……总觉得打网球似乎有点危险啊。 “没什么,只是在想着也许安妮娅赌那位越前龙雅君会赢得这场比赛,似乎赌对了。”费奥多尔狡黠的神情中带着一丝诡秘,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边,微微俯下身来凑近安娜,“因为,也许上帝都已经在为越前龙雅君吹响胜利的乐章了啊。” …… 第一盘比赛结束,比分板上赫然显示着“越前龙雅6-3长谷川秀雄”,今晚原本在球场上大杀四方的“长谷川秀雄”第一次丢掉了一盘。 盘间休息时间,布兰登?渡边没工夫去责骂自己雇来的“不中用”的下属,当即表面上摆出一种气愤愤的样子回酒店里自己的套房,内心实则满满的不安和恐慌……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那张能够实现任何心愿的纸,第一次没有回应他许下的愿望。 不,不会的,一定是他写得还不够清楚、还不够坚决,他绝对不会败倒在这里的! 如同想要紧紧抓住自己生命之源的濒死之人一般,布兰登?渡边把房门锁上后,从保险箱里取出自己的“宝物”,重新在上面努力书写上文字,神情近乎癫狂。 与其说是他害怕今晚失败,倒不如说,他怕的是这个宝物失去魔力,他能够拥有如今的一切完全是靠着这个,他不可以失去啊! 最残忍的从来都不是一无所有,而是从一无所有到拥有一切却再失去所有……这种事情绝对不可以发生在他的身上! “很遗憾,您不得不迎接属于您的命运了,尽管的确残忍。”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布兰登?渡边浑身一震,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猛地转身,看到不知何时已经站到自己身后的这个不速之客时—— “你……” 不是惊讶到说不出话,而是再也说不出话。 原本瞠大的双目在一瞬间近乎目眦决裂,并定格于此。 在最后一刻依然紧紧抓着那页改变了他命运的“宝物”,缓缓倒下…… …… 球场旁的座椅上,安娜一边悠闲地喝着鸡尾酒,一边刷着手机。 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方显示的时间后,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费佳怎么去洗手间去了这么久?第二盘比赛就快要开始了。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弹出了一条新的短信。 扫了眼短信上简短的两行字后,和一旁的菲茨杰拉德一家简单打了声招呼,安娜便放下手中的鸡尾酒,匆匆跑向酒店大厅。 既意外又不算意外,这位突然到来的…… “嗨,安娜,好久不见,真是羡慕你能享受迈阿密海滨的温暖啊,我一落地这里就完全不想回莫斯科了。” 大厅里,一身休闲装的契诃夫微笑地问候着,并且朝安娜张开了双臂。 安娜也惊喜地小跑着上前,同对方礼节性地拥抱了一下。 “天啊,安东,虽然你说过近期要来美国,但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就这么突然告诉我你在酒店大厅等我,这简直……” “这简直太惊喜了是吗?”契诃夫调侃地眨了眨眼。 “嗯,是的,没错,巨大的惊喜。” 安娜也从善如流地应下这话,只是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便感觉到……不对劲。 周围的氛围不对劲。 “警察?” 契诃夫也皱了皱眉头,看着下一刻突然涌进酒店的一队警察,并且二话不说迅速对现场进行了封锁,让在场的一众人措手不及。 而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时…… 一个警察走到了安娜的面前,亮出警官证后,严肃地说道: “安娜?格里戈耶夫娜?陀思妥耶夫斯卡娅女士,你的丈夫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涉嫌谋杀一位叫做布兰登?渡边的先生,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第086章 Miami (7) 86 时间:二零一二年四月一日晚间 地点:美国迈阿密马特维度假酒店豪华套房 事件:新晋富豪、巨额彩票中奖者、美国版贫民窟百万富翁布兰登?渡边在其房间里遇害身亡 作案嫌疑人有三位—— 马特维?莫洛佐夫, 移民美国多年的俄裔富豪,同时也是这家度假酒店的老板,在今晚的网球比赛开始前曾与布兰登?渡边发生过激烈的口角冲突, 当时不少人都亲眼目睹。 “长谷川秀雄”,布兰登?渡边雇佣的保镖之一,也是今晚布兰登?渡边派去打球的下属, 其在最后一场还未进行完的比赛中处于劣势而引得布兰登?渡边的不满与斥责。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现旅居美国的俄罗斯人……貌似只是个路人。如果一定要将其和遇害者布兰登?渡边扯上什么关系的话,大概就是和布兰登?渡边今晚用网球比赛对决的“对手”菲茨杰拉德是好友, 其今晚也是被菲茨杰拉德邀请来观看比赛的。 案发时间段,三人都无法提供不在场证明。 而看起来最像是不相干路人甲的费奥多尔, 偏偏是当下嫌疑最大的,因为酒店可查到的监控录像里, 明明白白地显示其曾在案发时间段内到过布兰登?渡边所下榻的豪华套房所在的楼层。 当安娜急匆匆地赶到被警察封锁的那间案发客房时,看到被几个大块头美国警察包围并警戒着的费奥多尔正在无奈地回答着抛过来的一声声质问,简直无辜可怜极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 你为何会突然前去那层楼?请给我们一个合理且有据的解释!不要说你是走错楼层了, 那层楼与你下榻的普通客房之间相隔了近二十层搂,这种理由显然是无法令人接受的。” 一个高大壮的警察如同已经锁定犯人般厉声质问, 原本态度就很傲慢,在查看了费奥多尔的那本俄罗斯护照后, 傲慢中更是带上了十足的警戒,似乎随时准备把手铐拷在这个俄罗斯男人的手上然后宣布结案。 看到柔弱又无辜的丈夫被这般“欺负”, 一瞬间,安娜大脑中的感性压过了理性, 瞪圆了那双碧色的猫眼用更加强大的气势瞪向那个警察: “在还没有盖棺定论前,你没有资格用那种审问犯人的方式对待一个极大可能被你们误抓的无辜之人, 否则我会起诉你的!” 脱口而出的话语刚刚说完,陪着安娜一起前来的契诃夫当即拉住安娜的手腕以免她直接冲向那些美国警察,并用俄语低声安抚道: “冷静点安娜,不要冲动,在美国的地盘上和美国警察起冲突没好处的,尤其我们是俄罗斯人。” 果不其然,在场的一众美国警察齐刷刷地看向这个彪悍的俄罗斯女人,神情更加警惕,甚至有警察已经在摸腰间的配.枪了。 而原本已经酝酿好了表情、试图用眼神充分传达出自己无辜但坚强的费奥多尔,在看到紧紧跟在安娜身旁的契诃夫,尤其是看到契诃夫拉住安娜的手腕时,眼中的神色沉下了几分。 当然,那种令人生怵的眼神,转瞬即逝。 “安妮娅……” 用有些沙哑的嗓音唤出声,当即便得到了来自妻子的满心满眼的关注与疼惜。 看吧,只要他在,他的安妮娅就只会将目光停驻在他的身上。 这时,刚刚在酒店大厅里找到安娜说明情况、并带路来这里的警察赶忙出声解释: “长官,这位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的太太,根据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的口述,案发时间段前,他最后一个正面接触有过对话的人就是他的太太。” 警察中的那位长官先生点了点头表示知晓,接着又看向跟在安娜身边的契诃夫,目光中带着打量: “这位是……?” 契诃夫主动开口说明自己的身份,态度不卑不亢且彬彬有礼: “您好,我叫做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是来美国商务出差的,持有合法签证,您可以检查我的护照。同时,我也是这位陀思妥耶夫斯卡娅女士的好友,刚刚我们在酒店一楼的大厅里叙旧。” 面对这位与涉案嫌疑人有一定程度上的关系牵连、且同样持俄罗斯护照的男士,在场的警察们却少有的并没有表现出警惕,仿佛……很自然地便认可了这是一位正直无害、令人有好感的男士。 不止是警察们,在场的其他人也都对这位看起来温润儒雅的俄罗斯男士本能便充满了信任与好感……除了从最初便给了自己做好了充足的心里建设,并没有被名为“变色龙”的异能力所影响到的费奥多尔。 这种罪恶而丑陋的异能力,果然应该消失啊……虽然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早就被列上了他将要给予“惩罚”的名单,但他完全不介意提升一下这位的优先等级。 老鼠是不会希望属于自己的猫咪身边出现碍眼的东西的。 现在这副仿佛为他的安妮娅提供支持与依靠的样子,真的很碍眼啊。 “这位女士,请问你在此之前最后一次见到你的丈夫时,他有对你说什么?他为什么离开了球场。” “他说他要去一趟洗手间。” 面对警察的问询,已经冷静下来了些许的安娜如实说道。 她完全信任他的丈夫,她可怜的丈夫一定是被冤枉的,她之所以如此笃定除了因为她对丈夫无条件的相信外,最简单直接的理由便是…… 如果费佳当真想要做什么的话,怎么可能会留下证据落人把柄? 究竟是谁想害费佳,把可怜无辜的费佳当作替罪羊! “那么这可就真是个好问题,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请问要回去上洗手间的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渡边先生的套房所在的那层楼?” 警察似乎抓住了无可辩解的疑点一般,咄咄发问,然而费奥多尔依旧用平静的神态与语气回复道: “再次回答您的提问,我完全不明白为何监控录像会显示我在那层楼出现过,建议您检查一下那段影像是否是后期合成的?” 就在这时,另外两拨警察分别带着另外两个嫌疑人回到了这个房间。刚刚为了避免串供,专门将三人分开审讯,万一是合伙作案呢? 此刻顶着“长谷川秀雄”这一假名的中原中也相当郁闷……任务还没完成,他的任务目标怎么就死了?!这简直是提前宣告他任务失败了! 而且,他甚至还被当成了作案嫌疑人? 但愿Port Mafia为他做的假.证.件质量够硬,不然要是再被查出他用假身份入境美国,问题就更大了。 而另一个嫌疑人,酒店老板马特维?莫洛佐夫虽然没有大发雷霆,但却风度翩翩地对着警察们说出嘲讽的话语: “在自己的酒店做出行凶之事?还请尊重一下那些商场上被我击败过的对手们,他们应该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输给了这么一个智商堪忧之人的,警察先生们。” 第087章 Miami (8) 87 马特维?莫洛佐夫…… 安娜静静地注视着这个此刻嘲讽着警察们的俄裔富豪, 眼神一点点变得凌厉起来。 如果说真正的犯人当真在眼下这三个犯罪嫌疑人中的话,那么站在她的视角,基本上可以断定犯人就是这位酒店老板了。 她如此判断的理由很简单, 连推理都不需要,直接用排除法就好。首先排除掉冤枉的费佳,剩下的两个人里, 那个顶着“长谷川秀雄”假名的日本Mafia也基本可以排除,毕竟布兰登?渡边是其伪装成保镖所要保护的对象,若其目的就是为了杀死布兰登?渡边的话, 那么在此之前其私下里有无数个机会,大可不必挑现在这种备受瞩目的时候。 至于马特维?莫洛佐夫……过去还在武器商社的时候, 她有看到过这个人的情报资料,此人虽然已经移民美国多年, 但多年来一直与俄罗斯的不少政客频繁往来,互相输送利益。 更何况马特维?莫洛佐夫是这家酒店的老板,完全操控掌管着这家酒店的一切, 如果想要合成篡改酒店的监控录像, 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请您仔细看那段监控录像,录像上的‘我’所穿的衣服与我今晚所穿的是不同的……” 费奥多尔提出了异议, 试图自证清白。 没错,虽然两件衣服有些相似, 但并不同一件……原本也以为抓住了疑点突破口而有些激动的安娜,神色却反而变得更加凝重。 因为她发现, 录像中的那件衣服,的确也是费佳的衣服, 就放在行李箱里。 这究竟是有人为了嫁祸费佳而做到了这种地步,还是费佳当真…… 后一种念头刚刚生起, 安娜便本能地在大脑意识中连连否认。 只是此刻,警察中那个带队的长官在收到了下属汇报来的最新调查结果后,却是分外得意地一笑,居高临下地蔑视着这个他眼中还在试图辩解的俄罗斯青年,如同抓到了老鼠行罪恶之举的铁证一般: “哼,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你以为你这种换装的小伎俩就能瞒天过海吗?就猜到了你在作案时会特意换件衣服来掩盖罪证,所以一看到现场状况,我就立刻让人去搜查了,果然追查到了监控录像里那件你送去酒店洗衣房清洗的衣服。趁着‘证据’被抹除前我们进行了硝烟反应测试,结果显示衣服上果然有火.药残留物!这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死者布兰登?渡边的胸口处被连开三枪,赶到现场的警察们看到这种场景,在锁定三个潜在犯罪嫌疑人后当即便用试纸对三人进行了硝烟反应测试,结果却都没测出什么。 而这位自诩办案经验丰富的长官,则是立刻判断犯人将作案时穿的衣服换下了,分出几个下属立刻去酒店的洗衣房、垃圾箱这些地方去追查,案件的走向也果然越来越朝着他预判的方向发展。 甚至于,作案动机也被他找到了。 “而且,你也的确有作案动机。哼,我们查到了另一段监控视频,是在今日下午的酒店大厅时,你们夫妻二人在前台办理入住登记时遇到了布兰登?渡边先生,而陀思妥耶夫斯卡娅女士当时似乎受到了布兰登?渡边先生言语上的轻佻冒犯。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你就是因此才对布兰登?渡边先生起了杀心吧?” 领头的警察长官直接抛出了自己的结论,而当下所有显现出的证据也的确都在支撑着他的推论。 已经几乎被打上“犯人”标签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既没有认罪也没有争辩,反倒是嘴角微微扬起一抹阴柔的笑意,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无足轻重的蠢货: “我的确是很想将这个胆敢冒犯我妻子的罪恶之人送到上帝的面前去接受制裁,但我可不会采用这种漏洞百出的手法,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悄无声息地实现这一切,不留任何证据。” 这话说得,虽然安娜很是认同,但是……费佳,眼下说这种话更会被当做是恶人啊!而且现在不是激怒这帮美国警察的时候! 警察长官果然也被激怒了,只是下一刻,鄙夷嘲讽的眼神却是投向了安娜,连连摇头: “陀思妥耶夫斯卡娅女士,把你的丈夫逼到成为一个杀人犯这种地步,你也是‘功不可没’啊。” “我?!” 安娜顿时瞪圆了眼睛,克制住自己不一巴掌甩过去袭警坐牢去,真?难以理解地瞪向这个满嘴胡诌的警察。 始终站在安娜身侧的契诃夫也厉声回斥给予支持: “这位警官先生,请你对你说的每一句话负责,你在这里拥有执法权没错,但在你的执法权之上还有你们美利坚的法律在约束并随时等待制裁你,你最好谨言慎行并对他人尤其是女士保有最起码的尊重。” 似乎是被契诃夫的气势有所震慑到,警官悻悻地撇了撇嘴,梗着脖子说出自己那番话的缘由: “陀思妥耶夫斯卡娅女士,今晚观看网球赛的期间,你让酒保调了杯黑俄罗斯(Black Russian)送给布兰登?渡边没错吧?球场的监控记录有拍下这幕……长谷川秀雄先生,你当时就在布兰登?渡边身边,有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吧?” 突然被点名的中原中也怔了一下,却也还是点了点头: “没错,那是我在和那个叫越前龙雅的家伙比赛开始前……是有一个酒保托盘里举着杯黑俄罗斯(Black Russian)走了过来,说是那边坐着的那个金色头发的俄罗斯女人请布兰登?渡边喝的,布兰登?渡边当时还,挺高兴的……” 只不过,那杯酒,总觉得…… 中原中也讲述着当时的场景,心中却有些疑惑,一时间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而此言一出,顿时成为全场焦点的安娜毫不犹豫地直接否认: “我从来都没有请那家伙喝过酒!” 完全是在颠倒黑白,或者说是一个个层层叠绕的陷阱! 那个真正的凶手,不仅想嫁祸费佳,还想连带着她一起吗……安娜目光凌厉地看向早已被她认定是真正凶手的马特维?莫洛佐夫。 然而这位大富豪却是一副过尽千帆的样子,连连唏嘘摇头: “虽然布兰登?渡边的确是个走了狗屎运翻身的不入流的家伙,但无论过程如何,就结果而言终究是成为了个百万富翁,金钱傍身就是最大的魅力,这样的剧目我在这个圈子里不知道已经见过多少次了。” 言下之意就是,安娜虽然当着丈夫的面对布兰登?渡边全然拒绝,但却抵不住金钱的诱惑,私下里想要同这位对自己有好感的富豪暗中发展。 安娜还没来得及驳斥这个在场的真?恶人,却看到被警察包围着的丈夫朝自己投来的眼神…… 费佳,你,不相信我吗? 那种受伤的眼神,让安娜原本想要和在场所有人杠到底的勇气和力量顷刻间荡然无存,一时间千言万语到嘴边却都组织不出语句说出口。 这时,为首的警察长官也做了初决断,先将此案最大嫌疑人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带回去关押看守,其他此案相关人士在彻底结案前需受警方一定程度的监控,且在此期间不得离开迈阿密。 安娜眼睁睁地看着丈夫淡然地接受了拷在手腕上的手铐,被警察带着离开。 而就在离开前,沉默了许久的费奥多尔终于转过身来,对着注视着自己的妻子用俄语微笑着说道: “安妮娅会来救我的,对吗?” …… 这起突发事件终于暂时告一段落,被允许回到自己房间里的中原中也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忍不住有些焦躁。 如果这起案件的真相当真就是如此,那他这次的任务目标,岂不就是……因为卷进一场情杀案里而丢了性命?! 算了,目标人物没了就没了,关键是目标人物手里的“书页”到哪里去了? 警察为了收集证据把整个房间都搜查了一遍,他被叫去时全程紧盯着,并没有发现疑似“书页”的东西。而且布兰登?渡边的尸体,死时的样子,手里空空如也,但手指的姿势似乎是在紧紧地攥着什么……是在攥着“书页”吗? 那就说明,有人在布兰登?渡边死后,将“书页”拿走了! 要么,那个俄罗斯男人当真是被冤枉的,是被真正的凶手用作了替罪羊;要么,那段时间进入过布兰登?渡边的房间里的人,不止一个! 就在中原中也觉得自己也许抓住了什么关键点时,房门被敲响。 谁会来找他? 带着几分谨慎缓缓打开门,看到房门外站着的人是…… “你……!” …… 看守所的单间牢房里,费奥多尔闭目静坐在角落,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节拍,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等待着…… 听着牢房的门被一点点打开,费奥多尔也缓缓睁开自己那双幽紫色的眼睛,姿态怡然闲适地看着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等候多时,您终于来了。” “还请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说真的,我特意等待着的倒也不是您。” “我只是在等待着,今晚会在牢房里,出现在我面前的人。” …… 已经有些发黄的纸页上,近乎涂鸦的字体快要写满了整个纸张,最醒目的文字便是最初写下的“我要中奖成为大富豪!”,而围绕在其周围的后来写上的字体则越发癫狂,似乎也在影射着书写者那愈发癫狂的内心。 最后剩余的一个小角落里,则有一串不一样的笔迹,墨迹也很新鲜,是最后写上的。 寥寥几句话,想要写下的意思倒是简洁明了—— 【杀死布兰登?渡边的凶手是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第088章 Miami (9) 88 “喂, 你不是今晚那个……” 中原中也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突然敲门找上自己的人,他记得这个女人是今晚被带走的那个俄罗斯嫌犯的妻子,名字叫做……叫做什么来着?啊, 俄罗斯人的名字实在是太长了。 而接下来,更出乎中原中也意料的是,这个女人直接二话不说从门外挤了进来, 并且顺手直接关上了门,将外界完全隔绝出去,形成一个只有彼此的密闭空间。 尽管混迹港口黑手党有几年了, 各种场合也都见识过,但还尚不满十八周岁的中原中也内里依旧对与异性单独相处这种事情充满了青涩与生疏……谁让平日里围绕在他身边的基本上都是大老爷们儿啊! 事态紧迫, 尤其是想到此刻也许还在局子里受苦的丈夫,安娜索性单刀直入: “我叫安娜, 你应该还记得一个小时前才刚刚见过面的我吧,长谷川秀雄……不,来自日本横滨港口黑手党的中原中也先生。” 直接被对方爆出了身份, 中原中也惊讶之余警戒感瞬间拉满: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 “嘘……”安娜伸出一根手指, 比在眼前这个介于少年与青年的亚裔男子的唇前,制止住了对方的质问, “请放心,我会对你的身份保密的, 而且我对你并没有恶意。” 凑得太近,似乎都能感受到彼此鼻息间的热气, 那根修长的手指更是差点就要贴到自己的唇上,中原中也本能地连连后退了两步。稳住脚步后, 还是调整了下衬衫领口,摆出自己Mafia的架势, 用凌厉的眼神丢给对方一个“你最好解释清楚”的意味。 “我之所以知道你的身份,是因为我曾经是俄罗斯武器商社的一员,去年五月份的时候,你有代表你的组织和那家武器商社进行了一场大批量的军火交易,没错吧?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你的。不过别担心,我不是要代表武器商社来和你谈什么,因为我早就已经退社了,如今无论是身份还是工作都和那家商社毫无关系,只是个普通的俄罗斯上班族罢了。也请你对我的丈夫保密,我不希望因为我的过去而影响到如今我们美满的生活。” 安娜将自己的老底如实相托。虽然不是关于她的过去的全部真相,但至少她交代出来的话并无虚言。 早已深谙各种谈判技巧的中原中也明白,她主动在他面前揭开她自己的老底,是为了和他进行情报对等互换,彼此亮明身份来进行互相牵制。 是一种进行“合作”时所必要的诚意。 “说吧,你找上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给你的丈夫洗脱冤屈吗?” “你果然也认为我丈夫是被冤枉的吧!” “我可没这么说啊……” “但是当时在警察们面前,你说出那杯黑俄罗斯(Black Russian)的事情时,你的语气和神态都是有犹疑的,这背后绝对还有什么问题吧?” “喂,喂,你当时就注意到我……”中原中也没想到他当初那一瞬间的思索和犹疑,居然被她捕捉到了,叹了口气后道,“好吧,当时看到那个酒保端着杯黑俄罗斯(Black Russian)过来的时候,我是感到有些奇怪,因为在今晚的比赛开始前,我有去酒店的吧台那儿和酒保预订一杯黑俄罗斯(Black Russian),今晚的比赛一结束就给我端过来,但是当时酒保告诉我今天因为调酒材料有缺,所以不调制黑俄罗斯(Black Russian)了,让我换一个。” 所以,之后,当酒保把调制好的黑俄罗斯(Black Russian)送到布兰登?渡边的面前时,他才会感到奇怪。只是接下来很快就上场比赛了,而且还遇到了那个叫越前龙雅的强劲对手,他一时间才忽略掉了这件事情。 而听到中原中也的这番描述,一个推测在安娜的脑海中一点点形成,尤其是又听到接下来的这句…… “啧,我平时其实和警察打交道也不少,尤其是和那些黑.警……说真的,今晚这伙到案件现场调查的警察,带队的那个警官,感觉是想早点了结这个案子啊。” 对上了……和她的推测对上了……瞬间思路醍醐灌顶,安娜一刻也待不住了,当即要去找能够帮到她的人。 “谢谢,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有需要的话,我会奉还的,日本的Mafia先生。” 说完这句话,安娜便匆匆离开了。 看着这个来去如同一阵西伯利亚暴风雪的女人,中原中也总觉得……他好像还是亏了啊?欠他人情什么的,日后都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呢,上哪儿还人情去! 不过,算了,如果真的能够查明这个案件的真相也是件好事,找出真正的凶手,他才能追查布兰登?渡边手中的那页“书”究竟是被谁拿去了。 …… 离开中原中也的房间后,安娜立刻马不停蹄地前去找菲茨杰拉德,现在她认识的人里,有能力对警方施压、重新好好调查这个案子的,就只有菲茨杰拉德了。 而且必须要出动比今晚那个警察长官级别更高、且不是沆瀣一气的警官才行。 “安娜——!” 突然传来的一道声音叫住了正在电梯间里焦急地等待着电梯的安娜。 转身看去,契诃夫正小跑着而来,似乎已经找她半天了。 “这么急匆匆的,怎么了,是你丈夫的案件有什么新的进展了,还是找到能够帮忙的人了?” “是的,两者都有……也许,很快,我丈夫他就能平安归来了。” 安娜难以掩饰心头的雀跃,只要菲茨杰拉德出手,她有九成的把我一定能为她可怜的丈夫翻案。 而且费佳在被那些警察带走的时候说了,会等着她来救他的! 然而契诃夫却是走近了两步,微微俯下身来,与安娜的双眸对视着,似乎想要透过眼睛看到心底,看看那颗心究竟书写着什么: “你……就这么相信,你丈夫是含冤的吗?” 总觉得此刻的契诃夫有些怪怪的,安娜不适地侧了下身子,回问向这位向来让她感官良好的上司: “相信自己的丈夫,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这个世上我最不会去怀疑的人,当然是我的丈夫啊!” 听到这话,契诃夫却是笑了笑,语气更加诡秘而难以琢磨: “安娜你是真的愿意相信你的丈夫,还是……需要去相信呢?” 说话时,契诃夫的双手始终插在口袋里,而其中一只手握着张纸,正是那张写满了癫狂的心愿、也新添上了【杀死布兰登?渡边的凶手是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这句话的纸页。 第089章 Miami (10) 89 “你……知道我会来?” 说话者的声音明显出现了一丝颤抖, 原本带着十足气势前来,却在此刻自心底生出了一丝恐惧,恐惧于眼前这个俄罗斯男人, 似乎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 不是这个俄罗斯男人阴差阳错地成了自己的替罪羊,反而是自己从一开始就已经陷入这个俄罗斯男人书写好的剧本中,做的每一件事、走的每一步, 都是这个俄罗斯男人所希望达成的。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便很难不浑身生出一丝寒意。 而费奥多尔依旧在牢房里保持着席地而坐的悠闲姿态,双手交叠抵着下巴, 明明是以仰视的视角注视着眼前的人,却偏偏带给人一种俯视感, 如同上帝将一切都操控在手中: “都说了,也不是特意在等您, 只是在等待今晚会来到这个牢房见我的人……谁今晚此刻出现在我的面前,谁就是‘书页’真正的拥有者。” 说完这句话后,费奥多尔终于缓缓坐起身, 一步步走向眼前的人——酒店的老板, 今晚的三个嫌疑人之一,俄裔大富豪马特维?莫洛佐夫。 本就已经因为费奥多尔的“恐怖”而有所动摇的马特维, 本能地后退了几步,在商场上厮杀多年的他瞬间便明白了: “今晚在布兰登?渡边的胸口开了三枪、先我一步拿走那张神奇‘书页’的人并不是你……不, 不,布兰登?渡边拥有‘书页’的情报原本就是……” “嗯, 我知道的,今晚真正杀害了布兰登?渡边的凶手就是您, 只不过您是毒杀了他的。而在布兰登?渡边死亡后,又在其身上开了三枪伪造成中枪身亡并拿走‘书页’的另有其人, 那个人既然想要试一下‘书页’是否真的有效,我就满足他一下好了……我知道的,那个人会在书页上写下‘杀死布兰登?渡边的凶手是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这种话,所以我故意伪造出那段拍到了我的监控录像、还有被我送去洗衣房想要销毁的衣物,以此来满足那人在书页上写下的话……就当是送给那人的愚人节礼物了,毕竟今天是四月一号啊。” 费奥多尔微笑着解释,看起来简直平淡随和极了。 因为这一切,即使没有亲眼看到,他也了如指掌,任何一个细节都逃不出他的预判……而且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从最初,他就知道,这段时间把他从俄罗斯支走前去美国,就是为了让他找到散落在美国的“书页”,并且想要顺势利用这纸“书页”来除掉他……没错吧,同样获悉了美国存在“书页”这一情报的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 “布兰登?渡边拥有‘书页’这则消息,当然是假的,是我故意传播出来的……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布兰登?渡边能够中那笔巨额彩票大奖的确是上帝所眷顾的运气,一份连布兰登?渡边自己都不相信的运气,他到死都还以为他能够翻身当真是靠着那张被他视为珍宝的万能许愿纸,即便那的的确确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页纸张。可也许对于一个人来说,一生所拥有的运气终究是有限的,天降的巨额财富将他的幸运全部透支了,最终迎来命运的反噬。如果不具备把控幸运的能力,那么这份幸运,反而会成为一种诅咒。” “我传播出这则假消息,就是为了吸引来那个真正拥有‘书页’的人,让那个人主动前来布兰登?渡边的身边。因为品尝过‘书页’所带来的美梦成真的滋味的人,都很难拒绝那种诱惑呢,会忍不住亲自前来求证是否还有其他人也拥有这种神奇的宝物,甚至不允许这种宝物也被别人所拥有,这就是人类本性中充满了罪恶的阴暗面啊……” 费奥多尔不急不缓地诉说着他所策划的一切、他所观察到的丑陋,然而话音未落,便听到马特维近乎暴躁地怒吼打断道: “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只是来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罢了!我所拥有的宝物谁都别想夺走!” 如同已经被宝物的“魔力”所缠身而失去了自我一般,仿佛不是执笔者在“书”上写下想要实现的心愿,反而是被“书”所操控拿捏的傀儡。 这样的人,在费奥多尔看来,简直可怜又可悲。 “果然如此,您遗失了那页‘书’啊,而您以为是那页‘书’落在了布兰登?渡边的手上,所以才想要毒杀他然后将书页夺回……” “不,不,你一定又在欺骗我,布兰登?渡边手中的那页纸真的不是‘书’吗?!真的不是你抢先一步把那页‘书’拿走了吗!不然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马特维的情绪近乎失控,大脑也越发混乱了起来,喃喃着的声音也愈发颤抖: “两个多月前我就不该去那个贫民窟,就是从那天之后,我失去了我的宝物!我一直贴身携带着的宝物!而布兰登?渡边就是从那个贫民窟出来的!” 那页能够实现任何心愿的万能纸,自从得到后他就一直随身带着,放到哪里他都觉得不安全,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保护屏障,可他偏偏还是没能守住他的宝物,不知是被何人瞒天过海地窃取走了! “您是指两个月前,您和多位联合国各国派来的代表,一起到贫民窟行所谓的慈善之事吗?” 对于今晚所有被万能许愿纸的传闻吸引来这家酒店的富豪们近段时间的行程,早已探查过情报的费奥多尔对此了如指掌,其中自然也包括马特维的。 “那么,就请您告诉我,当时与您同行的,都有谁吧……” 费奥多尔用充满了蛊惑性的语气开口,如同恶魔般开始了他的“循循善诱”。 而在得到了答案后…… 手缓缓伸向眼前这位已僵立在原地不能动的富豪的额头,看起来甚至带着一份诡异的虔诚。 “很抱歉,今晚您需要带着所有秘密离开才行,作为感谢您最后告诉了我如此重要的情报的回礼……就让我来对您的罪来进行惩罚吧,惩罚也是一种净化,您说呢?” …… 酒店—— 请出了菲茨杰拉德向警方施压,今晚那队前来查案的警察再次回到了受害者的房间,只除了原本带队的那个长官没有前来。 而为了防止这群警察中有已经被买通的黑.警的存在,菲茨杰拉德也特意通过自己的关系人脉,找来了位当下正好也在迈阿密执勤的FBI搜查官一同“调查监督”这个案子。 “虽然这个FBI看起来宛如和犯人是一伙的,但是能力还是值得认可,上次在纽约的麦迪逊花园广场也和我们有过合作,他知道该怎么办事情的。” 菲茨杰拉德显然对自己找来的这个“帮手”很满意,为此还特意给他在FBI里的老熟人詹姆斯?布莱克打了电话,让把这人派过来。 而安娜看着眼前的“老熟人”,则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你又遇到麻烦了啊。” 尤其是这人又一脸平静地说出这种话,安娜内心很想回敬一句“为什么我每次遇到麻烦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的人都是你?” ……不,这话说得,听起来倒像是他是她的命定之人似的。 所以为什么又是你啊赤井搜查官先生!你们全FBI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工作的吗?! 第090章 Miami (11) 90 “我也是因为被上司下达了命令, 才不得不在这种快要凌晨的时候来加班的。” 赤井秀一微微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啊……被迫加一场大概率没有加班费的班,明天一大早他还要赶回纽约去呢。 “好吧, 我希望我的丈夫能早日离开牢狱那个鬼地方、而你希望你能够早点下班,这次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就直接说结论吧。” 安娜语速极快地说着, 同时视线扫视所有在场的人: “杀死布兰登?渡边的凶手,就是此刻不在这里的这家酒店的老板马特维?莫洛佐夫先生,而他真正的行凶手法是毒杀, 至于死者胸前被开了三枪,那不过是之后补上的障眼法罢了, 并顺势伪造了监控录像、以及我丈夫那件能够被检测出硝烟反应的衣服,将一切栽赃到我可怜的丈夫身上。你们竟然没有对尸体进行详细检查, 仅仅是看到胸口处的枪伤就直接下结论死者是因枪.击而死,简直是太不专业了……还是说美国警察的职业水准也就是这种程度而已?” 话语中的嘲讽完全不带掩饰,尤其还是来自一个俄罗斯人的嘲讽, 在场的美国警察们更是不能忍, 其中最年轻的那个新人警官更是涨红了脸回击: “我们都是经过无数场专业选拔考试和专业培训才获得如今的出警资格的!” 安娜皮笑肉不笑地冲着对方撇了撇嘴: “那就是你们被真正的凶手收买了,你们之中有内鬼, 所以之前才在案发现场装瞎子。” 言下之意……你们要么是蠢,要么就是坏, 自己选一个对号入座吧。 这话一出,更是差点当下就引发一场美俄互殴, 赤井秀一赶忙挡在双方之间,以免冲突升级……从国籍上来说, 这几位警察终究是自己的同胞,而且也算是干一行的兄弟。 ……毕竟如果明天迈阿密当地报纸的头条是一群美国警察被一个年轻的俄罗斯女人单挑团灭, 面子上确实有点挂不住。 菲茨杰拉德倒是站在一旁看好戏,他可一点不担心他那位俄罗斯盟友身陷囹圄,怎么想都是那家伙自己要把自己送进局子里吧,相比之下他倒是更好奇……身体和头脑完全是正负两个极端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你知道你太太这么剽悍的一面吗?这可完全不是能被你抚在掌下尽情撸的猫咪啊。 安抚好两边后,赤井秀一虽然对此有些无奈,但还是拿出专业态度公事公办地发问道: “证据与作案手法是什么呢?布兰登?渡边是怎么中毒的?” “是酒,他是因为喝下了那杯黑俄罗斯(Black Russian)而死的。”安娜立刻予以回复,并郑重声明那杯酒与她毫无关系,“我从来都没有给布兰登?渡边点过酒……或者说即便是我点的酒又怎样,那杯酒被端到布兰德?渡边的面前时,从杯中冰块的消融程度看,那杯酒被调制出来绝对不超过十分钟,而那段时间里我一直都在网球场边,包括当时在我身旁的菲茨杰拉德先生一家都可以作证的,根本就没有离开过球场的我要如何在酒里下毒呢……” 话还没说完,那个最先和安娜起冲突的年轻警官便立刻打断,如同抓到了什么痛点般,迅速拔高了嗓音反驳道: “哈?你难道当真以为我们没有调查过案发前布兰登?渡边的饮食情况吗?他当时喝酒的那个酒杯并没有检测出有毒物质,我们甚至还去酒店的吧台那儿查了,调制那杯黑俄罗斯(Black Russian)所用的伏特加和咖啡糖浆都没有问题,而且这两样东西都有被用作调制其他的鸡尾酒,也没见今晚其他喝酒的客人中毒啊!” 安娜没有理会对方咄咄逼人的发问,反而看向在一旁作壁上观的菲茨杰拉德。 而菲茨杰拉德在接到眼神信号后,也是打了个响指,在这场重审开始前,他就已经在安娜的请求下安排自己的保镖去“抓人”。 只见菲茨杰拉德手下两个训练有素的保镖架着一个战战兢兢的人走进了房间里,正是今晚调制了这杯黑俄罗斯(Black Russian)的酒保。 原本听闻酒店今晚发生命案就惴惴不安的酒保,见到眼前这副三堂会审的架势更是惶恐不安到了极点,还没待审问,便竹筒倒豆子般地把自己知道的全都交代出来了: “我,我只是按照莫洛佐夫先生的指示行事,在那个时间调制出一杯黑俄罗斯(Black Russian),然后端去给布兰登?渡边先生,并且告诉布兰登?渡边先生这杯酒是球场边那个金发的俄罗斯女性为他点的……哦,对,对,莫洛佐夫先生唯一的特别要求,就是要我用一个指定的冰桶里的冰块,说是布兰登?渡边先生喜欢含着冰块嚼,特别注重冰块的口感,所以那个冰桶里的冰是特别为他准备的,而且只能提供给他一个人。莫洛佐夫先生似乎非常重视布兰登?渡边先生这个客人,所以我也害怕出错、害怕把酒搞混,那段时间其他想要黑俄罗斯(Black Russian)的客人我就都拒绝了。” “所以,那位……一头橘发的长谷川秀雄先生找你点杯黑俄罗斯(Black Russian)的时候,你才找借口说缺材料做不了。” “没错,没错,是有那么个橘发亚裔男人点黑俄罗斯(Black Russian)被我拒绝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而且,我不是听说,布兰登?渡边先生是遭枪击身亡的吗?” “很好,这位酒保先生,谢谢你讲述这些,你可以回去休息了,祝你做个好梦。” 安娜拍了拍这位全程瑟瑟发抖的酒保先生的肩膀以示安慰,接着,转回身看向这些美利坚警察: “毒就藏在冰块里,而马特维?莫洛佐夫知道布兰登?渡边有喜欢嚼冰块的嗜好,会在冰块最内核处夹藏的毒物被溶解混在酒里前就把冰块吞下肚子,所以无论你们怎么检查他的酒杯、怎么检查调制这杯鸡尾酒所使用的原料,都不会查出什么结果……这样你们从一开始就会把‘那杯酒有毒’这个选项给排除出去,从而调查方向完全错误,或者说你们那位此刻也不在场的长官先生,早已和莫洛佐夫达成了默契,顺着表面呈现出的死亡原因来进行调查就好,反正替罪羊会找好的。” 这话完全就是在明指他们的长官和真凶沆瀣一气、互相包庇了,顿时又一次引发了这帮美国警察的愤怒,赤井秀一只得再次挡在双方中间,表示先去追取证物,彻底了结这个案子要紧: “那个冰桶里剩余的冰块检查一下,还有,布兰登?渡边喝酒的杯子也需要再重新用更加精密的检测设备检测下上面是否还是沾上有被溶解的毒素,以及,对布兰登?渡边的尸体也重新做一次检查,检查是否当真有中毒。然后,将三者测出的毒素进行对比,判断是否为同一种……我以FBI搜查官的身份,对这起案件进行重新调查。” 普通警察只能调查自己所管辖片区的案件,但身为联邦警察的FBI则拥有在美国任何地区调查可疑人物和事件的权力。 赤井秀一也只得搬出自己FBI的身份来接管这起案件好早日结案,毕竟根据他的经验,凡是和眼前这位曾经的俄罗斯“危险分子”牵扯上关系的事情……都会很麻烦,还是尽快了结吧。 就在这时,在场的警察们突然接到了一通紧急电话…… “什么?!警局的看守室起火了?!” 当听到这个信息后,安娜顿时脸色煞白,顾不得其余任何事情,转身便向外冲! 菲茨杰拉德则是相当及时地把口袋里的车钥匙朝安娜丢了过去: “停车场里的那台限量版布加迪是我的,你开去吧。” 铆足了劲儿向外冲的安娜没有回头,却是一边冲一边抬手就精准地接下了抛向自己的钥匙,匆匆留下一句“谢了!” “接得倒是蛮准啊。”菲茨杰拉德吹了声口哨,自言自语喃喃着。 这对儿夫妻,还真是有意思啊。 …… 片区警局距离酒店并不远,安娜开着菲茨杰拉德家的这台性能极好的布加迪更是风驰电掣地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 望着那片浓烟和火光,不由分说地直接冲过警戒线,冲向警局前的一众人里,那个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措手不及而呆滞在原地的人。 一旁站着的看守这群在押嫌犯的警察都没反应过来突然冲过来了个什么……就被撞飞到一边了。 “费佳!” 安娜紧紧抱住丈夫,此刻反倒是她惊魂未定地浑身都还在颤抖。 直到那熟悉的掌心温度,一下又一下地在她的后背上安抚着,才让她终于一点点平复了下来。 “我没事的,安妮娅,发现警局起火后,值班的警察立刻就组织所有人疏散了,虽然全程也有在严密地看守着我们。” “嗯。” “安妮娅这个时候能来这里,是查明案件的真相、找出真正的凶手了是吗?” “嗯。” “我相信安妮娅一定会把我救出来的,所以即使被这些美国警察带到了监狱里,我也一点都不害怕呢。” “嗯。” “安妮娅?” “我从来都没有给那个布兰登?渡边点过酒!现在这点可以被证实了!” 依旧拥抱着丈夫、趴在丈夫肩头的安娜终于不再只是“嗯嗯嗯”地发出鼻音以示回答,而是近乎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而且说得格外有底气……她追查案件真相,既是为了还丈夫清白,也是为了证明自己从来没有也绝对不会背着丈夫和其他男人勾搭在一起啊! 听到妻子真正在意的是这个,费奥多尔不禁轻笑出声,用如同在哄气呼呼的小孩子般的口吻回道: “嗯,我当然知道啊,我当然知道安妮娅不会做那样的事情……因为是安妮娅啊,安妮娅知道我这个可怜之人永远都在祈求着你全部的爱意,所以是绝对不会背弃我的。” 安娜并不是一个很好哄的人……但她亲爱的费佳除外,只要费佳开口,她立刻就会忘记所有的不愉快,有的全然是喜悦和幸福。 “如果费佳相信我的话,当时为什么还要用那样受伤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真的做了伤害费佳的事情……” 尽管,现在的话语里还是有些小委屈。 “唔,这个啊……”费奥多尔故意拉长了语调,然后缓缓吐字道,“因为是四月一号啊,愚人节快乐,我亲爱的安妮娅……嘶……” 突然间感到肩膀上一阵疼痛,费奥多尔有些意外地神情瞬间定格了下……他的安妮娅,竟然,咬了他? 然后,被咬的地方,又感到了一片温热,是那么的柔软、那么的温暖……让他身体出自本能地颤抖了一下。 她在轻吻着那个被她刚刚咬伤了的地方。 而他,也听到了她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对他说着…… “这种愚人节礼物,我不喜欢……以后不要再送给我了,好不好……” 他是怎么回答的呢?或者说,他该怎么回答? 这种问题对于他的头脑而言根本就连所谓的“思考”都不需要,但偏偏就是在这一瞬间,头脑得不出任何答案。 待到头脑仿佛终于再度能够运作时,他听到自己已经回答了她。 回答的也只有一个简单的应允—— “嗯。” 而这声应允,是他的身体先于了大脑的思考。 他的头脑竟然在这一瞬间被打败了,是败给他自己,还是……败给了她呢? 而且,刚刚,无论是出于何种缘故,她终究是咬了他吧,这对他而言终究是一种“伤害”吧。 明明,在他书写下的“必然”里,她是绝对不会伤害他的,因为她全心全意、不含一丝杂质地爱着他。 这可是其他任何平行世界的自己都没能得到的“玛利亚”。 那么,刚刚促使她冲破了这份“必然”来“伤害”他的,究竟又是什么呢? “书”的力量,难道,不是绝对的吗? …… 黎明时分,这起酒店里发生的命案终于结案了。 杀死布兰登?渡边的凶手的确就是酒店的老板马特维?莫洛佐夫,通过冰块□□的方式。而布兰登?渡边胸口的枪伤,则被判断为是马特维?莫洛佐夫对着布兰登?渡边的尸体连狙三枪以制造假象,从而误导警方的调查方向,甚至早就被打过招呼的带队长官也在最初的案发现场睁只眼闭只眼。 然而马特维?莫洛佐夫已经没有机会来招认这些是否当真全都由他所为了,因为他死在了凌晨时分警局突然燃起的那场大火中。 火灾的调查结果则显示……一场电路老化所引发的意外。 这场火灾只有两个遇难者,一个是马特维?莫洛佐夫,另一个则是那位警局长官。 马特维?莫洛佐夫在那个时间前去警局本就很难不令人怀疑动机,而事后通过通信记录调查,发现他和那个警局长官此前的确多有往来并有过权钱交易,这基本上就锤死了此二人在这起“布兰登?渡边之死”案件中沆瀣一气。 无论如何,最终在警方档案中,是被这么记录了。 …… 惊心动魄又备受折磨的一晚上终于结束,待到安娜和费奥多尔回到酒店时,天际已拂晓。 而上方,酒店的一个房间里,同样有人彻夜未眠,此刻正站在窗边,默默地注视着这对儿夫妻相携归来的身影。 手指则是不自觉地捏紧了那张写着【杀死布兰登?渡边的凶手是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所谓的“书页”。 90-100 第091章 Miami (12) 91 竟然真的把人救出来了啊…… 抢在马特维?莫洛佐夫之前, 来到房间里目视着布兰登?渡边毒发身亡、并在尸体上连开了三枪的人其实是他,如今案件盖棺定论,阴差阳错地把此举归到了马特维?莫洛佐夫的身上。而马特维?莫洛佐夫又死在了昨晚警局的那场火灾里, 真相也就此被一并掩埋。 这也许对他而言是唯一的好事吧。 但如今这个案子这般尘埃落定,也意味着他在“书页”上写下的话语,失效了。 之前出现种种证据把费奥多尔钉在了“凶手”的审判柱上的时候, 他以为自己终于,终于找到了书的一纸残页,而如今看来……难道全部都是…… 契诃夫将指间的这页废纸捏得更紧, 而此刻,手指感触到了这张纸的一个地方……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后, 当即取出携带着的微型紫外线探照灯照向纸上的角落,显现出来的是一句俄语写下的—— 【愚人节快乐】 那个混蛋, 魔人费奥多尔…… 冷笑了一声后,契诃夫拿起桌上放着的打火机,将这张对他而言彻彻底底的废纸点燃。 注视着跃动的火光, 脑海中却是回想起了昨晚他问安娜【你是真的愿意相信你的丈夫, 还是需要去相信呢?】时,那一刻, 他以为自己能突破安娜那道自我催眠的防线,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也的确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了她瞳孔中的震颤。 然而最后,她却回答他…… 【愿意相信也好、需要相信也罢, 不都是相信吗?一切的前提是,我爱他。】 安娜?格里戈耶芙娜, 这句话,你当真能贯彻始终吗? …… 酒店大厅—— “看来事情已经彻底解决完了?” 在此等候着的菲茨杰拉德问向这对儿“劫后余生”的俄罗斯夫妻, 当然,这话对于夫妻二人来说有着不同的意味。 “是的,昨晚真的是非常感谢您的帮助,菲茨杰拉德先生。” 安娜由衷地道谢着。如果不是因为有菲茨杰拉德这个美国本地的“地头蛇“帮忙协助,向警方施压并且找来FBI势力介入,否则案子未必能获得重审的机会。 此刻跟着菲茨杰拉德一起的还有泽尔达、斯科特,母女二人今天一大早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昨晚菲茨杰拉德只说有事情要处理,让她们先回房间去,她们还以为是他又要临时加班处理什么紧急业务了。 “能够帮助到你们就真的是太好了。”泽尔达也是由衷地松了口气,自从相识以来,她就对这对儿恩爱的俄罗斯年轻夫妇颇有好感,“今后如果在美国遇到了什么事情,还请尽管联系我们。“ “我们自从来到美国后,似乎就一直风波不断呢,接下来在美国的这段日子,还请二位多多关照了,如果将来二位来俄罗斯的话,也请一定让我们尽一下地主之谊。”费奥多尔彬彬有礼地回道,随即又走近了两步,在斯科特的面前蹲下身来,“当然,还有可爱的小淑女,很抱歉今天这么早就让你从梦乡中醒来,天才刚刚亮呢。” 斯科特摇了摇头,兴致勃勃地举了举手中的画册,愉快地说道: “您不必感到抱歉,费奥多尔先生,我今天本来就是要起早画日初的!” 说话间,斯科特展示了下画册中刚刚被她用彩铅完成的那页,迈阿密海滨日出时的风光。 称赞了一番这幅充满灵性与童真烂漫的画作,费奥多尔口吻很是温柔地说道: “能够让我欣赏下你的杰作吗,可爱的小淑女?” “当然!” 斯科特骄傲地递出了自己的画册,对自己的作品相当自信。 接过画册后,费奥多尔一页页地翻过,手指拂过纸面的每一寸,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看到了昨晚斯科特画的那几幅网球比赛的速写画以及一旁写下的为那位越前龙雅选手加油的文字……果然一如昨晚那场比赛的进程呢。 当手指触碰到这本画册的第一页,触碰到被斯科特描绘出的第一幅画面时,手指微颤了一下……是了,感触到了,异能特异点。 与他的异能相碰撞,然后,特异点转瞬即逝。 而在这页纸上,斯科特画下了一家三口相拥在一起,只一眼,便能感受到画面中那份快要溢出来的幸福。而画面的一角,稚嫩的笔迹写下了最真挚的心愿—— 【爸爸、妈妈、我,永远在一起,永远开心!】 微微怔然了片刻,脑海中闪过自己曾透过“书”看到的无数个平行世界中,这个家庭的悲剧……最终化为了一声近乎叹息的轻笑。 命运的齿轮,在这个世界中,终究是被推动了吗,而那个幕后推动者…… “书”的力量他从不怀疑,那么,就让他看看,那个幕后之人所书写的剧本,究竟能否让一切成真吧。 “怎么了,费佳?”安娜有些不解地问向突然发出轻笑的丈夫。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真的是一幅很棒的画啊。”费奥多尔的嘴角依旧噙着一抹微笑,接着再次向还有些懵懵懂懂的斯科特询问,“你之前说,这个画册本,是两个月前你在欧洲旅行时,纪念品店里,一位优雅的德国男士推荐给你的吗?” “嗯!” “的确是非常好的画册本,那位德国男士很有眼光,还请收好吧,小淑女。” 说罢,费奥多尔便将画册还给了斯科特。 昨晚,警局的看守牢房里,在他的话术诱供下,马特维?莫罗佐夫告诉了他两个多月前那场前往贫民窟的慈善活动,各国的代表都是谁。而也正是在那天之后,马特维?莫罗佐夫发现自己所拥有的那页“书”不见了。 那天的活动,东边的德国,即所谓的Ostania的代表是…… 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 这一次,所有人都成为这位超越者所书写的剧本中的角色了啊。 现在还不是时候,让他再准备一下吧。 然后,当冬日的雪花降落在德意志的土地上时,还请欢迎我的拜会,歌德先生。 “费佳,你又在想什么啊?” “安妮娅,我突然想到,昨天是四月一日愚人节……是尼古莱的生日,忘记向他送上生日祝福了。” “哦,天呐,这可真是个大失误,我们赶快补上吧,但愿开朗的尼古莱不要介意。或者告诉尼古莱,我们是因为时差问题才将祝福送晚了?” “很遗憾,现在全世界的时间都已经进入了四月二日。” “好吧,好吧,那就明年再准时祝尼古莱愚人节快乐……不,是生日快乐。” 第092章 Miami (13) 迈阿密的网球季又到了, 每年春天,一年一度的迈阿密网球大师赛如期开拍。 一片普通球场旁的阶梯式看台,最高处的座位上, 中原中也半躺在座位上,帽子遮在脸上以阻挡迈阿密那过于热烈的阳光。闭目小憩着,耳朵有一下没一下地听着球场上颇具节奏的击球声。 今天晚上的飞机回日本, 白天剩余这点空闲,索性买张球票打发时间。 这次的任务,对他而言, 终究还是算失败了。 他不想为任务失败找借口,但是这次他心中却还是忍不住质疑……那种写下即可成真, 能够实现一切所愿的“书”,当真是存在的吗? 若是如此, 那么世间万事万物岂不都成为了一串可以被设定于纸上的文字形式的代码……就像他的存在,曾经被视作不过是由上千条代码所造就的。 简直可笑。 即使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书”,他也不相信那是绝对万能的, “人”的思想和感情不会那么轻易就被一纸书页所设定所束缚……人, 才不是那么脆弱的生物。 “Wow——!!!” 看台下方的赛场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欢呼和掌声。中原中也被这动静驱散走了晒太阳的困意, 将帽子拿掉,看向下面的球场。 是场上的选手打出了什么让人拍案叫绝的好球吗? 似乎是这样, 但并不是他下方的这片球场,而是隔壁球场传来了叫好的喝彩。 好奇地朝隔壁球场眺望, 想要看看是怎样的两个选手……嗯?两个日本选手?同胞老乡啊。 …… 隔壁球场正在进行着另一场迈阿密大师赛首轮的对决,原本因为两名选手排名都不算高而并未在赛前引发太多关注, 甚至让这么两个年轻的同国选手首轮相遇,赛事组委会还被质疑在抽签的时候暗箱操作。 然而此刻, 却有越来越多的观众被这场比赛所吸引,甚至一些没有买票的观众也隔着球场栅栏在外观看。 对决的双方,一边是从资格赛一路通关打进正赛的手冢国光,另一边则是初登成年组职业赛场、因去年获得美国网球公开赛青少年组冠军而获得本次迈阿密大师赛外卡的越前龙马。 两人都还不满二十岁,尽管未来前路漫漫、世界网坛高手林立,但当下是一场属于他们的青春风暴。 “实力比起三个月前在莫斯科的时候更上一个层级了啊,那位手冢国光选手。” 栅栏外,观赛的安娜感叹着,并且决定一会儿比赛结束后,再向他要一个签名网球。 至于此刻赛场上的另一个选手,只有十七岁的越前龙马……嗯?这个姓氏,还有这个长相…… 费奥多尔碰了碰安娜的手臂,示意她看几步远处站着的那个戴着兜帽、同样在观赛的人。 “是……越前龙雅?”认出了那人后,安娜还没来得及想这人和场上两个选手的关系,便看到对方转身走开了。 那背影,并没有任何怨念、但也没有太多的留恋。 一如既往的如同一阵抓不住的风。 “职业网球选手,尤其是排名较高的选手,每年的比赛行程几乎是固定不变的,年复一年地参加着那些赛事、辗转于那些城市,对于越前龙雅君来说,终究是一种束缚吧。” 费奥多尔解读着他对这个特立独行的日裔青年的认知。 并非是不热爱网球了,只是不想以被各种框架所制约住的方式前行在这条路上……起码这不符合越前龙雅的人生哲学。 但在透过网球探索更大世界的路途上,从未止步。 “呼……” “怎么了,安妮娅,突然叹气?” “费佳,不觉得吗,从飞机降落在纽约机场起就开始了,自从来到美国后,我们就一直麻烦不断……难道当真是美国这地方和我们俄罗斯人犯冲吗?” “也许吧……不过,也挺有趣的,不是吗?” “好吧,我承认,在这里的日子,倒也不赖。” 安娜一边为场上又打出的一个回合的好球鼓掌,一边笑着说道。 去看到更多不同的人生吗…… 的确是件有意思的事情啊,罗佳。 会如你所言,我们也终将找寻到自己吗。 …… 半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这片北美大陆上不觉间也就略过了。 这半年里,又相继遇上了不少事件……好巧不巧,每次被派来现场调查的FBI搜查官总是赤井秀一。这让安娜简直想感叹,要是没了赤井秀一,这FBI怕不是要完,其他FBI不是在划水就是在给赤井打call! 祝贺喜提全勤奖啊赤井搜查官! 收到来自她的祝福后,赤井秀一用他那语调没什么起伏的冷幽默回道——“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你会这么频繁地卷入案件中,真的不是KGB要重建了先派你这个前员工来探探路吗……当然,如果这么轻易你就暴露了,那么重建的KGB倒也不足为惧。” 对此,她在沉默后,也只是回敬了一句——“苏卡不列!” 四月中旬在纽约的时候,难得买到了纽约百老汇正在上演的热门歌剧《金苹果》的门票,结果现场却发生了杀人事件,歌剧男主角在舞台上当场毙命。可怜的费佳又一次被当作是嫌犯之一,幸得那晚也来看演出的“暗夜男爵夫人”工藤有有希子还原真相、推理出真凶……然而事后费佳却告诉她,真正侦破案件的并不是工藤有希子,而是其儿子,那个名叫工藤新一的高中生,并且说工藤新一未来会成为个了不起的人物。 既然费佳都这么预言了,那她就拭目以待了,也许哪一天“名侦探工藤新一”的名号真的会响彻这个时代,那她可就成了名侦探生涯最初的“工藤新一纽约事件”的见证者了。虽然她更留意的是跟在这位名侦探身旁的小女友,那个叫毛利兰的女生……总觉得再过几年,这个女孩子的身手,会不得了啊,绝对是个可塑之才。 而这起百老汇金苹果杀人案发生的当晚,另一起案件也结案了……困扰了纽约快两个月的连环杀人犯,之前在纽约麦迪逊花园广场遇到过的银发杀人魔终于伏法,被FBI追查到时发现已经自尽了。尽管这背后也许还隐藏着许多秘密,但明面上FBI就这么盖棺定论了,呈现给世人所能知道的结果便也只能如此。 这起事件还有一点点小后续,当晚来看演出的名人里有奥斯卡影后莎朗?温亚德,而就在那之后不久,莎朗?温亚德因突发性疾病而去世,让全世界影迷叹息不已。 她并不是莎朗?温亚德的影迷,在为这条生命骤然逝去而表达本能的哀悼之余,她忍不住惊叹费佳竟然连这种事情都预言对了。她清楚地记得,当初在纽约麦迪逊花园广场观赛时,看着坐在VIP观众席的莎朗?温亚德,费佳说出“她马上就要死了”这种会被围殴的话……结果真的应验了啊,费佳的预言。 而那晚观赛的两支球队,没能有机会在NBA东部区的季后赛碰上,备受关注且具有极高话题度的日本篮球双子星的对决不得不下赛季再战。但是两个人都还很年轻,踏上的职业篮球之路还很漫长,这只是一段传奇的开始而已。 七月盛夏的时候,维克托和他的团队一起来了美国,应邀出席国际冰协偏偏要在一年里最热的时节举办的花滑冰演。然而维克托的号召力在此,在底特律的这场冰演仍是一票难求,早早就售罄了。 冰演当天,她也是被维克托的胆量给“惊到”了,最后的压轴节目,配乐竟然用了《喀秋莎》!想想吧,《喀秋莎》在美国的地盘上奏响,表演到高.潮时,全场更是有不少观看的俄裔观众集体起立用俄语唱起这首歌,而冰上的维克托也越滑越起劲,场面相当壮观。 对于她这样的俄罗斯人来说,这实在是……干得漂亮!但是却在国际体坛引发了舆论海啸,赞美声斥责声皆有。至于当事人维克托,在接受采访时却表示,他才不在乎这些评论,艺术本就是伴随着争议并由世人来进行解读,每个人所拥有的世界不同、解读自然不一,而他只想在冰上演绎出他心中的艺术。 冰演那几天在场边还意外结识了一个维克托的小迷弟,也是位职业花滑选手,名字叫做胜生勇利,来自日本但常年在底特律的冰场训练。这次得知了底特律的这场冰演维克托会参加后,早早就花大价钱抢了张VIP观看区的票。而自从维克托一踏上冰场,更是眼睛都黏在维克托身上了,一刻都不舍得离开。据他所说,他最初踏上花样滑冰这条路,就是因为憧憬维克托啊! 她又一次忍不住感叹着维恰真是个罪恶的男人啊,而费佳则是直接用俄语语出惊人——【其实这位胜生君挺适合维克托的】 哦,费佳,亲爱的,你可别再预言了,你的预言总是该死的精准啊! 九月初,伴随着最后一项关于美国网球公开赛的工作完成后,她也终于能够伴随着秋天的第一丝凉意踏上回家的路。 临行前,除了那几位闪耀世界网坛的超级巨星,她又特意找手冢国光、越前龙马这两位来自亚洲的新星做了专访。尽管这二人只是才刚刚拿下自己在大满贯赛场的首胜,但她就是觉得,这二人,会在未来留下一段传奇。而她,会记录下他们最初的模样。 …… 离开美国的最后时刻,费佳也在这间住了半年的小公寓里为她准备了在纽约最后的惊喜—— “亲爱的安妮娅,生日快乐。” 第093章 Moscow (38) 93 北美大陆夏日时节最后的暑气还未散去, 俄罗斯却已匆匆奏响了秋天的旋律,安娜和费奥多尔拖着重重的行李终于回到家中,迎接着二人的是凉爽的秋风、莫斯科郊外一望无际的金色白桦林……以及院子里疯长的杂草和堆满的落叶。 “咳, 咳……” 刚一打开尘封了半年之久的家门,空气中的灰尘便让体质欠佳的费奥多尔连咳了两声。 “安妮娅,我觉得我们还是请专业的清洁人员来好好打扫一下屋子吧, 只靠我们的话工程量过于庞大。” “比如说,伊万?当然,我是指以前常请的那位物美价廉的钟点工先生, 伊万?亚历山大洛维奇。” “我们想到一起去了呢,安妮娅。” “不知道勤劳的伊万?亚历山大洛维奇会不会要求涨时薪, 今年俄罗斯的总体物价似乎涨了不少呢,在机场的时候就感觉到了。” “没关系, 我想淳朴忠厚的伊万?亚历山大洛维奇是不会过分开口要价的。” …… 果不其然,收到召唤的伊万?亚历山大洛维奇?冈察洛夫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前来,并用最专业的手法将房子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 任谁看了……都觉得如果不额外给点小费的话, 那简直是天大的罪过。 然而当安娜抽出几张纸钞作为小费递过去时,却被对方坚决拒绝了。 ……给, 给得太少了? “不,能来贵府料理家务, 是我无上的荣光。” 看着眼前这位钟点工先生如同优雅的执事般一手搭在心口处、微微躬身行礼,安娜顿时感觉……她更像是个冷血又剥削的雇主了啊, 她没有对这位钟点工先生精神PUA啊! 既然金钱会让对方感觉职业精神受到了侮辱,那就…… “还请喝杯咖啡再走吧, 试试Kona咖啡?我们刚刚从美国带回来的。” 客厅里的唱片机放着舒缓的古典乐,半蜷在沙发里的费奥多尔原本一边喝着安娜泡好的Kona咖啡、一边微眯着眼睛小憩着, 正打算再来一杯咖啡时…… 却看到安娜将茶几上的咖啡壶拿起,又拿出了一只精美的咖啡杯,亲手倒上一杯咖啡给冈察洛夫递了过去。 原本正要顺势接过咖啡杯的冈察洛夫在隔空收到主人看向他的眼神后,瞬间相当自觉地收回双手,并本能地浑身一抖,然后立刻有条不紊却相当坚定地转身,在玄关处拿起自己的大衣来不及穿好便匆忙离开了。 当然,离开前还不忘最后再回头补充一句: “下次,还请务必再次召唤在下。” 安娜:“???” 最近俄罗斯钟点工市场的行情是不好吗?不至于这么的诚惶诚恐又渴求干活吧? “大概是因为伊万?亚历山大洛维奇他不喜欢喝咖啡吧。” 费奥多尔给出了一个听起来相当合理的解释,并且相当自觉地从安娜手中拿过了那杯咖啡,坐回到沙发上继续细细品味。 真好,现在家里已经被整理得干净而清新,空气中飘散着的是他喜欢的咖啡醇香和花瓶里新换上的洋甘菊的淡香,秋日的凉风被挡在屋外,屋里他和安妮娅可以静静享受只有彼此的久违的居家时光。 果然,只有回到莫斯科郊外的这栋屋子里,才有一种所谓的“回家了”的感觉啊……美妙吗?也许可以这么定义吧,至少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那么,为了这种让他并不讨厌的感觉,他不是不可以暂时休息上几天,为他一直在进行着的计划按一下暂停键……几天就好…… “费佳,要不要请尼古莱和伊万来做客,我们这次离开俄罗斯离开得太久了,好久没和他们联系了呢!” 费奥多尔:“……” 他觉得他现在就可以重新开工了呢,因为那二人到来的感觉一点都不美妙,他已经失去了休息一下的欲望。 …… 接到了做客邀请的果戈里和屠格涅夫隔天便到来了,前者满脸兴奋地一如既往话痨着,后者则是一脸失望地感叹费奥多尔你……怎么还是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啊,没有缺条胳膊少条腿真的是太遗憾了。 搬出烧烤架,四个人在院子里生火做起了传统的俄式烤肉串。尽管纽约那样的世界移民大都会各国风味的美食都不缺,俄罗斯餐馆也不少,但总还是觉得缺了几分家乡故土的味道。 果戈里从屠格涅夫手中拿过刚刚烤好的一串大肉串,一边躲过屠格涅夫朝他踩过来的脚,一边讲述着过去这半年来自己的“见闻”。 “提问,小丑今年去多少个国家表演了魔术呢?五个,是五个哦!“ “再次提问,小丑获得了多少个投资人的赞助呢?五个,也是五个哟!“ 一旁的费奥多尔自然是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看来他在北美忙碌的这段时间里,果戈里那边也将“天人五衰”的计划进展得很顺利,那么…… 视线看似不经意地又转移到了屠格涅夫的身上,而屠格涅夫则是一脸嫌弃地躲过果戈里又笑嘻嘻地递到他面前的肉串,慢条斯理地加入到来这个“话题”中: “我呆在俄罗斯就挺好的,并不想踏上一段麻烦的旅行。” 接收到了对方表达的无意加入“天人五衰”的信息,费奥多尔也没有再多言什么。 目前除了他和尼古莱,“天人五衰”确定的成员还有日本的“神威”福地樱痴、以及被福地樱痴降伏的北欧灾厄布拉姆?斯托克。既然伊万已经确定无意加入,那么,如今剩下的第五人…… “费佳?“ 安娜看向似乎对自己欲言又止的丈夫,出声询问道。 “不,没什么。“ 费奥多尔轻笑着摇了摇头。 他在想什么呢,为了清洗这世间的“罪“而成立的充满极恶之”罪“的组织,他怎么会让他亲爱的安妮娅涉入呢。 那简直是对神明的亵渎。 他的安妮娅,从来都与“罪“无关啊。 第094章 Moscow (39) 94 送走了来做客的两位“好友”, 距离休息睡觉的时间还早,是个散步的好时候。 秋天的夜晚,夏日的暑气已然消散、冬日的严寒还未到来, 郊外幽静的白桦林中拂过的风带着一丝湿凉的水汽。稍稍抬头,夜幕中漫天繁星点缀而出的银河便就这么映入眼眸。 费奥多尔身上披了一件冬天才会穿的羊绒大衣,是出门前安娜一定要他穿着的, 她总是为他底子欠佳的身体格外操心,像悉心呵护着一个美丽易碎的水晶娃娃。 安娜一只手牵着丈夫的手,试图把丈夫那温度总是比常人低上不少的手心给稍稍捂热一些;另一只手则提着一只小巧的南瓜灯, 南瓜灯里点着的烛火映亮了前行在林间的路。 倒不是特地为万圣节而准备的南瓜灯,毕竟距离万圣节到来还早得很。只是今天早上做南瓜羹的时候, 对着厨房里摆着的大南瓜突发奇想地喃喃了几句,她那做起各种手艺活都相当灵巧的丈夫就这么三两下做了个南瓜灯出来, 做得一点都不输市面上售卖的那些。 一边在这片宁静中喃呢细语互诉着,一边缓缓踏过已然铺满林间的落叶,循着前方的光亮, 一点点向着那里靠近。原以为是林间的那汪湖泊因着月光泛起跃动的波澜涟漪, 走近后才发现,那光亮不仅仅是因为映在湖面的月色, 还有舞动在湖边苇丛间的萤火虫。 “纽约的确很繁华,但是, 到底太过喧嚣了……我果然还是更喜欢这里。” 安娜走到湖边,将手中的南瓜灯举起, 烛光与萤光交相辉映。 几步远处,费奥多尔则是不知何时缓缓停下了脚步, 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称得上“动人”的画面。 一头在黑夜里也仍是那么耀眼的金色长发编扎成蓬松的鱼骨辫搭在肩头,垂落在那身白色与淡粉色相间、绣着花纹的传统鲁巴哈连衣长裙上。白皙纤长的手指提起那盏橘色的南瓜灯, 而无论是橘色的烛光,还是粼粼月色间舞动着的萤火光亮,都不及那双透亮的绿眸所溢出的光彩,如同上帝不小心散落在人间的宝石一般。 而那对宝石,此刻看向了他,映出的影像也只有他,满满都是他。 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了。 “嗯,我也更喜欢这里哦,我亲爱的安妮娅。” 走上前去,微微俯身,轻轻吻上这只属于他的无瑕的宝石。 …… 夜风轻轻拂过,偶尔卷带起几片白桦落叶。 湖边一条已长出了点点青苔的木头长椅上,坐在那里的安娜伸出掌心,接住了一片随着夜风缓缓飘落在掌心的金色白桦叶,轻轻搭在了此刻整个人躺在长椅上、头枕着她大腿的丈夫的脸上,落叶将那张正在闭目休憩的脸遮住了一半,更显出一份俄式忧郁美。 口中,轻轻哼唱着那首《斯卡布罗集市》。 当她亲爱的费佳开口央求她给他唱首歌吧时,不知是因为此刻的氛围太过适合那首歌、还是因为他曾为她用大提琴独奏过这首曲子在她心中流淌得太深,下意识地便哼唱了起了这曲民谣。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您正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代我向那里的一位姑娘问好)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她曾经是我的爱人)……”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唱到最后一句时,费奥多尔亦缓缓开口,如同吟游诗人吟唱着幽远的民谣般,与安娜的歌声交织在一起。 被白桦叶轻轻覆住的那只眼睛依旧闭着,另一只眼睛则一点点睁开。幽紫色的瞳眸映着倾洒下的月色,也映出了他珍爱着的妻子的容颜。 而那只紫色的眼眸,如同被赋予了魔力一般,令人沉溺其中、被那目光牵引着。 “……那么,安妮娅有过属于曾经的恋人吗?” 不知为何,似乎从相识的最初起,彼此间便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不去过问彼此的曾经。 而这,是第一次谈起了彼此间不曾交织的旧日时光,甚至是由似乎从未思量过这方面事情的费奥多尔提起的。 “如果我说有的话……费佳会伤心吗?” 第095章 Moscow (40) 95 听到这话, 紫色眼眸中的神采一瞬间似乎凝固住了,而另一只被白桦叶遮住了的眸子也随之睁开,凝视着一叶障目的黑暗。 只是下一秒, 费奥多尔便轻笑着缓缓说道: “安妮娅真会开玩笑。” 无论是话语还是口吻都相当自然且自信,没有任何犹疑便认定了这不过是夫妻间的小调情罢了,毕竟因为爱情而陷入嫉妒这一情绪中的爱人总是那么可爱, 任何热恋中的爱侣都会这么觉得的。 果然,很快,安娜也笑出声, 然后将那片白桦落叶拿开。俯下身来,轻轻吻上丈夫的眉心。 “真是的, 还想看看因为嫉妒而失去冷静的费佳是什么样子呢……果然想要骗到费佳太难了啊,从这方面来说, 一点都不有趣。” 说话间,手心传来一阵微凉的温度。 枕在她膝头的丈夫握住她的手,手指相交叠, 一点点十指相扣。 “千万不要让我陷入那种可怕的嫉妒中啊, 我亲爱而又残忍的安妮娅,请别忍心那般对待可怜的我。安妮娅是绝对不会让我变成卑微祈求着爱情的可怜人的, 因为安妮娅是爱我的,从来都只爱着我, 对吗?” “当然!亲爱的费佳,除了你, 我的爱情还能给予谁呢?这是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认定了的事情。和费佳一直一直生活在一起,没有比这更能让我感受到幸福的事情了, 我可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事夺走这份属于我的幸福……绝对不可以……” “安妮娅的话,听起来总觉得有点, 可怕呢。” “费佳是觉得我的爱情太过疯狂了吗?”一只手十指相扣着,安娜的另一只手抚上了爱人的脸庞,“可是我没有办法克制住我的疯狂啊,还记得我们在意大利的维罗纳时,遇到的那个叫威廉的自恋英国人说的话吗……‘爱情是最智慧的疯狂’。” 原本落在爱人眉心的吻,一点点转移到哪略微冰凉的嘴唇上,然后,不断加深这个吻。 吻到费奥多尔原本想要问出的话语,也这么沉默地消融在了这个吻里。 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明明很清楚他亲爱的安妮娅只会把爱情给予他、全部都给予他,既然如此,他何必还要去问毫无意义的问题呢……那样感觉,仿佛是他在患得患失地想要去确认什么。 太可笑了,他从来都不会去做这种无意义又浪费时间的愚蠢之事。 “安妮娅,我……唔……” 明知愚蠢,话语却是不自觉地又到了嘴边,接着再次消融在更加炙热的吻里。 那晚,白桦林间的湖畔,烛火与萤火的映照下,他最终没能说出口的那句话是—— 【亲爱的安妮娅,你曾经在梦中呼唤过的‘罗佳’,对你而言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 …… 对于“死屋之鼠”魔人费奥多尔而言,想要掌握某个人的情报并不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更何况是在他的大本营俄罗斯。 比如此刻家中地下室属于他的工作间里,亮着的电脑屏幕上显示出的一份关于某个人的详细资料。 罗季昂?罗曼诺维奇?拉斯科尔尼科夫 前KGB成员,在六年前俄罗斯内部局势大变、KGB也随之解散的前夕,殉职于东国(Ostania)。当时正逢俄罗斯局势风云突变,自然没有哪方势力会去特意关注这么一个殉职的KGB,一切就此不了了之。 费奥多尔单手托着下巴,面色恹恹地注视着屏幕上这位“罗佳”的照片,表情毫无波澜。 明明知道安妮娅不会对罗季昂?罗曼诺维奇生出任何属于爱情的情愫……可一想到这人也许还是在安妮娅的心头留下了不同寻常的一笔,就还是会忍不住生出一丝恼火。 是的,恼火,尽管这种情绪出现在他的身上着实可笑。 他在恼火什么呢?嗯,一定是在恼火于这么一个充满了“罪”的人竟然能够在他无瑕无罪的宝石上留下痕迹,这简直是对他所虔诚供奉着的“玛利亚”的玷污。 毕竟,安妮娅可是他亲手…… “吱——” 楼上,屋子的大门传来了被开启的声音,屋外不知何时早已浸透在了夜色中。 费奥多尔抬手,动作自然地关掉了电脑屏幕上显示的资料。 不一会儿,便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踩着棉拖鞋,一步步顺着楼梯走下到地下室。 “亲爱的费佳,今晚吃你最喜欢的水煮□□?” 安娜走到丈夫的身后,使坏地将还满满冰凉的双手顺着衣领塞进去,覆在了他的后颈上。肌肤接触的一瞬间,感受到那在她看来格外优美也格外脆弱的脖颈本能地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 “安妮娅……”费奥多尔拖长了的语调满满都是被捉弄了的小幽怨,却又如同孩童对着会永远包容他的人撒娇道,“那么,有牛奶吗?” “牛奶当然也有买,怎么可能会忘记呢,吃水煮鸡时一定要配着热牛奶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 “嗯,但是,还忘了一件事情呢,我亲爱的安娜?格里戈耶芙娜……” “有吗?” “还请不要对我这么残忍啊,安妮娅……唔……” 她总是会用最甜蜜的方式来阻断他的话。 “怎么会忘记呢,我亲爱的费佳。” 每次回家的时候,回到家里的那个人要给在家中等候的那个人一个吻,这个小小的约定自相识以来便一直无需多言地进行着。 今日同样也在践行着这个约定。 今日也是相爱着的一天。 还会有下一天,很多天…… …… 俄罗斯的秋天总是美得如同油画,只是画家们还没来得及用画笔将这份美留存下来,便只能目送其匆匆而去了,这片土地很快便又要被漫长的冬天所笼罩。 从九月中旬回到俄罗斯,到如今的十月底,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莫斯科便迎来了第一场雪。初雪看起来很单薄,甚至有些淅淅沥沥的,却是带来了冬天最初的信号。 写字楼的落地窗前,安娜目光平静注视着外面的景色、注视着这座城市被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浅白,心中则在思索着事情……一件她考虑了很久却也态度决绝的事情。 “安娜,安东那边开完会了,你过去吧,他在办公室等你。” 终于,契诃夫的助理走了过来,提醒道。 “好的,谢谢。” 安娜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今天,她约了想要和契诃夫单独谈话一场。 过去这种非正式的工作交流也是时不时就会进行一下,在旁人看来没什么特别的,但她知道,她今天下定决心想谈的是…… 在契诃夫的办公室门前站定后,再次沉思了几秒钟,安娜终究还是选择敲响了屋门,在得到应允后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契诃夫的态度一如既往的随意而亲和,甚至如同朋友般闲聊着询问安娜要不要来杯咖啡。 “安娜你最近对部门里的那几个新人很是关照呢,多亏有你这个前辈手把手地指导他们,他们几个对工作上手得很快。” 契诃夫口吻轻松闲适地对下属近期的工作表达了赞赏,虽然这也算是一个合格的上司统御下属最基本的方式,但夸赞是真心实意的,安娜的工作让他无可挑剔,并且这段时间的确是非常认真地在带新人。 “如果安东你也觉得他们几个进步得不错的话,就太好了,我想现在就让他们独当一面应该也问题不大。” “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倒也不必这么着急,而且这话说得,简直像是安娜你要和他们交接工作了似的。” “……也许的确是这样。” 安娜放缓了语气,却还是冷不丁地说出了这句话。 突如其来的话题让契诃夫猝不及防,原本放松的姿态一点点收紧,有些不确定地看向眼前似乎突然表达出了离职之意的下属: “安娜,你……?” 向来是个行动派的安娜不打算再打什么谜语,更何况她今天本就是做好“摊牌”的准备而来的,一脸平静地将揣在口袋里的离职申请书放到了契诃夫的办公桌上。 “离职申请书,我按照公司规定的模板写好打印出来了,你过目一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问题。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还请麻烦签个字,然后我就拿去人事部那边走离职流程了。” 安娜公事公办的态度让鲜少摆出严肃表情的契诃夫也一点点面色凝重了起来,紧紧盯着眼前的人,似乎想要看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安娜?格里戈耶芙娜,你认真的?” “嗯,认真的。” “原因呢?告诉我离职的原因,我指的并不是你写在离职申请书上的那些套路话。” 契诃夫并没有展开去看那纸离职申请书,想也知道那上面写的就是一些给公司看的常规性离职缘由。 他要知道的,是真正的原因。 而面对追问,安娜的脸色同样一点点沉了下来,用同样严肃的表情回盯着对方,彼此间的氛围第一次多了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原因?你觉得原因是什么呢,俄罗斯秘密情报局的长官先生?” 第096章 Moscow (41) 96 如此直白且直接的一句话, 如同一颗惊雷般在这个空间里炸响,被堂而皇之地点破了身份的契诃夫一时间没能回过神来。 “你……在说些什么啊,安娜……” 契诃夫并不想要这么快便在这个问题上“缴械投降”, 虽然对峙的那天也许终归避无可避,但不应该是现在。 俊逸的面容上依然维持着温文尔雅的模样,暗中却在不断加强着自己异能力的输出, 然而…… “停下你的异能力吧,安东,既然我已经笃定了你的‘真面目’并坚信自己的认知与判断, 那么任何手段就都不会再对我产生误导……所谓的异能力,并不是万能的, 尤其是精神系异能力,别太轻视人类的精神能量与意志了啊, 安东。” 安娜没有丝毫的动摇,与眼前之人直直地对视着,丝毫不躲闪, 即使此刻她已身陷对方试图用异能力制造出的无形牢笼中。 异能力并不是万能的, 或者说,这世间并不存在任何一种完美到无懈可击的超自然力量……这点, 契诃夫是清楚的,所以他从未因为拥有如此特殊的异能力而狂妄, 但他的“变色龙”总是那么的无往不利,实在是难免会令他忘记……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能够完美操纵旁人意志的神明, 即使是最高明的精神系异能者。 当你当真将自己视为“神明”时,便会成为自我毁灭的开端。 “什么时候发现的?是从何时开始, 怀疑我的呢?” 不再对被撕掉的“马甲”做出任何辩驳,也并没有因此而恼怒, 很快便控制好自己心绪的契诃夫沉声问道。 “半年前在迈阿密的时候,那晚在酒店的电梯间前,你不断地向我试探……那个时候的安东,其实已经失控了吧,异能力也随之一起波动,安东你一直覆着的‘完美面具’,大概就是在那一瞬间被剥落的呢。” 契诃夫顿时便忆起了那晚,他原以为能靠“书页”的力量杀死费奥多尔的那晚,看着安娜对费奥多尔信任到毫不讲道理的地步时,他实在是克制不住地问出了那句话——【安娜你是真的愿意相信你的丈夫,还是需要去相信呢?】 那一刻,比起魔人费奥多尔,他甚至更想看清楚安娜?格里戈耶芙娜究竟是怎样的,某种意义上而言,她简直是比费奥多尔更加诡秘的存在。 而他冒失了的试探,却反而引来了她的怀疑。 “安东,其实你也不必过于惊异我为何会知晓你的底细,包括你身为异能力者的身份。” “如果你已经把我过往的信息都调查得一清二楚了,那么自然会清楚如果我当真想要获悉什么情报的话,我是不会缺少情报源的。” “只论在这家公司的身份而言,即便抛开你的异能力对他人判断力的影响,你也仍然是个不错的上司,所以很遗憾我们之间走到这一步,安东。” 挑明到这种地步,契诃夫自然心下明了,“原来如此,你还和武器商社里你那些昔日同僚保持着联系啊。” “别误会,我自从退出那里后,就不再参与旧东家的业务了,只是这次是你‘逼’得我不得不重新主动求助于他们的情报网。当然,我也需要支付一定的对等交换价值才行,毕竟武器商社从来都不是什么慈善机构。至于武器商社能够查到你的身份……你应该也明白的吧,这样一个地下组织能够持续发展盈利,政府里必然少不了内应甚至支持者,更何况武器商社的大多数元老级社员都是前KGB出身,当然,这就是你们政府机构自己内部的事情了。” “我‘逼迫’你走到这一步的?” “是啊,你对我的试探并且对我长期的暗中观察终究会破坏掉我现在的生活。我对我现在的生活状态很满意,继续和我的丈夫维持着如今平稳的生活是我最大的诉求,如果出现了任何会破坏掉这种幸福的隐患,那么我必然是要从最初就解决掉。” 此言一出,原本眉头紧皱的契诃夫突然间忍不住发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这简直,太滑稽了…… “尊敬的安娜?格里戈耶芙娜,你究竟是在对着我讲冷笑话呢,还是你当真沦陷在由谎言所构成的世界中而不自知。你此刻对我所阐述着的,所谓的‘幸福’生活,最大阻碍,难道不就是你那亲爱的丈夫吗?或者说,你所定义的那种‘幸福’,从来就不曾真的存在!” 少有的在人前展露出了过激的失控情绪,契诃夫直接将一沓文件甩了出来,直直地丢到了安娜的面前。 资料首页的照片,虽然有些模糊,但任何一个相处已久的人都不会认不出来,那正是费奥多尔。 而这厚厚的资料,记录的满满都是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所涉嫌的犯罪记录,数量之多令人头皮发麻,而若是仔细阅读每一条,更是令人心惊胆寒。 这其中的任何一项单拎出来如果被证实的话,都足够被判以极刑。而如果把这些罪刑全部叠加在一起,数罪并罚的话,那简直是死刑起步。 安娜扫了一眼这些足以让丈夫下地狱的资料,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波动,甚至都没有将每一张翻看,拿起来后径直走到办公室的碎纸机旁,将这些资料如同垃圾废纸一般毫不保留地全部搅碎。 “你……!” 契诃夫显然也被安娜的举动惊到了,他有设想过将这些资料直接怼到安娜面前时,她的反应会是怎样的,是会感到震惊、还是会愿意真正和他摊牌交底……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我?我怎么了吗?我不过是将一些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无故给我丈夫带来困扰的文件销毁掉,有什么问题吗?“ 处理好这些“废纸”后,安娜的情绪看起来依旧稳定得不得了,平静地表达着自己的态度: “毕竟这些资料上的内容,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 “一个字都不相信?哪怕把再切实不过的证据通通堆到你的面前,你也一点点都不愿意去相信?只要那是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你就完全不会产生任何怀疑?!” “在迈阿密的时候我不是就已经告诉过你了吗……相信自己的丈夫,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这个世上我最不会去怀疑的人就是我的丈夫。” 被这种无可救药的“不可理喻”彻底激怒到,契诃夫一瞬间终于彻底失控,“那么我也还是那句话,你是真的愿意去相信你的丈夫,还是需要去相信?安娜?格里戈耶芙娜,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么的……还请原谅我的冒犯,但你在对待你的丈夫时,简直就像是一台被设定了‘我要去爱他、我要去相信他’这一指令的机器,或者说是被这种指令所催眠的人!你摆脱了我的异能力对你的影响,说着不要去小看‘人类的意志’这种话,那你现在这样又算是什么呢……如果你言行一致,真的是由自己的意志在主导着自己,那么我可以理解现在的你是在,自我催眠吗?” “砰——!” 一声巨响,质问的话语也戛然而止。 只见原本一直很平静的安娜突然出手,猛地挥过去的一拳擦着契诃夫的脸颊而过,深深地嵌进了其身后的墙里。 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沉寂了下来。 “在上一家公司辞职的时候,我砸断了上司的办公桌,看来这次要向我索赔的是墙壁呢……” 安娜声音低沉地说着,缓缓抬起头来,直勾勾地注视着此刻被她“炒鱿鱼”了的第二任上司: “安东,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了,如果一定还要我再说些什么的话,那我想我还是只有那句话……我爱费佳。” 说罢,安娜便转身离开,不想再多言什么,大有后会无期的意味。 然而就在即将离开这个空间时,身后响起的话语,或者说那个已许久未有人对她提起过的名字终究还是让她止住了脚步…… “那么罗季昂?罗曼诺维奇?拉斯科尔尼科夫呢!你说你的爱情是给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的,那么罗季昂?罗曼诺维奇对你而言又算是什么呢,索菲亚?谢苗诺芙娜!” 此刻在她耳边响起的,不仅仅有那个已逝去多年之人的名字,甚至还有她曾经的名字……那个自从六年前起,她就再也没有使用过的名字。 “罗佳他,是我的搭档,从来都不是我的爱人。”安娜缓缓说道,不知是解释给对方,还是在说服自己,“但即便如此,也请不要再提起他,否则即使是安东你,我也不会原谅。” 无视掉话语里压抑着的愤怒,契诃夫步步紧逼地继续说道: “爱人也好,搭档也罢,如何定义是你这个当事人的事情。而我唯一想对你说的,或者说我想要对你开出的条件是……你,还想要再见到他吗?” 第097章 Moscow (42) 97 “在下一拳挥向我之前, 还请听我说完。” 当空间里的杀意骤然间飙升时,契诃夫及时开口暂停了也许下一秒就会砸断他鼻梁骨的拳头。 “安东,我不知道你是在拿我开涮还是妄图用谎言来诱骗我, 但是在我这里,有些人的‘玩笑’是开不得的……罗季昂?罗曼诺维奇恰恰是其中之一。如果你继续想要‘利用’罗佳的话,我想我们之间就必须要成为敌人了。”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些绝对不可被触碰的点, 那可以被称之为软肋,也可以被视作会想要不顾一切去守护的疯狂。 曾经,作为“索菲亚?谢苗诺芙娜?马尔梅拉多娃”的时光对她而言早已成为久远往事, 而那段早已如细沙般在指尖流逝的时光,唯一留下的没有被消抹掉的痕迹, 便是罗佳。 “说什么是否还想再见到他一面?我不管你是要用从哪里寻来的巫术、禁忌手段,但你若是敢愚弄罗佳的遗体或是所谓的灵魂, 打扰到罗佳在另一个世界的安眠的话……” “那种愚蠢之事,你觉得我会去做吗,安娜?我所指的让你再次见到他, 是让他复活在这世上, 真真正正、彻彻底底的复活!和任何一个正常的生命毫无差别,他依旧会是死亡之前的那个他, 过去的这六年就当作是他沉睡了太久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依旧无动于衷吗?你不希望罗季昂重新获得继续他原本人生的机会吗?!” 这世上不应触碰的禁忌之事有许多, 而“复活”绝对是禁忌中的禁忌,明知不应该去向着这个也许会通向深渊的方向去试探, 但要做到不动一丝一毫念头……怎么可能啊,尤其是对于过去充满了遗憾的人和事。 见安娜没有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似乎能够理智地对待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了,契诃夫取出了一张更加绝密的资料。 “我是俄罗斯秘密情报局的人员没错, 但也别把我当成是只会无脑地去执行政府命令的爪牙。如今我最想要实现的一个愿望,就是让这位先生从昏迷长眠中,苏醒过来……为此,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那页资料上,赫然显示着一位“背叛者”的信息。 “这是……” 就算是安娜,也是第一次阅览到有关这位神秘“背叛者”的情报。 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曾经这个国家最顶层的政府要员之一,德高望重却又格外低调。六年前国内局势动荡之际,被宣布是这个国家的“背叛者”,甚至被查出十多年前的全球异能大战之时,这位就已经通敌背叛了,导致俄罗斯损失了大量利益。 从此,这位先生便在公众的视野中销声匿迹了,无人知晓其下落。 “原来如此,安东你看似是政府情报局置于社会层面的间谍,实际上对于政府而言,你反而是政府的‘反叛者’列夫?尼古拉耶维奇在长眠前留给政府的间谍,碟中谍中谍吗?” “先生他从来都不是这个国家的背叛者!而且,我会让先生醒来的,绝对。” “那么,你现在给我看这些关于那位先生的机密情报,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让我帮助你一起实现唤醒那位先生的夙愿吗?这又和罗佳有什么关系,让你不惜以罗佳为诱饵来引我自愿上钩?” 终于,到了吗……抛出任何人怕是都无法拒绝的诱饵的这步…… 契诃夫的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而这份严肃中又带着一份胸有成竹,已然笃定没有人能够拒绝这份“诱惑”: “这份政府的绝密资料库上记载的先生的异能力,是假的,先生真正的能力就连政府都不知晓,因为那份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异能力实在太过特别了,堪称是这世间最梦幻的异能力。” “最梦幻的异能力?” “没错,那个异能力的名字叫做……‘复活’。” …… 暮色时分,莫斯科土围墙大街的库尔斯克火车站—— 又是和往常一样的接头点,又是和过往如出一辙的方式,人来人往中,两个人背对着坐在角落休息区的长椅上。 “潜逃准备做得怎么样了?” 安娜问向坐在后侧方的老同事,这次关于契诃夫的情报,其实并不能算是来自于武器商社,而是丹尼斯的“友情提供”。 “嗯,还没做好的准备……去了日本后,寿司店的选址应该在哪里比较好呢?东京还是横滨,你觉得呢,安娜?” 一副正坐着看报纸的路人样的丹尼斯看起来相当游刃有余,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谁问你这些了,等你真的‘退社’成功后,再考虑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吧。如果只是你一个人的话,我倒是不担心,但你这次还带上了赛门一起出逃……” “所以,也许我还会需要安娜你的帮助啊……放心,我也会提供给你同等价值的情报。” 丹尼斯不着痕迹地停下了翻动着报纸的手指,眼角余光也缓缓转向后侧方与自己背对而坐的人,似乎已经预料到自己说出的话语会在对方心头搅动起怎样的波澜。 “六年前,罗季昂在东国的死亡,也许和东国的一个组织脱不了关系……那个名为‘花园’的组织。” …… 莫斯科郊区的小屋中—— 地下室的工作间里,费奥多尔难得没有两眼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而是慵懒地半蜷在转椅里,微微歪着脑袋,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墙上挂着的那幅世界地图。 地图旁,钉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打了一个血红的大大叉号。 接着,手心攥着的一枚飞镖朝着地图掷出。 “咚——!” 飞镖精准扎在了德国区域的一个城市上,如今东国(Ostania)的首都柏林。 下一秒,眨了眨眼睛,那张面无表情时让人不禁感到诡秘可怖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和常人无异的鲜活生气。 接着,起身去将飞镖和那张钉着的照片揭下收起来。 毕竟,算算时间,猫咪该回家了啊。 第098章 Moscow (43) 98 今天的晚餐比较简单, 罗宋汤配大列巴,还有一些速冻的俄式饺子从冰箱里拿出来煎了下。 有些时候,从餐桌的丰盛程度也能够看出做饭人的心情。今天的晚餐是比起平时提早回家了的安娜做的, 显然,做饭的兴致并不是很高。 罗宋汤的味道稍稍有些寡淡,甚至连这道菜的精髓酸奶油都忘了添加, 但费奥多尔还是很给面子地将碗里的汤一滴不剩地都喝下了。拿着纸巾擦拭嘴角汤渍的姿势也一如既往地从容优雅,然后,缓缓凑近一旁也用完了晚餐的安娜, 而心思并不怎么在这顿晚餐上的安娜似乎有些食不知味地并未察觉到晚餐的不对口。 额头轻轻贴上,似乎在感受着与自己相触之人的气息与温度。 “应该没有发烧呢……安妮娅, 身体不舒服吗?你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费奥多尔的声音和语调依旧是那么的体贴温柔,让人似乎没有办法在面对这份温柔的时候对其说出欺骗之言, 否则简直像是犯下了亵渎了神明的罪过。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今天在公司的时候,和上司起了一些冲突……嗯, 算是冲突吧。” 自然是没有办法把今天白天时和契诃夫之间发生的事情讲述出来, 但面对这样的费佳若是满口谎言又实在是罪过,安娜闭上眼睛、轻轻蹭了蹭丈夫的额头, 叹了口气后如此回道。 “上司?那位一向令人感到完美舒适的安东?巴甫洛维奇吗……果然,当初我就说过, 怎么可能有那么完美的人呢?他欺负安妮娅了吗?” “噗嗤……怎么可能。”安娜忍不住轻笑出声,想到今天自己那捶到墙壁上的拳头差点克制不住地直接就朝对方脸上招呼, “欺负我,他还不够格呢。” “那就好。” “但是……我和安东之间的矛盾, 也许已经无法调和了。费佳,对不起, 我知道这样很任性,但也许我真的想要……” “想要辞职了是吗?”费奥多尔直接接过话来,完全预判到了安娜想要说什么。 “费佳,很抱歉,我……” “为什么要道歉呢,安妮娅?这明明是件开心的事情。” “诶?” “结束一份会让自己感到不愉悦的工作,难道不是一件再美妙不过的事情吗?想要保持开心,就要学会自己辞退掉糟糕的上司。” 费奥多尔眯起眼睛笑着,看起来相当认可妻子突然间做出的这个“明智”的决定。 ……这样一来,如果那条变色龙突然间死掉的话,安妮娅应该也不会太过伤心吧。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谢谢费佳你这么安慰我。”安娜欣慰又无奈地笑了笑,伸手轻轻捏了捏丈夫那似乎终于被自己养出了一点点肉/感的脸蛋,“但是生活是需要真金白银的啊,俄罗斯的就业状况是一年比一年艰难,况且……别忘了,我们的房屋贷款还有三十年呢。” “没关系,我们现在账户里的存款足够我们稍稍‘挥霍’一些时光。停下来休息一下吧,未来还很漫长,没有必要一刻不停地转动下去。”费奥多尔继续贴心地劝慰着,并不忘提出自己的建议,“安妮娅,换个环境休息一下吧……要不要去柏林?” “柏林?!” 似乎被这个关键词炸到了一般,安娜一时间情绪有些激动,原本爱抚般轻轻捏着费奥多尔脸蛋的手也差点随之一个用力。 尽管已经及时收住力道了,但费奥多尔还是语调里带了几分委屈地呼痛,“安妮娅,疼……” 安娜赶忙将自己的手撤回来,在丈夫脸颊上那似乎真的红了几分的地方连连轻吻几口,心疼得不行,“对不起,对不起,亲爱的……只是,你突然说起这个,让我有些意外。”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柏林…… 费奥多尔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安娜那衣袖半遮下微微颤抖的手指,接着拿出了一封邀请信,微笑着解释道: “柏林过段时间要举办一场本年度全球最大的科技展,我设计的一款程序帮助布莱克贝尔集团提高了生产线效率,所以布莱克贝尔集团邀请我去参观这场科技展会。” “布莱克贝尔?!那不是东国最大的……不,在全欧洲也是数一数二的军火公司吗?” 安娜当然对这家军火公司的名字不陌生,当年在武器商社的时候,走私的不少军火都是这家公司生产的。 她丈夫竟然……这么出息了吗?!竟然都给布莱克贝尔集团的生产线设计程序了?! “嗯,的确不愧是全球知名的大集团,出手很大方,这次的程序设计他们给了我一笔相当丰厚的报酬薪资,所以我才说安妮娅完全不用担心辞职的问题,我们账户上的余额是绝对足够的,原本是想要给安妮娅一个惊喜的。”解释完后,费奥多尔还是追问了一句,“虽然说出这个惊喜的方式和我原本计划的不太一样,但是,安妮娅……你有惊喜到吗?” “我……好惊喜啊……”安娜努力挤出一个开心的笑脸,且不说“喜”,“惊”倒是绝对有被惊到,“果然,朋友之间是会相互影响传染的……费佳,你有些时候还真的是,越来越像尼古莱了。” 费奥多尔:“……” “怎么了,费佳?” “我亲爱的安妮娅,你伤到我的心了。” …… 深夜,莫斯科市中心—— 写字楼的办公室里,向来各种身份自由切换、各种工作无缝衔接的契诃夫倒是破天荒地没有在埋头办公,而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摁着手中的打火机,时不时亮起的火光映照着他那张沉思中带着几分诡秘的脸。 脑海中回顾着白天和安娜的“摊牌”,最终交涉的结果,算是成功了吗? 终于,电话响起的声音打破了办公室的里的沉寂,也把他将思绪中拉出。 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这通未知来电最前面的区号,是来自东国的电话时,契诃夫按捺住心头的激动,镇定地接起这通电话。 这通今晚他一直在等待着的电话。 “喂?晚上好,尊敬的歌德先生……” 无论安娜心底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但他想到达到的目的是不变的…… 这次,他要让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东国有去无回。 就像当年的罗季昂?罗曼诺维奇?拉斯科尔尼科夫一样,死在德意志冬天的雪原里吧。 并且,永无“复活”之机。 …… “安妮娅,有人要杀我。” 第099章 Moscow (44) 99 “费佳……费佳……费佳……!” 床头灯的光线瞬间照亮了幽暗的卧室, 也映出了睡梦中的费奥多尔那紧蹙的眉头和额角冒出的冷汗,看起来是那么的痛苦无助,似乎被梦魇紧紧缠绕着快要窒息。 安娜不断地推着丈夫, 想要将他从噩梦中唤醒。 不知是心灵感应,还是过往身体训练出的敏感度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原本也沉睡着的她突然察觉到了身旁丈夫的不对劲, 在挣扎着喃喃什么,身体也不住地颤抖。 终于,仿佛终于感知到了来自现世的呼唤, 梦魇中的费奥多尔缓缓睁开双眼,那双幽紫色的双眸中似乎还透着一丝茫然。在看到担忧地注视着自己的妻子时, 开口便是语出惊人的: “安妮娅,有人要杀我。” 安娜:“!!!” “刚刚在梦里, 我差点就被那人杀死了。” 听到这话,原本全身已经紧绷了起来的安娜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梦啊。 不,怎么想这看起来都应该是费佳做噩梦了啊, 是她太紧张了。 “……安妮娅心里是不是在想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做了场噩梦罢了。”费奥多尔眼睛微微眯起,话语里带上了几分幽怨, 似乎是在控诉他亲爱的妻子一点也不在意他的感受。 “怎,怎么会呢, 费佳。”安娜连连摇头,拥抱住梦醒后闹起了小情绪的丈夫, “费佳梦到了什么,是什么人想要对你不善啊?说出来, 也许就没那么可怕了,我在这儿呢。” 感受到拥抱在怀里的微凉的身体还在轻轻颤抖, 安娜不禁让这个拥抱更加紧密……好像真的被吓到了啊,可怜的费佳。 “梦里那个想要杀死我的人,我看不清他的脸,而且后来,那人突然间变身成了一条巨大的变色龙,一口咬向了我。” ……这还带魔幻元素呢?安娜脑补着那个场面,随即却因为丈夫的下一句描述而下意识尖叫出声。 “那条变色龙一口就咬断了我的头呢。” “啊——!” 费奥多尔平静地叙述着梦境和安娜单单因为这描述便吓出的尖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做噩梦的人变成了她。 “但是,真正让我痛苦、颤抖、在这场梦魇中快要窒息的原因是……安妮娅,你呀。” “我?!” “嗯,梦里,你也在哦……但是你就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那条变色龙将我的脖子咬断,却无动于衷,就这么漠然地站在那里,然后,我那被咬下的头颅上,眼睛还在睁着,绝望地注视着你……” “……别说了!费佳!” 安娜急急地打断了费奥多尔的话,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可即便如此,她的心脏也依旧如擂鼓般剧烈跳动着,久久无法平静。 费奥多尔就这么枕在安娜的心口处,闭上双眼,感受着这份因他而失常了的心脏,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竟带着一份满足: “真好……安妮娅在为我而恐慌呢,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深陷那样的险境……” “不会的!” “我是说如果……” “不会的,怎样都不会的,费佳不会出事的……只要有我在……” “嗯,好,不会的,人们不是都说,梦境总是相反的吗。”费奥多尔温柔地哄着,而这温柔的话语像是在下蛊一般,“无论发生什么,安妮娅都会站在我身边的,是吗?” “当然……不站在费佳身边,我还会站在谁的旁边呢……我只爱费佳啊……” 拥抱得更加紧密,仿佛想要抓住在漩涡中能够给自己带来支撑的浮木一般。安娜喃喃着,只是这话既是在向她深爱的丈夫表达着爱意,又像是在说服她自己。 在说服自己什么呢?在说服自己要去爱费佳,一定要去爱费佳?可是这种事情为什么要去说服呢?她不是一直一直都爱着费佳吗! 拼命地想要消除掉心底深处隐秘的角落里,那个疯狂的想法带给她的影响…… 听到费佳描述那场梦境时,她心脏跳动得那般剧烈,不仅仅是因为那的确是场可怕的噩梦,更是因为……她心底最深处,竟然有个疯狂的声音在叫嚣着…… 要是这个梦境,能够成真,该多好啊。 真正让她感到害怕的,是心底深处不知为何而潜藏着的疯狂的“自己”。 那个对亲爱的费佳充满了杀意的“自己”。 …… 翌日—— 临近中午时分,莫斯科冬日的太阳才终于完全升起。 透过窗帘照入的阳光、房间里热腾腾的暖气,很难让人不感到舒适。安娜一点点幽幽转醒时,鼻息间还闻到了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香气,偏过头看到了一旁柜子上摆放着将将燃尽的香薰蜡烛…… 是在她睡着了之后,费佳点燃的吗,什么时候的事情……不,她昨晚是怎么睡着的啊? 安娜感觉自己的意识似乎还有些不清醒,今天醒来后大脑转动得有些迟缓,直到拿过床头的手机,看到竟然一觉睡到了午饭时间啊! 地下室—— 听到脚步声匆匆地朝着这里传来,费奥多尔淡定地收起了手里那张被他打了个血红叉号的照片。 醒了呢……看来昨晚后半夜睡得还不错,他在香薰蜡烛里添加的那些安神的东西还是有效果的。 “费佳,已经十二点了啊!” “嗯,午饭我已经做好了,虽然做得有些简单,冰箱里的新鲜食材不多了。” 安娜还穿着一身睡衣、尚未打理的金色长发有些蓬乱,翻身下床后立刻冲到地下室里,迎来的是丈夫这么一脸居家良好主夫的笑容。 不禁有些头疼地抚了抚额头: “为什么不叫醒我啊,我这已经算是迟到了。” 费奥多尔脸上的笑容却是更加的愉悦且温柔: “这样的话,安妮娅正好可以彻底辞职了啊,不需要再到公司去,恭喜安妮娅又自由了。” 安娜:“……”,不,她还是想找人事部把最后这个月的工资结算一下的。 …… 午饭过后,安娜开车去离家最近的超市采购一些食物。 莫斯科的冬天总是这样,随时都会下雪,而且一旦下起来便小不了。正如此刻,进超市前还是阳光高照的,从超市出来后,鹅毛大雪便这么空中飞舞了。 两手都提着装得满满的购物袋,安娜想要快步走到停车场去,只是脚步刚刚迈出便停下了。 “你今天翘班了,安娜。” 一身呢子大衣、身姿挺拔的男人就这么从她前方的风雪中走来,走进屋檐下,一边拍打着落在大衣上的雪花一边说道。 看着眼前显然是特意来堵自己的男人,安娜的神色也沉下了几份: “安东,你昨天的提议……我拒绝。以及,我不是翘班,你就当我彻底辞职了吧。” 第100章 Moscow (45) 100 撂下这句辞职宣言后, 安娜抬脚便打算离开,不想和对方再多说些什么。 如果说原本她还处于犹豫阶段,那么费佳顺势劝着她别干了、此刻眼前之人也这般锲而不舍的“纠缠”, 让她觉得干脆撂挑子离开吧,一身轻松。 她现在已经没有精力了,这个冬天就让她痛痛快快地摆烂吧! “你的辞职申请书我还没有签字通过。” 契诃夫却是上前一步, 再次挡住了安娜的去路。他今日既然专程来堵人了,自然不可能就这样空手而归。 “这个月工资我不要了。”安娜面无表情地甩话。 “……安娜,你知道我真正想要说的不是这个。” “那我们就更没必要废话了。安东, 让开,看在我们之间过去相处得还算愉快以及我们的名字根源相同的份儿上, 我不想对你动手。” “但你到底还是要去德国不是吗?反正都是要重游老地方,顺便重新调查一下当年关于罗季昂?罗曼诺维奇死亡的真相, 不好吗?”在被开口质问前,契诃夫耸了耸肩膀,“你丈夫他受到东国的布莱克贝尔集团邀请, 前往柏林参观科技展……这种情报, 你觉得我会调查不到吗?既然费奥多尔向你开了口,那么即便是东国这种你也许并不想再次踏入的‘诅咒’之地, 你最后也还是会答应前往的。好吧,就算你不答应, 但只要那个魔人‘诱哄’上几句,你终究也会被他算计着前去……嘶, 这位女士,光天化日之下, 还请您注意您的行为举止,您刚刚的举动有故意伤害罪的嫌疑。” 契诃夫侧身堪堪躲过了安娜向他挥过来的拳头, 尽管心里有猜到安娜并不会真的揍他,但还是止不住心有余悸。 ……这是昨天他检查他办公室那面墙壁受损程度后,大脑自觉拉响的警报。 “那么,同样请尊敬的安东?巴甫洛维奇收回刚刚对我丈夫的不敬之语,否则我也会忍不住想要控告你的恶意诽谤罪呢,那可真是对我丈夫名誉权极大的侵犯。” 安娜自动将契诃夫对费佳那句“魔人”的称呼视作是污蔑。 “行吧,行吧,看来只要是涉及到费奥多尔的事情,你都双目如盲,完全听不进去啊。” 尝试了多次“撕破魔人的虚伪面目”无果后,契诃夫索性放弃了这件事,直接认定为是安娜在面对费奥多尔时自动进入到自我催眠状态。除非她自己愿意醒过来,否则谁都没办法。 毕竟,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好吧,跳过费奥多尔,我们来聊聊罗季昂?罗曼诺维奇……你应该已经从你的老伙计那里得到情报了吧,罗季昂当年的死和东国那个神秘的‘花园’组织脱不了干系。” “安东?巴甫洛维奇,你……!” “别惊讶我会知道这么多消息,政府的情报机构也不全是由一群税金小偷组成的。尤其是像你们武器商社那样,由那么多前KGB成员组成的高危组织,你以为政府会不多加关注吗?” “是啊,理应如此,无所不知的秘密情报局长官先生,当然不会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安娜语带嘲讽地冷笑了声。 契诃夫并没有被激怒到,反而更加走近了两步,微微俯下身来,凑到安娜的耳边低语询问道: “不,我也有不知道的事情、探查不到的情报,尤其是有件事我真的需要求助安娜你呢……安娜,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说罢,契诃夫缓缓地重新拉开彼此间的距离,定定地同安娜那终于微颤起来的瞳孔对视着。 “关于你的情报,或者说最早能够追查到的关于你的社会存在的记录,只能追溯到九年前。那个时候你还叫做索菲亚?谢苗诺夫娜?玛美拉多娃,那时年仅十三岁的你就已经被发展成为KGB的线人了,随后逐渐成为KGB的正式成员,直到六年前KGB解散,政府为了保护前成员的信息安全,你的名字、身份也都被注销。你将自己的名字改为了安娜?格里戈耶芙娜?斯尼特金娜,和你的几个KGB前同事一起创建了武器商社,但创社两年多后,你便自己主动离开了。后来,你遇到了费奥多尔,很快便同他结婚,因为要随夫姓,又将名字变更为了安娜?格里戈耶芙娜?陀思妥耶夫斯卡娅。” 安娜静静地听他客观陈述着关于她的经历,简直像是在给她整理过往人生的简历似的……原来他早就把她给查了个底朝天了啊。 “但是,我能够调查到的也就这些了……至于你十三岁之前的经历、你究竟来自哪里?完全调查不到,简直像是凭空出现了你这样一个人似的。那么,安娜,你可否为我解惑一下呢?” 契诃夫抛出了埋藏在心头许久的一个巨大的疑问,这个疑问让他一度觉得安娜比魔人更加诡秘,毕竟魔人的来历还是有迹可循的,至少能够证明费奥多尔从始至终都是作为一个具有社会属性的“人”存在着的。 沉默在二人间蔓延开来,倒也冷却下了今日彼此间相见后的针锋相对,耳畔传来的声音似乎只有夹杂着飞雪的呼啸狂风。 半晌,安娜轻笑出声,看向眼前这个硬生生挖出她心底最不愿去触碰的角落之一的男人,神情中少有的多了一丝无奈与自嘲: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想知道啊。要是你们能够为我调查出来的话,我反而要感激你们呢。” 她并不是一个失忆者,她从来都没有失忆过……应该说,她久远的记忆本身就不曾存在过。这的确很诡异,若是深思下去便会从心底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惶恐。 但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当她拥有自己的意识时,她就已经是KGB的线人索菲亚?谢苗诺夫娜?玛美拉多娃了,然后,顺其自然地做着这个身份应该做的事情。 【罗佳,‘我’究竟是谁呢?】 曾经,她也无数次地问过罗佳这个问题。 后来,罗佳死了后,她便再也没有向任何人问出过这个问题,她自己也不再刻意去想。 而她的生活,依旧在照常继续着,并没有多出任何困扰,所以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 彼此间沉默着相顾无言了片刻后,安娜也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再次抬脚准备离开。而这一次,契诃夫没有再阻拦,只是最后,还是转过身抬高了声音喊道: “安娜,我会在柏林等你的。” 风雪中,安娜没有回应,甚至也只是脚步停顿了一瞬后,便继续朝着停车场走去。 屋檐下站着的契诃夫则是在目送着安娜发动车子离开后,猛然间侧过身,仰头看向屋檐的一个角落,眼神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而那个角落里,隐蔽地藏着一个摄像头。 …… “呜哇~好可怕,好可怕!不愧是政府的精英官员,气势果然很吓人呢。” 果戈里从监视屏幕前跳开,摆出夸张的姿势连连直呼自己被吓到了,虽然明晃晃地让人感觉到根本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天呐,费佳,我的挚友,你可千万不要被那条变色龙给一口咬死了,毕竟未来要杀你的人可是我诶!” 一如既往可可爱爱地说出了了不得的话。 已经习惯了“挚友”想杀自己的费奥多尔一脸无所谓地继续翻看着手头的情报资料,并不在意到底有多少人在记挂着自己的项上人头。 这里是费奥多尔的一处秘密基地,离家最近的一处,同样与家里地下室隐藏着的秘密通道相连接。安娜前脚刚走,他后脚便通过密道来这里,与他的“同伴们”相会了。 除了果戈里,今天屠格涅夫难得也在。 尽管是因为这段时间他深爱的波琳女士在莫斯科大剧院有演出,他才追着而来的……顺便来看望一下有段时间没见的费奥多尔。 还活着啊,费奥多尔,啧。 “马上就要前去东德意志了,那个国家,你亲爱的太太和你的情敌曾经一起留下很多回忆的国度,如何,开心吗,宽容大度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 屠格涅夫一脸戏谑地看向自己理论上的上司先生,仿佛已经看到了对方头顶上戴了一副明晃晃的鹿角。 让这家伙平时总是用“孤独的守望者”这种称谓来攻击他,这下终于天道好轮回了吧! 费奥多尔不急不缓地回道: “情敌?不,这种人物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他对罗季昂?罗曼诺维奇?拉斯科尔尼科夫这个人并没有太在意,因为他很清楚他的安妮娅只会爱着他,绝无任何其他的可能……明明,应该是这样的,但为什么当伊万用“情敌”这种词语来形容时,他会感到有些不愉悦呢? 更何况,罗季昂?罗曼诺维奇,早就是个死人而已了。 费奥多尔不再过多思考这件事情,转而亮出了那张被他打上了血红叉号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约翰?沃尔夫冈?歌德,德意志最强的异能力者,甚至在全世界范围内也是数一数二的超越者。 “哇哦,这就是这次德国之行的核心目标嘛,那位当初在迈阿密的时候让费佳你吃了瘪的歌德先生~”果戈里更加兴奋了起来,浮夸地原地转了个圈圈,“那么,提问!了不起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会输给同一个人两次吗?答案当然是……啊啦啦~小丑也不知道啊~” 果戈里笑嘻嘻地说着,然后又向另一个同伴征询意见。 “伊万觉得呢?费佳画下的那个叉号能实现吗?这次甚至是主动前去歌德先生的主场地盘诶,好可怕,好可怕~费佳能活着回来吗?” 然而屠格涅夫却并没有跳过上一个话题,继续向着还是一脸淡然到有些漠然的费奥多尔咄咄发问。 “从最初就被‘设定’好了的爱情,还称得上是爱情吗……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缓缓抬眸,嘴角扬起一贯的游刃有余且不乏优雅的笑意: “伊万,我们对于爱情的定义从来都是不同的。还记得去年夏天在圣彼得堡的时候,那天晚上在酒吧里我说过的话吗……”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你的爱情,究竟是怎样的啊?】 【说不定我的爱情只是一个欺骗自己与欺骗别人的综合体,而它的构筑基础就是我的情感与幻想。】 “如今,我的答案依旧如此。” 第一次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屠格涅夫并没有多说什么,而这次,却是冷笑出声: “那么,安娜对你的爱情,是否同样也是这样的一场‘欺骗’呢?如果说她是真正‘清醒’的,那么你觉得在你和那位罗季昂之间,谁才是她真正会去选择的爱情呢?” 费奥多尔仍旧云淡风轻: “很遗憾,伊万,你的这个假设是不存在的……因为前提条件从最初起便不成立,你知道的。” 一旁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桶爆米花看好戏的果戈里看着看着,莫名又兴奋了起来! 因为啊,他看到了哦,费佳在听到刚刚伊万提出的那个犀利问题时,竟然有所动摇了耶……这简直,太有趣了! 不会看错的,小丑可是很敏锐的~ 屠格涅夫也觉得这个话题……点到为止吧,毕竟其实也不关他的事情,一定要说他对此有所关心的点的话: “嗯,我知道,所以我一直都很期待那样的一天,彻底意识到了一切的安娜?格里戈耶芙娜,亲手送你去另一个世界报到……当然,在此之前,还请你完成‘清洗’这个世界的职责,死屋之鼠的首领先生。” …… 一个月后—— 十二月,一年里的最后一个月又一次到来了。而对于欧洲的大多数国家而言,因为圣诞节的缘故,十二月也是圣诞月,从步入这个月份的第一天起就开始了庆祝,处处都洋溢起了节日的祝福。 飞机平稳地降落在柏林的国际机场。 从莫斯科到柏林其实并没有多遥远,不到三个小时的飞机便到了。 只不过入境的流程倒是比预想的更加反锁复杂,甚至比当初入境美国海关的时候检查盘问得更加严格,当然,这里的严格针对的是所有到达的外籍人士,无论持有的是哪一国的护照。 “果然,东国(Ostania)就和传闻中的一样,保守封闭,对外来人士戒备心很强呢。” 排队等着过海关时,费奥多尔打量着四周,随口说道。 听到这话,安娜赶忙比了个“嘘——”的噤声手势,随即压低了声音道: “费佳,小声一点,东国不少人都是会俄语的,甚至在不少学校里俄语教育优先于英语……不出意外的话,海关这里应该就潜伏着不少东国国家保安局的人,那些无孔不入的秘密警察说不定就正在监视着我们呢。” 从踏入这片国度起,不知是不是多年前那场任务留下的PTSD,安娜本能地便神经高度紧绷了起来,很难把自己完完全全当成一个单纯来光顾的游客,尽管现在的她的确是真?游客。 故地重游并不总是愉悦的,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并不愿意来这里重温旧梦……但看着她亲爱的费佳真的很想来参加这次展会的模样,她又如何忍心拒绝呢。况且要是让费佳独身一人来这里,她也着实放心不下啊。 “安妮娅似乎对这里很了解呢,以前有来过吗?从来没听安妮娅提起过。” 费奥多尔突然提出的疑问让安娜一时间语塞,幸而这时,海关口排队轮到了。听到来自海关工作人员的呼唤,安娜赶忙匆匆走上前去,顺势终止了这个话题。 费奥多尔歪了歪脑袋看着前方那怎么看怎么有些像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本来只是想逗一逗他的西伯利亚森林猫的,结果,把猫咪吓到了吗? …… 一出机场,便看到了布莱克贝尔集□□来接机的车子在外面等候着了。 出手向来大方的布莱克贝尔集团已经将此次展会邀请来的专家的一切后勤琐事都打理妥当了,提供的各种服务无微不至。 “费佳,这样真的好吗?布莱克贝尔集团作为东国军工界的头号企业,一举一动向来都是受东国政府重点‘关注’的,隐藏着监视其举动的秘密警察肯定不在少数,说不定我们也会被那些秘密警察‘关照’。” 上车前,安娜压低了声音凑到费奥多尔的耳边说道。 比如现在,她就已经发现半径一百米范围内有三个伪装成便衣的保安局秘密警察在悄悄观察着这边了。 “这也挺好的,不是吗?”费奥多尔对这种监控并不在意,甚至认为是件好事,“那些关注着我们动态的秘密警察反而也是在当我们的保镖啊,这样我们就不会在东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听说最近几年东国的局势越来越紧张,治安问题很严重呢。” 这话说得……倒也,没毛病…… “费佳你总是这么的……乐观呢。” 车子行驶在柏林市区的马路上,或者准确来说应该是东柏林,一道不算高却宛如天堑般的柏林墙将这个城市、将这个原本名为德意志的国家分成了两半。 安娜望着车窗外略过的景色,既熟悉又陌生。勃兰登堡门、御林广场、柏林大教堂……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会再看到这些。 车子在居民区的一栋普通住宅楼前停下,司机也周到地将行李一并帮忙从后备箱里提下。 布莱克贝尔集团原本是大手一挥想要直接给邀请来的客人订下间五星级酒店的套房的,但费奥多尔谢绝了对方的好意,表示既然要在这里住上一个月,还请为他租一间普通的居民公寓,比起冷冰冰的酒店,他还是更想住在能够带给他家庭感的地方。 于是,便被带来了市中心公园路128号的这幢公寓楼,楼里一间设施完善的公寓被布莱克贝尔集团包了下来,供远道而来的俄罗斯贵客使用。 司机将二人送到公寓门口、交付了钥匙后便离开了。 安娜打量着这层公寓楼……看起来一切正常,没有被悄悄安置的监控摄像头,也没有其他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同住这层楼的邻居们似乎也都是普通人家,每家的大门上都已经挂上了圣诞节的装饰品,开始了圣诞月的庆祝。 尤其是旁边离得最近的这户邻居,看这装饰……家里应该是有小孩子的吧? 门上挂着的门牌,这家人的姓氏是—— 福杰(er) 100-110 第101章 Berlin (1) 101 “er?并不是很常见的德文姓氏。” 拼读着门牌上这家人的姓氏, 安娜随口感叹着。 “安妮娅是在用德语的拼读规则呢,念这家人名字的时候。”费奥多尔微笑着注视着妻子,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安妮娅会讲德语吗?” “过去来过东国……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所以会讲一点德文。”安娜轻描淡写地把那段旧时光一句带过,仿佛完全不值一提, “倒是费佳,你也会讲德文啊?” “嗯,因为和布莱克贝尔集团合作, 所以就顺便学了一些……唔,应该差不多够用。” “费佳果然是最聪明的!” 去哪里就现学哪里的语言, 并且一学就会……这种事情发生在费奥多尔的身上,安娜一点都不会觉得惊奇或者不合理, 毕竟这可是费佳啊! “那么,聪明的费佳又看出什么来了吗?” 看到费奥多尔目光依旧注视着邻居er家大门上的圣诞装饰,安娜打趣着问道。 “三口之家, 男主人在医院工作、女主人就职于政府部门, 是个在东国比较常见的中产阶级家庭构造,而这家的小姑娘……应该是个很优秀的孩子呢。” “完全没有见过本人, 费佳就知道这家的小孩子很优秀吗?” “至少在大人面前表现出来的是很优秀的……你看,安妮娅, 最中间挂着的那个圣诞铃铛,上面刻着的那个以苹果为模型的图案是东国大名鼎鼎的伊甸学园的校徽。能够进入这所学校的孩子, 大多家庭都是非富即贵,还有一小部分则是通过非常优秀的表现才能通过各种测试进入这里就读。er家看起来似乎只是普通的中产阶级家庭, 显然是要靠这家的小孩子自己努力呢。” 正说着话时,楼下传来了脚步声……听声音, 两个人,一大一小。而很快,那二人对话的声音也从楼道里传来。 “父亲,阿尼亚今天想要吃汉堡排!” “可以,不过晚饭前不可以再吃零食了,花生也不可以。” 福杰家的父女一边说着这些日常的话题一边朝着自家所在的楼层走去,当在楼梯口处站定时…… “嗯?”劳埃德?福杰微微怔了一下,又看向眼前这对儿陌生夫妇手边的大行李箱,“新搬来的邻居吗?” 这时,费奥多尔上前一步,故意用带着俄式口音的不太标准的德语问候道: “您好,我和我太太今天刚刚来到东国,会在这里住上一小段时间,我们来自俄罗斯,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西国第一间谍“黄昏”,现扮演着名为劳埃德?福杰(Loid?er)的平平无奇精神科医生一枚,潜伏于东国执行任务。 作为一名谍报人员,必然时时刻刻都需保持一定的敏感度,因此早在一周前劳埃德就留意到了隔壁即将搬进新住户,而且应该只是短期居住。出于谨慎和安全考虑,他也顺势调查了即将到来的新邻居是怎样的人……是一对儿年轻的俄罗斯夫妇,在外交政策向来保守的东国出现俄罗斯人并不稀奇,但这对儿夫妇是东国军工业巨头布莱克贝尔集团邀请来的客人,其中那位俄罗斯男士更是连布莱克贝尔集团都看重的工程师。 这就让劳埃德本能地有所在意了,尽管他现在主要精力是在执行名为“枭”的任务,但身在东国首都就相当于是潜伏在属于间谍的一线阵地了,他也是无时无刻不在收集着各类情报。 综合来看,这对年轻的俄罗斯夫妇,值得留意。 今天终于见到了啊。 以上所有思索,在劳埃德的大脑中仅仅用了零点五五五秒便划过,零点五五五秒后,脸上便挂起与陌生邻居初见时所应有的完美表情,彬彬有礼地微笑道: “哪里哪里,今后就是邻居了,不必客气,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还请不要客气。我叫劳埃德?福杰,这是我的女儿阿尼亚……阿尼亚,来和我们的新邻居打个招呼吧。” 原本上楼梯时还和父亲有说有笑的活泼小姑娘,此刻却是有些愣愣地注视着就站在距离自己几步远处的安娜,一时间失语,就这么呆滞住了。 绝大多数时候都社牛熟悉点满的阿尼亚?福杰,此刻并不是见到陌生人害羞了,而是由心底生出了一种……恐惧。 是的,恐惧,在面对眼前这个看上去温柔和善的俄罗斯大姐姐时,阿尼亚反而感到了一丝恐惧。 因为,她听不到对方的声音。 拥有“读心术”的阿尼亚,只有在每个月新月的那天才会失去这项读取一切生命体的思想的能力。今天并不是新月日,而且她的这项能力今天明明对其他所有人和动物也都是有效的,却偏偏对眼前的安娜……读取不出来,什么都听不到,仿佛大脑中当真没有任何思索、当真没有任何心声。 人总是会对未知的事物产生恐惧,更何况是年纪不过五岁的阿尼亚。 “阿尼亚……你叫做,阿尼亚啊。” 就在阿尼亚还在对着安娜心生惶恐的时候,一个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堵住了她的视线。 费奥多尔上前两步后,蹲下身来,微笑着注视着眼前的小姑娘,看起来温柔极了。 这时,一旁的劳埃德也注意到了阿尼亚此刻的状态有点不对劲,但还是自然地表现出一副帮自家害羞社恐的女儿向外人解释的老父亲模样: “哈哈,这孩子有些时候确实容易害羞,嗯……她叫做阿尼亚,阿尼亚?福杰(Anya er)。” “和我妻子的小名有些像,我们俄罗斯人之间,关系亲密的话通常都是只叫小名呢。”费奥多尔解释着自己为何会对阿尼亚的名字有所反应,接着又顺着这个话题自我介绍了起来,“我叫做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这位是我的妻子,安娜?格里戈耶芙娜?陀思妥耶夫斯卡娅。” 大人们之间说着话,一时间都没有注意到小孩子此刻的状态。 只见面对着费奥多尔的阿尼亚,呼吸一点点急促了起来,在费奥多尔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猝不及防地躺倒在地。 两眼处于懵晕状态,更是有鼻血从小鼻子里流了出来。 “阿尼亚!”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劳埃德吓了一跳,赶忙将女儿抱了起来。 瘫倒在父亲怀里的阿尼亚则是弱弱地喃喃着,“父亲……好累……” 好累,她是真的好累……被动读取这个俄罗斯男人的心声时真的好累,刹那间便有无尽的信息向她袭来,如同把她卷尽了无边无际的巨大漩涡中一般,而她挣扎于其中什么也做不了,甚至一度快要喘不上气。 她无法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能力,而一旦能力超负荷运转,就会像现在这样因为身体承受重压而流鼻血。 “抱歉,抱歉,我先回去处理一下阿尼亚的鼻血,她刚刚可能玩得太累了。” 这种时候,无论是不是处于间谍的角色扮演,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好父亲,劳埃德表示自己要先带女儿去止血休息一下。 “当然,您快去照顾小阿尼亚吧,晚些时候我们再登门拜访,还望不会叨扰你们。” 费奥多尔也体贴地说道。 匆匆结束了这场初次会面,劳埃德抱着阿尼亚走进家门,先给她处理好鼻血的问题。判断出只是轻微的出血后,便用手指捏着两侧鼻翼来尽快止血。 而阿尼亚也终于从刚刚的这两波冲击中回过神来……那两个从俄罗斯来的人,一个让她完全读取不出想法,另一个则想法复杂到可怕。明明是很奇特的存在,却一点都不让她觉得很兴奋(wakuwaku). 俄罗斯人,都是这么,奇怪又可怕的吗? 不过…… “父亲……” “嗯?怎么了?” “俄罗斯是什么地方?” “……” …… 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公寓里,费奥多尔和安娜在收拾着带来的行李。好在这次带的行李并不多,基本上算是轻装上阵,很快就都打理好了。 “安妮娅觉得,我们的邻居福杰家怎么样呢?” “福杰先生看起来稳重有礼很可靠,福杰小姐很可爱……这样的家庭,想来那位福杰太太应该也会是位很好相处的人吧。” 安娜说着自己最直观的感受,她没有特意去观察揣测在东国遇到的这家邻居。 ……总不至于布莱克贝尔集团亲自给他们找的房子,隔壁邻居还是个间谍吧。 而且,如果可以的话,故地重游,她想要用和当年不一样的心情。 走到客厅的窗户前,伸出手指,在覆了一层水汽的窗玻璃上缓缓书写着一串俄文——安妮娅&费佳,2012年12月,在柏林。 很多年前,也是在这个国度,她也曾用手指划开窗玻璃上的水汽,写下过类似的文字,只不过那时写的是——索尼娅&罗佳…… 目光注视着眼前刚刚写下的文字,思绪似乎也透过文字穿越到了遥远的过去,两行文字于时光中交叠覆盖在了一起,直到…… 一根纤长的手指伸了过来,同样在窗玻璃上划过,画出了一个圈,圈住了“安妮娅”和“费佳”这两个名字,似乎想要把彼此的羁绊紧紧圈在其中,容不得任何来自这个圆圈外的第三人来打搅。 费奥多尔站在安娜的身后,一只手在窗玻璃上画着这个圈,另一只手圈住安娜的腰肢,埋首在她的脖颈间,用呜哝着似乎是在撒娇的声音诉说着: “安妮娅,我在你的身边,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啊……” 触景生情总是难免的,他完全可以理解,所以,如果被勾起了什么思绪的话……忘了那个人吧,忘记他…… 有我在,就够了啊。 …… 收拾好一身的风尘仆仆后,打扮得体的二人也正式上门拜访隔壁的邻居福杰家。出于礼仪,拿上了从俄罗斯带来的巧克力和蜜饼作为登门做客的伴手礼。 “快请进吧。” 劳埃德热情周到地招待着两位客人进来。 “小阿尼亚还好吗?”走进玄关后,第一眼没有看到那个小身影,安娜询问道。 “已经没问题了,一点小毛病罢了,她现在正在厨房帮我太太准备茶点。”劳埃德用眼神示意了下厨房的方向,在收到伴手礼时也压低了声音打趣地表示,“不过,这些甜食,她今天要暂时禁食了,我得赶快收起来以防她看到才行,哈哈。” 话音刚落,原本在厨房里的阿尼亚却是立刻小跑着出来了,兴奋地嚷嚷着: “父亲!有巧克力!” 劳埃德一时间被搞得有些猝不及防……这丫头是长了千里眼还是长了顺风耳了,明明在厨房里怎么就知道有人带着巧克力上门了? 尽管如此,倒也没多想,把这些归咎于小孩子得知有人来访时总会想着客人的礼物,而小孩子又总是对于零食类的礼物最感兴趣。 通过读取父亲的心声,原本因为自己莽撞了而提心吊胆的安妮娅,瞬间松了口气,暗暗感叹着还好还好。 殊不知,她的这些表情变化,全都落在了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的费奥多尔的眼里。 “巧克力是有的,不过可爱的小姐,您最好还是听您父亲的话吧,不然为您送上巧克力的我可就实在是罪过了。” 阿尼亚看到这个让她的能力超负荷运转而流鼻血的男人时,本能地想要往后退两步,然而却…… 这次,她所解读出的男人的心声……不明白!阿尼亚完全不明白啊!这个人为什么在想着一串奇奇怪怪的字符?! 甚至嘴上说着那样的话,大脑里却是一串数字和字母略过。 突然,解读到的一串奇怪的东西里冒出了一句阿尼亚能够听懂的【小孩子总是能猜到大人在想什么呢】时,原本懵晕的脸上刹那间露出了旁人无法理解的突然被惊吓到的表情。 而费奥多尔则是回以微笑,与其说是在验证着什么,倒不如说是……偶尔来兴致了想逗逗这孩子玩。 发现了个身负秘密的孩子呢。 就在这时,脚步声从厨房里传来,这个家的女主人终于有些姗姗来迟地出现在客人们的面前。 “初次见面,我叫做约尔?福杰(Yor er),叫我约尔就好……二位,呃……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陀思妥耶夫斯卡娅夫人,请问想来点什么呢,咖啡还是可可?” 为自己终于把客人那又长又绕口的姓氏念对而没有家庭主妇“扮演失格”的约尔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安娜在看到她时,瞳孔却是一点点放大…… 第102章 Berlin (2) 102 黑色的长发妥帖得盘起、舒适休闲的居家服、温柔的语调和端着盘子时相当贤惠的举止……怎么看, 都像是一个单纯普通的家庭女性,一个和家人关系良好的好妻子、好妈妈。 但安娜在见到约尔?福杰的第一眼时,却是身体本能地警铃大作……她以前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 而且, 那绝对不会是什么萍水相逢或是普通接触,一定是一次危险的交集,即使大脑此刻无法从过往的记忆中检索出答案, 但这种时候她非常相信自己身体本能的判断。 身体告诉她的答案是不会出错的。 “那个……陀思妥耶夫斯卡娅夫人……?” “叫我安娜就好。” 安娜并没有在表面展露出丝毫破绽,面对对方试探性的问候时,微笑着在称谓上拉近与对方之间的关系。 “安娜……俄语里的安娜(Анна)和德语的安娜(Anna)发音稍稍有些不同呢。”约尔试着念了念安娜的名字, 接着热情地邀请品尝她刚刚泡好的热饮,“咖啡和热可可, 要来一杯吗?” “请来杯热可可吧,谢谢。” 全程观察着约尔的一举一动和每一个微表情, 安娜发现对方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如果说真的是见过面并且给彼此留下了深刻印象的人,那么她此刻既然会涌出这种强烈的似曾相识感,对方应该也是一样的才对, 但是…… 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对方掩饰伪装得太好, 好到让她察觉不出丝毫异样,要么……对方是个真?粗神经大条。 ……该不会真的是后者吧?而她自己反而是那个过于敏感的人? “请给我来一杯咖啡……” “请给我丈夫也来一杯热可可吧, 谢谢。” 一旁,费奥多尔刚刚开口, 就被安娜直接微笑着打断并“帮”他在今晚的饮品上做出抉择。 “费佳你本就入睡困难,晚上就不要再喝咖啡了, 不要刚来东国的第一晚就开始在这里也熬夜起来嘛。” 听起来温温柔柔体体贴贴的话语,包裹着满满的爱的“威胁”, 尽管收效甚微,但这些年来安娜依旧从未放弃过对费奥多尔熬夜恶习的纠正。 而费奥多尔对此表示……好吧,不是什么大问题,遵命。 …… 咖啡和可可的醇香飘散在温馨的客厅里,主人和客人分坐两侧沙发交谈,看起来相当愉悦和/谐,是个美好舒心的夜晚。 “两位的德语讲得都很好啊,尤其是安娜小姐,听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口音,简直和东国本地人一样。” 劳埃德用稀松平常的口吻和语气打开话匣子,实则是想要在交谈中一步步获取到想要的情报。 首先,他想要搞清楚这对儿俄罗斯夫妇的底细。 “我的德文水平自然是比不上我夫人的,还请不要见笑。”费奥多尔表现得相当谦逊,温柔的目光也看向自己的妻子,“我夫人以前有在东国小住过一段时间……是这样没错吧,安妮娅?” 话题直接被引到了这上面,而且还是被自己的丈夫引到的,尽管并不想去多谈那段往事,但安娜还是点了点头: “嗯,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感谢上帝,这么些年过去了,我的德语水平没有退步太多。不过当时我虽然也来过柏林,但更多的是住在德累斯顿。” 说到最后时,安娜用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观察着约尔,想要从对方脸上找出什么破绽……不知道在她说起这些,尤其是说起德累斯顿时,对方是否也会想起什么。 而正捧着杯子喝着咖啡的约尔,在听到“德累斯顿”这个地方时,似乎也只是呆滞了两秒钟想了想事情,表情依旧平静自然,没什么特别的。 【德累斯顿啊,很久以前有去过那里呢,记得那好像是一次很危险的任务……啊,过去太久了……】 以上,是一旁全程充当大人茶话会背景板的阿尼亚读取出的约尔的心音。只不过,终究还只是个小孩子的她没那么多复杂的思索,还察觉不到这种种事情之间也许存在的联系,反倒是纠结于……德累斯顿,那是什么? 而下一秒,劳埃德开口的话也算是为她解惑了: “萨克森州的首府德累斯顿啊,那是一座历史很悠久的城市呢,安娜小姐当时在那里住了很久吗?” 劳埃德没有说出口的是,那座东国第二大城市地处东国和东欧地区的交界地带,是东国通向东欧的门户。那个地方鱼龙混杂,各国间谍尤其活动频繁。 向来行事谨慎为上的劳埃德默默在心中记下了这点,只是当下掌握的信息还不够,他还无法给这对儿俄罗斯夫妇补全一份个人情报档案。 “也不算很久……过去太多年了,对那里都已经快要记不清了。”安娜巧妙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没有让对方再继续顺着这个话头深入问下去。 知道自己再这么试探下去的话既不识趣又莽撞,劳埃德也适时地打哈哈着,“是吗,那么这次来东国如果有机会的话,不妨再去德累斯顿看看,也算是故地重游了……费奥多尔先生呢,是第一次来东国吗?” 很快,劳埃德便相当自然的把情报探查口转移到了费奥多尔身上。 “是的,虽然今天才刚刚到这里,但东国和我想象得有些不一样,毕竟外界对东国的报导……还请原谅冒犯,毕竟日常看着那种报导的我们总是会对东国生出一些负面的印象。但如今真的来到这里,感觉似乎并不像媒体形容得那么糟糕呢。” 费奥多尔同样滴水不漏地把话题核心从自己身上转移了出去。 “就连和东国在外交关系上密切的俄罗斯,媒体也是那样报导东国的啊,这还真的是……”劳埃德摇头叹气,一副为自己的国家遭到误解而无奈的样子,随即圆滑地又将话题引回到眼前这对当下的情报收集目标人物身上,“不过,二位现在看到了真实的东国,和俄罗斯的亲友们聊天时可要‘如实描述’哟,哈哈哈……啊,一直忘了问,二位搬来这里,是要在这里定居常住吗?” “不,我们只是小住一下……其实,我是受到邀请来参观马上要在柏林举办的科技展的。” “哦,那个展会啊,那可是今年年底柏林最盛大的一场活动啊,这段时间很多人都是为此从世界各地前来柏林的呢。费奥多尔先生是被邀请前来的,那么就是说……费奥多尔先生也是科技领域的专家了!真是令人钦佩。” “您过誉了,谈不上是专家,只是喜欢自己琢磨着编写点程序罢了。” 费奥多尔对于自己表面上的事业轻描淡写着略过,接着,右手搭上了坐在自己身侧的妻子的左手,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是满满的温柔体贴。 “我太太是为了陪我才来的……其实,我太太最近在上一份工作中也遇到了一些不如意的事情,所以我才想顺便带着她来散散心,但是我也很担心她一个人在这里如果连个能够聊天的朋友都没有的话会感到无聊疲倦。所以,福杰太太,不知这里有没有什么比如社区间的女士聚会……如果有这样的活动,可以带上我太太一起吗?我怕我太太要是每天都只能面对我、只能和我聊天的话,会腻掉的。” 面对这样的请求,日常生活中一向都很热心的约尔自然是一口就答应下来: “当然没问题!啊,女士聚会的话,我有加入一个女性社团,大家人都非常好,经常会聚在一起打排球,安娜你如果感兴趣的话,下次我带你一起去啊。” “那可真是太感谢了,约尔。” 对于这样能够接近对方的机会,安娜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并暗暗感叹着运气不错,费佳居然无意间帮她和她正在留意的“危险人物”之间牵上了线…… 不对,不是无意间……明明这都是费佳对她的关心对她的爱啊!她怎么能够第一反应是这样就有机会接近约尔?福杰? 她简直,简直,太对不起费佳了啊! 在心底猛锤了自己几下后,安娜也将和丈夫握着的手握得更紧,以此来默默地表达自己的愧疚和歉意。 尽管此刻表面维持着微笑的费佳在心中低声呼喊……亲爱的安妮娅,还请松一下手,有点,疼。 而一旁的阿尼亚则已经是一脸困顿又无语的表情。 全程她都在听取这四个人的心音,只不过…… 安娜的心音依旧是一片空白、费奥多尔的心音依旧是一团乱码、约尔的心音仍然是一些游离于状况外的想法……全程只有劳埃德一个人在上演“宫心计”,想要从交谈对象口中解析出更多情报。 ……父亲,好累啊。 阿尼亚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想再继续呆在这个诡异的茶话会上了。 “父亲,母亲,阿尼亚要回去写作业了……” 说罢,阿尼亚便从沙发上蹦下,准备离开。 “哦,那你快点去写……” 然而就在这时,刹那间,一团白色的身影猛地直扑而来!而且扑的方向直冲着安娜! “邦德!” 反应迅速的劳埃德意识到了是什么后,当即想要阻止却是来不及。 只见之前一直安静窝在角落里休憩的邦德突然间醒来,不知为何就要朝着正在做客的客人扑过去,并且带着相当明显的极强的攻击性! “不可以啊,邦德!” 身体反应更加迅速的约尔当即上前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了安娜和邦德的中间,并且用一只手便牢牢擒住了仍莫名狂躁了起来的邦德,惹得邦德只能“汪!汪!”地无能狂叫。 然而约尔并不知道的是,同样就在刚刚这一瞬间,自己的举动,转动了安娜回忆中的那个关键按钮。 这个身手、这个背影……想起来了啊…… 东国秘密组织“花园”的女杀手——荆棘公主。 六年前在东国的德累斯顿,她少有地遇见了一个交手起来难分高下的对手。尽管当时对方带着一个荆棘蝴蝶的面具、尽管当时对方的身姿比起此刻要稚嫩上不少。 但是,不会错的…… 刚刚那一瞬间的感觉,绝对,绝对就是她! 【六年前,罗季昂在东国的死亡,也许和东国的一个组织脱不了关系……那个名为‘花园’的组织。】 这还真是,命运给予的奇妙再会啊,荆棘公主。 “抱歉,抱歉,这孩子今天有些不听话,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平时明明一直都很乖的。”正在压制着邦德的约尔连连抱歉,同时也感受到怀里的邦德仍然不安分地充满了攻击性,似乎只要自己一撒手就又会立刻袭向安娜,“啊,我先把邦德抱去别的房间吧。” 接着,只见约尔就这么毫不费力地抱起了这么大一只的邦德,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然后关上门,把邦德锁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劳埃德也是连连道歉: “抱歉,安娜小姐,刚刚吓到你了吗?如果有哪里不舒服的话,请一定要说。真的是太抱歉了,我们会好好管教邦德的。” 父亲和母亲都在对着被惊吓到的客人连连道歉,唯独阿尼亚静静地站在那里,有些颤抖的眼神似乎是在放空、又似乎是在看向安娜。 阿尼亚同样也被吓到了,只是吓到她的,并不是刚刚邦德那充满了攻击性的行径,而是她用读心术读取到了邦德的预测能力所预测到的那个未来…… 安娜眼神冰冷地杀死了约尔。 母亲,会死吗? 被眼前这个金发大姐姐杀掉…… …… “住手吧,罗佳!把他带回去就好,至于应该如何制裁他……那并不是我们的事情。” “带回去?把这家伙带回去后,等着那些和他绑在一条利益链上的人再把他救出来吗?那我们这次来东国耗时耗力这么久又是为了什么,我可不希望我尽是在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 “但对他的审判我们没有资格插手……” “为何没有资格?对罪孽的审判不应由那些愚者们来执行。” “可你若是这样做,是否也算是一种罪呢?” “索尼娅,你为什么还是不能理解呢,我之前有说过的吧……不平凡的人有权犯各式各样的罪,而这只是因为,他们是不平凡的人。” “罗佳!” “在执行含有暴力性元素的任务的过程中,目标人物因为‘意外’而死亡,也并不是多么罕见的事情……你说对吧,索尼娅?” 热气氤氲的浴室里,安娜将自己浸在放满了热水的浴缸里,眼神平静到有些空洞,脑海中,久远的回忆却是不断翻涌,并且越发清晰。 曾经她以为舍弃了过去的身份,过往的记忆便也会在时光中渐渐模糊并最终尘封,但其实……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罢了。 甚至于,她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见到费佳的时候,她向彼时被关在牢狱里的费佳问出了【您觉得您是有罪的吗?】这个问题,费佳回答她—— 【众生皆有罪,但对有罪之人的惩罚不应由愚者来执行。】 她承认,在听到这个回答的一瞬间,她被震动到了。是因为,费佳说出了当年的罗佳同样说过的话吗? 她是因为罗佳,所以才会第一眼就对费佳…… 这个想法刚一生出,安娜便猛地被惊醒,下意识地直起身子,溅起的水花打在脸上,仿佛也终于让她清醒了过来。 不,不,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对费佳第一眼就认定的爱与罗佳无关,因为她从来就不爱罗佳啊。 是的,她爱费佳,只爱费佳…… 就在自我催眠般地在心中如此默念着时,放在一旁台子上的手机突然响起了一声提示音。 心中莫名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拿过手机,看到是一条简短的讯息—— 【我很快就会来柏林,改变主意了的话,欢迎随时来找我。 ——安东?巴甫洛维奇】 先是与“荆棘公主”重逢,如今安东又再次发来这样的“邀请”,简直像是逼迫着、引诱着她走上那条她所拒绝的路。 “咚——咚——”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便是来自费奥多尔担心的问候—— “安妮娅,你还好吗?” 意识到自己今天确实在浴室里待的时间有些长了,安娜莫名生出了一种心虚,并且匆匆删掉了契诃夫刚刚发来的短信。 “没事,费佳,我马上就好。” …… “安妮娅,今天有被吓到吗?” 夜已深沉,卧室的床上,费奥多尔怀抱着今天受惊了的妻子,轻声安慰着。 “不如我们搬到其他的地方住吧,福杰家的狗实在是……” “……不用搬!”安娜下意识地便阻止了这么做,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后,平复好情绪道,“我是觉得,太麻烦了。没关系,今天只是个意外,我想福杰家会管教好他们的宠物的。毕竟劳埃德先生和约尔小姐看起来都是……负责可靠的人。” 那位劳埃德先生她并不了解,但荆棘公主……从任务完成率来说,的确是负责又可靠,据说其出马的现场,大多都是无人生还。 “没关系的费佳,其实今天就算没有约尔阻止,我也是能避开那只狗的。” 对于来自那条名为“邦德”的狗的攻击,安娜倒是不甚在意,毕竟不可能真的伤到她……她今天身上是有什么会激发犬类攻击性的气味吗? “还好今天攻击的目标不是费佳,不然那可就真的是太危险了。” 安娜双手捧起丈夫的脸,如此感叹着。 这大概是唯一让她心有余悸的了,要是今天被攻击的是费佳,她和荆棘公主又来不及反应…… 好吧,那她觉得她现在就可以去找荆棘公主彻底一决胜负了。 “安妮娅,我是个俄罗斯男人……” 费奥多尔不满地表达了抗议。 “可是费佳连徒手和狗熊搏斗都做不到啊!” 开什么玩笑,柔弱的费佳怎么能够上前线和那么凶猛的狗狗打架呢。 费奥多尔:“……” …… 福杰家—— 今晚邦德的反应太过异常,劳埃德也是在客人们离开后对着邦德进行了各种检查,发现它并没有什么身体不适的地方。 又仔细回顾了下当时的每一个细节后,也实在是找不出任何问题。 最后只能归结为,邦德曾经在实验室呆过太久、被做过太多的实验,留下了一些后遗症,而刚刚后遗症恰好发作? 对邦德又进行了一番“教育”,并且观察了一会儿,判断邦德状态是正常的后,便也没有再束缚着它了,让它重新回到客厅属于它自己的狗窝里。 然而,只有阿尼亚知道,今晚邦德突然变成那样的原因。 深夜时分,用读心术判断出父亲在房间里全神贯注忙着自己的事情、母亲已经休息下了后,阿尼亚悄悄把邦德放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邦德,你能再预测一下吗?” 阿尼亚怀抱着邦德,努力读取着邦德所预测出的“未来”。 而邦德也一遍又一遍地预测,可是当下无论预测多少遍,结果都是一样的…… “邦德……那个金发大姐姐,是坏人吗……?” 邦德也只是呜咽了两声,给不出答案。 “但是……” 就像之前的炸.弹事件,原本父亲也是会死在那场爆炸中的。 但是从邦德的预测能力中得知了那样的未来后,她通过努力救下了父亲。 “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对吧,邦德!” 这一次,她也会拯救母亲的! 拯救母亲大作战开始!阿尼亚一定会成功的!绝对会救下母亲! 第103章 Berlin (3) 103 【没有过去又何妨, 现在的你是索尼娅,知道当下的自己是谁就足够了。】 【而此刻,在索尼娅身边的人, 是我,我是此刻写进了你生命里的人。】 【所以,不必质疑自己的存在……来吧, 就在这面窗户上,写下此时此地你的存在,不, 是‘我们’才对。】 冬日的窗玻璃上满满地覆着一层水汽,男人执起她的手, 她的手指划开那层水汽,在窗玻璃上写下一串俄文——索尼娅&罗佳, 2005年12月,在柏林。 只是很快,便将这串文字消抹掉了, 因为潜伏期间不可以留下任何不必要的痕迹, 即使是这种很快便会自然消失的留在水汽上的文字。 那是她和他为了KGB的任务刚刚来到东国的第一天,距离现在已经…… 安娜缓缓睁开双眼, 房间里仍是一片昏暗,一时间令刚刚睡醒的人分辨不清当下是何时又身在何处。 冬日的柏林, 天总是亮得很晚,阳光更是终日被云层遮蔽着, 室内室外皆是一片昏沉,也更加压抑、模糊着人的神志。 偏过头来, 看向一侧墙壁上嵌着的布满了水汽的窗户,与上一瞬梦中的场景何其相似, 就仿佛…… 卧室的门被缓缓打开,客厅里亮起的暖色光线也随之透了进来,一并映亮了站在这道暖色光线里的人。 “安妮娅,醒了吗?” 呼唤着的名字,是“安妮娅”而不是“索尼娅”,也让安娜终于从刚刚的梦境中脱离,仿若一瞬间从七年前穿越回了此刻。 而此刻呼唤着她的人,是…… “早上好,费佳……我睡了很久吗?现在几点了?” “其实还很早,八点钟而已,只是布莱克贝尔集团的总裁先生临时约了想要见我一面谈些未来技术上的合作,所以我上午需要出去一下。早饭我已经买好放在桌子上了,三明治搭配的是你喜欢口味。” 看着丈夫一边说着这些温柔贴心的话语、一边朝自己走近,安娜只觉得记忆中的那幕一点点被替换掉,转而清晰印在脑海中的,是昨日再次来到柏林时,在窗玻璃上写下的——安妮娅&费佳,2012年12月,在柏林。 “安妮娅……你,在想着谁?” 耳畔猝不及防响起的话,却是骤然间在安娜的心头如同惊雷般炸响,语气听起来明明是那么的缠绵缱绻,却让她感觉到一阵莫名诡异的凉意,从心底深处生出的凉寒。 只见费奥多尔坐在床侧,微凉的掌心包裹着她的手,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 这明明是能够让心都融化掉的一幕,安娜也不明白为何会心底生出一阵恐惧。 是因为她刚刚梦到了罗佳,在回忆和罗佳之间的往事?不,且不说她无数遍地确信着自己并不爱罗佳,那份惧意也并不是因为担心嫉妒会使费佳生气,更是一种更加可怕的…… 还没来得及细细思索,额头上温热的触感便打断了安娜的思绪。 只见费奥多尔轻轻吻上安娜的眉心,含着笑意的语气暗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哄: “安妮娅想着的人,只会是我,对吗?只注视着吧,我亲爱的安妮娅……” 那是当然的,她当然会把她全部的心神都放在她亲爱的费佳身上,她只爱着费佳,全心全意爱着费佳是她一定要去做的事情……安娜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默念着。 “那不是当然的吗……我爱你,我挚爱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后,费奥多尔又和妻子耳鬓厮磨了一番,接着便心满意足地起身离开了,准备出门。 只是,合上卧室房门的那一刻,神色却是沉下了几分,眉头微微蹙起,少有地陷入了一种困惑的状态…… 究竟,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 不应该存在超出他预料的状况啊…… 毕竟,是他亲手“书写”下的啊。 …… 临近正午时分,才终于有几缕阳光透过了阴暗的云层,让深冬的柏林看起来少了几分肃穆与萧索。 柏林市中心,安娜独身一人走在那条著名的菩提树下大街上,街道两侧的景色却是一一略过,没有兴致去静心欣赏。 沿着这条街一直向东走着,直到这条街道止于将柏林一分为二的施普雷河。 哥特式的宫殿桥连接着河两岸,而此刻站在桥上“迎接”着她的是…… “料到你一定会约我见面,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如何,考虑清楚要和我合作了吗,安娜?” 桥上,契诃夫的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微笑。 安娜也一点点走上桥。 “是啊,考虑清楚了……” 第104章 Berlin (4) 104 “身为俄罗斯秘密情报局的高级长官, 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东国首都的心脏之地,东国保安局养的那群秘密警察简直比美国的FBI还能白吞税金啊。” 看着桥上的契诃夫那副淡定自若、一切尽在掌控间的样子,安娜开口时的语气略带嘲讽, 只是不知是在嘲讽哪一方,亦或是两者皆有。 “那么,前KGB的特工小姐, 就请你多多保护我这位潜入此地的文官吧。” “KGB?那都是什么年代的事情了,先生,时代早就变了。威逼利诱一位普通公民卷入你们的任务中, 的确是很需要让社会新闻记者来曝光一下所谓的政府阴暗面了。” “但你这位‘普通公民’不还是来了吗?”契诃夫耸了耸肩,一步步朝着面前的人走去, “你来到我面前,不就代表着愿意接受我之前的提议吗, 如果还是拒绝的态度你根本不会多此一举。果然……无论是不是爱情,罗季昂?罗曼诺维奇对你而言终究是个再特殊不过的存在,而‘复活’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个难以抗拒的巨大诱惑。” 从抛出“复活”这个诱饵的那刻起, 契诃夫就坚信自己一定能够把安娜拉入自己的阵营中。 人性本就如此, 无论是对珍视之人的执念,还是对于“复活”这种极致奇迹的渴望。 “长话短说吧, 接下来你计划要怎么做?”安娜没有对契诃夫的这番言论表态,直接询问最实际的行动。 两人并肩站在桥上, 手臂搭着桥栏,望着下方的施普雷河, 在路过的人看来完全就是两个休闲放松的普通友人,然而实际交谈着的内容却是…… “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 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那是当然的,东国政界有名的大人物, 只不过此人日常深居简出,也很少接受除报纸刊物以外的采访,因此并未给外界留下太多的影音资料。” “事实上,他除了是东国举足若轻的政客外,同时也是东国最强的超越者……不,应该说,即使放眼全世界的超越者,他都依然是顶尖的。” “既然如此,何必要去招惹这么一位无论是个人实力、还是社会地位都如此强悍的大人物呢?” “很遗憾,我们不得不‘招惹’他,因为……他拥有能够影响‘书’的力量,是我们接近‘书’的关键。所以,安娜,希望你能够用最快的时间与歌德先生建立起联系。” 听到这道“指令”,安娜觉得简直是在逗她玩儿。 “说得那般理所当然,你是觉得我有什么渠道能随随便便就和这种大人物搭上线吗?” “你当然有渠道,安娜……你的丈夫,费奥多尔,就是你的渠道。他这次来东国,一定会去接近歌德先生的,你只要留意他的举动并进行恰到好处的利用……” 话还没说完,心中已有预警的契诃夫当即后闪了一下,躲过安娜朝他挥过来的拳头。 “还真是危险啊……安娜,都到了这种时候,你难道还要继续自我欺骗催眠着你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是个无辜的普通人吗?” 契诃夫再次试图搬去安娜的“认知障碍”,想要让她愿意“清醒”过来,只不过,再次碰了钉子。 “安东,如果你继续说着这种话,那我也只能再次警告你……不要再对我丈夫进行任何的恶意揣测。你所有针对他的言论,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我对我丈夫信任的优先级要远远高于你……我只相信费佳,胜于相信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 决绝地甩下这句话后,安娜便转身离开了,触碰到了她的底线,今日的交谈也到此为止。 望着她的背影,契诃夫一点点握紧了双拳。 一次次,一次次都是这样,甚至他越是试图唤醒她,她反而更加坚定地要去信任费奥多尔……契诃夫少有地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气急地想要当即拦下对方无论如何都要让其好好醒过来。 然而,电光火石间,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蓦然在他的脑海中划过…… 也许,她并不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而自我催眠,恰恰相反,是不得不自我催眠让自己去爱着费奥多尔……想要骗过费奥多尔那种魔人,就要先完成一场完美无瑕的自我欺骗。 突然生出的想法,让契诃夫心底蓦然生出一丝悚然感。 那二人之间,究竟…… …… 驶来的复古风电车缓缓停下,安娜也随着身边同样要搭乘这班电车的乘客们上车。 她和费佳约好了,下午就去这次柏林科技展的现场,陪费佳一起参加展会。 “啊,是安娜小姐!” 一只脚刚迈上电车,便听到车门口坐着的乘客热情地打招呼声。 只是这声音…… 荆棘公主! 安娜看到此刻在电车上恰巧遇到的,正是自己当下的新“邻居”,约尔?福杰和其女儿阿尼亚?福杰。 这还真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然而约尔并不知道安娜此刻那看起来还颇为平静的外表下心思的波涛汹涌,只是在心里默念着自己要扮演好一个东国普通的主妇、普通的主妇……这种状况下,普通的主妇都是会和邻居打招呼问候的! 贴着约尔坐着的阿尼亚则是瞬间高度紧张……糟糕,现在就见面了,母亲和要杀死母亲的大姐姐!难道就是要在此刻动手了吗,怎么办,怎么办,阿尼亚还没有做好准备,还没有写好拯救母亲大作战计划表! 就在安娜恢复常态,打算回以问候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听起来彬彬有礼的温润男声—— “这位女士,还请让我也上车,车马上就要开了哟。” 第105章 Berlin (5) 105 身后并不粗鲁的催促声响起, 安娜意识到自己在车门处滞留了几秒,下意识地转过身看向被自己挡到路了的人。 只见车门外,站着一位穿着深灰色大衣、头戴一顶同色系绅士帽的男人。帽檐半遮住了男人的面容, 却依旧难掩其极富魅力的外表,典型的日耳曼人深邃刚毅的五官与由内生出的儒雅气质相糅合,纵使已极尽低调也仍是很难不让周遭的人多投以几分关注。 “抱歉, 先生。” 安娜微微致以歉意,快步走进了电车,那位男人也随即立刻上车。 下一秒, 车门关上,电车继续向前方驶去。 车里的乘客倒也并没有多到拥挤的地步, 但确实没剩什么座位了,余下的座位就只有…… 安娜坐在靠过道的座位, 隔着过道,另一边的两个位置坐着的正是福杰母女。而她内侧靠窗的那个位置,坐着的正是最后上车的被她挡到路的那个男人, 此刻在座位上坐定后, 从手提公文包里取出今日的报纸静静阅览着。 刚刚车门关上后,发现车厢里只剩下这两个位置, 这位男士还很绅士地表示自己坐内侧,好方便她和相认识的福杰母女交谈。 ……倒也不必这么贴心。 “约尔是带着阿尼亚出来逛街的吗?” “是啊, 劳埃德先生今天医院里多了几位临时患者,要加班, 所以我就带着阿尼亚去她最喜欢的商场采购一下。” “阿尼亚要最新款的奇美拉玩偶!电视上放的那个!” 原本还高度警惕着的阿尼亚,话题一提及马上要去的商场, 瞬间就把其他事情放到了一旁,心心念念起了自己的玩具。 “这样啊, 真遗憾不能一家三口一起出行呢,不过……”安娜状似无意地话锋一转,依旧是闲话家常的样子,“约尔你对福杰先生的称呼依旧是那么客气呢,不太像是夫妻哦。” “诶?!” 直接被戳透不像夫妻,约尔顿时慌了。 她原本就是为了不大龄未婚在东国惹怀疑,好能够更好从事在“花园”的杀手工作才与劳埃德?福杰协议结婚的……怎,怎,怎么办,难道暴露了吗?!那,那她应该怎么称呼劳埃德先生才能不被怀疑?难,难道要叫“罗迪”什么的……啊,啊,啊,叫不出口啊!太难为情了! “其,其实,我……” “抱歉,大概是文化差异吧,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东国了,但我果然还是不太了解你们这边的文化。只是在我们俄罗斯,亲近的人之间都是叫昵称的。” “原,原来是这样……啊哈哈……” “是的呢。” 呼吸频率、眼神闪烁、下意识的不自然的微动作……荆棘公主的这桩“婚姻”果然有问题啊。 全程在默默观察着的安娜得出了结论。 果然,荆棘公主并不是选择了放下利刃回归家庭,就此成为一个普通人,而是又新添了一层伪装。 一旁的阿尼亚努力将自己读心术的能力调到最高功率,从一车人的心音中分辨出此刻正在“对垒”着的两个女人的心声。 【啊,啊,还好,还好,没有暴露出假结婚的事情,刚刚真的有被吓到啊,太敏锐了啊安娜小姐……】 不,母亲,这个大姐姐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了啊。 为自己的家庭操碎了心的阿尼亚默默地叹了口气。 不过,这个想要杀死母亲的大姐姐,还是听不到心音啊,完全无法解读出来在想些什么,实在是太奇怪了…… 阿尼亚睁圆了那双莹绿色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安娜,在旁人看来倒是纯真极了。 【六年前曾经为了各自国家的利益决斗过的两个女子,如今竟然这般再会,并且各自都有了段不同寻常的‘婚姻’……时间还真的是个奇妙的东西啊。】 突然听到了这么一番心音,阿尼亚瞬间醍醐灌顶……母亲和大姐姐,以前决斗过吗,所以两个人是敌人……决斗……哇库哇库! 不对,不对……! 虽然思维经常放飞,但比同龄孩子要聪慧得多的阿尼亚当即反应过来……刚刚这个心音,是来自…… 目光隔过约尔和安娜,投向此刻那个正安安静静坐在窗边位置看报纸的男人身上。 男人此刻表情闲适而又平静,甚至手指还在相当自然地翻动着报纸,仿佛对身旁正在交谈着的两个女士完全没有多余的兴趣,自己只是个纯路人的样子。 到底,是什么人……因为身负的特殊能力而识破了男子并非常人的阿尼亚不禁有些担心了起来。 然而约尔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此刻眼前的这一男一女都盯上了,仍然在尽力扮演着自己“已婚主妇”的角色。 “安娜呢,也是去逛商场吗?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吧。” “下次吧,下次还请约尔你这位本地人好好当一下购物向导啊,我现在要去展会中心找我先生……”说话间,手机响了起来,安娜举起手机,不好意思地示意了下,“我先生来电话了,我先接一下。” 接起电话后,安娜也切换回了俄语,尽管压低了声音,但在一车厢的东国人里还是多少有些有些突兀。 “费佳,我在电车上,一会儿就到了。怎么样,午饭吃过了吗?” “哦,天啊,小气的布莱克贝尔先生竟然没有请你用午餐?那下次就不要再和对方合作了。” “等我到了后,我们在展会中心附近找家不错的餐馆好好享用一下……” 话还没说完,身体近乎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并且做出了本能地应对,当即将举着手机的手放下并且俯身趴下! “砰!” 只见一发子弹骤然间在车厢里炸响,而这发子弹瞄准的正是安娜握着的手机。子弹更是近乎贴着毫无防备的前排乘客的耳朵而过,后知后觉的前排乘客顿时吓得尖叫出声! “闭嘴!通通安静下来!” 狠厉而粗犷的声音响起,只见坐在后几排乘客椅上的几个男人突然持枪站起身,用吼声和刚刚的那记枪声对全车的乘客予以警告。其中一人直接冲到了司机的身旁,用抢抵住司机的太阳穴: “继续开!不许停!” …… “安妮娅,安妮娅你怎么了……?” 手机里不再传来声音,信号中断。 费奥多尔看着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脸上的神色却并无担忧,甚至下一秒,嘴角扬起了一抹诡异的弧度。 “看来可以开始了。” 手机放到一旁,转而看向眼前的电脑屏幕,电脑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此刻这辆被劫持的电车的实时监控。 双手交叠地抵着下巴,神情愉悦地仿佛在等待好戏开幕。 第106章 Berlin (6) 106 【现在临时插播一条最新消息, 一辆XX路线电车遭遇恐怖分子劫持,现正在朝着其终点站机场驶去,请广大市民绕行, 避开这条线路。再次进行通知……】 柏林所有正在播报着节目的电视、广播全部中断,将这条紧急情况告知全体市民成为了当下最优先事项。与此同时,作为这趟有轨电车线路终点的柏林机场也立刻进行封锁, 以防恐怖分子做出更加过激的行为以至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 电车从市区的铁轨上横冲直撞而过,两侧行人纷纷尖叫着避散,警车在铁轨两侧紧跟着这辆被挟持的电车, 车上的警察也拿出扩音器冲着电车里的劫匪喊话,希望同对方进行谈判来解决这件事情。 与此同时, 特警也已经在暗中行动,随时准备在最糟糕的情况下直接击毙犯人。然而电车持续处于行驶状态, 令狙击手也很难精准锁定移动中的目标。 电车里—— 被劫持的一车乘客紧张到心跳飞速快要喘不上气,却在绑匪们的枪口下规规矩矩地坐在座位上、安安静静保持沉默。 而在这片鸦雀无声间,为首的绑匪对着手机的咆哮更显得压迫力十足。 “我说过了, 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谈判, 全部按照我说的要求去做!我们的要求有两点——” “第一,立刻释放被关押在牢里的我们的首领, 直到我接到首领打给我们的他已经安全脱离你们掌控的电话后,我们这边才会释放人质!” “第二, 让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站出来!现在电车里的广播电视连接着柏林一号电台的信号,我们要从电台里看到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在全东国人民面前举枪自尽!别想着耍花招找个替身来, 我同那个东国的叛徒接触过,若是被我发现在糊弄我们, 我立刻就随机击毙掉电车里的人!” “从现在起,到电车行驶到终点柏林机场还有四十分钟!如果四十分钟内你们无法达成这两件事情的话, 电车撞向机场的时候,我们会引爆带着的所有炸药!” 怒吼完后,不等电话那边警局的回应,绑匪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而电话那头的柏林警察局局长则是对着被挂断的电话头疼不已。 办公室里,两面大屏幕,一面显示着此刻开车紧跟着电车的警员发来的现场实时状况,另一面则显示着此刻监狱里释放该团伙组织头目的进展。 绑匪的要求,第一个倒还好办,放走的犯人和团伙大不了日后再去抓捕,保证电车里人质的安全是首要的。 只是第二个要求…… “歌德先生呢?联系到他了吗?!” 一旁,正在想办法联系却一无所获的下属也是焦急而为难地摇了摇头: “歌德先生平日里本就行踪不定,没人知晓他具体去了哪里、会在何处。他的办公室、家里都找过了,都不在,电话也打不通。” 倒也不是说找到后就要立刻让对方去送死来满足绑匪的要求,但是起码人得在场才能商量出对策…… “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全柏林,甚至可能全国都已经惊动了,歌德先生只要不是处于与外界隔绝的状态,就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除非,歌德先生他不想……” 下属警员犹犹豫豫说着的揣测话语还没说完,就被局长厉声呵斥打断: “绝对不可能!歌德先生从来都不是那种苟且之人,否则也不会赢得那么多人的敬重!” 警员顿时噤若寒蝉,为自己刚刚的失言道歉,却也还是止不住地低声嘟囔着,抱怨出了那个许多人明面上刻意避开不谈的问题: “但是,这次的绑匪不本来就是那个自立团的吗……而歌德先生,说到底是西国出身,就算在东国这么些年……啊,抱歉,抱歉,我不该说这些话的。” 被上司怒瞪了一眼的小警员立刻捂嘴,不再大嘴巴地把那些大家讳莫如深的事情说出来,转而专心于当下这起电车劫持案本身: “长官,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最坏的地步,那些歹徒真的挟持电车撞向机场并且引爆炸.药的话,我们,要怎么办?”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的话……”对于这个必须要考虑到的最坏结果,局长的神色也沉重了下来,但还是决然地表示,“那我们就必须在电车到达终点前,强行让车停下来,无论动用何种手段……即使,会危及到车里的人质。这也是没办法的取舍,不然的话,一旦机场发生爆.炸,会殃及到更多的人,甚至会将机场的许多别国人士卷入从而引发国际争端。” 说出了这种无论怎样取舍都算不上“正确”的决定后,局长也懊恼地猛锤了下桌子,随即无奈地长叹了口气,话语间夹杂着一丝难掩的悲哀: “其实,就算找到了歌德先生又能怎样,情况也不会发生什么改变……毕竟,一车的普通民众,和损失歌德先生这样一位世界顶级超越者相比,对政府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即使歌德先生愿意做出牺牲,恐怕政府也不会允许吧。” …… “我记得你们,东国自立团的残党,因为从事极端活动而被政府下令取缔,头目在去年被逮捕后入狱,此后你们这些残余势力就各种制造事端来对政府进行威胁。” 原本寂静到众人大气不敢出一声的车厢里,突然间响起了这么一道话语,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安娜亦偏过头来,看向坐在自己内侧座位的这个男人。 因为坐得很近,所以即使有帽檐的投下的阴影遮挡,安娜也仍是将此刻男人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 男人的神色就如同此刻说出的话语一般,沉稳淡定、从容不迫,仿佛此刻自己并不是受到枪口威胁的人质。 果不其然,下一刻,这伙绑匪的领头人的枪口便隔空对准了这个男人,似乎被男人用如此平静无波的语调说出那番话的态度激怒到了,面色狰狞地怒吼道: “你这种沉溺在政府给你制作出的虚幻假象,什么都不懂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老老实实闭上嘴吧!” “呵,我们自立团才是为了这个国家的利益在奋战着!真正在出卖着这个国家的是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他才是东国的叛徒!” “那种出生在西国的人果然是不可信的,就算在东国这么多年也照样是个喂不熟的背叛者,如果再让他这么身居高位下去,怕是用不了多少年,西国就要把东国吞并了!” “我们自立团的目标就是为了实现一个独立强大的东国!既不会在面对西国的吞并时束手无策,也不会受到妄图操控我们的其他国家的威胁……” 绑匪的头目越说越气血上头,当目光转移到男人身边坐着的安娜时,更是仿佛受了刺激一般,神色也变得更加癫狂起来: “没错,包括你们俄罗斯,我刚刚听到你打电话的时候在讲俄语了……这些年,你们俄罗斯明里暗里派了多少间谍潜入东国,妄图拉拢那些出卖东国利益的政府臭虫从而把东国变成你们的傀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东国永远是东国人的东国!” 愤怒的嘶吼间,一把上前将安娜从座位上拽了起来,左手手臂死死箍住安娜的脖颈将其控制住,另一只手则将握着的枪的枪口对准了安娜的太阳穴! 安娜:“……???” 虽说曾经她确实也是潜入东国的一员KGB,但是现在她可是良民啊,KGB更是早就成历史了……好吧,也许作为一个俄罗斯人本身,在这些激进分子眼里就是罪过。 “安娜——!” 这风云突变的一幕令约尔也惊叫出声,然而身为顶级杀手且身经百战的她也并不是鲁莽之辈。 怎么办,怎么办,就算她速度足够快,能够抢在这个绑匪首领开枪之前救下安娜,但是司机那边也在被绑匪团伙的其他人近距离拿枪威胁着,而且车里还有其他这么多的人质……啊,啊,如果车里只有坏人的话反而简单多了,她立刻就能够现场解决啊! 一旁的阿尼亚也解读到了约尔的心声,开始环顾四周,想要努力解读出车里所有绑匪的心声,从中找出突破口……可以的,可以的,上次校车绑架事件也成功解决了大家,这次阿尼亚也没问题的! 此刻,绑匪头目命令下属再次拨通了警察局那边的电话,再次进行催促: “听着,别想着和我们这里熬时间拖延!我现在的枪口就对着一个俄罗斯女人,五分钟,五分钟内你们如果还是没有任何动作的话,我就先拿这个俄罗斯女人开刀,到时候你们和俄罗斯政府解释去吧!” 【等等,别……我们,我们已经释放了你们组织的首领,你先冷静下来……】 然而从开着免提的手机里传出的警察局长的话语并不能安抚到在场的绑匪们,反而更加咄咄逼人。 “歌德呢?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他现在人又在那里,还不打算现身吗?!” 【我们,我们已经在联系歌德先生了,他……】 “五分钟,五分钟内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必须出现在电视屏幕里,否则第一个遇害的就是我现在手上的俄罗斯女人!” 电话刚一挂断,绑匪还没来得及调匀自己的气息时…… “别再难为那些警察了,他们现在就算想找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也找不到啊,完全是有心无力。” 只见那个靠窗而坐的男人再次开口了。 并且在被绑匪横眉咆哮前,缓缓站起身来,摘下了自己头上戴着的深灰色绅士帽: “因为,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也被你们挟持作人质了啊,就在你们的眼前。” 第107章 Berlin (7) 107 男人沉稳的声音落下的那一刻, 整个电车里的人全都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一般,愣愣地看向这个男人。 刚刚那句话的意思岂不就是…… 车里由东国自立团余党们组成的绑匪团伙更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从座位上站起身、一点点走到车厢中央过道上的男人。 此刻,没有了帽子的遮挡, 面容完整地展露在所有人的眼前。纵使平日里行事极尽低调,极少面对媒体镜头,但那让人见过便难忘的容貌和气场还是令在场的人很快肯定了其身份——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 劫匪们的眼神瞬间变得难以言喻, 仿佛在控诉……这真的不是在逗他们玩儿吗?!他们想要对付的正主恰好就在这辆电车里被他们给劫持了?! 安娜在看向此刻距离自己几步远的这位超越者先生时,看似还算平静的外表下同样是满满的吐槽欲和源自第六感的怀疑相交织…… 这也,太过巧合了吧? 尤其是就在她搭上这辆电车前, 在宫殿桥上,安东才刚刚对她说要她去想办法接近这位东国超越者, 结果目标对象就这么被送到她眼前了? 【你当然有渠道,安娜……你的丈夫, 费奥多尔,就是你的渠道。他这次来东国,一定会去接近歌德先生的, 你只要留意他的举动并进行恰到好处的利用……】 耳边下意识地回响起桥上交谈时, 安东对她说的话。如果按照安东的说法,那么此时此刻她与歌德同时被挟持在这两电车上, 就并不是巧合,而是背后刻意地推动…… 当这个想法在脑海中冒出时, 仿佛触发了高度警报的警戒线一般,身体本能地阻止她继续想下去, 阻止她再去怀疑和她最为亲密的、她全心全意爱着的丈夫。 没错,她怎么可以被安东影响了呢, 她怎么可以去怀疑费佳呢,这个世界上她最毫无条件相信着的人就是费佳啊! 她相信着费佳…… 深深地相信着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 绝对不会去怀疑…… 在心中不停地循环默念,仿佛在给自己下达着什么指令一般,直到自己的意识完全相信此刻正自我诉说着的信条。 心绪重归平稳,望向前方的东国超越者。 “既然你们是冲着我来的,那么,现在我已经来到你们的面前了,把车里其他人都放了吧,当然也包括此刻被你劫持着的这位俄罗斯女士。” 一边说着和对方交涉的话,歌德一边举起了自己的双手,示意自己手上没有拿任何武器,是绝对无害的。 然而绑匪此刻却是连带着劫持在手里的安娜一道向后退了两步,并发出警告: “别过来!”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们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歌德竟然正好就在这辆他们劫持的电车上啊!原本是打算远程亲眼看到歌德被迫举枪自尽,这样既达成目的,又保证了他们自身的安全。 但是现在,就算要求歌德当场自尽,他们也是万万不敢把枪、刀这些武器丢给歌德的,万一被反杀了可怎么办? “歌德先生,真的是歌德先生……” “天哪,歌德先生竟然就在这辆车里?” “救,救救我们啊……歌德先生!” 车厢里的其余乘客们在确定了此刻站在车厢中央之人的身份后,原本已经紧张到了极点的心此刻也按捺不住地激动了起来,仿佛终于等到了期望已久的救赎,甚至有人已经小心翼翼地喊出了声,渴望这位在他们心中宛如守护者一般的人物能够力挽狂澜。 然而这仿佛在寻求救世主相助的渴望话语,却是更加激怒了绑匪,冲着车厢里那些人吼道: “闭嘴吧,你们这些没有骨气的人,竟然渴求这么一个东国叛徒的拯救!别忘了,他生在西国、来自西国,是西国人!是,他是在十多年前的那场全球大战中保全了东国战胜国的身份,但是之后的这十多年呢,他不断地与西国政府勾结,妄图让西国吞并掉东国。我们原本有多次机会向西国进攻,去夺回我们失去的城镇,却全都被他破坏掉了!我们东国自立团,就是为了实现一个独立而强大的东国而创建的,我们绝对不会允许这样一个人成为东国的领导者!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原本车厢里还因为歌德的现身而充满了感激和希冀的乘客们,也因为这番话而在动摇中慢慢沉默下来。 这也是对于这位在东国举足若轻的大人物,东国人民默契地避而不谈的一点。 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这位强大而受尊敬的超越者先生,在东国的莱比锡求学、在东国的魏玛步入政坛、如今又在东国的心脏柏林发挥着影响力,然而,在出身上,他却是个来自西国法兰克福的西国人。 尽管他为东国挣得了无数的利益与荣耀,尤其是十多年前的那场全球异能大战中足以一人抵一国,但“西国人”的烙印仍然成为了他在这个国家被抵触、被质疑的痛点。 安娜也观察着这位超越者先生的神情。 说真的,现在这种被挟持的状态她一点也不在乎,她想要逃脱并且反杀身后这个壮汉的话随时都可以。她只是更加好奇,这位歌德先生会以怎样的态度来应对当下的状况。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歌德重复起对方刚刚说过的话,仿佛在将这话放在口中慢慢咀嚼一般,下一秒,微微加重的嗓音却带来了机具震慑力的压迫感,“你们口中的‘族’又是指什么?我只知道,在我出生的时候,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所谓的‘东国’‘西国’呢。” 既不是东国人,也不是西国人。 从来,都只是德意志人罢了。 环顾着车厢里注视着他的人们,缓缓说道: “你们之中,有多少年长的人还留有年幼时对西边那片土地的回忆?黑森林夏日的阳光、莱茵河谷葡萄园的香气、北海畔海风中飞过的海鸟……又有多少从诞生于世起,就被烙上了‘东国人’这一身份的年轻人,听你们家中的长辈、远方的亲友,讲述过西边的往事。” 从来都不是也不应该是东边和西边谁吞并谁,因为二者原本就是一体的啊。 他期待着柏林墙倒塌的那一天,但柏林墙的倒塌不应该伴随着血与火,而是让德意志这片土地恢复原本的模样。 一车的东国人听着这番话,下意识地怔然,久远的记忆涌上心头,那些多年来即使再怎么被告知和西国是对立、是仇敌的宣告,都无法抹除掉的回忆与刻在血脉中的共同的印记。 约尔亦是如此,她回想起了自己当初在同事的指导下唯一做出的那一道得到了大家肯定的菜肴……为什么会去做那道菜呢?是因为记忆里年幼时母亲曾经做出的味道啊,那是来自母亲的家乡的一道炖菜。 母亲的家乡,南部的巴伐利亚地区如今是属于西国的领土,母亲曾经对她和弟弟讲过那里的时光,阿尔卑斯山脚下的农场、绿野间点缀的大大小小的湖泊、秋天的十月节到来时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啤酒麦香…… 她一直做着的杀手的工作,起初是为了用最快的方式赚到钱养育弟弟,如今弟弟已经长大,但她杀手的工作依然在继续着,是因为她想要除掉那些危害到这个国家的恶人,只有这个国家更加和平,包括弟弟在内的亲友们才能生活得更加幸福。 她因此也一直在认真完成着“店长”下达的每一项任务,但是……纠结何为“善”何为“恶”?对这个国家而言,究竟什么才是“正确”的呢? “少在那里花言巧语!你们这些虚伪的政客最擅长的就是用这些蛊惑人心的言论去欺骗人们!” 绑匪头目激动地回击,拒绝去思考歌德所说的那些话……什么为了整个德意志?不过是西国人在东国永远都是匹喂不熟的狼! “花言巧语吗……但至少这些花言巧语不会让还对这个世界充满懵懂的下一代的孩子们哭泣,而你们这些打着正义旗号的极端者在做的又是什么呢,传承给那些孩子们的不过是血和泪罢了。” 说话间,歌德看向了坐在窗边位置上的阿尼亚,除了大人面对孩子时自然生出的慈爱,还有一份潜藏着的、旁人所不知的愧疚。 ……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坐在电脑屏幕前的费奥多尔单手托着下巴,静静地旁观着电车里事态的发展,神情充满了玩味。 拥有远超常人堪称恐怖的洞察力的他,自然没有错过歌德在看向那个粉发小女孩时眼神中的愧疚。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呢。 不过,还不够,当下的这种程度还不够。快点展现出你真正的异能力吧,德意志最强的超越者先生。 第108章 Berlin (8) 108 “不要再在那里巧言令色了!我的家人就是在战争中被西国的士兵杀死的, 你这种来自西国的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去相信的!” 在心中出现了一丝动摇的瞬间,往昔更加惨痛的记忆涌上心头。那个东西两国交界处的边陲小镇, 他的家乡、他的亲人在战火中永远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他又何尝不想看到小孩子脸上的笑颜,但是他那年幼孩子的血泪与连完整的躯骸都没能留下的遗体,又有何人来偿还?! 【您要明白, 如果您不以一次强有力的行动给这个国家正当权的政府施以震慑的话,曾经在您故乡发生的悲剧只会不断循环往复地重演。许多时候,为了大义, 一些牺牲是必要的。】 情绪激烈之时,那个给予他指引、帮助他完成这次行动的神秘黑客对他说过的话语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中回响, 如同魔咒一般,在催促着他去做该做的事情。 没错, 必须死,必须死,所有想要同西边妥协的人, 都是这个国家的敌人, 他绝对不会放过! 不再有任何的犹疑,绑匪头目箍着作为人质的安娜的左手臂再次收紧, 力道所带来的窒息感令安娜也不禁有些吃痛。而右手举着的枪,则是对准了正前方的歌德, 杀红了眼般地咆哮道: “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我说过了,今天你必须死在这里, 要么你老老实实站在这里别动,我会瞄准你的心脏给你个痛快的;要么, 你大可躲避逃走,那我立刻就引爆放在这辆电车里的炸.药, 让整车的人都因你而亡!” 那样一个只顾惜自己性命的政客怎么可能再在东国掀起波澜,就算这一车人都因此而亡也没关系……没错,就像那个人所说,没有流血的威慑根本就不具备任何力量,为了大义,牺牲是不可避免的! 安娜原本已经打算出手反杀这个劫持着自己的绑匪,并且观测好距离和角度打算把这人扔出去和他那个此刻正拿枪威胁着电车司机的同伙一起甩飞到车玻璃上,已经蓄势待发的动作却在最后时刻停下了。 突然有些好奇,这位超越者先生,在面对这种境况时,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我再给你十秒钟的时间考虑!十、九、八……” 绑匪头目开始了“死亡”倒计时,全车的其他人质也因此陷入了近乎绝望的恐惧中,并且他们无法控制住自己“卑鄙”的想法……希望歌德能够如绑匪所言,用其自己的命来换取一车人的平安。 生死抉择面前,如此想法也是人本能的欲望。 【我,我会死在这里吗……】 【如果歌德先生遵照那个绑匪的要求,就,就可以得救了……】 【歌德先生,求求你了,求求你了,答应他吧……我们,我们可是有这么多人啊,救救我们吧!】 角落里的阿尼亚仍然不放弃地默默解读着车厢里所有人此刻的心音,而就在这一片祈求歌德能够“牺牲自己拯救大家”的哀嚎中,有两个声音—— 【啊,快点吧,老子举这把空枪举得累死了。就快要进入隧道了,到时候这家伙把车一停下来,我们从地下隧道逃离的时候把炸.药给引爆就完事儿了……】 【就快到了,哼,还好这趟线路我开了很多遍了,时间把握得正正好……】 捕捉到这两道心音,阿尼亚当即看向此刻最前方正在一脸看似战战兢兢被迫开着车的司机、以及正举枪威胁着司机的绑匪团成员,关键时刻脑筋向来相当机敏的阿尼亚瞬间便明白了过来……司机和这些坏蛋是一伙的!正对着司机脑袋的那把枪是假的,里面根本就没有子弹! 没错,现在只要让母亲出手,救下金发大姐姐就好了,完全不需要在意同一时刻司机先生的安危。而且,母亲救了大姐姐的话,大姐姐说不定会因为救命之恩而感动,未来也不会再想要杀掉母亲了……完美! 如此危局下,阿尼亚的小脑瓜一百八十迈地转动着,依旧没有把她的“拯救母亲大作战”忘记掉,甚至还感叹了句不愧是她星光阿尼亚! “好,我愿意死在你们的枪下,放过车里的其他人吧,朝我开……” 歌德轻叹了口气后,对着面前的绑匪头目说道。即使此刻手指自己的心脏,示意对方朝着这里一击毙命吧,也依旧是那般沉稳淡然,没有丝毫面对死亡的恐慌。 然而,口中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 “啊哈哈,司机先生头顶的那把枪,和《间谍大战》里邦德曼用的那把一模一样,阿尼亚上周刚刚买了把邦德曼同款的枪,就是这个!” 情急之下,阿尼亚开启了孩童式的“装傻”,用看起来充满了纯真清澈的愚蠢表情嚷嚷着,给予母亲约尔暗示并且为约尔创造机会。 果不其然,阿尼亚这声稚嫩的高嚷突然间回荡在车厢里,让原本已经紧张到令人窒息的氛围瞬间变得滑稽起来,所有人都愣住了,绑匪们则是惊慌了,尤其是此刻正拿枪指着配合自己演戏的司机同伙的男人,更是一时间竟有些无措……什,什么鬼,看出他的枪有问题了? 然而就这么一瞬间的走神懈怠,便被约尔捕捉到了机会,极佳的视力让她集中目光定睛判断起那把枪……好像真的和小阿尼亚的那把邦德曼同款玩具枪一模一样诶!果然是同伙吧! 直线思维的约尔瞬间不疑有他,立刻从座位上跃起,闪电般出手一把扯开了此刻绑匪头目正箍着安娜的左手臂,直接将那人朝着前方包括司机在内的两个同伙踹了过去! “呜嗷——!” 三个人直接一起被踹飞撞到了前方的车玻璃上! “没事吧!” 约尔抱住了被突然间解救,看似因为惯性而要倒下的安娜。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没有防备……安娜知道,如果自己此刻出手的话,一定能够一击命中要害,面对荆棘公主这样的强敌,这般绝佳的机会错过了便再难得到…… “你这个臭小鬼!” 然而风云突变仅仅只在一瞬间,后排潜伏在乘客间的最后一个绑匪团成员突然亮出了身份,恼羞成怒地直接拔枪朝阿尼亚射了过去! “阿尼亚——!” 大意了,她太大意了,约尔看着这幕绝望到近乎失声,怎么办,来不及,她来不及阻止了啊!赶不上了啊! 阿尼亚亦是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瞪圆了莹绿色的双眼,那发速度快到肉眼根本捕捉不到的子弹就这么朝她射来…… “砰——!” 血飞溅而出,飞洒在窗玻璃上,显得那般刺眼而又震撼。 一如此刻发生的事情,震撼到在场所有人都呼吸凝滞,大脑冲击到只有一片白光闪过,映入眼中的唯有那个缓缓倒下的身影。 安娜亦是如此,难以置信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这幕。 电光火石间,歌德突然挺身而出,挡在了被瞄准的阿尼亚身前,挡下了这发子弹。 动态视力极佳的安娜清晰地捕捉到了歌德被子弹射中的那一瞬间……是正中心脏啊! 不要说已经彻底被此情此景惊骇到了的阿尼亚,就连安娜,看着此刻那个倒在血泊中似乎已无生气的人,都一时间难以回神。 死,死了?当今世上最顶尖之流的超越者,就这么……死了? 而且是以这样一种戏剧般的方式…… 开玩笑的吧……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场再次突发的状况根本没机会让众人有时间继续陷在这份震撼中,已经有发现了新情况的人高喊出声—— “脱轨了!电车脱轨了啊!” 刚刚车厢里的连续剧烈撞击,以及当下无司机驾驶的状态,让这列电车彻底失控! “砰——!” 又是一声脆响,刹那间,只见司机座位旁的窗玻璃突然破碎,一个在外面一直坐在警车里全程紧跟着的年轻警员一脚踹碎了窗玻璃闯进了车里! 当即不由分说地操控驾驶座,在冲出轨道的电车即将撞向前方隧道口外墙的最后关头,停下了这列电车。 短短的几秒内数次风云突变,车厢里的不少人已经无法消化这一波波的冲击,就连此刻的劫后余生都显得那般不真实。 只有阿尼亚,颤抖地双手捂住自己的嘴。 在旁人看来,也许只是这个年幼的小女孩因为这接连的遭遇而惊吓到颤抖,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为了克制住自己不要叫出声,不要喊出那声…… 【父亲!】 她知道的,她都听到了,这个最后时刻踹碎玻璃闯进来的警察先生,是父亲伪装的啊! “小心——!” 第109章 Berlin (9) 109 “小心——!” 原本已经全部被制服的绑匪中, 有一个突然间拼着最后一口气,将随身带着的匕首朝着车厢里劫后余生的人质们无差别地投掷了过去,而锋利的刀刃偏偏正好冲着安娜而来。 匕首被投掷而出的第一瞬间, 安娜便注意到了危险,正准备躲闪,却突然听到有人急切地喊出了要她小心的提醒。这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场有几个反应快的或者视线正好集中在这一幕的路人很正常,但偏偏喊出这一声的是…… 那身影当机立断地扑了过来,带着她躲开了袭来的匕首, 然而匕首擦着那人的脸颊而过,在脸颊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几滴血珠飞溅而出。 “没事吧?” 当自己还被那人护在怀里、当自己清晰地听到那人的心跳、甚至那人已经向自己问出了关心的话语,安娜仍然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刚刚发生的这魔幻的一幕。 不光是安娜, 车里的其他人同样震惊了,甚至纷纷怀疑自己是不是陷在了什么诡异的幻觉效果中,原本躁动的车厢刹那间鸦雀无声。 刚刚, 这个扑向安娜, 意图帮她躲开匕首的人,正是原本已经中弹倒在血泊中看起来毫无生气了的歌德! 就这么……诈尸了?! 安娜确信, 自己的的确确看到了之前那发子弹正中歌德的心脏要害处。就算没有立刻要了他的命,但也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气色绝佳, 除了穿着的衣服沾上了他自己的血外,看起来就像是个什么都没发生的没事儿人一样! 而歌德似乎也当真对自己的“诈尸”行为有多吓人没有一点点自觉, 反而环顾着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现场所有人,微笑着说道: “怎么了……大家, 都看着我干吗?咳咳,这位警员先生, 也许那边那位刚刚掷出了匕首的危险分子,你需要让他丧失行动能力一下哟。” 易容假扮成警员的劳埃德?福杰当即上前将那个同样傻掉了的绑匪不费吹灰之力地制服,同时也在心中斥责着自己……大意了,作为一个职业间谍,自己刚刚居然走神到那种地步,不,不就是心脏中弹的人突然间起死回生了吗? 嗯,就只是这样而已……不行,他果然还是没办法很快接受这种设定啊! “不愧是歌德先生,果然厉害!” “这种神迹,果然只有歌德先生才能做到啊!” “歌德先生,谢谢您救了我们!” 听着车里的这群东国人对着歌德真心实意地大放彩虹屁……不,这已经是近乎双目如盲般的吹捧了,安娜表示自己更加理解不能…… 你们是怎么做到如此轻易就接受这人“死而复生”的表演了啊!不能因为他是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就把所有不合理的地方全都忽略掉吧! 或者说,这是歌德的异能力效果造成的? 德意志最强超越者歌德,其异能力究竟是…… 而此刻,面对来自周围人的称赞与感谢,歌德却是摇了摇头,然后依次看向了车厢里的这三个人—— “不,应该感谢的不是我,而是这位破窗而入及时停下了这辆脱轨电车的警察先生……” 顶着“警察皮肤”的劳埃德?福杰当即表现出此刻所扮演的角色应有的反应: “这些是我应该做的,是我的职责所在。没有无辜人士在这起事件中受伤,真的是不幸中的万幸。” “还要感谢这位英勇出手制服了匪徒的太太呢。”歌德接着看向约尔,真诚地表达着对这位英雄市民的赞许,“您的勇气与精神实在是东国女性的骄傲,包括我在内的男性都对此汗颜呢。” 被冠以“东国女性之光”的殊荣,约尔有些失措地连连摆手: “哪里,哪里,歌德先生您才是我们福杰家的恩人呢,谢谢您当时奋不顾身地挡在了我女儿面前,挡下了那颗子弹。” 子弹向着阿尼亚射去的那一瞬间,她真的是吓坏了,歌德先生真的是个好人呐……愿意保护小孩子的人绝对不会是坏人的! 接着,歌德顺势看向了正愣愣打量着他的阿尼亚,蹲下身来,拉近了与小姑娘之间的距离: “还要谢谢你啊,谢谢你机智地识破了这辆电车的司机也是绑匪的同伙,为我们所有人打开了僵局啊。” 原本安妮娅愣神,是因为用读心能力解读了当下歌德嘴上说着那些话,心里则在说着——【嘶,脸上的伤口稍微有些疼啊,冷却时间差一点就能过了……】 冷却时间?那是什么? 阿尼亚原本还在内心深究着这个对她而言有些难度的词汇,但是此刻听到歌德对她的称赞后,下意识地便两眼皮卡皮卡放光般地问道: “那,这次,阿尼亚能得到星星吗!” “星星?”这次换成歌德困惑了。 阿尼亚口中的“星星”并不是指天上的星星,而是就读的伊甸学院为有优异表现的学生颁发的星星状的荣誉勋章,拿到九颗星星即可成为“皇帝学生”……只不过此刻,劳埃德?福杰原本还在盘算着有没有可能趁着这次意外事件,顺势能够和歌德先生搭上关系,毕竟这位可是在东国举足若轻的大人物,其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巨型情报库。然而在听到阿尼亚张口就要星星的话语后,西国第一间谍,无敌的“黄昏”再次胃疼了。 阿尼亚,虽然拿到星星很重要,但是……不可以表现出这么功利啊…… …… 事件总算平安解决,犯人被押走,电车里的所有人也都在现场做了及时笔录。 解决完后,约尔便带着阿尼亚离开了……母女俩继续原本目标逛商场去。 歌德也朝扭头和他道别的阿尼亚挥了挥手,眼神中充满了来自长辈的怜爱与一份藏匿于其后的愧疚。 直到阿尼亚走远了,确定自己的心音不会被小姑娘听到了,才在心中默默感叹……当年默许了“苹果计划”的施行,也许是他迄今为止犯下的最大的过错与罪孽。 收回目光,转身后正好与劳埃德?福杰假扮的警员擦身而过,劳埃德?福杰也回以了把握得恰到好处的点头致意。 然而就在擦肩而过的这一瞬间…… “谢谢你救了这一车的人,所以这次,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吧……西国首席间谍‘黄昏’先生。” 劳埃德?福杰极其少有地出现了浑身血液倒流般的感觉,他的身份,被识破了?而且是从一开始就被识破了?! 就在劳埃德?福杰已经在大脑中筛选出N个应对当下状况的可行方案时,却听歌德继续说道: “别紧张,我现在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毕竟,我们有着相同的目标,都不过是……希望能够创造出一个不会让孩子哭泣的世界罢了。” 说罢,歌德便继续向前方走去,不再多说什么。 二人间,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感觉还好吗,安娜小姐?如果有身体不舒服,或者需要心理上的舒缓治疗,还请随时提出来,我们会为你安排的。” 歌德走到安娜的身前站定,体贴地出声询问道。 此刻,正独自背靠着电车车厢而站的安娜笑了笑,只是笑意并未深入眼底: “原来东国的人文关怀这么周到啊,孤陋寡闻了。还请不要担心,我目前没有任何的不适……当然,如果歌德先生您能够把您这件沾的全是血的衣服换一下的话,我想我的心情会更舒适一点。” 低头看了下自己这件血迹斑斑的衣服,全程气场沉稳、淡定自若的歌德终于有了点小窘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抱歉,我现在的衣服,看起来是有点吓人……” “小心被不了解情况的人误认为,您才是这次事件的犯人啊。” 第110章 Berlin (10) 110 “开玩笑的, 您可是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啊,单是您的存在,便不会令人怀疑您是凶手。” 刚刚见识到了东国民众对歌德那极致到毫不讲理的信赖与推崇, 安娜觉得怕是就算歌德本人大吼着自己是恶人,周遭怕是都不会有人相信,甚至还会帮正主找各种理由证明其是有苦衷的。 当然, 她也不觉得歌德会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来行凶,毕竟传说中的超越者可是拥有一人抵一国的力量,更何况歌德甚至在超越者中也是天花板级别的存在。十多年前的那场全球异能大战, 歌德同法国的雨果、英国的莎士比亚,被视为西欧战区TOP3的战斗力, 三人间旗鼓相当的实力倒也让三人各自的国家形成了彼此制衡。 “无论如何,今天非常感谢您, 谢谢您在最后时刻救了我。” 尽管凭自己的实力,最后那发袭来的匕首自己是完全能躲过的,但对于对方主观上挺身而出的相救, 安娜还是要道谢的。 “您脸上的伤要紧吗?抱歉, 为了救我,令您受伤了……真的不需要去医院处理一下吗?” “没什么, 一点小伤而已,怕是我还没到医院, 伤口就已经愈合了,浪费医疗资源也不是什么好行为。”对于脸上的那道被匕首擦过的划痕, 歌德完全不在意,只是简单地从口袋里取出了干净的手帕擦了擦还残留着的一点点血迹, “我可是连被子弹击中都没有问题,这点小小的划伤忽略掉就好。” “还请不要把中弹这种事情说得那么随意……”安娜打量着这人一身血的衣服, 顺势问道,“不过,我这个异乡人还真的是被歌德先生您神奇的‘死而复生’震惊到了,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哦……那个啊,只是一点魔术小把戏罢了。”歌德耸了耸肩,口吻轻巧地如此回着。 安娜:“……”,很好,回俄罗斯后她就让尼古莱也表演一个! 不过话已至此,安娜也明白自己不可能再从歌德的口中打探到什么了。还算聪明的话,这个话题就该到此为止了。 “安娜小姐和福杰太太、福杰小姐是认识的吧,她们刚刚已经离开了,你不和她们一起吗?”望向远方已经走远了的福杰母女,歌德另起话头。 不过,福杰母女也的确是“强大”啊,经历了今天这么一遭对普通人而言堪称惊心动魄的事件,车厢里的其他乘客纷纷表示要回去好好休整几天舒缓精神压力,甚至有些人是被搀扶着离开的,全身机能从紧绷到极致到骤然间松弛,纵使当下已经安全了,身体也依旧颤抖个不停。然而福杰母女却是很快便调整好状态,继续原定计划逛街去了……该说,不愧是“荆棘公主”和“苹果计划”所诞出的珍宝吗。 “不了,我要去柏林的会展中心找我的丈……” 想起了在刚刚一连串的风云突变前,自己最后做的事情是在和费佳打电话,安娜当即拿出手机。 当时手机正通着话,自己这边却是突然间断掉了,肯定吓到费佳、也让费佳急坏了吧! 然而手机却在刚刚那一连串的颠簸中坏掉了,黑屏再也打不开。 “安妮娅……” 就在安娜想要赶快在附近找一个公用电话亭,或者向别人借手机给丈夫报个平安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当即转过身,看到急匆匆赶来这里,正遥遥望着自己的人时,安娜终于感到了舒心与彻底安心,不自觉地便露出了笑容。 “费佳!” 她就知道的,她就知道她的费佳那么聪明,一定能够从她突然断掉的电话、知道她正搭车电车前去会展中心找他、柏林突发电车劫持事件这三条线索中推断出她这边发生了什么,然后赶到她的身边。 尽管她并不需要费佳来救她,或者说这种危险的事情和费佳离得越远越好,但没有谁会想要拒绝来自爱人的心意。 没有任何的犹豫,安娜奔向了此刻自己最想见到的人,想要拥抱住他。 费奥多尔同样张开了双臂,拥抱住了向着他的怀抱扑来的妻子,开口时的话语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 “安妮娅,抱歉,让你独自一人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情,你为了来见我才搭乘了那班电车……” 然而这次,话还没有说完,费奥多尔却感觉到了怀中之人的不对劲…… “安妮娅……?” 原本紧紧环抱着他的双臂一点点松了下来,他怀中的人一点点地瘫软了下去,就这么从他身上滑落…… 费奥多尔当即伸手将失去了意识的安娜扶稳,看着她突然间昏迷的样子,幽紫色的眼眸中极其罕见地划过了惊讶。 而一旁正目睹着这对夫妻相拥在一起的歌德,也立刻上前: “先把她送到医院!” …… 医院—— 病房里,安娜平静地躺在病床上,面色看起来与平日里并无什么不同,仿佛只是睡着了而已。只是不管怎么呼唤,就是没有醒来。 紧急送往医院后,因为歌德的关系,全院最好的医生们当即出动前来会诊。经过一番检查,表示身体机能一切正常,没有异样。突然的昏迷不醒,只能归因于大概是刚刚经历了那么“刺激”的事件后,从精神到身体实则已经被逼迫到了极致、濒临崩溃,此刻骤然间释放,一时间承受不住而昏了过去,住院休息一下观察看看。 费奥多尔坐在床侧,双手握着棉被下方妻子的手,看向妻子的神情充满了担忧与痛楚,简直是个再温柔不过的好丈夫。 歌德也还没有离开,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他站在一旁,目视着这对夫妻。 妻子虚弱得病倒在床榻上,丈夫在一旁默默地守候,配着此刻从窗子照进来的一缕光线,这画面简直太感人了……如果他不知道这二人的真实身份,大概会忍不住想要吟唱首诗歌来好好感叹一番吧。 可惜了,眼前的这场景只让他觉得诡异。 同时他也惋惜于这份感人如果是真的该有多好,他向来对这人世间一切真正美好的感情是抱有向往与祝福的。 “那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了,我会叮嘱医生密切关注安娜小姐的状态并全力治疗的,很抱歉帮不上其他更多的忙。这是我的名片,有需要的话请随时联系我。” 将名片放到病床旁的桌柜上后,歌德便礼节性地表示自己要离开了,毕竟此刻的他也的确既没什么必要、更没什么立场留在这间病房里。 就在欲抬脚离开时…… “歌德先生……” 费奥多尔并未转过身,却是缓缓地开口,叫住了对方。 一时间,房间里的氛围变得微妙而又压抑,仿佛有什么就要一触即发,然后便是覆水难收。 然而,下一秒,费奥多尔却是用他那一如既往的慢条斯理的口吻,语气也不知不觉间便归于舒缓: “我已经了解到刚刚被劫持的电车里都发生了什么,谢谢您救了我的爱人。” 雨过天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房间里原本那似乎就要被什么所冲破的氛围,刹那间不复存在。仿佛没有任何的暗流涌动,亦没有任何的剑拔弩张。 “没什么,作为吃着东国官饷的政府人员,惩治犯罪分子、保护来东国旅行的外国游客,是我分内之事。” 说完这句客套的话,歌德便彻底离开了。 走出房间,关上病房门的那一刻,歌德眼中的神色也沉下了几分……呼,他还以为,刚刚就要彻底摊牌,不再虚与委蛇,直接决战了呢。 毕竟,在他所掌握的情报里,那个魔人不应该这么沉不住气啊。 但刚刚那一瞬间,那明显的情绪起伏……究竟是什么,竟然令魔人费奥多尔都险些控制不住情绪了呢? 病房里—— 确认门外的歌德已经离开后,费奥多尔的神色多了几分阴鸷,流露出他此刻的不悦。 只是这份不悦,不知是冲着歌德,还是冲着……他自己。 凝视了安详地在病床上睡着的安娜片刻后,将那只被自己的双手手心包裹着的手从棉被下拿出,然后,让那柔软的掌心贴上自己的脸颊。 闭目,感受着掌心的温度,神态近乎虔诚地在敬仰着什么。那是一份,只有他所知晓的安心与纯白。 是的,他现在有些生气,或者也可以说是愤怒,但也许他是在愤怒他自己。 愤怒于刚刚叫住歌德的那一刻,他差一点想要问出的话语是—— 【您对我的妻子做了什么,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 他愤怒于刚刚那个险些没有控制好理智的自己。 非常愤怒。 110-120 第111章 Berlin (11) 111 费奥多尔从来都不是一个将情绪浮于表面的人, 在待人接物时总是展现出谦逊和善的态度,让人赞叹这是一位多么彬彬有礼的绅士。 然而许多时候一个人外表多么的谦逊,实则内里就有多么的高傲, 费奥多尔正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的高傲,并不来自于他的异能力,或者说背负着在他看来是“罪孽”代表词的异能力降生于世, 是他对自己最大的厌恶。他的高傲,源自他那远超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的卓绝头脑,过于聪慧的大脑既让他看透了许多世事从而以俯视的角度看待这世间, 却也因为看得太过透彻令他感到这世界的无趣。 他遇到过形形色色的强者,但对他而言纵使再强大的力量也都不足为惧, 他仅仅用头脑便可战胜那些人。但他也并不是那种傲慢到自以为冠绝这世间的愚蠢之徒,能够与他的头脑相媲美、能够预判到彼此行动的同类, 倒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见识过,比如两年前在日本横滨遇到的那个名为太宰治的黑手党少年。 而今,又遇到了一个。 今年春天在美国迈阿密, 当判断出先他一步书写下了剧本的人是东国超越者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后, 他便将那次远隔重洋的无形“交锋”视为这位超越者先生向他下达的挑战书。 迈阿密酒店凶杀夜的那晚,菲茨杰拉德的女儿在那本画册上每画出的场面与配上的文字屡屡成真, 而那本画册集又是歌德“赠予”小姑娘的,让他一度误判了那本画册集的纸页便是“书”的残页。 将“书”上的语录变为现实, 并不是随意便可达成的,写在“书”上的话语必须是有前因后果、有逻辑的才可以。也就是说, 要书写出一段完整的故事。 然而那晚,斯科特?菲茨杰拉德随意写上的话语便可成真, 更是让他误以为歌德的异能力是对书页产生影响,尤其是当他触碰到那本画册的其中一页, 他的异能力与歌德残留于其上的异能力形成异能特异点时,更是让他坚信了这一点。 不过,还好他及时反应了过来,没有在这位超越者先生对他设下的陷阱里彻底沉没。 那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斯科特?菲茨杰拉德手中的画册,并不是书,那的的确确就是一本普普通通的画册。 他并不清楚那晚歌德身在何处,就在美国迈阿密、亦或者待在东国柏林的家中?但那并不重要,因为那晚,早就布置好了一切也预判到了一切的歌德想必在对着其手中真正的书页发笑吧,而书页上已然写好了一段关于那晚迈阿密的故事。 真正的书页,从始至终都一直在歌德的手里。 不过居然在书页上写下那么无聊的故事,您是在将如此宝贵的书页当作随笔草稿纸在用吗,歌德先生?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如果说这是一盘博弈厮杀的棋局,那么在今日之前,他其实一直都是落后被动的一方,甚至一度被对手预判到了一切而不自知。想要改变局势,自然是要变被动为主动,所以,他才在今天精心策划了这场电车劫持案,就是想要看看,歌德真正的异能力究竟是什么。 不愧是超越者,果然持有“梦幻”的异能力啊,不过,也并非没有任何限制与漏洞,这世上当然不会存在任何完美的超自然力量。 而今,唯一还让他留有疑虑的点是……为什么他和歌德之间的异能力相碰撞会形成异能特异点,而这个异能特异点所产生的力量又究竟是什么? 费奥多尔微微闭眼,大脑高速运转着,从接受到的无数信息中抽丝剥茧地寻找着线索、推理着其中的因果联系。 再度缓缓睁开眼时,凝视着病床上呼吸平稳却仍是没有丝毫醒来迹象的安娜,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自己摆出怎样的表情才是正确的。甚至于内心在逃避着一件事情……如果他的安妮娅再也醒不过来,他会怎么样?会为此,而惶恐、痛苦吗? 不会的,他不会的,就像曾经在“书”中看到的其他数个平行世界那样,不过是证明他再次以另一种方式失败了,即使借助“书”的力量,他也依旧无法令一颗无罪无瑕的宝石降诞于世。 但是…… 费奥多尔缓缓伸出手,掌心抚上安娜的面颊,用最温柔的感情摩挲着,似乎怕自己再多加一点点力量,掌心感受着的这份温度就会彻底破碎掉,如同童话故事里的小美人鱼那般化为泡沫。 “安妮娅,此刻你若是在梦中,走入你梦境的人,会是我吗……” 喃喃低语着,俯下身来,虔诚地在眉心间印上一吻。 仿佛信徒在做着祈祷仪式,祈愿着自己的亲吻可以进入爱人的梦乡。 …… 七年前,莫斯科—— 郊外秋日的白桦林,景色如同俄罗斯画家执笔创作的油画一般,充满了忧郁的梦幻。行走在其间,人在画中游,不知不觉间便已沉入其中,忘却前路与归途。 林间不时响起几声夜莺的鸣叫,并应景地飘出俄罗斯民歌《夜莺》的旋律。 一头灿然金发的少女循着这口琴旋律向着林子深处走去。 穿过夜晚林间的层层幽雾,来到了月色下那个坐在白桦树下吹奏着口琴的少年面前。少年的周身飞舞着星星点点的萤火虫,那些萤火虫仿佛也被少年吹出的悠扬旋律所吸引。 曲子恰到好处地停下,少年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少女,抬眸时,纤长的睫毛上仿佛还沾着一层水雾气。 “生日快乐,索尼娅,十五岁生日礼物。” 名为罗季昂?罗曼诺维奇?拉斯科尔尼科夫的少年递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亲昵地唤着少女的小名。 索菲娅望着这份为自己准备的礼物,比起喜悦,更多的却是一份有些空洞的迷茫: “十五岁吗……我的人生,真的已经有十五年了吗?” 第112章 Berlin (12) 112 “索尼娅, 你在质疑什么?” “难道不应该质疑吗……人类永远都在寻找着‘我是谁’这个问题的答案,对我而言,这个问题也许更加无解。” 少女的语气平静无波, 没有丝毫的无措不安亦也没有丝毫的怨愤,仿佛已经接受了一切,即使是以一种麻木的态度, 麻木地将关于自己的一切定义为这就是现实。 她叫作索菲娅?谢苗诺芙娜?马尔梅拉多娃……她应该叫这个名字吗?她也不知道,因为自她有意识起,她就有了这个名字了。至于这个名字源自何处、是谁给她取的, 她完全不知晓,仿佛被设定好的程序指令一般, 她的意识让她就这么默认了自己叫作这个名字。 是的,自她有意识起…… 而她所谓的“意识”, 也不过是从两年前的十三岁开始……她知道自己的名字、她知道自己的年龄、她知道自己是KGB培养出的成员,她知道关于自己的一切……却又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她为何会成为现在的她呢? 人是由一段段经历累积而成的, 记忆便是记录这一切的证据, 但她没有丝毫关于十三岁前的记忆,就好像自己是凭空诞生的一般。但周围的人, 却并不对她的存在感到突兀,似乎没有人觉得她是突然间出现的。 她也试着从周围人那里寻得关于自己过去的描述, 但周围人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因为KGB成员的身份高度保密且频繁切换, “索菲娅?谢苗诺夫娜?马尔梅拉多娃”可能也不过是她当下的身份罢了。 那么,她, 究竟是谁呢? 她又真的是存在的吗? 【可我知道现在的你就是索尼娅,如果你一定要追寻什么作为你存在的证明, 那么,就把我视作那份证明吧,因为我一直都真真切切地感受着索尼娅的存在啊。】 两年前,在她为自己的存在感到最强烈的惶恐不安的时候,有人这么对她说着……尽管并不能消除她对自己的质疑,却也让她不再对自己那诡异的存在产生否定。 至少当下的她是真真切切的,他说,他感受到了她。 罗季昂?罗曼诺维奇?拉斯科尔尼科夫,自她有意识起,第一个出现在她“人生”里的人。 【你好,根据上面的调令,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搭档了,索菲娅?谢苗诺芙娜……这样生疏的称呼似乎不太符合我们今后的搭档关系,我叫你索妮娅吧。】 在俄罗斯,亲密的人之间才会用昵称来呼唤对方,第一次见面时他便如此称呼她……他算是她亲密的人吗?她不知道,因为他是存在于她认知中的第一个人,没有比较,她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搭档”应该与她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而他也让她叫他“罗佳”,其实后来她发现,周围和他关系不错的人都只是叫他“罗季卡”。他说,“罗佳”是他曾经的家人对他的称呼,但他也让她如此亲昵地称呼他…… 【因为我们是搭档啊,这不同于一般的同事或是同伴。】 就因为我们是“搭档”吗? 可如果有一天上面有别的安排,下达调令,我们也可能会有各自新的搭档吧。 【好吧,好吧,除了搭档,还有别的原因……大概是,我喜欢你吧,亲爱的索尼娅。】 在后来她的多次追问下,他终于这么对她说着。 一如此刻…… “亲爱的索尼娅,如果你还是在思索‘我是谁’这个问题的话,那么就从我的角度给你一个答案吧……你是被罗季昂?罗曼诺维奇所爱着的索尼娅。” 听到这句话,少女不仅没有任何的触动,反而本能地便以最直白的方式回复道: “但我不爱你,罗佳。” 罗季昂怔了一下,随即带着几分无奈地感叹轻笑出声,“又是这个答案,你总是毫不犹豫地就这么回答我,简直像是在背诵一个固定正解……还是说,你当真对我没有一点点超越‘搭档’的感情?” 一直以来他也对存在于少女身上的一连串谜题颇为好奇,同时还带着一份不甘心……究竟是她“不被允许”爱他,还是,他当真丝毫无法打动她。 “罗佳,对我而言,你是我的搭档、是我最信任的人,但是,我……” …… 【……我不爱你。】 病床边,目光一直聚焦在安娜脸上的费奥多尔看到安娜的嘴唇微动,在喃喃着什么,而聪明如他也一眼就解读出了唇语。 此刻进入他亲爱的安妮娅的梦乡中的人,是谁呢? 不,他的安妮娅一定不会对他说出这种话的,安妮娅是那么的爱着他。 但是,一想到有其他人走进安妮娅的梦境,就让他觉得这是不应存在的罪恶啊。 …… 柏林一间僻静的住宅里—— “老鼠,会上钩吗……” 歌德微微眯起一只眼睛,另一只眼凝视着被自己举在手中,沐浴在阳光下的一样看起来已颇有年代感的物品。 一块不完整的石板碎片。 而这块古老残缺的石板碎片,似乎也在回应着这位超越者一般,隐隐发出了诡异的光芒。 第113章 Berlin (13) 113 莫斯科一家不起眼的地下小酒馆, 鱼龙混杂,其中不少已经喝上头的醉汉更是喧嚷开来,一会儿出去后大概就会成为冬夜里俄罗斯冷寂街道上让人避之不及的醉鬼。 角落的一桌坐着两男一女, 身为唯一女士的索菲娅面无表情地咬着口中的吸管,杯子里盛着的是一杯无酒精的鸡尾酒。而身旁的两个俄罗斯男人,则是人手一杯伏特加。 “很遗憾, 按照俄罗斯的法律,未满十八岁的你还不能饮酒,我们这种所谓的‘公职人员’更不能明知故犯啊。” 说话间, 罗季昂还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冰块转动着发出声响, 一副成年人的得意样。 坐在另一边的丹尼斯却是出声调侃起罗季昂,调侃其那张难以分辨出年龄的脸: “那么罗季卡你呢, 你的真实年龄又是多少?我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就是这副模样了,这些年来都没有什么变化啊。” “嘘……对于做我们这行的人来说, 最真实的个人信息是秘密, 即使是同事之间。”罗季昂食指竖起,比在唇间, 语气颇为神秘。 “但你对索菲娅的事情知道得倒是清楚。” “当然,毕竟我和索妮娅可是搭档啊。”罗季昂看向正安静喝着无酒精饮品的少女, 尽管他无从得知在彼此相遇之前,她究竟是怎样的, 但至少,“至少, 过去搭档的这两年,我和索妮娅之间不存在秘密。” 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的索菲娅并未表达异议, 毕竟这是事实,过去这两年她从没有向罗季昂隐瞒过什么……或者说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她连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存在都不知晓。 她对自己有多少认知,罗佳便对她有多少知晓。 他就像是映射着她的镜子一样。 “那么,这次的任务,也拜托你们这对儿搭档全力以赴了。”丹尼斯将话题转移到了工作上,这也是他今晚来酒馆里和这二人碰头的真实目的,向二人传递即将到来的任务的情报,“你们打算以怎样的关系潜入东国呢?” “恋人……?” “兄妹。” 任务中默契的搭档给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 “索妮娅,我们两个长得,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血缘关系的吧……” “没关系,同父异母或是同母异父的兄妹长得完全不像并不是小概率事件。” 索菲娅直接把假扮恋人这个选项堵死,她和罗季昂之间是不可能相爱的,既然如此,那就最好连假恋人也不要伪装。只要一想到与罗佳相爱,潜意识里就会仿佛有一个声音在阻止,告诉她……这是错误的。 不仅仅是罗佳,其他任何人也一样。 【我不会爱上任何人】 这简直像是一道她莫名给自己添上的枷锁一般,然而她自己却更加莫名地无意去反抗。 她不知道她的生命始于何处,亦无法预测她的生命又会在哪里止步。那么,在她的身为“人”的这段旅途中,她当真不会遇到那样的一个人吗,能够让她笃定地说出——这就是我的爱人。 “好了,你们打算怎么角色分配是你们的事情,只要任务结果是上面所要求的就好。”丹尼斯将话题带回到工作上,并且别有深意地看向罗季昂,“这次的任务是要你们在东国搜集那几个可能已通敌叛国的大人物的情报,并在掌握证据后将他们秘密押送回俄罗斯,除此之外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尤其是你,罗季卡,上面可不希望在你参与的任务中又出现目标人物‘意外’死亡的状况。” 已经不止一次了,罗季昂所参与的任务中出现了目标人物非正常死亡的状况。 每次对这种状况的调查结果都表示死亡原因是各种不可抗力,与参与任务的人无关,更无法追责到罗季昂的身上。 也不知道是罗季昂自带这种“神奇”的buff,还是…… 莫斯科深夜的街头,雪花纷纷扬扬地飘洒着,落在走在街上的二人那裹着的厚厚棉衣上。 “罗佳,你这次还是打算按照你的判断标准来行事吗?” 索菲娅出声问向和自己并肩而行的人。 “有罪之人理应接受惩罚,难道不是吗,索妮娅?而且,对罪孽的审判不应由那些愚者们来执行。”罗季昂理所当然地回道。 “这样听起来仿佛你是神明派驻在人间的审判官,当你以自己的标准执起审判的权杖时,你自己是否也罪恶缠身了呢,罗佳。” “不平凡的人有权犯各式各样的罪,而这只是因为,他们是不平凡的人……我会等待着一个更加不平凡的人出现,来审判我的罪恶。” 说话间,罗季昂发现原本和自己并肩走着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脚步,并未再向前。 转身,看到索菲娅站在原地,昏黄的路灯似乎将她的脸色映得多出了一份惨白感。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落在上面的零星雪花泛着莹光,浅碧色的眼眸里却是一片比雪花还要透彻的茫然。 “那么,罗佳,你觉得,我是有罪的吗?” 罗季昂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出这样的问题,怔了一下。 接着,缓缓向回走,走回到少女的面前。微微俯下身,与少女额头相抵,用再温柔不过的声音喃呢道: “原本一无所有的索妮娅当然是至纯无罪的,而我是第一个出现在你作为索妮娅的人生中的人……与我相遇的那刻,便是你染罪的开始,很抱歉,我亲爱的索妮娅。” 人只要存在于世,只要与其他人产生交集,便不会再纯粹无瑕。 但是很高兴,成为你身而为人的“罪恶”的始端的,是我。 第114章 Berlin (14) 114 索菲娅一直觉得自己的这位搭档是个神奇的存在, 而且自己始终都看不透他。 他是睿智的,而且有着一种远超常人的睿智,却也因为这份睿智而傲慢。总是仿佛站在上帝视角一般俯瞰着一切, 又如神明般对一切充满了怜悯,包括他眼中的“罪恶”,而对“罪恶”施以“惩罚”便是他展现怜悯的方式。 他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格, 总是说着他那套“平凡的人与不平凡的人”的理论,而有资格对他的罪恶施以惩罚的,只有比他更加不凡的人……很遗憾, 迄今为止,他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物, 证据便是他以自己的方式在这世间行走至今。 “如果要说还有什么人有资格对我施以惩罚,并且能够让我对宣判的结果毫无异议的话, 那就是……” 索菲娅抬眸凝视着这个与自己额头相抵的男人,好奇地等待着他口中这句未说完的话。 然而…… “不,没什么。” 罗季昂浅笑着摇了摇头, 夹杂着一丝索菲娅看不懂的无奈。 对他而言, 还有资格对他施以惩罚的,便是他爱着的人, 来自爱人的审判,他甘之若饴, 愿意无条件地缴械投降。 只是他爱着的女孩,并不爱他。 或者说, 并不懂得这种名为“爱情”的感情。 …… 按照上层下达的要求与安排,2005年的这个冬天, 作为搭档的二人再次一起行动,潜入东国执行任务。 先是来到柏林, 后来循着各种线索,一点点地辗转来到了东国面向东欧的窗口德累斯顿,并长期驻扎在了这座因为地理位置特殊而鱼龙混杂、潜伏着各种势力的城市。 当然,在周遭人的眼中,这只是一对普通的有着东欧血统的兄妹罢了,哥哥在德累斯顿当地一家报社工作,妹妹则还在念书。兄妹二人还是很平易近人好相处的,尤其是哥哥,总是那么的彬彬有礼,妹妹虽然不太爱说话……但总体上依旧是个好姑娘。 在东国带着任务的生活就这么不知不觉间过去了一年,而在这一年里,远方的故土俄罗斯内部也在发生巨变,只是因为距离太过遥远且潜伏任务期间没机会回去,所以那仿佛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事情,能获悉的也只有一些文字描述的情况,无法感同身受。转眼便到了2006年的初冬,德累斯顿也下过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易北河横贯这座古老而沧桑的城市,河畔一栋平平无奇的公寓里—— “欢迎回来,索妮娅。” 火苗正燃得旺盛的壁炉前,一身家居服的罗季昂坐在铺着羊绒毯的沙发上翻阅着报纸,这场景一眼看去格外温馨,就像一旁燃烧着的炉火一样,让人感觉暖洋洋的。尽管他手里拿着的报纸,实则是隐藏着情报的信息传递簿,而他正在解读着上面的暗号。 原本只是稀松平常地向着自己刚刚归家的搭档打招呼,只是一瞬间,便察觉到了搭档的不对劲。他太了解索菲娅了,从三年前相遇的那刻起,彼此就几乎没有分开过,她的任何情绪、状态上的波动,他都能立刻看出。 “出什么事了吗?” 罗季昂放下手中的报纸,站起身朝着索菲娅走去。 索菲娅也上前两步,语气少有地带上了几分急切: “罗佳,我觉得我被察觉到了……刚刚,我被跟踪了。” “跟踪?”罗季昂的神色也严肃了起来,身份存在暴露危机,这的确不是件小事,“别急,索妮娅,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 “今天我原本是扮作去周末市集买东西的样子,然后从市集上一路盯着最近我们锁定的那个目标人物往易北河的方向走,但是没走多久,我就感觉到了身后有人在一路尾随。” “有没有可能那个人并不是在跟踪你,而是也在跟踪和你相同的目标,甚至对方并没有留意到你的存在?” “我原本也这么假设过,但是……”索菲娅回忆着当时的状况,神情也更加凝重,“看着目标人物的行进方向,大致知道对方是要回到自己的府邸后,我就放弃了追踪,转而走了另一条路,也想要看看那个在后方尾随着的人到底是在尾随谁?结果,我发现那人果然是在跟着我。我不想打草惊蛇,就想着把对方引到一个偏僻没人的巷道里再做打算,结果我刚打算这么做,那个尾随者就自动离开,混入后方的人群中消失了。那人将时机把握得那么精妙,说明那人对我的行为规律非常熟悉,甚至能够预判到我的下一步行动,绝对是对我观察已久了……罗佳,也许我们早就被人盯上了!” …… 德累斯顿老城里,一个封闭的电话亭中,一头黑色长发的年轻女子正对着听筒那边汇报。 “是的,店长,您之前给我的照片上的那个目标人物,我已经发现对方了。” “好险,好险,今天差点就被对方察觉了。” “是的,没问题,我一定会完成任务铲除掉对方的!” 结束通话后,挂掉听筒,二十一岁的约尔?布莱尔望着电话亭外那又沉下去的天色,默默地长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次的任务能不能早点结束,她答应了弟弟今年的圣诞季一定要陪他完整地度过呢。 第115章 Berlin (15) 115 夜晚时分, 雪又一次在这座带给人肃穆感的城市落下,越下越大,与之相随的则是街上越来越少的行人, 只剩下雪中昏黄的路灯,而街道两旁的民居里逐渐亮起的点点灯光则越发衬出街上的寂寥。 男人的靴子踏在路面那已经浅浅一层的积雪上,步履一如既往的从容, 只是这次却又隐隐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压抑着的阴鸷。 风雪中的柏林大教堂更显出一份沉重,男人在教堂的大门前停下,伸手推向眼前厚重的大门。 已经过了教堂的开放时间, 然而大门却吱吱呀呀地开启了。 教堂内,灯火通明, 与外面的黑夜相比,仿佛当真是一处永不会被黑暗所浸染的圣堂。巴洛克风的恢弘而华丽的穹顶下, 站在圣像前虔诚瞻仰着的歌德在听到身后教堂大门开启的声音后,缓缓转过身来。 “这么晚了,不在医院里陪伴你的妻子, 怎么反倒来教堂了……是想要为妻子祈福吗?” 歌德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看向一步步走向自己的费奥多尔。 “东国的医院不允许家属过夜陪护,这点您应该比我清楚得多不是吗?至于祈福, 很遗憾,我们俄罗斯人信仰的是东正教, 这里的神明既无力为我们祝福也无权向我们审判。”费奥多尔的笑意同样未深入眼底,手指间夹着一张名片缓缓举起, “而且,难道不是您邀请我来这里的吗?” 那张名片正是歌德离开医院时留下的, 拥有不输彼此的同等头脑,费奥多尔自然是扫一眼便解读出了歌德利用字母和数字留下的邀约暗号。 伴随着身后教堂大门沉重的关闭声, 费奥多尔也松开手指,名片就这么随意地掉落。 教堂内,仿佛也就此成了一个隔绝的空间,双方越发不加掩饰的杀气弥漫涌动开来。 “只是稍微有些意外,你会沉不住气地当真今晚就前来赴约,如此看来纵使是魔人费奥多尔,也难逃爱情所施予的魔力,变得无法用非人般的理性来做出最‘正确’的抉择了。” “不,您误会了,我只是讨厌这种被人愚弄的感觉,尤其是对我‘关照’已久的歌德先生,即使您的确是一位少有的值得重视的对手。” 短暂的言语上的交锋后,两人露出的神色都是那般优雅却又倨傲,都毫不怀疑自己会是这场正面对决的最终胜者,而眼中投以对方的杀气也是越发浓重。 终于…… “异能力——罪与罚——” “异能力——浮士德——” 两人同时发动自己的异能,两种强大的异能直接正面对抗,冲撞在了一起,互不退让! 而就在这一瞬间,两股因为对抗而交织在一起的力量碰撞出了一股新的能量……异能特异点! 如同当初在迈阿密时,费奥多尔触碰到斯科特那本被歌德施加了些许异能力的画册时,曾有异能特异点一闪而过。这一次,正面冲撞的异能力直接产生了更强的异能特异点,甚至在异能特异点中,“罪与罚”和“浮士德”依旧在交锋博弈着。 最终,爆裂般的闪光过后…… “呼……呼……” 歌德止不住微微躬下身子,大喘着气,脸色少有的呈现出些许惨白。他已经许久,未将力量消耗至此了。 不过…… 对面几步远处,那个一身白衣的俄罗斯俊美青年已然躺倒在地,昏迷的面庞正对着教堂的穹顶,竟然有几分安详圣洁之感。 看着这幕,歌德在喘息间发出一声轻叹: “看来是我赢了啊……” “啪!啪!” 寂静的教堂里缓缓响起拍着巴掌的声音,伴随着赞许之词,石柱后面站着的人亦缓缓走出。 “不愧是超越者中的超越者啊,歌德先生。” 而这个全程旁观了刚刚对决的人,正是契诃夫。 契诃夫摩挲着下巴,打量着躺倒在大理石地板上,仿佛只是睡去了的费奥多尔,语调玩味地说道: “真好奇此刻魔人先生是陷在怎样的噩梦中,而这样一个存在即是罪恶的男人,最终会被魔鬼吃掉吗?” 歌德眼神瞥向身旁的这位后辈,“看来你已经知道我的异能力是什么了……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那家伙还真是信任你,把什么都告诉你啊。” “当然,在先生从漫长的昏迷中醒来前,我就是先生在这世间的眼睛。” 在谈到那位先生时,契诃夫充满了无限的敬意。 “不过,您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莫不是您所饲养的魔鬼梅菲斯特所承载的罪恶,已经远远胜过了魔人费奥多尔那一身的罪恶了吗……异能力?浮士德,被这个异能力攻击的人会陷入昏迷,陷入到自己最痛苦的一段过往中,如果不能成功从其中走出,那么就会在这场噩梦中被魔鬼梅菲斯特吞噬掉,从而成为魔鬼的养料。您饲养着这个魔鬼,作为交换,您在遭遇攻击时则可以召唤梅菲斯特替您挡下伤害。今天白天的那场电车劫持事件中,您被子弹穿胸膛却安然无恙,是在那刻召唤了梅菲斯特作为您的替身承受了子弹攻击吧……相信今晚您送上的这份养料,应该能够很好地安抚补偿一下魔鬼。” 契诃夫口中的“养料”,指的自然是费奥多尔。 据他所知,绝大多数的人都无法走出浮士德的噩梦。因为最痛苦的过往便意味着最脆弱的时刻,而脆弱之人是最无法与过去的自己和解的,最终只能在那片泥潭中越陷越深,从而在不知不觉间成为滋养魔鬼的养分。 而在他看来,能够走出这场异能噩梦的只有两类人,一类是意志坚定到令人钦佩,比如当年的托尔斯泰先生;而另一类……就是彻彻底底的没心没肺之人,连“痛苦”是什么都不曾知晓。 “谁知道他现在做着什么梦呢。”歌德缓缓说着,眼中的神色则是沉下了几分,“刚刚出现的异能特异点,不可能没有丝毫影响……” 这时,契诃夫却是取出了手木仓,枪口对准了此刻看起来毫无反抗之力的费奥多尔,“嘛,虽然他渐渐在梦境中死亡更有趣一些,但是……” “没有用的,中了浮士德的人,在此期间任何外部的攻击都对其无效,梅菲斯特是不会让其他人夺走即将到嘴的猎物的。”歌德阻止了契诃夫没有意义的行动,并且话锋一转,“而且……” “歌德先生?”契诃夫微微皱眉,其实他倒也不是真的想要费奥多尔当下就立刻死在这里,他此刻的行径更多的是一时兴起。 “而且,我想要,验证一些事情……” …… 嗯?怎么突然来到这里了?是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那家伙的异能力的陷阱吗? 费奥多尔眺望着远方那栋颇有历史的建筑……他认得的,那是德累斯顿的标志性建筑,位于易北河畔的德累斯顿圣母教堂。 他上一刻还在柏林的主教堂里,异能特异点闪过后,他就这么被瞬间位移到了两百公里外的德累斯顿了吗? 不,不光是空间上的位移,还有……时间上的。 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很快,他就从目之所及的各种信息中迅速判断出来,这里是……六年前的德累斯顿。 比起思考歌德异能力的真相、歌德的计划是怎样的、他要用怎样的方式来应对,他在一瞬间本能最先想到的竟然是…… 这个时间的德累斯顿,她,应该也在这里吧? 而仿佛为了应证他此刻的所思所想一般,很快,视野中,那个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身影,就这么在冬日德累斯顿即将落下的夕阳中,一点点向他走来。 第116章 Berlin (16) 116 德累斯顿本地一家知名报社的楼前, 索菲娅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即将准点下班的人。 这是周围人眼中的日常,这个还在念书的妹妹经常会在放学后, 来兄长工作的报社接兄长下班回家。 很快,那个“兄长”准时从楼内走出。手里拎着一只朴素的公文包,已经戴上的宽边绅士帽稍稍遮挡住了他那姣好的容貌, 和身边几个同样下班了的同事简单道别寒暄,看起来和一个朝九晚五的普通上班族没什么区别。 “真高兴你来接我下班,我亲爱的索妮娅, 今天在学校里过得还开心吗?” 罗季昂微笑着走向索菲娅,缓缓展开双臂, 动作很自然地向着自己的“妹妹”送上了一个温柔的拥抱。 “当然,今天一切都很顺利。” 索菲娅也一如既往地扮演好“妹妹”的角色, 态度相当自然地回应。 而二人拥抱着的那几秒钟,压低了声音、控制说话时唇型变化的幅度,进行着彼此间真正的交流。 “今天还有被跟踪的感觉吗?” “没有了, 那人似乎察觉到我在留意被跟踪的事情, 也许那人真的对我暗中观察很久了,对我的行事习惯很了解。” “所以我才说, 要是那位目标人物意外死在这里,我们就可以结束任务直接回莫斯科, 也就不会再有其他麻烦的事情了。” “罗佳……” “开玩笑的,别在意。” 一百米、八十米、五十米、三十米…… 费奥多尔远远地看着那对拥抱在一起的年轻男女低声私语着什么, 小心谨慎到让其他人连唇语都无法解读出来。然后,动作自然地一点点结束这个拥抱, 向着这边走来,离他越来越近了。 生气不满亦或是愤怒吗?并不, 没有必要,因为此刻他所看到的是名为索菲娅?谢苗诺芙娜?马尔梅多娃的女人,不是他的安妮娅。此刻,距离他与他的安妮娅相遇还有四年的时间呢。 至于在他“设定”好的这个相遇时间之前,她的一切……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么想着,在彼此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费奥多尔的神色毫无波澜,仿佛当真只是身旁一个陌生人经过。 但是很快,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看不到他,或者说,这街道上周围所有的人都看不到他。他仿佛是以一个透明幽灵的形态,存在于当下这个由“浮士德”创造出的世界中的。 据他目前根据各种情报分析出的“异能力?浮士德”的真相,他此刻应该陷在自己过去的某一个时间点才对,如果走不出去的话就会被歌德饲养的魔鬼梅菲斯特吞噬掉。但是他此刻进入的却是安妮娅的过往……是因为刚刚与歌德对战时,出现的异能特异点的作用吗? 虽然同处一个时空间,但却仿佛被分割在了两个世界。 原本向前走着的索菲娅缓缓停下了脚步,蓦然回首望去,眉头微微蹙起。 “怎么了,索妮娅?” 罗季昂问向突然有些反常的索菲娅……就算是发现有人在跟踪,依照她的谨慎与经验,也断然不会突然做出这样明显的举动,完全就是在打草惊蛇。 “我觉得……刚刚,有人在看着我……” 目光逡巡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索菲娅却并没有察觉到有谁在注视着她……错觉吗? 而她之所以没有把这定义为有人在跟踪她,是因为她总觉得,那抹注视,是并不含恶意的。 “也许是最近无论这边还是俄罗斯那边都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我太敏感了……走吧,罗佳,没事了。” “好,我们回家。” …… 一下、两下…… 费奥多尔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频率异常了两下,在那边的索菲娅猛然间转过头来,说着觉得有人在注视着她。 而可笑的是,他竟然还在隐隐有所期待,期待她真的察觉到了他……这简直是伊万?谢尔盖耶维奇那种爱情傻瓜才会做的事情。 好吧,如果他此刻正在做的事情被伊万?谢尔盖耶维奇知道了的话,那人的脸上一定会露出满满揶揄嘲笑的表情。 站在这对“兄妹”家的阳台上,费奥多尔如是想着。 透过玻璃,他能够看到厨房里那对年轻的男女站在料理台前一边煮着晚饭,一边交流着工作与日常,浓汤的香味更是已经顺着半开的玻璃门飘溢而出。 明明理智上很清楚此刻映入他眼中的是索菲娅,但情绪上就是生出了些许不爽。他一直都知道过去曾经有这么一个名为罗季昂?罗曼诺维奇?拉斯科尔尼科夫的男人存在,但他从来都没有去在意,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因为那与从身体到灵魂全部都全心全意爱着他的安妮娅无关。更何况那男人已经是个死人了,谁会去和一个死人计较什么呢。 但是此刻,他却觉得眼前这个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的男人……真是碍眼啊…… …… 现世—— “你想要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歌德问向显然是另有打算而来的契诃夫,不想再和这位后辈玩什么哑谜游戏。 对方已经直接抛出了话头,契诃夫也就不再绕圈子,直接问出了一个犀利的问题: “歌德先生,请您告诉我,您手里真的还有‘书’的残页吗?” “什么意思?你是觉得你之前调查到的,我手中持有‘书’残页一事,是假情报吗?既然如此,又何必找上我。” “不,我当然不怀疑您真的拥有过‘书页’一事,您甚至用书页‘戏弄’过那个魔人……虽然在我看来这的确是一种巨大的浪费。但是,您,有把手头所剩的书页好好保管吗,还是已经被您……‘销毁’了?” 第117章 Berlin (17) 117 “销毁?那样一个有机会实现任何心愿的万能的宝物, 你觉得我会去任性地毁掉吗?” 歌德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用一种捉摸不透的语气如是反问。 然而这样的一番回复,却让契诃夫更加确认了自己心中隐隐的猜测: “但您是一个可以克制住心底‘欲望’的人, 您不是无欲无求,只是您拥有近乎压抑人性的自制力。我想知道的是,您莫不是和魔人费奥多尔一样, 都想要消除异能力者,想要让这个世界不再存在异能力?如果您二位因为共同的‘志向’而结成了同盟,那么于我而言还真是件不幸的事情。” 他原以为多年前的那场全球异能大战, 托尔斯泰先生和歌德先生同为“七个背叛者”的成员,是有着共同的理想与信念之人, 所以他才觉得歌德先生会是个可靠的盟友,才一起设下了这一连串针对陀思妥耶夫斯基夫妇的“陷阱”。 如果他现在发动他的精神控制系异能“变色龙”的话, 还来得及吗,会对歌德这样的顶尖超越者起作用吗? “别紧张,年轻人, 也许你我之间对一些问题的看法存在分歧, 这很正常……在我们各自的国家有所冲突前,我们不会是敌人的。” 歌德看穿了此刻眼前这个俄国青年的所思所想, 率先递交出自己的坦诚: “我也并不认同魔人的观点……消除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异能力者?不,所有事情若是做到极端, 反而适得其反。在我看来,异能力者应该在一套合理的规则下得到管束, 而非直接清除。但是对于那本传说中的‘书’……我的确认为那不应存在于世,比起千千万万的异能力者而言, 那才是埋藏于这个世界、并且可能会搅乱这个世界的地.雷。就像我刚刚所说,‘极端’是最可怕的, 而那本‘书’正是这样一个极端的存在。纵使让‘书’发挥作用有一定的条件限制,但从能够达成的结果而言,终究是一种极端的万能,一种能够颠覆一切、将过去的存在宣判为‘不’并肆意改写曾经的万能。” “我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当然是东国、西国能够合并,德意志这片土地重新归于统一。用‘书’来达成这一点当然是可行的,我可以在拿到的书页上,去重新书写这个国家的历史,去把那些步伐迈错所带来的历史‘遗憾’‘纠正’过来,但那样一来的话……被我操控的历史,还是这个国家的历史吗?而无数被裹卷在历史的洪流中向前走着的人们,他们的人生也会因为我的重新书写而改变,人生被这般悄无声息地改变,‘他们’还会是‘他们’吗?而且,用这种方式强行得到的‘和平’,又能够维持多久?因为未来的历史依旧是要由‘人’来创造的,而‘人’是具有最大不确定性与创造性的生物,没有人能够在一纸书页上就提前宣判好未来的一切。” “实话告诉你吧,我曾经的确得到过‘书’残页中的两张,其中一张我用来做实验了,验证这个‘宝物’的有效性……就是在迈阿密‘捉弄’魔人先生的那次。而另一张……你应该也知道的,‘书’是没有办法没彻底破坏的,撕不烂、烧不毁,所以我决定,把那纸书页,送到另一个世界去吧。也许在那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那纸书页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白纸,说不定已经被哪个调皮的孩子在上面随手涂鸦了吧。” 说话间,歌德从怀里取出了一块看起来颇为古旧的石板,握在手心里细细摩挲着。 “另一个世界?”契诃夫听得更加困惑了,虽然他也明白这世上必然存在着许多其他未知的领域,但还从未真正去探寻过。 歌德示意了下手中握着的这块古老的石板,“这是德累斯顿圣母教堂里一块石板上掉落的,没人知道那块石板的来历、那块石板存在了多久……但这石板莫名就是与我的异能力很契合。我的‘浮士德’能够把人的灵魂送去另一个时空间体验‘噩梦’之旅,而‘浮士德’与这块德累斯顿石板的力量相碰撞时,不知道是不是某个时空间也存在这样一块石板,剩下的那纸书页就这么被‘召唤’走了,从我们的这个世界消失了。甚至这可能只有一次有效性,因为我的异能力对德累斯顿石板不再起作用,如今这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罢了。” 听完了歌德的这番讲述,契诃夫久久沉默不语。 他有在判断歌德这番话的真实性,但是很遗憾,他的判断是……歌德并不是在说谎。 “在埋怨我就这么把两张宝贵的‘书页’毁掉了吗?”歌德笑了笑,接着望向教堂恢弘的穹顶,目光愈发深邃,“未来,这个世界也许真的会有一场大‘变革’吧,但当下我更在意的,是我深爱的这片故土能够恢复原本的样子,期待着那道横亘着的柏林墙倒塌的那天……如果你依旧对‘书’存有执念的话,与其满世界地区找散落各处的残页,不如想办法去寻找‘书’的主体吧,那么多张空白纸页,足够你去书写你的心愿了。” “那是自然,‘书’的主体,我从来没有放弃寻找。” “那么,年轻人,我再给你一个建议……”歌德收回目光,看向安详地躺在地板上的费奥多尔,“留着这个魔人吧,虽然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但越危险也表示他的价值越高,也许未来有一天他会比你更加急切地渴求那本‘书’,你们也不是没可能会有成为盟友的一天……当然,前提是,他能够活着从‘浮士德’的世界中走出,没有变成滋养梅菲斯特的养料。” 教堂侧面一排的圣灵雕像后,一个潜藏的看起来仿佛非实体人类的“费奥多尔”默默听着一切…… …… 浮士德的世界中—— 书房里,确定不存在任何窃听装置后,罗季昂和索菲娅也开始了对明天行动的商讨。 明天,将会是风云变幻的一天。 “情报已经确认无误,明天狂欢节开始的第一天,目标人物会出现在市政厅前演讲的集会上。之后,按照原计划,我们趁乱将目标人物带走,接应我们的人已经在东国边境处准备好了,明天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就可以彻底从这个国家撤退了。” 接着,罗季昂又讲述了更多明天的任务细节。索菲娅一边看着手头的情报一边听着他的讲述,将那些情报看完并且记在脑中后,二人也是默契地把这些用暗号写满了情报的纸张丢进了燃烧着的壁炉里,谨慎地不留任何痕迹。 “对了,还有一条今天白天得到的最新情报,但还不能确定准确性……”罗季昂突然开口,眉头也随之微微皱起,“据说,东国那个名为‘花园’的神秘组织派了杀手潜伏进了德累斯顿,不知道会不会与我们的目标重合……而且,那个之前跟踪你的人也还没有揪出来,我也有怀疑会不会就是他们的人。” “来自‘花园’的杀手?”那个东国神秘组织的大名,索菲娅也是有听闻过的。 “嗯,有情报显示,被派来的那个杀手……正是那个被称为‘荆棘公主’的女人。” 窗外,费奥多尔依旧是那副无人能看到的幽灵状态,静静地坐在窗台上,听着屋内这二人的对话,并且意识到…… 明天,原来就是明天了啊…… 罗季昂?罗曼诺维奇?拉斯柯尔尼科夫的死亡之日。 第118章 Berlin (18) 118 “我们明天的任务目标, 也是我们这次在东国最后的目标,常住德累斯顿的东国俄罗斯商会会长科兹洛夫……说真的,这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工作啊, 从最初的收集情报到最终把这人顺利带回国,我们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甚至在这期间伴随着KGB成员或线人伤亡的风险。可最后呢, 凭着科兹洛夫在政界和商界的势力人脉,最终怕是也得不到什么审判,过不了多久就又会在世界各地逍遥。要我说, 这种‘叛国者’,直接在这里处决掉才是最……好了, 好了,我随口说说, 了不起的科兹洛夫会长这次不会‘意外’死在东国的。” 话说到一半,看到索菲娅投来的不认可的目光,罗季昂也止住了自己口中的话语, 双手举起以示投降。 接着, 一边站起身来往外走,一边接着说道: “总之, 明天市政厅前,那些大人物依次演讲完毕后, 狂欢节活动就会开始,我们按照原计划趁乱将人劫走就好。当然, 你也要小心留意一下近期跟踪你的那个人,说不定那人也在打着趁乱行事的主意。” “你要去哪儿?” 索菲娅转过头来, 看向一半面庞已经陷入客厅灯光外阴影中的罗季昂,询问的声音隐隐带着一份质问的意味。 “别紧张, 我亲爱的索妮娅,我只是想要出去抽根烟舒缓一下罢了,我知道你不喜欢烟味的……毕竟明天就是在这个国家的最后时刻了,也是任务的最后一步,即便是我也难免有些紧张。” 游刃有余地说着这番自己在紧张的话,罗季昂甚至还从口袋里取出了打火机和香烟盒给索菲娅看,表示自己在她面前可是很诚实的。 然而下一刻,把玩着打火机和香烟盒的手指却是突然僵住了,甚至险些拿不稳手中的东西。 因为,原本一脸平静淡然地坐在沙发上的索菲娅突然站起身,在他说着话时,缓缓向他走来,然后……朝着他展开了双臂,拥抱住他。 罗季昂刹那间瞳孔放大,有些难以置信此时此刻包裹住自己的这份淡淡的温暖,或者说,是一份有些诡异莫名的惊喜。因为索菲娅,从来没有凭着她自己的意愿来主动拥抱过他,有过的拥抱都只是过往的任务需要罢了。 “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拥抱我……” “你为什么要拥抱我呢,索妮娅……” 罗季昂断断续续地问出,如同一个充满了喜悦却又尽是茫然的孩子,一时间只能这般怔然在原地。 是啊,为什么呢,因为…… “因为,罗佳你,一点都不快乐啊。” 不快乐到,无法抑制地想要给你一个拥抱。 少女少有地说出了自己心中对于某个人的想法……她一直所注视着的人,占据了她“有限”人生里太多时间与份量的人,她难以看清却又格外理解的搭档啊。 “罗佳,你其实是最温柔的人啊……因为你,太过正确了,正确到想要消除一切‘罪恶’,即使让自己的双手也沾染上罪恶。” “但是,用罪恶来惩罚罪恶,也许有一天你反而会被罪恶所吞噬,你终究也只是‘人’中的一员啊。就像你曾经所说,‘众生皆有罪,但对有罪之人的惩罚,不应由愚者来执行’,那么,你的罪恶又要由谁来施予惩罚呢?” “而你这种一定要追求‘正确’的温柔,让你背负上越来越多的罪恶,越来越多的罪恶也让你越来越不快乐……” 一口气将这些心头积涌的话语说出,短暂的沉默后,索菲娅一瞬间有些恍惚……为什么,她会说这些?她,应该要对罗佳说这些吗? 不,“应该”,为什么会是“应不应该”?她为什么会生出这些诡异的念头。 而另一个当事人罗季昂,更是对索菲娅的这番话难以置信到久久未能回神……他亲爱的索妮娅,竟然会对他说这些?明明索妮娅因为“缺失”关于自身十三岁之前的一切,而一直对她自身的存在都充满了质疑,对周围的人更是淡漠甚至主动想要和他人隔断出距离,以此来保护自己。 是的,保护自己,他一直都知道的,虽然她有着不俗甚至堪称强大的身手,但她内里其实很脆弱……因为缺失过往,如同一个突然降诞于世的新生儿。他甚至一度为此而卑劣地暗喜,因为对如此抗拒与他人互相走入彼此世界的她而言,身为搭档的他是特别的,是占据了她太多世界的人。 所以,此刻,说出这番话的索菲娅,蓦然间让他感到有些陌生……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索妮娅,在他的不知情下有所改变了…… 一旁墙角里,以灵体姿态全程默默看着这幕的费奥多尔却是嘴角微微撇动了一下,对一切都已了然。 原本,看到索菲娅走上前去主动拥抱住了那个男人时,他一瞬间是有想要立刻上前用毫不优雅的手段将二人分离开的冲动的,尽管此刻自己这种灵体的形态并不能做到。 冷静下来后,斥责了一番自己竟然会有这种无聊的冲动。眼前的是索菲娅和罗季昂,与他费奥多尔何干? 表面上不动声色,而内里的波澜在平复下来后,却因为索菲娅的那番话而再次打破平静,甚至刹那间波涛汹涌。 原来,是这样啊…… 现实中,六年前的这个夜晚,在罗季昂即将出门的那刻,索菲娅并没有走上前去用这个拥抱拦下罗季昂,更没有对罗季昂说出过这番话。 所以…… 客厅玄关处,索菲娅一点点松开了拥抱着罗季昂的手臂,不再阻止他出去,也不打算再多说什么。 “我的罪恶又由谁来施予惩罚吗……” 罗季昂低低地喃呢着这句话,随即释然地展露出笑意,并将一柄短刀交到了索菲娅的手上。 “如果一定要说来自谁的惩罚是能够被我所接受的,那么,我亲爱的索妮娅,到时候就请你将这把克拉登尼茨宝剑刺入我的心脏,将我罪恶的灵魂就此封印吧。” 索菲娅低头看着这把刚刚被罗季昂从一旁柜子上随便拿起的短刀,接着,面无表情地抬头道: “……这不是上次逛城里的中世纪主题市场,随手买的那把玩具刀吗。” “啊哈哈哈,被发现了啊……嗯,谁让索妮娅刚刚太严肃了啊。” “……小心我真的拿这把玩具刀捅你的心脏。” …… 夜色深沉,街道也已陷入沉寂,无人在意的巷尾角落里—— “什么……你……!” 一个男人怒视着眼前的人,却又敢怒不敢言,只能将双拳不断地握紧以克制住自己。 而此刻站在男人面前的,正是以抽烟为由外出了的罗季昂。 却见罗季昂噙着一抹游刃有余的笑意,不紧不慢地将男人的怒火挡回去: “反正都已经做了那么多事了,不差再多明天这么一次,明天过后,你就可以解脱了……我保证,从此以后,无论是我还是KGB的人都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你的那些丑事从此被尘封。当然,如果日后你们东国的人自己查出了你的那些事情,那我可无能为力了。” 罗季昂并未对对方的怒火有丝毫不满,因为他很自信自己能够把控住这具傀儡,他太清楚人性的弱点了。 “……好,明天最后一次。说吧,要我做什么,还是根据你的指示跟踪那个女人吗?” “不仅仅如此……” 第119章 Berlin (19) 119 德累斯顿老城中央, 集市广场上热闹非凡,这座平日里自带一份肃穆感的城市今日格外热情奔放,处处充满了欢声笑语。不少人都着当地传统民族服饰盛装出行, 并且纷纷带上了或华美或浮夸的面具,节日氛围拉满。 今天是当地一年一度的狂欢节开始的日子,市政厅前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人, 在一片欢笑中等待着此刻正在发表节日祝福演讲的几位大人物絮絮叨叨完,只等着最后市长先生宣布今年的狂欢节开启,就此开始这为期一周的疯狂。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索菲娅戴着一个较为大众款的羽毛面具,看似和周围大多数人一样漫不经心地熬完无聊的发言, 实则全副心神都关注着此刻那个讲坛上正大讲着“两国友谊长存”这种政治大话的男人,她在东国最后的任务目标——东国俄罗斯商会会长科兹洛夫。 根据昨晚得到的最新情报, 科兹洛夫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被盯上了,想要趁着今天的狂欢节的混乱之际来在东国政府的帮助下来个偷梁换柱,让东国准备好的替身代替他在这场假面狂欢中顶一下, 他则趁机逃离到更安全的地方去。 索菲娅和罗季昂则决定索性将计就计, 趁着他们偷梁换柱之际,索菲娅直接出手将人拿下, 然后立刻将打昏的科兹洛夫带去东国边境处接应的KGB同伴那儿,而同一时间, 罗季昂则将假扮成科兹洛夫的替身,游走于这场狂欢盛宴中, 以此来迷惑东国政府拖延时间,好让东国政府以为已经帮助他们的“好盟友”科兹洛夫顺利完成脱身计划了。 “那么, 今年的狂欢节,正式开始!” 终于, 市长宣告了这场狂欢盛宴的到来,广场上的一众市民齐声欢呼,所有人都兴奋了起来。 索菲娅则是不着痕迹地抬手轻轻扶了下自己戴着的羽毛面具,稳下心神。 最后的猎杀时刻开始。 …… 这种大规模的庆典活动一旦全面开启,想要在拥挤的人潮中锁定一个目标就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目标人物同样也在刻意躲避他人的视线。 佯装成狂欢人群中一员的索菲娅,一边游刃有余地躲过路人时不时热情的邀请或喝高了的醉鬼的搭讪,一边寻找着科兹洛夫的踪迹。同时,戴着的耳麦里,此刻已经站在老城建筑制高点的罗季昂也在俯瞰式搜寻这片城区,向她传递信息。 【索妮娅,前方三点钟方向,拐进那条巷子里,盯紧那个穿着条纹衫的男人,科兹洛夫行动还真是迅速,已经把第一层掩人耳目的外套换好了。】 听到耳麦里罗季昂的指示,索菲娅也迅速于人群中锁定了目标,不着痕迹地跟了上去。 而跟着,跟着…… 她也被人跟踪了! 那个这段时间一直暗中跟踪她的人又出现了,偏偏是在这种紧要的关头……那个跟踪她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对她的习惯如此熟悉,仿佛连她的每一次脚步频率、每一次呼吸节奏都能精准预判,总是能够在她决定出手反杀时把控住最精准的时机撤退……到底是谁啊! 前方是她的任务目标,后方又是似乎随时都会于隐蔽中重创她的人,她究竟要…… 【先去把那个跟踪你的人解决掉吧,看起来今天对方是对你锲而不舍了呢,无后顾之忧,才能果断行事,不是吗?正好趁着现在的混乱,一口气解决掉对方。】 耳麦里传来了罗季昂的声音,在她刚刚说出跟踪她的人又出现了后。紧接着,她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罗季昂便再度开口,默契到随时随刻都能预判到她心中所想。 【不用担心,我现在所处的位置能够继续锁定科兹洛夫,你把身后尾随的老鼠彻底解决掉后,再去跟上科兹洛夫,我会帮你盯住他的。】 就像罗季昂对索菲娅是如此了解一般,索菲娅同样也对罗季昂抱有近乎毫无道理的信赖。 既然罗佳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没问题的。 而且,背后的跟踪者今日格外执着,似乎并不打算撤退了,是因为知道今日同样也是对她下手的最后机会了吗……那么,在此决胜负吧。 已将身后跟踪者引进巷道的索菲娅猛然间回身,以令人难以防御的速度将袖子里藏着的匕首刺向那个刚刚转过巷道拐角处的跟踪者的要害! …… “应该已经结束了吧,索妮娅的出手向来是一击毙命的。” 站在教堂钟楼顶的罗季昂随意地把玩着手中的望远镜,并没有如他所言那般盯住科兹洛夫的行踪,毕竟……在他的剧本里,此刻,科兹洛夫已经殒命在索妮娅的手中了,得到了其罪恶所应受的惩罚。 缓缓偏过头,罗季昂看向此刻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向来清冷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嘲讽: “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不愧是东国的‘花园’组织精挑细选出的要员保镖呢,施密德先生。” 身后被唤作“施密德”的男人是典型的日耳曼人长相,此刻那双蓝色的眼眸瞪得浑圆,愤恨地注视着罗季昂,恨不得用眼神将其撕碎。 对于这明晃晃的愤怒与杀意,罗季昂却是全然不在乎。 他当然不在乎,毕竟这只是棋局上的一枚被他早早把控好的棋子罢了,由他操控至今。 人性总是存在弱点的,而具体到每个人身上弱点也会具象化,只要把控好那份弱点,便可将对方掌控,使对方成为编写好的剧本中的一角。 比起自身的异能力与武力值,这才是罗季昂最强大的力量,他总是能够轻易便观察到人的“丑陋”、利用起人的“软弱”,由此不必动用那些暴力的手段便可攻无不克。 就比如这位被他牢牢拿捏着的施密德先生。 施密德,东国秘密杀手组织“花园”的精英,被东国政府选出来保护早已背弃母国倒戈向东国的科兹洛夫的保镖,担任私人保镖以来,备受科兹洛夫信赖。施密德业务能力首屈一指,只是私行着实不敢恭维,地下黑赌场的资深赌徒一个,嗜赌如命并欠下了巨额债务。而为了填补在赌桌上的巨窟,借着自己特殊职业的信息优势,私下参与了多起军火走私交易。 这些事情一旦被揭发,施密德难逃审判,甚至其家人也将受到牵连。 而施密德本人,又是一个极度懦弱自私之人。 正因如此,当初来到德累斯顿没多久后,施密德便成为了罗季昂盯上的目标,被罗季昂选做“审判”科兹洛夫的突破口。 罗季昂所书写好的剧本,从一开始便定下了结局——科兹洛夫将被索菲娅在任务中误杀而死。 当然,这个结局尘埃落定后,他会处理好一切,最终将科兹洛夫在东国“意外死亡”的调查结果呈给KGB,且不会被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过去这段日子,那个跟踪索菲娅的神秘人正是施密德,而施密德的跟踪则是他安排的,并且也是他指挥施密德如何进行跟踪,何时跟进、何时撤退都把控得正正好。毕竟,这世上能够对索菲娅的每一个举动都了解到这种地步、并且这般精准预判的,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这样,就可以为索菲娅植入一份潜意识——她被一个神秘人盯上了。 而这些,都是为今日这场结局盛宴的铺垫。 昨晚他以抽烟为由头外出,前去秘密会见的人也正是施密德,而昨晚,他向施密德下达的任务是—— 【去告诉科兹洛夫,已经收到确切情报,明天在狂欢节的混乱中,KGB的人将对他下手,而你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过去三年的贴身保护、朝夕相处、从不出错,让科兹洛夫不会对施密德提出的对敌策略有任何质疑。 【请那位前来支援的荆棘公主在混乱中假扮作科兹洛夫,作为诱饵来误导将会单独行动的KGB特工,将那个特工引入你已布置好陷阱的巷道。】 而那位“荆棘公主”出现于此的情报,自然是来自施密德这位“花园”的同事。 【与此同时,科兹洛夫可从后方偷袭那位全神贯注在诱饵身上的KGB特工,为了不声势浩大惹人注意,在场的人越少越好,所以请科兹洛夫先生亲自单独做这件事。而你近日来通过观察实践已经熟悉了那位KGB特工的举止规律,知道要以怎样的方式跟踪而不会被发现。配合着陷阱,与荆棘公主前后包夹地将那位KGB特工干掉后,趁着城里埋伏着的其他KGB还没有注意到这突变的情况时,让荆棘公主立刻护送科兹洛夫出逃。】 当然,最后这一刻会变成索菲娅在他的引导下不再追逐荆棘公主这个“假诱饵”,转而将后方试图偷袭她的科兹洛夫一击毙命。 至于那条巷道里的陷阱什么的,当然没有啊。 “放心吧施密德先生,我说话算话,假的身份证件已经帮你造好了,附带的支票也够你逍遥一阵子了,你可以随时用新的身份在远离欧洲大陆的地方逍遥。只要你不再回来这里,你会一生平安无忧的,多美好,不是吗?” 罗季昂双手撑着护栏,俯瞰着下方这片充斥着欢声笑语的人潮,似乎想要最后再欣赏一下这座今日离开后,也许自己此生都不会再回来的城市。 “是吗……谢谢你为我考虑得这么周全呢,你这个好心的俄罗斯人。” 一字一句地说着这话时,施密德近乎是想要将每一个字符都咬牙碾碎。 “不必客气,这不也是你的选择吗,施密德先生,合作愉……” …… “砰!” “砰!” 第120章 Berlin (20) 120 “砰!” 冷兵器相碰撞, 撞击声泯没在巷道外熙熙攘攘的喧闹声中,无人知晓这里发生了什么……然而撞击在一起的匕首和刺针就这么在撞击间同时断裂开来。 戴着羽毛面具的索菲娅和戴着蝴蝶面具的约尔?布莱尔都震惊地看着自己断裂的武器。 对于彼此而言,都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状况。 第一次遇到这般旗鼓相当的对手。 “杀掉这个俄罗斯女人!荆棘公主!” 此刻, 被约尔?布莱尔护卫在身后的科兹洛夫厉声下达着命令,他现在只想立刻解决掉这个企图索命他的KGB女人,然后趁着这个城里其他潜伏着的KGB以为计划已经得逞、还未察觉到他这边将计就计的应对之策时, 立刻让荆棘公主护送他出逃。 瞬息间风云突变,太多的信息顷刻间涌入大脑,而索菲娅没有时间将这些状况一一理清, 因为眼前对手凌厉的攻势已再度袭来,瞬间的疏忽便足以致命。 “请放心, 先生,所有威胁到这个国家的敌人我都会清洗掉!” 任务中的约尔?布莱尔与平日里截然不同, 有着一种残忍与热血交织在一起的恐怖,如同一个来自冥界的使者。 一个进攻一个格挡,并试图转守为攻, 双方的攻击碰撞在一起时, 各自都感觉到骨头仿佛也要折断了一般,两个女人都少有的滋生出了危机感——眼前的敌人, 自己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战胜,也许真的会殒命在对方手中。 而比起一心一意只想干掉眼前强敌的约尔?布莱尔, 索菲娅的心绪更加凌乱。 过去这段日子,那个总是在背后跟踪自己的人就是“花园”组织的杀手荆棘公主吗……不, 实力相当的对手,只需要交手一次就足以了解对方的风格, 那种缜密至极的跟踪,绝对不会是荆棘公主。 或者说, 她一直都只直线性地想着那个跟踪她的人是谁,而忽视了另一个角度,或者说,是本能地略过了从那个角度思考……在这世上,能够对她如此了解,能够了解到精准预判出她的每一个想法、每一个举动、甚至于每一次呼吸与心跳的人,还能有谁呢? 是啊,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呢? 这究竟…… 而一旁的科兹洛夫看着这两个女人那破坏力可怖的互搏,尽管心头发紧,但此刻他更加为这样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的交手而心焦。不能再这样拖沓下去了,现在的他同样是在与时间竞速,他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座城市。 终于,科兹洛夫发声,而说出的话语也仿佛在映射着索菲娅此刻心中的猜测—— “喂,小丫头,你一点都不担心你的那个搭档吗?很遗憾,你那个狡诈至极到把你也算计进去的搭档,这次可是失算了啊!” …… “砰!” 教堂钟楼的顶端,开枪后的硝烟味道和血的腥锈味交融在一起,伴随着当事人因为不可置信而放空了的表情,构成了一幅诡异森冷的画卷。 当事人的不可思议,并不是针对自己中弹这件事,而是自己从不失误的预判被打破了……被眼前这个自私懦弱的、再平凡普通不过的男人打破了。 【众生皆有罪,但对有罪之人的惩罚,不应由愚者来执行】 他是这么告诉索妮娅的,而他也一直是这般信奉的。 那么,此刻,他被这样一个原本由他参透拿捏的愚蠢傀儡施予了惩罚,这算什么? 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罗季昂捂着鲜血汩汩流出的胸口,双眼中充斥着从未有过的震惊,震惊到了迷茫。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他一眼就看穿了施密德这个人,也一直在用其人性的丑陋将其操控,就像曾经如同站在上帝的位置一般拨动着众多目标人物的命运,于股掌之间翻弄。 到底,为什么…… “去死吧,你这个该死的俄罗斯人!” 施密德大喘着气,握着枪的双臂甚至在颤抖着,却还是决绝地继续朝着罗季昂又连开了几枪! “没错,我自首了!我向我的同伴们坦白了一切,并且反将了你的计谋!现在你那个女搭档说不定已经被荆棘公主清理了!” “我知道你一直都是蔑视我的,把我当作一条被你牵着链子的狗……是啊,我就是那么的愚蠢,那么的懦夫,我也知道我做的那些事情一旦抖出,就算是将功折罪也难以抵消……但我不能再背叛我的国家了!” “我的家人就在这个国家啊,她们想要在这个国家和平快乐地生活着啊!而我都在做些什么……我所做的每一件背叛这个国家的事情,也都是在背叛、在伤害着她们啊!” “若我已罪无可恕,那么此刻我所做的事情,也算是我最后的正确……别以为你能玩弄所有人啊,少自以为是了!” 施密德近乎嘶吼着说出这番话,仿佛是将自从被罗季昂这个魔鬼找上后所积压的所有负面能量通通都倾泻出来。 那么,究竟是什么将他已沦为棋子傀儡的命运打开了一道缺口呢……大概是那天,重逢远道而来的老同事“荆棘公主”约尔?布莱尔的那天,他问她为什么要继续做着“花园”杀手这份工作,她说…… 【因为我要守护这个我弟弟生活的国家啊。】 说着这话时,无论是眼神还是笑容,都是那么的纯粹,纯粹又坚定。 是啊,没有那么多的权衡考量,就是因为那份纯粹的心愿。 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问清楚自己的心,就足够了。 …… 费奥多尔依然是那副无人能看到的灵体形态,旁观着钟楼顶所发生的这一切。 他自然是早就知晓这个叫罗季昂的男人是怎么死的,过去他从来都是对此嗤之以鼻,执棋者没有被另一个高手绞杀,却是被一个平庸的兵卒棋子反杀,简直就是场笑话。只能说明,这个执棋者太弱了。 至于此刻,亲临现场目睹了这一幕……他也依旧这么认为。 嗯,就是这样。 120-130 第121章 Berlin (21) 121 这个冬天格外严寒, 这座临近东国边境的城市已经下了数场雪,仿佛想要将世间万物都封存在这片洁白中。 一切都在这片洁白中落幕。 经过之前的多次勘探调查,唯一一条通向边境而没有东国士兵把守的道路——茫茫雪原间的一片白桦林。 匆匆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喘息声打破了这片林间雪原的静谧, 不时落在白雪间的鲜红血滴更是为这片纯白苍茫染上了几分凄美的绝望。 “放我下来吧……索妮娅……我想这里也许就是我的归宿了吧……” “保存体力,别说话。” “带着我的话……你也走不出这里的……光是凭着这一路血迹,东国的人就能马上追踪过来……” “别把体力浪费在说无意义的话上。” “把我放在这里吧, 我已经……” “我说了闭嘴吧你!” 喊出最后这句话时,愤怒而又哀求,索菲娅第一次仿佛要哭出来一般, 为自己最重要的人即将无可挽回旳逝去而哭泣。 “罗佳——!” 罗季昂却是用自己最后的力气,主动发力离开了搭档的后背, 如同一个已经被肢解了的木偶般瘫躺在雪地上。 并不想就这么放弃的索菲娅立刻想要把雪地上的罗季昂拉起来,却在看到罗季昂的面庞时, 一时间怔住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温热的泪水在眼眶里积蓄…… 此刻的罗季昂,不再带着那种游刃有余又目空一切的神情, 不再如同看穿一切顺利、谋划一切、操控一切的神明一般。 释然的笑意在那苍白的面庞上扬起, 那么的简单纯粹,如同此刻他所融入的这片圣洁的白雪。 “索妮娅……不恨我吗?为了完成我的计划, 我甚至连你也一并利用了,让你不得不成为我的共犯……” 索菲娅自然是已经明白今天罗季昂原本想要导演的这出剧目是怎样的, 如果是其他人这般算计利用她,她怕是一怒之下要把对方的脑袋拍掉……但是, 罗佳除外。 只有她的搭档,她的罗佳, 是特别的。 “你‘利用’我的次数还少吗?还是你希望我现在把所有的账和你一起清算。” 索菲娅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不是已经气到笑了,还是想要最后……留给他一个笑脸, 用笑容来和他告别。 在和荆棘公主交战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明白了罗佳今日原本的计划。而耳麦里联系不上罗佳,巷道外原本热闹的狂欢节游行上突然传来惊恐的尖叫,人群高喊着“有人从教堂钟楼上坠落了啊!”,她就预感到罗佳那边一定是出意外状况了。 也许那一瞬间,她的心底无数个念头交织缠绕在一起,但行动上没有任何的犹豫与取舍——去救罗佳,这是她唯一想要不顾一切去做的事情。 从教堂钟楼上坠落的是被罗季昂反杀的施密德,而连中数枪的罗季昂也已垂危。 赶到现场的索菲娅只觉得大脑嗡嗡轰鸣着作响,她无法理智地思考、无法理性的判断、更没有余力去想着自己的行为会给整个任务造成怎样的后果,无视掉这片古老城市里的血色狂欢,近乎凭本能背着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的罗季昂杀出重围,向着能够得救的方向奔去。 尽管不知道是否还会有人接应、甚至不知道罗季昂最后的这口气还能撑多久,但让她此时此刻放弃罗季昂,放弃这个自她拥有意识以来就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搭档……做不到,她根本做不到啊! 然而…… “真好……最后,能够看到你为我哭泣,也算是对我而言最后的最好的礼物了……你的心意,我感受到了,所以,就别再哭了啊……” 气息虚浮地说着这话时,血也一点点从嘴角渗出。罗季昂想要抬手拭掉他最爱的女孩此刻眼角终是溢出的泪水,但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回以微笑。 那双向来如深壑般的眼眸,也一点点清亮开来,带着从未有过的释然。 “索妮娅,还记得我经常说的那句话吗……不平凡的人有权犯各式各样的罪,而这只是因为,他们是不平凡的人……也许,这真的是错误的吧,而现在就是我为此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都说人总是在最后时刻才能真正看清自己,罗季昂觉得说的大抵就是此刻的自己吧。 怨恨对自己下杀手的施密德吗?不,并不,因为真正杀死自己的凶手并不是施密德,恰恰就是他自己啊。 是他一直以来的傲慢与愚蠢杀死了自己。 而这就是他的“罪”所应得到的“罚”。 “索妮娅,我想,也许我才是错得最离谱的那个吧……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是有资格惩罚世间罪恶的不平凡之人,结果到头来,我才是最应该被惩罚的那一个……” “是我小看了人类……也是我,根本就没有看懂‘人’究竟是什么,就自以为穷尽了这世间所有的真理……” 伴随着咳出的血,轻笑出声,既是自嘲又是豁然开朗的释怀,罗季昂凝视着索菲娅,眼神仿佛凝聚着穷尽此生的温柔,是他最后的嘱托与最美好的祝愿。 “索妮娅,去遇见更多的人、去观察更多的人、去看看更多不同的人生吧……也许未来,你会懂的,至少要比我更加理解‘人类’这个永远探索不完的命题……所以,索妮娅,答应我好吗,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这样你才能够有机会去为这个命题的答案再多添一笔啊……” “亲爱的索妮娅,你值得一切的美好,而我……会在很久的将来等待着,等待着我们重逢的那天,你向我讲述更多关于‘人’的故事……” 罗季昂感觉到自己的视线已经越来越模糊了,他知道,自己的时间终究是要到了啊。而在他那已然模糊了的视线中,他却觉得,他看到了他的索妮娅脸上展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神情——没有任何对自身存在的质疑与迷茫,笑容是那样的明朗而又柔和,并且,缓缓对他说着…… “看到了,并且看到了许多呢……罗佳,‘人’,都是很平凡的,但也都真的是很有趣呢,各有各的有趣……” “这场大雪之后,我去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事情、遇到了很多人……虽然有时候还是会想起你,但是没关系,我的世界不再只有你……” “但我还是会想着,如果有一天,能够回到你死亡前的那个夜晚,好想告诉你……你是最温柔的人,温柔到过于正确,但是,如果用罪恶来惩罚罪恶,终有一天你也会被罪恶所反噬,因为你终究也只是‘人’中的一员啊……还想要,给因为这份温柔而不快乐的你一个拥抱……” “谢谢你,罗佳……能够与你相遇,对于索菲娅来说是最大的幸运……” “再见了。” 意识的最后时刻,罗季昂听着这已有些不真切的话语,平静的面色中甚至多了一份幸福。 “原来是这样啊,所以你昨晚才会拥抱我、才会对我说出那些话……” “未来你还会偶尔想起我的话……我在你心中,终究还是占据了一个位置的,对吧?” “永远祝福你……我亲爱的索妮娅。” …… 隔着树枝的遮挡,灵体状的费奥多尔注视着雪原间最后告别的这幕,自认为心情平静依旧,忽视掉了双拳不知何时已然克制地握紧。 他早就知道的,在这个世界里的“昨晚”,眼前的金发少女拥抱住罗季昂、对着罗季昂说出那番话时,他就知道的…… 这是安妮娅啊,是他的安妮娅。 从一开始,他所步入的这个世界,就是中了浮士德的安妮娅的世界,而他只能作为旁观者看着这段往事。也许是他与歌德的异能力相碰撞,形成的异能特异点所造成的结果吧。 中了浮士德的人,会陷入昏迷,陷入到自己最痛苦的一段过往中……而这,便是安娜最痛苦的过往吗…… 此刻,这个浮士德所创造出的异能世界一点点破碎虚化开来,异能即将被迫解除。 如果不能成功从这段最痛苦的过往中走出,那么就会在这场噩梦中被魔鬼梅菲斯特吞噬掉。显然,从破除了异能的结果来说,索菲娅……不,安娜走出来了。 那些都已经是往事了。 如此想着,费奥多尔的嘴角也扬起了一抹浅浅的满足的笑意。 没错,就是这样,索菲娅与罗季昂的故事已经留在了过去。 我们才是要完成接下来一切“命运”的共同体,我亲爱的安妮娅。 …… 现世—— 柏林大教堂内,喷涌而出的鲜血染在了精美的石柱上…… 第122章 Berlin (22) 122 “咳, 咳……” 剧烈的咳嗽与喘息声回荡在空旷的教堂里。穹顶花窗下,东国最强超越者险些支撑不住身子站立,前方华美石柱上的殷红血迹明晃晃地在昭示着他此刻的虚弱。 “歌德先生!” 契诃夫上前想要搀扶起突然咳血的歌德, 却被歌德抬手制止了。 只见歌德强撑着身子抬起头,看向石柱后方。 “出来吧……” 话音落下,只见一个外形看起来如同幽灵鬼魅般的身影从石柱后方缓缓踱步而出。 “费奥多尔!” 惊讶于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 契诃夫当即取出随身携带的手.枪对准前方这个诡异的“费奥多尔”,同时用眼角的余光看向不远处明明横躺在那里、陷入浮士德世界中的费奥多尔。 这究竟…… “这就是你异能力的另一部分吗,魔人先生?”歌德打量着这个周身泛着诡异光晕的“怪物”, 发出一声嗤笑,“所谓的‘罚’, 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啊。” 代表着“罚”的费奥多尔俯瞰着此刻正被魔鬼梅菲斯特反噬的歌德,语气一如既往的恭敬有礼, 只是那份骨子里的倨傲丝毫不加遮掩,“您近来动用您的异能力过于频繁,这次又是冷却时间还没到就再次动用……但是很遗憾, 我的妻子成功冲破了您的异能力, 您没能将我们二人一网打尽呢。” 歌德不可置否地笑了笑,算是默认。他原本想要试探的只有费奥多尔, 安娜算是顺带的,这点他连合作伙伴契诃夫都没有如实告知……毕竟是曾经潜入过东国的KGB间谍, 他完全坐视不管才不符合他的身份吧。 当然,如果这位前KGB小姐当真从浮士德的梦魇中解脱而出, 他认栽。 “还请放下手中的枪,也许我们之间终究会有决战的一天, 但显然不是现在。”费奥多尔举起双手,展现自己此刻毫无攻击性, “今晚我不过是想确认两件事情,其一,歌德先生的异能力是否当真会与我的异能力产生异能特异点;其二,歌德先生将手中‘书’的残页送至了何处。对我而言,今晚倒也算是收获颇丰。” “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吗?”契诃夫仍未放下手中举着的枪,高度警惕着眼前这个在他看来狡猾至极的男人。 “提醒您一下,这里是东国,您这位俄罗斯的官员应该不具备跨境执法的权力吧,当然,歌德先生为您开特例的话就另当别论了。”费奥多尔游刃有余地说着,至于此刻与自己对峙之人的心思,他更是早已看穿了,“况且,您在早已通过安娜掌握了我的行踪与生活状况的前提下,这么久都没有出手对我做什么,不也是希望对我加以利用吗。那么,何不让我们继续相互利用下去呢?” 契诃夫眉宇微微皱起,他的确很讨厌这种被洞穿的感觉,尤其是被这样一个魔人。 “尊敬的安东?巴甫洛维奇,俄罗斯秘密情报局的骨干,您看起来对政府、对国家是多么的忠诚啊,但其实……您忠于的仅仅只是那一人罢了,为了这个国家而陷入无限昏迷中的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您唯一臣服且视为信仰的先生。” 费奥多尔从来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动,契诃夫对他调查了解得有多深,那么他只会把对方调查了解得更深。 “您难道不也是一直想找到‘书’的残页,好唤醒那位沉睡着的先生吗?您既想要除掉我,却又觉得我是有能力找到书页的人,除掉多少有些可惜。” “但一定要做出抉择的话,我依然觉得杀掉你才是更优的决定。”契诃夫虽未步步紧逼,但依旧未放下手中的枪。 就像这次他促成了这场罪与罚VS浮士德的对决,的确有想过不如让费奥多尔直接就这么被魔鬼梅菲斯特所吞噬。 但他并没有想过要杀安娜。 从来都没有过。 “如果安妮娅从医院醒来后,发现她的丈夫被您这位前上司所杀害,我相信她一定会把您送来地狱陪我的。”虽然是句揶揄的话,但说着这话时费奥多尔却是自信满满,无比自信于凭借着安娜对自己的爱,一定会为自己做到这种程度,“不过,我想比起同归于尽这种毫无价值的结局,我们何不达成更有价值的共赢呢?” “我是不会和你合作的。”对于这点,契诃夫一直以来都很清醒。利用费奥多尔的能力找寻到“书”的残页可以,但彻底与之为伍的话可就是与虎谋皮了,费奥多尔的眼中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同伴”,全部都只是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不,我并不是想要与您合作,只是想要提出一个建议……我们何必这么辛辛苦苦地去搜寻散落在世界各处的‘书’的零散残页呢,每次因为一点点难以验证真实性的情报,就赶往世界各地想要先下手为强地抢夺可怜的残页,太过被动了。何不直接去寻找‘书’的主体,到时我们也可以各自在‘书’上写下各自的愿望……那样厚的一本书,足够我们写出各自的逻辑完整的故事了。” “哈?你说得倒是轻巧,若是‘书’的主体那么容易就被找到,那就不会有这么多人还在抢夺‘残页’了。说到底,迄今为止,没人见过那本书的主体,也没人知道那本书在哪儿,若不是那些散落在世界各地的残页当真被证实过具有将书写的内容转化成现实的功能,怕是所谓的‘书’是否真的存在都存疑。” 契诃夫觉得费奥多尔完全是在给他画大饼。 “所以这需要时间啊,尊敬的安东?巴甫洛维奇。不如,我们定个期限吧?” “期限?” “我们以四年为期。接下来的四年内,我们互不干涉,用各自的方法去寻找‘书’。我知道您如今在俄国的处境也并没有非常乐观,您这样危险的异能力者与政府之间也是相互牵制的关系,并不是真正的献上忠诚与予以信任,更何况您还有着对您敬爱的那位先生的私心。那么,四年,以您的能力,我相信四年的时间足以摆平那些困扰。这四年里,我不会对您造成任何阻碍,我们不会是彼此的敌人。” 费奥多尔提出这个四年之约,不仅仅是知道契诃夫当今在俄国秘密情报局的困境,也是因为估算出自己同样也需要四年的时间来做盛筵前最后的准备——死屋之鼠的行动、天人五衰的计划。 看出了契诃夫对于这个提议的动摇,费奥多尔紧接着说道: “若是四年的时间,你我都依旧没有找寻到‘书’的话,那么,到那时……” …… 刚刚那是什么…… 是在做梦吗? 那这个梦,真的是太过漫长也太过真实了啊。 也好,在这个梦里,她终于有机会把想说的话说给了那个永远也没机会听到的人听了……罗佳,如果你当真能听到那些的话,会开心一些吗…… 而她终究没有彻底沉湎于那个梦境中,是因为总觉得好像有人在呼唤着她、在等待着她。 是谁呢? 是…… “嗯……” 有些挣扎地睁开了双眼,看到映入双眸的那张温柔面容时,一时间有些恍惚。 直到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眉宇间。 “睡了好久呢,安妮娅。” 下一秒,并没有疑问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困惑于自己为什么会在医院的病床上,而是近乎本能地伸出双臂拥抱住了自己的丈夫。 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此刻会如此激动,只是觉得,好久没有拥抱这个人了。 而这个人,一直在注视着她、等待着她。 “费佳,我想回家了……出来好久了,我们早点回莫斯科吧。要在我们俄罗斯的圣诞节开始前回去啊,圣诞节,果然还是在家里过比较好。” 刚刚所“经历”的那一切仿佛就是上一秒发生的事情,安娜也不知道自己所经历的是不是梦,还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故事。 但是,那段曾经梗在她心头并被她刻意回避的过往,经此一遭,终于彻底释然了。 这个国家,也从此不再是她的梦魇。 而那个人,也许会是她生命中的一个遗憾,但从此不会再是她心头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痕。 过往的就此全部终止在过往。 此刻会是新的开始。 “好,如果安妮娅想要回家的话,我们就回去,立刻,随时。” 听到费奥多尔这么回复自己时,安娜并没有觉得意外,毕竟她亲爱的丈夫总是这么的温柔体贴,时时刻刻都在为她考虑,一贯如此。 只是,下一刻…… “费佳?” 不知为何,丈夫突然将她拥抱得更紧,深深埋首在她的颈间,仿佛想要同她融为无比紧密的一体,甚至于她感觉到他的身体有丝丝的颤抖。 一瞬间,竟然有一种脆弱感,这是他从未展现过的。 她一直都知道,她的丈夫虽然身体消瘦脆弱,但是骨子里的灵魂从来都是骄傲坚定的。 那么,刚刚的这一瞬间…… “没什么,只是很开心你的身体终于没事了。放心,我们很快就会回家的。” 费奥多尔没有说出口的是…… 真好,在你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口中呼唤出的是“费佳”,而不是“罗佳”。 那一刻,我竟然无法预判出你会呼唤的名字是哪一个。 如果你呼唤出的是罗季昂?罗曼诺维奇,那么是否意味着我在这个世界仍然未能遇到我的玛利亚呢…… “我爱你,亲爱的安妮娅。” 第123章 Berlin (23) 123 冬日的柏林总是天亮得很晚, 周末的早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公园路123号的公寓楼时,其中一户的男主人也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 劳埃德?福杰, 昨晚以医院加班为理由彻夜未归,实则以黄昏的身份执行了一个难度不小的任务,此刻身心俱疲中, 倒也符合他加班整夜的社畜男主人人设。 “嗯?这是……” 终于走到家门口时,劳埃德看到自家大门前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礼盒上摆着一个信封。 显然这应该是昨晚家里的人都已经回去后被放在这里的, 不然阿妮亚和约尔不可能都没有留意到。 接着,近乎是职业本能, 劳埃德迅速锁定了自家隔壁那户临时住在这里的那对年轻的俄罗斯夫妇,并立刻根据现场的蛛丝马迹判断出这二人已经搬离了, 并且就在今早,就在他回来不久前。 这究竟是…… “诶?安娜小姐和费奥多尔先生已经搬走了?” 客厅里,刚刚起床洗漱完的约尔得知这个消息后不免有些惊讶, 总觉得有些太突然了。 劳埃德坐在沙发上, 念着信封里那张信纸上写的内容,旁边则是已经拆开的礼盒, 是一盒俄罗斯产的巧克力。 “嗯……信上留言说是来柏林的工作已经提前完成了,莫斯科老家那边又有紧急的事情需要回去处理, 所以他们就提前离开了,并且感谢这段时间我们作为邻居的关照。” 没什么特别的, 就是普通的留给邻居的临别信和离别小礼物。 一定要说有什么独特的地方的话,那就是大信封里包着一个小信封, 小信封上字迹娟秀地用德文写着“约尔?福杰亲启”。 劳埃德也相当绅士地没有私拆这个小信封,而是把信封直接递给了约尔。 约尔满满困惑地拆开了信封, 待看完信上的内容后脸上是毫不遮掩的惊讶—— 【突然想到,我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呢,不过,后会无期了,蝴蝶女士。 ——安娜?格里戈耶芙娜?陀思妥耶夫斯卡娅】 “诶?我和安娜小姐,以前有见过吗?” 约尔迷茫又无辜地眨了眨眼。 完全,没有印象呢……而且,为什么要称呼她为蝴蝶女士啊? 而此刻,阿妮亚的小房间里—— 开了一丝小门缝,听到了客厅里父亲和母亲的对话,阿妮亚并没有立刻跑过去捧起那盒巧克力大快朵颐,而是激动地拥抱住昨晚在自己房间角落里睡下的狗狗邦德。 紧紧地拥抱着,脸上满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与幸福的满足。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她的“拯救母亲大作战”还没有开始落实,但是…… 她读取了邦德对未来的预测——那个金发大姐姐,不会再对母亲下手了。 未来,改变了。 …… 将东西国分隔开的柏林墙边,一个身影在这敏.感的地带缓缓踱步而过。 戍守在此的值班警卫早已注意到了这个男人,只是在确认了其身份后,便也放任其如此徘徊了,不再做任何警告。 毕竟,是那位歌德先生啊。 已经养好了伤的歌德随性地沿着柏林墙而行,手指也不时地触碰着划过这斑驳的墙壁。 【四年后,若是‘书’依旧没有任何线索,那么为了实现我的计划,我怕是不得不再次来拜访您呢,歌德先生……也许到那时,我们之间所碰撞出的异能特异点,只会允许胜者存活。】 四年吗…… 四年后,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况且,比起对付魔人,他更加在乎的是…… 手指离开斑驳的墙壁,站在墙下,抬头仰望着那被高墙阻断的天空,歌德的目光亦变得愈发深邃,而深邃之中则隐隐跃动着希望。 四年后,柏林墙会倒塌吗? 希望会的。 …… 南部的巴伐利亚山间在入冬后早已是一片银装素裹,而在这其中最为梦幻的一抹妆点,便是那极富盛名的新天鹅堡,德意志这片土地最梦幻的象征。 “这就是路德维希二世未能完成的梦想啊。” 站在山脚下,望着高耸在雪林间的这座童话般的城堡,同样是第一次到访此处的费奥多尔如此评价着。 “安妮娅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来看这座城堡呢?” 原本二人已经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准备前去柏林机场回家了,安娜却是突然提议想去新天鹅堡看看。新天鹅堡所属的巴伐利亚地区如今划归到了西国,两个异国人突然以游客的身份从东国前往西国多少有些麻烦,不过万能的费奥多尔总能搞定的。 “前两天和隔壁的约尔?福杰太太聊天时,她有讲过她的老家巴伐利亚的风光,美好得让人觉得不来看看的话实在太过遗憾。”安娜回想着临走前她和荆棘公主的最后一次对话,当然,那个时候她并没有告诉荆棘公主她马上就要离开了,对过去二人曾有过的“交锋”更是缄默不言,“而且,毕竟这座新天鹅堡是迪士尼城堡的原型嘛,难得来这边一次,就来欣赏一下吧。” 二人一边聊着天,一边踏上了通往城堡的这条山路。身旁是来来往往上下山的游客,不时还有载着游客的马车来回穿梭。车夫身着古典的礼服与绅士帽,马车上的铃铛来回摆动,叮铃铃的响声回荡在雪后晴空,更加给人一种仿佛穿越到童话世界中的梦幻。 “我记得安妮娅从来不看童话书的……果然,女孩子都是会向往童话故事的吗。” “尊敬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你这是一种刻板印象的偏见哦,谁说只有女孩子才会向往童话。这座新天鹅堡,不就是历史上那位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二世倾尽一切所打造的自己心中的童话吗,一个虽然是为了逃避现实、却能够让他在其中获得安宁的童话。” “好吧,是我的错,还请不要生气,我亲爱的女士。” “难道费佳不想和我一起完成一趟这样的童话之旅吗?” “自然是求之不得,亲爱的。”费奥多尔微笑着,行了一个绅士礼,向面前的妻子递出了邀请的手,“那么,尊敬的安娜?格里戈耶芙娜,请问我有这个荣幸与您共舞一曲吗?” 城堡的大门前,正在举办着一场人们自发组织的圣诞庆祝活动,现场的音响播放着路德维希二世生前最爱的瓦格纳歌剧的配乐,一对对男女在城堡前动情地跳起了华尔兹,不时地又有人加入其中。 童话般的新天鹅堡前流淌着梦幻的曲舞,仿佛当真实现了当年城堡创建者的浮华一梦。 而此刻,这片舞池中又加入了一对年轻的男女。 二人随着瓦格纳的乐章凭着感觉自然起舞,没有任何约定,却每一个姿势、每一个步点都配合得默契自如,仿佛天生就是浑然一体的。 渐渐的,连周围不少人都被这对靓眼的男女所打造出的童话一舞所吸引,投以欣赏的瞩目,欣赏着仿若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和公主。 待到一舞终了,人们纷纷为这二人响起掌声。 然而…… “费佳?” 一瞬间,安娜却是觉察出了费奥多尔的异常……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即使那悲伤,转瞬即逝。 但就在那一刹那,明明刚刚跳完舞、手都还握着的二人,却仿佛身处两个不同的世界。 亲爱的费佳,为什么要用那样悲伤的目光注视着我呢? 就好像…… “亲爱的安妮娅,我不是一个喜欢沉溺在虚幻梦境中进行自我欺骗的人,但此刻我竟然真的希望……在天亮之前,让这场梦再长久一些吧。” 感受着那胸膛的温度,将她拥入怀中的男人是这么对她说着。 就好像,这场童话终会有终结的一天。 天亮时,一切都会成为消散的梦。 但至少此刻,是一场真真切切的童话。 最美好的童话。 …… 你是那童话里的公主站在光明处, 我戴上华丽假面转身躲进黑礼服。 请和我起舞趁着童话还没有结束, 天亮后让一切恢复。 ——《枕边童话》 第124章 Barcelona 124 三年后的冬天, 西班牙巴塞罗那—— “Yuri!Yuri!Yuri!” 欢呼声响彻整个体育馆,全场观众都在高声呐喊着今夜这片冰场上的王者的名字。 至于在欢呼着的是哪一个Yuri,已经不重要了, 两个Yuri都是今夜创造了花样滑冰历史的英雄。 2015年的世界花样滑冰大奖赛总决赛落下帷幕,来自俄罗斯的天才少年尤里?普利赛提第一次参加成年组的比赛便创纪录地夺得了冠军,以十五岁的年纪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男子花滑世界冠军。而获得亚军的日本选手胜生勇利则在最后的自由滑比拼中, 以零失误堪称完美的表现打破了由维克托保持已久的自由滑世界纪录。 这注定是一个属于“Yuri“的奇迹之夜。 场馆内部,媒体采访区通向休息室的路上,刚刚接受完各路媒体采访的金发少年一时间还有些恍惚……他赢了吗?胸前此刻戴着的这枚金牌就是胜利的最好证明。但是, 今晚的自由滑,却又觉得自己完败给了胜生勇利。 不甘心, 但又心服口服。 十五岁的少年一时间还无法消化此刻的所有情绪与冲击,刚刚在媒体采访区也是公式化地回答完那些问题, 甚至此刻都有点回想不起来自己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未来的花滑大满贯得主尤里?普利赛提选手,请问能够接受一下采访吗?如果同意的话,我就开镜头开始录像了哦。” 一部手机突然递到了自己面前, 尤里有些怔然地抬起头, 看着眼前笑盈盈地看向自己的女人,不禁有些恍惚, 仿佛时光倒流回了五年前的那个冬天。 那个冬天,莫斯科郊外的小屋里, 他伴随着那曲即兴改编的《斯卡布罗集市》跃动完后,她也是这样把手机递到他面前, 说着…… 【未来的花滑大满贯得主尤里?普利赛提选手,请问能够接受一下采访吗?如果同意的话, 我就开镜头开始录像了哦。】 “嘁,这才刚刚开始, 离大满贯还差得远呢。” 尤里有些别扭地别过头去,接着又傲娇地眼珠瞄了过来,被称为“冰上妖精”的少年此刻置气般地嘟囔着: “而且,你当初说过的……不止是这个吧?” 是啊,那个冬天,她还对他说过…… 【好哦,那等到将来尤拉奇卡拿到第一个世界冠军头衔的时候,我会准备一份大礼的。】 “当然,说到做到。” 早已准备好的礼物被精心包装了起来,安娜微笑着递给了面前个头已经快到自己鼻梁高度的少年,心中不禁感叹时光的匆匆与奇妙。 “我和我先生一起完成的礼物——独属于尤里?普利赛提的Yuri on Ice!” 礼物外包装上还别着一张贺卡,上面几行漂亮的俄文花体字—— 【献给最年轻的花滑冠军,献给自此开始的传说,献给最纯粹的热爱与梦想与奇迹。 ——安娜?格里戈耶芙娜??陀思妥耶夫斯卡娅&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 …… 三年前与契诃夫彻底决裂后,安娜便再也没有回过那家传媒公司,但她并没有就此放弃这个方向的工作。也许最初她只是把这当做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顺带着去试试看能不能完成罗季昂当年临终时的希冀……去遇见更多的人、去观察更多的人、去看看更多不同的人生,然后,更加理解“人类”这个永远探索不完的命题。 但是当真的去做了这件事,见识到了更多“人”的故事后,她发现,这已经不再只是为了去实现罗季昂的心愿,而是她自己的想法与愿望。更何况这一路,还有她亲爱的费佳始终陪伴着她。 过去的三年里,她遇见并采访了各界人士,不是像那些花边小报的记者一样不择手段地为了曝光度与流量写一些子虚乌有的言论,而是用最真挚的语言与发自内心的观察为那些与她相遇的人写下了许多许多传记式访谈,渐渐成为了一个自由撰稿人,甚至如今已经是俄罗斯最有影响力的撰稿人之一。 “这是……” 回到选手下榻的酒店,尤里拆开了这份特别的礼物,是一张光盘,播放后发现,竟然是一部关于他的“纪录片”。 安娜收集了尤里从第一次参加少年组全国比赛到如今参加成年组世界大赛的珍贵影像,不仅有比赛录影还有赛后采访。然后由费奥多尔用他那精湛的技术以及不俗的艺术品味进行剪辑,最终制作成了这么一部独属于尤里?普利赛提的Yuri on Ice。 尤里专注地看着视频,那记录下的过往一幕幕有些甚至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了,就比如此刻播放到的—— 【尤里?普利赛提选手,请问你如此渴望尽快升组,是因为想要和你的前辈维克托同场竞技,并且以打破他的记录的方式超越他吗?】 【哈?将来当我能够滑出我想要的滑冰时,超越维克托就是必然的了。】 是的,他从来都不是只会崇拜追随维克托的。 他一直都在追寻属于尤里?普利赛提的滑冰。 从来都是。 “谢谢……” 谢谢你,帮我记录下这些。 这是今日最棒的庆祝礼物。 …… 巴塞罗那市中心,圣家堂—— 教堂内熙熙攘攘的游客间,惯常穿着白色长棉衣的费奥多尔静静坐在长椅的一角,仰望着圣家堂内部那独特而又恢弘的穹顶,周围的一切喧嚣仿佛都与他无关。教堂侧面玻璃花窗折射出的彩虹般的光线映照在费奥多尔身上,更为其平添了一抹神性。 “直线属于人类,曲线属于上帝……坐在天才建筑师高迪以自然为灵感打造的曲线教堂里,我是否也能离上帝更近一些了呢?” 费奥多尔缓缓开口说着。 并没有回头,但他知道她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这种默契或者说是习惯,已经如同呼吸一般稀松平常、融入身体本能里。 同样沐浴在那彩虹般的光线中,安娜缓步走来,“无情”地打破她亲爱的丈夫此刻与上帝的沟通。 “尊敬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这是天主教的教堂,虽然是同根同源,但不知道这里的上帝是否会回应你这位东正教的教徒呢?” 费奥多尔:“……” 轻叹了口气后,三年时光似乎并未留下任何外表痕迹的俄罗斯男人侧过头来,看向妻子的眼神也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到令人沉醉。 “亲爱的安娜?格里戈耶芙娜,为了能够早日再次聆听来自上帝的指引,我们是否也该启程回家了呢?” “哦?费佳不想再多享受一下西班牙的阳光了吗,这个时候的俄罗斯可是最苦寒的。” “西班牙的阳光的确很美好,但我更想念俄罗斯的极光了,安妮娅。” 原本二人是计划在西班牙待到跨年的,然后在新年伊始之际回俄罗斯,去北极圈内的港口城市摩尔曼斯克看极光。 不过此刻,赚钱养家的安娜大手一挥表示: “那我们现在就改签机票,回俄罗斯吧,我们回去看极光。” 这种程度的心愿当然要满足,费佳开心就好,开心了才能继续貌美如花啊,毕竟俄罗斯男人美丽的外表是那么的脆弱短暂,一定要精心呵护才行。 向来是行动派的二人当即便决定动身,十指相扣着从教堂的彩色花窗前走过,如同接受着圣光的洗礼。 “费佳的预判真的好准,今晚最后的冠军果然是尤拉奇卡!” “尤拉奇卡值得这个冠军。” “啊,比起这个,费佳你当年的那个预言才更加惊人,被你说准了,维恰他果然……今晚维恰和胜生勇利算是在所有人面前官宣了,他们甚至都已经戴上订婚戒指了!” “那就祝福他们吧,真挚的爱情总是值得祝福的,就像当年在美国底特律相遇时,胜生勇利君祝福我们一样。” “费佳,这一年又要过去了呢。” “嗯,过去的这一年我很愉快,就像过去我们在一起的这五年里的每一天那么愉快。” “我也是,和你在一起的这五年是我最幸福的五年,我亲爱的费佳。要是这次去摩尔曼斯克足够幸运,能够看到极光,也许那会是对我们下一年的美好预兆。” “没关系的,即使没有极光,我们的第六年也会依旧美满。” “唔……但我真的还是好想看到极光,我们能看到的吧?”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极光不是只要在纬度够高的地方就能够看到,需要同时具备多项自然条件。不过没关系,这次看不到,那就下个冬天再去看,下个冬天还是没那么好的运气的话,就再下个冬天接着去吧。” “也对,反正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年可以在一起啊,我们总能在某年的某个时刻遇上极光的吧,费佳?” “嗯,没错。” …… 二零一五年与二零一六年之交的这个冬天,二人终究还是很幸运地看到了极光。 只是沐浴在漫天极光下、沉浸在爱人怀抱中的安娜并不知晓,此刻的幸福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命运的齿轮已在悄然转动。 第125章 Moscow (46) 125 盛夏七月, 正是俄罗斯一年里最舒适的时候。而这一年夏天,莫斯科郊区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夫妇家里的庭院终于种上了满园的向日葵,就像当初买下这座庭院时所期待的那样。 安娜怀抱着一捧刚刚摘下的向日葵走进屋内, 花瓣上还沾着晨曦的露珠。 过去这几年的夏天,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呆在莫斯科的家中,也就这样错过了一季又一季的向日葵。而这个夏天, 总算没有再次错过。 轻松宁静的夏日清晨,费奥多尔已经准备好了早餐,除了咖啡、面包、火腿这些外, 还专门现做了俄式薄饼,饼上特意添了安娜最喜欢的一款鱼子酱。 一旁客厅里的电视机开着, 正在播报着早间新闻,刚刚播放到国际新闻板块。 【昨日, 一架由美国纽约飞往英国伦敦的客机在飞行至大西洋上空时发生空难,机上乘客无一生还……】 原本正将手中捧着的向日葵放进餐桌上水晶花瓶里的安娜在听到这则新闻后,本能地回头看向电视荧幕, 止不住遗憾地摇头。 “这真的是太悲伤了。” 而费奥多尔嘴上也表示着“但愿这些无辜的灵魂能在上帝的怀抱中得到安息”, 手头则是不着痕迹地摁灭了手机屏幕。 手机里,刚刚收到了来自大洋彼岸的菲茨杰拉德的短信——【这种日子我真的是受够了!这次又是差一点点, 我的家庭就又要重复如同其他平行世界那般的悲剧了!‘书’的线索,你那边有什么新进展了吗?】 自从当年纽约的那次会面, 费奥多尔诉说出在其他平行世界看到的“预言”后,菲茨杰拉德便格外警惕。然而却发现, 根本无法用逃避的方式来躲过这场劫难,就像这次, 他的女儿斯科特原本是吵着闹着要搭乘这班飞机去英国为朋友庆祝生日的,被实在不放心的他给拦下来了。 果然, 这班飞机失事了。 不同的平行世界,失事日期、失事航班都是变数,唯独不变的是注定会有此劫发生。 这几年来,菲茨杰拉德一直避免女儿搭乘飞机,但这个隐患就像定时炸.弹一样,始终威胁着他的家庭。彻底根除掉,是他必须要做的,而想要彻底根除,就目前所知的世间神秘力量而言……就只有“书”的力量。 菲茨杰拉德很清楚费奥多尔绝对不是一个可靠的盟友,但当下的合作确实是必要的,即使风险极大。 【那么,菲茨杰拉德先生,我们一起去狩猎“白虎”吧。】 费奥多尔如此回复,为这次短信往来收尾。 最近这段时间,在对这个世界的“书”的探索上有了不小的进展——存在于日本横滨的“白虎”将是指引“书”的道标。 他不知道这几年来和他暗中竞速着的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对“书”追查到哪种地步了,是否也发现了“白虎”的踪迹。但毫无疑问,他要先下手为强,无论何事,主动权都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他一贯的行事准则。 横滨啊……又要再次遇到那个他难得的同类了吗,会稍微有点棘手呢。 不过,如此看来,当初歌德没有撒谎,那年在迈阿密,斯科特?菲茨杰拉德手中的画册并不是“书”的残页,歌德他究竟…… “费佳……费佳……?” 看着餐桌对面正在喝着咖啡的丈夫明显走神的样子,安娜忍不住担忧地连声询问。 即使是夏天,她身体欠佳的丈夫也依旧因为贫血而那般肤色苍白,难见一丝红润,着实让她担心健康。 上一秒脑海中还在盘算着上百种计划的费奥多尔,下一秒自然而然地调整好神情,状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亲爱的安妮娅,有一件事情,我想要告诉你……” 见丈夫少有地露出这般仿佛在面对什么棘手事情的表情,安娜当即心脏都提了起来,一脸紧张地看向费奥多尔,唯恐她亲爱的丈夫说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之类的话……毕竟这种情况若是发生在费佳身上的话,合理得有些可怕啊! 费奥多尔自然是早就预判到了安娜此刻会露出的神情,但亲眼看到时,还是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像极了老鼠成功挑逗猫咪。 好吧,好吧,逗猫要适可而止,毕竟被惹急的猫咪,爪子可是很锋利的。 “别紧张,亲爱的,我是想说……我找到一份固定的工作了。” “真的吗!太棒了,费佳!” “工作地点在日本横滨。” “……诶?” “是美国的那位菲茨杰拉德先生要在日本横滨投资一项新的产业,邀请我技术入股,菲茨杰拉德先生同时还邀请了一位英国投资家一起加入。菲茨杰拉德先生邀请我下个月一起前去横滨,实地考察一下要投资的产业。” 安娜觉得丈夫这一长串的话信息量有些大……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觉得没什么不合理的?况且费佳不是一个会轻易被套入骗局的人。 “怎么了,安妮娅,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况且,那可是投资大亨菲茨杰拉德先生,他的投资眼光不会错的。” 费奥多尔双手轻轻抚上安娜那纠结的脸庞,轻柔的话语更是仿佛充满了蛊惑。 “费佳,你们要在横滨投资的……是什么产业啊?” “嗯……应该算是,珍稀动物救助机构?” 安娜的神情顿时更加纠结了。 这,这听起来感觉好像更加不靠谱了,但是……又好像是一份很有意义的产业? 不愧是好心的费佳! “安妮娅,你不觉得这是一份很棒的产业吗?” “……是,挺棒的。” 但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啊! 第126章 Moscow (47) 126 莫斯科市中心, 拥堵的交通既是城市繁华的体现,却也让陷入车流中的司机们烦躁不堪,尤其是当司机原本的心情就不甚美好时。 安娜便是那位心情不太美好的司机, 此刻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手支在敞开的车窗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的车龙。后备箱里, 塞满了她刚刚进城采购的物资与食材,物资是为即将远行出差的丈夫准备的,食材则是为了招待今日会来家中的两位客人……重情义的尼古莱和伊万要为独自出远门的费佳办一场欢送会, 给费佳践行。 费佳的决定,她向来是无条件支持……好吧, 即便如此,投资珍稀动物保护协会什么的还是感觉很离谱。虽然她相信以费佳的智商不会轻易被人骗, 但怎样还是不放心,尤其是这次费佳拒绝了她陪同前往。 【没事的,安妮娅, 你接下来一直到九月底的工作日程不都已经安排满满了吗?如果因为我而改变, 会让我觉得我是你的累赘的,我亲爱的安妮娅。】 当费佳这么说时, 她真的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进行任何反驳,她可不想看到费佳感觉受伤的表情, 那简直太让她心痛了。毕竟在担忧丈夫安危的同时,她也要顾虑到男人的自尊心啊。 “嘀——嘀——” 一旁的鸣笛声将安娜的思绪唤回到这片堵车长龙中, 而这刻意的鸣笛声显然是为了吸引来她的注意力。 安娜转过头来,只见左侧此刻与她平行着的那辆车的车窗缓缓下降, 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同样转过头来看向她。 “瓦罗娜……?” 用了两秒钟,安娜才辨认出这个此刻与自己隔窗相望的金发紫眸的女人。距离彼此最后一次在库尔斯克火车站见面已经过去五年了, 记忆里那个面无表情的小女孩已经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虽然还是面无表情。 这倒是有些意外,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和昔日武器商社的同僚们有任何接触,自从…… “三年前,丹尼斯和赛门脱离武器商社,逃出俄罗斯,在背后帮了他们的人是你吧?” 没错,自从三年前为了兑现对多次帮助自己的丹尼斯的承诺,她帮助丹尼斯和赛门逃离武器商社甚至逃离俄罗斯后,她以为自己会彻底与曾经的那些过往再无瓜葛。 对于此刻瓦罗娜的“兴师问罪”,安娜没打算否认什么,也没必要否认。 “所以呢,你是授命来讨伐我这个前社员的吗?” “不。” 下一秒,却见瓦罗娜将一个信封递了过来。 安娜有些犹疑,但还是接了过来,“这是什么?” “一周前,丹尼斯寄了一封信给我,让我把里面的一页信纸转交给你,并且交代你在看完信后就立刻烧掉。” 当即拆开信封,从字迹上判断出的确是丹尼斯亲笔所书后,安娜眉头拧得更紧……以丹尼斯的谨慎程度,这有些不合常理,好不容易逃离了武器商社,怎么会又这样自己暴露行踪呢?她是不太了解瓦罗娜,不清楚瓦罗娜对于武器商社究竟是怎样的忠诚度,但丹尼斯就这么相信瓦罗娜不会把他出卖了吗? 而瓦罗娜当真只是来送信的,丢下一句“我会再来挑战你的……你变弱了,和以前相比”后,便发动车子离开了。 对于瓦罗娜再次立下的挑战宣言,安娜并不在意,只是喃喃自语地吐槽了句“到考驾照的年纪了吗,无证驾驶的小丫头”,接着便仔细阅读起丹尼斯这封漂洋过海寄来的“秘密信件”。 【已经三年多没有联系了吧,老朋友。先报个平安,我和赛门在日本东京开了家寿司店,如今一切都还好。 不用担心瓦罗娜会出卖我,我另寄了一封信给她,按照那个有趣的日本人的预判,瓦罗娜在看了那封信的内容后就不会再做多余的事情了。 说到那个有趣的日本人,是个从日本横滨来的年轻男人,是迄今为止第一个敢在我店里赊账的男人。神神叨叨的却又总是会精准地预言出许多事情,上次他又来我店里赊账的时候,说我在俄罗斯的女性友人近期也许会遇到麻烦,而我能够帮上忙。思来想去,我在俄罗斯认识的女性里唯一还能称得上是友人的也就只有你了,虽然那个日本男人总是给人一种欺诈犯的感觉,但姑且相信一次吧。若是不久的将来你遇上麻烦,欢迎来我的寿司店找我,地址是:XXX 至于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一副欺诈犯样子的日本男人还挺有趣的,大概是因为他说过和你相似的话吧,就是五年前那场莫斯科大剧院事件后,在库尔斯克火车站分别时,你对瓦罗娜说的那句——在我看来,背负着深重罪孽却也在不断与自身罪孽做着斗争的人类,已经足够强大了。】 …… “为了给我的挚友费佳送上最美好的临行祝福,小丑现场表演一个魔术……大变费佳!” 莫斯科郊外家中的院子里,炭火生起,俄式大肉串在烧烤架上一字铺开,陀思妥耶夫斯基夫妇用传统俄式烧烤来招待已经许久未到访的两位友人。 而果戈里更是来了后就没安静下来过,此刻直接上演起自己拿手的魔术“大变活人”,身上披着的斗篷一个闪过,站在原地默默无声吃着烤串的费奥多尔瞬间就不见了。 虽然知道果戈里是个技艺高超的魔术师,但亲眼看着丈夫这么个大活人原地消失,安娜还是被惊到了……把她的费佳还给她啊! 害怕安娜要当场一烧烤架连着炭火抡过来,当年曾经挨了安娜一烤盘的记忆涌上心头,果戈里当即不再闹腾,立刻把费奥多尔“变”了出来。 坐在草地上被迫摔了个屁股蹲的费奥多尔:“……” 果戈里则还得意洋洋地朝自己的挚友递眼神,表示看啊亲爱的挚友,我们刚刚演练了一把将来把你从监狱里救出来的流程,多么趋近完美了,再演练几次就更加完美了! 费奥多尔:“……” 一旁的屠格涅夫则是面无表情地鼓了鼓掌,表达了作为一位观众对这场精彩魔术表演的赞许。 嗯……反正不关他的事,他看得开心就好。 如今的屠格涅夫已经年过四十了,但是因为自身那份异能力的滋养,导致他现在看起来依旧是那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模样,甚至比如今身边这几个已经年过二十五的人看起来还要嫩。 坐在草地上的费奥多尔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体虚地咳嗽了两声后,满眼柔弱地看向自己亲爱的妻子,那惯常带着几分脆弱感的声音甚至还多了些许委屈,“安妮娅,疼……” 果戈里却是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费佳你刚刚摔了个屁股蹲应该是屁股疼不是眼睛疼啊,要揉屁股而不是眨眼睛才对……唔。” 话还没说完,便被突然塞进自己嘴里的大肉串给堵住了嘴。 只见原本一旁看乐子的屠格涅夫抄起烤架上一串烤得滋滋流油的大肉串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果戈里的嘴里……闭嘴吧尼古莱,如果你今天还想完好无损地走出这对儿夫妻家中的话。 他可是只想当个乐子人在一旁看乐子,不想被牵连进什么莫斯科郊区杀人事件中。 果戈里:“唔唔唔……!” 快住手啊伊万,这串刚刚从烤架上拿下来的肉串好烫啊,小丑的舌头都要被烫掉了!魔术师的表演是需要口齿清晰的啊! 第127章 Moscow (48) 127 厨房里, 安娜准备着饭后的甜点、水果和咖啡,偶尔不经意地抬起头,透过被绿盈盈的爬山虎藤叶略微遮挡的窗子, 望向院子里正在交谈着什么的费奥多尔和果戈里。 依旧是二人一贯的相处模式,一个嬉笑搞怪无厘头,另一个面无表情地听着对方的“胡言乱语”, 已然是习以为常。 如果换作往日,这大概是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令人格外珍惜而又享受的时光。只是自从费佳说出他独自去日本横滨出差后, 近乎每时每刻,她心里都怀揣着一种难言的不安。 这份不安, 不是因为横滨这个特殊的自治区,当地势力鱼龙混杂且外界常年无法插手而不时动乱, 也不是因为丹尼斯寄来的那封莫名其妙的信仿佛在暗示日本那片土地即将和她有所牵连……而是因为,她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费佳这次一去, 这几年来如此幸福的生活将会被打破, 而她,无论做什么都再也无法留住这种幸福, 简直就像是有什么必然的宿命即将到来一般。 可她又没办法把自己这种心情告诉费佳,仿佛心底深处有一个声音在阻止着自己同自己的爱人分享这种感觉……就好像那会带来彻底无法挽回的局面。 一瞬间的恍惚, 刚刚擦拭干净的杯子不小心从手中滑落,然而下一秒便被身后的人及时出手接住了。 刚刚自己竟然走神到都没有留意到有人从身后靠近吗……安娜转过身来, 看到是屠格涅夫帮自己接住了杯子。 “想什么那么出神呢,安娜?”屠格涅夫将杯子递还给安娜, 微笑着问道。 “哦,没什么, 只是突然想到尼古莱之前半年多都没有回过俄罗斯,他很少有哪次外出的魔术巡演会这么久。”安娜也当即调整好自己的心绪,神情相当自然地回道,顺势把话题拉远。 “尼古莱啊……他跑去给一个国外的高级官员当助理了,这几天难得休假回来一趟。” 屠格涅夫暗忖着自己这可不算是说谎,尼古莱确实是伪装成秘书潜伏在了日本那个叫什么斗南的司法次官的身边,这是天人五衰计划的一个所需步骤。 当然,他对天人五衰的计划没什么兴趣,他在意的只有费奥多尔那个消灭所有异能者的疯狂计划……在实现这个目标之前,可别把自己给玩没了啊,亲爱的死屋之鼠首领先生。 而安娜却是对于果戈里的新工作有些意外,她实在是无法想象果戈里去给一个正经的政客当助理会是什么场面,那位政客真的不是在给自己平添烦恼吗? “安娜,我过来是想和你打声招呼,我一会儿要去赶飞机,就先走一步了,今天多谢款待。” 作为一个有礼的绅士,屠格涅夫是来和女主人告辞的。 “赶飞机?” “嗯,一会儿我要飞巴黎,今晚波琳在巴黎歌剧院有一场演出,她是主唱,我早就订好今夜巴黎歌剧院视角最好的包厢了。” 过去这些年,屠格涅夫一如既往地以柏拉图恋爱的方式守望追随着他的女神,像这种一掷千金打着飞的去看女神演出的情况简直太常见了,身边的友人都早已见怪不怪,最多也就调侃几句。 然而这一次,在屠格涅夫说完道别的话语,转身离开时,安娜却是突然开口: “伊万……你还是那样爱着波琳女士是吗,即使完全不在意、不去考虑,你们的未来会怎样……?” 作为友人,如此询问已是有些越界了,安娜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就是这么问出口了,也许是此刻的她,也在莫名地为未知的未来,那个不知还能否如此刻这般幸福的未来而担忧吧。 “何必去在意那些,现在依然爱着她的我是那么幸福,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屠格涅夫轻笑了声,接着转过身来看向安娜,不知是否是看出了安娜此刻眼中的忧虑与迷茫,缓缓说道: “在我看来,幸福没有明天,也没有昨天,它不怀念过去,也不向往未来,它只有现在。” …… “费佳,你幸福吗……?” 入夜,窗外的月光照进卧房,屋内旖旎的气氛还未散去,刚刚深深彼此交融的二人都尚在余情中微微喘着气。费奥多尔细细地亲吻着妻子的脸颊,如同对待着一件神圣的艺术品,在听到妻子突然这般开口询问时,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安妮娅,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费奥多尔没有直接回答,脸上依旧挂着那温柔却又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饶有兴致地看向安娜。 而安娜却是突然笑出了声,笑得甜蜜而又开怀,反倒让费奥多尔一时间竟有些猝不及防地茫然。 下一瞬,安娜突然翻过身来,紧紧地拥抱住她的爱人,埋首在爱人的颈肩,认真而又动情地一字一句诉说着: “我很幸福哦,我亲爱的费佳,无论是过去的这些年,还是此时此刻……我简直想象不到比此刻更美妙的幸福会是什么了……谢谢你,亲爱的。” 费奥多尔静静地听着,明明只需要一秒,他就可以思索出无数令爱人迷醉的甜蜜话语,他也相信他精心编制出的话语会让爱人开心的,然而这种万语千言却通通堵在了喉咙处,难以轻松地说出口。 最终,说出口的,是一句他自己也不知是随意还是由心中生出的话语…… “我也一样,亲爱的安妮娅。” 他自认为自己是一直清醒地陷入在这场充斥着爱情的幸福中的,他一直都明白,他的清醒是清醒于,他知晓他的爱情只是一个欺骗自己与欺骗别人的综合体,而它的构筑基础就是他的情感与幻想。 那么,他此刻说出的话语,是否也是谎言呢? 若是谎言的话,那么所欺骗的究竟是安娜,还是他自己? 这一刻,仿佛参透一切的魔人费奥多尔竟然也无法给出自己一个答案。 这是一道连魔人都会被难倒的难题。 …… 三日后—— 安娜同丈夫依依不舍地道别着,二人在莫斯科国际机场的海关前一次又一次拥抱,不到最后一刻就总是想要再多感受一下对方的体温、再多看对方一眼。 最后,当终是看着丈夫朝自己挥了挥手,转身向海关口走去时,安娜有一种想哭的冲动,那种莫名的不安感到达了顶峰,似乎真的有什么将要在彼此间破碎了;却又释然地想笑,因为当下的她很幸福,真的很幸福,过去这些年日复一日地幸福。 所以还是,笑一笑吧。 …… 幸福没有明天,也没有昨天,它不怀念过去,也不向往未来,它只有现在。 ——《阿霞》by伊万?谢尔盖耶维奇?屠格涅夫 第128章 Yokohama (1) 128 自从六年前相遇以来, 二人从未分离如此之久过。 八月初,费奥多尔离开家的第三天—— “费佳,你平安无事吗?今天我看到新闻, 横滨港靠近公海的区域发生了轮船爆炸事故……哦,天啊,横滨果然如传闻那般是个危险之地, 费佳你还是赶快回来吧。” 莫斯科的家中,安娜盘腿坐在沙发上,怀抱着电脑正在搜索着所有关于这起爆炸案的新闻, 但无论是日本的新闻网站还是国际新闻网站,能够搜到的相关信息都实在有限, 并且热度一点点下去了。 要么就是这起事故的背后势力在压下事件热度,要么就是……这种事件在横滨太常见了, 没什么值得报导的。 但不管是哪种可能性都相当不妙啊! 屋外院子里的向日葵开得正旺,是这一花季最灿烂的时候,花盘朝向太阳所在的地方, 正是莫斯科一年里最好的日光。 然而安娜却无心享受这每年都在期待着的莫斯科夏日, 甚至因为担心丈夫的安危而有些遍体生寒。 尽管电话里,丈夫用那一如既往的温柔而平和的语调安抚着她—— “没事的, 安妮娅,那都是一些夸张的言论罢了, 你也是从事媒体行业的,最懂得言论的煽动性了, 不是吗?事实其实不过是……横滨动物园出逃了一只小白虎和一头恶犬,小白虎和恶犬误上了一艘装满易燃物的轮船并且在船上相互撕咬, 碰撞到了易燃物才造成这起事件。这完全是个意外,毕竟动物的本性难以控制, 当然,动物园管理人员是最失职的。” 此时此刻,日本横滨一间布满了网线和显示屏的阴暗地下室里,费奥多尔正一边敲击着键盘给他的盟友们发送着消息,一边一心二用地回复着妻子打来的电话。 这次的“七十亿悬赏人虎”行动,从直接结果上而言算是失败了。不过,这种“失败”倒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如果这么简单就能得手的话,那么这场棋局也太过无聊了……你说是吧,太宰君。 如此一来,太宰治应该是知晓他已经入境日本了。 那么,还请期待自六年前的龙头战争以来我们的再一次相会吧,太宰君。 …… 八月中,费奥多尔离家半个月—— “亲爱的费佳,虽然我很理解你想要做一番事业的心情,并且我也无条件地支持你的一切想法与心愿……但是横滨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诡异了啊!那绝对是个不祥之地,亲爱的你快回来吧!” 家中的书房里,安娜看着电脑屏幕上各种关于横滨新晋“灵异”事件的报导,同时把横滨这座城市的历史快调查个底朝天了,深刻觉得那个地方简直有毒。 有报导称,日本时间昨夜,横滨起了场大雾,待到天亮雾气散去后,发现不少街道仿佛经历了什么恶仗一样,损毁不轻……甚至有一幢大楼平地消失了?并且现场勘察显示这幢大楼简直像是被人平地拔起了一样? 这简直可以上榜本年度的魔幻新闻了啊! “没有那么夸张,我亲爱的安妮娅,我向你保证,横滨是个很安定祥和的地方。至于一夜之间少了幢大楼,那其实是政府在对危楼进行爆破,是早就计划好的工程。你看,横滨政府完成得还是不错的,一夜之间就悄无声息地做到了。” 日本横滨的一间安全屋里,费奥多尔手中握着一个鲜红的苹果,柔声对着电话那头的妻子说着。 仿佛昨夜让这“死亡苹果”降诞于这座城市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他当真只是个对一切一无所知的普通民众。 至于“安抚”妻子的理由,如果他想的话,他能够想出上百条更加合理顺畅有逻辑的理由,而不会像他此刻口中所讲述的这般敷衍……没有这个必要,因为无论他说什么,安妮娅都会深信不疑。 就像过去的这六年来一样,无条件地、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他。 魔人的话语不可信,但安娜?格里戈耶芙娜却会永远相信着她的丈夫。 …… 八月底,费奥多尔离家一个月—— “横滨果然是个被诅咒的地方吧!这次是真的有记者现场拍到了啊,一个白色的巨大飞行器从空中掉落直直砸进横滨海了!” 白鲸坠落事件,尽快异能特务科用最快的速度进行公关处理,但如今网络的传播速度与时效性着实难以控制,已经有人在第一时间就将白鲸坠落的影像发到网上了。 尽快理论上来说,这次事件除了炸了一港湾的鱼外,并没有给横滨造成人员伤亡,但短短一个月内这座港口城市一起又一起的事故,让安娜实在是神经紧绷,心脏跟着砰砰狂跳。 “费佳……我去横滨找你,好吗?” “安妮娅,我理解你对我的爱,只是亲爱的,还请体谅一下我这个这些年来始终一事无成的丈夫的自尊心吧,我是真的想要完成一项事业。” “哦,不,费佳,如果这伤害到了你,那我一定会比你更加痛苦,我只是太过担心你了。” “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安妮娅,而且这次的投资如果成功,也许我们还剩下的二十六年零六个月的房贷就可以一次性缴清了。” “那可真是个好消息,只是,比起那二十六年零六个月的房贷,我亲爱的费佳,你是否还记得……” 明白他的西伯利亚森林猫在期待什么,费奥多尔也不忍再坏心眼地逗弄一番,温柔地回道: “怎么会忘记呢,亲爱的安妮娅的二十六岁生日。放心,在你的生日到来前,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就像过去的每一个生日,我们总是在一起的,无论发生什么。” 安娜的生日是九月十二日。 而他所定下的“共噬之日”是……九月十日。 第129章 Yokohama (2) 129 夏秋之交, 正是俄罗斯旅游的旺季,莫斯科市中心的红场上,各国游客熙熙攘攘, 各国语言交织而成的欢声笑语不断。 人群中—— “嚯,这就是传说中的圣瓦西里大教堂啊,果然像是一团彩色的洋葱头呢。” 一个标准的英伦腔即兴发表着自己的旅行感想, 眺望着不远处莫斯科的这座地标建筑。 “这种档次的描述可不符合你的文采啊,了不起的剧作家威廉先生。” 带着浓厚意式口音的英文响起,一身便装的但丁揶揄着身旁的“同伴”——比起英国顶级超越者的身份反而更以知名剧作家的头衔在全世界闻名遐迩的威廉?莎士比亚。 “不过没想到您也来了, 自从去年年底柏林墙倒塌后,您这位被东国西国同时爱戴的大红人就忙得不可开交, 难得能够这般悄悄前来莫斯科一趟啊。” 一个看起来肤色苍白身型削瘦的法国人则是看向此刻站在自己身侧的歌德,此番秘密前来莫斯科的歌德同样是穿着打扮低调随意。 而这个外表瘦弱的法国人, 则是已隐居许久的法国超越者罗曼?罗兰。 “毕竟涉及到那本‘书’的事情,我不来怕是不行啊……倒是罗曼你,在十五年前的那场全球异能大战中功成名就后便就此隐退, 除非你主动现身, 否则连法国政府都捕捉不到你的踪迹,还以为你就此不再问世事了。” 歌德回以微笑, 并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番这位昔日的故人,上次见面都已经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 对方四处旅行路过柏林的时候,难得愿意现身找他叙叙旧。 “关于那本传说中的‘书’, 我没兴趣,我来到这里完全是为了那位先生……即使是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只要能唤醒那位先生,我都愿意一试。” 十五年前的那场全球异能大战结束后, 世界进入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时代,但丁和歌德继续活跃在自己国家的政坛,莎士比亚则是一门心思在文学界耕耘,罗曼?罗兰却是就此隐退,从世人的视野中消失了。 这四人,均是当世拥有最顶尖战力的超越者,在各自国家也都是极具威望的英雄式人物。 却没有人知晓,这四人,也是当年“七个背叛者”的知情者与纵容者。 甚至协助“七个背叛者”绑架了各自国家的元首,强行促成会谈判,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停止了十五年前那场波及全世界的残酷战争。 “如果俄罗斯秘密情报局知晓了此刻四位超越者齐聚莫斯科红场,怕不是会惊得当即拉响全城警报,最尖端的武器集体待命对准这里了。” 所说的内容听起来很严肃,然而语调却很轻快,甚至带着调侃。 四个超越者转过身来,看向独身朝他们走来的年轻人。 “而若是俄罗斯秘密情报局知晓为我们这四个‘危险分子’带路的,是他们精心培育的优秀俊才,怕是恨不得整个组织干脆原地解散删号重来吧。”四人中最为严肃正经的歌德难得展现一下冷幽默,目光直直地注视着已经在自己面前站定的俄罗斯青年,“自从上次柏林一别,已经过去快四年了啊……和那个魔人之间的‘四年之约’,马上就要到了。” “是啊,是该终结一切的时候了……几位,请随我来吧。” 契诃夫彬彬有礼地向着眼前的四位超越者发出邀请。 …… 傍晚时分,安娜从市中心一家常去的面包房走出,刚刚采购完接下来几天的主食面包。当然,购买的量比起平时减半,毕竟这段时间家里只有她自己了。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小委屈,最近费佳和她通电话的频率越来越低了,也不知道在横滨忙些什么。虽然她不想像个监控器和遥控器似地远程把控她的丈夫,她明白任何人都是需要只属于自己的自由空间的……可还是会忍不住想,距离没有产生美,反而会让所谓的七年之痒提前? 算算时差,现在日本那边已经是深夜了,如果她电话打过去,会不会影响费佳休息? 哦,算了吧,按照她对她亲爱的丈夫的了解,没有了她在一旁监督,他绝对会熬夜熬得更加放肆,甚至放飞自我地彻底通宵,她都能预见他回来时那绝对令人不忍直视的黑眼圈了。 打?不打?打?不打? 心中纠结拉扯了一番后,安娜最终还是单手搂着装了一纸袋的长条大列巴,空出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拨通了丈夫的电话。 等待音响了没两下,电话便接通了。 “我亲爱的费佳,果然你唯独在熬夜的问题上无法遵守和我的约定呢,日本那边已经快要凌晨了吧,你果然还没有休息。说吧,你的电脑是不是又要陪伴你到天明了,嗯?” 果然被她逮到了吧,这个让人心疼的熬夜鬼。 【安妮娅,你这是在钓鱼执法……只是,我此刻还未睡,是因为我也在等待着你的电话啊,我知道的,亲爱的安妮娅一定会打电话给我的,我们是如此的了解彼此。】 哦,上帝啊,这种鬼话简直…… “费佳你总是擅长用给我塞蜜糖的方式来平息一切的不愉快,但不得不说这太有效了。” 这种鬼话简直是该死的甜蜜,她甚至都能想象到费佳说着这话时看向她的神情了,那种神情令人着迷沉醉到根本说不出一句责怪的话啊。 不过,她还是要强装一下的,不能这么快就缴械投降。 “那么,费佳,你知道今天已经几号了吗?” 【当然,以上帝的名义起誓,向妻子许下的承诺我定会遵守……我会在你的生日前赶回来的,安妮娅。】 距离安娜九月十二号的生日,只剩下一周了。 听到如此虔诚的许诺,安娜是彻底一句加重的话语都说不出口了,她现在只希望自己的生日能够快一点到来,她能够快一点再次拥抱住她亲爱的丈夫。 如此一来也好……让她安心。 让她安心,彼此间的一切都未改变,一切都会一如往昔,一如往昔共度的这六年时光。 就在分神的这一刹那,不小心与自己迎面走来的人肩膀碰撞了一下。 原本倒还好,撞的这一下对于安娜来说完全是不痛不痒。 但不好的是…… 碰撞后,她本能地将肩膀闪避,结果她怀中纸袋里那条长长的大列巴不巧地抡到了对方的鼻子上。 只见那个身型削瘦的男人低头捂着被大列巴“攻击”了的鼻梁,踉跄了两步险些栽倒。 “先生,您没事吧!” 听到男人叽里咕噜地嘟囔了句什么,好像是法语?对法语没太多了解的安娜有些一头雾水。 罗曼?罗兰一边揉着自己酸痛的鼻子,一边在内心腹诽着他一会儿绝对要找家法式面包店买法棍吃,才不要吃这简直能当武器使的俄罗斯大列巴! 当然,现在比起面包品鉴,更重要的是…… 一点点将揉着鼻子的手拿开,将自己完整的面容展露出来,缓缓抬起头,与对方四目相对…… 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从双方各自的眼神中划过,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只是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路人。 然而,彼此就这么平静无言地注视了对方数秒,最终打破了这一诡异的对视的是…… “先生,您流鼻血了,非常抱歉,需要我送您去医院吗?” 终究是安娜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毕竟这人都流血了啊。 罗曼?罗兰:“……!!!” 第130章 Yokohama (3) 130 街角处一家法式咖啡馆, 咖啡的醇香弥漫在空气中,让人不自觉便放松了身心。 靠窗的一桌,相对而坐的一男一女品尝着各自点的咖啡, 只是表情各异。男人很享受当下的咖啡时刻,女人则是对此刻的状况有些无言以对。 “嗯,果然还是要来上一杯我们法国的cafe au lait才能挽回我流失的生命值。” 罗曼?罗兰举止优雅地将手中的咖啡杯缓缓放下, 发出了一声满足的轻叹,那常年苍白的肤色似乎都红润上了几分。 看起来的确是一位颇具魅力的法国绅士……如果忽略掉鼻孔里塞着的止血卫生纸的话。 对面,手持玻璃杯的安娜面无表情地一点点喝掉自己点的热可可, 并在心中琢磨着自己应该不是被这个法国人讹上了吧? 刚刚在街上,不小心一大列巴把这人鼻子砸流血后, 她有提出过要不要送去就医,结果这人在用随身带着的纸巾堵住鼻孔物理止血后, 表示不用那么麻烦,请他喝杯咖啡补补失去的能量就好……但是要法式咖啡馆才行,俄式的咖啡不要。 ……话说, 流鼻血的情况下最好不要喝咖啡吧, 真的不会加剧伤势然后算到她头上吗? “你,很像我曾经见过的一个女孩。” 罗曼?罗兰注视着安娜, 突然如是说道。 “很老土的搭讪方式,这位先生。”安娜对于这种鬼话嗤之以鼻, 忍不住毒舌了一把,“这算是你们法国男人的种族天赋吗?” 罗曼?罗兰:“……”, 还请不要开地图炮。 咖啡馆里放着一首经典法语老歌,仿佛让馆内的时光静止住了一般, 萦绕在咖啡醇香中的客人们也随着幽远的曲调追忆起过往的岁月流年。 轻叹了一口气后,罗曼?罗兰单手拖着下巴, 将此刻与自己相对而坐的女人映入双眸,并在眼眸中一点点幻化为曾经那个稚嫩的少女,口中则在娓娓道来着一个久远的故事: “是真的很像……那是很多很多年前了,可能已经有,十年了?十年前在莫斯科最混乱的时候,我来过莫斯科,那是在莫斯科郊外的一个小镇子上,感谢那个小镇上还有家不算太正宗的法式面包店。就是在那个小镇,我遇见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在那个一切都被洁白冰封的大雪天相遇时,我差点以为那个女孩已经被冻死了。那个女孩和你一样,有着一头灿烂的金发和一双近乎透明的碧色眼眸,只是那双漂亮的眸子里……什么都没有,一片虚无,仿佛这个世界都与她无关。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的话,那大概就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痛苦。然后,我请那个女孩在镇子上的那家法式面包店吃了面包。” 安静地听完这个故事,安娜评价道: “听起来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里的小女孩遇到了好心人,从而逆转了命运,改写了原本那个悲伤的结局。” 收到如此反馈,原本在品味着杯中最后一口cafe au lait的罗曼?罗兰险些毫不优雅地将这口咖啡笑喷出来。 是开心的笑。 “不,改写了小女孩命运的并不是这个给予面包的好心人,而是小女孩自己……能够说出这种有趣的话,看来小女孩之后很幸福啊,真好。” 说完这句有些莫名的话后,罗曼?罗兰整理了下衣服,微笑着起身, “谢谢你的咖啡,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再见。” …… 走出咖啡馆没几步,罗曼?罗兰停下了脚步,侧转身,透过窗玻璃看着依旧独自坐在窗边的安娜。 和十年前见到时完全不一样了呢…… 十年前—— 那一年冬天,积压多年的动荡终于不可挽回地一触即发,俄罗斯国内局势大变天,从高官要员到平民百姓都经历了一波大洗礼,包括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KGB也是顷刻间解散,一切都变得混乱。 自从全球异能大战结束后便隐退云游的罗曼?罗兰在那个萧索的冬天途径了莫斯科郊外的一个小镇,那一天大雪纷飞,街道上空无一人,让这个寒冬看起来更加凄寒。 街边一个破旧的木头长椅上,雪已经积起了不薄的厚度,而椅子上安静地躺着一个金发少女。雪不断地落下,落在少女裹着的破旧的大衣上、落在少女那没有一丝生气的惨白的面庞上,一幅颇为凄美的画卷。 少女仿佛就要由这场大雪献上最后的送葬,无人问津地消融在这片洁白中。 面对如此场面,恻隐之心乃是人之常情,即使是超越者也一样,终究生而为人啊。罗曼?罗兰停下脚步,摘下头顶的帽子,微微躬身,并做着祈祷的手势。 愿这孤苦的灵魂能在上帝的怀抱中得到安息…… “……我没死。” 突然响起一道平静无波却在这寂静的雪天显得格外空灵的声音,伴随着少女缓缓睁开的眼睛。 顿时惊得罗曼?罗兰下意识连飚一串法语平复自己受到了冲击的小心脏,看向这个突然“诈尸”的少女,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止住了……因为少女眼中的神采一时间令他怔然。 那是一双毫无光泽的眼眸,充斥着极致的迷茫混沌与极致的空白虚无,已然从这个世界剥离一般。仿佛她真的就此被这场大雪、被这个寒冬带走,也是完全无所谓的事情。 而且,他的异能有从这个少女身上感应到…… “要吃点面包吗?我请你。” 很狭小的一家面包店,这个镇子上一对儿有法国血统的夫妻开的,店里没有设桌椅,买好面包的二人便站在店前的屋檐下开吃。 罗曼?罗兰一边吃着自己买的可颂,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正在机械性地啃着根法棍的金发少女,少女的个头才堪堪到他的肩膀。 原本他是打算买两个可颂的。这种大雪天,一手香甜绵软的可颂,另一手来杯法式热饮,才叫做享受。 然而这个小姑娘却指着面包店橱柜里的法棍说她要这个,还说什么这种面包像俄罗斯的大列巴,充饥又有嚼头。 开什么玩笑,这种毫无艺术性的大列巴怎么能和他们的法棍相比,法棍赛高! 索菲娅面无表情地一边啃着面包,一边望着屋檐外这场似乎望不到尽头的大雪。 其实吃什么她是无所谓的,甚至于如果不是这个路过的法国人把她叫起来吃面包,她真的会就此在这场大雪中逝去也说不定。 因为,她也不知道活着要干些什么,又是为了什么啊。 罗佳死在了东国边境的那场大雪中,临死前说了一串她难以理解的话,而她甚至无力将罗佳的尸体带回去,就这么把他留在了那片雪原里。 而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莫斯科后,却发现到处一片混乱,甚至连KGB都轰然解散了,她猝不及防地连最后的社会身份都失去了。 不知道要去哪里,也无处可去,身边更是空无一人……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出了莫斯科城,四处游荡。 没有过去的记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来自何处,之后给予了她数年“人生”的罗佳也不在了,而如今她更是孑然一身的孤魂,活着与否对她而言完全就是件无所谓的事情。 这样的生活很残酷吗?她不知道,除了呼吸还在继续、心脏还在跳动这种生理特征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活着。 如果在旁人眼中她活得很惨的话,那么好吧,她的生活就是这样了。 “为什么要请我吃面包?” 将一整根法棍消灭完后,从始至终一直沉默着的索菲娅终于开口,问向这个让她被动续命了的“好心人”。 “不需要什么特殊的理由吧,生活本身已经够苦涩了,如果能用给予他人的方式让彼此苦涩的生活都增添一些甜味,那也没什么不好。” 罗曼?罗兰一边继续细嚼慢咽着自己手里的可颂,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 “既然你也认为生活是痛苦的,那么活下去的理由又是什么呢……”说着这话时,索菲娅毫无情绪,像是在拷问对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视线斜睨向身旁的法国男人,“或者说,你觉得现在‘拯救’我这种可怜鬼的行为很英雄,这是你的英雄主义,你享受这种当英雄的感觉?” 刚刚吃完可颂包,正准备把另一手握着的纸杯里的最后一口咖啡喝完的罗曼?罗兰在听到这话后,险些笑喷出来。 “哈哈哈哈哈……咳咳……!” 索菲娅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又笑又咳的男人,完全不理解对方的情绪。 接着,她听到男人在长叹了一口气后,用一种释然到仿佛已同这个世界和解的声音说着…… “的确,生活的本质就是这么的残忍,残忍又痛苦,但我的英雄主义并不是自以为是地去当救世主。自认为自己是救世英雄的人,也许对他人而言却是避之不及的恶魔。在我看来,这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本质后,依然热爱生活。” 比起用自己的价值观去当世界的英雄,能够满怀热情地去拥抱生活,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啊。 而那样的人,是幸福的。 …… “现在的你,不是挺好的吗。看来这十年,发生了不少事情啊。” 罗曼?罗兰轻叹着,接着便收回了望向窗子的目光,转身离开了。 与此同时,召唤出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到的人形异能。 “如何,约翰?她和十年前相比,有什么变化吗?” …… 【这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本质后,依然热爱生活。】 ——《米开朗琪罗传》by罗曼?罗兰 130-140 第131章 Yokohama (4) 131 “女士, 您的面包,请慢用。” 咖啡馆里的服务生温文尔雅地微微躬身,将盛放着面包的精致磁盘递到了安娜的面前。 原本已经打算付钱走人的安娜眉头微皱, “我没有点面包啊?” “是刚刚和您一桌的那位男士临走前为您点的。” 为她点的?这明明看起来是要她付账的吧!这法国人的脑回路还真是清奇。 只是那个法国人已经走了,安娜自然也不会为难眼前无辜的服务生,微笑着收下了这盘面包。 盘子上摆放着两样经典的法式面包——可颂和法棍。 安娜没有动这两块面包, 而是静静地看着这两块面包陷入了回忆沉思…… “啊……”终于触动到了记忆里的某个点,安娜怔了一下,喃喃自语着, “是他……?” 下意识地转过头,透过窗子向着暮色中的街道望去, 却发现那个法国人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 “走掉了啊……” 特意点了当年她和他在雪中吃着的同款可颂和法棍,显然他已经认出了她就是当年的“索菲娅”。但是, 却没有直接和她相认。 算了,相不相认,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对于很多年前作为“索菲娅”的过往, 如果说曾经的她是刻意去回避、刻意去遗忘, 那么后来不知不觉间,她早已不需要刻意去对待, 已然成为一段可以释然面对的过往。四年前她在柏林从那个漫长的“梦境”中醒来,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毕竟, 已经有这么多幸福填满了她的生活,这些幸福让她的生活早已不再是荒芜迷茫到绝望。 痛苦不是没有过, 只是…… 【在我看来,这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 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本质后,依然热爱生活。】 稍稍能够理解你的英雄主义了呢, 请人吃法棍的法国先生。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将安娜的思绪拉回到现世中。 当看到来电人是谁后,顿时感到无比抱歉,她竟然一时间将担忧着她的丈夫给忘记了,这可真是罪过。 之前在街上不小心一记大列巴攻击打伤那个法棍先生时,她匆匆和正在通话着的费佳说她遇到了点小状况,处理好后再给他回电。 “抱歉,费佳,让你担心了……嗯,一切都解决了,没什么大问题,那位被我不小心误伤的先生是位优雅有礼的绅士,并没有为难我。” 【能够顺利解决这场意外的确是件好事,但是听到安妮娅对其他男士给予如此高的评价,还是会让我有些不舒服呢……当然,我永远相信安妮娅,只是还请原谅你丈夫那可悲的嫉妒心吧。】 一如既往的甜蜜鬼话,但从亲爱的费佳口中说出,就是那么的动人,动人到不会一丝一毫地去怀疑这其中的真心。 “那么,你快点回来吧,你这次去日本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些,我也是会担心你遇上几朵日本的小樱花呢。”安娜的语气不禁带上了几分幽怨,当然在爱人听来就更像是在撒娇了,“我的嫉妒心你就不需要原谅了,若是有人夺走了亲爱的费佳的视线,我可是会为此疯狂的。” 【亲爱的安妮娅,所有承诺你的事情我都永远不会忘记的……我会为你的二十六岁生日,送上一份特别的礼物。】 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安娜却在甜蜜中猛地心头一紧,一种难以言喻的刺痛感和不安感在心间划过。 然而最终还是将心中的千言万语止住了,最终用彼此间一贯的方式结束了这次通话。 “好,费佳的礼物,我很期待呐……我爱你,费佳。” 【嗯,我也是,亲爱的。】 …… 日本,横滨—— 作为临时基地的安全屋里,一片昏暗中只有电脑荧幕闪着光,映着费奥多尔那张神情总是游刃有余却又难以捉摸的面容。 手指不紧不慢地按下手机屏幕上的结束通话键,仿佛真的只是出差在外的丈夫刚刚打完一通和远方妻子的家常电话。 而刚刚打这通电话时,也并没有避讳此刻站在他身后的这位新的合作者。 不,或者说是“棋子”更为合适。 “牧师,您对‘爱情’的定义是什么呢?” 原Guild成员纳撒尼尔?霍桑面无表情地站在费奥多尔的身后,既没有对费奥多尔刚刚那通和妻子的电话而产生好奇,也没有对费奥多尔突然发起的“闲聊”表现出丝毫兴趣。 哼,反正电话那头的女人,肯定也不过是众多被这个魔人所欺骗的人中的一个罢了。 “我愿意和你合作,只是为了治好玛格丽特罢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一切都只是为了唤醒昏迷的玛格丽特而已,除此之外,他绝对不会受到这个魔人一丝一毫的蛊惑。 而费奥多尔却是自顾自地解读着对方的话,“原来如此,在您看来,爱情是为了所爱之人可以付出一切代价,为了爱人,即使明知前方是地狱也愿意沉沦其中……嗯,倒是让我想到了曾经遇到的一个浮夸的英国人说过的一句话呢……‘爱是最智慧的疯狂’。” 他从来不对自己能否掌控住纳撒尼尔?霍桑产生怀疑,这个男人的弱点与执念,便是那所谓的爱情了。救回被港口黑手党重伤的玛格丽特?米切尔,远远胜过这个男人对其组织的忠诚。 看吧,名为“爱情”的疯狂,真的会将人引向地狱呢。 那么,他自己呢? 嗯,并不是很有所谓啊,毕竟“爱情”,他已经得到了啊。 而现在,是时候“终结”这场美妙的幻梦了。 亲爱的安妮娅,我在这世间得到的唯一无暇宝石、我心中永远的玛利亚,过去的这六年,我很开心哦。 “时间定在明晚,‘共噬’计划,开始吧。” 第132章 Yokohama (5) 132 “哒……哒……哒……” 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巷道里, 接着便是一阵翻东西的窸窸窣窣声。 费奥多尔不紧不慢地从废品回收箱里取出了自己事先放置好的衣物,换下了此刻身上这套横滨本地警察的制服。 他刚刚穿着这身衣服,设计将“共噬”的毒素植入了港口黑手党首领森鸥外的体内, 正式完成了这场计划的前奏。 “嗯?帽子不见了……” 其他衣物俱在,唯独帽子不见了。 那顶帽子,是安娜去年送他的圣诞礼物。 “你在找这个吗?” 一道听起来颇为愉悦的声音响起。 只见那个意料之中的男人一步步朝他走来, 手上拿着一个鲜红的苹果,一边吃着一边和他打着招呼。 太宰治的出现完全在费奥多尔的预判之内,只是…… “你好啊, 魔人费奥多尔。” 只是,看着被太宰治戴在头顶的帽子, 费奥多尔眸中的神色不觉间阴沉下了几分,隐隐夹杂着一份极度的不悦。 而太宰治则是表现出一幅完全解读不出此刻对方情绪的样子, 甚至笑嘻嘻地指了指头顶的帽子: “适合我吗?” 如果是平日里,遇上这个难得同自己头脑匹敌的同类,费奥多尔是不介意和对方多侃上两句的。但此时此刻, 对于这顶帽子, 他完全没有愉快“互动”的心情,没什么感情地斩钉截铁回道: “完全不。” “是吗。”太宰治佯装无奈地摊了摊那只空着的手, 接着把帽子从头顶拿下,“那就还给你吧。” 直接随手一挥把帽子丢到了费奥多尔的脚边。 …… 莫斯科—— 六个小时的时差, 此刻的莫斯科还是清晨时分,酣眠了一晚的人们正在晨曦的日光中悠悠转醒。 “呃……!” 安娜却是从噩梦中猛地惊醒, 以一种并不算美好的方式开启了新的一天。 一时间还没有从刚刚那个过于真实的梦境中回魂,安娜下意识地缓缓抬手捂向自己的心脏处, 此刻甚至还有些大喘气,仿佛劫后余生一般。 刚刚, 梦里,她被人一刀贯穿了心脏。 她没能看清那个人是谁,但她确定那一定是个她所熟悉的人。 随着现实的意识越发清醒,梦境残余下的印象也就越发模糊,只依稀记得梦里,那个人在她耳边如同充满蛊惑力的魔鬼般低语着—— 【真遗憾,你仍然不是我所寻求的无瑕的宝石啊……】 浑身一阵战栗,将手试探着伸向床的另一半……触及到的当然只有冷冰冰的被褥。 身子不禁蜷缩成了一团,心中那份不安感愈发令她有一种快要过呼吸的感觉。 总觉得前方有一个不可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在等待着她,而一旦将魔盒打开,一切都将不可挽回。 而那,也许才会是真正的噩梦。 …… “人不仅罪孽深重,还愚蠢至极。明知是中了他人的奸计,却还是无法停止纷争,必须有人站出来净化这些罪孽,所以我才想要得到‘书’。” 费奥多尔从来对自己“净化罪孽”的想法并不忌讳谈及,即使是面对自己的对手。 就这样一边对着太宰治不急不慢地透露着“情报”,一边缓缓举起了攥着帽子的手。 “就像这样……” 下一秒—— “砰——!” 一发子弹从太宰治的身后射来,直接穿膛而过,鲜血瞬间喷涌。 附近的高楼里,潜伏着的死屋之鼠的狙击手在接到了首领费奥多尔发出的信号暗示后,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精准命中了目标人物。 受到枪击的太宰治缓缓倒地,手中握着的吃了没几口的苹果也一点点地滚到了费奥多尔的脚边。 “我避开了要害,毕竟你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回去告知武装侦探社即将与港口黑手党开战。” 费奥多尔一边说着一边从倒地的太宰治身侧走过。 “你刚才说,我们是同类吧……” 太宰治的声音显然已经染上了枪伤所带来的痛苦,却还是挣扎着开口。 “我们确实是同类,但有一点却不同,就是我们的思考方式不同啊……” 费奥多尔停下了脚步,稍稍扭过头来,似乎有几分兴致想要听听太宰治还打算说些什么。 只见太宰治挣扎着一点点站起身,难得用一种认真的口吻说道: “确实,人不仅罪孽深重,还愚蠢至极……但就是这样才好啊。” 在太宰治因为身体的剧痛而精神恍惚的一瞬间,他错过了费奥多尔眼中那一瞬间划过的怔然与微微攥紧的双拳。 【费佳你总说人是复杂且背负着罪恶的,但其实人或许也是天真而幼稚的……看这篇文章的人,有些也许是为了满足自己对于‘美好’的憧憬,而有些也许真的就是相信这份‘美好’是真实的呢。】 【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甚至是恶人,要比我们想象中的他们幼稚得多、天真得多,其实我们也一样。】 他记得的,那一年的莫斯科大剧院事件后,她曾经这么对他说过。 安妮娅…… …… 莫斯科—— “啪——!” 刚刚洗完的盘子从手中滑落,在地板上碎裂开来。 安娜看着这个碎裂掉的纹路精美的盘子,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个盘子,是当年刚刚搬进这个家里时,她和费佳一起买的,已经用了五年多了。 脆弱之物,一旦破碎,便再也无法恢复原本的模样。 这看起来简直是个,非常不好的预兆呢。 蹲下身收拾完地板上的陶瓷碎渣,抬起头时,视线不经意间扫到了墙上挂着的日历。 被圈出来的九月十二日,她的二十六岁生日,就在三天后了。 费佳从不对她食言的,所以这次也一定会如过去一样的…… 没错吧,我亲爱的费佳? 第133章 Yokohama (6) 133 “你把我绑来, 就是为了听你拉大提琴吗?!” 光线瑰丽而又充满诡秘感的秘密基地里,被绑在椅子上的桂正作怒视着面前这个正在自顾自地拉奏着大提琴的俄罗斯男人。 费奥多尔双眸微闭,一幅已完全沉浸于曲调中的样子, 嘴上却是不紧不慢且毫不避讳地诉说着绑架对方来的目的,对付武装侦探社。 浪漫的神性与残忍的理性共存,明明是那么的割裂, 但交织在费奥多尔身上却又是那么的合理。 而桂正作在得知费奥多尔是想要以国木田独步为切入口,彻底“摧毁”武装侦探社时,顿时暴怒不已, 并坚称任何人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摧毁国木田独步的意志! “是吗……” 费奥多尔语轻笑喃呢着,仿佛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共噬”计划的每一步,都如他所拟定的那般进行着。 此时此刻, 那个小男孩应该已经在国木田独步的面前主动引爆了挂在脖子上的炸.弹吧。 “愿这个世界充满幸福,愿这些孩子受到祝福。” 曲子演奏到最后的高.潮时,费奥多尔发出了沉醉的感叹, 沉醉于自己所期待着向往着的那个消除了一切罪恶的纯白世界。 只是, 那个纯白的世界,他还能够和她一同到达吗? 扪心拷问至此,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 费奥多尔自然而然地又承接着拉响了另一首曲子。 原本正处于极度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状态的桂正作却是在新的大提琴曲响起时噤声了,倒不是他从音乐中欣赏出了什么, 而是这个向来诡秘莫测如同魔人般的俄罗斯人,此刻的神情……近乎虔诚, 而虔诚中又夹杂着另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 此刻,从费奥多尔的双手间流淌而出的曲子, 正是那首《Scarborough Fair》——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您正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代我向那里的一位姑娘问好)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她曾经是我的爱人)】 那个冬天,他在她面前拉奏起这首曲子时…… 【Scarborough Fair这首民谣,几百年来被不断地改编、传唱,有人是在用这首歌表达灵魂的孤独、有人是在用这首歌倾吐对故乡的思念……也有人是想要把这首歌,唱给他心爱的姑娘。】 【诉说着爱情的Scarborough Fair,献给我亲爱的安娜?格里戈耶芙娜。】 当时,他是这么说的啊。 那么,此刻,会是他最后一次拉奏这首曲子吗?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她曾经是我的爱人)】 …… “费佳,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我在酒店楼下的咖啡馆里,享用着在日本的最后一杯咖啡,过一会儿我就去机场……还有几个小时,就可以登机了,很快我们就能相见了,期待吗,安妮娅?” “当然,我们终于又能在一起了啊,费佳。” 莫斯科的家中,在听到电话里丈夫那总是令她安心的话语时,安娜眼中的神情也止不住雀跃了起来。 太好了,费佳很快就回来了,一切都和过往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不是吗? 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那么,亲爱的,登机前再好好检查一下你的证件,不要落在酒店里了。等你回来,我会用你最爱吃的水煮鸡迎接你的,当然,一定会配上热牛奶。你快去做最后的行前准备吧,我就不打扰你了,等你回来后我们再……” “安妮娅……等一下。” 横滨,一家咖啡馆里靠墙的位置,讲着电话的费奥多尔突然出声,暂停住了电话那边的妻子准备挂断电话的举动。 “怎么了,费佳?” 是啊,怎么了呢,为什么不想这么快就结束这通电话呢…… 费奥多尔的嘴角难得扬起了一抹充满了自我矛盾的微笑,温声开口道: “亲爱的安妮娅,再陪我多说一会儿话吧……你知道的,等待出发前的时间,总是很无聊的。” “我亲爱的费佳,你今天格外得黏人呢。不过,当然,只要你想,我永远都会是你最好的聊天对象……你这次在日本待得太久了,没有人和你讲俄语,那里也没有太多俄餐馆,是不是有些难熬?” “嗯,是有一些。正宗的日式料理虽然也别具一番风味,但我还是更想吃俄罗斯的面包和罗宋汤。当然,如你所说,在这里我几乎没有用俄语交流的机会,长时间无法讲母语,确实太痛苦了……不过倒是督促我学会了日语。” “费佳的头脑是最厉害的,日语什么的当然是很快就能轻松掌握!亲爱的,虽然你的头脑足以胜任任何工作,但那对你的身体而言实在是太大的负荷了,所以不需要那么努力的,我的收入足够支撑起我们的家。” “包括我们那还有将近二十六年的房贷吗?” “当然!区区二十六年的房贷罢了……” 就和过去这六年里无数次漫无目的的闲聊一样,在闲聊中不知不觉流淌开的时间仿佛都有着一份淡淡的幸福,并对这种幸福已然习以为常。 而今日,闲聊得格外久,似乎双方都舍不得停下感受彼此带来的这份幸福。 就好像一旦结束这次聊天…… “嗯,安妮娅,我约的送机计程车很快就要到了,我需要去准备一下。” “好哦,费佳,我会在莫斯科的机场接你的,你快去准备吧,就先挂了……” “安妮娅……!” 费奥多尔再一次出声制止住了电话的挂断,甚至这一次,声音带上了一丝极为罕见的冲破自身理性控制的冲动。 “怎么了,费佳?” 刹那间,安娜的心也悬了起来,并且止不住地微颤。 而下一秒,费奥多尔便恢复了一贯的状态,微笑着说道: “没什么,只是想说……过去的这六年,我们是何其的幸福呢,我爱你,安妮娅。” 在一起的这六年里,彼此间从来都不吝啬于相互表白、相互回应。 这次,也是一样…… “嗯,我也是哦,费佳……我爱你。” 此刻的安娜并不知道,在最后说出那句明明已经说过无数次的“我爱你”时,她的声音已是怎样的颤抖。 像是哭着倾诉而出。 …… 结束通话,费奥多尔收起手机。 部下也已经发来了作战完成的信号,是时候该走了。 站起身,向着咖啡馆的大门走去…… “哟,费奥多尔君。” 一道声音响起,在他预判之中的声音…… 费奥多尔转过头,看向此刻同样坐在咖啡馆里的夙敌。 只见太宰治身姿优雅地坐在那里,手持一杯咖啡,似笑非笑的神情中夹杂着一丝挑衅: “刚刚看到你讲电话讲得那么投入,没好意思打扰呢。” 费奥多尔的嘴角扬起了一抹诡异的笑意,嘴上回应着太宰治,而插在口袋里握着手机的手则是缓缓滑动着屏幕,在做着一个操作,就差最后一步了…… 【联系人:安妮娅-删除】 在这个世界,也许我们真的只能到此为止了吗,我的玛利亚…… …… 莫斯科—— 屋外正在下着暴雨,不时划过天空的闪电映射进房间的光彩,让一切构成了一幅诡秘的油画。 刚刚结束了和丈夫通话的安娜躺倒在沙发上,一只手握着屏幕上还显示着“通话结束”的手机,另一手则搭在眼睛上,手臂更是遮挡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独自沉默了良久后,终于有所动静,身子止不住颤抖了起来,并渐渐的发出了颤抖的笑声。 笑声一点点地加重、加快,听起来甚至有些疯狂,一如她此刻嘴角扬起的从未有过的疯批而又矛盾至极的笑意。 有着豁然明朗的愉悦、有着劫后余生的兴奋、还有着一丝……此刻连她自己都无法理清的情愫。 但无论怎样…… “我赢了……” …… 她既是安娜,又不是安娜,或者说……她从来都不是费奥多尔书写出的这个世界的“玛利亚”。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呐。 一个,为了活下去的骗子。 亲爱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你现在一定以为你只是在这个世界又一次没能拥有你心中所向往的“玛利亚”吧,并且等待着再次相遇时对我这颗也许已经不再无瑕的“宝石”给予名为净化的惩罚。 真遗憾,你无法对我施以这样的惩罚啊,就像过去的这些年一样,自以为你的异能力在帮你判定我是否依旧纯白无瑕。 却从不知,从最初,你的自信自傲就已经引导你走向了错误…… 这是连魔人都不知晓的事情呐…… 在她被迫成为这个世界的“玛利亚”时,她与“书”做了交易,“书”允诺她写下四句一定会为她实现的话语。 而她写下的四句话分别是…… 【她的名字依然是安娜】 【她会忘记一切,直到2016年9月10日费奥多尔在横滨被抓捕时恢复记忆】 【恢复记忆前,她会全心全意地爱着费奥多尔】 以及…… 第134章 Yokohama (7) 134 九月十二号, 约定之日终是如期而至,然而安娜在这天等来的并不是允诺陪她过二十六岁生日的丈夫,而是…… “请问, 是安娜?格里戈耶芙娜?陀思妥耶夫斯卡娅女士,没错吧?” 一大清早便有人敲响了房门,打开一看, 是几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安娜半掩着门,警惕地看着这几个人。 为首的男人取出了自己随身带着的证件,以此表明自己的身份: “我是俄罗斯联邦安全局的办事员, 我身后的这几位是国际刑警组织的调查员,我们目前正在配合这几位调查员的工作, 当下需要女士您的协助。” 获悉这几人的身份和目的后,安娜表现得更加抗拒了, 连连摇头: “你们确定没有找错人吗?我不觉得我能帮到你们什么。” 为首的那位官员似乎是觉察到了安娜的紧张,微笑着连连安抚: “还请不要紧张,女士, 我们当然不是来调查您这位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的, 我们真正想要调查的对象是……您的丈夫,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费佳?费佳他怎么了吗!” 一听到这话, 原本还对这些人有所抗拒的安娜甚至主动走上前去,焦急地询问着, 看起来真的是对丈夫担忧极了。 “对于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女士, 还请您先保持冷静。您的丈夫,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于两日前在日本横滨被逮捕,现已被押送至关押重犯的国际监狱。” 面前这位官员讲着一口标准流利的俄语, 每个词都发音清晰得足以令人听清,但是这些词连在一起组成的意思……安娜茫然地连连摇头,似乎一时间陷入冲击中无法回神: “尊敬的先生,今天可不是愚人节,如果这是政府发起的娱乐整蛊活动,还请尽快停止吧,这实在是一点都不好笑。” 眼见安娜这般无法接受现实,官员也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您对同您如此亲密的枕边人是一无所知啊,那么,在此正式告知您……您的丈夫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系俄罗斯犯罪组织‘死屋之鼠’的首领,犯下的罪行包括且不限于谋杀、诈骗、走私等。国际刑警组织已将其判定为危险程度最高级别的罪犯,因此特别押送至防卫度最顶级的监狱严加看管,等候审判。” 安娜:“……” 她那亲爱的丈夫还真的是,过于出息了啊。 “我们能够理解您此刻的心情,同时即使对于十恶不赦的罪犯,我们也会给予公正的裁决。因此,想请您和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放心,若您真的是被罪犯蒙蔽的无辜之人,我们也一定不会为难您,让您受到牵连的。如果没有异议的话,请随我们来吧,我们的直升机就停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当然,如果您有诉求的话,我们也可以安排您和您的丈夫见上一面。” …… 脚步踏在厚厚的落叶上,泛起一阵沙沙的声响。 家附近的这片白桦林,叶子已经开始变黄并一点点飘落了。 秋日的白桦林总是俄罗斯一道别致的美景,过往每一年的这个时节,安娜都很享受和丈夫一起在家附近的这片白桦林里散步的时光。即使彼此间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牵着手一起漫步、一起感受着阳光透过薄雾与枝叶照在脸上的温度、一起嗅着白桦树的清香,便已是一种无需多言的幸福。 而此刻,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却是沉重了几分。 几个男人在前面带路,穿过这片白桦林便是一片能够停放直升机的空地。安娜默默地跟在他们的身后,落后他们两三步。 也许是并没有想过一个孤身弱女子会有什么危险性,几个男人也并未对安娜进行提防看管。 而就在走到这片白桦林深处时,安娜的视线已经不着痕迹地锁定了这几个男人身体的要害部位,手也已经悄无声息地将藏匿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枪一点点取出。 一瞬间,她只需要一瞬间就可以了结当下的局面。 下一秒…… “噗——!” 鲜红的血液狂肆地在白桦林间喷溅开来,伴随着一众人猝不及防的惨叫声,染红了一地的落叶。 安娜瞪圆了双瞳目睹着眼前这幕血色惨剧,已扣上扳机的手指也静止住了。 只见那几个国际刑警组织的调查员被以一种近乎肢/解的残忍方式虐杀,一切都是那么的猝不及防。 而杀掉他们的人,正是那个俄罗斯联邦安全局的官员。 只见这个官员一脸满足的微笑,正欣赏着自己制造的这片炼狱。 “提问~安娜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熟悉的充满神经质疯狂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独有的嬉笑。斗篷一挥,这位官员先生也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是会想要见费佳一面,当面质问费佳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是不是被人陷害了呢~是这样吗……安娜?” 完全显露真身的果戈里笑嘻嘻地看着同自己几步之遥的安娜,满眼的玩味。 安娜:“尼古莱……” …… 默尔索监狱—— 费奥多尔缓缓地睁开双眼,目之所及的已是自己这间透明的、被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观察监测的单人牢房。 看来,入狱前期对他一系列的检测已经完成了,现在把他投放到了这里。 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又不紧不慢地坐起身,双眼看起来甚至还有几分惺忪的睡意。仿佛他不是被捕入狱受监控,更像是找个绝对不会被打扰的僻静之所好好修养。 至于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没什么,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若说他唯一好奇甚至有所期待的,大概只有他亲爱的西伯利亚森林猫的反应。 毕竟,在他所看到的所有平行世界里,从来没有哪个“玛利亚”能够与他共行至此。 …… “尼古莱,你……” 血的铁锈味瞬间压倒了白桦树的淡香,安娜刚刚开口,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果戈里便开始围着她打转并且口中念叨个不停了。 完全无视掉地上那几具刚刚被他用异能力手刃的尸体。 “安娜,安娜,有没有很不可置信……天呐,一直那么柔弱又好心的费佳怎么可能会成为那种SSR级别的犯人,这简直太令人难以接受了不是吗!” “但是,很遗憾……费佳他就是那样的恶人哦~” “啊,好可怕,好可怕,一想到和费佳这么可怕的人做了那么久的挚友,我也快要被吓哭了呢!” 看着做作捧脸一幅“宝宝好怕”表情的果戈里,安娜眼角的余光看向那一地死状惨不忍睹的尸体…… 呵呵。 第135章 Yokohama (8) 135 “费佳他, 怎么会……” 安娜痛苦地双手掩面,一幅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无法接受她那柔弱无害如同小白花一般的丈夫竟然一夕之间变成了世界级罪犯。 面前的果戈里同样是痛心疾首地双手捧心状, 看起来也是要为已经下狱的挚友过呼吸了: “是啊,是啊,费佳竟然走上了这种万劫不复的恶人之路, 真的是太遗憾了,明明他已经拥有了那么幸福的家庭和我这么棒的挚友。” 虽然这话处处都是槽点,但不是安娜当下关注的重点, 安娜只是抬起手背擦拭了下自己眼角流下的几滴泪珠: “尼古莱,你知道费佳什么时候会被处刑吗?毕竟我和他相识六年又夫妻一场, 在他去另一个世界报道前,我也不介意再去见他最后一面, 为他送行。” “安娜你已经能够接受费佳的结局了吗,甚至已经在等待着费佳的审判了吗……天呐,安娜, 你不会是打算和费佳殉情吧!” 果戈里连连摆手, 表示你不要做傻事啊,殉情什么的是话剧里的桥段才对。 “怎么会……我知道的, 费佳一定不会想要我去做这种愚蠢的事情,一定是希望即使他无法陪伴在我的身边, 我也能坚强地活下去,与他心意相通的我是能够理解他的。” 俨然是做好了纵使此生不复相见, 即使只能带着彼此间过往的回忆也会继续走完余生的样子,身上的寡妇味儿都快要溢出来了。 “是的, 是的,费佳才不会忍心看着安娜你去做傻事呢, 所以他……”上一秒果戈里仿佛还是个被如此坚贞动人的爱情悲剧感动的观众,下一秒却是瞬间变脸,变魔术般地突然挥舞出一个信封,嬉笑着嚷嚷:“所以费佳在被捕前,有留下这封信托我转交~费佳说如果他被抓了,就让安娜你去劫狱哦~” 安娜:“……” 她可以当作没收到这封信吗?苏卡布列! 同样欣赏够了安娜一秒变脸的样子,果戈里觉得这出互演可以暂停了,饶有兴致地说道: “身为前KGB精英的安娜,一定能够为‘拯救入狱的可怜费佳行动’出一份力的吧。不过,作为由‘书’所诞生的玛利亚……安娜又是否愿意劫狱救费佳呢?如果不愿意的话,要不要考虑和我组队,一起杀掉费佳呢?” 说出了不得了却很是让人心动的话呢,安娜撇了撇嘴,并未正面给出回应。 她无法判定果戈里的真实立场,也不清楚果戈里到底对她的事情、对她和费奥多尔之间的情况了解多少。 果戈里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他也在打量着、揣测着安娜当前的状态。 很早以前,费佳拉他和伊万入伙时,就曾告诉过一件一定会发生的事情——2010年10月4日那天,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会遇到一位叫作玛利亚的女性,那将会是这世间唯一无暇的宝石……至少在被“罪与罚”净化前,会一直是。 为什么费佳会如此笃定呢?因为那就是由费佳“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啊。 费佳曾经机缘巧合地接触过那本传说中的“书”,通过那本书,看到过许多不同的平行世界…… …… 默尔索监狱—— 坐在自己的那间单人床上,费奥多尔随意地从一旁为他准备的书籍里抽出了一本,姿态闲适地翻阅着。 虽然是看守级别最高的监狱,但还是很人性化地提供了一些供囚犯消遣的东西,不会真的把囚犯完全置于一个真空的环境中给逼疯。 而此刻他手里的这本,是东正教圣经。 他算不上是个虔诚的东正教徒,但他认可东正教的核心教义——追寻永恒的救赎。人是罪孽深重的,人也必须知晓自己的罪,然后获得上帝赐予的救赎。 那么,这世间当真无法存在无罪的灵魂吗?当真无法拥有一颗至纯无瑕的宝石吗? 如果寻找不到的话,那么就创造一个吧,用那神奇且具有压倒性的力量——“书”。 很多年前,他意外接触到了那本传说中的“书”,透过“书”,他看到了众多的平行世界。 有一个平行世界的他执着于寻求至洁无罪的灵魂,于是在得到书后撰写出了一部小说,在小说中塑造出了一位纯白至极的女性,并且这位女性会一心一意爱着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他、会给予他至纯至真的救赎,而他为那位女性命名为——玛利亚。 当然,当然是玛利亚,只有以圣母命名,才配得上这份洁白。 然后,每一个平行世界的他,都会按照小说里撰写好的那样,在各自世界的2010年10月4日那天,邂逅这位由他所期许、由“书”所诞生的玛利亚。 但是,最终,没有一个世界能够收获美满的结局。 有的世界,他的玛利亚终究还是被他的异能力“净化”了,那代表着“罪”已经不再认可她灵魂的纯洁,终究是给予了她“罚”;而有的世界,他的玛利亚在获悉了她只是一个被他用“书”创造出的存在后,完全癫狂崩溃,最终自我毁灭了。 每一个世界,他都目送他的玛利亚而去。 那么,这个世界,也会如此吗? 怀着这份好奇与期待,他等来了这个世界的2010年10月4日。 那一天,那个由他所期许、由“书”所诞生的女人如同无数个平行世界里那样,“如约”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如果一定要说和其他平行世界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大概就是…… 【先生,您好,我叫安娜?格里戈耶芙娜?斯尼特金娜】 这个世界的她,名字不是“玛利亚”。 不过,这种事情无所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罢了。而这个世界的玛利亚,是所有平行世界里能够陪伴他最久的。 一直都没有被他的罪与罚所“净化”。 也一直都全心全意地爱着他。 …… “如何,安娜,要不要考虑和我一起联手杀掉费佳呢?” 莫斯科的白桦林里,果戈里还在积极鼓动着安娜和自己合作,兴致勃勃地撺掇不停: “这也是为了安娜你的人身安全嘛,毕竟你的一切,费佳都知道哟,你要趁着费佳现在深身陷监狱被限制,赶快把握主动权才行啊!” 他和伊万可是长久以来都在期待着,有朝一日安娜知道了自己只是个被费奥多尔依着幻想创造出的存在,被费奥多尔愚弄至今……会不会疯狂地直接把伟大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的脑袋给拧下来呢哈哈哈哈哈! 安娜微微低垂着头,沉默不语,阳光落下的暗影也让她此刻的表情晦暗不明,只是隐隐能够看到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是的,她是在冷笑。 费奥多尔什么都知道? 呵呵…… 他知道个屁! 第136章 Yokohama (9) 136 【亲爱的安妮娅, 见信安好。请不要为我担心,尽管此刻我深陷被禁锢的牢笼中,但我的思想与灵魂依旧自由, 依旧能够做到一切我想要做到的事情。 和你一起共度的六年时光令我无比愉悦,那是如同俄罗斯夏日的阳光一般珍贵的记忆。而你所给予我的最圣洁的爱,也将成为支撑我熬过眼下这段黑暗日子的甘泉。 这世上的一切都在改变, 就像西伯利亚的冰原也终会有消融殆尽的那天,那么,我亲爱的安妮娅, 你对我的爱是否会是这世间唯一的例外呢?是否会永恒于西伯利亚的无垠冰雪? 如果你是如此的爱我,那么无论发生什么, 你都不会弃我于不顾,不是吗?你一定会亲自前来, 将我从那片禁锢中解救而出的吧。 期待与你在默尔索相会。 ——此刻正无比惦念着你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 家中的客厅里,独自坐在窗边的安娜静静看着手里这封丈夫留下的“情意绵绵”的信。 若是换作记忆仍然处于“封印”状态的她,读了这样一封信, 此刻大概已经心疼到直接冲到第一线手撕默尔索了。 而此刻, 这封信读起来……只让她感受到了满满的威胁,呵呵。 外面起风了, 几片向日葵的花瓣随着傍晚的风被吹进,落在了窗台上。 安娜下意识地偏过头来, 看向那满园的这一花期快要结束了的向日葵。 和他一起种下的向日葵。 【费佳,我想把家里的院子种满向日葵, 等到夏天的时候,我们一起在家里看着向日葵花开。】 【向日葵吗……向日葵的花语, 我记得是,‘沉默的爱’吧。安妮娅, 我们之间的爱并不沉默,是热烈的。】 【那是当然的,我们当然是在热烈地相爱着,一天都没有消退过。费佳,你知道吗,向日葵还有另一个话语……因为这种花,总是向着太阳的啊,所以‘入目无他人,四下皆是你’,我的爱忠贞坚定地只属于你。】 是啊,那个时候,她和他之间的爱是多么热烈啊,就像正值最灿烂盛大的花期的向日葵一样。 她因为在“书”上留下强制命令,从而必然去深深爱着他。 他因为相信“书”已经撰写好的命运,从而认为她就是他注定会爱着的“玛利亚”。 她和他之间的爱,多么的热烈而又虚假啊。 这六年的时光,不过是一场双方都在自欺欺人的漫长骗局罢了。 夕阳映照在火焰上,火焰一点点吞噬掉那温柔而又虚伪的文字。 安娜面无表情地用打火机点燃了费奥多尔留给她的这封信。 最终,只在地板上落下一摊焚烧过后的灰烬。 仿佛是用真爱的火焰来检验这封信所承载的柔情爱意,最终得出的答案便是这一地丑陋的灰烬,明明白白地再次警示当事人……一定要清醒啊,这场戏剧已经剧终了,如果还从中走不出来的话,那可就要成永远走不出剧本并断送其间的剧中人了。 安娜暗暗地握紧了双拳,似乎也是在一遍又一遍地警示自己。 不要对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有任何期待,他可是以罪与罚的“净化”之名“杀死”了无数个平行世界的玛利亚的人。 那么在这个世界,如果被他“杀死”仍然是躲不过的关卡,那么……在这个关卡到来前,就由她先下手为强地解决掉他吧。 …… 家中的地下室—— 电脑荧幕闪烁着亮光,安娜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操作着。 这是她第一次坐在这个位置上,平时这都是费奥多尔的工作席,她从不探究也从不打扰……哦,偶尔兴致来了坐在这上面啃老鼠的时候除外。 如此想来,这六年他也不是没有给她带来任何愉悦,至少花样够多、技巧够好,就是续航不佳。 在键盘上一通操作后,冷笑地看着地下室里那座看起来镶嵌在墙里的大书柜自动从墙里移出,书柜后面隐藏着的暗门浮现,然后一点点开启。 与此同时,一道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有人缓缓顺着楼梯走进地下室。 “欢迎来参观我家的老鼠洞。” 安娜转过头来,看向自己那已经许久未见的前任上司,也是她今日邀请来一同参观自家老鼠洞的客人。 契诃夫那耐人寻味的视线在“老鼠洞”的入口和安娜之间逡巡着,“这就是通向‘死屋之鼠’基地的密道吗,依照费奥多尔的谨慎程度,大概在前往横滨前就已经将基地里所有关于死屋之鼠的‘罪证’都销毁了吧……不过,没想到,我们之间会是以这样的方式重逢啊,好久不见,安娜。” “我们之间就不必做那些客套寒暄了,毕竟彼此当下的时间都很宝贵,不是吗?”安娜挥了挥手,示意无意义的话语点到为止,直入正题,“安东,我的需求只有一个……请为我引荐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先生,并且请歌德先生答应我一件事情。放心,是歌德先生能够做到并且不会危害到这个世界的事情。” 说真的,此时此刻,契诃夫还是有一点点懵的。 自从四年前的那个冬天在柏林一别后,他和安娜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直接联系了。今天突然时隔四年收到了她的短信,邀请他来她家做客,一到她家就看到大门敞开着并且只有地下室亮着光,搞得好像是什么要把他瓮中捉鳖的陷阱。 结果竟然是一上来就给他看“老鼠洞”还提出这种条件…… 有趣。 “别告诉我四年过去你已经修身养性提前退休了,不然招来那些超越者做什么,比如……法国的那位罗曼?罗兰先生。” 此言一出,倒是终于让契诃夫多出了几分危机感,眉头微微皱起: “你认识罗曼?罗兰先生?” 罗曼?罗兰在很多年前的全球异能大战结束后就隐退了,这些年从来不曾活跃,甚至异能界都已很少有人知道曾经法国有过这样一位超越者。 “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是认识,只不过很多年前在雪地里快被饿死的时候被他请客吃了面包……啊,前些日子在莫斯科又遇到了,又被请了一次面包,虽然还是难啃的法棍。” 那个法国男人,其实从始至终都没有向她诉说过他的名字,但是…… 【这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本质后,依然热爱生活】 能说出这句话的人,必然是罗曼?罗兰啊。 依照罗曼?罗兰作为文豪的地位,在这个世界,“超越者”之名必是当之无愧。 至于除了罗曼?罗兰,还有其他超越者也来到了莫斯科……哦,这纯粹是诈契诃夫的,结果诈对了啊。 “安东,你请这些超越者来这里,应该不会是为了组个牌桌吧。”安娜笑了笑,然后一脸认真地说出了不得了的话,“作为交换条件,让我加入你们如何……我们一起送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上路吧。” …… 默尔索监狱—— “阿嚏——!” 费奥多尔蓦然间打了个喷嚏。 “诶~在这种终年恒温的环境里,费奥多尔君居然也会打喷嚏,身体还真是柔弱呢。” 太宰治耷拉着眼皮,戏谑着住在自己对面牢房的狱友,当然,用的是二人之间临时开发的只有彼此能理解的加密语言。 “好了,好了,费奥多尔君,快点回答我刚刚的问题……我一直想泡楼下咖啡馆的女服务生,但一直没能成功,该怎么办才好呢?” 二人正在开一场“兴高采烈”座谈会,一方提出令自己困扰的问题,另一方提出解决方案,互相排忧解难。 而对于此刻太宰治提出的这个问题—— “很简单,让她同时失去工作和住处,再欺骗包括她的家人、朋友等在内的一切有关系的人,让那些人和她之间断绝关系的话,她就会主动缠着你了吧。” 费奥多尔从善如流地答道。 听到这样的解决方案,太宰治一脸惊恐好怕怕的做作表情,双手捧脸,“天呐,费奥多尔君,你难道就是这样追到你太太的吗?你太太不会想要杀掉你吗?” 费奥多尔:“……” 太宰治再接再厉:“费奥多尔君,你是真的结婚了吗?骗婚这种一点都不纯爱的事招数可不作数哦。” 费奥多尔:“……” “天呐,费奥多尔君不会是在等着你太太来救你吧!” 就在太宰治打算继续乘胜追击时…… “太宰君,我太太无论是来救我也好、杀我也好,而你……”费奥多尔终于打断了狱友的施法,微笑着说道,“什么都没有呢。” 太宰治:“……” 第137章 Yokohama (10) 137 日本东京, 池袋—— 一家名为“露西亚”的寿司店里,正是晚上生意最红火的时候,顾客络绎不绝, 从老板到帮厨都忙着制作料理。 虽然这家店开业时间不算久,并且做得寿司也算不上日式正宗,毕竟老板是俄罗斯人。但也正是这种加入了异域口味的猎奇, 反倒吸引了不少年轻人光顾。 料理台后面,身为老板的丹尼斯正在专心致志地做着寿司,曾经在高手如云的KGB里也仍能以极擅白刃战闻名, 而昔日那双握着致命利刃的手如今握着菜刀切起饭团……也是相当利落。 直到…… “来份芝士寿司。” 突然有位客人点了份奇怪的单,而且还是直接对着他用俄语点的单, 不由地让他那握着菜刀的手停顿了下。 呵,能提出这种“独家定制”要求的, 怕是也只有那位老朋友了吧。 丹尼斯抬起头,看向坐在料理台前卡座上的女人。 【那将来等你的寿司店开业了,我会去点份芝士寿司的。】 【当然, 随时欢迎光顾, 对你免单。】 哎呀呀,看来今晚要亏本一单了, 但是对老友总要兑现曾经的承诺啊。 “没关系,进了这家店就是在我的地盘上了, 不会有危险的……虽然已经是九月底了,但这个季节的日本可没有俄罗斯那么凉爽, 小心别热中暑了。” 丹尼斯嘴上调侃着,手上则已经做起了被点单的芝士寿司。 “没办法, 我这一路想要避开所有的‘监控’到达这里也是不容易啊……虽然我最想躲避的那个人,大概也已经料到了我此刻会在这里。” 安娜脱下了外套, 摘下了围巾和帽子,一头金色的长发顺着袅娜的身段倾泻而下。去除掉了这些乔装遮挡衣物,身上兼具少女与少.妇两种风韵的俄罗斯美人不觉间便吸引了店里不少客人或悄悄或大胆的目光。 来到丹尼斯的地盘,安娜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她这一路要提防的人太多了,要防以屠格涅夫为代表的死屋之鼠残党、要防神出鬼没脑神经随时疯批的果戈里、要防表面上与她结为了同盟的契诃夫……当然,最要防也最难防的,便是她那此刻身处牢狱却能预判到外界所有动向的丈夫。 最终,竟然是老同事这里让她觉得安心。 “当初那个有趣的日本人也是这么说的,说未来当安娜你来到这里的时候,你想要躲避的那个人想必早已预判到你会来到这里……怎么说呢,这叫那个日本人预判了你那个‘敌人’的预判吗?绝顶的聪明人还真是喜欢做这种隔着空气斗智斗勇的无聊事情啊。” 丹尼斯一边感叹,一边将已经做好的芝士寿司递到了安娜面前。 当真就只是芝士寿司,一个个饭团上搭着片芝士。 而既然提到了之前寄给自己的信里所描述的那个“有趣的日本人”,安娜便自然而然地直接表明自己此行的目的了: “那个仿佛预言家的有趣日本人,应该有留下其他信息吧,如果他预判到我一定会来这里找你。” “的确,一切都如他所预料的那般。”丹尼斯取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安娜,“这是当初那个日本人留下的,说是不久的将来你到访时,请我帮忙把这封信转交给你……放心,我没有拆开看过,总觉得这是个不可打开的潘多拉魔盒,我可不想因为一时的好奇心而被圈进麻烦的事情里。” 安娜接过信,拆开阅读,平静无波的面色让人猜不透她此刻的心绪。 而丹尼斯也当真是懒得去猜,他如今很享受在日本的这种平静生活,在俄罗斯的那些过往就当是上辈子的事情吧,此刻当真只是如同老友叙旧般不紧不慢地开口: “你这次倒终于是一个人出远门了,抛下了同你如胶似漆的丈夫?” 正细细阅读着信件的安娜从表情到口吻都相当平淡,却是说出了不得了的话: “哦,没事,反正我很快就要丧偶了。” 丹尼斯:“……” 这是过家家的游戏终于玩腻了,打算踹掉那个名为“丈夫”的NPC了? “别对我露出同情的眼神,丹尼斯,俄罗斯的男女平均寿命本就差了十岁以上,所以在俄罗斯,守寡是大多数女性都大概率要去面对的事情,我只是提前经历了而已。” 丹尼斯:“……” 老朋友,如果此刻我的眼神里表现出了同情,我想那也一定是对你那位丈夫的同情。 “那么,你的房屋贷款打算怎么办,我记得你身上还背着二十多年的房贷吧,打算自己一个人还完吗?” 忍不住拿这件事打趣起来。 安娜却是露出了一副诧异的表情,仿佛在说……哦,我的老朋友,你怎么会问出这种愚蠢的问题。 “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没有考虑好,我丈夫他上有人身保险的,受益人是我,到时候保险赔付的钱足够弥补房贷的亏空的。” 丹尼斯:“……” 你那亲爱的丈夫已经不能算是NPC了,这是妥妥的工具人吧。 “好了,丹尼斯,我们来聊一点严肃的事情吧。” 看完信后,安娜迅速在大脑里理清思路,随即悲哀地发现……即使是这位看似在主动帮她的有趣日本人,也完全不可信。 如今,所有认识的人里能够让她心存几分信任的,竟然只有丹尼斯这位老同事。 她这算不算是也成了孤寡一个呢。 “丹尼斯,能帮我介绍一位靠谱的日本本地情报贩子吗?拜托了……我现在已经无人可信任了。” …… 默尔索监狱—— “阿嚏——阿嚏——!” 今日从睁眼起,费奥多尔就不停地在打着喷嚏。 引得隔壁狱友太宰治直摇头,“天呐,费奥多尔君,是有人想要对你谋财害命所以对你下了诅咒吗……嘛,不过,如果是你的话,被人这样诅咒倒也不奇怪。” 费奥多尔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却并不妨碍他继续隔空和狱友“下盲棋”,此刻该他挪动棋盘上的棋子了。而这一回合,他要挪动的是Queen这枚棋子。 “太宰君,你当真以为我的‘皇后’轻易就能够被你所蛊动吗?” 又一次无限套娃式地预判了对方的预判……太宰治笑了笑,魔人预判到他给那位“皇后”留下“指引”这件事,他当然也能预判到。 “谁知道呢,毕竟人是最不可能预测的生物,女人更是有着神秘的魔力……当然,前提是费奥多尔君你当真能够把你的‘皇后’视为‘人’来看待。” 第138章 Yokohama (11) 138 日本, 横滨—— 夜已深沉,横滨国立大学的图书馆里走出了一波又一波赶着闭馆才匆匆结束学习的大学生。人群中夹杂着一个金发碧眸的西方面孔,除了引发周围一些学生对其美貌的暗暗赞叹并推测像是俄罗斯姑娘的议论, 倒也没引发什么特别的关注,毕竟这所国际化大学里不乏来自各个国家的留学生。 无视掉周围时不时悄悄朝自己打量来的目光,安娜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 然而插在风衣口袋里的双手紧握成拳,克制住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 尽管她早就知道,她不可能在这里找到那本书的, 但就是不死心地来到这里寻觅一番。 那本永远不可能在这个世界寻找到的《罪与罚》。 走出校园,搭上前往横滨港未来的电车, 望着车窗外她既熟悉又陌生的横滨夜景。 熟悉?当然,她从十五岁起就在横滨生活了, 直到改变了她命运的那个夜晚到来。 陌生?必然的,两个世界的横滨终究还是不尽相同。 就像矗立在横滨港未来的这五幢黑漆漆的大楼……虽然她原本世界的日本也是Mafia合法化,但还不至于会允许如此嚣张的地标建筑存在。 横滨港的夜风已经带着秋日的凉意, 站在港口, 望着那五幢大楼,望着身边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安娜自嘲般轻笑出声,如同终于大梦初醒一般。 不, 她现在仍然被困在这场“梦”中。 原本,那个寂静的夜晚, 她只是独自坐在学校图书馆的角落里,静静看着俄文原版的《罪与罚》。她怎样也不会想到, 那一晚,竟会成为她的命运之夜, 如果她那晚不曾拿起那本书的话…… 【你为何不骂我,却拥抱我呢?】 【因为全世界没有比你更不快乐的人了。】 正是在她读到了罗佳将自己的“罪”告知了索妮娅,却被索妮娅拥抱这一高/潮部分时…… “抱歉,抱歉,我来迟了。”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伴随着与话语并不相符的悠闲脚步声,将安娜从自己的思绪中牵引而出。 “不知道我能为你解决什么烦恼呢,安娜小姐?” 下一秒,安娜不动声色地微微将头偏向一侧,耳畔的空气似乎被什么瞬间划过。 紧接着,身后那人吹响了一声似乎是在称赞的口哨。 安娜终于转过身来看向这个“偷袭者”,一个很年轻的日本男性,年龄看起来大概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如此年轻,却拥有刚刚那般身手与当下这种处变不惊的定力,这个地方果然是卧虎藏龙啊。 “用小刀切割女士的头发,可不是绅士的行为,折原临也君。” “诶呀,抱歉,抱歉,只是想要看看安娜小姐你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够让那位露西亚寿司店的老板出面卖人情……嗯,果然是很有趣的人呢。” 折原临也,活跃于池袋一带的情报贩子,兴趣是…… “看来这次寿司店老板介绍给我的这份委托,会很有意思啊。” 说话间,折原临也将手中的一份情报资料递向了安娜。 他很喜欢观察人类,尤其是有趣的人类,他很容易对这样的人类产生去探究的渴望……至于他会对这份渴望采取何种行动,那他就要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来了。 安娜并没有在意这个情报贩子一见面就做出用折叠刀偷袭她头发的试探行为,她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精力耗费在其他事情上,不然她就会落后于敌人的行动从而将自己置于被动。 “放心,委托的酬劳会很丰厚的。” 反正酬金让契诃夫他们支付就好,这点行动经费总不能太吝啬吧。她可没钱,身上还背负着二十多年的房贷呢,丈夫的死亡保险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兑现。 “你委托我调查的那家天空赌场的经理,名字叫做西格玛……有可能是名字,也有可能是代号,因为那是个来历成谜的人,简直像是凭空出现一样。不过他的异能力倒是很有趣,简直太适合从事我这个行当了——将自己触碰的人最想知道的情报跟自己最想知道的情报进行交换。” 折原临也简洁明了地概况着自己收集的情报内容,随随即难得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说真的,一般情况下我是不太想沾手和异能力者有关的任务的,横滨这种异能力者汇聚的地方更是不想来。全都怪那个仿佛预言家的讨厌男人啊,成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预言家?” “就是那个给你留下那封信的来自横滨的异能力者啊。很不巧,那天他造访露西亚寿司店时,我也在场。事后那个男人又找上了我,还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个俄罗斯女人来找我下达委托……如果我想要近距离观察人类间的‘欺骗’,那么就接下这份委托吧。真是的,完全戳中我的兴趣点了啊,尤其是还说出了那样的话……‘相互欺骗的人,丝毫没有受到伤害,甚至没有察觉到相互欺骗这件事’。” 听到最后那句话时,安娜微怔了一下,但很快便在折原临也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前,收敛起了自己的情绪。 “既然如此,临也君,有兴趣陪我走一趟吗?” “你该不会是……邀请我和你一起前去那家天空赌场吧?” “没错,我可以再多加一倍的报酬。” “不需要倒时差休息一下吗?你从俄罗斯坐了那么久的飞机,落地日本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吧?” “是很疲惫,但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 相互欺骗的人,丝毫没有受到伤害,甚至没有察觉到相互欺骗这件事。 ——《人间失格》by太宰治 第139章 Yokohama (12) 139 默尔索监狱—— 两个似乎在棋局上永远也分不出胜负的男人, 依旧乐此不疲地下着他们之间的盲棋,偶尔嘴上互相阴阳两句,亦或是…… “现在, 所有人都应该已经聚集到天空赌场了吧?” 冷不丁地直接挑明了说,太宰治抬眸,看向对面牢房的费奥多尔, 眼眸里仿佛糅杂着一团晕染不开的黑墨,满是望不到底的冷意。 费奥多尔脸上依旧挂着那抹处变不惊的笑意,不急不缓地回道: “剧目是该上演到这一步了……但是, 太宰君,不要太小看西格玛君哦。” 即将在天空赌场爆发的“对决”, 核心主角无疑是西格玛,然而太宰治却并没有在意这位主人公, 反而问道: “费奥多尔君,你觉得你的‘皇后’会对西格玛君做什么呢?” 正经对话的间隙,费奥多尔一脑二用地又在彼此间的棋盘上挪动了一步棋, 挪动的正是“皇后”, 只是走的这步棋很常规,没什么特别之处。 单手托着下巴, 费奥多尔语气毫无波澜,甚至有几分困倦: “大概就是和西格玛君互换情报平等交易, 或者干脆暴力威胁西格玛君,从西格玛君那里知晓天人五衰的计划, 以及……我,究竟是什么人。然后, 把这些情报告知安东?巴甫洛维奇那伙人,和他们合计该如何彻底制服我。” 如果他的预估没有出错, 现下这个时间段,安妮娅应该已经和安东?巴甫洛维奇他们结成同盟了。尽管那二者间也存在着许多矛盾,但却有共同的目标——要他死,这就足够了。 毕竟,只有他死了,他的安妮娅才能彻底安心吧。 只是,很遗憾呐,安妮娅,这个目标你是实现不了的…… “仅仅如此而已吗?”太宰治听罢先是冷笑了一下,不知是在嘲讽什么,随即又变脸般地换上了一副浮夸的表情,连连摇头啧嘴道,“竟然这么想自己的妻子,真是心寒啊。你难道就不认为你的妻子真的会如你留给她的信里希冀的那般,想尽一切办法来劫狱救你吗?” 费奥多尔当下没兴趣配合太宰治的这出表演,似笑非笑道: “太宰君,难道你会比我更加了解我的妻子吗?” 至于当初他留下的那封托尼古莱转交安妮娅的信,深情款款地撺掇她来劫狱救他什么的……嗯,当然是在逗弄他亲爱的西伯利亚森林猫。 她若是真的出现在了监狱里,想必也是为了要亲自来一枪崩了他吧。 “的确,你应当是更加了解你妻子的人。”太宰治对此并没有否定,只是话锋一转,“但是……费奥多尔,我想,我比你更加了解‘人’。” 听到这话,费奥多尔微微怔了一下,并未反驳,却是意味深长道,“是吗……” 若说其他方面,两人也许能平分秋色,难较高下。但是若是论对于“人”的了解…… 很遗憾,太宰君,这一点,你永远不会胜过我。 “我”已在这世上存在逾千年,又看到过无数的平行世界。无论是从时间的维度,还是从空间的维度,我所阅历过的“人”都比你要丰富太多。 至于安娜?格里戈耶芙娜…… 那不过是我在这无尽的时间与空间中所遇到的又一个……失败品罢了。 …… 天空赌场—— “唔唔……你到底,是什么人,呃……” 后背被抵在冷硬的墙上,脖子又被人钳在手里,那人的另一只手还锁住了自己的两手手腕然后高举过头,让自己完全动弹不得……西格玛发声艰难地质问着眼前的人。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安娜淡定地安抚着已经被自己控制住了的西格玛。 西格玛:“……” 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再来说这种话!你看起来哪里像是不会伤害我的样子了! 今天简直是倒霉透顶的一天,先是猎犬的人找上门,不由分说地就要他关闭赌场去找什么武装侦探社的在逃通缉犯。赌场是他唯一所拥有的东西,是他的命,他怎么可能答应!结果因为他不愿配合,那两个猎犬的人直接在他的赌场里闹事情,还意外发现了他藏匿在一个房间里的硬币炸.弹。 那些硬币炸.弹是天人五衰计划里接下来重要的执行工具,要是现在被发现的话就完蛋了! 在自己办公室的监控器里看到那个猎犬正捏着枚硬币琢磨时,他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正焦头烂额地思索对策时……他办公室的门竟然猛地被人强行踹开了?! 他原本以为是猎犬的增员或者是武装侦探社的人找上来了,结果都不是,是他从未见过的第三方势力……然后那个金发女人不由分说地直接就朝他袭过来了,看起来大有要把他直接拎起来严刑逼问的架势啊! 电光火石间,他反应也很快地按了随身携带的遥控器,他的房间也是装备有机关的!然而……房间里的那几个扫射枪口,还没来得及扫射出子弹,就被这个女人给拧弯了?!而且还是徒手拧弯的???!!! 他这是又被什么怪物给找上门了! 待到安娜已经控制住房间里的局面后,折原临也才步履悠哉走进来。倚靠着已经关起来的门扉,看着眼前这幕,吹了声口哨打趣道: “这位赌场经理人,看起来的确像是马上要被你伤害的样子啊……另一种伤害。” 这看起来简直太像是一个战斗民族的生猛女战士要欺负一个柔弱无助小可怜了。 “别污蔑我,在我正式守寡前,我还是会约束自己的。”安娜回敬了下自己这个临时队友,接着向此刻被自己钳在手里的人做着自我介绍:“很抱歉第一次见面就以这样的方式,如果西格玛先生你有不满的话就请通通发泄向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吧,没关系的……啊,忘了做自我介绍,我是安娜?格里戈耶芙娜,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的妻子。” 西格玛:“!!!” 难,难怪费奥多尔那家伙那么体虚……不对,费奥多尔那家伙是怎么活下来的! 第140章 Yokohama (13) 140 听到来者表明自己的身份, 西格玛顿感自己的世界观被粉碎又重塑……费奥多尔竟然结婚了?!那家伙竟然还有这种世俗的欲望?! 不,和费奥多尔结婚的这个女人显然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啊!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想要找这位经理先生的人可不光是我们。”一旁大门处的折原临也先是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接着笑眯眯地挥了挥手,“十五分钟后我回来,我先去查看一下这个赌场里的撤退路线, 顺便丰富一下我的情报库……来这里消费的客人,身份都不得了呢。” 这也是他继续这桩委托、愿意一起来天空赌场搅这滩浑水的原因,除了觉得有趣外, 更是可以集中收集到不少情报,这对于一个职业情报贩子来说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 看着折原临也就这么溜进自己的赌场里收集打探情报, 西格玛顿时怒从心生,“不许去打我的客人的主意!任何人都不可以在我的赌场里肆意妄为!” 气势很足, 然而……现实很骨感,客观实力上的差距过大,被安娜钳制得根本动弹不得。 “别这么激动啊, 我们又不会炸了你的赌场。”安娜手上的力道不觉间加重了几分, 以控制住此刻情绪过激的西格玛。 ……至于此刻同样蛰伏在赌场里的其他势力的人,有没有炸赌场的打算, 那可就不是她能管得着的了。 然而安娜此刻过于平静,平静到无所谓的态度却是更加激怒了西格玛, “你根本就不懂赌场对于我的意义!对于我这种真真正正一无所有的人来说……” “我懂的,我当然该懂的……”安娜却是突然打断了西格玛的话, 抬眸看向西格玛的眼神如同一个空洞的漩涡,“毕竟, 某种程度上,我们才是这世上唯一能够理解对方的存在……我们, 都是一无所有地突然降临于这个世界上的人啊。” 这句过于意外的话语令西格玛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的女人。 难道,难道她和自己一样,也是…… “但是,我们不一样的是,你有赌场这个你在意到想要拼尽一切去守护的东西,而我什么也没有呢。” 下一秒,安娜却是笑着说出这样的话,瞬间又让西格玛怔愣。 “啊,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我们之间一定能够相互理解的一点……我们,都不愿意再当被魔人费奥多尔摆弄的傀儡了啊。” 说话间,安娜松开了对西格玛的钳制,她知道的,她的话终是让他动摇了。 西格玛沉默了,手指微微有些颤抖,想到自己被费奥多尔一次次利用,甚至明知对方在利用自己却又无可奈何……抬眸看向安娜,试探着开口询问: “你,你和费奥多尔结婚,成为夫妻,也都是费奥多尔那家伙……” “是啊,每一步都在他的计算之内,他一定全程都很享受看着我一步步走进他规划好的陷阱里、配合着他上演一幕幕他书写好的剧本吧。”安娜冷笑着接过他的话,随即又相当直爽地说出自己的目的,“想要不再当傀儡,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就是除掉傀儡师,所以,西格玛先生……我们合作,一起杀掉费奥多尔吧。” 如此简单直白的邀请,让西格玛更加心绪不宁。 如果费奥多尔死了,他倒是确实可以不再被那个可恶的家伙操控拿捏。但是,之后呢,他又能去哪里呢?除了这个赌场,他什么都没有……甚至于他连自己这条至今都还没活明白的性命都会保不住,如果天人五衰的其他成员知道他选择了背叛…… “相信我,和我们合作才是最安全的,其他人也许会把你当作一枚随时可以弃掉的棋子,但我们会保你安全,也能够做到保你安全。” “你们……?” 西格玛以为指的仅仅是安娜和折原临也这个二人组,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与费奥多尔甚至整个天人五衰相抗衡的样子啊。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眼神更是充满怀疑。 “放心,我所指的‘我们’,是一个临时搭建起的超越者联盟,几位当世最强超越者来保护你,就算是费奥多尔也无法轻易突破这道防线对你下手吧……更何况,那几位超越者集结的一大目的,就是为了彻底消灭费奥多尔啊。” 安娜向西格玛做着解释,甚至不经意间强调了“彻底消灭”。 当然,这话更深层的意思,安娜并没有挑明。 【那个游荡了太多个世纪的恶魔,是时候接受彻底的净化了】 而西格玛此刻却是沉默良久,一时拿不定主意,他无法轻易相信任何人,可眼下他已无路可走。 看出了西格玛内心的挣扎,安娜也松开了对他的桎梏,转而将自己的一只手递向了他,主动表现出自己对于合作的真诚: “你的异能力,不是将自己想要知道的情报与对方想要知道的情报进行交换吗?那么,我们就公平交易一次,你一定也想知道很多关于我的秘密吧……那些可是,连费奥多尔都不知道的秘密。” 连费奥多尔都不知晓的秘密,这个女人,究竟…… 西格玛一时间心跳如擂鼓一般,总觉得自己即将获悉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接着,缓缓地将自己的手也递出,与安娜的手相触…… …… 深夜—— 从约定好的秘密碰头点里走出后,安娜心底长叹了一口气。 今天她在天空赌场从西格玛那里得知了天人五衰的整个计划……或者说,是费奥多尔允许西格玛知道的部分。而她在离开天空赌场后,也一刻不停地来到这个约定的据点,将她今日所获悉的关于天人五衰的情报、以及她自己所知晓的关于费奥多尔的情报,通通都告诉了契诃夫以及那几个参与“猎杀费奥多尔行动”的超越者。 她说出口的情报,每一条都是真的,因此也基本确保了这几人对她的信任。毕竟不管怎么说,在他们看来,这世上没有谁比她更想杀死费奥多尔了。 至于白日里她还和西格玛交流了什么……那就是只有彼此间才知晓的秘密了。 “等一下……” 身后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安娜转过身,看到唤自己停下的人竟然是在刚刚的“作战会议”上全程没有发表太多想法的歌德。 “有什么事情吗,歌德先生?刚刚不是把接下来的计划都定下来了吗,最后的结果,几日后我们默尔索监狱见分晓。” 然而歌德却是没有论及他们的“默尔索计划”,反倒是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块看上去已颇有些年头的古老石板残片递向了她。 安娜并没有立刻接过,而是以询问的目光看向对方。 歌德微微笑了笑,用难以捉摸的语气说道: “这是德累斯顿石板的残片,四年前在柏林相遇的时候,我就有所感应,你会需要它的,只是那时还不是时候……而现在,拿去吧,我想它会帮到你的。” “德累斯顿石板?!” 喃喃着这个“熟悉”的名词,自从加入这个临时组建的联盟就一直全程保持冷静谨慎的安娜终于有些绷不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这片石板碎片,又用更加惊诧的视线看向眼前的这位德国超越者。 而接下来,歌德说出的话更是令她心头一震。 歌德的眼光满满都是探究的意味,甚至于带上了一丝早已洞悉的明了: “你……真的是安娜?格里戈耶芙娜吗?” 140-150 第141章 Yokohama (14) 141 天人五衰计划全面启动, 外面的世界已是一片混乱。 而默尔索监狱这片“孤岛”依旧仿佛隔离于世,外界如何混乱都与此处无关。就像关押在这里的最危险的两个犯人,继续日复一日地吃着定点投喂的牢饭……甚至还向对方掷去盐罐/鸡蛋以示友好。 看着盐罐和鸡蛋分别砸在自己牢房的墙壁上啪叽稀碎, 两人都神情恹恹的,并且相当有默契地一齐表达了对如今这种牢狱生活的厌倦。 “到底哪边会死呢?” 太宰治伸个懒腰,提出了这么一个能为无聊的牢狱生活带来刺激感的提案。 费奥多尔也对于这个提案也是表示……简直太美妙了。 太宰治:“对吧?外面的世界都要完蛋了, 乱糟糟的呢。要是最后只有我们两个活下来的话,那可就太滑稽了。” “我完全同意。”费奥多尔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心中则在倒数默念着数字, “那么……差不多也该,越狱……” 话尚未说完, 费奥多尔便刹那间猝不及防地消失在了牢房中。 目睹了这一幕的太宰治微微有些诧异,虽然他早料到费奥多尔一定在进来前就部署好了越狱计划, 但是…… “这行动也未免,太快了一点……” 然而自己这喃喃自语的惊讶都还没有念叨完,一股失重感突然袭来, 紧接着便是…… “好痛!” 屁股重重撞击冷硬的地板, 太宰治连声呼痛……虽然顺带着把他从牢房里捞出来是很好,但是这种捞法也太粗暴了! 只不过这一“粗暴”手法的践行者对此倒是浑然不觉, 甚至还颇为洋洋自得: “哈哈哈哈哈!越狱魔术大获成功!” 果戈里兴奋地为自己鼓掌,感叹自己的这场魔术秀简直不要太成功。救出费奥多尔是计划之中的事情, 甚至当初还演练过,但是他还巧妙地利用自己的异能力把能够无效化异能力的太宰治也给救出来了……他简直不要太棒棒! 一边自夸着, 还不忘让身旁的“助手”西格玛为自己喝彩。 “谁是你的助手啊!” 西格玛怒握拳,简直无力吐槽……他觉得自己已经被卷进更加乱七八糟的事情里了啊! 并不需要果戈里特地说明情况, 眼前这两个绝顶聪明的罪犯已然将情况都了解了。 费奥多尔慵懒地站起身,一边揉着自己刚刚被摔疼了的胳膊, 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刚刚吃饭的时候感觉到外面似乎有躁动声,刚刚外面的骚乱是尼古莱你的入侵所引起的吧,之后,你用异能把我们从监狱里转移了出来……” “嗯嗯,没错,不愧是费佳,迅速就理解了所有事情呢,不过……”果戈里连连点头,眼眸中则是流露出一抹快要抑制不住的等着看好戏的兴奋,嗓音也随之激动了起来,“只靠我和西格玛两个人想要入侵进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呢,多亏了强力外援的帮忙哦~锵锵锵——费佳,快看,谁来了!” 果戈里和西格玛难得默契地一齐朝两旁挪了两步,将位置让出来。 后方站着的人一步步走来,目光直视着眼前的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那双一直都令人难以捉摸的双眸中,难得显出了几分带有真情实意的讶然。 他知道自己终究还会和她再见面的, 他也有预判到她也许会和尼古莱一起来监狱, 他甚至近乎笃定她是想要来杀他的, 但是…… 只见缓步走来的安娜伸出手臂,如同过去无数个相伴的日日夜夜那般,拥抱住了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身体微微僵了一下,然而自己的手臂却仿佛被身体的肌肉记忆所支配,相当自然地也回抱住了怀里的人,如同过去有过的千千万万次拥抱一样。 然后,他听到埋首在他颈间的她,轻声说着: “亲爱的费佳,如你所愿,我来劫狱救你了……真好,你平安无事。” 对于这对久别重逢的夫妻拥抱在一起的感人场面,旁观的三人集体……不知该作何评价。 太宰治&果戈里&西格玛:“……” 西格玛憋了一肚子想要质问的话,却不敢直接爆发出来,只能在心里疯狂捶地呐喊……这是怎么回事啊!安娜?格里戈耶芙娜,你这不是要杀费奥多尔的态度啊!你之前找上我各种粗暴手段胁迫我和你合作又是为了什么啊! 而果戈里是不会把心里话憋着的,当即就拱火似地嚷嚷了起来: “剧本错了啊错了!安娜,不是说好了我们是来猎杀费佳的吗,你现在是想要反水了吗!天呐,安娜你不会是见到费佳这张脸,就立刻什么都原谅他了吧,这种时候不能恋爱脑啊!” 至于太宰治,那更是不会憋着,立刻手捂心脏,作痛心疾首状: “安娜小姐,虽然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相信之前我传递给你的书信已经让我们结下了笔友情谊……你其实是想先用这种方式获取费奥多尔的信任,然后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杀掉他吧?不不不,这种方法是骗不过魔人的,我当初留给你的信里明明写了那么多种为你量身打造的暗杀费奥多尔的方法啊,安娜小姐。” 对于眼前这一个快把自己憋死了的老实孩子和两个正上头的戏精,安娜却是相当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背叛言论: “尼古莱,辛苦你了,辛苦你帮我把费佳救出来……虽然我更希望你把太宰君继续留在那个牢房里,他也出来的话会成为我带费佳逃走的阻碍呢。” 果戈里:“!!!” 太宰治:“……” 无视掉二人的反应,安娜只是认真地注视着费奥多尔,一字一句地说道: “费佳,你是那么的智慧,任何人拙劣的演技都无法骗过你的眼睛,那么现在,我告诉你……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杀你,你信我吗?” 一个“信”与“不信”的答复,却是让费奥多尔哽在了喉中。 第142章 Yokohama (15) 142 原本因为在场几人的“重逢”而闹哄哄的空间, 一时间寂静无声。 纵使眼前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的确超出自己的计划与预判,纵使这么一瞬间无数个推测与应对之策在大脑中飞速划过,但费奥多尔终究是费奥多尔, 下一瞬便收敛并调整好了自己的所有心绪,用与往日里别无二致的态度温声回道: “我有什么理由不去信任你呢,我亲爱的安妮娅。” 对于这样的回应, 安娜显然也是很满意的,动情地加深了这个拥抱,而抚在费奥多尔后背上的手, 更是没有任何的攻击性,一点点想要趁机偷袭的意思都没有。 而对于这夫妻间感人的一幕, 三个旁观者则是忍不了了,各有各的炸毛跳脚。 太宰治夸张地捂住眼睛, 仿佛再看下去就要长针眼了,“扭曲,太扭曲了, 如果这就是真爱的话……人类的真爱实在是难以理解的扭曲啊。” 果戈里还在不放弃地鼓动着, 非常想要让默尔索监狱诞生一起杀夫事件,“虽然我也很想亲手杀死费佳……但果然费佳还是死在安娜你的手里更具有美感, 安娜,安娜, 现在是好机会啊!快点背刺费佳啊!” 西格玛则是依旧在心里怨念着骗子,骗子, 在场的全都是骗子……他现在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而此刻的果戈里仿佛是听到了西格玛的心声一般,终于把情况引导回当下应当最优先解决的事情上: “提问!现在大家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当然是离开这里啦~但是……只有胜者才能离开哦。” …… 一场荒唐的“越狱大比拼”, 然而比试的两个当事人却是对此兴致勃勃,毫不犹豫地便依照果戈里的期待各自注射进了毒.药, 并且不谋而合地都已经在自己脑海中想象着对方惨死时的样子,甚至为此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超脱了果戈里的安排,那大概就是在选择越狱道具时,太宰治没有选择果戈里提供的装备,反而选择了西格玛这个大活人。 至于安娜,自然是不会选择和果戈里一起去胜利终点处等着,而是坚决表示要和费奥多尔一起。 果戈里默许了费奥多尔身边多上这么一个外挂,让这场比赛小小的不公平一下……也许是反向外挂也不一定呢~ 两拨人出发前,太宰治又不着痕迹地深深看了安娜一眼。 目前的情况基本没有超出他的可控范围,他也自信于接下来无论在默尔索监狱发生什么事情他都能随机应变,唯一让他当下有些困惑的是……之前,安娜对着费奥多尔说,她从未想过要杀费奥多尔…… 他看不出任何表演的痕迹。 想必费奥多尔和他的判断是一样的。 这究竟,是安娜的演技已经无懈可击到连他和费奥多尔都识不破,还是…… …… “真是令我惊讶,安妮娅竟然一点想要杀我的意思都没有……安妮娅现在,明明什么都知道了,不是吗?” 一前一后地走在通向外界的通道上,两人谁都没有先说话,寂静的通道里只有彼此的脚步声。 直到费奥多尔终于缓缓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向亦步亦趋跟随着自己的安娜,率先打破这片沉默。 迎着费奥多尔那温柔依旧却又似笑非笑的神情,安娜的眼神没有任何的闪躲,如同过往六年里无数次那般表达着爱意: “可是我爱你啊,费佳。” 然而这一次,费奥多尔却是没有如同过去无数次那般予以回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安娜,神情令人无法参透他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对于丈夫这过于“冷静”的回应,安娜并没有生气亦或是伤心,反倒笑了笑,反问道: “难道,费佳你很希望我杀掉你吗?” …… 默尔索监狱外不远处,阴沉的夜幕中,一架直升机盘悬着。 机舱里,契诃夫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操控着直升机,副驾驶席上坐着的歌德转过头来看向后方,眉头微微皱起: “罗曼,你确定你的异能力不会有副作用吗?” 对于实力遭到质疑,这些年早已进化到无欲无求大贤者阶段的法国超越者难得扬起了他的法式骄傲: “看来和平的日子是让你忘记了当初的全球异能大战,我的异能力给你们带来了多少困扰啊,歌德先生。” 身为一个法国人,他被谁看不起也不能被德国佬看不起啊……哦,对,还有英国佬。 歌德挑了挑眉头,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视线转而看向坐在罗曼?罗兰身旁,此刻正安静地低垂着头,如同睡着了一般的安娜。 罗曼?罗兰的异能力是能够掌控自己的人形异能,这种“人形异能”形式的异能力并不罕见,但罗曼?罗兰这个异能力的特殊之处在于,他可以让任何人附身在他的人形异能上,人形异能的外观也会随之幻化成附身者的样子,相当于是开出了一个分.身。 这个异能力,用来做情报间谍、诱饵敢死队工作简直再合适不过了,当年这异能力也确实让参与大战的其他国家吃了不少苦头。 当前“猎杀费奥多尔计划”的第一步,是让附身在人形异能上的安娜重新回到费奥多尔的身边。 然而,这项计划里的其他人并不知道的是,就在前几天最后一次碰头的“作战会议”结束后,歌德单独见了安娜,除了将那块古老的德累斯顿石板送给了她外,还单独告诉了她一些事情,一些他重新启动对十年前“索菲娅”和“罗季昂”的德累斯顿事件后续调查…… 【安娜,你对罗季昂?罗曼诺维奇?拉斯科尔尼科夫的来历有了解吗?】 【完全没有,在KGB,不过问彼此过往的经历是成员们遵守的默契,罗佳也从来没有向我讲述过他的过去……怎么了吗,为什么突然提起罗佳的事情?】 【当年,东国追击的人在边境那片雪原上发现罗季昂时,罗季昂其实还留有一口气。这样的一个资深KGB,简直就是个巨大的情报库,比起直接杀掉,自然是拷问出更多的情报才更有价值。但就是拷问的时候,发现这个人的精神症状有问题,当时在场的医师写下的记录是……疑似有人格分裂症。】 【人格分裂?可是我们在一起搭档三年,几乎形影不离,我从未发现罗佳表现出其他任何人格。】 【是吗……没事,这不是重点,毕竟当时罗季昂的伤很重,还没怎么进行深入拷问就死了。你还记得当初那天,在德累斯顿圣母百花教堂的钟楼顶端,向罗季昂开枪,直接促成了罗季昂死亡的施密德吗?】 【那个被罗佳威胁利用的东国花园组织的杀手?当时我带罗佳离开得太着急了没顾上那人,怎么,那人从钟楼上掉下来都没死成啊?】 【是啊,那人运气不错,从钟楼上掉下来的时候挂在下面的树杈上了,没受太大伤。虽然施密德最后时刻终于能够直面自己的罪与责并且也算做了一些将功补过的行动,但他之前犯下的罪责终究是犯下了,按照花园组织的规定,必须处以死刑。在罗季昂死后没多久,整个事件尘埃落定后,施密德的行刑日就到了,由花园组织的副指挥官亲自处以枪决。】 【难道那位施密德先生运气爆棚,又没死成?】 【不,这次他死得很彻底,子弹直贯心脏,死得透透的。但是就在枪决后没多久……那位负责行刑的副指挥官逃离了花园组织。花园的所有成员都很震惊,因为那位副指挥官是为组织和为当时的东国效忠多年的骨干,任何人都想不出他会有什么理由背叛。】 【如果是背叛的话,那他总有个要去往的目的地吧,也就是他真正忠于的势力。】 【不错,事情一出,花园组织便向当时东国政府的情报机构求助,双方合作派出一支精锐小队前去追踪那位副指挥官。最终,追踪到那位副指挥官登上了一艘开往俄罗斯圣彼得堡港的轮船……然后,副指挥官就‘消失’在了这趟航程中。下船的人里并没有他,途中也没有任何人跳船而逃,这个人不仅就这么突然失踪了,而且自那之后再也搜寻不到关于他的任何痕迹,就仿佛这世上从未存在过这样一个人。】 【听起来简直像是个鬼故事……我倒是没想到,当年我就那么匆匆离开东国,之后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是啊,不过,别急,还有更加出乎意料的后续呢。我借助安东?巴甫洛维奇的力量,重新调查了这趟诡异的航程,还好当时的港口监控录像资料还保存在俄罗斯政府的数据库里,并且那艘轮船是俄罗斯的船,乘客记录也能让安东?巴甫洛维奇寻到。我比对了当时从那艘船里下来的所有人和当初上船的人,发现港口监控拍到的下船影像里,的确少了那位副指挥官,但却多了一位叫做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戈里奇科夫的男士。】 【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戈里奇科夫?那又是什么人?】 【是啊,为了调查清楚这位男士究竟是什么人,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不过调查出的结果是值得的……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戈里奇科夫,是费奥多尔曾经用过的一个假身份。是的,上船的人里少了一个刚刚枪决下属后出逃的花园副指挥官,下船的人里多了这位魔人……安娜,你觉得,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呢?】 而听到歌德这番话的安娜,却是下意识回想起了那年夏天,在圣彼得堡郊外的那片向日葵花田里,那个男人在她的手背落下虔诚的一吻,并且对着她说道—— 【请祝福我能够纯白地来到这世间又能纯白地离去。】 …… 第143章 Yokohama (16) 143 “难道, 费佳你很希望我杀掉你吗?” 疑问的话语回响在空旷的走廊上,语气甚至带着一丝懵懂的天真,仿佛当真是在询问一个不可思议的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 费奥多尔却并没有回答,略了过去,转而说道: “外面的世界此刻已经是怎样一种混乱, 安妮娅应该是知道的吧?” 安娜却是对外界的动态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似乎眼前的人就已经是她眼中全部的世界: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和费佳在一起, 就足够了啊……就像你去横滨前,我们度过的每一天那样, 一直在一起。” 听了这话,费奥多尔却是一点点收起了总是挂在脸上的似笑非笑的神情, 定定地注视着安娜。 想要让魔人真的认真严肃起来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当真摆出了认真严肃神情的费奥多尔也宛如西伯利亚的冰原一般,仅仅一眼便带给人近乎窒息的寒意与绝望。 安娜却是丝毫不惧, 就这么迎着他的目光。 这是费奥多尔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种表情, 但即便此时此刻,她依旧没有感受到费奥多尔展现出对她的攻击性。他此刻的那种“冷酷”, 是冲着他自己的,仿佛自己在同自己争斗着什么。 终于, 一声几不可察的叹息打破了这片沉默。 “到此为止吧,安妮娅。” 恍惚间, 安娜似乎觉得眼前的费奥多尔依旧是过去六年间那个温柔的丈夫,那样温柔地注视着她, 那样温柔地同她缓缓诉说…… “即便没有我,你的生活依旧很美满很幸福, 不是吗?” “你有着很好的事业、有着遍布世界各处的朋友、有着足以独自面对各种难题的能力。” “更何况……你没有崩溃掉,在知晓一切后,并没有像其他世界的‘你’那样崩溃着走向毁灭。” “你已经是一个完美的‘人’了。” 甚至是一个,竟然连我都感觉已经要无法掌控的“人”了,明明你是由我所“书写”出来的啊……当然,这句话,费奥多尔并未宣之于口。 “说真的,连我都有些不忍心毁掉你这已不再圣洁的‘玛利亚’,不忍心对已背负上‘罪’的你施予‘惩罚’……”说话间,费奥多尔微微弯下腰身,手掌轻抚着安娜的脸庞,幽紫的眸子是令人难辨真实与虚无的无限温柔,“这是第一次哦,第一次,我给出我的‘玛利亚’这样的选择……现在,离开这里,离开我的身边,不再与我如同永远无法分离的藤蔓般纠缠,直至毁灭。” 听到这出乎意料的话语时,安娜眼神一颤,睫毛也随之轻抖,却仍是一眨不眨地与眼前人四目相对,想要透过那片幽紫去看看他真实的内心。 她看过那些平行世界的“玛利亚”的结局,在那些平行世界里,“费奥多尔”根本就没有给过“玛利亚”真正选择的机会,从来都是由费奥多尔来对玛利亚进行“审判”。 而此刻,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费奥多尔,属于她的费奥多尔,却是没有给予她“审判”,而是给予她“选择”。 她明白他此刻的意思……他会放她走,不止是说放她离开这里,而是放她彻彻底底去过她自己的人生,不再与他牵绊、不再由他所书写、不再被他所期许的人生。 的确是,从未有过哪个平行世界的费奥多尔会做出的事情。 以费奥多尔那到了自负地步的骄傲与掌控欲,能够做到这步,简直是不可思议了。 而她也赌上过去六年的时光,愿意相信此刻的他说出这番话是真心的,但是…… “费佳,我想,这才是你对我说过的最动人的情话啊,比过去六年你的所有言语都要动人,所以啊……”安娜笑了笑,回望向费奥多尔的目光,“我选择不走,我就是要继续和你纠缠在一起。” 对于这样的回应,费奥多尔的神色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满意还是不满意,眼眸中的神色、唇角的笑容都依旧是那般的温柔。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我给过你机会了啊,安妮娅……” 口中温柔地喃呢着,夹杂着一声轻轻的叹息,然后…… “呃……” 一瞬间,安娜双瞳放大,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腹部要害处汩汩流下的鲜血。那里插着一把刀,而握着那把刀的,正是那只刚刚还在温柔地轻抚着她脸颊的手。 刚刚那一刀,快准狠厉,就像此刻那双紫瞳中的神色一样,已将上一刻的温柔尽数覆盖。 费奥多尔轻笑了几声,唇角的弧度带着几分逗弄: “我亲爱的安妮娅,若你真的想要和我继续纠缠在一起的话,至少也要亲自来到我的身边才行啊,无论是你的灵魂还是你的身体。” 话音落下时,眼前的“安娜”一点点光化为异能体的样子,接着,刹那间消失。 …… 默尔索监狱外的直升机上—— 感受到自己的人形异能回归自己这边,罗曼?罗兰也是本能地身体震了一下……这么快就被识破了啊? 如果人形异能受到了致命攻击,那么就会当场解除,回归到自己体内,他这个异能操控者自然是第一个感应到的人。 虽然也没想过人形异能能把那个魔人一诓到底,但这被识破的速度也着实太快了点。毕竟虽然身体是人形异能变化而成的,但内里的精神灵魂却的的确确是附身者自己的。 罗曼?罗兰看向身旁依旧闭眼低垂着头、仿佛精神意志还没有从他的人形异能上回归的安娜,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理说,人形异能被迫解除的那一刻,安娜就该醒过来了。 “安……” 罗曼?罗兰想要伸手推一下安娜,然而手指还没触碰到,身旁的人却突然间如同幻影消退一样,凭空消失了! 驾驶席上的契诃夫回头看向这幕,亦是惊到了。 因为他很快也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瞬间转移凭空消失,而是……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之前一直在飞机里坐着的“安娜”,根本就是个被虚拟出的幻象! 而能够骗过此刻直升机里三个顶级异能力者的幻觉异能,便只有…… “威廉?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啊……”罗曼?罗兰当即反应了过来,毕竟这招当年全球异能大战的时候,他可见识过太多次了。 ……英国佬果然靠不住! 契诃夫则是一时间有些受不住这个由诸位超越者组成的“猎杀费奥多尔联盟”居然有内鬼?! 今天的布置,是他和罗兰先生、歌德先生前来第一线,莎士比亚先生和但丁先生在后方做机动支持。 那么,此刻和莎士比亚先生在一起的但丁先生呢,也反水了吗? 很明显,在他不知情的状况下,安娜和莎士比亚先生达成了什么交易,摆了这么一道……那么,现在,真正的安娜本体又在哪儿啊?! 歌德却是沉默地目睹着这突变的一幕,不予置评。 亦或许,他早就知道。 甚至,是知道得最多的那个人。 …… 暗沉的夜色下,海浪拍打着礁石,凛冽的海风吹动着岸边站着的两个人的大衣衣摆。 二人远望着那若隐若现的宛如海中孤岛般的默尔索监狱。 “从一开始就是内鬼吗,威廉?”但丁调侃着看向身旁的莎士比亚。 其实,他也是当下才明白他们之中的出现了一个“狼人”,不过倒也没有什么过激反应……毕竟他当年可是靠着各种反复横跳式站队让意大利在全球异能大战中立于“不败之地”的外交达人,这种场面见多了,这种程度更是还不至于放在眼里。 “其实倒也不是,最初我确实也是抱着这个魔人的确算是个祸害,除掉也好的心态来的,但是……”莎士比亚手指抵着自己的额头,状似苦恼的样子,“中途,我们那位女爵给我发来了消息,要我暂且留住那个魔人的性命,她还有用。虽然我不需要听从那位女爵的指令,但作为一位合格的英国绅士,尽己所能帮助女士是应该的。” “钟塔侍从的近卫骑士长阿加莎?克里斯蒂女爵吗……”但丁自然也是听闻过这位英伦玫瑰的大名。 一朵带满了刺的玫瑰。 “甚至就在不久前,她还和魔人一起参与了对横滨那只‘白虎’的七十亿悬赏,也不知道她私下里到底和那魔人达成过什么共识。”莎士比亚无奈地摊了摊手。 这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纠葛,他是有些好奇,但也没那么好奇,所以并不打算去深究。自从全球异能大战结束后,他在英国政府里就属于挂闲职的状态,生活中更多的时间都投入到他的剧本创作中了。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忠诚的阿加莎女爵是绝对不会损害英国的利益的,这就足够了。 “仅仅如此而已吗?仅仅是因为阿加莎女爵吗?”但丁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这人,这人可向来是个乐子人,没意思的事情从来都懒得去沾手。 “好吧,好吧,在完成阿加莎女爵嘱托的同时,也算是满足我一点点取材上的小需求吧,毕竟能够为剧作家带来灵感的取材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莎士比亚笑了笑,望向远方那片海中孤岛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别样的意味,似乎在期待那里将要上演一场怎样的悲喜剧。 “让我看看吧,看看你们之间的爱会是怎样的一种‘疯狂’?” 五年前,在维罗纳,我就告诉过你们啊…… 爱情是最智慧的疯狂。 第144章 Yokohama (17) 144 静静地注视着消失在自己眼前的异能体, 费奥多尔收起了手中的匕首,整个动作流畅顺滑,仿佛对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无动于衷。 即使内里的的确确是安妮娅, 但那终究只是一个虚伪的异能躯壳罢了……费奥多尔心里这么对自己说着。 自己“劝说”自己,着实不是他一贯的作风。他已经因为她而破例许多次了,他刚刚甚至给了她选择的机会, 将主动权交到了她的手里啊……毕竟,他从来都是不相信自己无法掌控的事物的。 那么,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要承受什么, 都是安妮娅你自己的决定了呢。 “轰——!” 一声毁灭力极强的巨响,伴随着监狱守备人员的哀嚎声, 烟尘散去,意料之中的人缓缓走来。 “已经将守卫全部突破了啊, 欢迎,重力使中原中也君,以及……” 费奥多尔先是看向自己早就安排的“王牌”——吸血鬼化了的中原中也, 接着, 视线又看向跟在中原中也身后,一道来到他面前的人。 “这一次, 我所见到的是完完全全真实的你了吧,安妮娅?” 真真正正重逢了啊。 明明上一次能够触碰到彼此的温度时, 她和他还是一对那么缠绵的爱人,而此刻就仿佛童话的泡沫彻底被戳破了一般……这些泡沫, 漂浮了太久,漂浮了六年了啊。 没有任何的崩溃痛苦亦或是满腔怒火, 安娜平静地笑了笑,“是不是我本尊来了, 费佳你应该很清楚不是吗,否则你也不会默许我跟着一路破坏性开路的重力使来到你面前。” “看来已经不需要我向你介绍说明一下这位重力使先生了啊……也是,毕竟安妮娅早就和中原中也君有过两次交集了,一次是五年前的莫斯科大剧院,另一次是四年前的迈阿密酒店。” 费奥多尔的话,无疑是在向安娜表露,他对她的一切其实都了如指掌,从来都没有任何事情超出过他的掌控。 每一次遇到的事件,他都是那个俯视棋盘的人,不着痕迹地推动着棋局按他的意志发展,而她也是他所掌控的棋子之一。 不过,他还是表示赞许地鼓了鼓掌: “当然,安妮娅你还是很厉害的,这次,你居然骗过了那些超越者还有安东?巴甫洛维奇那个变色龙,你也是个出色的欺骗者了啊……不过,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不管怎么看,现在的状况都是你加入那些超越者的联盟,同他们合作来杀掉我,才是最优方案吧。” 费奥多尔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安娜,似乎真的对她这一行为理解不能。 就像其他的平行世界里,不是没有“玛利亚”最终疯狂地想要杀死他……当然,都失败了。 迎着这抹打量的目光,安娜走近两步,四目相对,过近的距离仿佛让彼此的呼吸又再度交织缠绵在了一起。 费奥多尔眼中的神色一点点沉了下来,却是默许了安娜的靠近,并没有制止。 然而这一次以本体前来,安娜却是没有拥抱住费奥多尔,在最后的距离停了下来,然后…… “为什么要那样做?当然是为了救你啊,我亲爱的费佳。” 安娜认真地如是说着,费奥多尔并没有出声,一时间不予置评,平静的面容也窥视不出他此刻真实的想法。 “我不是说了吗,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死你,因为我爱你啊,费佳。” 【费佳,你是那么的智慧,任何人拙劣的演技都无法骗过你的眼睛,那么现在,我告诉你……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杀你,你信我吗?】 再一次说出了之前附在异能体身上时,对着费佳表露的心声。 而这一次,安娜却是没有等到费奥多尔的反馈,反而自己先笑了起来,甚至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一旁的费奥多尔静默不语,就这么注视着她。 终于,笑够了的安娜收敛起表情,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费佳肯定是不会相信的,毕竟,费佳自己就是这个世上最大的骗子啊。你欺骗着你的敌人,也欺骗着你的盟友……嗯,无论是尼古莱、伊万,还是天人五衰的神威,全部都浸泡在你的谎言中。而一个当惯了骗子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去相信其他人呢?” 费奥多尔只相信自己能够掌控的事物,其实本质上依旧是只相信他自己。 他是不会对其他任何人交托信任的。 当然,也包括与他朝夕相伴了六年的她。 如果说在今天之前,费奥多尔对自己的掌控力抱有绝对的自信的话,那么此刻他竟然有些动摇了。不仅仅是他的确有些看不透安娜的真实想法,更是因为,一个“可怕”的猜测从他心中生出。 也许,他的安妮娅从来就不是…… 然而仅仅是一瞬间,他便克制住了心头的想法,仿佛在大脑中自己给自己下达了强行禁止令,勒令自己不再向着那个方向思考。 至于停止思索的原因,是因为一旦深思下去就会发现也许自己才是那个从始至终被耍得团团转的“蠢货”,还是因为…… “走吧。” 无数的思绪从生成到整理对于费奥多尔而言不过是电光火石,面色上没有显露出任何波澜,已经迈步继续着这场“逃狱对决”,一切回归正轨。 也默许了安娜和他一起。 …… 另一边,另一队越狱组合—— “安娜她,不会是真的背叛我们了吧?!”西格玛感到惴惴不安,整个人都快要抓狂了,“明明不久前是她自己主动去我的赌场找我,说要和我联手对付费奥多尔的……该不会是真的一见面,就又被费奥多尔蛊惑了吧!一定是这样,毕竟她过去都被费奥多尔蛊惑那么多年了!” 西格玛越发对自己这边的处境感到绝望,刚刚监狱另一边传来的重力破坏巨响,意味着那个重力使中原中也也“被迫”加入了战局,成为费奥多尔的突击王牌……而自己这边的队友完全不靠谱的样子! 太宰治悠游自在地哼着欢快小曲,浑身充满了松弛感,完全不像是个越狱ing的人。 太宰治完全无视掉了西格玛的抓狂,没有回答西格玛的问题,毕竟现在还不是向这个“三岁孩子”一口气揭露太多的时候。他现在心里琢磨着的是……诶呀呀,那边的中也看着那对夫妻上演迷幻爱情剧,不会当场绷不住演技破功吧哈哈哈哈! 以及…… 安娜小姐,刚刚那个时间静止异能者静止住了时间,整个监狱里唯有你我二人还能自如行动,你是可以趁着这数秒的机会杀掉费奥多尔的。 为何不动手呢? 是不想,还是……不能呢? 第145章 Yokohama (18) 145 一路顺畅地前行着, 距离这场“越狱对决”的胜利出口越来越近了。 而一路上遇到的那些前来阻止的监狱守卫人员,要么被“最强保镖”吸血鬼重力使收拾掉,要么被混在守卫人员里的吸血鬼内部解决。 这座监狱早就被费奥多尔利用吸血鬼全方位渗透了, 监狱里的一切状况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似乎完全没有输掉这场对决的理由。 安娜只是一路沉默地跟着费奥多尔前行,而费奥多尔也没有回头同她交谈, 只是默许她的跟随。 直到走到直梯电梯前,当费奥多尔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电梯门旁的键盘按钮,即将输入解锁电梯的密码时…… “等等, 费佳!” 一直默不作声的安娜突然上前一步,出声制止的同时, 一把抓住费奥多尔那抬起举在键盘按钮前的手腕,猛地将他拽离了那个危险的“陷阱”。 “解锁电梯的密码……已经被太宰治更改了。” 安娜一边说着, 一边抬起头看向这个空间的天花板上安置的那个监控摄像头。 而监控摄像头后,已经占据了默尔索监狱主控室的太宰治通过监控大屏看着被打乱的这步计划,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一旁的西格玛也看到了大屏幕上的这幕, 原本还在为太宰治通过利用那个时间静止异能者来逆转局势而振奋, 觉得莫不是今天真的能够将费奥多尔终结在这里,此刻心情再度慌乱起来: “安娜她, 是真的背叛了我们吧?她其实,是不是一直都在欺骗包括我们在内的所有人, 她当真是来救费奥多尔的?!” 太宰治没有回答,但也并没有对此过多担心。 这次他的层层布局, 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探查出费奥多尔真正的异能到底是什么,以及搞清楚这个魔人身上的谜团。当然, 如果真的出现了太过糟糕的情况,那么下下策就是让装吸血鬼的中原中也直接杀掉费奥多尔, 就此让这个魔人带着那一身谜团消失在这世间吧……如果能做到的话。 …… “原来如此,电梯密码已经被太宰君修改了啊,如果我刚刚输入了原本的密码的话,就会触发监狱的防卫系统,这个空间会立刻闭合,同时重水会注入,在重水中浸泡上数分钟便绝无生还可能。” 费奥多尔一脸淡定地分析着,仿佛刚刚没有差点命悬一线,甚至还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唔……可能我的手指也会在输入错误密码的那一刻被键盘电击呢。而且,被重水浸泡啊,不,就算只是浸泡在普通的冷水里,对我的身体来说也是很糟糕的呢。” 他当然淡定,因为……电梯密码已经被修改,这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原本还得配合着在这个监控摄像头下,表演出惊讶、慌乱、恼怒、绝望的姿态,好让太宰君欣赏一番呢。 他是打算利用太宰治的计划将计就计的,而现在安娜的突然“干预”,既是打乱了太宰治的计划,也是打乱了他的计划啊。 那么,他是该为她扰乱他的计划而生气呢? 还是,该为她选择了“救”他而高兴呢? 心中如此百转千回,而落到张口的话语上,却是—— “看来安妮娅是不想和我一起终结在这里,不想听从太宰君的安排,为了杀掉我而宁愿和我同归于尽呢……放心吧,我亲爱的安妮娅,我会把你平安带出这里的。” 费奥多尔微笑着看向安娜,唇角却是隐隐夹杂着一丝讽意,一如他此刻所说的话。 明白费奥多尔这话是想说她并非真心想救他,只是不想牺牲自己和他一起死在这里……安娜按捺住了自己握紧的双拳,撇了撇嘴角: “你当真这么想我吗?” 然而,还没有等到费奥多尔的回应…… “轰——!” 在没有触碰任何警报机关的情况下,后方的防异能特殊金属大门突然降落! “中也君——!” 费奥多尔反应极快地对着吸血鬼重力使下达指令,中原中也当即操纵重力袭向金属大门。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大门已经落下,紧接着,重水还是注入了这个空间! …… 主控室屏幕前,看着这风云变幻的一幕,饶是太宰治也愣了一下。 虽然有人“帮”他达成了他原本的目的,但是……是谁?谁干的? 他自信监狱里的一切动向他都已经尽在掌控,不会有人从内部“捣鬼”,那么,就是有人在外部做了什么…… 默尔索监狱外盘旋的直升机—— “关闭防异能金属大门,空间封闭后,重水注入。” 副驾驶座上,原本今日出发后就一直没发表什么观点、全程沉默旁观的歌德突然拿出了一个对讲机,对着默尔索监狱远程遥控下达着指令。 后座上的罗曼?罗兰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毕竟默尔索监狱本就是当年几个欧洲异能大国在战后一起组建的,而如今依旧在德国政府身居高层并且在国际政坛具有十足影响力的歌德在默尔索监狱内部有所渗透并不奇怪。 驾驶席上的契诃夫却是看向歌德时满眼震惊,不仅仅是惊于歌德突然间的行动,更是惊于…… “你是想说这么做的话安娜也不得不‘陪着’费奥多尔一起死吗?如果她真的是打算去救费奥多尔的,那么她就要做好与费奥多尔‘生死与共’的准备啊。”歌德一如既往地冷静,但也并未苛责这位后辈的感情用事,“你到底还是舍不得她就这么为那个魔人‘殉情’的。” 平复下心情、理智重新归位后,契诃夫无奈地轻笑出声。他自诩是个结果导向性的人,只要目的达成就好,但是……真到了这一刻,想起过去在莫斯科那家公司和安娜以“同事”身份相处共事的那些时光,以及后来的一系列纠葛……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若是没有费奥多尔的存在,他也许真的能够和安娜成为交情不错的朋友的。 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啊…… 等了不过须臾片刻,歌德再次拿出对讲机下达着指令: “把重力使和那两个人隔断开来,将那两个人封锁在密闭空间后对空间进行抽氧。” …… “咳……咳……” 将嗓子中刚刚呛入的水咳出来后,安娜感觉身体稍微舒服了一些。 一旁的费奥多尔同样在咳着水,而身体本就虚弱的他在水里浸泡了一番后,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苍白脆弱了。 刚刚千钧一发之际,费奥多尔出手拉着安娜潜进水中,牵引着她向外游去。 在当时金属大门彻底关闭前的一刻,他其实就已经让吸血鬼化的中原中也对那个空间进行了有效破坏,而且重力使是连重水都能进行重力操控的。 “费佳,你……” 然而,安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又一阵异动响起,仿佛有什么要落下来,听动静是要落在安娜和中原中也之间。 近乎是本能的反应,二人立刻向各自后方后撤一大步,安娜更是不忘护住此刻看起来毫无防御能力的费奥多尔。 “咣——!” 又一道金属门落了下来,将费奥多尔与安娜,同中原中也隔绝开来,而费奥多尔与安娜那侧的尽头是死路墙壁。 二人再次被关进了一个密室中,甚至这次还没了中原中也这个重力使的“帮忙”。 “这次是什么,又是重水吗?”安娜环视四周,却并没有察觉到重水要注入的动静。 “不……”费奥多尔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密室里空气的变化,“这次真的不妙了呢,安妮娅。” 第146章 Yokohama (19) 146 空间里的氧气一点点变得稀薄, 费奥多尔那本就因为贫血而日常苍白的脸色此刻变得更加惨白,呼吸也随之急促了起来。 “真遗憾啊,安妮娅, 看来你被你的盟友一并舍弃了呢。” 倚着墙壁靠坐的费奥多尔轻笑着说道,话语里倒是不再带着嘲讽之意,反而有着一股像是死到临头便无所执念的释然。 安娜可是一点都不会相信这人真就这么“认命”了, 就这么静候死亡……至少他绝对不会希望以这种方式死掉。 “看来你直到现在也还是不愿意相信我啊,不愿意相信我是真的从未想过要置你于死地,不愿意相信我是真的想要从满世界围剿你的敌人手中救下你, 不相信我是真的爱着你……” 同样虚弱地倚着墙壁而坐,身体素质更强一些的安娜此刻还没有受到缺氧太大的影响, 然而面色看起来却是更苍白的那个,带着一丝自嘲的苦笑。 然而这一切, 却依旧让费奥多尔毫无动摇,甚至让他觉得…… 到此为止吧,这场的确超乎他的预料且变得越发荒诞的剧目。 他已经不想再当剧中人了。 “我当然相信我亲爱的安娜?格里戈耶芙娜会全心全意地爱着我, 并且最终用那无瑕宝石般的灵魂为我送葬……”费奥多尔微微闭着眼眸, 口中仿佛在吟唱着一首神圣的诗篇,满满的向往与虔诚。 然而下一刻, 待到那双幽紫色的眼眸缓缓睁开,却已尽是淡漠之色, 一如此刻口中转变的话语。 “但是,你不是安娜?格里戈耶芙娜啊……你从来都不是我的‘玛利亚’。” 终于, 让这场泡沫般的美梦彻底破碎掉。 “你,究竟是谁?” 这一刻, 终究还是到来了啊……从不久前彻底恢复一切记忆的那天起,安娜便既期待又想要逃避地等待着这一刻, 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既折磨着她却又让她着魔疯狂。 然而待到真的面对这一刻,真的要与他“坦诚相待”时,她的心情却是意外的平静。 “我就是安娜啊,你已经认识了六年的安娜。” 话说得直接干脆而又爽朗洒脱,安娜直视着费奥多尔的双眸,没有一丝胆怯,亦没有丝毫不自然。 费奥多尔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与她对视,但是多年朝夕相伴所带来的默契,让她知道,他在等着她的解释。 “我真的就叫安娜啊,出生在一个有些乱七八糟的家庭,虽然长大的过程也有些乱七八糟,但好歹正常地长大了。你知道吗,我大学念的是俄语专业,我最喜欢的作家就是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那是一个和过去每一天都没什么不同的夜晚,学校的图书馆里很安静,我和平时一样独自坐在角落里看书,看着那本我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遍的俄文原版《罪与罚》。” “我正看到那令人心潮彭拜的高/潮情节啊,男主人公向女主人公倾诉着他的‘罪’,他将她视为爱、救赎与希望的承载体,而她则在他最痛苦挣扎的时候给予了他一个拥抱……” “然后,我就好像陷入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梦境中,那是无数个平行世界交织而成的梦。” “那些个平行世界里,既没有陀思妥耶夫斯这位文豪,也没有《罪与罚》这部名著,但却都有一个身负‘罪与罚’的异能力者陀思妥耶夫斯。但他们都不像那位拥有相同姓名的俄国文豪,倒更像是文豪笔下的那个男主人公……一个善与恶极致地纠缠在一起的矛盾体,一个自负的理想主义疯子。” “每个平行世界里的异能力者费奥多尔都在践行着他清洗世界的理想,拥有远超世人的最强头脑的他更是自负地认为自己是上帝的使者,有责任也有权力对世间的罪恶进行审判与惩罚。而就像大文豪笔下的男主人公将女主人公视为世间致纯致真的美好象征一样,每个费奥多尔也都用‘书’创造出了一个属于他的‘玛利亚’,那会是一颗不身负任何‘罪’的无瑕宝石,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纯洁灵魂,是他那堪称扭曲的理想主义的化身,而他也必然会爱着这样的玛利亚。” “但是,每一个平行世界的玛利亚都失败了,每一个玛利亚都在费奥多尔的面前以各种形式毁灭了……当然,毁灭的并不是费奥多尔的爱情,而是他心中所期许的无罪纯白。他爱的从来都不是玛利亚这个人,而是一份意义与象征。” “我既像是亲历者,又像旁观者,速览了一个个平行世界的故事。然后,待到从这场大梦中醒来时,我发现我的意识处于一个诡异的状态中,我竟然在与‘书’的意识相沟通。” “说不定学校图书馆里的那本《罪与罚》真是所谓的穿越神器,我这个倒霉鬼被‘书’强行拉来要成为其中一个世界的‘玛利亚’,成为无数个平行世界中唯一一个‘虚假’的玛利亚……真遗憾啊,这个世界的费佳,你从一开始就没能遇到这个世界的‘玛利亚’。” “我可怜的费佳,无数个平行世界中唯有你受到了欺骗,你是唯一一个从未拥有过玛利亚的费奥多尔。” …… 默尔索监狱外的直升机里—— 歌德戴着耳机,通过默尔索监狱里无处不在的监听系统,静静听着那个密闭空间里的事情。 蓦然间,缓缓开口道: “你们说,是因为有了爱的人,才有了爱情;还是因为爱情,再有爱的人?” 突如其来的发问让机舱里的另外两个人一时间都懵住了,从没谈过恋爱单身至今的契诃夫表示不想对此发表观点,而罗曼?罗兰则是给出了个很法式的回答: “你们德国人怎么就爱思考这种自己折磨自己的哲学问题,对我来说,爱了就是爱了,好好享受爱情那如致幻剂般的热烈甜蜜就行了啊。” 歌德却是轻笑出声,感叹般地摇了摇头: “拥有世间最精明头脑的魔人,却偏偏在这种事情上双目如盲,连平庸的凡人都不及。” 顶着身旁二人不解的眼光,歌德自言自语似的用德语轻声喃喃着: “Immer war mir das Feld und der Wald und der Fels und die G?rten nur ein Raum, und du machst sie, Geliebte, zum Ort.” 从来都是因为有了爱的人,一个具体的爱着的人,才有了爱情的意义。 至少他是这么觉得。 …… 于我而言,原野、森林、岩壁和花园原不过是一方土地,是你,让我爱上这一切。 ——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 第147章 Yokohama (20) 147 “我不知道为何我会被‘书’选中, 成为那个替代‘玛利亚’的倒霉鬼,但这是一场我与‘书’的对决、更是一场我与魔人费奥多尔的对决。根据魔人书写出的设定,在每一个平行世界, ‘玛利亚’都会在2010年10月4日那天与他相遇。魔人没有限定相遇的方式,每个世界相遇的方式都不同,但那一天的相遇是注定的。” “这简直就像是一场剧本书写好的大逃杀, 光是想想都会觉得毛骨悚然。我本应是毫无胜算的,但好在‘书’允许我写下四句话,这四句话只要不违背这个世界的运行逻辑或者机缘得当, 便可成为事实。” “这四句话成为我仅有的活命机会,没有那么多时间给我思考了, 所以,我果断写下了这样四句话……” “第一句, 在这个世界里,我的名字依然是安娜。很任性的一个选择,简直像是浪费了一个机会, 但我就是想着啊……我才不是什么玛利亚, 我就是安娜啊,如果当真要死在这个世界里, 那我也要最后以我原本之名消逝。好吧,好吧, 其实还想给自己加一点赌运,因为那位文豪陀思妥耶夫斯基有过两任妻子, 第一任叫玛利亚,第二任叫安娜, 多巧啊。而且,安娜女士最后活过了她的大文豪丈夫, 遗产全部归她哈哈哈。” 安娜继续讲述着这一切因缘的起始,不知是不是预感到真的要了结在这个密室里了,她已经无所顾念,不打算再隐瞒什么。 而费奥多尔似乎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甚至还有心情调侃上两句: “那安妮娅你实在是太有先见之明了,过去这些年为我买了人身保险,不然我这么一走,留给你的就只有沉重的二十六年房屋贷款了。” “真是狠心啊我的费佳,文豪先生都还知道把稿费留给他的妻子呢,你却是就算下地狱也要要带着你死屋之鼠的存款一起啊。”安娜笑着呲了她那吝啬的丈夫两句,然后便继续说着她在‘书’上留下的杰作,“第二句话,我写的是……在这个世界,我会忘记一切,直到这个世界的2016年9月10日那天,费奥多尔在横滨被抓捕后恢复记忆。” 其他的平行世界里,“纯真圣洁”的玛利亚都没能撑过2016年9月10日这个命定之日,那么明白着这个世界“背后真相”的她又能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样子苟过那一天吗? 她没这个自信,更何况她的对手可是魔人费奥多尔啊,她再怎么表演在他眼里都只会是拙劣的小丑。 那么,索性赌一把,让自己不存在任何相关记忆,也就不会有表演的成分了。 当然,这样一来,副作用也是有的,她就像是一个空无一物之人突然降诞在这个世界,每天都在思考着那个永恒的问题——【我是谁?】,这个问题过多思考,是会疯掉的啊。 而那段初诞于世最迷茫的时光里,陪伴在她身边的是…… “那么,我猜,这第二句话,也是为了安妮娅在‘书’上写下的第三句话能够成立吧?”费奥多尔的语气依旧是那般轻描淡写,然而双手却在不知不觉间已微微握紧了,这种想要克制住什么心绪的下意识举动,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决绝顶聪明的费佳已经猜到了,不是吗?”安娜笑出了声,带着一份终于在自负的聪明人身上赢了一回的狡黠畅快,却又无法感受到真正的开心,“没错,我在‘书’上写下的第三句话是……‘在恢复记忆前,我会全心全意地爱着费奥多尔’。这份‘爱情’是被我设定好的,我是一定会爱着你的,所以纵然费佳你拥有那般绝顶的大脑,在无数缜密的判断后,都依然只能安心地得出我是爱着你的这个结论。” 话音落下,氧气已经越来越稀薄的密室里一片沉寂,两人都没有言语。 似乎,就这么带着一段荒诞的爱情终结在这里,也不失为一段爱情剧目的非凡终章。 终于,依旧是安娜开口,将从始至终都横亘在彼此间的这份荒诞,直白地横陈而出: “费佳你是因为将我当作了你书写下的‘玛利亚’而爱着我,我则是因为在‘书’上留下了爱你的设定而爱着你……虽然我们彼此是出于不同的目的,但我们终究都是因为给自己下达了要爱着对方的指令才相爱在了一起,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爱情啊。” 从最初,便是为了爱而爱。 与其说是在欺骗对方,倒不如说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自我欺骗。 “第四句话呢,是什么?” 沉默过后,费奥多尔的声音异常的冷静,然而面色上却已不再有那一贯游刃有余的神情。 “猜猜看啊,我聪明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 就像过去他对她的爱称一样,此刻的安娜宛如一只西伯利亚森林猫般,逗弄着她的老鼠。 有得意,有愉悦……她当然得意当然愉悦了,那可是魔人费奥多尔诶,她成功地“戏耍”了魔人费奥多尔一次。 “费佳心里有答案了吗?还是说,费佳不敢去猜测那第四句话了呢?费……” 话还没说完,身旁的费奥多尔呼吸越发困难,羸弱的体质似乎已经令他无法承受当下缺氧的环境了,甚至痛苦地捂住了垂下的脑袋,口中也随之发出呻.吟。 接着…… 额头与鬓角渗出的冷汗让那额前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看起来好不狼狈,而终于缓缓抬起的那张脸,神色却是完全变了,尤其是那双紫眸的眼神……与费奥多尔不同,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令人怀念。 “索妮娅……” 再度开口时,口中唤出的名字却不是安妮娅,而是索妮娅…… 已经很多年没有再被呼唤过的,“索菲娅”的昵称。 “索妮娅……是你吗……?现在,是哪一年了……?” 一瞬间,安娜怔住了,死死地盯着那早已被她存放在记忆深处的眼神。 然而下一秒,却是嗤笑了一声: “别装了,费奥多尔,你不是他。” 然而费奥多尔却仿佛当真被什么附身了一般,痛苦地双手捂着头俯跪在地,仿佛顷刻间被输入了太多信息而大脑处于近乎崩溃的边缘,痛苦而挣扎地看向眼前他唯一的“救赎”。 就仿佛《罪与罚》中男主人公在自我拷问折磨到崩溃时,在女主人公面前诉说着他的“罪”。 “救救我,救救我,索妮娅……救救我。” 第148章 Yokohama (21) 148 一模一样的眼神, 一模一样的口吻,当这般一声声轻唤着“索妮娅”时,要说没有一丝惘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 “那么,罗佳,需要我将那把克拉登尼茨宝剑刺入你的心脏, 将你罪恶的灵魂就此封印吗?我可是一直都有记得,你当年的嘱托。” 安娜看着费奥多尔腰间别着的那把之前从默尔索监狱护卫那儿顺走的匕首,不由地想到了当年在东国的最终任务前夜, 罗季昂用那把玩具刀逗她玩儿的往事。 伸手抽出那把匕首,刀尖作势要对准他的心脏, 却在最后时刻停下了。接着,随意地将匕首丢到了一旁。 “但是……你不是他啊, 你不是罗佳。即使你们的确有着不少相似之处,但我是不可能认错你们两个的,你们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所以, 别装了, 费奥多尔。” 话音如同叹息一般落下,安娜看向费奥多尔的眼神一片清明, 没有丝毫的迷惘。 接着,又说出了一句更加直戳对方的犀利之言: “有着人格分裂症的是罗佳, 不是你,而你则曾经差点败在了罗佳的手上。如果不是当年罗佳最终败在了他对‘人’的轻视上, 最终死于那样一个本应只是炮灰的小人物之手,你怕是不知何时才能脱离罗佳对你的桎梏, 伟大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怕是来不及实现他伟大的计划就要这样意外折损了。” 听到这话后,费奥多尔如同被突然按下了终止键一样, 终于停下了他的表演。神情瞬间转换,看向安娜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甚至隐隐带上了一份冷意。 安娜却是哼笑了一声,“看来歌德对你的异能力的调查与推断没有错,你的异能力‘罪与罚’的真面目……夺取那个杀死你的人的身体。这个异能力可真是有够可怕的,只要你想,你完全可以达成不死不灭的壮举……我不知道你究竟已经活了多久,换过多少个身体,但十多年前在罗佳身上的翻车,怕是你少有的濒危时刻吧。” 费奥多尔没有回答,然而沉默中蕴含着少见的愠怒,他很少会表露出如此情绪。 他究竟活了多久?他自己也没有细细计算过。而这一路走来遇到过多少次真正的危机,同样也没有好好计算过。毕竟时间具有冲淡记忆的力量,就算曾经也遇到过危局,但彼时的真切感受也早已消融在过于漫长的时光中了。 要说还能让他有所感触的,也就是最近的一次了……他缺失过一段时间的记忆,大概也就几年吧。说是缺失记忆倒也不准确,应该说是他“死”了几年,死人自然是不会有记忆的。 十多年前,那不过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异能力发动,他设计夺取一个KGB成员的身体,想要利用那个男人的生物信息进入KGB内部获取一些需要的情报,然后……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对于纵向历经过漫长时光、横向看过无无数平行世界的他而言,这就仿佛只是因为贫血晕倒昏迷了一下,待到醒来时……他占据的却是一个叫做施密德的东国花园组织杀手的身体,并且时间已经跳转到“昏迷”前的几年后了。 这一觉睡得可真够长的,甚至睡得让他都有点,不寒而栗了。 而当时,施密德马上就要被处于死刑了,也就意味着他很快又要更换一具身体。之后的一切倒是很顺利,他几经周转离开了东国,回到了当时的大本营圣彼得堡。 至于他“沉睡”了那几年的原因,他并没有去特意调查,因为他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那是一个不可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会获悉很多他并不想要知道的事情。 然而此时此刻,这个魔盒,却是被安娜不管不顾地打开,并且直接扣到他费奥多尔的脸上了。 “十多年前,你设计让罗佳杀死你然后夺取罗佳的身体,结果你却反而被罗佳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压抑住,就此被‘封印’了。” 一边说着,安娜一边在这片缺氧的环境下艰难地站起身,走到费奥多尔的面前,俯视着他。 “我猜,你对罗佳应该有着一种特殊的感应吧……知道吗,在我原本的世界里,文豪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最闻名遐迩的作品《罪与罚》,男主角的名字就叫做‘罗季昂?罗曼诺维奇?拉斯科尔尼科夫’,你知道的吧,这个姓氏在俄语里的意思就是‘分裂’。这个姓氏,是大文豪先生亲自取的啊。” 那个不可触及的魔盒终于被打开了,颠覆自己头脑的认知一齐涌来,纵使是费奥多尔一时间也无法全盘消化,就这样仰着头怔怔地注视着安娜。 “费佳,你现在是不是有种我站在一个你无法触及的上帝视角,居高临下俯视着你的感觉,仿佛包括你在内的一切都只是我指尖抚过的书页上的一串串文字……” 说话间,安娜缓缓蹲下身来,双手轻抚着费奥多尔的脸颊,满满缱绻的碧色眼眸中倒映着爱人的身影: “可是不是这样的啊,费佳,我也和你一样,都是文字上的一部分,都是在这个世界里真真实实生活着的人,而不是上帝神明。你也一样,费佳,你也不是神明,就算你的异能力让你能够无惧时光,你也终究只是个在时光长河中漂泊得久一些的人。” “至于你所设想的,在清洗完这个世界的‘罪恶’后,由你的‘玛利亚’杀死你,然后你成为无罪无瑕的‘玛利亚’……显然在这个世界无法实现了啊。” “曾经你在圣彼得堡向日葵花田间的那座小教堂里,在圣母雕像前,吻着我的手背对我说……” 【请祝福我能够纯白地来到这世间又能纯白地离去】 “不可能的,费佳,做不到的,在到来与离去之间,你终究是作为‘人’而泥泞了一遭,但是,这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第149章 Yokohama (22) 149 “……如果是真正的‘玛利亚’, 一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静默了片刻后,费奥多尔缓缓开口。明明就注视着自己面前这近在咫尺之人,然而双眸却仿佛失焦了一般, 不知在注视着谁。 也许是在注视着他所谓的上帝吧。 “如同安妮娅你所言,我在时光长河中漂泊了太久太久,正因为如此, 你所见识过的‘人’、所领会过的‘罪恶’与‘惩罚’同我相比不过沧海一粟罢了……你又真的能理解我几分呢?” 费奥多尔的语气带上了些许清冷的嘲弄,展开双臂,仿佛在拥抱着他在自己那无尽时光中的信仰, 他所侍奉的主。 而他此刻一身纯白的狱服,竟平添了几分诡异的神圣, 有着一份为了这份信仰以身殉道也甘之如饴的浪漫。 “我一直都渴望有着一位‘玛利亚’陪我一起完成这条朝圣之路,并最后让我成为那圣洁的玛利亚, 以纯白无瑕之躯归于道路的尽头,那会是上帝的身侧。” 安娜觉得自己在看一个疯子,一个比《罪与罚》的男主角更加疯狂的理想主义者, 并且也许永远不会从那份疯狂中抽离醒悟。 几不可查地轻叹了一声后, 收拢起表情,安娜缓缓站起身来, 仰起头,突然拔高了声音道: “歌德先生, 我们的推测没有错,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异能力的真面目。” 监狱外盘旋着的直升机里, 戴着耳机全程监听的歌德在听到安娜的“反馈”后,拿起另一边的对讲机, 向着监狱下达指令: “除氧装置停止运作,解除密室封锁。待封锁解除后, 立刻抓捕重犯费奥多尔,无需担心与其肢体接触,但注意防范费奥多尔利用周围靠近的人进行‘自杀’以发动异能力。” 而安娜在通过密室的扩音器听到歌德的声音后,却并没有对其进一步予以回应,反倒是仰头对着密室天花板的另一个角落,扬声道: “太宰君,魔人费奥多尔的异能力,你已经明白了吧,承诺你的事情,我已经完成了。” 亲眼看着安娜上一秒说着爱他救他、下一秒就这般“背叛”他的行径,费奥多尔的神情倒是看不出任何的恼火更不要说伤心难过,甚至还颇有兴致地调侃着: “安妮娅这么不放心我啊,竟然同时找了不同的队友组队,只为能够确保将我彻底铲除掉……不过,安妮娅在恢复记忆后,演技倒确实令我惊叹,之前诉说着是来救我时的样子,逼真到令我差一点就相信了呢。” 对于这嘲讽意味更浓的调侃,安娜没有反驳,只是问道:“那么,费佳是不会再相信我了吗?” “不,这个问题并不成立。”费奥多尔歪了下脑袋,脸上带着一贯的微笑,“因为,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安妮娅你啊。” 默尔索监狱内部的主监控室里,刚刚过去的数分钟内的一场场反转,令西格玛这个“三岁孩子”的大脑都快要宕机了。但是此时此刻,他总算能够确认一件事情了,并对此忍不住有些激动: “原来,原来安娜之前是在演戏啊,为了骗取费奥多尔的信任……但是那演技也太逼真了吧!之前完全看不出一丝丝表演出的虚情假意啊!” 而站在控制台前依旧盯着监控画面的太宰治并没有对安娜的演技、以及这对夫妻之间的“阴谋与爱情”发表看法,他现在更加着眼于当下的混战局面。毕竟虽然各方目标对准的都是魔人费奥多尔,但各方终究是为自己身后的利益团体考虑的,各有各的目的。 啧,安娜小姐你这个海王,有我一个盟友还不够吗,这么信不过我,真是伤心啊。 而且…… “太宰,你之前是不是差点也被安娜的表演给骗了?以为她真的倒戈回费奥多尔那边?” “是啊,安娜小姐的演技的确高超啊。” 明明收到了肯定的回应,但西格玛却总觉得,太宰治和自己说的并不是一个意思…… 就在西格玛生出了些许困惑的时候,太宰治微微附身凑近操作台上的对讲话筒,打算让中原中也动手先控制住费奥多尔,当下让中也继续装吸血鬼已经意义不大了。 “中……” 然而才刚刚发出一个音符,太宰治的声音便顿住了,双眸也微微瞠大,看着监控视频显示出的现场又一次风云骤变。 …… 封闭密室的门开启,映入费奥多尔和安娜眼中的是——一场大混战。 准确说,是默尔索监狱的所有守卫集体人海战术群殴已经没办法再继续装吸血鬼的中原中也。 这些监狱守卫,有些已经吸血鬼化,显然是费奥多尔在入狱前就安插搞定好的;还有不少守卫,看起来依旧是正常人类,并未吸血鬼化,然而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绝望又扭曲的癫狂神情,不去理会费奥多尔这个逃狱重犯,集体铆足了劲儿不怕死般地攻向中原中也。 以及,更加毛骨悚然的是…… “喂喂,这是怎么回事啊!”孤军奋战着的中原中也在近距离看到几个明显还是正常人样子的监狱守卫后,也不禁感到骇然,“这些家伙明明之前已经被我干掉了啊!” 他认出来了,这几个守卫分明在他之前入侵监狱的时候被他解决了啊,身上的伤口他一眼就能看出是他留下的。他确定凭着他当时出手的力道,就算这些人没有当场毙命,也绝对就只剩下一口气了,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个样子仿佛满血复活。 ……而且带着那么明晃晃的大伤口还能在这儿活蹦乱跳地和他战斗,这场面简直太诡异了啊! 看到这幕的第一瞬,安娜也愣住了,但旋即便反应过来: “难道——!” “没错,安妮娅果然很快就理解了呢,我还保留着的一张王牌。”费奥多尔轻笑着,视线看向不远处缓缓走来的人,“再见一见这位老朋友吧,毕竟今后怕是都不能一起愉快地坐下来喝杯咖啡了。” 安娜亦是注视着那个方向,注视着那个一步步向着这里走来的人。 “伊万……” 第150章 Yokohama (23) 150 “如何, 尊敬的首领先生,遵循你的安排,我时机把控得很完美吧。” 对于眼下自己带来的这片“混乱”局面, 屠格涅夫颇有几分自得……这可是难得发扬一次死屋之鼠的团队合作精神。 费奥多尔也像模像样地表达了赞许,“嗯,感谢如此默契的配合, 我的队友。” 比起果戈里这种过于个性且个性到极端难以预判其行径的家伙来说,屠格涅夫倒更像是为了共同理想大义而携手的队友。 “安娜,好久不见。”屠格涅夫对待安娜的态度倒是一如过往, 甚至还不忘如过去那般调侃,“如果你现在决定将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的脑袋拧下来的话, 我不会阻止的哦。” 虽然这是句玩笑话,但是费奥多尔知道……伊万这家伙也许真的会说到做到。 但是安娜显然没有心情回应对方的调侃, 毕竟眼前这帮“死尸军团”……可是屠格涅夫的杰作啊。 她从歌德那里得知了,屠格涅夫的【春潮】是怎样一种异能力。这种听起来完全只能扮演“奶妈”角色的异能力,明明不具备任何攻击性, 但只要运用得好, 却能够成为一把仿佛淬了毒液的利刃。而所谓运用得好,便是用最残忍的方式去利用“人”的脆弱。 费奥多尔恰恰是深谙此道的高手。 如此看来, 这二人若是通力合作,的确是一对最佳残忍搭档。 就在此刻, 费奥多尔闲庭信步地在这混战的人潮中穿行而过,向着来接应他的屠格涅夫走去。已经吸血鬼化的守卫自然由他所控制, 而其余仍保持着“人类”状态的守卫,同样不会向他发动任何攻击, 因为…… “毕竟求生是‘人’的本能,尤其是体验过濒临死亡的绝望与恐惧、在绝境中被重新赋予生命的能量后, 要如何才能放弃这失而复得的生命呢,即使明知被他人当作傀儡愚弄,也还是会想要以这种愚蠢又丑陋的姿态活下去啊。” 费奥多尔微微回过头来,眼角余光看向安娜,口中的话语听起来轻飘飘的,似乎是想要用这轻飘飘的口吻击碎安娜的信念,更加相信世人之罪应得到净化的他才是正确的。 而屠格涅夫看着这群拥有着清醒神志却仍然“自愿”被自己所操控的监狱守卫,也是讥讽地撇了撇嘴角。 看啊,这些守卫脸上那不甘的表情,然而身体却不得不凭借心底最强烈的渴望而屈服于他的役使,毕竟如今维系他们生命的能量都是他给予的,一旦他收回用异能力给予他们的能量,他们就会立刻回到原本濒死的状态,然后静静读秒等待着死亡。 如此随意地“玩弄”着他人,简直像是一个恶劣的上帝,这种感觉可真的是…… 让他厌恶至极。 自顾自地冷笑了一声后,屠格涅夫仰起头来看向天花板的某个角落,扬高了声音道: “了不起的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先生,我知道你听得到。如何,纵使实力与威望如你,此时此刻也无法对这些人下达有效命令了吧。” “这座默尔索监狱,原本就是当年全球异能大战后,由你们这几个战胜国建立的,名义上是为了管束这世上危险的犯罪异能力者,但实际上这里的一切规则与秩序也都由你们说了算。而你们所倚仗的,正是你们数量颇多的超越者身上的强大异能力,说白了,也就是你们各国的新时代最强武器。” “在我看来,异能力才是破坏了这个世界秩序的罪恶。不要说什么罪恶的是使用异能力的人,而非异能力本身。异能力的存在让异能力者成为了一种凌驾于寻常人的存在并从而滋生出傲慢,世俗的社会规则也会给予他们特权,而那种傲慢和特权又会无限地放大着人‘罪恶’的那面。终有一日,异能力者也许反而会被自己的异能力所‘吞噬’。” 说话间,屠格涅夫随手抓过一个监狱守卫,对着这个守卫,实则隔空对着歌德说道: “来吧,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继续听从我的指令,今日过后你将继续带着我赠予你的生命能量自由自在地活下去,只要我不死,这份能量就不会消失,而且我也不会再命令你什么;或者,发扬一下上位者希望你有的奉献精神,现在就被我收回能量,然后倒数着你的生命……现在那位了不起的歌德先生正在监听着这一切,你如果有如此大义,日后想必他会为你送上一份死后荣誉的。” 被抓来作为“范例”的守卫满脸扭曲挣扎,片刻后,终是愤懑地吼道: “够了!歌德……我,我为什么要听从你的命令,当年,当年我的国家和你们在战场上殊死搏斗过的……对,我不会为了你的指令就放弃一切……” 愤懑的声音充满了颤抖,既像是说给歌德听,又仿佛是在说服自己……说服自己饶恕自己因为求生的渴望而产生的懦弱……不,那不是懦弱,他有权利活下去的,他应该活下去的…… 默尔索监狱外的直升机里,歌德默默听着这一切,没有发表看法,更没有打开麦克与监狱里的人唇枪舌战。 倒是他把监听装置外放后,听到了监狱里现场动静的契诃夫忍不住咒骂: “简直是一伙疯子!也许从一开始就该把这群老鼠全部物理性消灭……如果不能消灭,至少把舌头都割掉!” 监狱里,费奥多尔则是对屠格涅夫的那番话表现出了舒适愉悦,并且冲着安娜笑了笑: “看吧,安妮娅,就是这个样子。” 出乎意料的,此刻的安娜却是很平静,同样向着费奥多尔回以微笑。 与对方的笑容不同,不带丝毫嘲弄挑衅的意味,淡然却又坚定。那双碧色的眼瞳,似乎在望着远方,望着时光的远方,望着当年那片被染上了血红的雪原。 “并不都是这样的……费佳,难道你忘了,当年的罗佳是怎么死的了吗?” 始终保持一幅游刃有余姿态的费奥多尔,在听到这话后,面色终于沉下了几分,原本脸上的愉悦也一点点隐去。 “也对,你不会想要去了解,甚至刻意地想要去逃避,毕竟罗佳曾经封印禁锢过你几年,你不会想要去回味那个‘打败’了你的对手,即使那人已经死了。” 此言一出,费奥多尔第一次在安娜的面前露出了危险的表情,那双似乎永远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眸中已然蕴有明显的怒意,再度开口时,纵使仿佛仍是在笑着,但声音已经冷了下来: “亲爱的安妮娅,不要再提那个人的名字,我不喜欢听到。” 然而安娜却是继续说着: “罗佳在最后时刻才终于看清了他自己,坦然说出了他的败因——他小看了人类,根本就没有看懂‘人’究竟是什么,就自以为穷尽了这世间所有的真理。” 话音落下,在这混乱的场面中,二人隔着混乱的人潮沉默地注视着对方。 终于,费奥多尔率先有所动作,转身打算离开: “伊万,我们走吧,离开默尔索后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做。” 而另一边,对付着源源不断的“死尸军团”,中原中也简直恼火不已,尤其是看到死屋之鼠的那两只老鼠打算撤退走人。 和与谢野晶子的异能力“请君勿死”作用于将濒死之人一键复原不同,屠格涅夫的异能力“春潮”是源源不断地给人补充能量,只要在他的能量操控范围内。而眼下这种规模的人数,操控起来对屠格涅夫来说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中原中也觉得简直就像是在打游戏的时候,他刚刚砍了对面那个怪一格血,结果几乎同一时间,那格血就补回来了,最后成了他白耗力气……简直是恶心的战斗方式了! 而且这群监狱守卫中还混着几个吸血鬼,他还得防着被吸血鬼给咬上,他之前装吸血鬼安的假牙要是被长出来的真?吸血鬼长牙给顶掉……呵呵,倒是省了拔假牙的痛了,首领给他安假牙安得太牢固了啊! “这些家伙,没完没了了啊……!” 一阵象征着重力的红光闪过,中原中也又用重力弹飞了一众守卫包围式射向他的子弹,然后想要强行突围去抓住准备撤退的费奥多尔和屠格涅夫。 嘁,反正这俩人一个只要不被弄死就发动不了异能力,另一个人就是个纯纯的奶妈,俩人本身实际战力都不过是战五渣。 然而就在此刻,却突然传来了太宰治从监控室里发出的声音—— “中也,不要管那两只老鼠了……抓住安娜小姐。” 150-154 第151章 Yokohama (24) 151 听到太宰治隔空传来的声音, 费奥多尔觉得这个难得的对手此刻真的是病急乱投医了,摇了摇头轻叹道: “太宰君,你难道觉得这种胁迫会对我有效吗?挟持着一个……对我来说已毫无价值的筹码。” 听到自己被定义为“毫无价值的筹码”, 安娜的脸上无悲无怒,甚至还有心情附和赞同一番,“是啊, 太宰君你居然也有如此判断失误的时候,我还一直以为你也是个手握剧本的男人呢,所以才同意了你的合作邀约, 看来押宝押错了。” 监控室里的太宰治却依旧成竹在胸的样子,游刃有余地继续编撰着他的“爱情剧本”, 而他此刻就是剧本里的大反派: “诶~费奥多尔君这是在和平离婚和决绝丧偶之间宁愿选择后者吗?真的不考虑回头救安娜小姐吗,安娜小姐这下可是真的要落到我的手里了哟……安娜小姐落入我手中, 会有怎样的下场,费奥多尔君完全不考虑吗,别忘了, 我可是个犯下过138起合谋杀人案, 312起恐吓案,625起诈骗案的男人。” 最后那句细数自己过往犯罪履历的话, 即使隔着空间,也足以能够感受到那股属于Mafia的黑暗气息。 让人感觉这不是口头上的威胁, 而是他真的能做到。 纵使如此,却依旧对费奥多尔产生不了丝毫影响, 仍是没有丝毫犹豫地趁着中原中也被死尸军团绊住手脚时离开。 “太宰君,别忘了, 我们之间的这场越狱竞争还没有结束,你现在身体内还注射着毒液呢。而且外面, 还有几位超越者在恭候着,他们应该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这样的重犯从默尔索越狱而无动于衷。当然,如果你输掉和我的这场竞赛,毒素发作死在监狱里,也就省掉去思考如何对付那些超越者的麻烦了。” …… “准备交换位置,这架直升机的操作权交给你了。” 驾驶座上的歌德突然解开了自己座位上的安全带,拿出了座位底下放着的跳伞包,对着身旁副驾驶座位上的契诃夫如此交代道。 契诃夫一头雾水,这突然间是要干什么,这里距离默尔索监狱还有一点距离,目前直升机还盘旋在茫茫大海上……这个时候跳什么伞? 下意识地透过窗子向下看去,只见此刻正下方的海面上,有一艘快艇刚刚驶到,而快艇上的人,正是今晚行动作为接应组的但丁和莎士比亚,甚至莎士比亚今晚的表现还有“叛徒墙头草”的嫌疑。 就在契诃夫思索的时候,歌德已经迅速给自己穿戴好了跳伞装备,“老鼠们已经快要被驱赶出洞穴,那么接下来就该灭鼠了。” 虽然不知道歌德的计划全貌是怎样的,但灭鼠显然是指猎杀魔人费奥多尔……契诃夫不禁皱了皱眉头: “歌德先生,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费奥多尔异能力的真相,费奥多尔是杀不死的,不,应该说是不能被杀死。” 只能将其永久禁锢封印起来。 “的确如此,但是……”歌德话锋一转,别有意味地笑了笑道,“难道你忘了,我的异能力和费奥多尔的异能力碰撞在一起,是会形成异能特异点的。” 想到四年前在柏林,“浮士德”和“罪与罚”的那次碰撞所产生的效果,契诃夫突然间明白了些什么……太冒险了,这个计划! 而这时,歌德已经打开直升机舱门一跃而下,只回头朝着一直沉默坐在后座上的罗曼?罗兰投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罗曼?罗兰也回以了一个“放心吧”的手势。 …… 默尔索监狱内—— 已经完全熟悉逃离监狱路径的屠格涅夫在前方带路,落后两三步的费奥多尔亦步亦趋地跟着。 “啧,真没想到,最后陪在你身边助你完成大义的人就只有我了啊,明明我们那么讨厌彼此。” 屠格涅夫也不知道是在嘲笑对方还是在嘲笑自己。 他想要和费奥多尔一起实现“理想”是真的,但他厌恶费奥多尔也是真的,自从相识以来就一直很厌恶。 “但我不讨厌你哦,伊万。” “呵,傻子才会去相信魔人口中的话。” 说话间,屠格涅夫停下了脚步。 费奥多尔挑了挑眉头,“怎么了?走错路了?” 沉默了数秒后,屠格涅夫深吸一口气,缓缓偏过头来看向对方: “你现在如果回去救安娜的话,还来得及……无论是挽救她的人身安全,还是挽救你们之间的关系。” 然而这话却招来了费奥多尔一个充满了嗤笑的眼神,仿佛在说我和你这种当个守望者就很幸福的究极恋爱脑可不一样。 而且…… “她不会有危险的。太宰治不过是想把她彻底拉入自己的阵营罢了,就像对西格玛那样。太宰治当前最先要解决的问题也是从这个监狱中逃出,所以必然会带着她一起离开,她不会被困在这个监狱里的。我只需要先太宰君一步越狱成功,拿到终点的解毒剂就好了。” “你这话是在说服你自己相信她很安全吗,费奥多尔?” “好了,伊万,不要再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种没有价值的问题上了。”费奥多尔示意停止这个话题,一脸淡漠地表示,“她从来都不是我的‘玛利亚’,只是个从头到尾都处于自我催眠状态的欺骗者罢了。” 一个把他都给骗过了的骗子。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终于,带着咸腥味的海风迎面而来,拂过面颊。 “嗯,好久没有感受到外界的风了啊。” 入狱多时,终于越出这个牢笼,费奥多尔也不禁在深吸了一口外界的空气后表达着愉悦。 “锵锵锵——!本裁判在此宣布,获得本次越狱大赛胜利的人是,了不起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 终点处,在此迎接胜者的果戈里旋转跳跃着宣告比赛结果。 “不过,最终陪着费佳走到终点的竟然不是安娜而是伊万,果然朋友比爱人更可靠吗~真是令人感动的友情啊!” “嘁,谁和这家伙是朋友啊!”屠格涅夫当即对这种关系定义表示反对。 费奥多尔则是不想和果戈里多说废话,直接朝对方伸出手,“解毒剂呢,拿来吧。” 果戈里笑嘻嘻地打开了一个手提箱,向费奥多尔展示了下里面放着的那支针管药剂,然后朝着费奥多尔递去。 然而就在费奥多尔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手提箱时,果戈里却是突然又将箱子收回。 “什么意思?”费奥多尔微微皱起眉头。 他还有下一步计划需要实施,而且那些难缠的超越者马上就要到来,他可没有时间陪果戈里在这里耍宝。 “嗯哼,其实,现在还不能完全宣布费佳取得了比赛的胜利哦,因为……还有最后一关,这支药剂。” “哈?比赛规则不是你设定的吗,尼古莱,你又在搞什么鬼啊?”屠格涅夫忍不住插话道,他真的很讨厌把事情搞得这么麻烦。 “这可不能怪小丑~小丑是真的不知道这支针管里的药剂是解药还是毒药,小丑甚至都不知道费佳和太宰分别注射的药剂是毒药还是无碍的解药呢~” 果戈里先是故作可爱样把自己摘出去,接着又一幅期待着好戏上演的表情: “而且,这世上,知道每支针管里放着的究竟是毒药还是解药的,只有一个人哦。” “谁?” “哼哼……是安娜呢~在来劫狱之前,小丑我邀请安娜玩了个小游戏哦。” 第152章 Yokohama (25) 152 【安娜, 安娜,我这个越狱游戏设计得怎么样,很有趣很刺激吧!但是, 唯一的缺憾,就是无法确保费佳必死无疑,万一费佳真的赢过太宰, 拿到解毒剂的话可怎么办呢~】 【那么,就把决定权交给安娜吧,但是, 安娜你也要加入进来这场游戏才行哦。】 【看,这里有四支注射剂, 两支是毒药剂,两支是解毒剂。解毒剂本身对人体是无害的, 如果单纯注射了解毒剂的话就当作是打了针生理盐水吧。】 【来吧,安娜,你自己决定吧, 这四支药剂, 一支给费佳用、一支给太宰用、一支我拿着在终点为越狱大赛的胜者送上,剩下的那支……是给安娜你的。】 【安娜要从这四支里面选一支给自己, 才能加入到这个游戏中哦~啊,当然, 小丑是不会偷看安娜怎么安排这四支药剂的分配的。】 【安娜,费佳的命运现在就掌握在你的手里了。】 …… “怎么样!小丑的这个游戏设计是不是非常棒!” 讲述着自己安排的这场“命运选择”, 果戈里兴奋到不能自已,他觉得这才是今日这场越狱大片的最高.潮。 作为旁观群众的屠格涅夫一脸无语, 这个游戏简直太恶趣味了。而且这四支药剂要怎么安排简直太显而易见了,如果果戈里的药剂当真有毒的话, 那现在再不拿到解药的话,费奥多尔马上就要挂掉了,在完成计划前,他还不想费奥多尔当下就见上帝去。 费奥多尔则是沉默地注视着此刻果戈里手中的那支注射剂,没有言语。 果戈里则是继续兴奋地说着: “提问——安娜会怎么安排?答案其实很简单,稍微想一下就能知道啦~想要确保费佳必死,那么就要给费佳注射的是毒药,终点处安排的也是毒药,然后剩下两支无毒的解毒剂安排给自己和太宰。这样一来,费佳如果输掉了比赛,那么就直接中毒身亡,即使赢了比赛,终点处也还有一支毒药在等待着,所以费佳无论输赢都是死路一条哦~至于太宰,如果他输掉比赛那反而是万幸,但如果赢了的话……那就只能怪太宰太倒霉了,和费佳达成了双死的结局~” 说完后,果戈里甚至还不忘继续拿着手里那支注射剂在费奥多尔的面前晃悠,满满看好戏的样子。 “怎么办呢费佳,要不你把这支有毒的试剂也注射下去?说不定会有以毒攻毒的奇效?反正现在也没有解毒剂了嘛~” 屠格涅夫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依照他对果戈里的“恶趣味”的了解,这家伙手里应该是真的没有解毒剂了……啧,如果他是安娜的话,有这样一个让费奥多尔必死的机会摆在眼前,他肯定也会把这四支试剂这样安排的。 “喂,费奥多尔,直升机已经安排好了,快走吧,现在立刻去找其他医生、药剂师解毒说不定还来得及。” 屠格涅夫催促仍然沉默着的费奥多尔,想活命就赶快另寻路子,果戈里这添乱的家伙回头再收拾。 然而还没有等到费奥多尔的回应,便感应到默尔索监狱突然“轰——”一声巨响,仿佛将要开始坍塌一般。很快,整个默尔索从内到外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监测到监狱里超半数守卫未定时在系统录入指纹、监狱设备损坏已超百分之二十,自动焚毁模式启动,将于半小时内完成,请监狱剩余工作人员迅速撤离。】 “诶呀呀,糟糕了,默尔索监狱的自动焚毁状态被触发了,小丑也要准备撤退啦~” 默尔索监狱原本便是由几个异能大国在全球异能大战后联合建立并管理的,并不属于任何一国的领地,且监狱里关押着太多行迹恶劣的国际异能罪犯,这是一个贮存了太多秘密与罪恶的地方。因此监狱在建立之初便设置了这样的系统,一旦监测到监狱被外来者暴力侵袭到一定地步,便启动自毁装置,让所有的秘密与罪恶全部在这里埋藏。 …… “啧,一群没用的家伙。” 解决完最后一个已毫无清醒理智的吸血鬼后,终于清理完战场的中原中也暗啧一口剩下那些听到警报后便向外逃的监狱守卫。 他没有再特意去追那些人,没那个必要,就让那些家伙如丧家犬般丑陋地求生去吧。 “喂,你,打算怎么办,要跟我们一起出去吗?” 中原中也走向角落里的安娜。 下一瞬,却见安娜骤然间双目睁大,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接着直直地跌坐在地。 “你……没事吧?!” 中原中也赶忙上前两步查看情况,却见安娜身体显而易见的痛苦,然而嘴角却是笑着的,尽管笑得总觉得有些诡异,更让他摸不着头脑。 “中原君,还记得吗,四年前在迈阿密的时候,我说过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会还的。”安娜抬眼看向对方,愈发急促的呼吸让她的话语听起来有些断断续续,“现在,我就奉还这个人情吧。” “哈?这个时候突然说这个……” 接着,只见安娜仰起头,看向天花板上的监控器,扬声对着此刻还在监狱总监控室里的太宰治说道: “太宰君,无需担心,你所注射的毒液并不会在二十分钟后发作,而是在四十八小时后,这点你可以向西格玛确认,我有拜托西格玛利用异能力从果戈里身上求证。现在你们快点离开默尔索吧,在外面,来自德国的超越者歌德先生会接应你们,我拜托了歌德先生,让他请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为你解毒。放心吧,安东他最初本就是以医生的背景进入俄罗斯机密情报局的,而且果戈里用的这种毒剂也是从俄罗斯研究所带出的。” 虽然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中原中也无法迅速捋清,但他还是听出来了,安娜是想要救太宰治,并且早早就为此做好了计划准备。 “你所谓的还我人情,就是救太宰治那家伙?” 这算什么还人情啊……中原中也简直无语,这人情哪算是还给他了! 静默了几秒钟后,隔空传来了太宰治的声音—— “……为什么呢?安娜小姐为什么要救我呢,我和安娜小姐之间应该不存在什么情谊吧。” “唔……为什么啊……就当是,我还是挺喜欢读太宰先生的小说的吧。” 说着这话时,安娜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接着,轻叹了口气后,缓缓说道: “因为啊,无论是多么铜墙铁壁的牢笼,都困不住费佳的,而太宰君你的头脑和异能力,也许是这世上唯一能制衡费佳的法宝……至少,唯有这个世界的费佳,若是能够以一种还不算差的方式得到安息,不再在无尽的时光中继续漂泊下去,也不错啊。” 第153章 Yokohama (26) 153 湿冷的海风、拍打着礁石的浪涛、愈发阴沉的夜色, 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在催促着赶快离开这个不祥之地。 “快点,费奥多尔,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屠格涅夫又一次提醒着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的费奥多尔,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费奥多尔这般犹豫不决的样子,尤其是还在当下这种节骨眼上。 费奥多尔不知道自己静默地思考了多久,似乎的确很久了, 又似乎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罢了。但最终,唯有这次,他的行动不是任何缜密思考的结果……只关乎他此刻的心情, 纯粹地随心所欲罢了。 愚蠢又单纯,这是他身上最不应该出现的品质。 “……给我。” 在果戈里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手心已经空了,原本握在手里的那支药剂被费奥多尔一把夺去, 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越狱成功的费奥多尔转身重新投入即将遭摧毁的默尔索监狱中。 “诶?诶?诶?费佳这也太恐怖了吧!”果戈里一脸怕怕地双手捂着面颊,语调比表情更加夸张,“就算自己中毒活不下去了, 也要回去给安娜也来上一针毒药, 就算死也要一起死,这是一种怎样可怕的殉情方式啊!” 至于从某种角度而言可以称一句“恋爱脑”的屠格涅夫, 却是秒懂了什么,然而表情也瞬间夸张得和果戈里不分上下, 仿佛被喂了一嘴邪恶物质: “难道……安娜当真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杀掉费奥多尔,甚至真的如她所言, 她是来救费奥多尔的,所以她安排给费奥多尔注射的是解毒剂、终点处安排的也是解毒剂, 这样就可以保证费奥多尔无论输赢都能活下来……而刚刚,费奥多尔也觉得那才是安娜真正的安排, 相信安娜不会让他死,并且也决定要拿着这支解毒剂回去救安娜……?” 说着说着,屠格涅夫都忍不住抓狂地揪起了自己的头发,开什么玩笑啊! 疯了,疯了,这两个人都疯了! 这是一场纯爱的剧目吗?这两个人,纯爱?苏卡不列!去他的纯爱!这就是两个在各自的爱情剧本中入戏太深的疯子啊! “啪——啪——啪——!” 一阵掌声突然凭空响起,接着便是一段仿佛在吟唱着话剧的英伦腔: “太棒了,很久没能看到这般打动我的剧目了,爱是最智慧的疯狂,尤其是一份双向奔赴的疯狂。” 果戈里和屠格涅夫猛然间转身,只见一个金发男人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他俩后方,仿佛刹那间凭空出现一般。 “你……英国的威廉?莎士比亚?”屠格涅夫脸色沉了下来,眉头也拧紧了几分,“原来如此,是你的异能力,‘仲夏夜之梦’。” 刚刚一直没有察觉到这个英国超越者的存在,是因为其异能力【仲夏夜之梦】隐藏了其存在,不止如此,这人可能凭着这份异能力早早就站在这里看好戏了。 “不愧是那个魔人领导的死屋之鼠,连我们的异能力情报都探查得一清二楚,也许五年前在意大利,我就该让你们有去无回。” 【仲夏夜之梦】的幻术作用被解除后,和莎士比亚一道前来的但丁也现身而出。 “哇哦,费佳真的是好大的牌面!居然能够让欧洲最强的几位超越者组成跨国联合抓捕队,要知道几位当初在全球异能大战的时候可是打得死去活来的呢!只是可怜伊万和我被费佳连累了啊。”果戈里依旧是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哪怕此时已经热闹到他自己头上了。 倒是屠格涅夫迅速判断清局势,转头看向不远处那驾放置许久的直升机,那原本是他按照费奥多尔的计划事先准备的,里面的驾驶员是已经吸血鬼化的监狱守卫,也就是他们在默尔索监狱里的内应。 “出来吧,德国的超越者先生。还真是千钧一发啊,刚刚如果费奥多尔那家伙上了飞机,现在已经被你们擒拿住了吧。” 在屠格涅夫双目的凝视下,直升机舱门缓缓打开,同样凭借莎士比亚的异能力已经潜伏在这架直升机里的歌德从机舱里走出: “的确,如果刚刚费奥多尔没有选择回默尔索去救安娜,而是继续按照原计划走进这架直升机的话,这位魔人先生现在怕是已经灰飞烟灭了。” “哇哦,别说得那么笃定,费奥多尔那家伙可是只打不死的西伯利亚田鼠,没那么容易彻底消灭的,即便你是当世最强的超越者之一。况且现在你也知道了费奥多尔异能力的真面目,你若是当真杀死了他,那么‘你就会成为下一个他‘,占据了你的身体,拥有了你的能力,岂不是更不妙吗?” 屠格涅夫依旧相信费奥多尔是有胜算的,最起码不会输,毕竟费奥多尔是无法被“杀死”的。 “只有我一个人的话的确很难做到,但是四个超越者一起的话就不存在不可能了。费奥多尔应该为自己感到荣幸和骄傲,他值得四个超越者联手合作来对付,这可是史无前例的。”歌德游刃有余地说着,俨然是胜券在握,“别忘了,我的异能力可以和费奥多尔的异能力产生异能特异点。” “难道……!”屠格涅夫环视着眼前这三个超越者,又想到还有一个法国的罗曼?罗兰,飞速运转的大脑也预估出了这些超越者的打算,着实替费奥多尔也替自己捏了把冷汗。 然而歌德并未立刻行动,只是取出随身带着的怀表看了一眼: “但是,在今晚的行动开始前,我和安娜打了个赌……” …… 建筑的轰塌毁坏声不绝于耳,仿佛一切都将走向覆灭,就像这座监狱一样。 然而安娜依旧靠着墙壁坐在原地,独自一个人,没有任何要起身闯出去的意思。 【喂,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啧,虽然有点麻烦,但多带你一个人出去还是没问题的。】 面对中原中也向她伸出的援手,她拒绝了。 【如果是因为你也中毒了的话,那也不要紧啊,你和太宰一起去接受解毒治疗不就好了吗?】 不,和中毒与否无关,她怎样都“救”不回来了。 呼吸愈发急促,安娜却是垂眸暗笑着,然后,在感觉到身前笼罩下的阴影时,缓缓抬眸,开口时,嘴角还带着一丝浅笑: “你来了……” 对于眼前人的到来,没有丝毫的意外,仿佛本就一直在等着对方的到来,现在终于等到了罢了。 “现在你相信,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杀掉你了吧,费佳。” 第154章 Yokohama (27) 154 费奥多尔没有回应安娜, 却是径直走上前去握住安娜的一条手臂便要注射手中的药剂。 “没有用的,费佳,将要‘杀死’我的并不是尼古莱的毒药, 从来都不是……”安娜没有阻止他的行动,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在费佳你决定回来救我的一刻, 我就已经,无药可救了……真好啊。” 注射器从手中滑落,费奥多尔终于与安娜对视, 直视着那双此刻满是笑意的碧色眼眸。 那双眸子是笑着的,却是他从未见过的那种笑……仿佛为得到了一份解脱而欢笑, 又因那份解脱而哭泣。 因为那份解脱也意味着,离别。 安娜笑着凑近费奥多尔, 在他的耳边轻语着: “聪明的费佳,你应该已经猜到,我在‘书’上写下的那四句话中的最后一句, 是什么了吧。” 沉默过后, 费奥多尔发出了一声轻叹,叹息间有着一丝他从未有过的无奈苦笑: “我输了, 彻彻底底输给你了,安妮娅。” 听到这话, 安娜乐了,明明已经有眼泪从眼角一点点渗出, 笑着的嗓音似乎也染上了哽咽: “伟大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也会有输的时候吗?” 费奥多尔觉得他的西伯利亚森林猫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样的猫咪是应该受到惩罚的, 但双臂却是无视了大脑下达的理智命令,选择了拥抱她, 就这么抱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够留住这片即将化为泡沫的美梦: “如果我不回来救你,你会死,可我回来救你,依旧会失去你……亲爱的安妮娅,你来教教我,该怎样解开这个难题,该怎样才能,留住你呢?” …… 默尔索监狱外——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安娜今晚来默尔索到底是想干什么,她到底是什么立场,到底是站在谁那边的?!” 屠格涅夫对安娜的一系列举动简直感到迷茫,原本他以为安娜今晚就是来杀费奥多尔的,甚至不惜同时和歌德、太宰治这两派势力联手,誓要搞死费奥多尔;可后来,安娜宁愿给自己一剂毒针,也要把两支解毒剂都留给费奥多尔以保其平安,让他又一度相信“爱情”了,尽管这场爱情太疯癫;而现在,很显然,可以确定安娜至少是一定和歌德诚心合作了,所以她到底是哪一派的啊! “安娜她从来都没有站在任何人那边,她的立场从来都是她自己……这点我从一开始就很清楚。” 歌德笑了笑,他从始至终都更像是一个旁观者,如今更是一个输掉了赌局的旁观者: “原本的‘猎杀费奥多尔计划’是,待到费奥多尔走进直升机舱内的那刻,我会发动异能力。【浮士德】同【罪与罚】产生异能特异点的那一瞬间,我们二人的异能相互抵触会处于一个同时静滞的状态,就把握住这一瞬间的机会,利用威廉的异能力隐藏潜伏在一旁的但丁先生会趁机发动【神曲】,将我们这两个汇聚了无尽罪孽之人用地狱之火焚烧殆尽。” 果戈里听了连连摇头,“哇哦,超越者都是这么恐怖的存在吗,为了消灭目标竟然不惜和目标同归于尽呐!不过安娜会不会相当抗拒这个作战方案,毕竟这样听起来简直像是费佳和一个德国男人莫名其妙地殉情了,明明想要和费佳殉情的是安娜自己诶……也许会想的吧~” “首先,我不认为殉情是一种美妙的死法,身为德国男人的我尤其不会去和一个俄罗斯男人殉情。” 向来修养了得的歌德难得说起话来有些咬牙切齿,并在心中决定一会儿一定要送这帮俄罗斯罪犯一人一副银手铐。 “在但丁先生的【神曲】袭来的那刻,罗曼会有他的人形异能将我替换掉,我有信心也相信我的这几位合伙人在实战中把握时机的能力。而我们的这些计划,安娜是全都知晓的,而且她比我们所有人都要自信,只不过她自信的是……我们部署的这么多计划,通通都派不上用场。” 屠格涅夫止不住摇头,“她难不成比费奥多尔那家伙还会预判?甚至能够预判费奥多尔的预判?” 说真的,他对此是难以置信的,毕竟那可是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在他看来是这世上唯一无法被预判的人。 “原本我的观点和你一致。”回忆起行动开始前,自己和安娜的最后一次交谈,歌德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安娜就是非常自信地告诉我,费奥多尔一定不会按照原计划登上那架直升机离开,她相信费奥多尔一定会回去找她的。而在费奥多尔决定回去找她的那一刻……也就是她从这个世界‘解脱’的时候了。” 【拿那个魔人的感情去赌?安娜,你真的觉得这是个明智的决定吗?】 【是的,很不明智,但我就是相信啊……费佳的确是个谎言集合体,但时光不会骗人。歌德先生,我们打个赌吧,如果费佳在最后时刻选择回去救我了,那么,可否再多给我们夫妻二十四小时呢?我对这个世界的告别,还是想要有点仪式感啊。】 你赌赢了,安娜。 …… “费佳,我的时间不多了,还有最后的二十四小时……是距离‘书’留给我的最后时限,也是我从歌德先生那里争取来的时间……” 安娜拥抱着费奥多尔,这个相互欺骗又自我欺骗多年的丈夫,一时间无法言说自己此刻更多的是喜悦还是不舍。 但她很清楚,她此刻唯一想要做的事情、最后想要实现的落幕是…… “费佳,带我回家吧,回我们在莫斯科郊外的那个家……我想回家了。” 回到那个我们买下时就约定要携手还完三十二年房贷的房子里; 我们一起打理过那个房子过去六年的寒来暑往; 院子里有着我们亲手种下的向日葵; 打开门,迎接着我们的会是炉火的温暖和罗宋汤的醇香。 “好。” 她听到此刻同样拥抱着她的丈夫这么回应着她。 “我们回家。” 真好,可以回家了啊。 “费佳,你知道吗,我们回到家的时候,就是十月四日了……我一直以来都最期待的一个十月四日,终于要到了啊。” 枕靠在丈夫的肩头,安娜笑着说道。 “真是残忍啊,安妮娅,特意选在这一天……从我们的相遇,到我们的告别,都是你已经书写好的‘注定’。” 费奥多尔讨厌这种被人摆弄的感觉,因为他从来都是那个提线人……但是,这次例外。 “但这份注定,也要费佳你的成全才行啊。”安娜微笑着,吻上了丈夫的唇,“六周年快乐,费佳。” 正文终 第155章 Moscow (49) 155 这是我在“书”上写下的第四句话—— 【如果这个世界的费奥多尔爱上安娜, 那么,费奥多尔就会亲眼看着安娜在这个世界消失】 只有四句话的机会,如此宝贵, 可这最后一句话读来简直就是浪费。 但就是这么任性地写下了啊,当初写下时,甚至还有一种恶劣的愉悦感, 畅想着那个自诩为上帝使者的魔人无论如何都得不到他的“玛利亚”时该是一种怎样的无助无奈。 至于费奥多尔会爱上一个人这种几乎不可能达成的前提……谁知道呢,试试看吧。 只是当初唯独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是否也会成为深陷其中的“剧中人”呢。 …… 莫斯科郊外, 雪一点点地落下,一点点地纯白了这个世界。 “真好啊, 赶上了莫斯科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呢……” 气息已经变得愈发微弱的安娜感叹着,她能感受到自己正在离开这个世界, 但在此刻,还是想要努力再看看这于她而言的最后一场雪。 莫斯科的雪就是这样,一旦下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一片又一片地落满了房顶、落满了院子里已过了花期的向日葵。 洁白而又寒冷, 这片寒冷中她所触及到的唯一温暖,是他的怀抱。 就像过去这六年里无数次的相拥那般温暖。 费奥多尔的神情看起来很平静, 也许是魔人先生自己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才是正确的,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难题。 此刻他唯一知道的, 是他的身体本能在告诉他……抱紧怀里的人,不要松手。 “费佳出发去横滨的时候, 这些向日葵都还没有开花呢,如今倒是都要被雪埋了, 费佳你错过了这一季的向日葵啊。” 当初不惜背上三十二年的房贷也要买下这个房子,就是因为看上了这片院子, 她想要在院子里种满她最爱的向日葵。除了头两年没能实现,之后的每一个夏末,院子里都会盛放着一片灿然,每一株都是她和费佳亲手种下的,就和所有喜欢打理自家花园的俄罗斯夫妇一样。 “你走了后,我不会再管这些花的。” 听到费奥多尔这“冷酷”的话语,安娜不禁笑出声: “也是,毕竟费佳接下来大概率又要去坐牢了,而且还会是长期牢饭,没办法打理这片花园了啊……不过,最后时刻,骗骗我也好,别这么残忍啊。” “残忍的是安妮娅才对吧,今天是我们每年都要过的相遇纪念日啊,我们约定过每年的今天都要多点亮一根蜡烛的。今天,我们应该点亮六根蜡烛,然后迎接我们的第七年,不是吗……安妮娅却偏偏选择了要在今天离开呢。” 费奥多尔如此“抱怨”着,安娜却是不禁笑得更欢,想起了彼此间有过的那么多还未实现的约定。 “抱歉啊,费佳,我们明明还说好了要完成好多好多的旅行,比如去坐一次那班莫斯科开往符拉迪沃斯托克的火车,一起穿越西伯利亚。” 回忆的匣子一旦打开,便会成为潘多拉的魔盒,尤其是在离别的时候。 “不止有那趟西伯利亚的铁路线,还要重回罗马啊,当年费佳你在罗马许愿池投下硬币的时候,向着海神波塞冬许下的三个愿望里,第一个就是再回罗马……”潘多拉魔盒中涌出的是记忆的碎片,残忍而又美丽,却令此刻的安娜甘之如饴,“剩下的两个愿望,当时,我们一人一个,费佳你许下的愿望和我是相同的吗?” 回忆被带到了当初的那一刻,费奥多尔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丝动容,却是自嘲地叹道: “我想那一刻,我们许下的心愿是相同的吧……很默契地,许下了同样自我欺骗的愿望。” 所以,神明才拒绝为他和安妮娅实现心愿吗,两个来到许愿池前却连自己都欺骗催眠的骗子。 那么,他的“爱情”究竟是怎样的呢,曾经伊万问他这个问题时,他非常自然地表示他的爱情只是一个欺骗自己与欺骗别人的综合体,而其构筑基础就是他的情感与幻想。 至少在过去那漫长的岁月里,他都是这么认为的。 脸颊上忽然传来一片温热,费奥多尔收回思绪,一抬眸,便看到此刻双手捧着他脸颊的安娜深深地凝视着他,向他问出了那个横亘在彼此间最本质的问题。 也许,只有得出这个问题的答案,才能够真正理解这份“爱情”…… 才能够真正说出那句“我爱你”。 “费佳,你说,我们爱的究竟是什么呢?” “我因为在‘书’中写下了要去爱你,所以才去爱你,而你因为认定我是这个世界的‘玛利亚’,所以才来爱我……那么,过去这六年,我们一直爱的究竟是那个要让自己去爱的虚无幻影,还是真真实实相互陪伴了六年的对方呢,那个真真实实和自己一起走过六年的人……” “我在解除了自己对自己施下的‘封印’,回想起一切后,很快就理清了自己的心意哦……我的爱情,从来给予的都是真实的费佳。” “现在,我在‘书’上写下的第四句话,应验了啊……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费佳你也有真实地在爱着我呢?” 越来越虚弱的话语伴随着越来越微弱的气息落下,下一秒,安娜微笑着反手给了费奥多尔一个拥抱,一个用尽她最后力气的紧紧的拥抱。 而这最后的拥抱,也令费奥多尔一时间恍然,怔怔地问道: “……为什么,要拥抱我?” “因为费佳你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快乐啊,这副快要流泪的表情,还是第一次在费佳脸上看到呢……”安娜埋首在费奥多尔的颈间,带着满满的微笑,“你的这副表情,就当作是在告诉我答案吧。” 费奥多尔想要伸手加紧这个拥抱,却只听到最后的话语…… “再见,我亲爱的费佳。” 再紧的拥抱也留不住怀中这片真实,就这么化为“书”的字符,仿佛在讲述着安娜?格里戈耶芙娜在这个世界的故事。 浮光闪过,一切消失,不留任何痕迹,似乎只有坐在原地的故事男主角证明着她曾经来过。 雪越下越大,很快便覆盖了整个院子。 天地也因这场大雪而变得空旷寂静。 费奥多尔久久坐在院子里的这张长椅上,直到有片雪花飘进了他的眼睛里,让他眼睛有些许生疼,这才抬起手逝去了脸颊上不知何时滑过的一道水痕。 一边拂拭着,一边喃喃着: “雪下得真大呢,安妮娅。” …… 一年后—— 圣彼得堡乡下的一处疗养庄园,花园里的小桌上摆放着精致的下午茶,只是桌边坐着的人显然没有心思悠闲地品味一番。 契诃夫对着桌上放着的盒子皱起了眉头,想到了什么后又是叹气又是连连摇头。 盒子里盛放着一块石板碎片,是一年前歌德送给安娜、安娜在离开后又被留在这个世界的那块德累斯顿石板碎片,只不过在那天过后,碎片破裂得更严重了,就快要彻底碎掉了。 但歌德先生嘱托他保管好,也许之后还会有什么大作用。 说起来,那个家伙被再次被投进监狱里也有一年了啊……然而这一年里他是就没彻底放下心过,总觉得那家伙随时都会越狱。 但是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那家伙竟然真的老老实实在监狱里呆了整整一年啊! 按理说,这应该是好事吧,过去这一年,好事多得有些不真实,不光是将以费奥多尔为首的死屋之鼠绳之以法了,还有…… “在思索什么棘手的难题吗,安东?” 一道浑厚而又温和的声音响起,契诃夫赶忙站起身,向着他最尊敬的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先生行礼。 过去这一年还有一件更大的好事,那就是,先生醒过来了,如今在乡下的这个庄园里疗养,而他只要有时间就会来先生这里做客。 愉快了畅聊了一下午后,契诃夫终于忍不住问了个自己多年来一直想要问的问题: “先生,您的异能力【复活】……真的如字面意思那般吗?” 对于这个问题,托尔斯泰并未觉得冒犯,毕竟他的这个异能力听起来实在是太具有诱惑力了,那是一份几乎所有人都无法抗拒的诱惑。 托尔斯泰轻抿了口杯中的红茶,笑了笑说道: “若是如此轻易便能实现‘复活’的话,那么‘失去’又还有什么意义呢?人,往往只有在失去后才能正视自己的心意啊。” …… 异能罪犯临时关押监狱—— “1号牢房的那个俄罗斯人又要钢笔和墨水了,真是的,他到底天天在写些什么啊?” “谁知道呢,反正上面是下了命令不要和那个俄罗斯人有什么交流,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他利用了。” 两个监狱守卫者一边交流着,一边朝着监狱一号房走去。 默尔索监狱在一年前被毁掉后,如今重建工作还没有完成,只能将这些危险的异能罪犯们关押在这个临时监狱里。 这些罪犯中,被探监最多的便是一号牢房里的那个俄罗斯男人。而探监的人都还颇有来头,有德国的超越者、有俄罗斯秘密情报局首席、还有……一个绑着奇怪绷带的日本男人。 原本觉得会是个麻烦的犯人,结果发现,反而是全监狱里最不闹事的,每天做的事情似乎就是安安静静地……写作? 一号牢房里—— 费奥多尔不慌不忙地写着今日的稿子。 一年前的那个雪夜过后,他自觉去到以歌德为首的那群超越者面前自首,不劳烦那几位再大费周章地来抓他。 他只是那时候感觉有些累了,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一下。 监狱是个不错的选择,不会有人来打扰他,偶尔来探监的那几个人也都还挺有趣。况且,只要他想越狱,随时都可以做到。 休息的时候,顺便也做点事情吧,比如,写一本书。 手指拂过自己写下的那句文字—— 【要爱具体的人,而非抽象的人;要爱生活本身,胜于爱生活的意义】 不知道笔下的角色,明白这句话了吗。 “终于完工了啊。” 费奥多尔轻出一口气,看着这部自己断断续续写了一年,终于写完的作品。 最后,翻到扉页,写下了那句他从动笔时就想要写下的话—— 【献给安娜?格里戈耶芙娜】 …… 要爱具体的人,而非抽象的人;要爱生活本身,胜于爱生活的意义。 ——《卡拉马佐夫兄弟》by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第156章 大结局 156 【可是一个新的故事, 一个人逐渐再生的故事,一个逐渐从一个世界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一个直到如今根本还没有人知道的现实的故事正在开始。 这个故事可以作为一部崭新的小说的题材, 可是我们现在的这部小说就到此结束了。】 ——《罪与罚》by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 …… “好,非常好……我想你这门课已经可以申请免修了,我是认真的说, 伏见同学。” 讲台上,一位俄罗斯外教在学生朗读文章的声音落下半晌后,才终于回神, 然后用俄语表达着赞叹与夸奖。 这是横滨国立大学俄语系的一堂语音课,俄籍外教正在纠正学生们的发音。 刚刚诵读完俄文原著《罪与罚》最后一章的伏见安娜同样用俄语谦虚地向老师表示感谢, 然后坐回到座位上。 周围已经有几个同学在用日语小声议论着了,“伏见她这学期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 俄语发音标准到完全可以去录音了。”“不仅仅是发音,听说读写能力感觉都和俄语母语者没什么区别啊,好几门课的老师都这么说。”“难道是她那一半的俄罗斯血脉觉醒了?” 对于同学们的议论, 安娜置若罔闻, 只是沉默地看着手中的俄文书……因为,她也有这样的困惑。 她虽然是个日俄混血, 但三岁前在俄罗斯生活的记忆已经完全没有了,而因为特殊的家庭环境她又从小不被允许接触任何关于俄罗斯的东西, 在上大学前她对俄语几乎是一窍不通的。 之前每次看俄文书旁边都得放着本俄语词典,但这学期开始后, 也不知怎么的,她仿佛浑身经络被打通了似的, 俄语水平一夜之间狂飙突进,直接进化到了母语者水平……她甚至原本都没有意识到, 直到她和系里的俄国外教非常自然地俄语交流,被对方赞叹后,她才反应过来。 就好像,俄语本就是她的母语一般。 难道真的是她那一半的俄国血脉在她二十岁这年觉醒了? 算了……不管怎样,总归是件好事吧。 安娜懒得再去想其中的原由,就当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砸中了她这个向来不怎么幸运的人吧。 垂眸间,目光瞥到了她刚刚朗读的《罪与罚》的那最后一段—— 【一个新的故事……正在开始……】 新的故事啊…… ……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节课了,结束后,安娜也应班里几个女生的邀请一起去横滨的港未来逛街。 其实原本她不是一个很会和别人相处的人,更是甚少参加群体活动,但是这学期起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很自然地就能与他人结交,一切都是这么自然而然,简直让她觉得她错过了人生的许多篇章,一键跳到很多年后了。 不知不觉间,围绕在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要知道以前的她绝对是个他人眼中的“怪人”,身边能与她保持交流的只有那个大她一岁的堂兄……然而堂兄是个比她更加“怪”的人。 她出身的伏见家是个颇有实力的大家族,身为家主的祖父有两个儿子,长子伏见仁义是她的父亲,次子伏见仁希是她的叔父,也就是她堂兄伏见猿比古的父亲。这对兄弟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也是万里挑一的疯子,只不过叔父从不掩藏自己的“疯狂”,而父亲则沉浸在扮演合格大家族长子的游戏中乐此不疲,直到成年那天。 成人礼那天,父亲不想要继续这场扮演游戏了,直接玩起了失踪,人间蒸发到伏见家用尽所有手段都找不到这人的丝毫踪迹。直到八年后,才突然回到了伏见家,带着刚刚满三岁的她。而对于她的来历,只说是他和一个俄罗斯女人生的,那个俄罗斯女人去世后他没办法一个人带孩子,所以才回来了。 祖父原本就气极了父亲,又看着她那副混血的长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认为这简直就是伏见家的耻辱。对此,她那个疯子父亲无动于衷,因为把她打包送回伏见家后没多久后,给她丢下了一笔信托基金,就又消失在这茫茫世界中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这个不被伏见家承认的私生女自幼被安排单独住在东京郊外的一栋别墅里,由不停更换的女佣照顾,并且不被允许接触关于俄罗斯的任何东西。 她既没有继承父亲的天才、也没有继承父亲的疯狂,但她的确继承了对方的那股子反叛,只是她需要一剂催化剂。十五岁那年,那剂催化剂来了,她的堂兄伏见猿比古辍学脱离伏见家了,而这对她而言仿佛是一种刺激甚至“鼓舞”。于是升入高中的时候,她也离开了伏见家,结束了金丝雀生活,一个人搬到神奈川县去居住,去了一所名为湘北的公立高中就读。 后来,填报大学志愿的时候,她的成绩完全可以去东京最好的大学,但她不想回到东京那个曾让她感到窒息的地方,她只想留在神奈川县,这个给予了她自由的一方之地,于是便选了横滨国立大学。甚至在选专业时,她叛逆地选择了俄语,倒并不是她对自己那一半的俄罗斯俄罗斯血统感兴趣,只是肆意地想要报复些什么罢了。 她承认从小到大她都是个孤僻又扭曲的怪人,可为什么会“突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而且,不仅仅是性格,她总觉得自己的认知也出了什么问题,比如…… 在商业街和同伴们道别后,安娜独自一人到港口处散步,望着这片海港,她总觉得前方那个地方少了些东西……对,少了五幢大楼,宛如地标建筑的五幢大楼。 奇怪?为什么她会觉得那里应该有五幢大楼?她明明已经在横滨生活很久了啊,那里从来都没有过五幢大楼的。 不远处一家大商场的LED大显示屏正在播放着本赛季一场NBA比赛的精彩片段,赛场上两个年轻的日本选手在一众高大壮的西方选手中格外显眼。这两个日本选手也算是她的校友前辈,因为都是从湘北高中走出来,是湘北高中的传奇。 两位选手打得很好,但她总觉得有些平淡,都没有火花闪电什么的……诶?等等,为什么她会觉得篮球比赛要有火花闪电?有火花闪电才是不正常的吧! 安娜抬手努力平复自己加速了的心跳,她总觉得事情越发不对劲,为什么她的认知会突然出现奇怪的障碍,还是说……这个世界是虚假的? 哈哈哈哈,这是什么中二少年漫的反派台词啊。 但是……真的很有问题啊,不是一次两次了,比如不久前她和同学一起去现场看网球比赛,她下意识就觉得那些人打得不好,都没打出个风火雷电的特效。 ……不对,谁家打网球会打出个风火雷电啊! 更要命的是她为什么会潜意识里觉得那很正常啊! …… 越想越心慌,越想越不敢想,不然总觉得那将要么是她疯了,要么是这个世界疯了……总之必须得疯一个。 安娜不禁加快了回家的脚步,不然要是真在外面疯起来怕不是会出事,至少也是个社会性死亡。 结果一不小心拐进了平时很少走的小路,这虽然是捷径,但漆黑狭窄没什么人,安娜心跳加速地直接小跑了起来,只想赶快回去…… “啊!” 小跑间突然被什么给绊到了,差点摔跤,安娜下意识地猛回头,只见有个人影靠墙蹲坐着,让她忍不住尖叫起来。 这人想干什么,莫不是想害她?还是说,想要碰瓷? ……你不是我碰倒的!别想碰瓷我! 此刻,明明最应该做的事情是立刻拔腿离开,或者取出背包里的防狼喷雾对着这人一通招呼,但是就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一般,安娜停下了一切的动作,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原地,静静地凝视着这个人。 然后,手心传来了一阵温热,只见那人稍稍坐直了身子,然后抬起手臂,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更神奇的是,她竟然没有拒绝,就好像……手掌早已无数次感受过那份对方传来的温度。 终于,那人一点点仰起头,月光也映出了那人的脸庞。 一个容貌很是清秀英俊的外国男人,皮肤有些病态的苍白,看起来身体不太好的样子,但双眼却近乎执拗地深深凝视着她。 她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双深邃的眼眸倒映着她的身影,也唯有她的身影,仿佛她就是他眼中的全世界。 然后,那个男人微笑着对她说道: “好心的小姐,请问能够带我回家吗?” END. 正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