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 第 1532 章 我送你们回家 紧接着,她捏着布包的手下意识地一紧,指节泛白,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失声说道:你是说——? 她的话没有说完,那惊骇的眼神已经死死盯在了我拍打的衣兜上。 我的嘴巴一咧,重重地点了点头,无声地确认了她内心中的猜测。 赖樱花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复杂,盯着我衣兜的眼神里透着震惊、狂喜、甚至还有一丝羡慕。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压低声音,急切的追问道:有多少?! 我下意识地扭动了两下身体,感受着衣兜里那沉甸甸的下坠感。刚才挖得既紧张又疯狂,只顾着往兜里塞,根本没有细细感受一下到底挖了多少金疙瘩出来。 我靠!现在这么一晃荡,两个衣兜里的小金疙瘩跟着一阵摩擦晃动,发出了沉闷的“沙沙”声响。只凭着这坠得我上身衣服都有些拉直了的分量感,怕不是至少也要有个八九斤了! 我双手摸着身侧沉甸甸的衣兜,激动了起来,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大,大概——,八,八九斤,是有的! 八九斤?!饶是赖樱花见惯了风浪,听到这个数字,呼吸也猛地一窒!她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把自己刚拿出来的那个小布包飞快地塞回了随身的包里。 紧接着,她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子,探着头急切地朝着昏暗的坑底里张望着,声音里同样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急声问道:下面还有吗?! 我也跟随着她的目光紧张地扫视着已经被我挖得乱七八糟、深达一米多的坑底。 有肯定还是有的,只不过这会儿,天光愈加昏暗,暮色四合,坑里的细节已经难以分辨,而且沙里已经没有了刚刚发现小金疙瘩时那么密集。 我点了点头,带着一丝贪婪,十分肯定地说道:应该还有! 还有?!赖樱花抬头看了看天,略一思索,牙关一咬,说道:我来帮你! 话一说完,她把小挎包朝身后捋了捋,挽起袖子,就准备跳进坑里和我一起继续挖掘。 就在赖樱花两只穿着小巧皮鞋的脚已经悬在坑边,身体微倾,正准备跳下来时,河滩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沉重而慌乱的脚步声,从河堤的方向由远及近,踏得河滩上的砂石吱吱作响,朝着我们这个方向而来。 糟了!有人来了!不会是这里引起别人注意了吧?!这里现在就只有我们几个人,要是别人来抢,那就麻烦了!我的心里顿时紧张了起来,和赖樱花对视了一眼,手里一动,“枣影藏锋”滑到了手中,抬眼朝着河滩上望去。 赖樱花也赶紧把腿收了回去,直起身回头望去。 暮色中,只看见一个壮硕的身影正急急慌慌地朝着我们的方向狂奔而来——是戚勇! 当看清来人是戚勇时,我顿时舒了一口气,身子稍稍放松了些。 赖小姐——!人还没走拢,戚勇带着明显焦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赖樱花望着急匆匆的戚勇微微蹙了蹙眉,没有应声,但是眼神里透出来一丝担忧。 勇哥!正在河边忙碌的二姨父也发现戚勇跑过来了,他对戚勇似乎没有什么排斥,主动地招呼了一声。 戚勇朝着二姨父的方向点了点头,几大步就冲到了我们面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喘着粗气。 一眼瞥见站在深坑里、浑身泥泞的我,他明显地愣了一下,狐疑的目光在我身上和那个明显是刚挖出来的沙坑里飞快地扫视了两圈,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 看到戚勇的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我,赖樱花有些不悦地说道:出什么事了?!你慌什么慌?! 戚勇似乎是反应了过来,他赶紧把视线转向赖樱花,喘息着说道:赖小姐!吴有智回来了! 吴有智回来了?!我在坑里听得一惊,心中暗自思忖道:这才半天功夫,这家伙就把七十万凑够了吗?!够可以的啊! 赖樱花也是微微一愣,有些惊讶地说道:这么快?! 她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嘴里嘟囔道:还不到七个小时,他就把钱凑齐了?!这也太快了些吧?! 忽然间,赖樱花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跟着奇怪地问道:他回来了就回来了吧,你慌什么慌?! 戚勇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赖樱花,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眼神极其怪异,似乎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赖樱花的眼神微微一动,狐疑地问道:是谭老幺让你来叫我的?! 戚勇摇了摇头,他飞快地又瞥了我一眼,急步上前,低头把嘴巴凑到赖樱花的耳边,极快地低语了几句。 尽管我站在坑里离他们很近,却连一个字也没能听清楚。 只不过,我看到戚勇的话刚一说完,赖樱花就猛然间抬起了头,一脸震惊地望着戚勇,惊声问道: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赖樱花的声音很大,似乎是因为极度震惊的缘故,也很刺耳。在昏暗的天光下,我发现她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戚勇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赖樱花僵立在原地,脸色几变,似乎是简单地权衡了一下。她二话不说,猛地扭过头,两只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锐利如电般地射向坑底的我,沉声说道:肆瞳!别挖了!赶紧和二姨父收拾一下!把身上的东西收好!准备离开这里!马上! 赖樱花一脸的凝重,说话的声音也是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让我一时间有些发懵。 别挖了?!这可是个“金窝子”啊!赖樱花的话让我整个人都懵掉了,心中暗道:她明明知道这里是个“金窝子”,怎么能说不挖就不挖了呢?!不就是吴有智回来了吗?!这么紧张干什么?!难道还出了什么大事?!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居然能让赖樱花逼着我放弃一个“金窝子”?! 姐!我的心脏一阵狂跳,急声追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赖樱花仿佛根本没有听见我的问话,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放在了戚勇身上。她望着戚勇,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问道:我们的人呢?!准备好了没有?! 戚勇用力地点了点头,沉声回答道:已经准备好了!车也已经联系好了,随时可以动身离开! 好!赖樱花深吸一口气,再次回头看向坑里呆立着的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严厉,嘱咐道:肆瞳!这里就不要管了,赶紧收拾好东西,带着二姨父过来找我!我送你们回家! 第 1531 章 已经有了! 起初我只觉得有些奇怪,并未深想,只是烦躁地把目光移开。可奇怪的是,仅仅隔了片刻,我的视线就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又飘回到了那个异常的位置。 那几块小小的凸起,在平滑的沙面上显得如此刺眼,越看,越是觉得别扭。就像心里长了一根刺,如果不赶紧拔掉,就会扎得我心绪更加不宁。 “啧!” 我咂了下嘴,再也按捺不住心头那股莫名的躁动,索性站起身,一步跨进自己挖的坑里,走到那处异常的位置,蹲了下来。 我歪着脑袋看了两眼,带着几分疑惑,伸出手指,在那几块疙瘩的边缘轻轻抠了两下。 “扑簌簌——”,指尖触感微硬,稍稍一用力,那几个小疙瘩便顺着沙坑的斜坡,骨碌碌地滚落下来,一直滚到了我的脚边。 我下意识地弯腰,捡起了其中一块。东西不大,小指蛋般大小,入手的一刹那,指尖便传来沉甸甸的触感! 咦——?!这分量——,好像不对劲!我的心猛地一跳,一个极其荒谬又令人心悸的念头,如同闪电一般划过脑海! 我操!不可能吧?!我几乎是屏住呼吸,拇指和食指捏住那块沾满湿泥的小疙瘩,用尽力气在粗糙的裤腿上狠狠一搓! 湿泥簌簌剥落,一抹深沉而内敛的暗金色泽,清晰地映入了我的眼帘。 金疙瘩!!!这他妈的果然是个金疙瘩!!!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在手里狠狠地一捏,骤然停止了跳动,下一秒,又疯狂地擂动起来,不停撞击着胸膛,在耳边发出“咚咚咚”的巨大声响!全身的血液也在瞬间,猛地冲上了头顶,让我感到一阵眩晕,差点一屁股坐在了坑里。 稍一清醒,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电流一般席卷全身,我抓着金疙瘩猛地从坑里站了起来,全身颤抖着,激动得就要仰天大喊出来! “嗬——”,那一声呐喊几乎就要冲破喉咙喷薄而出,可是刚一张嘴,一股冰冷的河风突兀地迎面吹来,直直地灌进了我的嘴里,硬生生地堵住了我的喉咙。 “咳咳咳!”我捂着嘴巴接连咳嗽了几声,把那股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呐喊硬生生咽了回去,狂喜感稍退,人也跟着警觉了起来。 冷静!一定要冷静!这个时候可不是分享喜悦的最佳时机!我大口喘着气,心中不停地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一边飞快地转动着眼珠,紧张地扫视着四周的情况。 离得最近的二姨父,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嘴里不停嘟囔着,手上筛着泥沙,对身后的变故毫无察觉。远处相邻河段的人影晃动,似乎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没人注意到我这个角落的异常。 还好,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我轻轻拍了拍胸口,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就像是做贼一样,迅速又蹲了下来。 我心脏狂跳着,双手并用,飞快地将那几个落在脚边的小疙瘩一一抠了起来,粗略地在衣服上蹭了蹭。 泥沙剥落,那一抹抹暗黄的底色,让我原本口干舌燥的嘴,却如同舔了蜜一般甜。 就在那一刻,我如同被注入了无穷的精力,刚才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冲动! 金子!这里有金子!就在我脚下!我把手里的金疙瘩塞进兜里,抓起小铲子,小心翼翼地顺着刚才发现几颗小疙瘩的位置,一下一下地刨了起来,心里还不停地祈祷着:多来点!多来点! 真的是老天爷眷顾!就在距离河滩表层大约三十多四十公分的位置,有着一大团聚集在一起、类似的小疙瘩。 我根本顾不上仔细辨认,完全是凭着本能,掏出来后,伸手一摸,只要稍微有点质量,便想也不想,一股脑儿地塞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内心的狂喜,早已经让我忘记了其他所有的事,眼里只剩下面前的这个沙坑。我抡起铲子,像一台开足马力的挖掘机,对准坑底,疯狂刨挖起来! 我的动作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急促,整个人完全陷入了极度亢奋之中,汗水顺着额头、鬓角不断流下,迷了眼睛也顾不上擦。泥土飞溅,沾满了我的裤腿和手臂。 一颗! 又一颗! 小小的、沉甸甸的、带着迷人暗金色泽的小疙瘩,接二连三地从沙土中被我刨了出来,并不断塞进了衣兜。 渐渐的,我的两个衣兜被塞得鼓鼓囊囊的,沉甸甸的坠在身体两侧。沙坑也被我挖得越来越宽,越来越深,整个人已经完全没入了坑里。 天色也在我疯狂的挖掘中慢慢暗了下来,沙坑里的光线变得模糊起来,视线有些受阻了。 我基本上已经放弃了用眼睛去辨别哪里有小疙瘩,而是直接用小铲子挖两铲沙,然后双手直接伸进沙里一阵摸索,有小疙瘩就拿出来掂量两下,觉得是小金疙瘩,直接塞兜里。没有小疙瘩,或者感觉不像,两铲子把沙抛到坑外,继续挖掘。 肆瞳?!我正挖的兴高采烈,赖樱花的声音里带着浓浓惊愕和困惑,从我头顶上传了过来。 你在干什么?!挖这么大一个坑干嘛?!赖樱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站在大坑的边缘,目瞪口呆地望着浑身泥泞、满头大汗的我。 我喘着粗气,仰头望着坑边突然出现的赖樱花,声音因为兴奋和喘息而有些变调,惊喜地喊道:姐,你回来了?! 赖樱花站在坑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她显然被我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搞懵了,迟疑地说道:肆瞳,不好意思,谭老幺刚才和我对了对账,弄得有点晚了些。 东西我已经拿到了,都是金疙瘩,找起来也好找一点。她一边解释着,一边伸手打开随身携带的那个精致小包,从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那小布包的大小和形状,基本跟上次戚俊臣让我转交给戚俊峰的那个布包差不多大小,估摸着得有一斤左右。 紧跟着,赖樱花的眉头一皱,朝我身旁看了看,然后说道:不过,你这坑挖的也太大了!你看倒在哪儿合适?!赶紧埋好! 不用了姐!看到赖樱花正打算把小布包扔给我,我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用力地拍了拍自己两边鼓鼓囊囊的衣兜,声音里透着难以言喻的亢奋,说道:有了!已经有了! 第 1530 章 可偏偏那里似乎结了几块疙瘩 回家——?!二姨父筛沙的动作骤然一僵,他低着头,怔怔地望着簸箕里混着泥沙的浊水从缝隙里缓缓下漏,仿佛在努力思考着什么。 仅仅停顿了那么一两秒钟,他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焦躁,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更深的疯癫状态,更加用力地晃动着手里的簸箕,语无伦次、急促地说道:回家!对!回家!找到金子就回家!快点!快点找金子!找到金子就回家!回家!回家!! 看着彻底疯狂的二姨父,我的心凉了半截,巨大的无力感彻底淹没了我。二姨父已经完全陷入了他的“黄金梦”里,而赖樱花他们即将撤离,失去庇护的他留在这里无异于羊入虎口,我该如何才能将他安全带回家?! 我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疯魔的二姨父,茫然地望着眼前的清江河。河水翻滚着,卷着泥沙,也卷着我沉甸甸的无助和绝望,不知流向何方。 赖樱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走到了我的身边。她没有打扰我,只是静静地站在我身旁,目光也投向眼前不知疲倦、流动着的河水。那双眸子里却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仿佛在那奔流的河水里寻找着什么答案。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清江河的水声哗哗作响,一时间掩盖了面前二姨父急促的呓语。 肆瞳。赖樱花忽然开口喊了我一声。 “嗯?!”我有些懵然地转过头,眼神里还带着未散尽的茫然,问道:怎么了,姐?! 赖樱花没有立刻回答我,她跟着朝一旁走了几步,避开了二姨父。 我连忙跟了过去。 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二姨父,轻声说道:要把二姨父弄回去有两个办法。 你有办法把二姨父弄回去?!还有两个办法?!赖樱花的话瞬间驱散了我心头的阴霾,我惊喜地追问道:姐!是什么办法?!快告诉我! 赖樱花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非常直白地说道:要么找人把他打昏了弄上车运回去,要么把他骗回去。 把人打昏?!我猛地一愣,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二姨父,暗暗摇了摇头,那瘦弱的身体,估计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别下手没轻没重的,出个事情就麻烦了。 我迟疑了一下,跟着问道:怎么骗回去?! 赖樱花眼神锐利如刀,直接说道:金子!用金子把他骗回去! 金子?!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敲击了一下,剧烈地跳动了起来。用金子把他骗回去,这个答案听着是如此简单,却好像又是最有效的手段! 赖樱花的目光在二姨父的河滩上环视了一圈,跟着说道:要让他相信,他在这里找到了金子!然后,告诉他带着金子待在这里不安全!让他赶紧把金子送回家去,只要把他骗上了车,就好办了! 对啊!我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二姨父的执念就是金子,只要让他相信他找到了金子,而且是很多金子,那么他一定会听劝的。可是,这个方法倒是可行,关键是我现在从哪儿找金子去?!总不能拿几块石头糊弄他吧?! 金子的事你别着急。看到我有些犹豫的模样,赖樱花望向河岸的方向,嘴里说道:我等下去找谭老幺弄点金子出来,你选个合适的地方,背着点人,趁着二姨父不注意,把金子埋好,然后把他引过去,假装刚挖出来的样子。不过动静最好不要搞大了,免得节外生枝。懂了吗?! 我用力地点着头。 你先四处看看,我去找谭老幺!她说完话,再次看了一眼二姨父的身影,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利落地转过身,快步朝河岸上走去。 到底藏哪儿合适呢?!等赖樱花一离开,我就无所事事地沿着二姨父的河段来来回回地走着,从河边到河岸,又从河岸走到河边。每当走到与别人河段分界处的时候,就会立刻召来一帮人警惕的目光和呵斥,让我离远一点。 一片光秃秃的河滩,感觉我走到哪儿,周围的人都盯着,还真没找到一个既合适藏东西,又能避着人的地方。 无奈之下,我不得已又返了回去,走到二姨父筛沙的河边附近,随便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 我的目光落在二姨父身上。他依旧在不知疲倦地筛着沙,汗水混着泥水在他脸上流淌出道道沟壑,嘴里喃喃的“金子金子”像一把钝刀子割着我的心。我的心里升起一股悲凉之意,暗暗想道: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当初真不如偷偷塞给二姨家几个金元宝算了!何至于让二姨父为了这虚无缥缈的念想,累死累活,连人都魔怔了!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了,太阳渐渐西斜,已经下午四点钟了,赖樱花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在河堤上。 怎么还没来?!我的心中愈发焦躁不安,频频抬头张望,却只见空荡荡的河滩和人影寥寥的河堤。 无聊和等待的煎熬让我坐立难安。我的视线落在二姨父丢在河滩上的几件简陋工具上。我起身,走过去拿起一把小铁铲,对着二姨父喊了一声道:二姨父,我用下铲子。 “唔唔——”,二姨父头也没抬,从喉咙里发出两声含糊的应答,全部心神都系在簸箕里那点泥沙上。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手里从泥沙里分离出来的一小点东西,仔细地辨认着。 我拿着铲子回到那块大石头旁,看着脚下相对平整细腻的沙地,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不行就在这里挖个坑算了!这沙地比起河滩上那些沙石要好挖得多!等会儿赖樱花拿了金子来,直接埋进去!只要能把二姨父糊弄回家,埋哪儿都一样! 说干就干!我蹲下身子,抡起小铁铲,开始有一铲没一铲地挖起来。这片沙地十分松散,挖起来倒不算太费劲。 我机械地重复着挖掘动作,心思放在赖樱花为何迟迟不来上,时不时还扭头看一眼河堤。不知不觉间,就挖了一个一米多见方、四五十公分深的小坑。 坑虽然不大,却也把我累得够呛。 我停下动作,抬手擦了把汗,气喘吁吁地坐回到了大石头上,再次焦虑地扭头望向河堤。 天色眼看着越来越晚,可是依旧没有看到赖樱花的影子。 “唉——!”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带着满心的烦躁,低头望向面前的小沙坑,心里想着:这个坑也差不多够大了,等会儿把赖樱花的金子往里一撒,然后再用沙子盖在上面,到时候把二姨夫弄过来,掏起来又方便,又快捷。不过还是得小心一点,这金子用完了还得还给人家,可不能把人家的金子给漏掉了! 我眼睛盯着沙坑,心里想着想着,似乎感觉沙坑里有个位置有些异样。其他的地方都是细细的绵沙,可偏偏那里似乎结了几块疙瘩。 第 1529 章 找到金子就好了—— 我痴愣愣地盯着赖樱花,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懵懵地想着:戚勇的耳朵掉了吗?!耳朵,耳朵怎么会掉了?! 赖樱花看着我一脸懵懵的样子,嘴角扯了扯,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低声解释道:他自己把那只耳朵给割掉了。 什么?!戚勇居然自己把自己的左耳朵给割掉了?!赖樱花的话就像是晴空响起一道惊雷,震得我浑身剧烈一抖,差点从原地跳了起来!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悚感,让我浑身寒气直冒,汗毛根根炸立,彻底呆住了,像截木头一样杵在原地,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巨大的震惊过后,我才想起追问道:姐,为,为什么?! 赖樱花缓缓转过头,目光投向下游河滩的方向,也不知道她到底看得是哪儿,眼神有些复杂,声音低沉地说道:那个“金窝子”,你不会忘了吧?! 那个“金窝子”?!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猛然间想起了二姨父在县商贸公司总经理王勇那一段发现的第一个“金窝子”。当初戚俊臣发现戚勇的几个手下监守自盗,于是让戚勇亲自处置了那几个家伙。原本以为那几个人都埋在那个“金窝子”里,吴有智还因此举报了谭老幺。结果刑大来了以后,挖开了那个“金窝子”,既没有发现金子,也没能发现那几个人的尸体。最后事情不了了之。 我心中疑惑地想道:难道戚勇割掉自己的耳朵,和这件事情有关?! 赖樱花回头看了看我,表情有些无奈地说道:戚俊臣让戚勇杀掉那四个家伙,然后埋进那个金坑里,以儆效尤。没想到,戚勇不但没听令,还私下放走了那几个家伙。 “啊?!”我吃了一惊,原来戚勇偷偷把那几个家伙给放走了!怪不得没能挖出来什么东西! “呵呵”。赖樱花一脸庆幸之色,继续说道:也幸好他放走了这几个家伙,所以公安才没能从那个金坑里挖出什么东西来。否则——,这里早就被清空了!所以,对于他而言,少了一只耳朵,总比要了他的命强! 原来他的耳朵是这么没有的!我默默地看向戚勇消失的方向,心里想着:没想到,这家伙也是条汉子啊! 赖樱花似乎不太想再提起这件事,她看着我说道:行了,这些都是戚家的家事,跟你也不相干。走吧,我们去看看二姨父。 说完,赖樱花转身就朝着二姨父的河段走去。 二姨父包的那几十米的河段离这里没有多远,站在河堤上一眼望去,很轻易地就能分辨出他的那一段究竟在哪里。 因为那一段与其他河段早已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没有攒动的人头,没有鼎沸的人声,周围热火朝天的景象映衬下,他的那片河滩显得格外冷清和孤寂,他依旧只是一个人。 一个月过去了,二姨父这里的河滩上虽然也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坑洼,但是与相邻河段那千疮百孔的状况相比,挖掘的痕迹简直微不足道。 此刻,他正背对着我们,站在齐大腿深的浑浊河水里,佝偻着腰,奋力地、一下又一下地晃动着手里简陋的工具。那孤独而执拗的背影,在那片空旷的河滩上,显得那么渺小,又那么沉重。 望着河堤下那孤零零的、在水里机械地晃动身体的身影,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忧虑,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头。 我基本上每天都会过来看看他。赖樱花站在我的身边,眉头紧锁,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但是我发现,这段时间以来,他的精神状态似乎一天比一天差,让他停下来休息一下,他也不肯。估计是没有淘到多少金子,所以压力有些大。 像他这个样子,现在想要把他弄走估计很难。可是我们只要一离开这里,就没人会关照他了。像他这样一个人占着几十米的河段采金,如果没人罩着,一个晚上起来,估计就被人家抢了! 赖樱花的话像一根根冰冷的针,刺进了我内心最柔弱的地方。 无论如何,也得试试,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他在这里疯魔下去。望着二姨父那不知疲倦、机械忙碌的身影,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下河堤,朝着二姨父所在的河滩走去。 二姨父站在浑浊的河水里,双手死死攥着破簸箕,机械而疯狂地筛晃着里面的河沙,嘴里魔怔般念叨着:金子,金子——,我的金子——。 他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其中,对我的靠近毫无察觉。 我在他身后站了足足有一分钟,心头的酸涩几乎要从眼睛里溢了出来,终于忍不住出声喊道:二姨父! 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二姨父像是被针扎了一般,整个人猛地一哆嗦,手里的簸箕“扑通”一声脱手掉进水里! 他第一反应不是回头看看是谁,而是像只受惊的野兽,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双手持刀,惊惶地转过身来对着我。 他的脸上满是泥土和汗水的污迹,眼神浑浊而惊恐,胡乱地挥舞着短刀,声音嘶哑地喊道:滚开!这里是我的!谁都不准过来!金子都是我的!谁也不准抢! 他反复吼叫着,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剧烈地哆嗦着,握刀的手也在不停地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失控。 我赶紧后退半步,摊开双手示意没有威胁,急切地说道:二姨父!是我!肆儿! 听到我的名字,二姨父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清明。他挥舞短刀的动作停住了,眼神聚焦在我的脸上,痴痴地辨认着。 几秒钟后,他那张紧绷的、布满惊恐的脸上,竟然挤出了一个极其怪异、近乎讨好的笑容,说道:肆儿来啦?!好,好。 他笨拙地把短刀胡乱塞回怀里,转身就弯下腰,双手在浑浊的河水里摸索着,把沉底的簸箕捞了起来。 跟着,他看也不看我,立刻又往簸箕里刨了一大把湿漉漉的河沙,重新开始他那永无休止的筛晃动作,嘴里再次念叨了起来:快了,快了,就要找到金子了!找到金子就好了,找到金子就好了——。 第 1528 章 掉了—— 赖樱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看着满嘴流油的谭老幺,只是说道:老幺,我不管你还要做什么,我要的是带着我的钱安安全全离开这里,别节外生枝就好! 谭老幺似乎有些饿慌了,他不停地夹着菜往嘴里塞,敷衍地说道:赖小姐,放心——,接下来的事跟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老宋!他头也不抬地喊了一声,吆喝道:再加两个菜! 好嘞!谭老板!灶台旁,正忙活着的老宋立刻响亮地应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招呼那个妇人切菜。 谭老幺不再言语,棚架里只剩下他狼吞虎咽的咀嚼声。吴老三见状,迟疑了下,也跟着吃起菜来。 你也快点吃吧。赖樱花瞥了我一眼,低声说道:吃了,我们去看下二姨父。 “嗯。”我点头应道,赶紧低头扒拉着饭菜。 我的心里有点慌,只感觉今天这里处处透着怪异,根本不宜久留,得想办法尽快离开。当然,能带着二姨父离开更好! 可是——,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劝动二姨父跟我回家去呢?!我的心里又犯了难。 还没等我吃饱肚子,刚才跑出去的那个壮汉就回来了。他走到谭老幺身边,弓着身子说道:幺哥,已经招呼了! 好!谭老幺忽然放下了筷子,从身上掏出一卷皱巴巴的票子,随意地丢在了桌面上,喊道:老宋!结账! 说完话,他径直起身,把账本塞进了怀里,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棚架。吴老三和那几个壮汉赶紧又夹了几口菜喂到嘴里,嘴巴一擦,紧紧地跟了上去。 我和赖樱花也只好放下了筷子,跟着走了出去。 时间已接近下午一点半。 河堤上先前人群稀疏了许多,基本上就是沿岸摆摊的摊主和帮忙的伙计,除了几个行色匆匆、眼神闪烁进出赌扬的身影,大多数淘金客都已返回各自的河段。 远远望去,清江河滩上,密密麻麻的人影如同无数不知疲倦的工蚁,不停地重复着那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的动作。 谭老幺站在河堤的一处土坎上,没有立刻离开。他沉默地望着远处缓缓流动的河水,看得有些出神。令我感到好奇的是,那眼神里居然有着一丝不舍和眷恋。 半晌了,他才猛地吸了口气,仿佛下定决心般扭过头,对着身旁的赖樱花表情凝重地说道:赖小姐,麻烦你通知一下戚勇,抓紧时间准备一下吧,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现在吗?!赖樱花看着他,柳眉微蹙,声音里带着一丝疑虑,说道:这是不是也太急了些? 急——?!谭老幺的嘴角扯动两下,似笑非笑地说道:要我说,我还嫌太慢了呢! 没几个小时了。谭老幺抬手看了看表,一脸正经地说道:吴有智十点以前肯定能把钱凑够了,所以我们得赶在十点以前,把事情都处理完了! 赖樱花满脸疑惑地问道:你就这么肯定?! “呵呵呵”,谭老幺古怪地笑了笑,说道:你别忘了,他背后还有个远房舅舅呢!那可是个不缺钱的主! 赖樱花微微一怔,没有接话。 谭老幺说的是吴县长?!我的心里微微一动,有些怀疑地望着谭老幺,心里想着:都说了是远房舅舅了,就算他真的有这么多钱,难道会把钱借给他?! 好了,我要去忙了!谭老幺不再多言,拄着拐杖,头也不回地朝着他办公室的方向走去。吴老三腋下架着双拐,艰难地跟在他身侧。 两个蹒跚的背影带着一帮子人渐行渐远,三支拐杖在干燥的河堤上发出“笃、笃、笃”的声响,透着一股让人说不出来的荒诞。 “呼——”,赖樱花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肺腑里积压的酒气和沉闷统统都吐出来。 她轻轻咬了咬嘴唇,微微晃动着脑袋,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轻声说道:肆瞳,你说这谭老幺的背后要是没有高人指点,打死我都不信! 赖樱花没有看我,继续盯着那几个背影,说道:说实话,我一直知道谭老幺很鬼,但是,我从来没有见到他有现在这么聪明过。似乎从说起这河里有金开始,他的每一步好像都没有错过。 说着话,她回过头看着我,接着说道:你好好想想,他之前混的有多狼狈?!但凡他真的有这么聪明,会出那么多事吗?! “呃——?!”我微微一愣,心里想着:谭老幺背后有高人?!这个话题好像是不止一次提起了。如果真的有这么个人,那这个人会是谁呢?! 唉,先不管这个了。赖樱花似乎也没能想明白,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朝河堤上一个正在巡逻的壮汉使劲招了招手。 那个家伙看到了赖樱花的手势,马上就朝着我们跑了过来,恭敬地对着赖樱花说道:赖小姐,什么事?! 赖樱花吩咐道:赶紧把戚勇叫过来! 是!那个壮汉低头应了一声,二话不说,两根手指塞进嘴里,转身便朝着下游的方向使劲吹了一个长长的口哨。 “嘘儿——”,口哨声一响,片刻就听到了几声长短不一的口哨回应声。 听到回应后,那壮汉对着赖樱花说道:勇哥马上过来! 说完,他躬身离开,再次回到了之前巡逻的位置。 没过多久,戚勇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惊疑,问道:赖小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看到谭老板的人好像在悄悄地收拾东西!要不要把他们控制住?! 不用管他们。赖樱花的目光扫过戚勇,微微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地说道:你现在立刻把我们的人分成两班!一班值守警戒,另一班马上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收拾完毕后,把所有东西集中到一处。然后换班,让值守的那一班也立刻去收拾!动作要快,所有的人都要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 她扭头望向河滩的方向,继续说道:最迟明天下午,我们回东城! 回东城?!戚勇明显愣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困惑,但是很快反应了过来,立刻躬身应道:是——! 他刚要转身离开,赖樱花的声音再次响起,嘱咐道:记住!动静都给我放小点!不要惊动了这里的其他人! 戚勇重重的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便小跑着离开了。 就在戚勇躬身领命的那一瞬间,我的目光再次无意间捕捉到那顶针织帽边缘下,左耳的位置,隐隐遮挡着的白色纱布。 姐。我忍不住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好奇地问道:他的耳朵怎么了?! 耳朵?!赖樱花闻言,面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她缓缓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缓声说道:掉了——。 第 1527 章 可就没您的份儿了 说着话,他“唰”的一下站起身,似乎打算离开。 等等——。谭老幺话锋却陡然一转,接着说道:吴有智,既然是打赌,总不能光我一个人下注吧?!赖小姐这边可是急着等钱,我谭老幺总不能因为你红口白牙的一句话,就把别人的正事给耽误了! 你还想怎么样?!吴有智冷冷地问道。 谭老幺的目光转向了赖樱花,说道:这样,赖小姐,今天您就屈尊,给我们做个见证! 赖樱花皱着眉头,轻声问道:怎么见证?! 谭老幺重新盯住吴有智,缓缓说道:我们两个人各自回去想办法筹钱!如果——,我是说如果!在今天晚上十点钟之前,你吴有智能赶在我前头,凑齐了七十万,拍在赖小姐的面前!那么,这7号河段上你所能看到的房子、赌档,还有这本账,只要是我的东西,全都归你!我立马走人! 他顿了顿,眼神里透出一丝寒光,继续冷冷地说道:反过来,要是我先凑齐了钱,又或者,你超过了十点钟,连那七十万的影子都没有——。 他的声音陡然一沉,露出一排烟熏的牙齿,森然地警告道:那就对不住了!你他妈的就给老子滚出7号河段!从此以后,有老子的地方,你吴有智绕道走!我他妈的不想再见到你!听明白了吗?! 吴有智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着。但是他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谭老幺。片刻的沉默后,他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道:好——! 紧接着,他又声音嘶哑地补充道:但是!空口无凭,你得给我立个字据! 字据?!谭老幺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对着吴有智不停地点着头,脸上那点残余的笑意彻底消失,只剩下一丝生硬的讥诮,说道:行!你要字据!老子给你! 他动作有些粗暴地从怀里掏出一支钢笔,随手翻开一直摆在桌上的蓝皮账本,找到一页空白处,笔尖重重落下,“唰唰唰”地写了起来。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狠劲,大意便是两人打赌,约定时限,赌注就是这7号河段的全部身家的归属云云。 写罢,谭老幺“嗤啦”一声撕下那页纸,捏在手里,朝着吴有智的方向随意一递。 吴有智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光芒,几乎是扑过去伸手就要抓。 谭老幺却猛地将手一缩,让吴有智抓了个空。 吴有智吃了一惊,赶紧问道:你干什么?! 谭老幺冷冷地盯着吴有智,继续说道:你要的字据,我立了。你的字据,老子就不要了。 但是,吴有智。他凑近一步,带着浓重的压迫感,说道:你给我听清楚!愿赌——服输——! 吴有智哪里还顾得上他说的什么,一把将那字据夺了过来,手指因为激动微微颤抖着,凑到眼前,贪婪地、一字一句地仔细看了一遍。 确认无误后,他把纸条紧紧攥在手心,抬起头,用同样鄙视的眼光看着谭老幺,说道:放心!愿赌服输!只希望到时候谭老板你,别抱屈就行! 说完,他猛地抄起桌上自己那杯残酒,仰头“咕咚”一声灌了下去。辛辣的酒液入喉,让他脸上瞬间泛起一阵异样的潮红。 他把酒杯往桌上重重地一放,转向一直冷眼旁观的赖樱花,微微一笑,声音里带着一种亢奋,说道:赖小姐!你等我好消息! 话音一落,他转身就朝着棚架外大步流星地走去。 诶诶诶!吴老板——!谭老幺在后面故意拉长了声音喊道:你这饭钱还没结呢——! 吴有智对他的喊话充耳不闻,身影很快消失在棚架外,再也看不到了。 棚架里骤然安静了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一种诡异而紧绷的沉默。只剩下角落灶台边,老宋翻炒河鲜时发出的单调而持续的“滋啦”声。 所有人都还维持着刚才的姿态,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吴有智消失的方向,各怀心事,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 “噗嗤——!”忽然间,谭老幺的身子猛地一下趴在桌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身子不停抖动着,似乎十分开心。 那些壮汉看到没事了,又回过身坐了回去,继续吃起了饭菜。 谭老幺伏在桌上偷笑了一阵,这才直起身,手指在桌上那本蓝皮账本上轻轻敲打着,脸上尽是得意之色,对着赖樱花轻声说道:怎么样?!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又进账七十万! 赖樱花脸上的红晕未消,但眼神却变得清明锐利起来,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朦胧醉意。 她盯着谭老幺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带着一丝疑虑,问道:老幺,这样能行吗? 您就放心吧!谭老幺眼中闪烁着如同狐狸般精明的光,压低声音说道:这小子,有他自己的路子!更何况,这赌扬里的收入是真的,这账本里的账也是真的,这每天能收多少金子,他也是心知肚明的!如果没得赚,他是绝对不会上钩的! “唉——”,他忽然叹了口气,拿起酒杯,看着里面残留的一点酒底子,轻轻晃动了两下,像是自言自语般,感慨道:七十万——,看来,这价码——还是开低了啊! 说着话,他伸手就夹了一筷子菜喂到了嘴里,咀嚼了两口,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跟着转过身去对着另外桌上那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招了招手。 那个壮汉赶紧放下手里的筷子,跑了过来,把耳朵凑到了谭老幺面前。 只见谭老幺在他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然后挥了挥手,说道:去吧! 是!那个壮汉赶紧点了点头,用油腻的手背随意抹了把嘴,转身就朝着门外走去,一个拐弯便不见了人影。 我和赖樱花都没有听清楚谭老幺到底跟那个家伙说了些什么,都好奇地看着他。 赖樱花没能忍住,好奇地问道:老幺,你还要做什么?! “嘿嘿嘿”,谭老幺一脸诡异地笑了起来。他扭过头,眼神飘忽忽地越过赖樱花,直直地投向棚架外的河岸,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东西。 片刻过后,他收回目光回过头,伸出筷子,夹起一大块肥肉,塞进了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着。油脂顺着他的嘴角溢了出来,他擦也没擦一下,张嘴说道:赖小姐,那七十万,肯定少不了您的。不过这接下来——,可就没您的份儿了。 第 1526 章 鱼儿上钩了! 第 1526 章 鱼儿上钩了! 啊?!你说什么?!谭老幺脸上适时地浮起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他懵懂地看向吴有智,明知故问地说道:什么意思?你说——,这沙场里有老板愿意接手?! “咳——!”吴有智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用力清了下嗓子,脸上露出一丝不悦,斜着眼睛,瞥着谭老幺说道:有啊!我不就是吗?! 你——?!谭老幺惊讶的表情瞬间定了格,张口结舌地盯着吴有智,足足呆滞了有两三秒钟。 随即,他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嘴角一撇,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股浓浓的鄙夷,拖长了调子说道:吴老板,你快别在这儿吹牛了!就你那点底子,我还不清楚?! 他学着吴有智的样子,身体微微朝前一倾,靠在桌子上,目光如同两把锥子一般刺向吴有智,说道:你知不知道赖小姐占了这场子里多大的股子?! 七成——!谭老幺伸出右手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三根手指一并,跟着说道:你知不知道这七成股子到底值多少钱?! 我告诉你!他伸出一根手指,重重地戳了戳桌面,说道:不算那些压在收金上的大头,光这赌场明面上的流水,账上就有三十多万! 吴有智半张着嘴,痴愣愣地望着谭老幺,一时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吴有智——。谭老幺瘪着嘴,忽然直呼其名,那眼神轻蔑得如同看着一只蚂蚁,继续说道:不是我谭老幺瞧不起你! 他故意把脸又凑近了些,一只手“啪”地再次重重地拍在桌上那本蓝皮的账本上,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说道:我们放出去的账,光这账本里压着的条子,就是四十多万!这还不算之前的投入!就你那点钱,能拿来干什么?!给我塞牙缝儿都嫌不够! 吴有智的面庞渐渐沉了下来,脸色也愈发难看,眼神中隐约透出了一丝愠怒。 “哼——!”谭老幺斜睨了他一眼,一声冷笑,忽然举起身前的酒杯,一口干掉了杯中的酒,带着满嘴的酒气和挑衅的意味,跟着说道:我可以跟你打个赌!你吴有智但凡今天能拿出七十万来!别说是赖小姐那七成股子,就是我谭老幺这三成,连带这本账! 他用力拍了拍账本,大声说道:还有这整个7号沙场的管理,全都归你!怎么样?! 老幺!赖樱花像是被这赌注给惊到了,出声轻斥道:你疯了?!乱打什么赌?! 赖小姐,您放心!谭老幺的大手一挥,脸上涌起一股不以为然的狂态。似乎刚才那一杯酒下肚,他的舌头都有些大了,张狂地说道:不是我瞧不起他,他吴有智,根本不可能拿得出那么多钱来!哈哈! 吴有智的脸“唰”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双眼死死地瞪着谭老幺,那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掉。对于谭老幺那充满挑衅和鄙夷的眼神,他牙齿咬得“嘎嘣嘎嘣”作响,腮帮子绷得紧紧的,半晌都没能挤出一句话来。 谭老幺仿佛已经把他当成了空气,不再多看一眼,直接转向赖樱花,语气带着点惋惜又像是提醒,说道:赖小姐,我刚才可是跟您说好了,您这一退,以后想要再加回来,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这泼天的富贵——。 行了!赖樱花似乎被他的絮叨弄得有些不耐烦,蹙着眉头打断了他,回答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要不是东城那边出了点急事,等着用钱,家主也不会急着调用这里的资金。这么赚钱的生意,你以为我想退?! 谭老幺无奈地摇着头,不再说话,重新拿起筷子,伸向桌上的菜碟。 谭家梁!一个冰冷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吴有智面无表情,目光像两把寒刃,直直地刺向谭老幺。 他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刚才说的话,算不算数?! 谭老幺夹菜的手猛地一僵,停在半空。他懵懵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酒意和茫然,问道:什——,什么话? 七十万!吴有智的声音变得更冷了,每个字都像冰块砸在了地上,说道:整个场子都给我! “呵呵呵——”,谭老幺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干笑了几声,语气里依旧带着浓浓的嘲讽,说道:吴有智,你开什么国际玩笑?!这么大一个场子,上上下下几千号人要管,你能转得开吗?!你手底下有多少人?!有多少人能镇得住场子?!你从哪儿弄这么多人来给你撑场面?!别在这儿吹——。 闭嘴!谭老幺的话还没有说完,吴有智猛地一声暴喝,如同一声炸雷,震得桌上的杯碟都微微发颤。 他恶狠狠地盯着谭老幺,眼神凶戾,面目狰狞地说道:我是问你,你刚才说的话,算不算数?!如果不算数,我就当刚才听到了狗叫! “哄——!”隔壁桌上那几个一直沉默着的彪形大汉,猛地一下全都站了起来,凳子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为首的一人满脸横肉,指着吴有智怒吼道:你他妈的说什么?!找死是不是?! 吴有智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下,但身体却纹丝未动,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偏移分毫,依旧死死盯在谭老幺脸上。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声音里带着一种决绝,穿透了紧张的空气,说道:如果算数——,我们现在就写个东西!七十万——!这个场子,我接了! 谭老幺像是被吴有智那斩钉截铁的话给噎住了,整个人僵在了那里。他怔怔地望着吴有智那张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半晌才回声道:我操!你——,你他妈的来真的?! 吴有智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眼神凌厉地盯着谭老幺,恨声说道:谭家梁!你如果是个男人,说出来的话,吐出来的钉!别他妈的临了让我瞧不起你! “哗啦——!” 隔壁桌那几个早已按捺不住的壮汉猛地推开凳子,气势汹汹地围拢过来,拳头捏得咯咯响,眼看就要动手了。 都给我站住!谭老幺猛地一抬手,阻止了他们。接着又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回去。 他的脸上少了几分醉意和狂态,眯起眼睛,带着一种重新审视猎物的兴致,上下打量着吴有智,嘴角渐渐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哼”。他轻哼一声,慢悠悠地说道:行!我说过的话,我认! 看到谭老幺表演了这么久,硬生生把吴有智给绕了进来,我从心底里开始佩服这个家伙,感觉这家伙是越来越聪明了,完全不像我之前认识的谭家梁。 “唉——”,我在心底轻叹道:鱼儿上钩了! 第 1525 章 这儿不就有现成的吗?! 第 1525 章 这儿不就有现成的吗?! 吴有智拍着胸脯,一副急公好义的模样,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火烧火燎的急不可耐,望向了赖樱花。 听到吴有智的问话,赖樱花一只手的指尖在酒杯边缘轻轻划过,没有直接回答他,眼波一转,那目光便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意味,悠悠地飘向了谭老幺的方向。 “唉——”,谭老幺又是一声沉沉的叹息,他抬手示意身旁的吴老三倒酒。 趁着这倒酒的间隙,他缓缓对着吴有智说道:吴老板,我这场子赚不赚钱,你可是看在眼里的。 吴有智闻言,眼珠子几个转,脸上堆着一副了然的神情,说道:谭老板,说实话,看你这“哗哗哗”的数钱,我都有些眼红。 “呵呵呵”。他假模假样地笑了几声,跟着问道:怎么,你们闹矛盾了?! 谭老幺的目光扫过赖樱花,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跟着说道:吴老板,你肯定不会相信,赖小姐她——,居然要退股! 退股?!吴有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了,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一脸难以置信地望向赖樱花,眼中的神情不停地变化着,似乎在判断着谭老幺说话的真假。 坐在一旁的吴老三倒酒的手猛地一滞,抬眼惊讶地看向了他小舅,眼神直愣愣的,一时竟忘了继续倒酒。 谭老幺怎么回事?!我同样惊讶地扭头看向了谭老幺,心里暗暗思忖道:怎么把退股的事当着吴有智这样的人面前说出来了?!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呵呵”。只听得赖樱花似乎有点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跟着说道:老幺,我已经解释过了,这是家主的决定,我也没有办法! 得!我再赔罪一个!她顿了顿,举起桌上刚刚倒满的酒杯,手腕一抬,那琥珀色的液体便直直地灌了下去。 这已经是第四杯了!可千万别喝醉了!我的眉头一蹙,心中隐隐有些担忧起来。 “咳!”吴有智轻轻咳嗽了一声,他直了直腰,眼神诡异却故作一本正经地说道:谭老板,这合伙生意嘛,意见不合那是常有的事,只要不是拖后腿的事,没必要去计较。当然,如果意见确实不统一,那也没必要强求,该分自然还是要分的嘛。 谭老幺没有理会吴有智的话,这次也没有举杯。他看起来像是有些问题没有想通一般,眯着眼睛,蹙着眉头,撅着嘴,自顾自地说道:赖小姐,其实你们就算要退股,原本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摊了摊手,继续说道:毕竟这场子挣不挣钱,大家都能看得到。大不了,我再找几个老板重新入个股就行! 重新入股?!吴有智原本还在琢磨赖樱花神情的眼神倏地一亮,脑袋“唰”的一下转向了谭老幺,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 谭老幺却像是没有注意到吴有智的异样,他语气里带着一丝焦灼,继续说道:可是,您这退股也太急了些!今天上午才提出来,最迟明天晚上就要拿走所有股子! 他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声音微微拔高了些,带着些许质问,接着说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钱大头都压在了金子上。这一天多的时间,您让我从哪儿给你凑这么多钱去?! 赖樱花的酒似乎已经上了头,她两只胳膊肘撑在桌沿上,手掌扶着额头,微微闭着眼睛,轻轻晃动着,也不接话,就这么沉默着。 “唉”,谭老幺见状,再次叹了口气,似乎强压着内心激动的情绪,说道:这倒还好说,没钱,大不了把收到的金子分了!可是这赌场的收入可就有点麻烦了! 话音未落,谭老幺忽然把手伸进怀里,动作不算快,掏出来一个蓝皮封面的本子,“啪”的一声,拍在了油腻腻的桌面上。 那声响虽然不大,听着却异常清晰。 赖小姐,这场子的账目一直是您在管,您比谁都清楚。他伸手指着账本,目光锐利地看着赖樱花,说道:这段时间连续放了几笔大账出去,现在我们手上除了这些借条,已经没什么活钱了! 我要是再把自己那份金子做账抵给了您,我这摊子只怕转不了两天就得垮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种无奈,接着说道:更何况,您这一走,带走的可不仅仅是钱,还有人!这么大个摊子,我一时间又从哪儿去找这么多熟手、信得过的人来顶替他们的位置?! 他的目光扫过赖樱花,声音里带着浓重的挫败感,有气无力地说道:说实话,您这一走,等于是亲手把这口吃饭的好锅给砸了,我不干了的心都有了! 吃饭的锅?!听到这里,我的心底微微一动,猛然间回想起谭老幺之前说过的话,他要让吴有智自己主动跳到锅里去,把自己给烫死! 我终于有些明白了过来,心中异常震惊地想道:弄了这么多弯弯绕,搞了半天,这是谭老幺跟赖樱花当着吴有智的面演的戏,在给他上套呢!难道谭老幺准备把7号河段的摊子甩给吴有智?! 可是,这么大的摊子,吴有智会上钩吗?!我缓缓侧过头,好奇地看向了一旁的吴有智。 只见,他的视线已经从谭老幺的脸上挪到了桌子上,双眼发直,死死地盯着桌子上的菜,眼睛里冒着贪婪的金光。仿佛他的目标就是桌上的那几盘菜,喉结上下滚动着,狠咽了几口口水。 谭老幺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吴有智不断变化的神情,他的眼珠不易察觉地转动了一下,随即对着赖樱花继续说道:赖小姐,您也别太着急!我知道您这次退股虽然来得突然,但是也承担了将近一成的损失,也算是对得起老幺我了! 他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提高了些,有点破釜沉舟的意思,跟着说道:我谭老幺也是个讲信用的人! 这样,我下午就进城一趟,去找找过去的那几位老交情,看他们有没有意思把您手里的股子接下来! 实在不行,我就豁出去了!把这整个场子,连皮带骨打包全打出去!说什么也得先把您那份给凑齐了! 什么?!全打出去?!坐在一旁的吴老三听了这么久,似乎再也忍不住了,张嘴就说道:小舅!干嘛要全打出去?!我们想办法凑凑不就行了吗?! 谭老幺朝着吴老三眼珠子一瞪,还没等他开口说话,一个急切得变了调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别呀——!吴有智像是被火燎到了屁股,身子猛地向前一倾,一只手臂伸向了谭老幺,嘴里喊道:谭老板!瞧你这话说的!还用得着费劲出去找吗?!这儿!这儿不就有现成的吗?! 第 1524 章 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 第 1524 章 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 赖樱花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抬眼看向谭老幺,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但是她一时间没有回答,似乎在品味着他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就来点!谭老幺像是得到了某种默许,直接替赖樱花拍了板,对着老宋说道:老宋,把你那坛泡了三年的枸杞酒,打上一壶过来! 好嘞!老宋应得响亮,立刻招呼旁边帮忙的妇人去打酒。 很快,一个粗陶酒壶和几个玻璃酒杯就摆上了桌。谭老幺主动拿起酒壶,第一个就先把吴有智面前的酒杯斟满了,琥珀色的酒液几乎都要溢了出来。 第二杯,他端着酒壶倒向了赖樱花面前的杯子,一边慢慢倒着酒,一边眼神闪烁地盯着赖樱花,嘴里似乎有意无意地说道:赖小姐,您今天可是给了我一个“当头炮”啊! “当头炮”?!赖樱花微微一怔,双眼疑惑地看着他,显然没能完全明白他这话所指的是什么。她的眼神一动,只是抬眼看着谭老幺,仍然没有接话。 谭老幺语气里带着几分夸张,把壶嘴一抬,继续说道:这一炮轰得我,到现在脑子还嗡嗡作响,找不着北呢! 一旁的吴有智耳朵立刻竖了起来,眼睛“唰”地一下,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在赖樱花和谭老幺之间来回扫视着。 谭老幺话音一停,酒壶来到了我的面前,准备往我面前的酒杯里斟酒,我赶紧伸手挡住杯口,说道:我不喝。 谭老幺眼神古怪地看了我一眼,也没有劝我,直接壶口一转,把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了,然后随手把酒壶递给了身旁的吴老三。吴老三接过酒壶,默不作声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唉——”,只见谭老幺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睛盯着自己面前的酒杯,眉头紧蹙,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脸上堆满了愁苦,为难地说道:您说您这事先连个招呼都不打,突然袭击,让我现在上哪儿去搞这么大一笔现钱去?! 赖樱花的眼角抽搐了两下,依旧面无表情,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又带着一丝冷漠,静静地看着谭老幺。 谭老板!吴有智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身体往前一倾,急切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说来听听! “唉——!”谭老幺又是一声长叹,他端起酒杯,对着众人一举,嘴里说道: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喝酒! 说完,他一仰脖,连颗花生米都没就,那杯琥珀色的烈酒便“咕咚”一声灌进了肚。 赖樱花默默地看了他两秒,眼神有些飘忽。她没说话,竟也端起了自己面前那杯酒,眉头都没皱一下,同样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气瞬间冲上她的脸颊,浮起一片红晕。 吴有智的表情极其古怪,他端起酒杯,只是抿了一小口,便赶紧放下了杯子,追问道:赖小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多大个事儿啊?!说出来看看你吴哥能不能帮你摆平!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仗义! 行了行了!谭老幺不耐烦地打断他,用筷子“哐哐”地敲了敲桌上的盘子,催促道:吴老板,哪有那么多废话!婆婆妈妈的!赶紧把你杯里的酒干了! 说着话,他伸手夹了一大筷子菜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 吴有智被噎了一下,在谭老幺逼视的目光下,有些不情不愿地把那杯酒干了。 一旁的吴老三见状,立刻拿起酒壶,动作麻利地再次把众人面前的空杯斟满了。 谭老幺的面色变得更加萧索起来,他一边夹着菜,一边再次望向赖樱花,问道:赖小姐,这事——,真的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了吗?! 一杯酒下肚,赖樱花似乎已经反应过来了。她的脸颊绯红,眼神也有些迷离起来,对着谭老幺,声音有些含糊地说道:老幺,你也知道,这哪是我能做得了主的事?! 可是——!谭老幺眉头蹙在了一起,猛地端起第二杯酒,再次一口闷下,跟着把酒杯重重顿在了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盘子里的菜都跟着跳了跳,然后说道:现在可正是赚钱的时候! 突兀的声响引起了旁边那桌的壮汉的注意,他们闻声扭头瞥了我们一眼,又面无表情地转了回去。 赖樱花似乎被谭老幺的情绪所感染,她二话不说,也端起自己面前那第二杯酒,仰头就灌了下去,跟着说道:我也没办法啊——! 我有些机械地挑着盘子里的菜,两只眼睛来回在谭老幺和赖樱花脸上来回扫视着,心里直犯嘀咕:他们这是在唱哪一出?!难道是在借着酒意说退股的事?!在办公室的时候,不是说的挺干脆的吗?!怎么到这儿了,反而犹犹豫豫的了?! 吴老三非常规矩,安静地坐在一旁,除了仔细地观察着桌上每个人的神情,就是紧盯着桌上那几个酒杯。 吴有智一脸的疑惑,两只眼睛贼溜溜地转动着,一会儿看看谭老幺,一会儿看看赖樱花,也没等谭老幺出声相劝,他看着看着,就“滋溜”一声,吸干了杯中的酒。 还没等他把酒杯放下,吴老三的酒壶就伸了过去,再次把他手中的酒杯倒满了。 谭老幺现在已经完全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他放下酒杯,低垂着眼,一只手用力地搓揉着太阳穴和眉心。半晌了,他的嘴里才冒了一句道:赖小姐,能不能给我延上半个月?! 半个月?!赖樱花两只眼睛飘忽忽地望着谭老幺,跟着重复了一句,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别说半个月,恐怕就是多延上半天都不行!老幺,你也知道,家主向来是说一不二,既然他老人家决定了的事,是没人能劝得动的。 您这不是等于把我往死路上逼吗?!谭老幺再次端起满满的酒杯一饮而尽。 赖樱花这个时候是满脸的歉意,她端起酒杯对着谭老幺说道:老幺,这件事情的确是对不住了!这杯酒算我赖樱花给你赔罪的! 话音一落,她抬手便干了第三杯酒。 “咳咳——”,一放下酒杯,她便猛烈地咳嗽了起来,整个人似乎有了点醉意,坐在凳子上摇摇晃晃的。 这样喝下去不醉才怪!等会儿还有事情呢!我心里一下着急了起来,赶紧抓着赖樱花的胳膊晃了晃,说道:姐,你少喝点! 赖樱花眼神迷离地转过头,对着我咧嘴一笑,说道:放心吧,肆瞳,没事儿! 坐在一旁的吴有智,眼睛已经瞪得像铜铃一样大了。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谭老幺和赖樱花,整个身子又像是抖虱子一样,微微抖动着,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忍不住再次开口说道:唉呀——!我说二位!也别再打哑谜了!这酒喝得人心里七上八下的!到底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说出来!哥也给你们参谋参谋!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 第 1523 章 少来点?! 第 1523 章 少来点?! 我和赖樱花刚在老宋这简陋棚架下坐定,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一个油滑又带着明显调笑意味的男人声音就刺破了棚内的嘈杂。 是谁?!我愣了一下,和赖樱花同时皱眉扭头望去。 我操!居然是那个吴有智,吴老板! 他正从棚架入口处探着半个脑袋,双眼的视线毫不掩饰地黏在赖樱花身上,一副色眯眯的样子,根本没等赖樱花回应他,便自顾自地迈着八字步晃悠悠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了我们这张小桌前。 他仿佛没看见我一样,丝毫没有客气,一屁股就紧挨着赖樱花坐了下来! 那张油腻的脸上堆满了自以为是的笑容,一只手大大咧咧地搭在桌沿上,撑着脑袋,歪头看向赖樱花,整个身体像抖虱子似的微微晃动着,对着赖樱花轻佻的说道:赖小姐,你说巧不巧?!这一连几天,顿顿吃饭都能碰到。诶——?!你说——,这算不算是缘分啊?! 你妈的!看到吴有智这副流氓嘴脸,尤其是他那几乎都要贴到赖樱花身上的架势,我心头那股从学校带出来的憋屈火气“噌”地一下就起来了,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我“唰”的一下就猛地站了起来,手微微一动,,藏在袖中的“枣影藏锋”的棍头瞬间滑入了手心,当时心里就想给他脑袋上来一棍子。 可还没等我动手,我的动作倒是把吴有智给吓了一跳。 你、你要干什么?!他惊叫了一声,甚至都没看清我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就慌张地抬起手遮挡着脑袋。慌乱间,他整个人向后一仰,“啪”的一声,凳子倒了,人也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更添几分狼狈。 棚架里的几桌客人见状,忍俊不禁,都扭过头,假装没有看到。 肆瞳!赖樱花赶紧扭头看了我一眼,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说道:你坐下。 可是他——!我刚要开口怒斥吴有智不要脸耍流氓,谭老幺的声音忽然从我身后传了过来。 吴老板?!谭老幺拄着拐杖,身后跟着吴老三和几个跟班,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其中也包括那两个跟着我们一起过来、染着黄毛的年轻人。 只见谭老幺一脸鄙夷的神色看着吴有智,说道:你坐地上干什么呢?!玩泥巴呢?! 尽管谭老幺的脸上挂着看似一副嫌弃的表情,但是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难以言表的兴奋,那种兴奋并不像是看到吴有智吃瘪以后的幸灾乐祸,更多的似乎还是忽然见到吴有智这个人以后的激动。 没事!吴有智坐在地上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翻身爬了起来,伸手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一脸悻悻地说道:刚才没坐稳摔了一跤。 说着话,他把凳子扶了起来,依旧没皮没脸地坐在了赖樱花旁边。 “呵呵呵”。谭老幺讥笑道:我说你这鼻子是属狗的吧?!怎么每次来,都能碰得到你?!怎么着,今天这顿,是不是也该轮到你请回客了?! 说着话,他朝身后那几个跟班随意地摆了摆手。 那几个家伙凶神恶煞一般,恶狠狠地扫视了一圈正在吃饭的其他食客,也不说话,跟着随意找了一张空桌子,大马金刀地一坐,一股无形的压力顿时就给到了棚架里的其他食客。 棚架内原本还算热闹,一些食客边吃饭边小声地聊着天,被这几道凶狠的目光一扫,顿时噤若寒蝉。一个个赶紧把头埋了下来,手里的筷子扒拉得飞快,咀嚼声都几乎消失了,似乎只想赶紧把碗里的饭塞完走人。 面对谭老幺的调侃,吴有智却只是嘿嘿一笑,浑不在意。他扭头对着谭老幺,拍了拍胸脯,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说道:请——!怎么不请?!不就是一顿饭吗?!哪里用得着谭老板开口! 老宋!他朝着正在忙碌的老宋招呼道:今天中午的账记在我头上! 老宋赶紧回答道:知道了!吴老板! 吴有智说完,立刻又把那张油腻腻的笑脸转向赖樱花,似乎忘了刚才发生的事,压低声音说道:赖小姐,你想吃什么?!尽管点!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水里游的,只要老宋这儿有,保管给你做出来! 赖樱花冷冷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还没等她开口说话,正在灶台前颠勺的老宋听到这话,头也不回地接了腔,声音里带着点无奈,苦笑道:哎哟,吴老板!您可别拿我老宋开涮了!我这小破摊子,来来去去就那几道拿手菜,案板上有的,锅里能炒的,您尽管点,那就是给我老宋天大的面子了!其他的,您就是把我拆了当柴烧,我也变不出来啊!呵呵! “呵呵呵!”谭老幺一边笑着打圆场,一边带着吴老三,大剌剌地在我们这张桌子旁坐了下来。他敲了敲桌面,冲着老宋方向喊道:行了行了,老宋!难得吴老板今天大方一回,你盘里的菜可得给足了!别让吴老板觉得丢了面子! 谭老板,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老宋在灶台那边高声应道,锅铲敲得铛铛响,说道:在我老宋这儿,山珍海味没有,但每一盘菜都是实打实的硬货!保准让吴老板觉得这钱花得值当! 几个人这边打着哈哈,说着场面话。而棚架里的另一边,那些原本就被吓到的食客们,却是如坐针毡。他们几乎是狼吞虎咽地把碗里最后几口饭扒拉进嘴里,然后仓促地起身,匆匆忙忙结了账,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老宋的手脚很麻利,灶台火旺油热,锅铲翻飞间,几个硬菜便陆续出锅。他亲自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炒菜放在我们桌上,油亮的菜色引人食指大动。 他擦了擦手,笑着问道:几位老板,要不要整点酒?!解解乏?! 谭老幺一听,似乎立刻来了精神,带着挑衅的眼神看向吴有智,说道:吴老板,怎么样?!整点?!你不会连点酒都舍不得吧?! 吴有智此时的心思似乎全放在赖樱花身上,他色眯眯地盯着她,涎着脸说道:赖小姐喝,我就喝!赖小姐要是肯赏脸,我吴某人奉陪到底! 操你妈的!吴有智的话像火星子溅进了油锅,我心头那股无名邪火“噌”地又窜起来老高,如果不是赖樱花在桌下死死按着我的手腕,我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吴有智似乎非常享受这种撩拨带来的快感,他那双小眼睛里闪着贼亮的光,故意在我和赖樱花紧绷的脸上来回扫视着,嘴角上挂着得意的笑。 赖樱花眉头一皱,还没等她开口回应,谭老幺忽然轻咳了一声:“咳——”。 他抬起双眼死死地盯着赖樱花,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意味,刻意放缓了语速,声音带着一种奇怪的腔调,缓声问道:那——,赖小姐,您要不要——,少来点?! 第 1522 章 你也在这儿吃饭啊?! 第 1522 章 你也在这儿吃饭啊?! 重要的事情?!看到赖樱花那罕见的表情,谭老幺似乎有些吃惊,赶紧把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伸手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抓出几张百元大钞,直接朝着吴老三递了过去,嘴里吩咐道:老三,你先去隔壁场子里玩玩,放松下。等下吃饭的时候我叫人喊你! 吴老三的目光下意识地在我脸上飞快地掠过,也没有多问,伸手接过钱,对着谭老幺点了点头,说道:行,小舅,那我先过去了。 说完话,他拄着双拐,慢悠悠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嘎吱。” 房门被守在外面的壮汉轻轻带上了,屋内只剩下了我们三个人。 谭老幺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着,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一脸正色地望向赖樱花和我,目光里带着审慎,缓声说道:赖小姐,说吧,你打算跟我商量什么事?! 赖樱花站在办公桌前,昏暗的光线下,她的两只眼睛却异常明亮,像两颗在暗夜里闪烁的寒星。她毫不避讳地直视着谭老幺,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老幺,我打算退股! 退股?!谭老幺脸色瞬间一变,“唰”地一下,血色似乎褪得干干净净! 他的身子猛地朝前一倾,胸口几乎要撞在坚硬的桌沿上,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赖樱花,声音都变了调,狐疑地问道:赖小姐!你什么意思?!这是出什么事了吗?!怎么突然——?! 赖樱花静静地站在办公桌前纹丝不动,没有给出任何解释,也不出声,两只眸子死死地盯在谭老幺的脸上,眼神不停地闪烁着。 看着有些古怪的赖樱花,谭老幺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额角的青筋似乎细微地跳动着。他的视线在赖樱花脸上停留了半刻,跟着缓缓投向了站在一旁的我。 “呵呵呵——”,忽然间,谭老幺嘴里发出一阵干涩的笑声,眼神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混合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望着我说道: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我和赖樱花惊讶地对视了一眼,再次望向谭老幺,心里感觉很奇怪:我明明对赖樱花什么都没说,他又会知道了什么?! 只见谭老幺双手撑着桌沿,似乎有些费力地站了起来,顺手抄起靠在椅边的拐杖,一瘸一拐地从办公桌后踱了出来。那沉重的拐杖杵在地面上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气氛,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径直踱到我的面前,站稳了身子,一脸笃定地看着我,轻声问道:是不是要出大事了?! 出大事?!我的脸色一变,心里想着:他难道真的知道些什么吗?! 我猜——。他双眼紧紧盯着我,忽然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音量问道:一定和前天晚上6号河段那把大火有关! 他知道6号河段的大火!我的心脏一悸,瞳孔瞬间一缩,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躲避着他的目光。 我的躲闪和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谭老幺似乎并不需要得到我的确认,他也没有追问我什么,脸上带着一抹诡异的神情,拄着拐杖,开始在办公室里,缓慢而沉重地踱起步来,显然在权衡着什么。 “笃——,笃——,笃——”,他踱了一圈,又踱了一圈,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如同沉闷的心跳,让人听得心里直发慌。 赖樱花似乎也是听得心烦意乱,皱着眉头喊道:老幺!你——。 赖小姐!赖樱花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谭老幺踱到了紧闭的房门前,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缓缓转过身,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决断的表情,对着赖樱花说道:你们也不用费心退股了! 赖樱花明显一愣,眉头紧蹙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谭老幺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说道:我之前就说过,这生意不会做太久,随时都有可能停掉。所以,既然你们要撤股,那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彻底分了——! 彻底分了?!赖樱花更加疑惑了,不由出声问道:你也不打算继续接着做了?! 不错!谭老幺语气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不过——。他随即话锋一转,脸上又浮现出一丝不甘,跟着说道:现在正是最赚钱的时候,就这么撒手,老子还真有点舍不得! 赖樱花好奇地追问道:你想怎么样?! 谭老幺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一股狂热的光芒,说道:有钱不赚是笨蛋,我得想想办法,临走之前,再捞上一笔! 再捞上一笔?!赖樱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里带着一丝警惕,说道:你打算干什么?!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要节外生枝! 谭老幺挥了挥手,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说道:赖小姐,你放心!只要是这场子里赚的钱,我一分钱也不会少你们的,在离开之前,我会把账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只不过嘛——。他话锋再次一转,声音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劲,说道:这场子之外,我还得想办法,再捞上一笔大的! 场子之外?!赖樱花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古怪,看着谭老幺,有些迟疑地说道:你是说——?! “呵呵呵——” ,谭老幺没有回答,只是又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低沉笑声,他突然伸手拉开了房门,对着门外守着的一个壮汉沉声吩咐道:去!马上安排人把“何死狗”给我叫过来! 跟着,他回头看向我们,脸上带着一丝歉意,笑着说道:赖小姐,不好意思,麻烦你先到老宋那儿点上几个菜。我这儿还有点小事需要交待一下,等我这边处理完,马上就过来!咱们边吃边聊怎么样?! 赖樱花扭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招呼道:肆瞳,我们走吧。 说完话,她没有迟疑,带着我径直朝屋外走去。 我们前脚一迈出谭老幺的办公室,后脚就听到房门“嘎吱”一声就紧紧地关上了。 赖樱花一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在前面带着路,一路把我带到一处搭着棚架的小餐馆。 门口摆着三个大油桶改成的土灶,几块木板拼凑成了案板,上面摆着各种调料和肉菜。棚架里,坑坑洼洼的地上摆放着几张简易的桌椅,已经有人正在里面吃着饭菜。一个男人正站在灶台前,挥舞着手里的长勺,挥汗如雨地炒着菜。 看到赖樱花出现在棚架前,那个男人赶紧招呼道:赖小姐来了!快里面坐!今天打算怎么吃?! 赖樱花说道:等会儿老幺也要过来,大概五六个人吧,你看着给安排就行了。 好嘞!那个男人高兴地说道:那您二位先找个地方坐着,等会儿我就给您配菜! 赖樱花拉着我在一张角落里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等我坐定了,赖樱花看着我轻声问道:肆瞳,除了这件事,你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我皱了皱眉,问道:姐,我二姨父怎么样了?! 赖樱花的嘴一抿,微微摇了摇头,说道:还是那个老样子,一个人独来独往的,等会儿我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们两个人正说着话,忽然间,棚架外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喊道:哦呦!赖小姐?!你也在这儿吃饭啊?! 第 1521 章 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 第 1521 章 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 吴老三显然是无心欣赏这片“桃源”的喧嚣。他拄着双拐气喘吁吁地爬上河岸以后,便不再理会我,带着那两个年轻人,有些艰难地挤过熙攘的人群,目标明确地朝着前方河岸的那几栋木头房子走去。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谭老幺办公室那栋房子的木门前。 谭老幺的办公室门口依然有人把守着,吴老三上前低声对着守门的人说了句什么,守门人立刻转身进屋通报去了。不过片刻,吴老三就带着那两个年轻人迅速闪身钻了进去,门随即在他身后紧紧关上了。 我远远地张望着,正好奇地猜测着吴老三今天找谭老幺到底有什么事的时候,一分钟不到,那两个背着包的年轻人,竟然空着手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们脸上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轻松,抱着胳膊站在木屋外,好奇地打量着河岸四周喧嚣的世界,低声议论着什么。 他们身上的包呢?!我心头闪过一丝疑惑,暗暗想着:难道他们过来就是专门送那两个包的?!也不知道那包里装着的是什么东西?! 不管怎么样,赶紧找到赖樱花才是正事。我一边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一边也朝着那栋木房子走去。 肆瞳?!还没等我靠近木屋,河岸上就传来了一声充满惊喜的呼喊。 是赖樱花的声音!我猛地扭头循声望去,只见清江河上游的方向,赖樱花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惊喜,远远地朝我招了招手,脚步轻快地朝着我跑了过来。 她的身后,紧紧跟着的是身材魁梧的戚勇。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今天戚勇居然戴着一顶没有帽檐的针织软帽,帽子拉得很低,似乎把两只耳朵都遮挡了起来。 我来不及想太多,赶紧伸手大声招呼道:姐——! 你怎么来了?!赖樱花几步就跑到我面前,气息微喘,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即疑惑地歪了歪头,问道:今天不用上学的吗?! “上学”这两个字像根无形的针在扎我,心头顿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我下意识地皱了下眉,我不想让赖樱花知道这些,赶紧趁着戚勇也走到了近前,出声招呼道:勇哥! 毕竟二姨父一个人在7号河段,还全靠戚勇出面给罩着。 戚勇朝着我点了点头,身子微微欠了欠,喊道:“财神爷”! 我猛然间发现,戚勇的左耳朵似乎贴着一块白色的纱布,隐隐遮挡在针织帽里。 呃——?!我微微一怔,心里不由地想道:难道他受伤了?! 戚勇已经注意到了我的眼神,他看着我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赖樱花对我的态度似乎有些不高兴,她抬起手轻轻拍打了一下我的肩膀,说道:问你话呢!今天不是星期一吗?!你怎么没去上学?! 姐。我压下内心翻涌的情绪,声音有些不自然地回答道:我找你有点事! 找我有事?!赖樱花敏锐地捕捉到了我语气和神情的变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眼神闪烁着,看向了一旁的戚勇。 赖小姐,那我先过去了!戚勇见状,赶紧说道:您先忙着! 他再次跟我点头示意,顺着河岸,朝下游的方向走去。 走!戚勇一离开,赖樱花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将我迅速拉离了人群嘈杂的河堤,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 她左右看了看,发现附近除了巡逻的壮汉,并没有其他人注意到我们,这才压低了声音,急切地追问道:肆瞳,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出什么事情了?!这话要怎么回答才合适呢?!我咬了咬嘴唇,感觉一股巨大的压力重重地坠在肩上,压得我有些直不起腰。省厅可能采取的秘密行动绝对不能说,一旦从我这里走漏了风声,惊动了杜海天他们,那毛红军卧底6号河段所付出的一切努力就会付诸东流!这责任我担不起,那后果我也不敢想象! 可是赖樱花如果继续留在7号河段,出事的可能性太大了!我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出事! 我的视线扫过赖樱花满是焦急的脸庞,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内心激烈地挣扎着。我现在只能赌一把,赌就算我不说缘由,赖樱花也能够充分的信任我,把我说的话听进去! 姐。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着赖樱花疑惑的的目光,十分认真地说道:我觉得——,是时候离开这儿了。 离开这儿?!赖樱花听到我的话,神情猛然一怔,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的眼底,眼珠子微微颤动着,似乎在仔细分辨着我内心真实的意图。 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回应。 赖樱花古怪地看了看我,声音里带着一丝狐疑,问道:肆瞳,你今天过来就是专门跟我说这个的?! 我紧抿着嘴唇,微微点了点头。 你的意思是——。赖樱花眯着眼睛,试探着问道: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 我无法多言,只能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赖樱花的表情变得郑重起来,她垂下眼帘,低头思忖了一会儿。片刻之后,她猛地抬起头,似乎下定了决心,目光锐利地看向我,眼神中没有一丝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你跟我来!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步伐坚定地朝着谭老幺的办公室走去。 我赶紧跟了上去。 守在门口的壮汉看到赖樱花,立刻恭敬地喊道:赖小姐! 赖樱花点了点头,问道:老幺在不在?! 在!那个壮汉也不多问,抬手就“咚咚咚”用力敲了三下房门,主动帮忙把门朝里一推,冲着里面吆喝道:谭老板,赖小姐来了! 赖樱花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带着我径直走了进去。 仿佛对我们突然闯入办公室毫无防备,谭老幺原本半伏在办公桌后,吴老三拄着双拐站在他的身侧,似乎正认真地看着什么。猛然间听到门口的响动,两个人一阵慌乱,手忙脚乱地将什么东西往桌子底下藏匿着。 他们在干什么?!我站在赖樱花身后,好奇地朝着办公桌下面瞟了一眼,却什么也没能看见。 “额咳咳——”,紧跟着,谭老幺迅速直起身子在椅子上坐正了,脸上挤出来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掩饰性地轻咳了几声,望着正快步走向他的赖樱花,说道:赖小姐!你来得正好!今天老三也过来了,我们等会儿在老宋那儿弄点儿菜吃怎么样?!我请客! 他似乎试图用轻松点的语气和吃饭的话题来冲淡刚才的慌张。 赖樱花关注的重点显然并不在这里,她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站在旁边、脸色还有些不自然的吴老三,目光随即回到谭老幺脸上,神情严肃地说道:老幺,吃饭的事等会儿再说。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 第 1520 章 《魔域桃源》 我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一起搭手做个生意!吴老三的表情异常的平静,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 “唰”,我猛地回过身,侧坐在座位上,满眼惊愕地望着吴老三,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怎么会想到要和我一起做生意?!我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眼中满是狐疑,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吴老三的眼睛没有躲闪,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会想跟我搭手做生意的?! 吴老三微微笑了一下,说道:我小舅说,你是“财神爷”,只要能跟你一起做生意,保证只赚不赔! “呵呵!”我苦笑了一下,有些无奈地说道:这话你也能信?! 信!吴老三的表情十分淡定,他双眼盯着我,缓缓说道:我妈说,这游戏厅虽然能挣点钱,但是不会太长久。要想生意做得长久,就要做点正当的生意。 正当的生意?!我微微有些吃惊,我没有想到谭家芝居然会有这种眼光,知道要想长久,还是要做正当的生意。 你打算做什么生意?!我有些好奇了起来,出声问道。 吴老三的眉毛动了动,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那你愿不愿意搭个手?! 看着眼前眼神异常坚定的吴老三,我的神志忽然间有些恍惚,隐隐约约看到了魏建的影子,脑海中回忆起了魏建的请托:如果可以的话,拉吴老三一把。 “呼——。”想到这里,我把眼睛一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后,回答道:如果是正当生意,当然可以。 有你这句话,那就没问题了!吴老三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我已经想到了一个生意,只不过暂时还不能乱说,等我准备好了,就告诉你!到时候,我们按照投入的比例确定股子。 不过——。吴老三一脸自信的说道:我一定要占大头! 说完话,吴老三把目光投向了车外,脸上隐隐浮现着兴奋之色,似乎已经预见了未来。 不管将来挣不挣钱,至少吴老三答应做的是正当生意,也算是我了了魏建的心愿了。我把视线从吴老三身上收了回来,心头没有丝毫的轻松,随着车辆的颠簸,载着一车心事,摇晃前行。 很快,面包车行驶到了6号河段的位置。 我下意识地朝左手边的窗外瞥了一眼,心里猛地一紧。只见沿着河段外围的公路上,每隔不远就杵着一两个人影。他们穿得就像是附近普通的农户,或蹲在路边草丛旁,或背靠树干,但是神情紧绷,眼神就像鹰隼一般,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以及过往的车辆。 我们面包车的出现,很快吸引了他们的视线。就像是接力一般,这些人从车辆出现开始,一直盯到车辆离开6号河段的位置,根本没有一刻放空。 那姿态,绝对不会是公安,如果是的话,离6号河段这么近,早就引起杜海天他们的注意了。 难道L县真的要乱了吗?!看到6号河段这如临大敌般的景象,我的手心都沁出了冷汗,紧张地想着:不会是公安那边走漏了什么风声吧?!省厅还是早点动手吧,再这么下去,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就在这胡思乱想中,时间很快就接近了中午十二点。面包车也终于来到了7号河段的位置。 与6号河段外围那肃杀紧张情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7号河段入口处的公路边,一如既往地停满了各式各样的交通工具——蒙着厚厚灰尘的卡车、两轮的摩托车、锈迹斑斑的自行车,甚至还有几辆装货的人力板车。 更令人意外的是,路边竟然自发形成了一个热闹的小集市!七八个简易摊位支棱着,卖油条、包子、面条等热乎吃食的,卖毛巾、肥皂、牙膏牙刷等日用杂货的,虽然人数算不得熙熙攘攘,但那份嘈杂和烟火气,却让人眼前一亮。 我们的面包车在路边找了个空当停了下来。 下了车,吴老三对着司机交代了几句,便拄着双拐,带着那两个背着包的年轻人,朝着那条土路走去。 他似乎对这里很熟,没用人指点,直接轻车熟路地缓缓朝着河岸深处走去。 我连忙跟了上去。 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了前方用木头做成的围栏横在了路中央。 站住!干什么的?!关卡处一个身影猛地站起来,粗声粗气地喝问着,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腰间鼓囊囊的地方。 吴老三停下脚步,不慌不忙地扬了扬下巴,用一种带着点江湖气的腔调回道:找谭老板办事的! 有条子没有?!那个家伙一边仔细辨别着我们几个人,一边问道。 有!吴老三回答了一声,腋下架着拐杖,腾出一只手在怀里摸索着,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条,正准备递过去。 就在这时,关卡旁坐着的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猛地站了起来,快步走上前。他伸手把那个问话的家伙扒拉到了一旁,根本没看吴老三手里的纸条,目光直接越过他,落在我身上。似乎是看清楚了我的面容,他脸色瞬间一正,朝着我微微躬了躬身,轻声喊道:“财神爷”?!您来了?! 我也认出来了,这个家伙是戚勇的一个手下 。我朝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他跟着瞥了瞥吴老三他们,好奇地问道:您们是一起的吗?! 是。我回答道。 放行!赶紧放行!那壮汉立刻回头吼道,招呼着旁边的人,挪开了横在路上的架子,把路让了出来。 吴老三明显愣了一下,他捏着那张没派上用扬的纸条,眼神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说什么,默默地把纸条又揣回了兜里。 然后拄着双拐,一拐一拐地朝着河岸走去。 穿过关卡,来到了河岸上,眼前的景象让我又吃了一惊!将近一个月没来,7号河段的变化堪称翻天覆地! 如果说公路边的小集市已经让我很惊奇,那么河岸上的这片区域,简直可以媲美县里最热闹的商业街和农贸市扬了! 卖各种农具的摊位赫然在列,不过上面陈列的多是铁锹、镐头、筛网、水靴等采金挖沙的专用工具。摊位上还立着个醒目的纸牌子,上面用粗笔写着:回收旧工具,以旧换新! 卖吃食的摊点更是如雨后春笋,数量比之前翻了一倍有余。而且不再是过去一个摊位那么简单,不少摊主利用竹竿、木头甚至废弃的帆布,搭起了简易却实用的棚子。 此时正值午饭时间,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食物的香气混杂着汗味、河水的土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而之前那座由木架子搭成的赌扬,整个外观已经用木板厚厚实实地封了起来,只能看到人群在几个壮汉的监视下从大门进进出出,却再也看不到里面热闹的景象。 人群在各种摊位间来回穿梭,讨价还价的声音、招呼生意的声音、工具碰撞的声音,甚至还有一台柴油发电机发出“轰轰轰”刺耳的声响。看着既混乱又繁荣、既粗粝又充满活力的扬景,让我感觉这一幕是如此的怪异且不真实,一时间有些失神。 恍惚间,我又想起了刘德华饰演傅青云的那部电视剧,它的名字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这里分明就是现实版的——《魔域桃源》! 第 1519 章 我们一起搭手做个生意 废话!吴老三似乎对我的震惊很不以为然,他一只手撑在面包车的第二排座椅上,眼神古怪地扫了我两眼,嘴里说道:我去看我小舅,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呃——!”我一时语噎,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还没等我做出回应,就看到城南旅社里又走了几个人出来。 谭家芝从大门里走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歪着脑袋似乎对着什么人说着话。 她不是一个人,她的身后还紧紧跟着两个跟吴老三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年轻人。两个小子都染着黄毛,尽管是一副屌兮兮的样子,却对谭家芝非常恭敬。这两个人背上都背着一个帆布包,包虽然不大,不过看起来,却是十分沉重,压得他们的肩膀都微微有些下坠。 谭家芝似乎正在跟他们交代着什么,一走出城南旅社,乍一眼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我,明显地愣了一下。她的脚步一滞,跟着眉头一蹙,把嘴巴紧紧闭了起来。 她警惕地看了我两眼,便很快移开视线,径直带着那两个年轻人走到面包车的另外一侧。 那两个年轻人动作利落,一言不发地拉开后座车门,背着沉重背包,就将麻利地钻了进去,坐到了最后一排。从车窗上可以看到,他们坐下以后,就把背包取了下来,抱在了怀里,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车窗外。 谭家芝猛地一用力,拉上了车门,跟着绕过车头,走到了吴老三的面前,关切地说道:老三,记住!东西一定要亲手交到你小舅手里!多长点心眼,别让人给盯上了! 吴老三点了点头,脸上那种玩世不恭的神情收敛了几分,回答道:放心吧,妈,我懂。 谭家芝不再多说,伸手搀住吴老三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费劲地把双腿挪进了面包车里,打直了,一个人坐在了第二排的座位上。 好了,你们路上小心点。谭家芝看着儿子坐稳以后,又对着后座的两个年轻人交代道:照顾好老三。 知道了,芝姐!那两个年轻人异口同声地回应道。 谭家芝点点头,不再多言,伸手就准备关上侧滑门。 等等!吴老三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 他伸手一把把住即将关闭的车门,探出半个脑袋,目光越过谭家芝,再次落在我的身上,脸上带着点痞气,笑着问道:喂,李肆瞳!去不去?!不去我可就走了啊! 谭家芝关门的动作一顿,她眉头紧皱,面色古怪地随着儿子的视线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不解。但她抿着嘴唇,并没有出声阻止。 去他妈的!反正今天这学校是打死也不想回去了!在哪儿待着都比在学校待着强!一想起语文老师那张刻薄的脸,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冲动猛地涌了上来。 更何况,为了二姨父和6号河段的事情,我本来就要去找赖樱花,早点见到赖樱花,就能早点解决这几件事。 我的牙一咬,迎着谭家芝审视的目光,回答道:去! “嘿嘿”!吴老三对着我嘿嘿一笑,头朝着副驾驶的位置一摆,说道:那就上车吧! 我二话不说,转身几步就跑到面包车另一边,一把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钻了进去,“砰”地一声带上了门。 谭家芝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车里坐定的吴老三,嘴唇动了动,对着吴老三再次沉声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事情办完了就赶紧回来!别在外面瞎晃悠! 知道了!妈,你放心吧!吴老三这次回答得稍微认真了点,伸手“哗啦”一声,用力拉上了车门,对着司机说道:师傅,走吧。 “轰——!” 司机发动了面包车,车子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缓缓启动,带着我混乱的心情,驶出了城南,驶向了7号河段。 我浑浑噩噩地跟着吴老三钻进了面包车,却不知道此去见了赖樱花和二姨父后又该怎么办?!劝说赖樱花放弃7号河段的生意赶紧离开?!就算她能同意,谭老幺会同意吗?!还有二姨父,他会乖乖听我的话,放弃他的黄金梦,跟我回家吗?! 原本以为不去上学人可以轻松一点,可是一个个无解的难题像乱麻一样缠住了我的思绪,沉甸甸地压得我透不过气。我茫然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木和田野,视线找不到焦点,只觉得前路和我的心情一样灰蒙蒙的。 怎么?!坐在第二排的吴老三声音突然响起,他似乎一直在观察着我,带着一丝探究,饶有兴致地问道:有心事?! 听到我这个事实上的堂兄有些突兀的关心,我头也没回,只是极其敷衍地说道:没有。 “呵呵。”吴老三笑了一下,跟着说道:行了,你就别装了。看你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肯定不会是打架输了。是在家里受气了,还是挨老师训了?! “哎呀——”。他叹了口气,自顾自地猜测着,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道:李肆瞳,要我说啊,读书有个屁用!你看我,初中都没念完就出来混了,现在不照样过得好好的?! 过得好好的?!听到吴老三的话,我忍不住回过头,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他那两条直直地搁在一边的腿,没说话,心里想着:你这两条腿都混断了,还叫混得好?! 吴老三显然是捕捉到了我促狭的目光,他脸上的笑容瞬间一僵,随即浮起一丝尴尬的讪讪之色。他有些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是说真的!以你小子的本事,还读个什么书啊?!在哪儿不能搞到钱?!这年头,有钱才是大爷!你只要兜里有钱,有谁敢看不起你?!你要是兜里没钱,到哪儿都是寸步难行! 他似乎觉得这个话题很有说服力,语气里带着一丝憧憬,甚至有点难得的认真,继续说道:我早就想好了!等我挣够了十万块钱,就带我妈出去好好玩一趟!去大城市里看看!我长这么大,除了头次陪我去省城看病,还没见我妈真正出去玩过一回呢!她这辈子,就窝在这里,实在是太苦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声音忽然低了些,眼神也飘向了窗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挣够十万块?!我默默地把头转了回去,看着前方颠簸的路。心里懵懵地想着:挣十万块就算是钱多了吗?!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了吗?!如果按吴老三的标准,那我现在是不是已经算“有钱人”了? 李肆瞳!我正懵懵地想着,忽然听到后面的吴老三又在叫我的名字。 “嗯?!”我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只听见吴老三忽然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一起搭手做个生意?! 第 1518 章 7号沙场 第 1518 章 7号沙场 悲云和尚的沙场出事了?!4号河段?!我惊愕地望着“猴子”,脑子里瞬间闪过满街那些眼神凶戾的身影——难道那些都是悲云的人吗?!他的沙场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只听“猴子”用一种近乎呓语的腔调继续说道:就在昨天晚上,有人闯进了悲云的沙场,把他沙场昨天刚淘出来的金子,给抢了——! 我操!我完全被这个接二连三的爆炸消息给弄懵了,一时间脑子就像团浆糊一样,根本转不过弯来。什么意思?!有人闯进4号河段抢了悲云和尚的金子?!难道是祖师尧干的?! “嘿嘿嘿——”,“猴子”看着我震惊到失语的样子,似乎觉得很有趣,他再次凑近,悄声说道:你猜猜——,是谁干的?! 谁干的?!难道祖师尧已经被抓住了?!我的思绪已经完全被“猴子”牵着鼻子走了,颤声问道:是谁干的?! “嘿嘿嘿——”,“猴子”再次笑了起来,跟着轻声说道:我也不知道! 话音一落,“猴子”就像条泥鳅一样,身子一扭,脖子一缩,转身就游走了! 你——!我瞬间气结,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感觉像被“猴子”耍了! 我耳朵竖得老高,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就等着听听到底是不是祖师尧的名字,结果就等来一句“我也不知道”?! “猴子”根本没给我任何发作的机会,身影匆匆地消失在街角。 “猴子”要走了!武志成可能也要走!清隐道人的确没死!武正道的算盘打错了!悲云和尚的金子昨晚被人抢了!不知道是不是祖师尧干的!L县要大乱了!“猴子”带来的信息很多,既惊悚又杂乱,听完以后,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诡异感和不安感紧紧攫住了我。我实在想不通,这混乱背后的线头到底在哪里。 我脚步沉重地转过身,继续朝着学校大门走去。 等我气喘吁吁地赶到教室门口,第一节语文课早已过半,教室里传出了老师讲解课文的声音。 我站在教室门口定了定神,硬着头皮,提高音量喊道:报告! 声音突兀地切断了教室里的平静。正在黑板上板书的语文老师动作猛地一顿,粉笔停在半空。她缓缓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冰冷射在我的身上。 与此同时,全班几十道目光“唰”地一下,齐刷刷地望向了我,其中也包括李颖和王晓红。 语文老师只是那么冷冷地、不带任何情绪地看了我一眼,就如同我是空气一般,没有理会我,只是漠然地转过身去,继续讲解着被打断的课文。 我有些尴尬,僵立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李颖飞快地看了我几眼,眼神里满是担忧。 我一直在教室门口站到了下课,当那刺耳的下课铃声响起时,我感觉那就是救命的信号,心情一松,刚打算从教室后门进去。 李肆瞳!然而,语文老师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宣布下课。她慢条斯理地把手里剩下的粉笔头朝着讲台上的粉笔盒一扔,“啪啪”拍了两下手上的粉笔灰。 然后,她的身体斜靠在讲桌上,歪着脑袋望向我,带着一丝讥讽,说道:就凭你现在这副吊儿郎当的德性,也想去当兵?! “呃——!”我顿时愣了一下,昨天晚上家里才商量好的事,怎么今天一早她就知道了?!难道是戚俊峰说的?! “哄”的一声,听到语文老师的话,教室里就像一锅煮沸了的开水,,瞬间炸开了锅!李颖和王晓红更是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望着我,显然这个“当兵”的消息对她们来说也是石破天惊。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语文老师那冰冷而尖锐的声音再次扎了过来。只听她继续说道:一点学校纪律也不守,自由散漫,毫无时间观念,部队会要你这种人?!说实话告,你跟人家董晓东比起来,那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天差地别!懂吗?! “呃——?!”我和东子的差距有这么大吗?!我怎么感觉,我和东子比,也就是倒数第一二名和倒数第三四名的差距啊! “哼哼!” 语文老师冷笑两声,接着说道:人家董晓东是什么?!那是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能奋不顾身、挺身而出的英雄!是榜样!你呢?!你李肆瞳是什么?!”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下:狗屁不是! “轰!”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劈在我的脸上,我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滚烫,血色不受控制地涌上来,一直红到了耳根!教室里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无数双讥讽的目光,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反复扎刺着我的自尊。 我甚至没等语文老师再吐出半个字,猛地一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校门。 我的脑子里面嗡嗡作响,乱得像被狂风卷过的稻草堆。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凭着本能,双脚机械地交替着,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一股憋屈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让我喘不过气来。 李肆瞳?!忽然间,一个声音惊醒了混沌中的我。 谁在叫我?!我茫然地抬起头,视线聚焦一看。眼前的景象让我自己也愣住了。我怎么走到城南来了?!而且,眼前居然就是城南旅社! 城南旅社门口停着一辆破旧的面包车。车旁,吴老三正拄着拐杖一条腿踩在车里,另外一条腿吃力地往车内挪动。 此时,他满脸惊讶,直勾勾地瞪着我,问道: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我懵懵地抬头看了看“城南旅社”的招牌,这才想起了二姨托付我找赖樱花的事。 我使劲甩了甩头,试图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都甩出去,声音有点干涩地问道 :赖姐在不在?! 不在。吴老三眼神古怪地在我身上来回扫视,接着追问道:你找她干什么?!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带着浓浓的疲惫和烦躁,含糊地回应道:找她有点事。 吴老三似乎没打算放过我,他那双精明的眼睛发现我的状态明显有些不对劲,接着问道:你今天不上学吗?! 上学?!还有个屁的心情上学?!一想起语文老师那张讥讽的脸,我心口那股憋闷感更重了。 妈的!我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摇了摇头。 算了,赖樱花不在,还是去城南西街的游戏厅吧,好久没有玩过游戏了,也许那震耳欲聋的音乐和闪烁的屏幕,能暂时淹没掉脑子里的这些噪音。我心里默默地想着,转身就准备离开。 “喂!” 吴老三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问道:要不要跟我一起?! 跟你一起?!我顿住脚步,诧异地回过头看他。他半个身子还在车外,姿势依旧狼狈,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下意识地问道:去哪儿?! 吴老三咧了咧嘴,说道:7号沙场。 第 1517 章 他的沙场出事了 第 1517 章 他的沙场出事了 “猴子”?!当我回过头,循着那声轻佻的口哨声,看清身后那个身影时,心里顿时一惊,脑海里立刻闪过了罗勇军的影子。因为“猴子”身上的那个打扮,跟昨天早上在公安局宿舍楼围墙外看到他时穿的一模一样。 这疯子又来找我干什么?!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我的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叮铃铃——”,第一节课上课的铃声已经从校门里传了出来,听得我心里更是一阵发慌。 但看到“猴子”直勾勾望过来的眼神,我脚下迟疑了半秒,还是转身,硬着头皮朝他走了过去。 “猴子”看到我动了,便又往街边缩了缩,走到路旁的一棵大树下,身子斜斜地倚在树干上,脸上笑嘻嘻地看着我,笑道:“财神爷”,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我心里不由暗暗想道:净瞎扯!什么好久不见,昨天早上不才见过面吗?! 想归想,我的嘴上却只能应道:“猴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猴子”的眉头一皱,嘴角虽然依旧咧着,可是两只眼睛却像毒蛇一般,紧紧盯着我看了有两三秒钟,看得我心里都有些发毛了,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说道:“财神爷”,我记得,我还欠了你一个人情呢!怎么样,有没有考虑好,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事情没有啊?! 呃——?!欠我一个人情?!我的心里微微一动,他应该说的是“樊家大院”那次,他肚子受了刀伤,我帮他把装着纸钱的书包送往志成茶庄,最后把戚家的人引开的事情。 他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我下意识地脱口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猴子”看着我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他歪了歪脑袋,声音飘忽忽地说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这个人呢,不太习惯欠别人的。所以,赶在走之前,过来问问你,想好没有?!打算让我帮你做件什么事?!趁我还在,赶紧说! 你要离开一段时间?!我吃了一惊,赶紧追问道:去哪儿?! 我暂时也不知道去哪儿。“猴子”轻轻摇了摇头,望向我的眼神像是两口深邃的井,依旧奇奇怪怪地说道:老板只是让我准备好,随时都可能走。 武志成?!难道武志成也要走?!我的心头巨震,暗暗思忖道:这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到底是什么事情呢?!难不成是因为昨天武正道抢的那个包?! 还没等我问出口,就听见“猴子”又继续说道:“财神爷”,这一走,山高水远,能不能再回来可都是两说了。所以,你得想想清楚,需要我做什么,得趁早告诉我。不然——。 “嘿嘿。”他嘿嘿一笑,那笑声干涩又刺耳,继续说道:等我真走了,你这笔账,可就成了“烂账”,收不回去了! 为什么要走?!我看着他,脑海中再次想起了罗勇军,一股莫名的冲动让我张嘴就问道:你难道不打算报仇了?! 报仇?!这两个字像淬了火的钢针,狠狠扎进了“猴子”的耳朵里。 只见他的身子猛地一颤,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换了个人一般,猛地抽出笼在袖筒里的双手,背到身后,声音冷冷地说道:我们几兄弟的个性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你对我们有恩,我们记着,要报!大哥的血仇——。 他从牙齿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厉声说道:自然更要报! “嘿嘿嘿——!” 突然,“猴子”的头猛地扭向身旁,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发出一阵低沉且毛骨悚然的诡笑,声音亢奋地说道:放心!他活不到我们走的时候!诶——?!大哥,就用我头回说的那个主意怎么样?!把他大卸八块!一个地方扔一块,凑够八个县!让他凑不齐全尸,投不了胎!哈哈哈! “诶——。” 刚才那个冰冷的声音又传了出来,说道:要我说,还是我的主意好。把他做成“人彘”!剁掉手脚,挖掉眼睛,割掉舌头,让他叫不出声,看不见光!然后把他身上切下来的那些玩意儿煮熟了,再一口一口塞回他嘴里,那才有意思!你们说是不是?!呵呵呵——! “猴子”的嘴里发出几个截然不同的音调,面部肌肉不停地抽搐扭曲,眼神里充满了怨毒、疯狂和残忍之色。 我操!听着那些令人作呕的描述,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全身的鸡皮疙瘩瞬间炸起!胃里也是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恶心得差点当场吐了出来! 行了!都他妈的给我闭嘴!一声低吼,“猴子”眼角的肌肉还在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脸色煞白,呼吸急促。他猛地晃了晃脑袋,仿佛用尽力气才把那两个声音压了下去。 他狠狠瞪了一眼虚空,然后勉强把脸转向我,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对着我说道:“财神爷”,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不过,你要是想好了要我做什么,就来找我。我必定倾尽全力帮你办妥! 说完话,他把手再次塞进袖筒,身子微微一躬,就准备离开。 “猴哥”!等等! 我的心还在怦怦狂跳,赶紧喊住了他。 “猴子”诧异地停下脚步,侧过身看着我,问道:怎么?!这么快就想好了?! 不是!我连忙摇了摇头,试探着问道:“猴哥,到底出什么事情了?!你们为什么急着要走?! 急着要走?!“猴子”没等我说完,就发出一声短促的怪笑。 “嘿嘿嘿!”他的身体突然往我身前一凑,几乎贴到了我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其实——,大老板他算错了! 大老板算错了?!武正道?!我瞳孔猛地一缩,心中瞬间就想到了武正道昨天早上抢走的那个大包袱,赶紧急声追问道:他算错什么了?! “猴子”的嘴微微一咧,露出一个近乎憨傻的笑容,轻声说道:他以为“五黄断魂阵”已破,那个年轻的道人应该已经死透了!所以,才铁了心,要吞下那笔横财! 年轻的道人?!清隐道人他果然没死?!我的心尖一颤,心脏在那一瞬几乎停止了跳动,瞪大眼睛望着“猴子”,惊愕不已。 “唉——”,“猴子”还没等我消化了这个消息,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神神叨叨地说道:这L县啊——,只怕要乱了! L县要乱了?!“猴子”忽然冒出来的话,让我听得有些糊涂,心里想着:是因为清隐道人没死要乱了,还是因为其他什么要乱了?! 我懵懵地出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猴子”的眉毛夸张地一挑,扭头朝着街道上扫视了一圈,然后回过头,再次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出了件大事?! 出了件大事?!我的好奇心已经被他给勾了起来,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话问道:出,出了什么大事?! “猴子”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古怪,像是有无数幽光在不停闪烁,他紧紧盯着我,问道:“万佛寺”的悲云你知道吧?! 悲云和尚?!我的心脏再次被重锤击中,猛地一跳,失声急问道:他,他出事了——?! “呵呵呵!”“猴子”发出一阵低沉而幸灾乐祸的笑声,他再次神经质地左右张望着,确认没人靠近,才把脸转回来,轻声说道:他嘛——,倒还没事。不过嘛——,他的沙场出事了! 第 1516 章 正歪着脑袋看着我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离6号河段最近的7号河段肯定是首当其冲!二姨父可还怀着“黄金梦”在那可怜的几十米河段上忙碌着,一旦这边突然行动该怎么办?!还有赖樱花,谭老幺怎么样我可以不管,可是赖樱花我不能不管!说起来,还有在5号河段帮忙的王思远和小虎,恐怕也要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才行! 我得抽个时间去找找他们。我心里正盘算着,二姨家那扇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 二姨走了出来,看到站在门口发愣的我,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挤出一点笑容招呼道:肆儿,下自习啦?! 那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也有些疲惫。 二姨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赶紧点了点头,喊了一声“二姨”。 当我的目光扫过她的脸时,心里不由得一沉。她的脸色灰暗,眼窝深陷,鬓角的白发又多了些,人仿佛又憔悴了不少。 我心里堵得慌,不敢再多看,生怕自己的眼神泄露了心中的那份不安。 二姨,我先回家吃饭了。我匆匆说道,转过身就准备离开。 肆儿——。 二姨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迟疑喊了我一声。 “呃——。”我的脚步一顿,回身问道:二姨,有什么事吗?! 二姨的眼神有些躲闪,犹犹豫豫地低声问道:肆儿,那个——赖小姐,你能联系上她吗?! 应该能吧!我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心里却咯噔一下,瞬间就预感到了什么。 你能不能帮我找她问问你二姨父的情况?!二姨眉头紧紧锁着,声音里充满了担忧,缓缓说道: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感觉不太好,心里慌得很。这都一个多月了,家也不回,信也不捎一个。你帮我问问赖小姐,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唉——”,她的话没有说完,便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压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还没等我出声答应下来,老妈就从小卖部里走了出来。 似乎是在屋里就听到了二姨说的话,她给了我一个眼神,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二姨的手臂,声音柔和地说道:二姐,你别想太多了。二哥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想着为家里多挣两个,肯定又闷着头忙呢。再说了,赖小姐也算是自己人,有她的关照,二哥不会有事的!你也别着急,等下我就让肆儿找赖小姐帮你打听打听。啊?别自己吓自己! 二姨朝着老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涩笑意,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缓缓地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又返回了那扇黑洞洞的门里。 老妈看着二姨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自己也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她忧心忡忡地朝着二姨屋里瞥了一眼,这才朝我招了招手,转身走进了小卖部。 等我跟着老妈走进了小卖部,她压低了声音,对着我说道:肆儿,你也听见了。别说你二姨,我这心啊,也悬着呢。你赶紧想个办法,找赖小姐问问你二姨父的情况吧!这几个月的不着家也不是个事儿啊! “嗯。”我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下午放学我就去城南旅社看看! 似乎是全家人都默认了我即将走上去当兵这条路,对我上学的事情也变得不上心了。吃完早饭,碗筷一撂,居然没人催我快去学校。 我自己也变得松懈下来,眼看着就要迟到了,这才磨磨蹭蹭地出了家门。 清晨的街道刚刚苏醒,空气还带着昨夜残留的凉意和湿润,忙碌的人们行色匆匆,一切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雾气中。 我一边往学校赶,一边思索着下午去了城南旅社如果赖樱花不在话应该怎么办。 然而,走着走着,一股异样的感觉悄然爬上心头。 街道上的人流里,不知何时混进了一些格格不入的人影。一路走过去,先后碰到了好几拨壮汉。他们三五成群,或迎面快步而来,或从我身后急匆匆地穿插超越,步伐沉重而急迫。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是冰冷的探照灯,凌厉地扫视着四周——从行人的脸上、路边的店铺招牌、敞开的门洞、甚至每一个不起眼的巷口角落,都绝不放过。他们的神情紧绷,嘴唇紧抿,眉宇间透露着毫不掩饰的紧张。 看起来,这些人应该是一伙的,虽然他们彼此之间鲜少交谈,但是稍微细心一点就能发现,他们在用眼神和细微的手势传递着信息。 这些家伙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同样没有放过我。其中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目光里带着一股戾气,在我身上停留了足足两秒,仿佛要把我从里到外看个通透,这才又移开,继续投向别处。 这些家伙都是些什么人?!我皱了皱眉,我可以肯定,这些家伙都是些生面孔,过去没有见过,身上透露出来的也是一股江湖匪气,绝对不可能是吃公家饭的! 一时间,原本嘈杂祥和的市井街道,因为这些人的出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令人极度不安。一些行人开始小心翼翼地朝着路边躲避着,生怕一个不小心挡住了对方的路,惹来飞来横祸。 一大早的,不会是哪儿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吧?!我的心里猛地一沉,之前的散漫心思被这突如其来的怪异一幕,冲刷得无影无踪。 我压下心头的疑惑,脚步未停,继续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一中就在前方,学校前的整个街道上似乎就剩下我一个学生了。眼看就要迟到了,我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嘘儿——!” 就在我的前脚刚踏上学校大门第一级冰凉的台阶时,一声清脆,甚至带着点轻佻意味的口哨声,突然从我身后不远处响起。 我心下猛地一跳,只感觉这突兀的口哨声,分明是冲着我来的,便下意识地回过头,循声望去。 只见距离校门十几步开外的街道边,一个男人脸上挂着有些猥琐的笑容,双手笼在袖筒里,正歪着脑袋看着我。 第 1515 章 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就那一瞬间,“散仙”撒以安那诡异的面容忽地闪现在我的眼前,鹰钩鼻下的嘴巴似乎对着我,喃喃地说道:“从现在起,贫道就不用在那海上飘荡了”。 紧跟着,海上的那艘客轮、前往道一宫时滑竿下抬着的诡异大水缸、进入真君殿前换上的那双浸透水的白帮布鞋,还有那艘悄悄运到6号河段里的大船,几幅画面在脑子里就像走马灯一样不停地旋转着,转的我是一片混乱。 看来——,“散仙”撒以安过去为了练“龙渊逆生诀”,一直被功法限制不能离开水。而现在,他应该是功成,不再受到水的限制了。 天哪,一想到“散仙”撒以安这个魔鬼上了岸,我的身子就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看到我古怪的神情,钱进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了?! 我控制住有些紧张的情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钱进的眼神中既有疑惑又有担忧,声音继续嘶哑地说道:火应该是从岸边烧起来的,靠近“江神庙”的那片河岸,全被燎得一片焦黑,石头都熏成了炭色,地上全是厚厚的草木灰。至于那船,烧得只剩下一副扭曲的骨架了。 钱局。我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出声问道:你觉得这是意外失火?!还是有人故意放火烧掉的?! 钱进停下脚步,双眼紧紧地盯着我,沉默了两秒,说道:我想——,应该是故意的! 故意的?!尽管我的内心对钱进的判断是基本认可的,可是“散仙”撒以安就算“龙渊逆生诀”大成可以上岸了,也没必要马上把船给烧掉啊?! 一艘船就停在水边,6号河段还有几百个劳动力,如果是失火了,纵是火势太大灭不了,只要组织了扑救,也不会烧得那么干净。钱进神色凝重地说道:尤其是昨天,我看到他们连剩下的残骸,也想办法清理后,给弄走了! 我怔在了原地,脑子里实在是有些捋不清缘由,懵懵地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事。钱进叹了一口气,跟着说道:我怀疑他们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得到了什么消息?!我心头一惊,紧张地问道:钱局,什么意思?! 钱进缓缓转过身,面对着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不安。他的语气比刚才更加凝重,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从昨天上午开始,一直守到今天早上,都没能看到曲红霞,还有你提到的那个“散仙”撒以安。我怀疑——,他们跑路了! 他们跑路了?!我被钱进的话,震惊得无以复加。 一个名字瞬间跳入脑海!我的心猛地又提了起来,一把抓住钱进的胳膊,急切地追问道:那杜海天呢?!他还在不在?! 杜海天倒是还在。钱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眉头皱得更深了,继续说道:但正是因为杜海天还在,我才更怀疑,另外那两个,恐怕是见势不妙,提前跑路了! 跑路?!可是这完全没道理啊!我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脑子里塞满了疑问:他们为什么要跑?!“散仙”撒以安的“江神庙”引灵筑基刚刚完成,还有那么多后续工程都还没了结,不会就这么跑了吧?!他可是当着“大鰋”的面立过誓的,要为其“铸金身,起庙宇,受万家香火,永世供奉”的!这“江神庙”还没完工,他就跑路了,怕是违誓了吧?! 更何况,那河里还有金子呢,“散仙”撒以安不好说,这曲小姐肯定是舍不得的! 或许——,他们只是因为其他某些原因暂时离开。但是——,这又解释不了他们为什么烧船啊?!他们走不走,跟这艘船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他们真的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钱进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接着说道:我怀疑——,他们烧船是为了毁灭证据! 毁灭证据?!我听得又是一懵,毁灭什么证据需要连整艘船都要烧掉呢?! 至于是什么证据,我现在还不敢肯定。不过——。钱进继续说道:这段时间,老毛也冒着危险,陆陆续续传递出来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我待会儿回去后,会就这两天发生的事,立刻向省厅做详细汇报!钱进顿了顿,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建议省厅——,是时候收网了! “收网”?!这两个字像带着电流一般,瞬间击中了我!我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狂跳了起来,一股混杂着兴奋和激动的情绪涌遍全身,皮肤上瞬间起了一层密密的鸡皮疙瘩! 钱进摇了摇头,有些担忧地说道:我担心再不收网,就连杜海天也要跑了! 终于要动手了!我又有些激动了起来,身子微微有些发颤,心里暗暗想着:赶紧抓住杜海天,先为程刚报了仇再说!而且收了网以后,毛哥也就安全了,没有必要再去卧底了! 不要着急!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你的!钱进似乎也感受到了我激动的心情,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不再多言,转身大步朝着公安局的方向走去,背影透着一股坚定与决绝。 我站在原地,眼看着钱进离开以后,那份莫名的兴奋感还在心底鼓荡。 只要抓住了杜海天,撬开他的嘴,“散仙”撒以安和曲小姐就蹦跶不了几天了。“散仙”撒以安你就算练成了“龙渊逆生诀”又能怎么样?!还是董叔说得好,你再厉害又怎么样?!到时候找支部队围了他,一枪就可以解决问题!一枪不行,给他十枪,十枪不行,给他一炮!想当初,得一道人就是栽到了董叔的那一枪上! 我带着一丝轻快和期盼,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幻想着省厅出手后的雷霆一击,脚步都不自觉地轻快了几分。 然而,这份轻快并没有持续多久。 很快,我就走进了小东街,刚刚走到二姨家门口,当那扇熟悉的房门映入眼帘时,我忽然间想起了二姨父。 我的脚步一滞,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第 1514 章 烧得干干净净 当兵?!怎么突然就说到当兵了?!难道就是因为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吗?!可是,我要是去当兵了,那和知知的三年之约怎么办?! 我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着,懵懵地坐在椅子上,难以置信地扫视着眼前众人的面孔,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先别激动!老爸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许多,慢慢地说道:其实这件事,我和你妈私下里已经商量过很多次了。之前,你妈一直很担心,认为你从小娇生惯养,年龄又小,到了部队根本吃不了那个苦。不过现在看来,你妈的这些操心都是多余的!你的勇敢和毅力已经超乎了我们的想象!甚至比你老子我强! 这好像是老爸第一次当着这么多家人的面表扬我,我的鼻子忽然一酸,泪水一下涌了出来,在眼眶里打着转。但我还是强忍着,没让它流下来。 老爸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继续说道:刚好今天俊峰也专程过来,说到了你中考的事。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我,带着一丝无奈,继续说道:你的学习成绩,你自己也清楚,别说中专、技校了,就是能不能考上普通高中,恐怕都要打个问号。 老爸的话就像揭掉了我的遮羞布,让我的脸有些发烧,感到了一丝羞愧。 与其去读个职高混日子,不如去当兵。老爸的声音带着一种笃定,接着说道:这也许是解决你现在困境的最好出路! 部队是个大学校,到了部队上,纪律严明,环境封闭,没人能够再随随便便地找到你、打扰到你了。老爸他说“打扰”两个字时,眼神似乎意有所指地闪烁了两下,他扫视了一圈众人,缓缓说道:也许,三年之后,等你回来,那些人,早就把你忘了! 把我忘了?!我听得皱起了眉头,心里暗暗想道:他们真的会忘了我吗?! 同时,你是城镇户口,这一点很重要!老爸跟着说道:当兵退伍回来,按照国家政策,是能分配工作的!这也算是——,解决了我和你妈的一块心病,解决了我们的后顾之忧。 他顿了顿,双眼扫过老妈,老妈默默地点了点头,眼圈有些发红。 所以——。老爸最后总结道:我们想来想去,反复权衡,这可能是眼下对你、对我们家,最稳妥的一条路。 这是最稳妥的一条路吗?!还没等我细细想清楚,除了戚俊峰,老妈、何哥、大姐便开始轮流做起了我的思想工作,听得我一时间心热,也对部队的生活有了些许期待。 更为重要的是,既然东子能去当兵,凭什么我就不行?!我咬了咬牙,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下来,甚至还天真地问道:爸,那我明天是不是就可以不去上学了?! 老爸听得愣了一下,赶紧解释道:这次春季招兵属于特招,招收的人数本就不多,为了保险起见,在事情正式落定之前,你还是要照常到学校去上课,同时也要对同学保密。 俊峰。老爸跟着说道:肆儿毕业证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嗯。”戚俊峰终于吭了一声,点了点头。 把我当兵的事情说到了一条路上,时间已经很晚了,戚俊峰起身告辞回学校去了。 等戚俊峰离开了,老妈赶紧催促着大家洗漱休息。 等我躺到了床上,想起跟知知的约定,心里又隐隐有些后悔答应去当兵了。 3月11日,星期一。 当我刚踏进教室,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座位上的李颖。她的状态与之前判若两人,脸上洋溢着遮不住的喜色,眼睛亮晶晶的,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 一看到我,她立刻起身激动地冲到我面前,声音里充满了抑制不住的兴奋,说道:肆哥!我爸醒了!医生说没事了!真的没事了!昨天下午我和我妈去你家想告诉你来着,阿姨说你累坏了在睡觉,就没忍心叫醒你! 看着李颖明媚的笑脸,听着她雀跃的声音,我却想起了梦里清隐道人说的话,心里隐隐有些堵得慌,沉甸甸的。可又不敢对李颖说什么,只能努力把这些话憋进了肚子里。 我朝她勉强地笑了笑,回答道:我已经知道了,没事了就好。 说完话,我赶紧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李颖显然察觉到了我僵硬的笑容和话语,她的神情微微一怔,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明显的错愕和失落,默默地转过身,蔫蔫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旁边的王晓红立刻凑过去,好奇地低声询问着什么,李颖只是心不在焉地摇摇头,又点点头,全程低着头,一言不发。 好不容易熬到早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我刚走出校门,目光扫过街边,却意外地捕捉到了钱进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皱巴巴、沾满泥点的衣服,蹲在街道边的马路牙子上,指间夹着一根快要燃尽的香烟,肩膀微微垮塌着,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 他似乎一直在留意校门口,我刚一出现,他那布满血丝、通红的双眼就立刻抬起,紧紧锁定了我。 钱进怎么来了?!看他这副样子,只怕又是从6号河段才回来,毛红军不会有什么事情吧?!我的心猛地一紧,赶紧小跑了过去,不安地问道:钱局?!你,你怎么在这儿?! 钱进没有立刻回答我,他动作迟缓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然后把烟头扔在地上,用沾满泥污的鞋底使劲碾了碾,这才抬起头,用嘶哑的声音说道:走吧,我们边走边说。 我依言跟在他身边,边走边忍不住偷偷打量着他的神色,生怕从他嘴里吐出来什么坏消息。 钱进脚步沉重地往前走着,等到周围人流少了一些,这才开口说道:我昨天直接去了老地方,一直待到了今天早上。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老毛暂时没事。他顿了顿,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才继续说道:昨天晚上收工时,我看到了他。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我又看到他扛着工具,正常出工了。我是看着他走远了,才动身回来的。 毛红军没事!听到这个确切的消息,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瞬间冲散了心头的阴霾,我不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过——。钱进的声音陡然转得极为深沉,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死结。他停下脚步,侧过头,那双通红的眼睛锐利地盯住我,问道:你昨天跟我说,你们离开6号河段的时候,身后发生了大火,对不对?! 嗯!对!我连忙点了点头,急切地追问道:钱局,是不是那座“江神庙”着火了?! 钱进缓缓地摇了摇头, 脸上笼罩着一层疑云,轻声说道:不是,那个什么“江神庙”好好的。 “江神庙”好好的?!我听得一愣,那么大的火,映得半个天空都红了,“江神庙”居然没事?!那会是什么烧起来了?!难道又是什么符阵之类的东西吗?! 不对!难道是——?!我的心里涌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狐疑地问道:那是——?! 是那艘船。钱进的声音带着一丝空洞,木然地回答道:之前河上停着的那艘大船,烧得干干净净。 第 1513 章 打算让你去当兵 当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我就像是听到了解脱的信号,随着人流走出校门。 昏黄的路灯下,视线扫过街道那熟悉的接送点,却没有捕捉到老爸的身影。家里人忽然间不再接送了,让我心里一时间还有点不太适应。 独自一人踩着路灯拉长的影子回到家,刚走进小卖部,就隐约听到屋内谈话声透了出来。走进饭厅,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戚俊峰已经过来了。 他和老爸、老妈、还有何哥、大姐抱着宝宝,几个人围坐在饭厅的一角,身体微微前倾着,神情是少有的严肃,似乎正在低声地讨论着什么紧要的事情。 老爸他们听到门帘的动静,同时回头短暂地瞥了我一眼,看向我的眼神里有些复杂。 老妈招呼道:肆儿,饭菜在锅里,自己去端下。 说完话,很快便又转回头去,几个人继续低声交谈着。 “哦——”。我应了一声,看到他们神神秘秘的样子,心里不由有些犯嘀咕:不会是在说我什么吧?! 我走进厨房把锅里给我留的饭菜端了出来,缓步走到了饭桌旁。 巧儿一个人趴在饭桌上,眉头微蹙,手里拿着一支并没有蘸墨汁的毛笔,在一本线条繁复、画满奇异符咒的旧书上,一笔一划,极其认真地临摹着上面一个复杂的图案。 她描得非常专注,就连我走到了她身边,似乎都没有察觉。 我靠!巧儿这是在学画符咒吗?!当我把脸凑过去一看时,顿时惊讶万分,心里想着:如果巧儿也能有一支清隐道人“丹元朱鬣”那样的符笔就好了,画符肯定是事半功倍!只可惜,那支“丹元朱鬣”被“散仙”撒以安扔进了河里,现在不知道沉到了哪里?! 我没有打扰全神贯注的巧儿,轻轻放下碗筷,取下身上沉甸甸的书包,轻手轻脚地坐了下来。 我一边轻轻地往嘴里刨着饭,目光一边好奇地看着那本画满神秘符咒的书。 纸页上那些符咒的线条扭曲缠绕,却又错落有致,仿佛蕴含着一种古老而晦涩的力量。我一时看得有些出神,心里猜测着:这到底是本怎么样的书啊,居然全是符咒。如果是我来学,不知道能不能学会?! 当我刨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饭时,巧儿似乎也描完了那个符咒的最后一笔,跟着提起笔,笔尖悬停在纸面上方,又轻轻挥动了几下,似乎还在回味刚才临摹时的手感。 巧儿。我终于瞅到了一个机会,轻声问道:你画的这是什么啊?! 哥,你回来了啊?!巧儿仿若刚刚才发现我坐在桌旁,惊喜地喊道。 我点了点头,端着空碗,朝着桌上那本书努了努嘴,问道:那是什么啊?! 这是知知姐的书。巧儿把书拿了起来,说道:秘传的《万法归宗》,里面有很多有意思的符咒秘法,我没事学着玩玩。 知知的书?!我的心头微微一动,正要出声继续问问那里面都有些什么符咒时,就听到巧儿悄声说道:对了!哥——,我今天去道一宫,看见了那个道隐。 “老道”?!我的心头猛地一跳,我猜的果然没错,“老道”真的跑到道一宫去了! 我急声问道:他在道一宫干什么?! 巧儿的面色极其古怪,眼神里面带着一丝困惑,说道:我去的时候,就看到他跪在道一宫外。等到我下午回家的时候,都还没起来。 啊?!难道说“老道”在道一宫外跪了一天?!我惊讶地问道:他没有见到无念师叔吗?! 巧儿摇了摇头,说道:师姐不见他!也不让莫师兄见他! 不见他?!我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巧儿放下了手里的毛笔,说道:上次他把撒师叔的“雷神像”送回来的时候,师姐曾说过,三个月内,让他不得踏入道一宫半步!所以,他不敢进门,也没人敢放他进去,就只能跪在宫外求见师姐。 “啪”,我不由伸手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尽管用的力气并不大,可是轻微的声响依然惊动了正在低声说着什么的老爸他们。他们好奇地扭头看了我们一眼,跟着又把头回了过去。 我朝着巧儿吐了下舌头,心里暗暗思忖道:算起来,这件事情也才刚刚过去一个月。“老道”既然没能进入道一宫,也没见到无念道人,说不定,他到现在为止,都还不知道,他藏在香案下面的那个包已经被巧儿取出来,交给无念道人了。他要是得知想尽千方百计才弄到手的包,被无念道人给没收了,真不知道又会是个什么表情?! 想着他们师兄弟殚精竭虑弄来的钱财,一个被无念道人没收了,一个被武正道抢走了,我忽然感觉心里怪怪的。“老道”弄来的钱财就不说了,反正也是用来修建道一宫“毕方塔”的,这相当于是帮长乐道人凑的钱。但是,“仙云观”可是长乐宗的老窝,重建“仙云观”的钱被武正道给抢走了,难道长乐道人就不出来管管?! 这长乐宗怎么处处都透露着邪性呢?!似乎除了内斗,还是内斗!最大的官,好像还躲在一旁看热闹!我不由摇了摇头。 我正准备起身把碗筷收拾了,忽然间,又想起了今天早上跟着“老道”一起离开的吕传军!吕传军呢?!吕传军去没去道一宫呢?! 我赶紧又压低声音问道:你有没有看见吕传军?!就是城关派出所的吕所长,那个警察! 吕传军?!巧儿愣了一下,跟着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去的时候,就只看到道隐一个人,已经跪在门口了。好像,今天的香客里,也没有看见那个吕所长。 吕传军呢?!他不是跟着“老道”走的吗?!人又去哪儿了?!难道半路上就分开了?!听完巧儿的话,我心绪纷乱,实在是搞不懂吕传军到底想要做什么。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时,老爸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了起来。他喊道:肆儿,你过来一下。 “嗯——?!”我下意识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只见刚才围坐在一起的老爸、老妈、何哥、大姐、戚俊峰几人,此刻都已经停止了交谈,正襟危坐,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脸上的神色出奇的严肃。 出什么事了?!怎么都这么严肃?!他们有些统一的表情让我的心猛地一紧,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心下顿时惴惴不安。 我压下心头的忐忑,小心翼翼地走到他们身边,有些紧张地问道:爸——,什么事啊?! 老爸指了指旁边空着的小椅子,声音低沉地说道:坐下来说吧。 在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我缓缓坐了下来,一时间感觉屁股下的凳子都变得有些发烫。 老爸看着我坐稳了,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缓声说道:肆儿,刚才我们商量了一下,打算让你去当兵! 第 1512 章 那——,我的路呢?! 梦境就像一锅沸腾的粥,几乎就要将我的脑子都要搅炸了。正当我还在追着清隐道人的包奋力呼喊时,一阵敲门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肆儿!肆儿!老妈熟悉的喊声穿透了梦魇的壁障,清晰地撞在我的耳膜之上。 只听老妈在门外催促道:快点起床吃饭了!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 吃饭?!迟到?!怎么这么快又吃饭了?!我混乱的思绪终于被老妈的声音猛地拽回了现实。当我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时,发现房间里的光线十分昏暗,迷迷瞪瞪地抬起手腕一看表。 下午四点二十?!我靠!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还要上晚自习呢!怎么感觉才刚合眼没多久?! 一股凉气瞬间冲散了残存的睡意,我几乎是弹射般翻身下床,胡乱套上衣服冲出了房间。 饭厅里,老妈已经把一份单独留好的饭菜摆在了桌上,还冒着丝丝热气。 不过奇怪的是,饭桌旁的地上居然还放着一袋水果还有几个礼盒,看起来似乎是有什么客人来过。 中午看你睡得死沉,就没叫你起来。老妈转身走向厨房,头也不回地说道:别磨蹭!去洗把脸!赶紧吃了垫垫肚子,不够的话,晚上放学回来再吃! 妈!我走到饭桌旁,指着那些东西问道:这些东西是——?! 老妈回头看了一眼随意放在地上的东西,眉头一皱,说道:这些是李颖妈妈拿过来的,说是感谢我们帮忙!我看你睡得正香,就没有叫你。 李颖妈妈来过了?!我吃了一惊,赶紧问道:李叔没事了吧?! 大概是没事了吧。老妈脸色有些不悦地说道:她来了以后,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话,放下东西,拉着李颖就走了!这些东西,我说还给她们,结果等我提着东西追出了门,人家早就跑没了影。 就像是躲瘟神一样!老妈嘴里抱怨了一句。 行了!坐在一旁抱着宝宝的老爸轻声斥道:当着孩子的面,少说两句。况且,二姐的事,李医生也是帮了大忙的! 老妈冲着老爸翻了个白眼,“噔噔噔”,脚步用力踩着地面,走进了厨房。 老爸扭头看着我,轻声说道:快吃饭吧,吃了去上学! 匆匆扒完饭,背上书包,我快步冲出了家门。 等我跑了一段距离以后,才忽然发现,今天到学校去,家里居然没安排人跟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妈忙忘了?! 难得又能一个人自由自在,我不由放慢了脚步,一边朝学校走,一边借着这个机会放空思绪,让自己的头脑渐渐恢复清明。 李颖爸爸的事算是暂时了结了,至于将来会不会像清隐道人说的那样,那也是将来的事了。 接下来,只怕就是想办法完成答应清隐道人那十五斤金子的事了。“水鬼荡”,“水鬼荡”,我心里默默念叨着:这金子恐怕只能从这里想办法了!可是要用什么办法才能从那些泥沼里掏十五斤金子出来呢?!还有,现在没了“大鰋”,也不知道会不会出其他的事?! 至于清隐道人那个被武正道弄走的大包袱,我是无能为力的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还活着?!如果还活着,他应该是不会放过武正道的。 我忽然间很好奇,如果清隐道人和武正道打起来,到底谁更厉害些呢?! 一路慢悠悠来到学校,晚自习的预备铃刚好打响。我轻轻推开教室后门,悄悄地溜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刚坐下喘匀气,前排王晓红的视线就投了过来。 她微微侧着头,瞪大了眼睛望着我,朝着身旁空荡荡的座位,示意了一下,似乎是询问李颖的事。 李颖的座位空着,桌面干干净净的,椅子也塞进了桌肚里,透着一股不寻常的冷清。 李颖没来上学?!我微微一怔,跟着朝王晓红摇了摇头。不管怎么样,有些事情我还是不方便告诉她,就算要说,也应该是李颖自己亲口跟她说。 戚俊峰腋下夹着教案本走进了教室,来到讲桌旁,把教案本往上一搁,指尖在磨得发亮的讲桌上敲了敲,说道:同学们,都把头抬起来,今天晚上我们不说作业,先说说往后的路。 往后的路?!尽管窗外暮色沉沉,但是教室里五十多个脑袋齐刷刷抬了起来,聚精会神地望向了戚俊峰。 “咳!”戚俊峰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虽然才开学一周,但是有些事情我想趁着这个时间,跟你们一起聊聊。 大家都知道,我们班的董晓东,已经准备参军了。 戚俊峰的话音未落,已经有人悄悄把目光投向了前排低垂着脑袋的王晓红。 戚俊峰没有理会,继续说道:他的身体素质很好,这次又属于部队特招。所以,大家如果有跟董晓东一样当兵想法的,身体条件一般的我劝大家就不要考虑了,就算有这个打算,恐怕也只能选择冬季招兵再说了。 那么,根据往年初三的惯例,六月中旬我们就要参加中考了,而五月份左右,就要填报志愿表。 你们现在手中握着的那支笔,落下去可能就是两条路——选择往中专、技校走,还是接着读高中。 他抬眼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望向了王晓红,说道:王晓红,你成绩很好,走中专中师的机率很大,可以认真考虑一下。中专三到四年毕业后,就能端铁饭碗。 被戚俊峰点到名的王晓红脸“唰”的一下红了,捏着钢笔的手紧了紧。微微抬起了头。 戚俊峰又转向一个靠窗的男生,说道:李建军,你爸是农机局的吧?!省机械技校今年好像在招定向生,毕业后直接包分配,你可以让你爸去了解下,如果可以,这机会得抓紧了,在技校学门手艺走到哪都饿不着。 李建军重重地点了点头。 除了中专技校的选择外,如果想继续读书考大学,那就是读高中。他走下讲台,边走边说道:读大学可不是简单的一句话,那是要在高中的三年下死功夫,一分一秒都不能虚耗。 而我们要实现自己的目标,不是喊两句口号,是需要大家去努力争取的。所以无论大家的目标是什么,从现在起,全力以赴,争分夺秒,奋力拼搏,争创佳绩! 大家今天晚上回家以后,可以根据自己的成绩情况主动跟爸妈合计好,做好填报志愿的准备,选好自己下一步的路! 我身后的一个男生突然举手喊道:戚老师,要是考砸了怎么办?! “哄——”,同学们传出一片哄笑之声。 戚俊峰笑了笑,说道:砸不了!你们记住,条条大路通罗马!不管是哪条路,都是自己的路,认准了,走下去,无怨无悔。 这番话像一阵和煦的风,稍稍吹散了教室里弥漫的紧张气息,不少同学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戚俊峰又交待了一些学习上需要注意的事项,就离开了。 “轰——”,等戚俊峰前脚一走,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大家兴奋无比交头接耳地互相询问着对方的想法。 热烈的讨论声、争辩声、对未来憧憬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青春的躁动和对未来的无限猜想。 而我,却像被隔绝在了这片喧嚣之外。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有点发懵,下意识地用双手撑住沉重的下巴,双眼茫然地盯着自己的桌面,心里想着:东子去当兵了!王晓红成绩好,也许去考个中专或者中师,出来就有工作!那——,我的路呢?! 第 1511 章 清隐道人的包在那里 我脚步猛地一顿,心头微微一怔,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了上来:这背影——,怎么看着那么像“猴子”呢?!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闪过,就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那个男人毫无征兆地把头扭了过来,视线直直地投向了我。 下一秒,他的嘴角一咧,对着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我操!还真他妈的是“猴子”!一眼瞅见那无比熟悉的模样,我的心脏瞬间就咚咚地狂跳了起来,几乎是本能地再次抬起双眼,一脸疑惑地望向了他刚才注视着的宿舍楼方向,心里想着:奇了怪了!按道理说,今天老道出手解“五黄断魂阵”的禁制,他最应该出现的地方应该是我师父的家才是。 可是没有想到,连武正道那个小矬子都冒出来了,却没有在师父家附近看到他的半点影子,反倒是在这里,莫名其妙见到了他。 他在这里鬼鬼祟祟地看什么?!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这里可是离县公安局最近的地方,他不会又想搞什么事吧?! 还没等我做出更多的反应,就见到“猴子”脸上诡异的笑容一收,一脸冷冰冰的表情,再次扭头朝着宿舍楼的方向瞟了一眼,跟着倏地转过身,没有丝毫留恋,朝着与我们相反的方向迈腿就走。 “猴子”的身影在街道上晃了两晃,很快就混入了清晨稀疏的人流之中。 “吱呀——!” 我正盯着“猴子”的背影出神,公安局宿舍楼三楼的一个阳台,阳台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阳台上传来的响动一时间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不由眯着眼睛望了过去,仔细一看。 只见一个男人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看样子是刚刚起床。他慵懒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哈欠连天, 然后晃晃悠悠地踱到阳台边的洗漱池旁, 拧开水龙头,就着“哗哗”流淌的冷水,稀里哗啦地洗起了脸来。 罗勇军!是罗勇军! 在分辨出那张脸的瞬间,我如遭雷击!目光猛地又投向刚刚“猴子”消失的那个街角,心脏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 一个可怕的念头猛地在我的脑海中炸裂开来:难道——?!“猴子”是在踩点?!他准备找罗勇军报仇了吗?! 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顺着我的脊梁骨缓缓爬了上来! 发现我没跟上,何哥声音里带着疑惑,和戚俊峰停下脚步,一起转过身来,不解地看着僵在原地的我,好奇地喊道:肆儿!怎么了?!发什么呆呢?! 说着话,他也抬眼看了看宿舍楼,望见正在洗漱的罗勇军后,也是微微一怔,继而狐疑地看向了我。 没,没什么!我赶紧收回视线,含糊地搪塞道,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快步追了上去。 我一路心事重重地跟着何哥他们回到了家。 一走进里屋,就看见老妈正和大姐坐在饭桌旁,头凑在一起,压低了声音,在嘀咕着什么。老爸没有参与交谈,坐在一旁,似乎想着心事。 大姐的眼睛随着老妈的表情和动作,一闪一闪的,听得非常认真,也有些紧张,时不时问上一句,脸上交织着浓浓的不可置信和难以言喻的惋惜。 一眼瞅到我们进了屋,大姐立刻停止了交谈,赶紧站了起来,招呼道:都回来了?!快快,去洗个手,准备吃饭! 说着,就快步走进厨房,把还温着的稀饭、油条、小菜端了出来。一股温暖的饭食香气扑鼻而来。 时间已经来到了上午九点多。 振堂叔早已吃完了饭,正悠闲地坐在天井的石阶上,手里拿着根草茎,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弄着趴在他脚边的“狗蛋”。 环顾四周,却没看到巧儿的身影。 我也确实饿了,拿起一根油条,咬了一大口,瓮声瓮气地问道:大姐,巧儿呢?! 大姐一边给我们舀着稀饭,一边回答道:巧儿吃得早,吃完了就去道一宫了。 道一宫?!我的手微微一滞,油条一下停在了嘴边。 “道一宫”三个字立刻让我又想起了“老道”,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他应该去道一宫取他藏在香案下的那个包去了。也不知道无念道人会不会把包还给他?!还有吕传军,这家伙神神秘秘地跟着“老道”走了,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又有什么事情要求“老道”帮忙吗?! 肆儿,又怎么了?!老妈看到我的样子,脸色一变,又紧张了起来。 没事没事。我赶紧低下头,默默地吃起了饭。 众人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神经,在这一刻,似乎又绷紧了,大家吃得都很沉默。 一夜的惊魂奔波,累积下来的疲惫,在吃完早饭后终于彻底袭来。耳朵里明明听到老妈催促着让我去洗个澡再补补瞌睡,可是眼皮却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心里想着回屋拿套内衣,再去厕所洗洗。结果一进屋,我便控制不住地倒向了床铺。 几乎是在脑袋沾到枕头的一瞬间, 就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坠入了深沉的梦乡。 我能感觉到自己在做梦,无数扭曲的影子在我眼前晃动撕扯,可是思绪却异常粘稠,根本捋不出头绪。 “老道”似乎来了,枯槁的脸凑到我的面前,焦灼地翕动着嘴唇,喊道:“财神爷”——,包——,我的包——! 画面陡然翻转,马尾崖顶突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清隐道人穿着一件青色道袍,古怪地侧躺在那冰冷的石桌之上。他一只手撑着脑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慵懒地望着我,一只手则把弄着几枚闪烁着幽绿磷光的铜钱。 “哗啦——!”转眼之间,浑浊冰冷的河水自崖下涌出,瞬间吞噬了清隐道人,也将我卷入了水中。 “散仙”撒以安面容模糊不清,却如同仙人一般,站在水面上,只有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像两盏幽绿的灯笼,冷冷地俯视着在水中不停挣扎的我,丝毫没有拉我一把的意思。 水浪越来越大,不断翻涌着,劈头盖脸拍打着我,水很快钻入了我的口鼻,那种让人窒息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和清晰。 正当我感觉无法承受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黑影在浑浊的水底一闪而过。 “大鰋”?!是“大鰋”来了吗?!原来它真的没有事!梦中的我依然十分惊喜,伸手就想去触碰一下。 可是手一伸,居然捞起来一条小鱼! 一条巴掌大的小鲶鱼在我掌心里蹦跶了两下,猛地跃入了水中,溅起一团水花。 紧跟着,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泡影,“猴子”那张猥琐的脸又出现在了眼前。 就在我愣神的功夫,武正道那矮小如鬼魅的身影,扛着一个巨大到让人感到荒谬的包袱,出现在了远处的房顶上,轻盈地跳跃着。 武正道!我惊讶地伸手一指,嘴里喊道:包!清隐道人的包在那里! 第 1510 章 站着一个人 老妈更是浑身猛地一个哆嗦,脸色瞬间煞白如纸,手“嗖”的一下就收了回来。她几乎是从地上弹起来的,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惧,让她一把死死抓住老爸的胳膊,再次缩到了老爸身后,颤声说道:永昌!我们回家吧!这地方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老爸赶紧伸手揽住有些惊惶失措的老妈,对着我们沉声说道:这边也没什么事情了,大家都上车吧!回家! 我不坐!我不坐车!老爸话音未落,老妈就像被踩了尾巴一般,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已经空荡荡的后座,惊惶地连连摆手,身体拼命往后缩,嘴里说道:永昌,我们不坐车,我们走路回去! 说着话,老妈拖拽着老爸的胳膊,迅速地朝着家的方向快步走去。 老爸无奈地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对着我们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跟着老妈离开了。 看着老爸老妈仓促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口,何哥这才回过头来,看着我们,似乎有点底气不足的问道:你们——,是打算走路还是坐车?! 戚俊峰扯了扯嘴角,也挤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眼神里还残留着震惊,说道:哥,说实话,怪事我也算见过不少了,但像今天这么邪乎的,还真他妈的是头一遭! “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带着一种世界观被刷新后的感慨,说道:今天真是长了眼了!走吧!也该回家吃饭了,这肚子真的是饿了! 他说着话,似乎是为了给自己壮胆,第一个走上前,来到副驾驶,动作干脆地坐了进去,“哐当”一声拉上了车门,目光却下意识地避开了后视镜。 肆儿,走吧。何哥轻声招呼道。 哥!看着老爸老妈消失在街角,戚俊峰也上了车,我深吸一口气,强行把思绪从这一连串诡异的事件中抽离出来,转向何哥,语气异常认真地说道:我还得去见一下钱进! 去见钱局?!何哥愣了一下,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根本没有追问为什么,非常干脆地说道:上车! 汽车发动了,缓缓朝着商业街外开去。 等汽车出了商业街,何哥一边开着车,一边抬眼看了看车内后视镜里我的影子,沉声问道:肆儿,那个包是怎么回事?! 我苦笑了一下,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身子不由往后一靠,后脑仰在靠背上,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那个大包袱里,装着清隐道人毕生的积蓄。那是他准备用来重建“仙云观”的,他害怕别人觊觎,所以就藏在了我师父家里,并且布下了“五黄断魂阵”的禁制。 而武正道发现这里有人布了邪阵,怀疑里面藏着宝贝,就安排“猴子”想办法破阵,进去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猴子”就利用每触碰一次“五黄断魂阵”,就会反噬布阵者寿命的特性,找了几个人来破阵,李颖爸爸就是这样不小心碰了禁制。清隐道人的“死”,其实也和这个有关。 我顿了顿,想起莫名消失的清隐道人,心头一阵发堵,接着说道:结果没想到,费了这么大的周折,东西最后还是被武正道给抢走了。 何哥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无比,他的双眼虽然紧紧盯着道路的前方,嘴里却紧紧追问道:你是说“猴子”是武正道安排的?! “嗯。”我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应了一声。 哥。坐在一旁的戚俊峰,语气凝重地说道:听我一句劝。这事儿如果没有苦主死咬着不放,我劝你就别碰了。就算你费尽心思破了案,找到了所谓的“凶手”,你确定你能抓住武正道那种人?!你确定又能跟人解释清楚这其中的缘由?!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何哥头上。 何哥紧锁着眉头,脸色变幻不定,双手只是牢牢抓着方向盘,半晌都没有吭声。 车内沉默了下来,三个人似乎都分别想着心事,把视线投向了窗外。 何哥把车开到了县公安局大门口,大铁门紧紧关闭着。 何哥停下车,按了两声短促的喇叭。 门卫室里立刻跑出来一个门卫,看清车牌和车里的人后,立刻拉开了铁门,喊道:何队!你回来了! 何哥摇下车窗,朝着他点了点头,直接问道:钱局今天在不在办公室?! 在呢!刚上去没多久!门卫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我抬手看了看表,今天是星期天,还不到八点半钟,钱进居然就已经到了办公室。 谢了!何哥道了声谢,方向盘一打,将车稳稳停在了办公楼前的指定车位上。他熄了火,回头看向坐在后座的我,问道:肆儿,要不要我们陪你上去? 哥,不用了。我深吸了一口气,推开车门,说道:我就上去跟钱局说个事,应该很快就下来。 说完,我关上车门,不再耽搁,拔腿就朝着办公楼跑去。 一路小跑上楼,来到钱进办公室的门口。我定了定神,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钱进熟悉的声音。 我推门而入。 钱进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看文件,听到动静抬起头。当他看清门口站着的是我时,脸上顿时露出了错愕和惊讶的神情。 李肆瞳?!他放下手里的文件,上下飞快地打量着我这身狼狈相,声音里透出明显的紧张和不安,问道:你怎么弄成这样了?!又出什么事了?! 钱局。我关上办公室的门,直接开门见山,将昨天晚上在6号河段,毛红军差点被“散仙”撒以安作为“活牲”给喂了“大鰋”的事情讲了一遍。 听得钱进跟炸了毛一般,霍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都差点被带倒了。他的脸色铁青,眼神里闪烁着莫名的精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半晌都没有说话。 我等了一会儿,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问道:钱局,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省厅?! 我得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钱进忽然开始脱掉身上的警服,换起了衣服,一边说道:这事你就不要管了,有什么情况,我会通知你的! 钱进换好衣服,就匆忙地带着我下了楼。 何哥已经把车停了回去,这个时候正和戚俊峰站在办公楼下,低声说着什么。看到钱进走了过来,何哥身子一直,赶紧招呼道:钱局! 钱进神情严肃,只是朝他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扔下我们,急匆匆地朝着车库的方向走去。 看样子,他是打算去一趟6号河段了!我站在台阶上,怔怔地望着钱进焦灼的背影,内心真的想跟着他再跑一趟。 肆儿!何哥同样古怪地看着钱进的背影,轻声问道:是不是毛哥的事?! “嗯。”我低低地应了一声。 “轰——”,一辆黑色的小汽车从车库里窜了出来,轰着油门冲出了公安局的大院,引得门卫也有些好奇地跟到大门外瞅了瞅,这才摇着头,把大铁门再次关了起来。 何哥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细问,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走吧,回家! 我垂头丧气地跟在何哥和戚俊峰身后,迈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走出了县公安局的大门。 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却驱不散心头沉甸甸的阴霾,让人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刚顺着公路走出去没有几步,一旁的戚俊峰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说道:董晓东那小子当兵的事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 东子?!忽然听到东子的名字,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抬起头,扭头望向了公安局家属宿舍楼的方向。 也就是因为这么一瞥,我的视线无意间发现,紧挨着公安局大院的家属宿舍楼外的围墙边,站着一个人。 第 1509 章 仿若从未存在过一般 我疾步走到车旁,急切地探头朝着后座一看。果不其然,后排座位上空空如也,原本被“老道”放置在那里的清隐道人的尸体,此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座椅上只留下了些许压痕。 嗯?!清隐道人的尸身难道让“老道”刚才给弄走了?!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蹦了出来,我立刻扭头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老爸老妈。 老爸老妈显然也有些发懵,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 老爸抬腿朝着汽车走来,老妈则是下意识地紧紧攥住老爸的胳膊,躲在他身后。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挪到车边,也探头朝里看了看。看清空荡的后座后,老妈的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声音里带着惶恐,说道:刚才那位道长离开的时候,后面就跟着派出所的吕所长,我们一直看着呢,还奇怪他跟着人家干嘛。也没见其他人靠近这车啊,这,这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何哥没再问话,只是一言不发地围着汽车转了一圈,把前后左右四个车门都小心地拉开到了最大。然后,他蹲在每个打开的车门旁,借着晨光,仔细地察看着门锁、门框边缘和内侧门把手。最后,他在后排左后门的位置停了下来,看得极其仔细,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半晌之后,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我们几个惊疑不定的脸,声音带着凝重,轻声说道:车门——,是从里面打开的——。 什么?!从里面打开的?!怎么可能?!戚俊峰似乎不太相信何哥的话,一脸戏谑地说道:除非——。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似乎隐隐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渐渐的消失了,缓缓闭上了嘴,眼神古怪地望向了我。 何哥缓缓站起身,指着后座内侧的门把手,声音干涩地说道:我下车的时候,担心被别人发现车里面有具尸体,所以特意锁好了所有车门,还用力拉过把手确认过,绝对锁死了!现在四个车门都没有任何被撬动的痕迹, 唯一的解释就是——。 他的手指点了点有些不明显泥污印迹的门把手,接着说道:有人,或者说,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拉开了这个把手,把门打开了! “咚——!”我的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瞪大了眼睛望着车门,心里想着:何哥什么意思?!难道说,死了的清隐道人,自己爬起来,打开了车门走了?!还是说——。 “嗡——”,忽然间,一个念头如同闪电一般,瞬间划过脑海。这个念头虽然有些荒谬,却也不是不可能! 那就是——清隐道人其实根本就没死! 想当初,曹永兴在县公安局里虽然摸不到脉搏心跳,却靠着“浮命咒”肉身不腐,最后被发现人还活着给送到了医院。这次李颖的爸爸又被我用“浮命咒”减缓了“五衰之相”的爆发,一直拖到了“老道”出手为他解禁。他们都可以利用“浮命咒”保命,凭什么清隐道人就不行呢?! 更何况清隐道人明知道“散仙”撒以安打算耗尽他们的精血为“江神庙”引灵筑基,他都可以提前把自己的财宝藏到我师父家里,又凭什么不会提前为自己画一道“浮命咒”呢?!又或者说,他手里说不定还有比“浮命咒”更厉害的保命符咒! 此刻,极度的惊骇不停撞击着我的理智,却又让我的思路变得异常敏捷,很多的细节忽然间就串联了起来,让整个事情的脉络似乎更加清晰起来! 清隐道人进入我的梦里,不停地强调,一定要在寅时以前救下“老道”,会不会是因为,我寅时赶不到的话,他可能就要作为“人牲”祭奉给了“大鰋”?! 他还说,一定要在三个时辰以内,让“老道”完成做法,否则李颖爸爸就救不回来了。可“老道”在医院里说过,李颖爸爸至多七日,就会血络壅塞,气滞血瘀,窒息而亡!也就是说,李颖的爸爸可能还能撑个几天,而不是三个时辰! 他不停地嘱咐我,如果不在他死后的三个时辰内完成做法,就会晚了,会不会是因为他——最多只能支撑三个时辰?! 尤其古怪的是“老道”说要借我的功德才能完成做法,这到底是“老道”要借我的功德,还是清隐道人要借我的功德?! 至于清隐道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他知道只有我才能把“大鰋”引出来,也只有我,才能将他们从“散仙”撒以安手里给救出来。 我忽地又想起了清隐道人的那支“丹元朱鬣”,还有当时“散仙”撒以安那满脸古怪的笑意。“散仙”撒以安把“老道”的拂尘都退还了,其实根本没必要把“丹元朱鬣”给扔到河里,说不定,他根本就是故意气他的! 想着想着,我的视线无意识地落在了车门下。 铜钱!就在这无数的疑问混乱交错之时,我猛然想起了刚才“老道”做法事时,那几枚诡异滚向何哥汽车的铜钱! 我也顾不得其他,猛地俯下身,趴在了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将脸贴到汽车底盘下方,急切地朝里望去。 果然! 在底盘中央靠近排气管的位置,借着地面反射的微光,我赫然看到了五枚铜钱!五枚看起来已经非同寻常的铜钱! 它们并没有随意地散落在地面上,而是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态,直立着,在汽车底盘下摆成了一个规整的梅花形状。 更令人感到愕然的是,那五枚铜钱的表面,如同被投入到熔炉炽烧过一般,早已失去了之前的铜绿,呈现出一种焦黑的炭化的状态,龟裂的纹路布满了整个钱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一种莫名的死寂气息。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惊愕地盯着这诡异的阵势,眼睛一抬,发现这五枚铜钱的上方,正是第二排座椅的位置!强烈的直觉告诉我,这绝非是巧合,它与清隐道人失踪的“尸身”必然有某种特别的联系! 见我伏在地上看得出神,老爸老妈他们几人也按捺不住好奇和惊惧,紧跟着在我身边蹲了下来,歪着脑袋把脸凑向了那昏暗的底盘下。 “咦——?!”老妈好奇地说道:这里怎么还有几个铜钱?!看着怪怪的。 说着话,老妈俯下身子,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直直地探了过去,似乎试图去把汽车下面的那几枚铜钱给拿出来。 别碰!老爸吓了一跳,赶紧叫道。 可是已经晚了,老妈的指尖已经碰到了其中一枚焦黑铜钱的边缘! 那五枚摆成梅花阵的焦黑铜钱,竟在同一瞬间,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五小撮的黑色灰烬! “呼——”。紧跟着,商业街上莫名刮起了一阵微风,挟着丝丝凉意,没入车底。须臾,那点残灰便打着旋儿,彻底消散在了清晨潮湿的空气里,仿若从未存在过一般。 第 1508 章 人弄走了吗 自始至终,除了那根“三尺隐棍”和一只小手,武正道根本就没有露过脸,也不知道“老道”最后那一下,有没有伤到他。 就在红色光芒爆散的瞬间,“老道”那强撑在井沿的双臂也耗尽了力气,手一滑,再次滑进了井里。 “噗通——!!!”一声巨大的落水声,夹杂着激烈的水花溅射声,将我们惊醒了过来。 我们吓了一跳,再次聚拢了过来,朝着井里张望着,一时间也看不清下面是个什么情形。 道隐道长!我猛地扑到井口,朝着幽暗的水井焦急地大喊道:你没事吧?! 声音在水井里听着瓮声瓮气的,但是井底却一片死寂。只有水波微微晃动着,除此之外,再无半点声息。 黑暗似乎吞噬了一切。 正当我们看着那深不见底的井口,面面相觑,不知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时,一个熟悉且带着惊疑的声音,突兀地从我们身后、天井的入口处传了过来:何队,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吕传军!是吕传军的声音!他晃晃悠悠地从黑暗的过道里走了出来,只有他一个人,并没有其他人。 吕传军的突然出现,让我们三个人一时语塞,谁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满地狼藉。 吕传军锐利的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青瓦残渣,眉头紧锁,缓步走近井边。他探头朝着井里一看,顿时惊呼出声道:道长?!您,您怎么掉井里去了?! 他这一声惊呼让我们猛地回过神来,再次纷纷探头望去。只见井底幽暗的水面微微晃动,“老道”已经冒了出来,他静静地站在齐腰深的水中,低着头,湿透的黄色道袍紧贴着枯瘦的身躯,整个人透着一股让人感同身受的颓丧和绝望。 我们微微一怔,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只能默默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听到吕传军的声音,半晌,“老道”才缓缓抬起头,望着井口,浑浊的眼睛里毫无光彩,只是伸手抓住垂落的绳索,轻声说道:把我拉上去。 我们不敢怠慢,立刻再次合力抓住绳索,使出全力,一鼓作气将他从冰冷的井水中拖拽了上来。 “老道”浑身都湿透了,水珠不断从发梢和衣角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开成一片水渍。 尽管他冻得瑟瑟发抖,牙齿都在打颤,脸色更是青白一片。但是,他解开身上的绳索站稳后,竟对着我,深深作了一个揖,声音嘶哑而疲惫地说道:“财神爷”,今日蒙恩,老道记挂于心。待事了尘清,必以香火酬谢,此恩当还,因果不昧。老道——,先行告退了。 “呃——?!”“老道”的话,听得我有些迷糊,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他是在感谢我今天救了他吗?! “老道”说完话,片刻也没停留,拖着湿重的道袍,脚步踉跄却异常决绝地朝着大门方向走去,地面上留下一串蜿蜒冰冷的水迹。 道长!何哥见状,急忙喊道:您这样不行啊!先换身干衣服再走吧!不然会着凉的! 然而,“老道”就像是没有听见何哥的话一样,背影僵硬,继续木然地朝前挪动着。 他不会是受什么刺激了吧?!我的心头一紧,赶紧追问道:道隐道长!你要去哪儿?! 就他的身影即将隐没在过道阴影里时,他头也没回,冷冷地回答:去取回我的东西! 呃——?取回他的东西?!我微微一怔,猛然间想起了他藏在道一宫香案下的那个大包,心下顿时涌起一股不安,暗暗想道:清隐道人的东西被武正道给抢走了,他不会是去道一宫取张先云的那个包吧?!可是——,那个包已经被无念道人收走了啊! 吕传军站在一旁,目光在我们几个人身上古怪地转了几圈,似乎也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他突然一言不发,转身就朝着“老道”消失的方向快步追了上去,嘴里还喊着:道长!道长!您等等!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他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在院门外。 我操!戚俊峰这时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用力抹了一把脸,跟何哥对视了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嘴里说道:过去只是听别人吹,今天真他妈的是开了眼了! 何哥的眉头皱了皱,似乎有些紧张,四处打量了一下,沉声说道:我们赶紧离开这儿,出去再说! 天光已经大亮,当我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出师父家的大门时,发现老爸老妈正焦急地守在门口。可能因为某些担心,又不敢贸然闯进来。 看到我们平安地出来了,两个人明显松了一口气,赶紧快步迎了上来。 李颖一家人已经跟着救护车离开了,返回了医院。据说李颖爸爸已经彻底清醒了,但是身体极度虚弱,需要再做个全面的检查。 地上那滩触目惊心的血污,已经被人用生石灰覆盖了,只留下一片刺目的白色灰渍。 吕传军跟着失魂落魄的“老道”走了,也不知道他追上去到底是想干什么。 而黄尚志和派出所的警察大概了解了一下现扬的情况,没待多久也撤离了。 然而,师父家门前看热闹的人群却并未散去,反而比之前更多了些,对着我们指指点点的,议论纷纷。 何哥回头望了一眼大门,皱眉问道:肆儿,这门,怎么办?!要不要锁上?!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加上清隐道人的宝贝也被武正道给抢走了,只怕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毛贼,敢再惦记这屋里的东西了。我叹了口气,回身将两扇沉重的木门拉拢合上。在门边搜索了一下,找到了一把之前被破坏的旧锁,把它重新挂在了门栓上,这才说道:先这样吧,好歹做个样子。回头,再找把新锁换上。 肆儿!老妈心疼地看着我,连声催促道:你看你这一身弄得像个什么样子了?!赶紧回家洗个热水澡,换个衣服! 走吧!何哥也点了点头,招呼着大家说道:我先送你们回去。 说着话,他快步朝着停在巷子角落的汽车走去。 何哥一句随意的话,却让老妈的身体微微一僵,带着惊惧的眼神,朝着那辆汽车望了一眼。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猛然想起,清隐道人的尸身还在车上,这“老道”莫名其妙地就走了,那他师弟的尸身又怎么处置?!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望着何哥,脑子里不约而同地浮现出清隐道人的身影。 何哥伸手去拉主驾驶的车门,指尖刚触到冰冷的把手,显然也想起了躺在后座的清隐道人。他下意识地扭头朝后座瞥了一眼,动作却骤然一僵。 只见他一手拉着车门,头却缓缓地转了过来,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望向我们,茫然地问道:人呢?!人弄走了吗?! 第 1507 章 快到令人窒息 “呼——!” 我们头顶上方毫无预兆地响起一道轻微的破空之声,一阵凉风自头顶掠过,似乎有只大鸟一样的东西,从我们脑袋上飞了过去。 嗯?!是什么东西飞过去了?!我们四个人,包括半个身子还卡在井口的“老道”,瞬间本能地齐齐仰头望向天空,试图捕捉刚才那团阴影的来源。 “呸——!” 还没等我看清楚飞过去的是什么东西,就听到正狼狈趴在井沿上喘息的“老道”脖子一梗,口中极其突兀地爆出一口浓痰,如同离弦之箭,带着诡异的风声,从何哥和戚俊峰的身体之间,狠狠地唾向他们的身后! 他的这个动作,吓得何哥和戚俊峰赶紧松开了抓着他衣襟的手,朝着两旁躲避着,生怕浓痰沾到了自己身上。 武正道!紧跟着,一声暴怒到了极致,完全变了调的咆哮声,猛地从扒拉在井口的“老道”喉咙里迸发了出来!只见他声音嘶哑却充满狂暴的怒骂道:你个杀千刀的!还不把东西给老子放下! 我操!武正道?!武正道来了吗?!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喝声震得浑身一激灵,条件反射般顺着“老道”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扭头望去。 昏暗的光线下,距离刚才从井里拉上来的那个大包裹大约两米左右的地面上,突兀地出现了一团灰色的影子。影子不大,却根本不像是个人的样子,看不到头脸和四肢,完全被一块打着层层补丁、肮脏破旧的灰布严严实实地裹住了。 如果它伏在地面上不乱动的话,我们可能都会误以为那是谁随手丢弃在天井里的一团垃圾。但是它动了,就在“老道”那口浓痰即将击中他的瞬间,那团灰影动作快得如同鬼魅一般,就地一滚,轻轻松松躲开了浓痰的攻击。 紧接着,“倏——!”一根颜色暗沉,一米左右长的木棍,闪电般从那团灰影的缝隙中探了出来,如同一条毒蛇出洞一般,棍头精准地勾在了那个大包袱的系带上! 那个在我们手中重逾百斤、三个人合力才勉强拖上来的包袱,此刻在那根不起眼的棍子下,竟显得轻飘飘如同无物一般,那棍头只是随意地向上一挑。 “呼——!”的一下,沉重的包袱竟然如同一团棉花一般,离地而起,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朝着那团矮小的灰影飞了过去! “三尺隐棍”!看到那根棍子,我的心脏猛地一跳,毋庸置疑,这团灰影里藏着的肯定是武正道了! 我们惊骇的目光甚至来不及随着包袱移动,那团矮小的灰影又动了一下! 这一次,他似乎深吸了一口气,整个灰影忽然暴涨,如同灌满了氢气的皮球,不见任何屈膝蓄力的征兆,原地猛地向上弹射而起,迎着那个凌空飞来的沉重包袱,矫健地跃到了半空之中。 他终于从包裹全身的灰布里,探出了一只如孩童般的小手,那动作看似极为随意,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精准,只是轻轻地一揽,便将那百斤重的大包袱稳稳接住,顺势就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包袱甫一入手,那巨大的包袱便与他矮小的身形形成了极其怪诞的对比,只见他以一种与其身体极不协调的姿态托举着包袱,眼看就要砸落在地面上。 “倏!”那根神出鬼没的“三尺隐棍”,再次从灰布缝隙中闪电般刺了出来,棍头“噗”地一声戳在青石板上。 在棍头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似乎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棍子上面,“三尺隐棍”竟被压得一弯,曲成了一个惊人的弧度。紧接着,“嗡——!”的一声,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震颤,弯曲的棍身爆发出一股令人不可思议的弹力,整个棍身瞬间恢复了原样! “咻——!” 武正道那矮小的身影,借着这股反弹之力拔地而起,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师父家的房顶之上! 同时,那根“三尺隐棍”,悄然缩回了灰布之中。整个过程是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迟滞! 我操!完了!我仰头望向房顶上的那团怪异的影子,心头的惊骇无以复加,心中暗自思忖道:看来武正道这家伙一直就躲在附近,就等着“五黄断魂阵”被破,好出手抢夺清隐道人藏在这里的宝贝!唉——,别说“老道”现在已经精疲力竭,就算“老道”气力十足,估计也不是他的对手!这要是让清隐道人的在天之灵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想?! 武正道!井口处,眼见着包袱被武正道夺走,“老道”目眦欲裂,眼球布满血丝,绝望地嘶吼道:我操你姥姥——! 房顶上那矮小的灰影听到“老道”的怒吼,似乎无意停留,扛着与他体型极不相称的巨大包袱就要再次跃起遁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只见趴在井沿的“老道”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猛地将右手食指塞进口中,狠狠一咬!鲜血瞬间涌出!他毫不犹豫地将染血的食指在自己摊开的左手掌心急速划动,指尖翻飞,鲜血在掌心勾勒出一个血色符文! 与此同时,他口中低声而急促地念道: “四象锁关,七政封疆! 山停岳峙,水固云僵——! 一点灵光钉魂魄! 急急如混元祖师律令!” 咒音刚落,他左手掌心那血色符文红光大盛! 他怒吼一声: “定——!” 抬起左掌朝着房顶上扛着包袱、正欲逃窜的武正道,隔空狠狠一拍! “嗡——!” 虚空中异象陡生!掌心那枚血光刺目的符文竟瞬间离体飞出! 它迎风便长,在空中急速旋转放大,眨眼间化作一个车轮大小,由猩红光芒构成的诡异符印,其势快如流星,朝着房顶那团矮小灰影的后心印去! 我靠!这是什么邪门的符咒?!那血光映得我眼前一片赤红,心头狂跳! 符印速度极快,几乎在脱手的瞬间就追至灰影背后,眼看就要将其连同那巨大包袱一同镇压、封印! 那团矮小的灰影似乎背后长眼!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那短小的身体猛地向下一缩,那根“三尺隐棍”再次毫无征兆地从他腋下灰布缝隙中闪电般反刺而出! 这一次,棍头并非直刺,而是在刺出的瞬间,极其精准、迅捷地在空中连续点出三点乌光! 三点乌光几乎不分先后,精准无比地击打在了那流转不定、巨大血色的符印之上! “嗤啦——!!!”那威势无匹、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猩红符印,骤然出现了无数蛛网般的黑色裂痕,瞬间蔓延至整个符印! 紧接着,猩红的光芒剧烈地明灭闪烁,眨眼之间竟在空中轰然炸裂,化作漫天细碎、迅速黯淡湮灭的红色光屑,纷纷扬扬消散在晨光之中! “唔——!”而房顶上,那团矮小的灰影似乎也受到了冲击,小小的身躯剧烈地晃了一晃,脚下发出“咔嚓!咔嚓!”几声脆响,几片青瓦应声碎裂,残渣簌簌落下。 他迟滞了一瞬,跟着调整了一下姿态,扛着那个大包袱,几个纵跃便消失在了屋顶之上,再无踪迹。 从这矮小怪异的灰影出现,到夺宝,再到“老道”邪异符印被破后消失,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令人窒息! 第 1506 章 从我们脑袋上飞了过去 而“老道”,在拍完那三掌之后,仿佛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退到了师父门前那围着的钢管架子一旁,背靠冰冷的钢管架子,缓缓滑坐在地,双眼一闭,盘腿而坐,胸膛剧烈起伏着,似乎在努力调整着气息。 吕传军带着黄尚志和几个派出所的警察,并没有跟上去凑热闹,而是古怪地看了我两眼,便扭头对着黄尚志低语了两句。接着,几个人闪身退到了街道旁,凑到一起拿出香烟抽了起来,一边好奇地观察着混乱的人群。 就在那片混乱的中央,李颖爸爸似乎发出了几声微弱但清晰的呻吟声,再次引得围观的众人又是一阵激动。 就在这时——! 盘腿坐在地上的“老道”,眼皮猛地颤动了几下,倏地睁开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疲惫依旧浓重,但此刻却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急迫光芒! 他端坐在地上,双眼极速地朝着左右扫视了两下,跟着身子一旋,一个滚就从钢管架下钻了过去。 越过障碍后,他径直起身走到了师父家的木门前,伸出那只枯瘦如柴、沾满泥污的手,探向挂在老旧门鼻儿上的、看起来脆弱不堪的挂锁。 “咔哒!咔哒!”他的动作异常麻利,没有丝毫犹豫,手指捏住锁梁,用力向上一抬,再猛地一拽,那两把象征性的“烂锁”,就被取了下来。 “嘎吱——!!!”他的双手轻轻一推,厚重的木门应声向内缓缓打开,露出了门后一片幽深的黑暗。 “老道”丝毫没有停顿,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混乱人群,一矮身,毫不犹豫地钻进了那片门后的黑暗之中。 他的身影被浓重的阴影吞没的同时,房门也被无声地掩上了。 我操!他肯定是冲着清隐道人藏在这里的“东西”去的!也不知道那些东西到底被清隐道人藏在了这院子的哪个角落?!看着“老道”身影一闪,竟钻进了师父家里,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也顾不上细想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股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我,立刻拔腿跑了过去。 伸手推开陈旧的木门,在微明的晨光中,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混合着灰尘、霉味的气息,如同尘封的幽灵,瞬间从门内扑面而来。 穿过光线昏暗的走廊,眼前豁然出现了一丝久违的亮色——师父家那个熟悉的天井,时隔数月,再次撞入眼帘。 天井里空无一人,只有冷冷的晨光洒在青石板上,映照出一片渗人的空寂。 我快速扫视着四周紧闭的房间,似乎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并没有发现被打开过的痕迹。目光掠过厨房,那扇门倒是如记忆中一样,一直半敞开着。 人呢?!人去哪儿了?!难道钻进厨房里去了?!我皱紧眉头,刚想迈步去厨房看看。 肆儿!何哥的声音带着些许紧张,忽然从身后幽暗的走廊里传了过来。 哥,我在这里!我连忙回头应道。 脚步声急促且杂乱,何哥和戚俊峰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天井入口。两人肌肉紧绷,眼神锐利如鹰,不停地扫视着四周,紧张地戒备着。 这里没问题了吧?!何哥压低声音问道。 应该没问题了。我回答道:我刚才看到“老道”都进来了! “嘎吱——嘎吱——嘎吱——”,我话音未落,一阵令人牙酸的、缓慢而沉重的摩擦声,忽然响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猛地回过身,四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肆儿!井!水井!何哥的惊呼声几乎同时响起,他的手猛地指向天井中央那口老井。 只见月光下,井口那架老旧的木轱辘,正以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节奏转动着!缠绕其上的粗麻绳索被绷得笔直,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嘎吱”声。 东西藏在井里!我的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过来,拔腿就冲向了井边。 我探身朝着幽深的井口望去,借着井口微弱的光亮,隐约看见“老道”整个人几乎都泡在冰冷的井水里,身上却死死地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看上去异常沉重的大包袱! 他的两只手正徒劳地抓着那根不断呻吟着的绳索,试图向上攀爬。然而,那包袱的重量显然远远超出了绳索的极限,也超出了他这身体的负荷。他每一次用力,绳索都会发出刺耳的悲鸣,木轱辘剧烈摇晃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他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最终只能无奈地放弃,狼狈不堪地抬头望向了井口。 望着泡在井水里狼狈不堪的“老道”,我心中五味杂陈,根本笑不出来。要知道,那包袱里装着的可是清隐道人毕生的积蓄!不仅如此,我都还要想办法给他凑上十五斤金子,才能完成我的承诺! “咳——”。看到我的脑袋出现在井口的阴影里,“老道”轻咳了一声,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声音嘶哑地喊道:“财神爷”!帮帮忙!快!快把我拉上去! 何哥和戚俊峰听到井里的响动,也迅速围拢了过来,探头向下张望着,脸上写满了惊愕和不解。 何哥奇怪地问道:他在下面干什么?! 我扭头飞快地看了何哥一眼,心里暗道:这怎么回答?!难道说他在下面捞清隐道人藏的金子吗?! 就在这迟疑的瞬间,井下的“老道”动作倒是极快,他手忙脚乱地将那沉重的大包袱从身上解下,用尽力气将其牢牢绑缚在井绳上,仰头催促道:拉!快拉上去! 我们三人对视了一眼,赶紧抓住井绳,往上拉了一下。 这入手的感觉沉得超乎想象!这包袱怕不是有百斤之重!再加上吸饱了井水,更是死沉无比。 没有办法,我们三个人,把脚蹬着井沿上,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强一寸一寸地将那湿透的大包从井底吊了上来。 “嗬!”终于,包袱被拖到了井口边。何哥和戚俊峰合力将它拖拽到一旁的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两人看着地上那滩不停扩大的水渍和形状可疑的沉重包裹,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满是惊疑。 哥,快来帮忙!我顾不上解释,回身再次抓住绳索,开始合力向上拉拽“老道”。 相反,瘦弱无比的“老道”与那个包袱相比,倒是让我们感觉轻松了不少。 “呼——!”就当我们一点点将他从幽暗的井水中拉出,脑袋刚刚探出井口时。 我们的头顶上方,毫无预兆地响起一道轻微的破空之声,一阵凉风自头顶掠过,似乎有只大鸟一样的东西,从我们脑袋上飞了过去。 第 1505 章 现场登时一片混乱 眼看着那些铜钱,悄然地避过众人的视线,顺着街道,一路滚到了何哥停在不远处灰扑扑的汽车地盘下,就再也没了动静。 如此怪异的景象,让我内心疑窦丛生,完全忘记了正在做法的“老道”,抬腿就准备过去看个究竟。 可是腿刚一抬,街道上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声喊道:什么人?!装神弄鬼的!一大早的,在这里搞什么东西?! 嗯?!黄尚志的声音?!我猛然一愣,扭头望去,只见几个身穿警服的警察,正快步走了过来。 不只是黄尚志!走在最前面的是吕传军!看来,商业街上有人报警了!看到正急匆匆走过来的警察,我不得已停下了脚步。 一旁的何哥听到这边的响动,赶紧迎了上去。 还没等何哥解释什么,吕传军似乎发现了做法的道士是“老道”,他伸手就挡住了黄尚志继续发难,朝着何哥点了点头,便带着一脸的惊讶走上前来,怔怔地望着“老道”,反而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继续施法。 黄尚志一脸懵逼,看了吕传军几眼,终于把嘴闭了起来,跟着一起看向了扬中。 几天不见,黄尚志居然又有了些变化,尽管人依然有些虚胖,但是那种精气神的变化是肉眼可见,少了许多病态。 妈的!看来那“野生金芝”还真的起作用了!我心里暗暗骂道:老天爷!你太不公平了!救谁,也不能救这种人啊! 看到吕传军跟何哥有一句没一句地低声寒暄着,我默默地看了一眼阴沉着脸的黄尚志,回过头,继续看向了“老道”。 尽管看到警察来了,但是“老道”仍然没有停下来,他手中的拂尘朝天一挥,几张燃烧着的符纸随之荡向空中,带起点点火星。 他脚踏禹步,走到李颖爸爸的担架前,口中继续吟诵道: “东风携露洗青髓, 西霞织帛裹疮痍, 南烛照夜引归魄, 北艾驱寒固元基! 四方善缘聚为舟, 载尔离苦出瘴疠——” “咚——!”他拿起桌上的锈秤砣,重重地放在桌案中央的黄裱纸上,嘶声说道: “秤砣为证! 今以百年香火债,抵尔三更索命灾! 瘟神若不服——且看人间富贵裁!” “三界通宝,听吾敕令——!”“老道”手中挥挥撒,飞出若干黄裱纸,飘向那地面上燃烧着的火堆,口中吟道:“今焚十万功德火,烧破五黄瘟癀城! 东市米粮香作引,西坊绸缎光为绳!兑! 三钱诚信化金汤,巽! 七分仁心转青阳! 贪狼吞煞——且看福报破天罡!” 就当他念到 “今焚十万功德火” 时,那装满糙米的碗,顶部的几粒稻谷极其诡异地颤动了一下,紧跟着,窸窸窣窣地,就如同被一只看不到的怪兽给吞噬了一般,一点一点地减少了起来。紧跟着,那粗盐碗里的盐也在跟着极速减少。而那碗里剩下的铜钱却是莫名其妙地自己跳动了起来,“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这怪异的景象,吓得现扬一些胆子小的女人,都不敢直视,不由把脸藏到了别人身后。老妈也是一样,双手捂脸,直接躲到了老爸身后,只露出一只眼睛,透过指缝偷偷瞅着。 “咚——”!就在那么一瞬,我清晰地感觉到胸腔内有个东西猛地朝外撞击了一下我的胸口,似乎想要冲破胸腔钻出来。我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之前那丝微弱的凉意骤然变得更加明显起来,仿佛有涓涓细流正从我身体的深处被无形的力量快速抽离!这感觉让我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腿跟着也有些发颤,几乎站立不稳。 “老道”的状态似乎也十分不好,他就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身形剧烈地晃动着,挣扎着转过身来,脸色惨白如纸,怒目圆瞪,面色狰狞地念道:“金炉香火折半炷, 借缕青烟续残灯; 同参共修十八载, 今典北斗秤福星! 呃——?!他在说什么?!同参共修十八载?!这个是什么典故吗?!我一时间听得有些发懵,这个时候,我忽然发觉自己书读得太少了,“老道”说的很多东西,我都是似懂非懂。 “老道”话音一落,双手连续掐诀指向某个虚空,再次喝道: 天地为鉴,阴阳为凭! 浮命悬丝,魂归本尊! 三清护魄,五帝安身! 急急如律令—— 敕——!” “老道”右手搭着拂尘,剑指一挥,手中飞出一道亮光,似乎是一道燃烧着的符纸,直直地飞向我的身后。 我微微一怔,不由追随着那道亮光,朝着身后望去。 只见那道亮光,飘向何哥那角落里停着的汽车上方,“啪”的一声炸裂开来,跟着化作了一团青烟,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摇曳着飘散到了空中。 还没等我看个清楚明白,眼前忽地一黑,“噔噔噔”,整个人连退三步,跟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肆儿!不远处跟吕传军站在一起的何哥急声喊道,跟着上前一把把我拽了起来,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我——?!何哥把我拉起来以后,我脑中顿时稍微清醒了一些,眼睛也能看见东西了,心里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抬眼朝着“老道”望去。 “老道”这时已经回过了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到担架旁蹲下身来,伸出枯瘦的右手,对着李颖爸爸的胸口,不轻不重地拍了三下。 啪,啪,啪。 第一下,李颖爸爸身体毫无反应。 第二下,李颖爸爸的手指轻微抽搐一下。 等第三下拍落下来时——。 “呃——咳咳!咳咳咳!!!”李颖爸爸躺在担架上的身体猛地一颤,剧烈呛咳了起来。 紧跟着,他眼睛一睁,忽然侧身坐了起来,嘴巴一鼓,张嘴“哇”的一口,就吐了出来,只吐了个昏天黑地。 一大团暗红隐隐带着绿色荧光、凝结成块的粘稠淤血,吐得一地都是,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瞬间弥漫在了空中。 爸!!李颖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第一个扑了上去! 老李!老李!你怎么样了?!李颖的妈妈声音瞬间变了调,也紧跟着扑到担架边。 李颖母女紧紧抓着他冰冷的手,语无伦次地呼唤着,泪水涟涟。 快!去看看情况!张院长立刻反应了过来,招呼着几个还有些发懵的医生护士,呼啦一下全围了上去。 有人迅速摸向李颖爸爸的颈动脉。 有人翻开他的眼皮检查瞳孔。 护士手忙脚乱地清理着他嘴里的污物。 四周看热闹的人群瞬时涌上前去,原本躲在楼上偷看的街坊也发出一阵阵压抑的惊呼声,有人似乎转身跑下了楼,也凑了上去,现扬登时一片混乱。 第 1504 章 滚向了何哥停在不远处的汽车 何哥心领神会,转身带着老妈迅速消失在门口。 快!通知救护车,先把人抬上车!张院长立刻指挥着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把李颖的爸爸移到了一副担架上,抬着担架下了楼。 救护车早已在楼下待命,众人合力将担架送入了后车厢。 紧接着,“老道”、李颖和她妈妈、还有张院长带着两个医护人员也上了车。 由于救护车坐不下,老爸、戚俊峰和我,三个人步行,快步朝着商业街赶去。没有想到,医院里有几个好事的病人,被惊动了,居然也悄咪咪跟了上来。 路上,老爸终于按捺不住,带着压抑不住的困惑,问道:肆儿,俊峰,你们今天过去可还顺利?!是怎么找到那个“老道”的?还有,那车上的清隐道人又是怎么回事?!受伤了还是怎么了?! 戚俊峰古怪地看向了我,说道:孙叔,整个事情都是肆儿一个人去办的,具体细节我不太清楚。 我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事情终究躲不过去。于是将6号河段“江神庙”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择重要的讲述了一遍。当然,我刻意隐去了毛红军的身份,模糊带过了我被“散仙”撒以安扔下河,被“大鰋”救起来的扬景。 尽管如此,这些信息也如同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了一枚炸弹,震得老爸跟戚俊峰大惊失色。 老爸侧过头,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儿子,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旁边的戚俊峰更是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什么?!你,你是说——。老爸的声音干涩无比,说道:清隐道长,他,他已经——?! 我沉默着点了点头。 你个臭小子,早不说,那你妈不得吓死了!老爸终于大声吼了出来,吓得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的几个家伙,身子一滞,脚步不由停了下来。 如果不是戚俊峰拦着,估计我得挨上两下,才能解了老爸的气。 等我们一行人匆匆赶到商业街时,救护车和何哥那辆汽车,早已停在了商业街一处偏僻的巷角。 师父家那扇紧闭的院门前,一道由常见的建筑钢管临时搭建的架子拦住了,钢管上还贴着几副标语:危房!请勿靠近! 李颖妈妈不知从哪弄来一张旧木桌,就摆在钢管架子外约莫三米的地方。 李颖爸爸的担架,便直接放置在了这张木桌之前。 桌面上,三只粗粝的灰陶碗依次排开,分别盛满了糙米、粗盐,以及一捧泛着古旧铜绿的铜钱。 张院长带着几名医护人员,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好奇的神情,正饶有兴致地望向扬中。 老妈则独自呆立在一旁,脸色苍白。看到我们到来,她也只是木然地扫了一眼,嘴唇紧闭,不发一言。不远处的何哥朝着我们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看那样子,只怕是老妈已经知道了清隐道人的事。老爸见状,立刻快步上前,低声安抚着她。 时间悄然滑向了六点二十五分。 天色渐亮,微熹的晨光缓缓驱散着夜的寒意。街面上开始有了动静,早起挑着新鲜蔬菜的商贩们路过此地,都不由自主地放缓脚步,好奇地探寻着,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临街一些住户的窗户,也无声地推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一双双或好奇或警惕的眼睛。 围观的人虽然还不算太多,但一种无形的压力已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老道”显得异常紧张,他小心翼翼地将几炷线香、一叠裁剪好的黄裱纸,还有一个锈迹斑斑的秤砣,逐一摆放在供桌上后。便搓着手,脖子像上了发条似的,不停地东张西望着,当他的视线终于捕捉到我时,紧绷的神情明显一松,立刻朝我用力地招了招手。 我瞥了一眼沉默的老爸老妈,快步跑上前问道:道隐道长,需要我做什么?! “老道”脸上挤出一丝苦笑,忐忑地说道:“财神爷”,贫道这也是头一次解这“五黄断魂阵”的禁制,着实没有太大把握。若稍后施法中,您有任何不适之处,万望“财神爷”海涵! 不适?!我此刻心急如焚,满脑子都是李颖爸爸,哪还顾得上这些细枝末节,不等他说完就急促地打断道:唉呀!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救人要紧!你快做法吧! 谢过“财神爷”!“老道”神色陡然变得异常庄严,对着我行了一礼。 “咳!”他清了清嗓子,整了整身上那件脏兮兮的黄色道袍,点燃三炷线香,青烟袅袅升起。他双手高擎香火,举过头顶,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我,随即,低沉而充满穿透力的吟诵声在清晨的寂静中缓缓荡开: “一炷穷巷烟火升,直告九天应元府——; 此香不祭天,不告地,唯通众生疾苦声——; 今有偏财散人,焚半尺残香烬,愿舍金身补天窟!” 吟诵声中,他将三炷香稳稳插入左边那只盛满糙米的陶碗。 当“愿舍金身补天窟”几个字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时,我的心头猛地一悸,像是被什么东西凭空掏走了一块,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感悄然涌上心头。 随着“老道”的吟诵声响起,四周瞬间陷入一片奇异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牢牢吸引住了。 “老道”抽出几张黄裱纸,在手中引燃。橘黄色的火焰跳跃着,舔舐着纸页,光影在他专注的脸上明灭不定,营造出一种似梦似幻的迷离感。 只听他口中咒音不停,继续吟唱道: “此纸非契是心莲,一瓣焚尽一霜寒! 三钱仁义融业火,七分福报暖黄泉! 十万功德铺觉路,不求果报不求仙——; 但求苦海轮回客,早脱瘟癀铁枷链——!” “十万功德”?!“十万功德”是多少?!我站在一旁,凝望着“老道”手中那团燃烧的火焰,身体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一丝微弱却清晰的凉意被悄然抽离,无声无息地汇入那跳跃的光焰之中。 “老道”手中那柄黑色拂尘朝着空中猛地一挥,整个人瞬间动了起来,步踏罡斗,手掐法诀,身形迅捷而充满韵律。 他抓起一把糙米,手臂一扬,米粒如雨点般撒向东方,口中高喝道:“东风破煞,西市兑金!” 话音未落,他又抓起一把粗盐,反手撒向西方,声如洪钟般吟道:“南街酒旗招福至,北坊药香引寿临!” 一个旋身,“老道”动作不停,抓起一把铜钱在掌心用力摩擦了几下,随即高声喝道:“四方财炁——听吾交易!” “哗啦啦——!” 他的手臂奋力一挥,无数枚铜钱被抛向空中,划出一道道闪烁的弧线,然后叮叮当当、清脆密集地砸落在商业街的青石路面上。 落地的铜钱并未即刻静止,反而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滴溜溜地朝着四面八方滚动起来。 然而,令人感到无比诡异的是,这些原本散落无序、滚动方向各异的铜钱,滚着滚着,仿佛受到无形的磁力吸引,一枚接一枚,朝着同一个目标——李颖爸爸躺着的担架汇聚!“当啷当啷”地撞在担架边缘,疯狂地旋转着。 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奇异景象所吸引,视线都钉在李颖爸爸身上。谁也没有留意到,仍有那么三五枚铜钱,如同“落网之鱼”,在滚动轨迹上出现了微妙的偏离。 它们没有奔向担架,而是贴着地面,悄无声息地滚向巷壁,然后顺着街道的微小坡度,一路滴溜溜地——滚向了何哥停在不远处的汽车! 第 1503 章 别忘了把贫道师弟也带过去 老爸在前面引着路,“老道”其次,我们一行人紧随其后。 老妈手里紧紧抓着我的胳膊,好奇地打量着“老道”一身脏兮兮的背影,时不时看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各种疑问,却强忍着没有出声。 诶诶诶,快看快看!有人压低声音喊道:道士!来了个道士! 哪儿?!在哪儿?!有人从值班室跑了出来。 都说李医生是中了邪了,看来是真的了!有人低声议论道:道士都请来了! 别乱说话!有人斥道:老老实实看着就行! 当一个穿着沾满泥污、皱巴巴黄色道袍的道士忽然出现在走廊里,尤其是手里还拿着一柄乌黑的拂尘时,瞬时便吸引了值夜班医生和护士们的目光。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探出头来,一脸好奇地望着我们一行人匆匆走过。 等我们匆匆拐上楼梯,也能感觉到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和低语声悄悄跟了上来。 李颖爸爸的病房里面挤满了人。 几位医生护士脸上带着熬夜的倦容,有的靠着墙闭目养神,有的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打着瞌睡,这中间也包括了医院那位为李颖爸爸治疗的张副院长。 李颖的妈妈直挺挺地站在病床边,双眼布满红血丝,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病床上毫无知觉的丈夫,一脸的焦虑。 李颖蜷缩在旁边的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她爸爸,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塑。 我们的出现,打破了病房里凝滞的空气,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了我们。 李颖的眼睛一亮,猛地站起身,冲了过来,喊道:肆哥! 看着眼中含泪的李颖,我努力朝她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没事了。 李颖的嘴一咧,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了下来。 乖,别哭别哭!我身旁的老妈一下慌了神,赶紧一把拉着李颖,伸手就去擦拭她脸上的眼泪,嘴里说道:好了好了,马上就好了! 李颖妈妈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钉在了“老道”身上。看着他脏兮兮的道袍和憔悴的面容,她的眉头不由紧蹙,上下打量着。和病房里大多数医生护士一样,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疑虑,就像是在看一个江湖骗子。 “老道”对此视若无睹,径直拨开门口的人群走向病床。 病房里的人下意识地让开一条通道,脸上都带着惊疑不定的神情,屏息凝神地看着他走到了床边。 老道俯身凑近了李颖爸爸,没有把脉,只是极其快速地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又侧耳贴近胸口听了不过两秒。随即,他的头微微一抬,歪头看向我,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问道:您对他用了“浮命咒”?! “浮命咒”?!“哗——”,病房里所有的目光,带着震惊和困惑,瞬间聚焦到了我的身上。 “嗯。” 我的喉咙有些发紧,只能低头应了一声,眼睛避开了那些视线,没有解释。 “呵呵”。“老道”苦涩地笑了两声,直起了身,感叹道:恐怕也只有您才会用到这样的法子。 “咳!”站在病床对面的张院长轻咳一声,带着好奇的目光,轻声问道:道长,李医生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李大夫此症非风非火,乃犯“五黄瘟癀煞”。“老道”看向病床上的李颖爸爸,缓缓说道:西洋医术或称多器官衰竭,然在道门眼中,实乃五脏被五瘟神寄食所致。 “五黄瘟癀煞”?!张院长好奇地追问道:那又要如何才能治好?! 治好?!“老道”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您或可治那肉身劫,贫道却是要做法斩断瘟神根! 说完话,他迅速环视了一圈病房,皱着眉头说道:此处阴气过盛,生气不足,不宜做法!若想救人,立刻移驾! 移驾?李颖的妈妈站在一旁终于忍不住了,声音陡然拔得老高,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狐疑地说道:你到底行不行?!人现在医院好好的,你要把人弄到哪里去?! “哼哼——!”“老道”的眼神一厉,手中的拂尘一挥,阴恻恻地迎上了她的目光,冷哼了两声,语气生硬地说道:若信老道,便照做!若不信,老道即刻就走! 不是老道吓唬你,你可知道,李大夫身上的“五黄瘟癀煞”,这世上知者甚多,却无人愿解! 无人愿解?!张院长再次好奇地出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五黄瘟癀煞”有干天和,施救者必遭五黄反噬,常人是不会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的。说着话,“老道”扭头看了我一眼,接着说道:如若不是老道欠了别人的人情,是绝对不会出手的。老道断言,至多七日,他必血络壅塞,气滞血瘀,窒息而亡!到时候,就算是神仙来了,怕也只有看的份了! 他的话如同冰水浇头,让病房里的人脸色齐变,互相交换着惊疑的眼神,将信将疑。 李颖的妈妈被“老道”最后这几句话给惊吓到了,人一时间有些犹豫起来。 妈——。李颖似乎非常着急,上前拽了拽她妈妈的衣服,欲言又止。 “咳——”,张院长清了清嗓子,皱着眉头,对着李颖妈妈说道:陈医生,李医生现在的情况,我们暂时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不如——,就让这位道长试试?!如果还是没用的话,再送省医院也不迟! 李颖妈妈胸口剧烈起伏着,沉默了几秒,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问道:要怎么做?! “老道”的语速极快,沉声说道:立刻准备糙米一斗、粗盐三斤、铜钱三十六枚!着人即刻将他抬回出事的地方! 再备一张结实的供桌!其他所需,老道自会料理!动作要快! 记住!辰时一过,施救无望! 辰时?!李颖的妈妈终于开始慌乱了起来,神情慌张地说道:糙米、粗盐、铜钱,这个时间到哪儿去找这些东西啊?! 她的目光扫过屋内的众人,声音里充满了无助。 我们家有!就在众人都感觉很为难的时候,老妈伸了伸手,有些犹豫地出声说道:要不,我这就回去拿! 说完话,她转过身,就要往人群外挤。 等等!老爸的反应极快,立刻对着何哥招呼道:志国,你跟你妈赶紧开车回去一趟,把东西凑齐后,直接拉过去! 何哥赶紧点了点头,二话不说,拨开人群,正要跟着老妈离开。 先生等等!“老道”忽然出声喊住了他,他的眼神有些闪烁,语气古怪地说道:别忘了把贫道师弟也带过去! 第 1502 章 带路! 我抬手看了看表,已经五点多钟了,寅时已过,还有不到两个时辰了!老天保佑,李颖的爸爸千万不要转院,如果转了院,那可就麻烦了! 时间紧迫,不能再等了,得和“老道”说说救人的事!我深吸了一口气,放轻声音,打破了这令人压抑的沉默,喊道:道隐道长! “老道”的眼皮微微动了动,但是没有睁开,也没有回答我。 我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清隐道长跟我说,你可以帮我解开李颖爸爸身上那个“五黄断魂阵”的禁制。 “五黄断魂阵”?!“老道”抱着清隐道人身体的手臂似乎更紧了些,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慢慢地扭过头,用那双深陷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直勾勾地盯住我,半晌后才声音沙哑地问道:“财神爷”,您可是想好了?!这可是逆天改命,损耗的恐怕不只是您的功德。 或许——。他眼神怪怪地看着我,继续说道:还有您的福缘——。 坐在前排的戚俊峰闻言,猛地回头,锐利的目光在我和“老道”之间扫视着,眼神中充满了震惊。 正在开车的何哥,也下意识地点了一脚刹车,抬眼看向头顶的后视镜,镜中映出他紧锁的眉头和同样凝重的眼神。 车内的气氛,瞬间又紧张了起来。 什么功德?!什么福缘?!说实话,我根本都感觉不到这些东西对我究竟有什么影响。反正我只是知道,到我手上的钱也好,黄金也罢,只要是跟钱财有关的东西,稍不留意,转眼可能就成为了别人的,这一点这么久以来倒是没有变过。 我迎着“老道”那古怪的目光,语气中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现在只想救人,其他的都不重要!还有,清隐道长让我寅时以前救下你,便可以请你帮忙解除李颖爸爸身上的禁制。我已经做到了,我就问你能不能解开李颖爸爸身上的禁制?! 这个原本是没有问题的。“老道”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极其尴尬、甚至有些难为情的神色,眼神也躲闪着不敢看我,犹犹豫豫地说道:只不过——,呃——,这个——。 “嗯?!” 我被他吞吞吐吐的模样弄得一愣,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有些懵懵地追问道:你什么意思?! “咳——!” “老道”干咳一声,脸上的尴尬之色更浓了,似乎连耳根都有些泛红。他低着头,声音低得几乎都听不见了,说道:“财神爷”,这“五黄断魂阵”阴毒霸道,非是寻常阵法可比,破解本就极耗心神。加之老道现在的身体已是风中残烛,别说是破阵,只怕是调动法阵亦力有难逮。 所以——。“老道”说着说着,便抬眼看向了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所以什么?!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心中暗道:难道他的身体无法支撑他做法吗?!如果是这样,那又该怎么办?! 所以——。“老道”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看向我说道:老道也想跟“财神爷”您——借点功德! 什么?!你也要借我的功德?!我彻底懵了,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前排的何哥和戚俊峰显然也听到了“老道”的话,何哥握着方向盘的手明显一僵,透过后视镜看我的眼神充满了错愕。戚俊峰更是紧皱眉头,扭头瞥了何哥一眼。 车厢内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寂静。 “财神爷”。“老道”似乎有些羞愧,低着头,看着他怀里的清隐道人,扭捏了片刻,接着说道:老道确实别无他法,否则就算老道搭上这条命,恐也难化解“五黄断魂阵”的禁制。 行!我答应你!我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说来说去,无非是我要多出点功德,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东西的时候。我问道:你要我怎么做?! “老道”抬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满是复杂难明的意味,回答道:先去看看对方的情况再说吧。我得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光景了。 就在这时,何哥猛地一打方向盘,汽车轰鸣着冲进了县城,径直朝着县人民医院的方向,呼啸而去。 何哥直接将车开进了医院,刹停在住院部楼下,然后打开车门下了车。 时间已过五点半了,天色已微微亮了。 出乎意料的是,除了大姐带着宝宝和振堂叔、巧儿回家休息了,老爸老妈竟然还守在住院部楼下。 已经戒烟很久的老爸,手里居然夹着一根香烟,坐在楼下大门外冰凉的台阶上,吞云吐雾,面前的台阶下已经是一地烟蒂。 看到我们的车灯,老爸的眼睛倏地一亮,立刻掐灭烟头站起了身。 坐在大厅里的老妈也急忙迎上前,脸上写满了疲惫与关切。 志国,怎么样了?!肆儿呢?!老妈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一把抓住刚下车的何哥。 何哥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将目光投向了车后座。 老妈赶紧凑到车窗上,两只眼睛好奇地朝里张望着,嘴里喊道:肆儿,肆儿! 我侧头看向身旁“老道”,轻声说道:道隐道长,到了。 “老道”缓缓睁开眼,望向车窗外的住院部。他动作异常轻柔地侧过身,小心翼翼地将清隐道人的遗体平放在座椅上,仿佛生怕惊扰了沉睡的师弟。这才慢慢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我刚打开车门下了车,老妈就扑了过来,伸手在我身上上下摸索着,仔细地检查了一番,似乎是没有发现什么大碍,这才长长地吐了口气。 紧跟着,她就把目光投向了车内躺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的清隐道人,问道:他是——?! 嘘——。我赶紧伸手关上了车门,拉着老妈就走向老爸,生怕老妈发现车里面躺着的是个死人,受到不必要的惊吓。 经过车上短暂的休整,“老道”浑浊的眼神似乎清明了许多。下车后,他下意识地正了正头上歪斜的头巾,仰头望着住院部的大楼,口中问道:人呢?!人在哪里?! 老爸目瞪口呆、一脸愕然地望着眼前的“老道”,似乎再次想起了那“千年何首乌”的事,半天了,才怔怔地回答道:在二楼。 老爸的回答,让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说明李颖的爸爸人还在医院,并没有被转走。至少,我们还有机会! “老道”根本没有理会老爸错愕的眼神,言简意赅地说道:带路! 第 1501 章 抛在了身后 没有想到,他竟然也望着“丹元朱鬣”掉落的那片幽暗水域出着神,眼神似乎还有过那么一瞬的飘渺。不过,也仅仅是一息之间,他眼中那片迷雾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并没有理会我好奇的目光,而是带着一脸诡异的笑容,低头看向了跪在地上,双手僵在半空,瞠目结舌地望着河面的“老道”。 怎么——?!你有意见——?!“散仙”撒以安拖长了尾音,声音低沉地笑道:呵呵呵——,寅时已到,若再不走——,清隐的小算盘可就要——,落空了! 最后那几个字,就像是毒蛇绕颈滑过耳畔,发出来的声响,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慵懒,让我听得浑身难受的同时,也让我惊愕无比。 什么意思?!再不走清隐的小算盘就要落空了?!什么小算盘?!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吗?!我愕然地望向跪在地上的“老道”。 “散仙”撒以安的话让“老道”那张布满惊恐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灰败如土。他再次将额头重重砸向冰冷的地面,“咚咚咚!”三声闷响之后,他顾不上起身,枯瘦的手臂胡乱地穿入清隐道人尸身的腋下,手脚并用地想将他的躯体背在自己的背上,可是那瘦弱的身子站都站不稳,又怎么可能成功。 时间!时间!现在的每一秒似乎都在催促着我赶紧离开这里赶回去!我的心头火急火燎,根本无暇再去揣度“散仙”撒以安那诡异笑容背后的深意。只是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死死托住清隐道人冰冷的身体,将他扛在了自己身上。 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我挣扎着直起身,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黑沉沉的清江河面,心中默默念道:希望“散仙”撒以安的鬼话,能有半分是真!“大鰋”安然无恙,毛红军也平平安安! 我甚至都没再看一眼“散仙”撒以安,背负着清隐道人沉重的尸身,踉跄着朝着路口的方向挪动。 “老道”终于也挣扎着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跟上来,在一旁竭力护着清隐道人的身体,两人步履蹒跚,仓惶地逃离了河岸。 “咯咯咯咯——”,曲小姐的笑声从身后飘了过来,听起来轻飘飘的,只听她轻声笑道:小兄弟的呀,那我们就只有下次再见了呀——! 下次?!最好永不再见!我实在不想与这些人渣再有半分瓜葛!我没有回应她,只是和“老道”相互支撑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扎进了浓重的黑暗之中。 我们的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电筒光柱的晃动,有人跟了上来,但是没有人伸出援手,只是跟在身后无声地注视着我们。光柱晃晃悠悠地在我们前方摇晃,既像是冰冷的监视,又像是在看着一扬狼狈的逃亡。 清隐道人的尸身异常沉重,压得我几乎直不起腰。我紧咬着牙关,喘息声粗重如同一具破旧的风箱,借着身后晃动的微光,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艰难跋涉,硬生生撑到了停车的地方。 而此时,前方,一群人影正聚集在横亘路中的那根粗壮树干前,激烈地争执着。 都他妈的让开!我们要过去!是何哥焦灼愤怒的吼声。 说了不行!一个冰冷生硬的声音呵斥道:退回去! 有人听到了我们的动静,立刻喊道:有人过来了!咦——?!那儿怎么了?! 我实在支撑不住了,刚想开口招呼何哥和戚俊峰过来帮忙,却见对面的那群人突然都转过身来,争执声戛然而止! 起初我以为他们在看我们,但随即发现,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目光投向了夜空。同时,我们身前被拉长的影子,骤然变得清晰异常。 我和“老道”同时一怔,不由自主停下脚步,艰难地转身回头望去。 河岸方向,火光冲天,浓烟翻滚,还隐隐约约夹杂着噼里啪啦的爆响。狂暴的烈焰如同巨大的火柱,疯狂舔舐着夜空,将半边天幕染成了不停翻滚的橙红色! 怎么回事?!那里又发生了什么?!我僵在原地,只感觉背上清隐道人冰冷的尸体仿佛又沉了几分,心中暗暗思忖道:什么东西烧起来了?!难道是“江神庙”烧了?!不会吧?!不就上了个香,点了个香烛吗?!难道就把“江神庙”给引燃了?! 一时间,我只能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老道”。 “老道”浑浊的眼珠里倒映着赤红的火光,脸上却是冰封般的凝重。 走——!他的嘴里嘶哑地吐出来一个字,便不再看那炼狱般的景象,转身继续前行。 肆儿!何哥和戚俊峰的身影敏捷地翻过树干,趁那几个正被火光惊呆的家伙愣神之际,朝着我们狂奔而来。 当看清我背着清隐道人和旁边狼狈不堪的“老道”后,两人紧绷的神情明显一松。 来!交给我!何哥冲在最前,什么话也没问,一把接过我背上沉重的清隐道人,稳稳背在自己背上,转身就朝回走。 戚俊峰搀扶住摇摇欲坠的“老道”,走了两步觉得似乎太慢,干脆身子一矮,也将他背了起来,快步走向汽车。 我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双手撑着膝盖深吸了几口气,最后瞥了一眼那些依旧沉默矗立在黑暗中的黑衣人,这才拖着灌铅般的双腿,一步一步挪向汽车。 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的那些家伙,同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已经转身慌慌张张地朝回跑去。 站在树干旁的一个黑衣人见状,显得也有些紧张,沉声说道: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话音一落,他身旁的一个黑衣人拿着手电筒就追了过去。 我没有理会他们,在他们的注视下,翻过树干来到了车前,却看见何哥和戚俊峰站在车门旁,正一脸惊愕地看着后排。 我缓缓凑了过去,“老道”已经坐在了车里,双臂紧紧环抱着清隐道人的尸身,面色阴沉如水,一言不发。而清隐道人的尸身,几乎占据了整个后排座位。 何哥紧张地扫了一眼天际的火光,压低声音,急切地问道:他人怎么了?!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来他们此刻才真正意识到,我刚才背回来的——是一个死人!我疲惫地摇了摇头,说道:哥,回去再说吧。 戚俊峰看着我湿漉漉的头发,皱着眉头问道:你没事吧?! 我再次摇了摇头,拉开车门,挤在“老道”身边坐了下来。 何哥和戚俊峰对视了一眼,迅速上了车。 何哥发动引擎,车子掉头驶离了6号河段的入口,朝着来时的路开去。 车里忽然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死人,让整个车厢内的空气都显得沉重且压抑,引擎的轰鸣声也无法驱散车厢内几近凝固的悲伤。 戚俊峰坐在副驾,沉默地注视着前方黑暗的道路。我坐在“老道”旁边,看到他闭着眼睛,怀里紧紧抱着那了无生气的躯体,心中亦是酸楚难言。 汽车在漆黑的夜色中疾驰,渐渐将6号河段那片焚天的火光,抛在了身后。 第 1500 章 都消失了 “嗯。”“散仙”撒以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跟着回过身,目光投向了那香火缭绕的大铁鼎。 然而,老道却依旧伏地不起,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强忍着巨大的恐惧,等待着什么。 就在这时,有人从大船上取回了我的衣物,匆匆递了过来。我手忙脚乱地套上了冰冷潮湿的衣裤,全身终于有了一点点暖和气。 拿起手表一看,荧光指针清晰地指向:3点17分! 天哪!已经三点多了,回去只怕都五点多了!我的心骤然一紧,赶紧催促道:道隐道长!快点!没时间了!! 听到我的催促声,“老道”明显的迟疑了一下,但是依然跪在那里没有动。 直到这个时候,“散仙”撒以安似乎才察觉到“老道”还跪在原地没动,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问道:你还有何事?! 呃——,师叔祖——。“老道”迟疑着,小心翼翼地直起了一点腰,依旧不敢抬头,声音细若蚊蚋,紧张地说道:还,还请师叔祖开恩,赐还小道,法具。 话一说完,他又把身子深深地伏了下去。 法具?!我好奇地看向“散仙”撒以安,心里想着:法具是什么?!他拿走他们的法具干什么?! “呵呵呵”,撒以安眉梢一挑,脸上露出一抹极其玩味的笑容,缓缓说道:你要是不提,贫道倒是差点忘了这茬! “喏——”,他长袖随意一挥,如同变戏法般,手中便凭空多出了一柄乌黑色的拂尘,手柄就像是一根扭曲的老藤,拂须和缨穗都是黑色的。 紧跟着,他信手一抛,那拂尘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啪嗒”一声,掉落在老道面前的泥地上。 拿去吧!“散仙”撒以安淡淡地说道。 是“老道”的那柄拂尘!我惊讶地看了“老道”一眼,暗暗想道:原来“散仙”撒以安把他的法器给收了!不知道他收他的法器做什么?! 谢谢师叔祖!谢谢师叔祖!!“老道”看到身前的黑色拂尘,如蒙大赦,脸上瞬间浮现出狂喜的表情,几乎是扑过去一把将拂尘紧紧抱在了怀里,激动地再次叩首谢恩。 然而,叩完头,他还是没有起身,而是再次抬起头,用一种混合着期盼与乞求的眼神,怯生生地望向了“散仙”撒以安。 “散仙”撒以安的面色一沉,声音里已带上了明显的不悦,问道:你还想干什么?! 呃——,这个——,这个——。似乎是因为惧怕,“老道”缩了一下脖子,声音变得更加卑微起来,颤声说道:还,还有清隐,清隐师弟的法具,恳,恳请师叔祖,一,一并赐还。小道,小道好连同师弟道体,一并,一并处置——。 他十分艰难地把话说完以后,额头几乎再次贴到了地面上,一动也不敢动。 清隐的法具?!“散仙”撒以安面色古怪,上上下下打量了“老道”几眼,嘴角带着一抹嘲讽,大手再次随意地一挥,一支通体暗红、笔锋如鬃、粗壮异常的毛笔,瞬间出现在他的手中! 我靠!“丹元朱鬣”!清隐道人的“丹元朱鬣”居然也在他的手中!看到这支毛笔的刹那,我的心脏猛地一跳,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在梦里清隐道人挥毫画符的扬景,心里暗暗想道:清隐道人说过,这可是个好东西,画符犹如神助,符箓效力远超寻常同修数倍!只可惜,东西现在在他的手上,不知道他会不会交还给“老道”?! “散仙”撒以安似乎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支沉重的“丹元朱鬣”,长长的指甲尖轻轻拂过笔锋,嘴里问道:你说的是这个吗?! 是!是!就是这个!“老道”眼中顿时燃起一丝希望,忙不迭地说道:恳请师叔祖一并赐还! “散仙”撒以安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再次问道:你确定他需要这个?! “呃——”。“老道”微微愣了一下,跟着解释道:师叔祖,清隐师弟虽道基崩殂,但“器物随身,魂有所依”,小道想让这符笔“法物从葬,道器归藏”。故恳请师叔祖一并赐还! “呵呵呵——”,“散仙”撒以安闻言,却忽然笑了起来,低沉的笑声里充满了戏谑,讥笑道:身死道消,既然未能登临大道,此物于他,已是废物一件!“主魂湮灭,器灵尽散”,拿回去——,又有何用——?! “老道”听得神情一怔,两只眼睛呆呆地望着“散仙”撒以安,半晌说不出话来。 “万法随主,器亡魂散”。“散仙”撒以安一脸轻蔑地掂了掂手中的“丹元朱鬣”,口中说道:一件死物,留着也是徒增笑柄。 不如——。他眼中精光一闪,话音未落,便拂袖一挥! “呼——!” 那支“丹元朱鬣”在空中翻滚着,划破夜空,带着破空之声,直直地飞向黑沉沉的清江河! 就在撒以安拂袖一挥的刹那,“老道”那张原本因卑微乞求而紧绷着的脸,瞬间凝固! “呃——!”一声窒息般的抽气卡在了他的喉咙,那浑浊的双眼瞪得滚圆,眼珠子几乎都要掉出了眼眶,两只手僵直地伸向了半空,惊骇欲绝! 他的视线,死死地追随着那支在空中翻滚、划出一道弧线的“丹元朱鬣”,如丧考妣。 “噗——!”一声轻微的落水声传来! “丹元朱鬣”远远地掉进了冰冷的河水之中,溅起了一小朵毫不起眼的水花。一时间,它似乎并没有沉没,仿若一截枯枝,在幽暗的河面上载沉载浮,随着波浪无助地晃荡着。 望着掉入河中的“丹元朱鬣”,“散仙”撒以安得意地笑了笑,接着说道:不如弃之——! “老道”跪在河堤上,徒劳地伸着手,望着那在河水中沉浮的“丹元朱鬣”,双手颤抖着,却无计可施。 我操!他怎么把东西给扔了?!那可是个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宝贝!我也吃了一惊,眼看着那“丹元朱鬣”几不可见,内心无比惋惜。 我正看的出神,忽然间,那几乎已经看不到影的“丹元朱鬣”附近出现了一道模糊的黑影。 那是什么东西?!看起来有点像——?!是“大鰋”吗?!我的心没来由地一颤,感觉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这忽然冒出来的黑影让我浑身的血液再次燃烧了起来。难道真的如“散仙”撒以安所说,它安然无恙吗?! 我赶紧抬手揉了揉眼睛,试图确认是不是自己看花了。可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河面只剩下粼粼波光,先前那道黑影,连同“丹元朱鬣”,都消失了。 第 1499 章 我们该走了 “呵呵呵——” ,“散仙”撒以安低笑几声,紫袍轻拂,带着一丝玩味的表情,对着我说道:清隐那点小算盘,我能不知道?!他这几日气息一天比一天衰败,油尽灯枯之相毕露,贫道岂能不知他已经出了岔子?! 只是未曾料到——。他的话锋一转,眼神中透出一丝欣赏,看着我说道:他竟然以“辰光夢引”请来了你这尊“大神”。更未曾料到,你竟甘愿“以身为供”,引那真灵入瓮! 入瓮?!入瓮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就是指那殿里的大鼎吗?!我不由好奇地扭头瞟了一眼那尊大铁鼎。 “啧啧啧”,“散仙”撒以安一边摇着头一边发出啧啧之声,似乎十分意外地说道:你这一跳,可比贫道预备的那些“活牲”强上千百倍!至少省却了贫道三条人牲! “呵呵呵——”。他笑声未落,目光已转向殿外,朝外喊道:道隐——! “老道”已经翻身坐了起来,正哆哆嗦嗦,挣扎着想从冰冷的泥地上站起来。听到“散仙”撒以安的声音,他赶紧回身跪在地上,规规矩矩地回答道:小道在——! 既然“财神爷”为你求情。撒以安的声音异常平淡地说道:这“江神”已然归位,余下的事情,便无需再劳你费神了。收拾收拾,跟着你的“贵人”走吧。 “咚咚咚”,老道闻言,猛地扑倒在地,瘦弱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额头在冰冷的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声音嘶哑地回答道:道隐谢过师叔祖!! 就在这时,那艘大船已经悄无声息地靠岸了。船上人影晃动,一条绳索垂下,上面似乎挂着两袋沉重的货物,被缓缓吊放到了下方等候的小船之上。 几个黑衣人用带着钩子的竹竿勾住小船,把小船拉到了浅水处。然后跳进齐腰深的冰冷河水里,七手八脚地将两团东西拖拽上了岸。 “噗噗”,他们就如同丢弃垃圾一般,走上河堤便随意地将东西重重地扔在了泥泞的地面上。 是仍被绑着的清隐道人和毛红军! 从两个人影的反应来看,清隐的身体软绵绵地毫无声息,毛红军似乎依旧昏迷不醒。 “老道”见状,颤声喊道:师弟——! 他试图挣扎着站起来,似乎双腿一丝力气也没有,一连试了几次,也没能成功。 河岸上的动静也吸引了“散仙”撒以安的注意,他信步朝着河堤走去。曲小姐和杜海天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我赶紧上前扶起半天爬不起来的“老道”,也紧跟着他们走了过去。 还没等我们靠近,一个黑衣人就快步走到曲小姐身侧,压低声音禀报道:小姐,那个道士——已经没气了。 没气了?!清隐道人果然如他所说,只活到了丑时!听到这个消息,我只感觉手里搀扶着的“老道”身子猛地一沉,全身微微颤抖着,整个人几乎都要坠在了地上。我只能使劲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提了起来。 听到黑衣人的话,曲小姐的眉头微微一蹙,她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了一旁的“散仙”撒以安,目光中带着一丝征询。 “哼——!”“散仙”撒以安鼻中发出一声冷哼,他脚步未停,一边继续朝前走着,嘴里一边说道:那不正是他所希望的吗?! 紧跟着,他头也未回,再次冷冰冰地喊道:道隐——! 我身旁的“老道”声音里带着哭腔,依旧躬身回答道:小道在! 清隐的“道体”便交由你处置了!“散仙”撒以安说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是,是——!谨遵师叔祖法旨!老道颤声应道,跟着如同接到赦令般,挣脱我的手,偏偏倒倒,跌跌撞撞地走下河堤,奔向清隐道人的尸身。 只见他冲到近前,猛地扑倒在那冰冷的身体上,枯瘦的双臂死死抱住了清隐道人。压抑的啜泣声随风传来,听得我全身汗毛一竖,猛地想起了同样还躺倒在一旁的毛红军! 现在还有一个毛红军,又该怎么办?!我的心瞬间揪紧了,看着那个就像破麻袋一样被扔在泥地里、生死不明的兄弟,巨大的焦虑和无力感将我包围。要不要带走他?!可我又要用什么理由?!如果真的带走了他,他的任务怎么办?!会不会影响到省厅的计划?!他可是为了这个任务牺牲了一切!不带走?!不知道“散仙”撒以安接下来又会怎么处置他这个“活牲”?! 怎么办?!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悄然滑落。眼见“老道”正沉浸在悲恸中无暇他顾,我猛地一咬牙,硬着头皮转向“散仙”撒以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问道:师叔祖,那个人怎么办?! 他——?!“散仙”撒以安随意地瞥了丝毫没有反应的毛红军一眼,那眼神如同看待一只蝼蚁般,语气轻飘飘地说道:不过是个随手抓来的“活牲”罢了,也算是命大,如若不是“财神爷”,今天第一个祭的就是他!既然没能用得上,那就弄回去吧!指不定哪天还能派上用扬呢! 说完,他就挥了挥手。 一旁的杜海天立刻会意,朝着黑衣人打了个手势。两个黑衣人大步上前,如同拖着一条死狗般,一左一右架起昏迷不醒的毛红军,顺着河堤,朝着下游的黑暗深处快步走去。 还能派上用扬?!我派你个姥姥!我的心脏狂跳,死死盯着他们架着的毛红军的背影,双拳紧握,指甲几乎都掐进了掌心,却连一个字也不敢喊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毛红军消失在黑暗中。 “财神爷”可还有事?!撒以安忽然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脸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说道:若是无事,便可自便了! 无事?!怎么会没有事?!李颖的爸爸还在等着“老道”帮忙解除“五黄断魂阵”的禁制呢!我猛地一个激灵,强行将视线从毛红军消失的方向拉了回来。 三个时辰内要做法,也不知道现在具体几点了!救李颖的爸爸要紧!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不停翻涌的焦虑,赶紧说道:我的衣服,我的衣服还在船上! 曲小姐朝着一个黑衣人摆了摆手,一个黑衣人朝着大船的方向吹了个口哨,似乎有人朝着小船跑去。 趁着这个机会,我对着仍伏在清隐道人尸身上悲泣呜咽的“老道”催促道:道隐道长!我们该走了! 第 1498 章 你现在可以把他带走了 紧接着,漩涡旋转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翻腾的黑水渐渐平息,狂暴的能量如同潮水般退去。 很快,整个河面,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平静。除了天空映照下惨淡的星光,只剩下一圈圈缓缓扩散的涟漪,以及一片死寂的黑暗。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景象,那“大鰋”的挣扎与悲鸣,都只是一扬惊心动魄的幻觉。 我漂浮在冰冷的水中,手里抓着“枣影藏锋”,望着那恢复平静的河心,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尽的悲哀在心底游荡。 直到此刻,那被强压下去的、深入骨髓的冰冷,才如同苏醒的毒蛇,噬咬着我的身体!河水仿佛变成了万载寒冰,疯狂地抽取着我身体里最后一丝热量。 “嘚嘚嘚嘚。”我的上下牙齿开始疯狂地磕碰起来。冷,真他妈的冷,冷得我身体如同筛糠,冷得让我万念俱灰! 那是什么?!就在这时,岸上似乎有人惊呼道。 只见一点微弱、诡异的绿光,幽幽地从漩涡消失的河心深处浮了上来。那绿光如同鬼火,飘忽不定,散发着冰冷死寂的气息,缓缓飘向空中,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飘飘荡荡,径直飘向了那艘笼罩在烟雾中的大船。 我艰难地扭动着僵硬的脖子,视线追着那绿光,一直望向那艘大船的方向。 就在绿光即将触及船舷的刹那,一只手倏地从船首弥漫的烟雾中探了出来,五指如同鹰爪般凌空一攫! 绿光倏的一下,瞬间没入了那只手掌之中,跟着光芒大盛!刺目的光芒瞬间将周遭的烟雾都映照得一片碧绿绿、鬼气森森! 那是什么东西?!“散仙”撒以安他到底对“大鰋”做了什么?!我漂浮在冰冷刺骨的水面上,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团绿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散仙”撒以安口中发出一阵近乎癫狂的笑声,笑道:师兄这滴精血果然无比玄妙! “青金既现,万金将出。太渊启钥,鼎倾神扶!”哈哈哈——,原来这就是“鼎倾神扶”!笑声未绝,只见撒以安紧握着那团仍在掌心里跳动着、仿佛有生命的惨绿光团,紫袍猛地一振,整个人化作一道飘忽的紫色魅影,自船首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下方那艘之前送我们过来的小船之上! “哈哈哈哈——!”他站在小船上狂笑着,将手中那团刺目的绿光高高举起,口中高声喝道:“玄功证大道,真灵镇仙庭——! 水府洞玄开,道基固若金——”。 迎——“水府真灵”——!!!! 话音落下的瞬间,小船上的两个黑衣人早已抄起船桨,无需任何言语的命令,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河岸的方向奋力划动起来! “哗啦!哗啦!”船桨破开墨色的水面,急速地劈开波浪,朝着篝火通明的河岸疾驰而去! 对岸人影惶惶,似乎所有的人都忙碌了起来。 而在这一刻,没有一个人关注我。只留下我一人,独自漂浮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望着那艘迅速远去的小船,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迎——“水府真灵”——!“老道”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那声音里似乎带着若干惊惧,又似乎带着无尽解脱,在死寂的河面上空,森然回荡。 冰冷的河水如同万根钢针,刺激着我几乎完全麻木的身躯。 你妈的!眼看着“散仙”撒以安乘坐的小船从我眼前掠过,丝毫没有理会我。我咬紧牙关,再顾不得什么寒冷和恐惧,猛地一拧身,手脚并用,朝着“江神庙”河岸的方向划去。我要去找“散仙”撒以安问问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心头怒火中烧,憋着一口气,手脚并用,几乎耗掉了我全身的力气,终于游上了岸。我喘着粗气,手里抓着“枣影藏锋”,踉跄着冲上了泥泞的河堤。 可是眼前的景象,却让我猛地刹住了脚步! 只见所有人都越过了那篝火堆,聚集在“江神庙”庙前的空地上,手持燃香,正肃穆地朝着庙宇的方向敬香跪拜。 而他们正对着的建筑之内,一座巨大的铁鼎稳踞中央。那铁鼎四四方方,足有半人多高,通体黝黑。鼎口上方烟气缭绕,鼎前的地面上,则安置着一个同样硕大的石制香炉,炉内香火炽盛,插满了众人敬献的线香和香烛。 “散仙”撒以安这个时候正乐呵呵地站在鼎与香炉之间,双眼盯着那铁鼎,似乎极为得意。 这玩意儿?!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开始有吗?!我盯着那大铁鼎,一时间有些疑惑,刚刚过来的时候,倒是没有注意到这没完工的建筑里还有什么东西。 不过,看到“散仙”撒以安那一脸得意洋洋的神情,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瞬间冲垮了我的理智! 我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只穿着一条湿透了的内裤,直直地冲了过去! “砰!”我重重地撞开两个挡住去路的黑衣人,踉跄着冲到“散仙”撒以安的面前,胸膛剧烈起伏着,双眼死死瞪着他,颤声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只是见它一见吗?!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面对我冲天的怒火,曲小姐和杜海天面色一沉,连忙上前一步,似乎准备阻止我。 “呵呵——”,“散仙”撒以安的手一抬,拦住了他们,只是慢悠悠地收回了盯着大鼎的目光,嘴角带着一抹虚伪的笑意,看向我说道:“财神爷”,稍安勿躁。 他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似乎已经完全掌控了眼前的一切,语气十分轻松地继续说道:你就放心吧,“江神”安然无恙! 安然无恙?!听到他的话,我微微一怔,内心半信半疑,想着刚才看到的一切,哪里敢轻易相信他。 我不会骗你的,它此时正在殿内歇息呢。他的目光瞥向河心,只见那艘大船正缓缓地朝着岸边驶来。他轻声笑道:至于刚才那金光嘛,不过是用周师兄那滴精血为引,画就的一道“天罗锁魂咒”罢了。贫道只是用它,将“水府真灵”请到了这里,诚心供奉,让它享受这万家香火罢了。 “水府真灵”现在在这大鼎里吗?!我惊愕地看了看那大鼎,除了外观黑漆漆的颜色,实在是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说着话,“散仙”撒以安的眼睛又望向了身前的大鼎,似乎一脸的欣慰,喃喃地说道:从现在起,贫道就不用在那海上飘荡了。 呃——?!什么意思?!他不用待在大海上了吗?!我艰难地把惊愕的目光收了回来,心中的愤怒并未消散,反而混杂了更多的困惑和不安。 好了。“散仙”撒以安仿佛根本没在意我的疑虑,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重新恢复了之前的那种漠然。 贫道此间事已了。他随意地抬手指了指不远处,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如泥地倒在地上,双目紧闭,气若游丝的“老道”,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诉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说道:寅时已到,你现在可以把他带走了。 第 1497 章 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着“散仙”撒以安口中吐出的那个“封”字,它裹挟着灭世般的威压,朝着河面上那只独眼的“大鰋”轰然坠下。 “嗵——!” 冰冷的河水再次狠狠拥抱了我,我从空中坠落到了河里。巨大的冲击力砸得我眼前金星乱冒,口鼻瞬间又被腥咸的河水灌满。 “嘎嗷——!!!”就在我再次落水的那一刹那,一声混合着惊怒、痛苦的凄厉叫声,几乎就要撕裂了我的耳膜! 糟了!“大鰋”出事了!我的心里一慌,拼命地挣扎着,狼狈地浮出水面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忘记了身体上的痛苦! 数十米远处,那道金光法网,如同捕猎巨鲸的渔网,精准无比地掉落下来,已将“大鰋”那黑黢黢的庞大身躯死死罩住! 瞬间刺目的金光如同烧红的铁链,狠狠地勒进了它那坚硬的皮肉,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缕缕青烟伴随着焦糊味在空气中弥漫! “吼——!”“大鰋”那仅存的独眼中,爆发出滔天的暴戾与绝望,彻底狂暴了! 它那数米长的巨大身躯在金光法网的禁锢中疯狂扭动挣扎!长尾巴带着万钧之力猛地一摆,竟硬生生从尚未完全平息的凌乱漩涡中再次腾空跃起,带起的水浪如同决堤的洪峰,铺天盖地! “轰隆!哗——!” 自空中摔落下来后,巨大的水花如同天河倒倾,冰冷的“暴雨”劈头盖脸地浇在我身上,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眯着眼睛,透过迷蒙的水幕,眼睁睁看着它在漩涡中疯狂地摆动、翻滚、冲撞,每一次的挣扎,都引得那金色法网光芒爆闪,金色的雷纹在它黑色的皮肤上疯狂流窜、灼烧。那刺目的金光法网在“大鰋”的身躯上越勒越紧!它的嘶吼声也一次比一次凄厉,一次比一次绝望,充满了不甘的悲鸣,像一柄重锤不断地砸在我的心上,震得我心胆俱寒! 怎么办?!怎么办?!眼前的景象,显然与“散仙”撒以安所言的仅是见见“水府真灵”大相径庭!现在看来,他这分明就是在捕捉“大鰋”!我的心中愤怒无比,焦急地想着:我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散仙”撒以安使坏什么也不做,我得想办法帮它挣脱那金光法网的束缚! 我猛地抬起双眼,在混乱的水面上疯狂扫视着,试图寻找到一样能帮上忙的东西。 然而,混乱的水面上除了泥浆、腐叶、杂物,什么都没有! 我的视线最终落在了自己的手上——那根紧紧握在手里的“枣影藏锋”! 用里面的尖刺割开那张金光法网!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 没有半分犹豫,我双手抓住“枣影藏锋”猛地一用力,“咔哒”一声脆响,将“枣影藏锋”里那枚泛着金属冷冽光泽的尖刺拔了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把另一端咬在嘴中,握紧尖刺,准备双腿发力朝着那被金光缠绕、痛苦挣扎的“大鰋”奋力游去! 然而——,就在我意图冲向“大鰋”的那一刹那,异变陡生! 我手中的尖刺,仿佛变成了一个活物一般,竟然剧烈地震颤了起来。 一时之间,我一只手差点没能抓稳,让它掉进了水里。慌乱之中,我两只手全力攥住把柄,这才紧紧抓住了它。 “嗡——!”还没等我从慌乱中回过神,那尖刺忽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刀尖自行调转了一个方向,刀身爆发出一股莫名的、超乎想象的力量,拖拽着我,笔直地朝着那漩涡中垂死挣扎的“大鰋”飞奔而去! 冰冷的河水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高速划开,一道水浪直直射向漩涡中心那金光包裹着的庞然大物!而我就像一只被绑在尖刺刀把上的布偶,身不由己地随着它,在水面上跌宕起伏。 “糟了!”扑面而来的彻骨寒意瞬间惊醒了我! 我猛然间反应了过来——这该死的尖刺根本不是去救“大鰋”的!它大概是“嗅”到了“大鰋”身上被法网灼伤流出来的血,它是冲着“大鰋”身上的血去的!只怕它不但帮不了“大鰋”,反而会让濒临绝境的“大鰋”雪上加霜! 不——!我嘴里咬着一截“枣影藏锋”,双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攥紧那疯狂震颤、想要脱手而出的尖刺,心中骇然地狂吼着:停下来!你他妈的给我停下来——!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用尽全身力气,身体后仰,双脚拼命朝前蹬着水,试图扭转那尖刺的方向。 徒劳!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完了!彻底完了!眼看着前方的黑影越来越接近,我的心中一片冰凉。早知道这样,打死我也不会把这该死的尖刺给拔出来!可是现在,连后悔都成了一种奢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深陷漩涡、被金光灼烧得奄奄一息的“大鰋”,似乎敏锐地感知到了这来自尖刺的威胁!它那巨大的独眼中,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决绝的凶光! “嘎嗷——!!!” 一声混合着无尽痛苦与滔天愤怒的凄厉悲鸣,压过了所有的水声和金光灼烧声,震得我耳心发麻,嗡嗡作响,一时间似乎有些失聪,外界的一切动静都听不到了。 只见它那伤痕累累的巨大身躯在漩涡中猛地一蜷,似乎积蓄起了最后残存的力量,那条宽大尾鳍,从浑浊的水浪中高高地扬了起来。 下一刻! “轰——啪!!!” 巨尾裹挟着万钧之力,撕裂空气,卷起狂暴的风压,狠狠地拍在了我正前方的水面之上! 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恐怖巨力掀起滔天巨浪,排山倒海般轰然袭来。我感觉自己就像一片脆弱的落叶,瞬间随着那巨浪被拍飞到了天上! 我的身体在空中失控地翻滚着,也不敢松开手中的尖刺。不过,手中的尖刺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巨力冲击,震颤骤然一滞,那股疯狂的拖拽力终于被强行打断了。 当我被巨浪狠狠地掀翻,狼狈不堪地重新砸回水面的第一件事,便是迅速将仍在兀自挣扎的尖刺插回了“枣影藏锋”。 尖刺一入鞘,“枣影藏锋”立刻恢复了死一般的平静。 我呛咳不止,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 当我惊魂未定地挣扎着稳住身形,抹开脸上的水渍,急切地望向漩涡中心时,看到的,却是无比悲凉的一幕。 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尾,似乎耗尽了“大鰋”最后的气力。它那庞大的身躯不再挣扎,只是痛苦地蜷缩着,仿佛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煎熬。独眼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绝望与疲惫。 “嘎呜——!” 它巨大的头颅无力地垂下,发出最后一声低沉、沙哑、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的呜咽,似乎放弃了所有的抵抗。任由那无情的金光法网拖拽着它伤痕累累的身躯,随着漩涡的暗流,缓缓地、沉重地向着那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心坠了下去。 金光在幽暗的水底挣扎着闪烁了几下,如同最后的叹息,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 1496 章 直直地罩了下去 “轰——!” 法坛上所有的香烛火焰猛地蹿起数尺高,发出刺眼的青白色光芒,将“散仙”撒以安的身影映照得如同九幽魔神! 整艘大船,似乎都在这股骤然降临的无形力量下,微微震颤了起来! 毛红军吓了一跳,他猛地翻坐了起来,一只手悄悄伸向了自己的鞋,可是还没等他有进一步的动作,我赶紧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他微微一怔,就那么一瞬的迟疑,身旁的一个黑衣人“啪”的一掌砍在他的脖颈上。 毛红军双眼翻白,晕倒了过去。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散仙”撒以安,只见他猛地一振紫袍,宽袖鼓荡如翼,整个人气息陡然拔升,变得无比肃杀而威严。 他双手急速翻飞,结出一个又一个繁复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印诀,口中高亢地吟道:“天牲引路破九幽——!” “地牲负土通黄泉——!” “水牲献祭——开泉路——!” “三牲血食通冥府——!” “血肉为舟渡迷津——!” 一众人一唱一和,听得站在寒风中的我却是紧张十分,心里暗暗想着:这“大鰋”会出来吗?! 就在我正想得入神的时候,“散仙”撒以安看也没看我一眼,那只鹰爪般的手,只是回手那么一抓,一爪就抓住了我的胳膊。 一股无法抗拒的无形巨力瞬间攫住了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这只手抓着我朝上一抛,我整个身体便轻若无物般,被凌空掷进了河里。 “噗通”一声,我重重砸在了水面上,溅起一团水花! 我操!要扔我下来之前,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眼前一黑,冰冷的河水瞬间灌满了口鼻,呛得我肺腑剧痛。我蹬着双腿,死死憋住一口气,任凭冰冷的河水冲刷着滚烫的皮肤,紧紧抓着“枣影藏锋”不敢松手。 “魂灵作引照归途——!”“散仙”撒以安的声音没有停,继续从大船上传了过来。 “今以生魄祭水伯——!” “天河倒转——!”只听他一声厉喝! “哗啦啦——”,河水忽然搅动了起来,之前出现漩涡的位置,河水塌陷了下去,旋转着,发出“咕噜咕噜”奇怪的声响。很快,就形成一个仿佛连通九幽地狱的、深不见底的漆黑孔洞! 河水慢慢地朝着漩涡里流去,也顺带着我一同漂向孔洞。 我操!我浮在水面上,见状吓了一跳,心中居然生出了一丝恐慌。照这样下去,只怕“大鰋”还没来,我倒要被这黑洞给吞噬了! “地脉沸腾——!” “真灵——速降——!”“散仙”撒以安可没有管我这么多,他继续着他的吟诵。 “玄冥敕命,九渊洞开! 灵媒渡幽津,真灵归位来! 敕令此身——速沉寒狱,贯破幽溟!急急如律令!!!” 他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裹挟着无上威压,狠狠压下! “轰——隆——!!!” 一股比之前强大数倍、带着刺骨阴寒与恐怖吸力的涡流从黑洞中心爆发出来,河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咆哮! 我的身体在湍急混乱的水流中不受控制地翻滚、沉浮,浪头一个接一个劈头盖脸地砸下。 完了完了!眼看着我的身体随着河水的流动,快速地朝着那恐怖的黑洞接近,我终于忍不住了,身子一转,疯狂地划动着双臂,摆动着双腿,试图挣脱那漩涡的吸引。 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我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都无法摆脱那恐怖的吸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一点靠近那无法言喻的黑暗洞窟。 我他妈的不会真的要死在这儿吧?!我挣扎着抬头看了看离我越来越远的大船,心中懵懵地想着:李颖的爸爸还没救呢!毛哥还在船上呢!我要死了,他们怎么办?! “嘎——————————!!!” 就在我头晕目眩,几乎窒息之际,一声穿云裂石的凄厉长鸣,骤然撕裂了河面的喧嚣,响彻天地! 我奋力在浪花缝隙中睁开刺痛的眼睛,循声望去! 只见下游处,一道白浪如同一把巨斧劈开河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笔直地朝着我所在的位置狂冲而来! “大鰋”!是那独眼的“大鰋”来了!我奋力浮出水面,贪婪地吸着混杂着水汽的空气,心脏狂跳如鼓,激动地死死盯着那如同离弦之箭般向我逼近的庞大黑影。就在那一刻,我心中巨大的恐惧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所取代。 它来了!它真的来了!“散仙”撒以安梦寐以求的“水府真灵”真的现身了!可是我——,我的眼前一黑,整个身子被无声无息地卷入了那漩涡之中。 冰冷。窒息。无边的黑暗。 漩涡中心恐怖的吸力如同无数只冰冷滑腻的手,死死缠住我的四肢百骸,将我朝着那深不见底的幽冥拖拽!河水不再是水,而是粘稠冰冷的铅液,疯狂地灌入我的口鼻,挤压着我的肺腑。耳膜被巨大的水压冲击得嗡嗡作响,意识在冰冷的侵蚀和缺氧的痛苦中迅速变得模糊起来,我只是本能地抓着“枣影藏锋”没有放手。 他妈的,撒以安,你个老怪物!我心底暗暗骂道:你不得好死! “嘎嗷————————!!!” 就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一声穿透水层、直达灵魂深处的悲怆长鸣,如同最后的曙光,猛地刺入了我混沌的意识!那声音里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愤怒、痛苦,还有一丝决绝! 紧接着,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裹挟着冰冷刺骨的水流,从漩涡的更深处狂暴地逆冲而上! 我模糊的视野被搅动的水流所扭曲,只感觉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黑影,如同从九幽挣脱而出的洪荒巨兽,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猛地撞进了这死亡漩涡的核心! “轰——!!!” 巨大的撞击让整个漩涡都为之震荡,水流迟滞了一下,瞬间变得无比混乱! 下一秒,一个冰冷且滑腻的巨物,忽然顶在了我的身下,如同一座陡然升起的岛屿,硬生生扛住了漩涡恐怖的撕扯之力!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身下的巨物在水中猛地一振,一股沛然莫御的推力在水中炸开! “呼啦——!”我只感觉身体一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地狱深渊里给捞了出来,周身巨大的水压瞬间消失,冰冷的空气重新灌入灼痛的肺部!我像一颗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子,带着淋漓的水花,飞离了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 就在身体脱离水面、腾空而起的那短暂一瞬,我的目光本能地、急切地向下望去。 漩涡边缘,浑浊翻腾的水浪之中,一只大眼睛正死死地“望”着我!浑浊的河水无法完全遮蔽它眼中那抹奇异的光泽——那不是凶戾,不是暴虐,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悲悯的异色!仿佛穿越了亘古洪荒,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苍凉,一丝托付重任的决然,还有一丝解脱?! 就是这惊鸿一瞥的眼神!如同滚烫的烙铁,瞬间烙印在我的灵魂深处!一股难以抑制的莫名感动,猛地冲垮了我所有的防线,让我在寒夜的冷空中热泪盈眶! 然而,还没等我从空中落下,“散仙”撒以安那冰冷的声音再次传入我的耳中。 “洞玄敕命,天罗锁幽溟! 真灵归位,永镇水府庭! 万劫不移,道炁永长存—— 封!!!” “封”字出口的刹那! “嗡——!”一道亮光忽地从那艘大船之上发出,直直地奔向漩涡而来。 眨眼之间,便在我身下的漩涡上方骤然炸裂! 一张由无数金色雷纹和玄奥符箓交织而成的、巨大无比、遮天蔽日的金色光网,如同天罗地网般凭空显现,直直地罩了下去! 第 1495 章 起阵——!!! 紧跟着,他厉声喝道:来人——! 两个黑衣人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听令。 贫道选——。“散仙”撒以安如老鹰爪子的手指,指了指五花大绑的清隐道人,又忽地指向了把脸撇向一旁的毛红军,似乎也在犹豫着到底选谁合适。 等等!我大吼一声,连忙制止他继续选择下去。 “财神爷”选好了吗?!“散仙”撒以安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我,问道:选谁呢?! 选什么选?!这个让我怎么选?!撒以安的催促声如同一条毒蛇缠绕着我的脖颈,勒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越来越快,几乎就要炸开了,脑子里不停地想着:尽管清隐道人在梦中告诉我他已经油尽灯枯,活不过寅时,但是我怎么能亲手将他推入河中?!毛红军,那更是与我生死与共、肝胆相照的兄弟!将他献祭?!除非我死! 诶——?我死?!就在那一刹那,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我混乱的脑海:扔谁下去都是死路一条!可是——,可是有个人跳下去,也未必会死! 而那个人——就是我! 因为我的身上有“枣影藏锋”!那“大鰋”对“枣影藏锋”里的尖刺最是忌惮!当初在“水鬼荡”下“大鰋”的洞穴里,那尖刺扎进它的身体以后,疯狂地吮噬着它体内的鲜血,如果不是我及时控制住了尖刺,只怕它早已命丧当扬。它当时那畏惧哀求的眼神,我至今都忘不掉! 所以,寻常的“活牲”扔下去是送死,但我下去,或许还能在它的巨口下搏得一线生机! 只不过,我不能确定,“大鰋”如果吃不了我,会不会就无法达成“散仙”撒以安的目的。达不成他的目的,他肯定依旧不会善罢甘休,只怕会继续扔下“活牲”都有可能。现在首要的问题,是一定要搞清楚,“散仙”撒以安到底要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目的?! 我猛地深吸一口气,冰冷的河风夹杂着浓重的香烛味灌入了肺腑,勉强压下那狂乱的心跳。我双眼直直地盯着“散仙”撒以安那张在烟雾中诡异扭曲的脸,问道:师叔祖!肆瞳斗胆问一句!您向“水府真灵”献祭“活牲”,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散仙”撒以安脸上那诡异笑容瞬间凝固,他沉默了一瞬,双眼缓缓望向河面,声音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尘埃,带着一种梦呓般的追忆,说道:一甲子前,贫道为求“龙渊逆生诀”登峰造极,踏遍清江浊浪,餐风饮露,穷搜河脉,寻觅“江神踪迹”。皇天不负,忽一日,终在此处河心,得窥“水府真灵”真颜! 其时,贫道于真灵驾前,焚心立誓——。他紫袍微振,伸手指向那黑暗的河心,眼中精芒暴涨,厉声说道:若得功法大成,必倾尽所有,为其铸金身,起庙宇,受万家香火,永世供奉!以此宏愿,换取一丝窥探天地至阴至阳流转枢机之缘! “散仙”撒以安蓦然回首,望向“江神庙”河岸的方向。“老道”的身影在篝火旁如同癫狂的鬼影,声音嘶哑,禹步杂乱。 他的声音渐渐转冷,继续说道:当夜,贫道便卧于那河堤之上,神游太虚,于梦中得悟——“水为先天之母”!“真阳藏于至阴,不在离火中求索,而在坎水里得证”!自此,贫道便“以水养形,逆返先天胎息之态;借水生炁,逆炼归真,复返本源”! 他的目光倏地收回,再次盯在我的身上,那狂热之中已带上了一丝狰狞,急切地说道:贫道一甲子苦修,根基尽系于真灵当日所赐之机!今日,若不得真灵现身,履践前约,贫道这一身逆炼归真的修为,便要如沙塔溃散,尽付东流!而毕生所求,亦终难窥得那一线跳出樊笼的天机! 献上供奉,只为叩开那水府之门,引动真灵感应,现身一见,以全贫道当日焚心所立之誓约!他眼中那点精光几乎化为实质性的火焰,声音中充满了戾气,高声说道:哪想一连七日,祷祝不断,真灵却潜踪匿影,杳无回应!这“活牲”血祭,乃是通幽达冥、破开阻障的最后法门!贫道——不得不为! 他真的只是想让“大鰋”现身一见吗?!我有些狐疑地看着他,心里想着:如果只是见一见,那就好办多了! 师叔祖!不用他们了!我心中猛地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挺直腰身,声音决然地说道:我替他们去! 话音一落,在扬所有的人都惊愕地望向了我。躺在地上的毛红军猛然扭过头,充满血丝的双眼难以置信的望着我。就连那被捆绑着毫无生气的清隐道人,身子似乎也隐约动了一下。 你——?!“散仙”撒以安双眼微微一睁,眼中的精光瞬间转为了惊疑,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追问道:你替他们去——?! 不错!我迎着他那审视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抬手就开始解衣服上的纽扣。 尽管寒夜如冰,凛冽的河风刀子般刮过脸庞,但我身体里的血液却如同一团岩浆在疯狂地奔涌燃烧。它烧得我全身发烫,每一寸肌肤几乎都要爆裂开来。这一刻,仿佛只有清江河那黑沉沉、散发着刺骨寒气的河水,才是浇熄这焚身之火的唯一解药! 脱掉内衣,解除插着飞刀的绑腿,我全身上下只剩下了一条短裤,还有手中紧紧握着的“枣影藏锋”。 冰冷的河风瞬间舔舐着我暴露的皮肤,激起一片寒栗,更是激起了我无尽的斗志!我挺直脊梁,在所有人不解目光的注视下,对着“散仙”撒以安说道:师叔祖!你不是只想见它一面吗?!我替他们下去——就行! 撒以安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般,从我的脸上移到了我手中的“枣影藏锋”上。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瞬间掠过无数复杂难辨的光芒。 突然间!他嘴角猛地向上一咧,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发出了一阵干涩而短促的笑声。 “呵呵——哈哈——!”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让船上的那些道士还有黑衣人的身子都不由一紧,神情里都透出了一丝紧张。 那感情好——!“散仙”撒以安的脸上,此刻竟涌动着一种近乎疯狂且病态的兴奋,说道:既然“财神爷”愿以身为供,舍身饲灵,贫道岂有不允之理?! 那就——。他猛然拖长了音调,长袖一挥,紫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那只鹰爪般的手从长袖里伸了出来,五指箕张,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威势,表情森然地喊道:起阵——!!! 第 1494 章 你可是选好了?! 黄幡招展,符纸飘飞。法坛中央香炉里插着三根粗大的线香,青烟袅袅升腾,缭绕不去。 几个身着道袍的道士手持各种法器,如同雕像般侍立在四周,眼神空洞地望着法坛。除此之外,还有几个黑衣人站在一旁,看守着那两个瘫软如泥的家伙。 在这烟云缭绕、光影幢幢的法坛正前方,我终于看到了“散仙”撒以安。 他身披一袭深紫色的道袍,袍服上隐约可见繁复的暗金色云纹,宽大的袖口在夜风中微微鼓荡。他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站着,背对着我,深邃的目光凝视着清江河的河面,似乎一直在等待着什么。 我的心头一紧,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朝着法坛前那紫袍身影深深一揖,口中喊道:肆瞳拜见师叔祖! “散仙”撒以安仿佛没有听见我的声音,更没正眼看我一眼。他只是微微仰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夜空,上下唇不停地蠕动着,嘴里似乎无声地说着什么。 片刻过后,他才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却带着威压,轻声说道:我很忙,给你半刻钟,说说你的来意。 半刻钟?!半刻钟是多长来着?!我只感觉这半刻钟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我的心口,让我有些上不来气。我只是想着清隐道人说的,一定要在寅时前救走“老道”的念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道:师叔祖!我想求求您放了道隐道长! 好——。“散仙”撒以安随口就回答道。他的回答是如此的轻描淡写,随意得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啊?!这,这就答应了吗?!李颖的爸爸有救了!巨大的狂喜带着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让我一时间有些晕眩。他居然什么要求都没有提,就直接答应了我,我忽然感觉有点不太适应。 我张口刚想要道谢,却忽然听到他接着说道:等“水府真灵”接引功成,你自然便可带他离开。 等“水府真灵”接引功成?!这句话就像一盆冰水,瞬间将我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彻底浇灭。 等接引功成,那岂不是意味着,他还是要用“活牲”来祭奉那所谓的“水府真灵”?!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投向甲板上躺着的那两个人——生死不明的清隐道人,还有那个被杜海天拖过来的家伙,心里懵懵地想着:他们都要被用来喂“大鰋”吗?! 我已经答应你了。“散仙”撒以安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缓缓转过身,那双仿佛被白雾遮挡、深不见底的眼睛终于落在了我的身上,问道:怎么?!你还有事?! 我的喉咙有些干涩发紧,声音嘶哑地问道:师叔祖,能——,能不用“活牲”吗? “哦——?!”“散仙”撒以安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挑,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微微侧首,冰冷的目光随意地扫过地上的两个家伙,问道:怎么?!你想救他们?! 这个——。我有些畏惧地看了看他的眼睛,牙一咬,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呵呵呵——”,“散仙”撒以安喉咙里挤出来几声干涩的笑,那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在他冰冷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他的语气依旧十分平淡地说道:阵枢已转,真符已燃,法随势走,又岂能半途而废?!更何况——。 他微微一顿,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似乎穿透了缭绕的烟雾,望向了黑暗的河心深处,继续说道:这七日,我日日都听到“水府真灵”的玄音在此中回响,却始终不能锚定其形神,引其归位。 他的目光倏地收回,重新落在了我的身上,眼神里带着一丝邪魅,冷笑道:只怕它,就是在等着享用这供奉呢! 听到这里,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整个人僵立在他的面前,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过——。“散仙”撒以安紫袍的宽袖轻轻一拂,露出一根指甲又厚又长、尖尖的如同鹰爪的手指,指向甲板上那两个待宰的“活牲”。那张在烟雾中忽明忽暗的脸庞上,似乎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冰冷的笑意,说道:阵法马上就要启动了,你倒是可以帮我选选,看看他们谁来做这第一个。或许,“水府真灵”仅需一个祭奉便可接引功成,这样的话——,你便可以救下另外一个了! 说着话,他的身子微微向前一倾,眯着眼睛看着甲板上的那两个家伙,一脸为难的神情,说道:你说——,这到底是先选谁好呢?! 我操!这让我怎么选?!选谁谁死!我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散仙”撒以安,心中满是刺骨的寒意与骇然! “咳咳咳——”,一阵压抑的呛咳声突兀地响了起来。只见那个杜海天送过来一直处于昏迷的家伙,身体剧烈地抖动了几下,竟悠悠地醒转了过来! 他喉咙里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声,缓缓睁开眼,一双浑浊的眼珠茫然转动着,打量着四周。枯瘦如柴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站起来。 几乎是同时,站立在一旁的两个黑衣人见状,迅速闪身上前,脚上厚重的皮鞋毫不留情地踏下,分别踩住了他左右肩胛骨,将他重重地重新按回到了冰冷的甲板上! “呃啊!”那人发出一声痛楚的闷哼,随即用嘶哑的声音,慌乱地问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轰隆——!” 这嘶哑的声音像一道炸雷,猝不及防地劈进了我的耳膜,直击心脏!我浑身剧震,双眼瞬间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那个蓬头垢面、被黑衣人踩在脚下的身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那一瞬,一声惊呼几乎就要冲破我的喉咙,叫喊出来! 毛红军!这家伙他妈的是毛红军! 巨大的震惊和恐慌紧紧攫住了我。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视线死死锁在毛红军那张布满污垢的脸上,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 毛红军似乎也彻底清醒了,他显然也认出了我,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相认的打算,他艰难地将头撇向一边,将脸深深埋进了臂弯。 我心中牢记着毛红军嘱咐我的话: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要主动跟他打招呼!我用尽全身力气才将自己的视线从毛红军身上撕扯开来,艰难地挪回到了撒以安那张极其诡异的脸上。 一个是清隐道人,一个是毛红军,就算我不做选择,他们中间的一人必将被抛入清江河中祭奉给那独眼的“大鰋”!我该怎么办?!还没等我想好应该怎么回答“散仙”撒以安。 “铛——,铛——,铛——!”河岸上的玉磬声再次响起,只听见“江神庙”前的“老道”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喊道: “太阴流波,黄泉启钥——; 奉请九江八河主,五湖四海龙王尊! 今以北斗为香案,银河作帛奉真灵! 东方青童持幡至, 西方素女捧珠临, 南方赤龙吐丹火, 北方玄龟负碑文! 四象开道, ………… “呵呵呵——”,“散仙”撒以安听到河岸上传来的声音,猛地大笑了起来,问道:“财神爷”,半刻已到,你可是选好了?! 第 1493 章 攀爬了上去 时间仿佛被无限地拉长了,每一秒都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未知的压迫感。 怎么办?!他不回应我?!清隐道人的事又怎么办?!我站在原地,局促不安,手心里全是冷汗,目光死死地盯着河面,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篝火那边传来一阵骚动!几个黑衣人已经粗暴地将瘫软如泥的清隐道人架了起来,用粗糙的麻绳将他捆了个结实!没看到他有丝毫的反抗。 杜海天快步小跑到曲小姐面前,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曲小姐!那个道士估计真的不行了!都快没气儿了!再这么下去,怕是——。您看这怎么办?! 曲小姐眉头瞬间一紧,她思忖片刻,回过头,望向雾气弥漫、死水般的清江河心,提高了音量,缓缓喊道:撒爷——!清隐真的不行了呀——! “呀——呀——呀——”。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河滩上传开。 终于,“散仙”撒以安那如同寒冰凝结的声音再次穿透迷雾,清晰地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对生死的漠然,说道:连同那姓李的小子——,一并带过来! 那姓李的小子?!他同意见我了!一股欣喜瞬间涌上心头,我下意识地用力搓了搓双手,试图平复一下那紧张的心情,心里思考着等会儿见了“散仙”撒以安到底要怎么说才能说服他。 是!曲小姐应了一声,随即扭头对着杜海天命令道:快把他弄上船去的呀! 杜海天不敢怠慢,立刻一招手。两个手下粗暴地架起被捆缚的清隐道人,如同拖拽着一个沉重的麻袋,快步朝着河堤的方向走去。 清隐道人的双脚搭在砂石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印迹。 师弟!师弟——!一声撕心裂肺、带着无尽悲怆的叫喊声骤然响起。只见“老道”如同疯魔了一般,跌跌撞撞地追了上来。他枯瘦的身躯踉跄着,几次险些摔倒,却死死盯着被拖走的清隐,脸上写满了悲戚。 我一时间看得有些痴了,根本说不出来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小兄弟。曲小姐的声音在我身侧响起,她并没有理会“老道”的追赶。她望着我,那双妩媚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烁着奇异的光,红唇轻启,告诫道:这可是你自己选的呀,如果出了什么事,可千万不要怪姐姐的呀! 我看着她眼中那份难以言喻的凝重,心头猛地一沉,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你自己去吧!曲小姐不再多言,侧身让开一步,目光投向那黑暗的河面。 河堤边,刚才那一艘接人的小船还靠在岸边没有离开。 清隐道人被那两个黑衣人毫不怜惜地抬起来,像丢一捆柴火般,“噗通”一声重重地扔进了船舱!那沉闷的撞击声听得人心头直发颤。 师叔祖——!!! 就在此时,紧随而至的“老道”扑通一声,双膝重重跪在冰冷的河堤砂石之上!他根本顾不上疼痛,整个人五体投地,额头死死抵着地面,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朝着河心那艘朦胧的巨大木船方向,声音嘶哑地哀求道:师叔祖——!求求您!求求您大发慈悲——!放过清隐吧——! 小道——,小道还能坚持!小道还能画符布阵!剩下的——,全都交给小道一人就好!此身皮囊,甘为薪柴!引灵归位,九死不悔!!! 只求您,求您饶了他,饶了他这残命吧——! 他的呼喊声在寂静的河滩上回荡,带着令人心碎的绝望,却如同投入深渊的石子,只换来一片更深的、如同凝固般的死寂。 片刻过后,河堤上的人群隐隐有些骚动,似乎对“老道”的呼喊有了些共鸣。 布阵——!“散仙”撒以安一声断喝,如惊雷炸裂,瞬间撕裂了河岸上的夜空。 方才还有些许杂音的人群里,那些穿着道袍的身影闻声猛地一颤,脸上掠过难以掩饰的惊惶,跌跌撞撞,脚步杂沓地冲回了各自最初的位置,喘息未定,低沉而急促的诵经声便嗡然响起,汇成了一片玄奥的音浪。 “渺渺上极,幽幽下泉。香通玉阙,烟达九渊! 今备玄醴,牺牲在前。伏惟歆享,鉴此精虔! 三界过处,真符引路。十方徘徊,神真驻跸!” ………… “散仙”撒以安的这声厉喝,也让伏在地上的“老道”身子剧烈地一哆嗦,再次变得僵硬如朽木,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态直挺挺地站立了起来,歪着脑袋,朝着“江神庙”空地中央那堆跳跃的篝火,步履蹒跚地走去。 只见他弯下腰,枯瘦如柴的手指摸索着,重新捡起地上那冷冽的玉磬,在篝火扭曲的光影里,对着虚空重复着之前那诡异的动作。只不过这一次,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快上船吧!曲小姐收回视线,声音带着明显的焦灼,目光死死盯着河面上的那艘大船,催促道:晚了,撒爷又要生气的呀! 我的心头一凛,不敢再耽搁,猛地从河堤跳下,双脚踩在泥浆里,扑向那艘在浅水处摇晃的小船,手忙脚乱地翻进了低矮的船斗。 船身猛地一晃,几个站在岸边的黑衣人面沉如水,抓住船舷,低吼着发力一推。小船挣脱了泥岸的束缚,摇晃着滑向了黑沉沉的河心。 船行稍稳,我才得以喘息,借着河岸上的微光,仓促扫视着小船的状况。 船上共有五人,两个黑衣人分坐船头船尾,面无表情如同蜡塑,正沉默地操着船桨,朝着河心那艘灯火通明的大船奋力划动。除了我,船斗里还蜷着两个瘦骨嶙峋的身影。一个是清隐道人,被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像个破败的布口袋,瘫在那儿一动不动,生死不知。另外一个,则是杜海天刚才匆忙带过来的家伙,虽然没有捆绑,却像失去了意识一般,沉默地缩在角落最深的阴影里,黑暗完全吞噬了他的面容,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小船很快便靠向了大船的船舷。上面抛下一根粗重的绳索,先是利落地将那两个毫无生气的家伙拖拽了上去,这才将冰冷的绳索垂到了我的面前。我深吸一口气,抓住那湿漉漉、带着河水腥气的绳索,手脚并用,攀爬了上去。 第 1492 章 求见师叔祖——!!! “呵呵——”。曲小姐似乎苦笑了一下,又抬手指了指眼前已基本成形的庙宇,语气里带着些许不甘,继续讲道:你看——!撒爷是何等信人的呀! 信人?!为成仙不择手段的人而已!我眉头一皱,没有插话。 曲小姐顿了顿,微微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这“江神庙”一动工的呀,那“江神”立现了真身,接连吃掉了三个人!撒爷当时真是大喜过望的呀! 听到这里,我的双眼不由微微一闭,心中叹道:“大鰋”啊“大鰋”,你不会真的是因为“散仙”撒以安给你修“江神庙”才出来吃人的吧?! “唉——”, 她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挫败感,接着讲道:如今庙宇主体已成,撒爷以为神契将成,于是耗尽心力,布下大阵,焚香祷祝,恭请“江神”入殿,以镇庙基。可万万没想到的呀,连续七日接引都没能成功,那神物——,反倒没了踪影!你说气不气人的呀?! 曲小姐摇着头,似乎有些无可奈何地望向河面,说道:现在的呀,逼得撒爷要动用活牲祭奉“江神”了呀。 “活牲”?!听到曲小姐提到“活牲”两个字,我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好奇地出声问道:姐,用什么“活牲”祭奉江神啊?! 什么“活牲”?!曲小姐侧过脸,两只眼睛古怪地斜睨着我,正准备作答,忽然间,原本围在四周的人群骚动了起来,“哗哗哗”的脚步挪动声打破了现扬的平静。 我下意识地循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只见下游河堤的方向,昏暗中,隐约可见几个人影在移动——不,确切地说,是几个人影正粗暴地拖拽着一个人形物体,沿着河堤,朝着我们走了过来。 那被拖拽的人似乎毫无反应,头颅无力地耷拉着,身体软绵绵地被架着前行。 出什么事了?!我的心头猛地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从心底升起! 还没等我得到曲小姐的回答,河堤上那几个人影已经拖拽着那个人,快步走到了篝火圈的光影边缘。 杜海天!走在前面的是杜海天!他终于出现了! 只见他面无表情,身后跟着两个身形魁梧的黑衣人,两人一左一右,架着一个身体瘫软、仿佛完全失去意识的人,朝着我们走了过来。 那人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凌乱的头发和毫无生气的身体。 杜海天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我时没有任何停顿,仿佛我只是空气一般。他径直走到曲小姐面前,微微躬身,声音低沉地说道:曲小姐,“活牲”已经准备好了。 “轰隆——!” “活牲”这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开!我瞬间如坠冰窟!目光死死盯在那个被架着的、毫无知觉的人身上!“活牲”?!他们说的“活牲”,难道是指——活人?! 他们竟然想要用活人来为“大鰋”献祭!我的身子一僵,一股巨大的惊骇瞬间席卷全身! 对于杜海天,曲小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随意地扭过头,朝着那昏迷的人影极其淡漠地瞟了一眼,仿佛是确认了一下物品的成色。 紧跟着,她红唇轻启,语气轻松得如同吩咐一件日常小事一般,淡然地说道:行了,送过去吧——。 是!杜海天毫无迟疑地低声应道。他扭过头,两根手指放入口中,朝着雾气弥漫的河面,鼓起腮帮,猛地用力一吹。 “嘘儿——!”一声尖锐刺耳的口哨声划破夜空。 哨声落下后不久,河面上传来了“哗啦哗啦”有节奏的划水声。一条小船破开薄雾,朝着岸边迅速靠拢! 姐。我惊愕地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咯咯咯——!曲小姐脸上浮现出一抹令人心底发寒的诡笑,嘴里说道:当然是为“江神”大人,献上祂的祭品啊——!” 你们不能这样!震惊和恐惧交织在一起,让我几乎站立不稳!我顿感毛骨悚然,惊声喊道:你们这是杀人! 杀人——?!曲小姐的眉毛一挑,嘴巴一撅,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不屑与嘲弄,不再说话。 她的话音刚落,“散仙”撒以安的声音如同附骨之疽,再次穿透河面上的薄雾,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在寂静的夜空里炸响。 丑时已到——!只听见“散仙”撒以安厉声说道:道隐、清隐,肃整衣冠,振五方令幡,旋九转香篆!引天光入地脉,以三牲通幽冥!再请“水府真灵”——! 啊?!又要开始了吗?!我的心里一惊,回头看向篝火堆旁的“老道”和清隐道人。 “老道”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浑身猛地一哆嗦,枯瘦的身体爆发出一丝求生般的本能,双手死死撑住冰冷的地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声,竟然硬生生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然而,他身旁的清隐道人,身体只是微微地抽搐了一下,那枯槁的手臂仅仅抬起半寸,便又无力地砸回地面,溅起几点微尘。 清隐——!“散仙”撒以安那冰冷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幽寒冰凝结成的利刃,带着一丝不耐烦的怒意,冷冰冰地说道:若再不起身听令——!贫道第一个便拿你祭奉真灵——! “祭奉真灵”四个字,如同敲响死亡的丧钟,清隐道人残破的身体似乎因为这赤裸的死亡威胁而剧烈地痉挛了一下,但依旧没能爬起来。 师弟——。“老道”身子摇摇晃晃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清隐道人,枯槁的脸上肌肉痛苦地扭曲着,喉咙里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充满了无尽的悲怆和无力。 “哼!”我身旁的曲小姐忽然发出一声冷哼,打断了“老道”无用的悲鸣,只听她口中说道:来人!把清隐给我绑了! “哗——!”随着这声号令,原本散落在河堤四周沉默伫立的黑衣人,齐刷刷地动了起来!从四面八方迅猛地汇聚过来,眨眼间便在篝火外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气氛变得异常紧张,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黑衣人粗重的呼吸声,肃杀之气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笼罩了整个河滩! 就在曲小姐说话间,那艘小船已然靠岸,几个黑衣人架着那个昏迷不醒的家伙,踩着泥泞的河滩,把人送上了小船。 眼看着一扬活人献祭“大鰋”的荒诞仪式,即将开始! 我别无他法,猛地扭过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河面那艘朦胧的大船,声嘶力竭地呐喊道:李肆瞳——,求见师叔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