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熙风云录》 第154章 覆没 “观雀堂”位于戍卫营的最中间,是整个卫戍营防卫最严密的地方,也是云守正平素办公的所在。 此时,正襟危坐的云守正,神色极为肃穆地盯着书案上写满了人名的一沓白色绢纸,他的身旁共站立着三个人,云奇、萧铃儿以及卫戍营中专门负责情报整理和密文翻译的戍卫杨姣姣。 杨姣姣是除云海之外整个卫戍营最得云守正信任的人,她的出现便意味着常安密信中的西突暗桩均已被解译了出来。 看着绢纸上那一串串、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名字,云奇和萧铃儿的心头不禁翻起了阵阵惊涛骇浪。 博彦城城尉吕岩,梅城城尉罗浩,辋川城城尉高敏,工部左侍郎郝悦,兵部右侍郎佟岗,凉城城防营营率郭洋,凉城城尉衙门总捕头罗铁,玢城城防营副营率刑锐,陈城府库库管牛栋,九锦城城防营副营率马海,钺城军械所卫长郭兴,永宁城城防营队率马瑞…… 湘蒲军前锋营营率董宇,湘蒲军中军营队率李安,静安军辎重营队率江源,静安军中军营队率黄凯,镇南军辎重营副队率罗秉性,镇南军斥候营副营率郭新光,青远军中军营营率董光,紫炎军火头营队率贾茂…… 越城商贾秦隐,泾水城河务管事尤品,钺城木材商赵时贤,永宁城漆商何斌…… 这份名单很长、很长,共五百二十七人,其人员分布几乎涵盖了大新朝绝大多数的城池,而且这还仅仅只是半副密信的名单而已。正如常安先生的血书中所述“或农、或工、或商、甚或是朝廷官员”。虽然,这其中的许多人都算不得是“要员”,但是他们每个人全部加起来却织就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关键时刻,这张大网所能动摇的很可能就会是大新朝的社稷根基! 半晌的沉默后,云奇突然对云守正提出了一个要求,“我想看看全部的名单。” 云守正没有拒绝,从座下的暗格内拿出了另外一沓写满了人名的绢纸,送到了云奇和萧铃儿的面前,“这上面一共六百四十二人,除个别自戕或逃亡者外,已经被全部缉拿。” 粗略地将名单浏览完毕,云奇与萧铃儿的目光相对,他们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困惑。 “娇姨,”云奇指着两沓名单,问杨娇娇道:“你确定这里是全部的人员了吗?” “回世子,属下确定,密信所记录者,绝无一人遗漏。”杨娇娇笃定道。 萧铃儿在旁思忖道:“倘若如此,那就是常安先生的密信中本就没有此人?” 云奇点头道:“我想应当是的,这些人虽多却没有哪个或者哪几个能够做到在戍卫和官府的严密监控下还能‘只手遮天、瞒天过海’的程度。” “你说的对。”云守正亦皱眉道:“这些人可能都只是些虾兵蟹将,只有隐藏在秦隐背后的那个人才是一条真正的大鱼!” “就算是这样,若一网打尽了所有的虾兵蟹将,大鱼没了爪牙,怕是迟早也会露出马脚或者搁浅被捉吧?”萧铃儿道。 “没错!”云奇道:“斩了他全部的爪牙,看他还怎么潜游?” “主子,河西出事了!” 云守正的眉头刚刚有所舒展,云福的声音突然在门厅外响起。 闻听此言,房中之人俱是一凛,一种强烈的不安之感刹那间便升腾在了他们的心头。 “进来吧。”云守正当即对云福高声道。 云福旋即推门而入,其后还跟着两名风尘仆仆、伤痕累累的年轻戍卫。 “不必行礼,速速报来,河西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云守正叫住正要向其见礼的戍卫,问他们道。 “回禀主子,属下奉了岳丘林将军的命令,负责秘密押送私通外敌的杜季智等一干人犯赴卫戍营受审,谁料,行至半途突遇大量武装劫匪,人犯杜季智被救走,除属下外,其余押解人员均被杀害,所有证据也尽皆被毁。”其中一名戍卫面色极为沉痛道:“属下辜负了主子和岳将军的重托,苟延性命入京只为向主子报信,请主子赐属下一死。”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着着实实震惊了众人,不过,还未待他们缓过神来,另一名戍卫的禀报,更是彻底扰乱了他们的心绪。 相较于第一名戍卫的垂头丧气、累累伤痕,第二名戍卫的身上虽未见什么明显的刀剑之伤,但眉毛被烧去了一半的他却明显更加的神色仓惶、惊慌不安。 “回禀主子,”那戍卫的嗓音有种烟熏后特有的喑哑、暗涩,身子也止不住的有些战栗,“西突人打进来了,河西三城,失、失守啦!” “你说什么?河西三城失守了?”云守正蓦地起身,冲那戍卫大声叱问道:“河西卫何在?岳丘林何在?” “岳丘林将军阵前失踪,河西卫全军覆没!”那戍卫悲痛欲绝道。 如此惊变,将在场诸人彻底骇住了。 云守正眼前一黑差点没有把持住当场晕倒,而云奇则激动地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了那名戍卫的衣襟,圆瞪着泛着赤色的墨绿色眼眸,厉声质问道:“什么叫岳将军阵前失踪、河西卫全军覆没?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话,很快就说清楚了。 两名戍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河西三城这段时间来所发生的大事向几人全部一 一道来——从岳丘林秘密返回河西,设计抓获杜季智和西突大将乌孙,到溟火教操纵天火引发的全民恐慌,再到钧城城尉郭锵畏难潜逃导致的民变,接着是岳丘林阵前突然的失踪引发了河西卫内部的哗变,最后是西突大军突然犯境,河西卫全军覆没,三城百姓惨遭屠戮,短短数日之内,整个河西便从曾经的繁庶富饶之地变成了惨绝人寰的人间活地狱! 听完两名戍卫的讲述,在场所有的人都陷入了令人揪心的沉默,因为,没有人愿意接受或者是相信这些个令人难以置信的讯息。 半晌沉默后,云奇端端正正跪倒在云守正的面前,向他深深叩首后,肃容道:“父亲,请允我即刻返回河西,我是河西卫的校尉,理应与同袍共生死!” 云守正静静地看着跪在他身前的云奇,突然间感到自己的儿子真的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桀骜不逊、横冲直撞的泼赖少年,老怀大慰的同时,云守正的心头也多了一份难言的沉重。 “好,我答应你。”云守正沉声道:“但是,这次我让你回河西不是为了与同袍共生死,而是要你查出岳丘林阵前失踪的真相。你须知,此事,非同小可、至关重要。” “是,”云奇对云守正郑重行礼道:“云奇定不负所托。” 而此刻的萧铃儿亦是心乱如麻、心急如焚,与云奇一样,她也恨不得立时便飞去河西,危急时刻,她心中无比牵挂的居然只有一个人、一件事——齐少宣怎么样了,他还好吗、是生还是死? 残阳似血,寒鸦凄鸣。 京郊,秦暮羽和秦静柔的墓地前,正跪坐着一名蓬头垢面、披发跣足、脊背佝偻的男子。 男子的身前摆着一个酒壶,三个酒杯,一柄匕首,他艰难地弯了弯腰将酒杯尽数斟满,一杯自己一饮而尽,另外两杯分别撒在了两座坟墓前。而后,男子颤颤巍巍地起身,他先是用自己的衣袖将两座墓碑上的浮尘擦了个干干净净,接着又将坟堆上横生的杂草挨个拔除,并给坟堆添了一些新土。 做完这些,男子再次跪坐在了墓碑之前并拿起酒壶将剩余的烈酒一饮而尽,烈酒穿喉,男子瞬间泪流满面。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扔掉了酒壶,拿起了匕首,闭上了双眼,将闪着寒光的锋刃对准了自己的心口,没有任何迟疑地猛地捅刺了下去。 “噔,咣当——” 两粒突然飞来的小石子在匕首刺入男子的心口之前,分别击中了男子握着匕首的右手腕和他手中的匕首,吃痛之下,男子松开右手丢掉了业已被石子撞成两截的匕首。 “云校尉,萧姑娘!”男子蓦地睁开双眼,竟然看到云奇、萧铃儿和一个陌生女子正在向他一步步走来。 “薛集,我可不认为秦家兄妹愿意看到你在他们的墓前自戕。”云奇面带寒霜地对形容狼狈的薛集,冷声道。 薛集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只怔怔地、无措地看着云奇、萧铃儿和长孙烟在秦静柔和秦暮羽的墓碑前静默祭拜。 祭礼已毕,身背长剑站立在夕阳中的长孙烟,对云奇和萧铃儿双手抱拳,告别道: “二位,就此别过。天涯路遥,江湖再见!” “江湖再见!”云奇和萧铃儿亦对长孙烟抱拳回礼。 长孙烟冷冷地瞥了一眼丧魂落魄的薛集,没有同他说一个字,便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目送长孙烟离开,云奇面色沉痛地对薛集道:“你可知,河西卫已全军覆没,河西三城也已陷落于西突人的铁蹄之下。” “什么?河西卫全军覆没?”薛集蓦地圆睁了双目,无比震惊道:“这、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云奇咬了咬牙,说道:“可这,就是真的。” 言罢,云奇与萧铃儿走向各自的坐骑,翻身而上就要打马离开。 “云校尉,”薛集挣扎着一跃而起,拦在了云奇的马前,“你们是要赶去河西吗?” “是。”云奇道:“我是河西卫的一员,理应与自己的同袍战在一处!” “云校尉,求你,带上我。”薛集当即单膝跪倒,嘶哑着嗓子大声道:“属下也是河西卫的一员,既然要死,就让我战死在河西的战场之上吧!” 云奇面色复杂地看了薛集片晌,方才开口道:“你刚刚被惩戒了一百二十军棍,怕是承受不了这一路艰辛吧?” 薛集咬牙忍着腰部和臀部皮开肉绽的钻心钝痛,努力挺直了脊背,目光坚定、语气决绝道:“请云校尉成全!” 云奇没再说什么,只将手放在唇边打了个响亮的呼哨,一只健硕的灰马忽然就从附近的密林中朝着云奇如风般狂奔来。 “上马。”云奇望着停在自己身侧的灰马,对薛集沉声道:“让本校尉再次看到你身为河西卫的无尚英勇和荣耀。” “属下遵令!”薛集蓦然昂首,对云奇郑重行礼,高声道。 喜欢庆熙风云录请大家收藏:()庆熙风云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5章 朝会 庆熙帝王建面色铁青地坐在御案前,他面前边摆放着一本“八百里加急军报”、一本来自卫戍营的“密折”和来自武官之首大司马杜宪,以及文官之首太师上官泰的请罪折子。 钧城陷落、十万河西卫全军覆没的消息,已经让他气血贲涨、惊怒不已,而“密折”上密密麻麻的西突暗桩更是让他于暴怒之中,接连砍杀了两个近前伺候的小宫女。 当两名小宫女血肉模糊的尸首被值守的侍卫抬出大殿之后,一直默默站在殿外的云守正知道,这会子王建的戾气大概消得差不多了,该是他上场的时候了。 “滚进来!”果然,王建的怒叱声于寝殿中适时传来,云守正理了理衣冠,抬脚入了大殿。 “微臣,叩见陛下。”甫一进殿,云守正对着御座倒头就拜。 王建抬手将那份写满人名的“密折”扔到云守正的脚边,切齿道:“你是怎么当的这个卫戍将军?啊?朕的万里江山都快要被这些蟊虫啃食殆尽了,你竟一无所觉。简直是混账至极、岂有此理!十天,朕最多只给你十天时间,把他们统统给朕清理干净!” “臣,遵旨。”云守正捡起“密折”,瞥了一眼御案上的军报,等待着王建接下来的训话。 其实,除了这份“密折”,云守正的袖筒内还藏着另一份“杜季智私通西突”的密折,但是,鉴于目前人证、物证全部缺失、岳丘林又莫名失踪的现状,云守正决定暂时对王建隐瞒此事。 王建长长地吐了口浊气,怒视着跪在御座下的云守正,命令他道:“尽快找到岳丘林,不论死活!把弃城而逃的郭锵给朕抓回京城,朕要亲手刮了他!” “是,微臣遵旨。”云守正如释重负地松开了早已浸透了冷汗的双手。 不久,皇城的撞钟响了九下。很快,京城中有资格上朝的大小官员尽数聚集在了皇极殿里,九钟紧急朝会,但凡有一口气还在,抬也得让人抬上朝,否则就真离阎罗殿不远了。 河西陷落的战报已尽人皆知,这次大朝会所谓何事官员们心知肚明,因此各个神情严肃、不苟言笑。不过,当供官员们出入的交泰门关闭之时,有些细心的官员却察觉出了不对劲,原本应该上朝的二百二十六名官员,只到了一百八十七名,有三十九名官员并未出现在朝堂之上,这其中不乏诸如六部的侍郎级别的要员,以及内府的两名官员。由此,众官员不免心中更加惴惴不安起来。 站在武官之首的杜宪和文官之首的上官泰, 自踏入皇极殿的那刻起,就一副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拒周围官员于千里之外的状态。 户部侍郎李贺凑近工部侍郎卢胜,悄声问他道:“卢大人,钧城陷落的事,您知道了吗?” 卢胜瞟了一眼杜宪,低头道:“怎会不知,听说,是因为骠骑将军岳丘林的阵前失踪,十万河西卫群龙无首才致全军覆没、城池失陷的。” “整整十万河西卫啊!都是我大新朝的栋梁之才呀,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李贺牙疼似的吸了一口凉气,瞟了瞟杜宪,说道:“咱们的这位骠骑将军早不失踪,晚不失踪,偏偏赶上西突人攻城之际失踪,你难道就不怀疑这其中另有玄机吗?” “哎,李大人,这种无凭无据的话可不能随便乱讲,要被圣上责罚的。”卢胜故作惊慌,阻止李贺道。 “哼,”李贺冷笑道:“若论被责罚,怕是怎么轮都轮不到咱们吧?” “皇帝陛下驾到!”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礼官的高呼突然响彻在了大殿中,官员立刻禁口,垂首整肃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庆熙帝王建在众宫人、侍卫的簇拥下,踏着御阶缓缓坐上了龙椅,而此前一直未出现在大殿中的云守正,也悄然从内殿的偏门潜到了百官当中。 端坐在龙椅上的王建,身着紫色衮龙朝服,头戴冕冠,望向殿中百官的目光灼灼如炬,虽年愈古稀,但其精神还算矍铄,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种浑然天成的帝王威仪,令人望之即顿生敬畏之心。 在位已四十二年的王建,迄今为止的帝王生涯大抵可以分为两个泾渭分明的人生阶段。 第一阶段,从其三十岁即位开始至六十九岁这三十九年,算是王建开疆拓土、励精图治、砥砺奋发的三十九年。 在这三十九内,王建确实在兢兢业业地履行着一个优秀帝王应尽的一切职责。对外,他不仅将威胁大新朝的南域、北疆、东海等有威胁的诸国尽灭,把大新疆域向南、向北、向东各推进了上千里;对内,他整顿吏治、严查贪腐、体恤民情,将其父佑安帝王琨留下的疮痍、腐朽之国治理成了一个“河清海晏、时和岁丰”的盛世王朝。 第二阶段,则是从庆熙三十九年直至现在的庆熙四十二年的这三年时间。 庆熙三十九年,年近古稀的王建突然生了一场大病,这场几乎要了他性命的疾病,最终造成了两个结果,其一,无忧道长的进宫伴驾;其二,病愈后的王建从此便把皇帝当成了副业,而炼丹和修仙却成为了他为之日夜不辍、勤勉奋斗的主业。 刚开始,还有些忠贞的大臣为了将王建拉回正途,使出浑身解数,甚至是不惜死谏,但结果只是白白搭上性命,收效却甚微,所以到了后来,朝堂上下再无异声。 于是,在无数次的朝堂清洗之后,庆熙帝和中枢六部的朝臣们便达成了一种表面的和谐,大新朝也在这种脆弱的和谐中步履维艰地一直坚持到了今日。 喜欢庆熙风云录请大家收藏:()庆熙风云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6章 无忧 抚弄着皇帝宝座上的鎏金龙头,许久未踏入皇极殿的王建也难得地有些心潮澎湃,不过,当他的目光扫过大殿中这帮“道貌岸然、各怀鬼胎”的群臣之时,一股莫名的烦躁忽然就涌上了他的心头,再看看龙案上摆放的自河西而来的告急文书,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没费什么力气,王建一眼就锁定了站在武官之首、神情萎靡的杜宪。对于这位大新朝唯一的大将军、大司马、定国公,王建的感情甚是复杂,因为,“功高盖主”这四个字,在杜宪的身上体现的甚是淋漓尽致。 当年,初掌皇权的王建,在面对叛军的二十万虎狼之师时,没有丝毫畏惧,就是因为在他的身边,有个能征善战的常胜将军杜宪、杜明德。也正是在杜宪的带领下,十万紫炎军才能在人数和武器装备都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最终扭转乾坤,完败了湘蒲叛军。之后,大新朝的每一场战事,背后都会有杜宪的身影,可以说,庆熙帝开拓出的每一寸疆土都有杜宪的一份不可磨灭的功劳。 戎马倥偬数十载的杜宪在军中的威望最终也达到了空前的高度,当赏无可赏、赐无可赐的时候,“大将军”、“大司马”、“定国公”的头衔,就成为了王建所能赏赐给杜宪最高,也是最后的荣耀了。 幸好,杜宪懂得急流勇退;幸好,他已暮色沉沉、毫无斗志;幸好,他所有优秀的儿子都已战死在了沙场之上;幸好,他唯一活下来的儿子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最最幸好的是,王建始终还顾念着与杜宪昔年的情意。因此,直至今日,他们二人的君臣之谊依旧还可以勉勉强强保全着。 “大司马——” 随着王建的一声呼喊,杜宪努力挺直的脊背蓦地一塌,紧接着他便颤颤巍巍地匍匐在了王建的御座之下,“微臣在。” “河西传来的加急战报,你可有看过?”王建问道。 “臣已看过。臣,有罪!”杜宪匍匐的姿势未变,苍老颓丧的声音充满灰败之感。 “哦,爱卿何罪之有呢?”王建明知故问道。 “钧城失守,河西卫全体殉国,罪在臣的儿婿,臣理当同罪。”杜宪颤着嗓子请罪道。 王建高高在上,阴晴不定地注视着趴在地上的杜宪,既不说话,也不叫起,君臣二人就这样沉默对峙,殿上百官则屏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出。 半晌后,王建沉郁的面色遽然一松,叹息道:“唉,爱卿言重了。此事与爱卿何干?你且平身吧。本次大朝会,朕除了要与尔等商议河西的战事,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云国公何在?” 被点到名的云守正当即出列,从王建的随侍太监手中捧过王建刚刚盖上玉玺的圣旨,面对殿上群臣,缓缓展开,朗声读出里面的内容。未几,圣旨读毕,华光殿的群臣均面如土色、噤若寒蝉——原来,凡今日未出现在殿中的所有三十九名官员,已经在他们上朝的路上被尽数抓捕,并不日将被斩首于“无疆台”,而他们所有人的罪名均是“通敌叛国”。 “不要以为朕不上朝,你们就能欺瞒于朕。”对于此举带来的震慑效果,王建很是满意,“整个大新朝都是朕的,你们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若有人胆敢再生出不臣之心,这些人的下场,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怀着兔死狐悲的戚戚感,殿中众臣不禁纷纷偷偷望向站在文官前列的云守正,对他的畏惧和愤恨又增加了几分。 接下来,就是这场大朝会最重要的一个议题——关于河西三城收复之战领兵将帅的人选。 几经商议,王建一锤定音最终确定如下。 令,驻扎于陈城的十万绥靖军,驻扎于蒲城的五万湘蒲新军,以及驻扎于默城的十万静安军,即刻向河西开拔集结,一个月之内必须收复河西三城。又令,六部各级官员,通力协作,为二十五万大新将士提供必须的粮草辎重保障,凡懈怠者重惩。 绥靖、湘蒲、静安三军均是大新朝的精锐之师,战斗力与河西卫相比也是不遑多让的,三路齐发,剑指河西之敌,看来,西突人这次真的彻底激怒了庆熙帝了——被打断了清修的“皇辰居士”惹不得啊! 将近两个时辰的大朝会,似乎耗尽了王建积攒了许久的体力,当离开正殿一脚踏入内殿的瞬间,他的双腿一软,差点就跌倒在地上,幸亏一个坚强有力的臂膀一下子将其扶住了。 王建定睛一瞧,来人正是常驻宫中陪伴了他三年的无忧道人。闻着无忧道人身上特有的药香气,王建的心中顿觉泰然,皇极殿上的那股戾气也立刻烟消云散。 无忧道人的年纪据说已过期颐之年,这一点并非胡说,是经过戍卫严格调查后的结论。但是,若单从外表来看,无忧道人看起来却比王建还要年轻不少,就连鬓发和髯须都未染半点霜色,再加上常年的修身养性,使得身着道袍的无忧道人有种不可名状的飘逸出尘之态,这种仙风道骨的气质,令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不自觉的感到自惭形秽、相形见绌,并顿生仰慕之感。身为九五之尊的王建,就是被无忧道人的这种活神仙般的气度所深深折服,才坚决要将他留在宫里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之所以能够一直留在皇帝的身边,除了年纪大、会炼丹、长得像仙人外,无忧道长还有另外一个杀手锏——长生修仙术。 生过那场重病后的王建,虽经无忧道人治疗后痊愈但身体却大不如前,不过,在无忧道人每日一丸仙丹和“神仙秘方”的调养,王建的自我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在王建之前,大新朝的八位先帝都是未及知天命的年岁,就早早崩逝了,所以,如今已经年逾古稀的王建对无忧道人的依赖和信重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其实,这也不难理解,身为肉体凡胎,谁不想有朝一日可以得道飞升、羽化成仙?就算成不了仙,最不济也能混个百岁而终,再享受数十载的帝王至尊,岂不快哉? “陛下,”无忧道人将一只盛满了暗红色液体的琉璃盏送到了王建的手边,恭声道:“您该服用‘琼浆’了。” “嗯,辛苦道长了。”王建接过琉璃盏,没有半分迟疑便将之一饮而尽。 眼看着王建喝下了“琼浆”,无忧道人方才甩了甩拂尘,微微压低了声音,蹙着眉头对王建道:“陛下,下一批的丹药和‘琼浆’需要更多的处子之血作为药引,可是宫中的处子之血已经不够用了。” 处子之血是无忧道长炼制仙丹和神秘仙方“琼浆”最重要的原料,取自于刚刚及笄的豆蔻少女,由于取用过程极为残酷,那些被强取了“精血”的女孩子绝大多数都没能活下来,截止目前为止,被禁卫军运出皇宫填埋到京城周围乱葬岗里的女孩子的尸首就已近上千具了,而那些女孩子的家人所获得的补偿仅仅是十数两纹银而已。刚开始,也曾有忠贞的大臣上书或者是当面劝谏过王建,但下场基本都是“不得好死”,由此,便再没人敢对此事有任何的置喙了。现在,这件事在宫中和民间几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尽管民怨因此而沸腾不已,但是王建却依旧如故,最近甚至开始有变本加厉的趋势,这一点,从禁卫军每隔三两天就会往乱葬岗运送一趟尸体,就能可见一斑。 面色复又恢复红润的王建,很是不悦道:“宫中的不够了,就再换一批新的来,整个天下都是朕的,这点事儿就值当道长发愁?” 无忧道人一副于心不忍的模样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王建对无忧道人妇人之仁的犹豫很是不满,“朕是所有大新百姓的君父,朕为他们操劳了大半辈子,他们也是时候该为朕贡献、贡献了。” “陛下所言极是。”无忧道人垂首称是,在众宫人的簇拥下,君臣二人相携朝着皇辰观而去。 当云守正甫一走出宫城,远远地就看见了早已等在东岳门外的云福。 见到云守正,云福急忙穿过众官员凑到云守正的身旁,连礼都未行,就慌张地禀告他道:“主子,夫人她去了钧城。” “什么?”云守正陡然变色道:“你不是派人跟着她了么?怎么会让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都怪小的无能。”云福立刻垂首认罪,并解释道:“夫人和代莉斯避开了所有的眼线,突然改变了行程,绕开黄栌城从合黎山直接进了钧城。” 云守正面色阴沉地命令云福道:“尽快找到夫人,把她给我带回京城。看来,这一次,我必须得把她锁进国公府了。” “是,小的遵命。”云福领命,立刻打马离开。 已经二十多个时辰未曾合眼的云守正,疲惫不堪地站在朱红色的宫墙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苍凉,他望着西北方吐出一口浊气,而后双目紧闭,无奈叹息道:“唉,弥萝啊弥萝,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喜欢庆熙风云录请大家收藏:()庆熙风云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7章 契约 宫城门口,上官泰和上官昔父子远远地望着云守正,上官泰还算平静,但是上官昔却显得有些激动。 “父亲,”上官昔道:“这个云守正现在是愈来愈不像话了,三十九名朝廷官员啊,他说抓就抓了,简直太过分了!” “通敌叛国,十恶不赦。”上官泰不露声色道。 “什么通敌叛国?哪有那么多人通敌叛国?”上官昔压着嗓子,不服气道:“他分明就是仗着陛下的信任,在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您且瞧瞧,现在满朝文武有谁个不怨恨他?” “非常时期,你还是慎言吧。”上官泰回头看了看身后金碧辉煌的宫城和幽深莫测的宫巷,第一次有了心力交瘁的感觉。 上官泰是被王建一手扶植起来平衡、对抗杜宪的棋子,他也如王建所愿,忠诚地履行着一个棋子应尽的义务,可以说,杜宪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么“凄凉”的境地,他上官泰功不可没。同时,上官泰也明白,他所凭借的只有王建的宠信,一旦宠信不再,他们上官家距离覆灭也就不远了,所以,他的每一步都必须走得小心翼翼。 眼看着父亲陷入了沉思,上官昔便也没再说什么,但是心中愤懑不已的他,离开宫城后,便独自一人打马去了西市,随便找了一家酒楼开始喝闷酒。 就在上官昔有了三分醉意之时,一个体态肥硕、面容憔悴、葛衣褐裳的中年男子,轻轻推开了上官昔所在雅间的房门,一进门来人便艰难跪地给他行了个大礼,“请问,您是上官昔将军吗?” 上官昔一愣,抬眼瞧了瞧来人,不悦道:“我就是上官昔,你是何人?” “在下原内府少管涂百业。”确认了上官昔的身份后,来人即伸手入怀,拿出了一张银票,满面堆笑、小心翼翼地将之推到了上官昔的面前,“这是一万两白银,还请上官将军您笑纳。” 上官昔的手指在银票上轻轻敲了几下,然后双手交握背靠在圈椅上,饶有兴致地问涂百业道:“说吧,需要本将军帮你什么忙?” 见上官昔如此好说话,涂百业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算是放下了一半,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子,说道:“小的得罪了云国公府的世子爷,现在正在被戍卫缉拿。” “哦,”上官昔眉峰一挑,冷声道:“这么说来,你现在算是个逃犯咯?”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大颗大颗的汗珠不断地从涂百业的头上冒出来,使他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 “一万两银子,从戍卫手底下抢人命,怕是不太够啊?”上官昔伸出三根手指头,在涂百业眼前晃了晃,“三万两,本将军救你一命。” “可是,小的、小的只能拿出这么多了。”涂百业咬了咬牙,似下了很大的决心,突然跪倒在上官昔的面前,祈求道:“上官将军,只要您肯救我和我小儿子一命,小的就告诉您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能值你们父子的两条人命钱?”上官昔漫不经心地问道。 “小的知道是谁害死了三公子。”涂百业说道。 “什么?”上官昔蓦地坐正,瞪着涂百业质问道:“你知道是谁害死了阿恒?” “是,小的知道。”涂百业咬了咬牙,说道:“只要您肯答应救小的父子一命,小的就告诉您。” 自从前日那名凶手逃入黎致远的府邸后,上官昔的人虽将黎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可却一直没能擒获那名凶手,眼看他启程去青远城上任的日子愈来愈近,他简直就是心焦难耐、度日如年,恨不得不管不顾破黎府大门而入。现在,涂百业居然告诉他说知晓真凶是谁,怎能不让他激动万分。 “好。”上官昔深深吸了一口,说道:“本将答应救你父子一命。告诉我,究竟是谁杀了阿恒。” “多谢上官将军。”涂百业微微挺直了腰杆,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将一份事先写好的契约书拿出来,放到了上官昔的面前,“上官将军,有这个东西咱们都放心。” 这是一份救命契约,写明了救人者乃上官昔,被救者乃涂百业父子二人,简明扼要、简单明了。 “本将可以悄无声息地杀了你。”上官昔死死地按住契约,面色阴郁地威胁着涂百业道。 “比起三公子来说,小人的确是贱命一条,您当然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杀了小人,但是,小人敢打赌,依照您光明磊落的品性绝不会那么做的。”涂百业看着上官昔,眼中并无太多惧意。 上官昔怒视着涂百业,忽然抽出腰间的佩剑,以极快的速度削掉了涂百业右手的大拇指。而后,在涂百业惊惶和隐忍的痛呼声中,上官昔从腰间的荷包内取出了私章,沾着涂百业手指头上涌动不息的鲜血,盖在了契约之上,“章,盖了。说吧,究竟是谁杀了阿恒?” 涂百业咬着牙,忍住钻心的剧痛,将那份带血的契约书塞进怀中,然后倚身在窗边,虚弱地开口道:“不知上官将军是否还记得,三公子曾经因为一个歌女,在‘望月楼’与云国公世子大打出手的事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记得。”上官昔道:“阿恒受伤就是因为此事。” “那个小歌女原本是内府的官妓,而云世子不仅救了她,就连她的母亲,一个叫做江曼娘的内府女妓,后来也被云世子从三公子的手里救了出来。”涂百业道。 “江曼娘?”对于这个名字,上官昔很是陌生。 “之前,贵府是不是有两位管事失踪了?”涂百业又问道。 上官昔想了想,记起了府里的管家确实跟他提起过,上官恒的两个贴身管事无故失踪的事情,便对涂百业点了点头。 “其实,当时跟那两位管事一起失踪的还有内府的二十多个女妓,她们原本是被三公子特意派人带到上官府的别院去伺候贵人的,江曼娘就是这二十多名女妓中的一个。可是,时隔不久,云世子却亲口向小的承认,是他救了江曼娘、杀害了那两名上官府的管事,并且,他还给我下了毒,威胁我给江曼娘母女做‘脱籍书’。” 涂百业说着,将为江曼娘母女所做脱籍书的留底拿出来展开在了上官昔的面前。 “你说了这么多,都是些没用的。”虽如是说,但上官昔还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份脱籍书,皱紧了眉头,因为,上官恒同那帮子狐朋狗友在别院弄死许多女妓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可是,他却不知道上官恒的被害竟与此事有关。 “小的可听说了,毒杀三公子的乃是两名歌女和一名小厮,将军您是动用了紫炎军的势力才查到了那两名歌女的踪迹,时至今日却一直未能抓到那名小厮,也未能查出那名小厮的真实身份,对吗?”涂百业问道。 上官昔没有言语,算是默认了涂百业的说法。 “那么将军,您有没有想过,这到底是为什么?两个歌女而已,怎么就能把自己隐藏的那么好呢?一个小厮而已,怎么就能让将军您抓不住呢?况且他们与三公子本无冤无仇,若非受人指使为何要毒杀三公子呢?” 真相呼之欲出,上官昔的眉头皱得也愈发紧了,涂百业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上官昔紧紧握住的双手骨节处的“咔咔”声。 涂百业不落痕迹地笑了笑,接着说道:“毒杀三公子的幕后真凶是谁,想必将军您已经有数了。剩下的,就看您有没有这个胆量给三公子报仇了,毕竟,这真凶背后的势力可丝毫不比您弱啊。” “云玄希,我要杀了你!” 就在上官昔喊着云奇的名字怒目切齿之时,一支羽箭忽然从洞开的窗户外对着涂百业的脑袋就直直地射了过来。未待上官昔有所反应,那支呼啸而来的羽箭居然就准确无误地射中了涂百业的太阳穴。下一瞬,涂百业肥硕的身体便直挺挺地仰倒在了地上。 变故陡生之下,上官昔的反应也极为迅速,他立刻手持佩剑躲在了窗侧边,从窗口向外看去,只见,与他所在的这间酒楼相对的另一家临街店铺的屋瓴之上,一名拿着弓箭带着面罩的劲装男子正踏着屋瓦在疾速向着远处逃离,而观那男子的身形,分明就是昨日逃入黎致远府中的那名“凶手”。 “云玄希,我与你誓不两立!”望着“凶手”迅速远去的身影,上官昔横生的怒火几乎就快把他自己给点燃了。 另一边,那名“凶手”在转过一条街巷后即解开了脸上的面罩,但是面罩下的那张脸却并非杨毅,而竟然是车骑将军府内的那名与杨毅身量相仿的管家! 喜欢庆熙风云录请大家收藏:()庆熙风云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8章 信号 卫戍营内的一处暗室内,一名戍卫正在将毒酒灌进不断激烈挣扎的江曼娘的嘴里。毒酒入喉,黑色的污血很快就从江曼娘的七窍喷溢了出来,仅仅只是片刻的抽搐后,江曼娘就彻底断了气。 戍卫试了试江曼娘的鼻息确定了她的死亡后,面无表情地走出了暗室,冲着暗室外的云福躬身行礼道:“福伯,江曼娘已经处置了。” “嗯。”云福点了点头说道:“把人带过来吧。” “是。”那名戍卫旋即离去,不久就将辛恩带到了云福的面前。 云福上下打量了一番辛恩,柔声问道:“你叫辛恩?” 辛恩瑟缩着身子,对云福垂首行礼道:“是,奴家就是辛恩。” “刚刚,你的母亲带着国公爷的赏赐独自离开了。”云福说道。 “什么?母亲、母亲她走了?”辛恩蓦地抬头看着云福,大大的眼睛里溢满了惊恐、伤心的泪水。 “是,”云福沉声道:“你的母亲抛弃了你。” 辛恩难过地垂下了头,微微地耸着肩膀轻声啜泣。 少顷后,云福突然问道:“你可愿加入卫戍营,成为一名戍卫?” 辛恩一愣,很快停止了哭泣,定定地望向云福,不可置信地问道:“我?戍卫?” “是。”云福点点头,再次问道:“你可愿加入卫戍营,成为一名戍卫?” 懵怔片晌,辛恩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愿意,我愿意。” “好。”云福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辛恩的肩膀,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入卫戍营了,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你成为一名合格的戍卫。” 永宁城西门外一处小道旁,行装齐整、行色匆匆的云奇、萧铃儿和薛集,竟意外“撞见”了顶着一个破斗笠、牵着一匹黑马等候在路旁的杨毅。斗笠下的杨毅,灰头土脸、面色憔悴,身上应该还带着颇重的伤。 看着杨毅,云奇故意板着面孔问他道:“杨炭头,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杨毅顶着比锅底灰还黑的脸,对云奇行礼后神情恭敬道:“福伯让我在此地等待公子,护送公子去河西。” “就你现在这副样子,怕是还没到河西就能被颠散架咯,还保护我?”云奇很是不屑道。 杨毅没说话,只是神情立刻就多了些萎顿。 云奇见状缓和了神色问他道:“到底出了何事?” “红桥和绿珠被上官昔杀害了。”杨毅闷声道。 云奇蓦地一愣,红桥和绿珠这对姊妹花他早已有所耳闻,她们俩是活跃在京城及周围城池的两名专门“收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女杀手,既然是杀手,那么杨毅的钱财她们也就不会拒绝,所以许多杨毅出不了手或者不好出手的“脏活、黑活”就会找她们帮忙。云奇心下当即了然,上官恒的事情十有八九杨毅也是找了这对姊妹帮忙,现在她们死了,那就说明上官昔肯定已经查到杨毅的头上了,所以云福才让他跟着自己去河西避祸。 “你们合伙杀上官恒的事儿暴露了?”云奇试探着问杨毅道。 “是。”杨毅神情沮丧道:“属下在逃避上官昔的追捕时误打误撞跑进了车骑将军黎致远的府中,是他派人掩护属下逃了出来。” “黎致远?”云奇心下了然道:“看来,大将军昔年的门生还是很念旧的嘛。算你杨炭头命好,撞到了他的府里,但凡撞进一个与上官泰交好的人府里,你都逃不掉了。” “属下会在被抓之前自戕的。”杨毅目光决绝道:“上官昔绝不会知道属下的真实身份的。” 云奇刚要再说些什么,萧铃儿忽然将一个白色的小药瓶送到了杨毅的手边,“呶,护心保命的,吃了它,不然你很难坚持到河西的。” 对于杨毅,萧铃儿是含着一份愧疚之情的,她现在很是后悔自己没有亲手去解决上官恒那个禽兽,却假手与他人,最终连累了他人。 云奇当然明白萧铃儿的心思,便又板起了脸对杨毅道:“还不把药收了,难不成要本世子亲手喂你吃?” 杨毅立刻从萧铃儿的手中接过药瓶,仰头将药丸尽数倒进嘴里一口吞下。萧铃儿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哒哒哒、哒哒哒”,就在这时,空荡荡的官道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快马疾驰的声音,一人一骑正在向着他们迅速而来。 “怎么是他?”隔着老远,云奇就认出了来人居然是他的二弟云青。 “云青,你来做什么?不会是专程来给我们送行的吧?”云青甫一停在他们面前,云奇便扬着马鞭问他道。 “算是吧。”云青冲云奇笑了笑,并丢了一个包袱给他。 云奇掂了掂顿觉包袱沉甸甸的,便猜测里面定是金银之物,于是便举着包袱问他道:“何意?” “你送了我一个大人情,我总得还你点什么吧。”云青瞥了一眼薛集,笑着对云奇和萧铃儿抱了抱拳,说道。 萧铃儿若有所思地看着一脸真诚的云青和突然多了几分不自在的云奇,当即就明白了云青所谓的“大人情”是什么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二位,一定多珍重啊!”说完,云青竟急速调转马头,如来时那样匆匆离去。 望着云青远去的身影,萧铃儿朝着远离薛集的方向走了几步,云奇会意,随即跟了过去。 “桑红袖,你终究还是救了她?”萧铃儿压低了嗓音问云奇道。 云奇牙疼般捂着腮帮犹豫了片刻,方才对萧铃儿小声坦白道:“是,我让福伯送了一粒假死药丸给桑红袖,她吃下药丸后不到一个时辰就处于了假死状态,衙门的人以为她真死了,就把她发还家属了。” “可桑红袖毕竟是害死秦氏兄妹的凶手,你这么做会不会不太合适?”萧铃儿显然不太赞同云奇的所作所为。 “那个假死药丸的效用是三十六个时辰,超过时辰没有解药,人就真的死了,但是如果在三十个时辰之后喂食解药,虽仍旧可以醒过来,却会落下很严重的后遗症——每隔几日就会全身绞痛、生不如死,且药石无医。我特别叮嘱云青,务必要在三十个时辰之后方才可以给桑红袖喂食解药。她瞎了一只眼睛,还要时时遭受万蚁蚀骨之痛,余生只能隐姓埋名、苟延残喘地活着,这样她也算、也算罪有应得了吧?” 云奇的话使萧铃儿竟一时无语,如此痛苦地活着,似乎真的比死亡更让人难以忍受。 之后的时间,四人快马加鞭一路赶往西北,经钺城、青远城、普定城、九锦城、玢城等多个城池到达临近河西的凉城之时,沿途向东南逃难的百姓愈来愈多,城门盘查也愈来愈严格。陆陆续续中,他们也获悉了不少前方戍卫传回的情报。 攻占河西三城的西突军队大约有八到十万人之多,他们是突然兵临拴马镇的,所有负责探查边境军情的斥候和戍卫,都没有提前发出任何预警,直到现在也没有他们的任何消息,最大的可能,他们已经尽数被杀害。 而河西督帅骠骑将军岳丘林则是在西突军队突袭拴马镇前两日,同他的一百余名私兵一起失踪的,据说,有百姓看到他们乔装成西突人的模样,一路往西北边境而行,进入了西突的国境。主帅阵前失踪,河西卫众将士阵前哗变,西突大军忽至,没有任何战前部署和应急之策,副将仇刚带领不足三万士兵仓促应战,半日即大败,仇刚重伤身亡,头颅被砍后悬挂在拴马镇的城楼之上达七日之久。 通往河西三城的大门,就这样被打开了。 之后,西突铁蹄血洗河西三城整整三天三夜,整个河西处处白骨露野、赤地千里、饿殍遍野,宛如人间炼狱。至此,在天火和兵灾的双重打击下,即使在狼烟熄灭数年之后,此三城依然十里无人烟,百里难闻音。 西突军队分兵血洗河西三城后,改变了一贯以来抢了就跑的“优良传统”,很快合兵一处,退守城池最为坚固的钧城,紧闭四门、修葺城墙、加固工事,迅速在城中安营扎寨,大有以此城为据点,与大新军队长期抗衡的架势。 西突人是游牧民族,最擅长马战和闪电攻击,对于守城和管理城池不能说一窍不通,却也毫无经验、方法和优势可言。而现在,他们却摒弃了自己的长处,突然开始学着大新人固守城池,这未免太不合情理了,但出人意料的是,他们不仅做了,而且貌似做的还不错,起码损毁的城墙很快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甚至看起来似乎比原来还要坚固,就连穿着皮袍战甲的西突士兵,在城楼上的来回巡视也有章有法、井井有条。 这一切的不同寻常,都透露着一个非常重要的讯息,那就是,西突人正在尝试改变对大新的作战策略,他们已经开始不满足仅仅是抢掠财物和人畜,而是打算攻城略地、抢夺城池了——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信号,河西三城也许只是个开始,等待大新百姓的,或将是更为可怕的烽火连天、生灵涂炭。 钧城被占领后,留在城中的百姓和大新士兵几乎都被屠杀殆尽,这其中也包括潜藏在河西卫和钧城衙门等官府机构的数十名戍卫,据说,仅有一人幸免于难,且还在不断向外报告着城中的最新情报。据那名硕果仅存的戍卫密报,这支入侵大新的西突军队,既非王庭的黑甲军,亦不属于西突九部的任何一支军队,他们的最高指挥官,是西突先可汗也澜连昊的第四子也澜孙代,目前他就住在昔日的河西将军府内。 得知这一消息,云奇是相当诧异的,因为这个也澜孙代是西突诸王中最有名的酒囊饭袋,无论是武力值还是智商都欠奉,“临战必畏、逢战必输”,历来就是也澜孙代的标签,亦是昔日河西卫最瞧不上的对手,且没有之一。 若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率领十万西突铁骑,奇袭且一举攻陷了河西三城,云奇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的。除非这几十年也澜孙代都是在韬光养晦,为的就是今时今日的一鸣惊人,否则还真的是无法解释,一个军事白痴如何能在一夜之间变成一名军事天才的。 喜欢庆熙风云录请大家收藏:()庆熙风云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9章 重逢 三更时分,夜阑人静,云奇、萧铃儿、薛集和杨毅,躲藏在钧城之外半人高的杂草丛内,准备伺机入城。 随着夜色愈发深沉,城楼上值守的西突士兵大都疲态尽显,许多甚至还偷偷打起了盹。眼看时机成熟,四人决定开始行动。 在杨毅和薛集的掩护下,云奇和萧铃儿以最快的速度,翻跃上城墙,迅速解决了两个正在打瞌睡的士兵,然后,萧铃儿放哨警戒,云奇丢下攀登绳,将杨毅和薛集这两个虽然有伤在身行动不那么利落,却还是要坚持与他们一同入城侦查敌情的同伴兼“累赘”给顺上了城头。 上得城头,四人在暗处等待了一会儿,便有一组同样也是四人小队的夜巡士兵走了过来,云奇等人瞅准时机,自暗处迅速潜出,当即悄无声息地结果了对方四人的性命。紧接着,他们扒掉西突士兵的衣物,匆匆套在了自己的身上,紧接着又把西突士兵的尸体绑在攀登绳上,悄悄扔到了城墙外。 然后,四人扮做夜巡士兵,由西突话说得很不错的云奇打着灯笼走在前面,其余三人紧随其后,没遇着什么麻烦,他们就找到机会下了城楼,开始往城中快速奔去。 未过多久,四人不幸撞上了一队城巡士兵,为首之人举着灯笼照了照他们,就用西突话喝问道:“你们,是谁的部众?口令?” “你们,又是谁的部众?”云奇镇定反问,手中却攥紧飞镖,随时准备一镖扎死对方。 对方领头之人被问的一愣,正要与进一步云奇交涉一番,却忽然听得不远处有慌乱的呼喊声传来。 “有奸细,快追啊,抓奸细!” 旋即,就是一阵刀剑相击的声音。 于是,那名为首的城巡士兵未再与四人多做纠缠,转而对他们喊道:“都愣着干嘛?还不快点过去瞧瞧!” 说完,为首士兵率先带着自己的城巡小队,往声音传来的地方快步赶了过去。 四人登时就松了一口气,打算继续按照计划赶往河西将军府。 不过,还没等四人走多远,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就跌跌撞撞地向着他们这边跑了过来,黑影的身后,紧追不舍地跟着十数名全副武装的西突士兵,其中就有刚才那队巡城的士兵。 见此情形,四人正准备脚底抹油赶紧溜走,刚刚为首的那名西突士兵却冲他们大声招呼道:“你们四个,快点截住他,他是大新奸细,快抓住他!” 四人无奈,只得挺身上前截住了黑衣人的去路。 被前后夹击的黑衣人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惊慌,就在他退到了街边一处店铺的门边,正准备举起长剑与敌人拼死血战之时,赫然发现刚才还在阻截自己的那四名“西突士兵”竟突然调转了弓箭,朝着对他穷追猛打的那队西突士兵猛射而去。 一轮齐射后,猝不及防、毫无防备的西突士兵纷纷倒地身亡,云奇扬了扬手中的弓箭,冲着黑衣人用大新话喊道:“这位兄弟,不用怕,自己人!” 但是,黑衣人似乎依旧没有放下戒备,而是倒退着推开背靠着的店铺大门,随即潜身而入。 “有奸细,抓奸细啊!” 忽然,又有一队西突士兵,追着另外一个蒙面黑衣人,向着四人跑了过来。 怎么又来一个? 云奇和萧铃儿同时攥紧了手中的兵刃,在心中哀叹连连——看样子,以后出门必须得看黄历,不然就是今晚这个尴尬的局面,啥事没干成,净帮着来路不明的“自己人”打掩护、擦屁股了。 不过,抱怨归抱怨,“自己人”该救还是得救,无奈中,四人照葫芦画瓢把刚才那一幕“救人行动”又重新演绎了一遍。 只是,如此一来动静就闹大了,大批的西突士兵很快就朝着他们纷纷涌来,无奈之下,四人只得跟第二名黑衣人一起,一同躲进了第一名黑衣人藏身的那处店铺内。 甫一进门,云奇和萧铃儿便摘掉了面罩,云奇更是气急败坏地冲两名黑衣人抱怨道:“我说二位,做人贵在自知,没有能耐咱就别硬往危险上靠,现在好了,玩儿脱了吧?还把我们给连累了!” 云奇刚说完,第二个黑衣人便迫不及待地拉下面罩,一脸惊喜地看向云奇和萧铃儿,开心地喊道:“云校尉!萧姑娘!” 是的,眼前之人正是钧城城尉衙门总捕头,崔昊。 “崔捕头!” “崔捕头!” 乍见故人,云奇和萧铃儿也很欢喜,尤其是萧铃儿,她正要拽住崔昊,打算向他打听一下齐少宣的消息之时,却忽然听得店铺外传来了西突士兵嘈杂的呼喊声。 紧接着,店铺的大门就被人猛地从外面踹开了,随即,两名手持佩刀的西突士兵就闯了进来。 “唔——” “啊——” 与此同时,杨毅和薛集各自一同射出一箭,两名西突士兵应声而亡。 “奸细就躲在里面,不要进去了,放火烧!”见到伙伴被杀,店铺外的西突士兵立刻高声呼喊道。 “不好!”云奇马上挥动铁锏,挡在了萧铃儿的面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而一直沉默不语的第一名黑衣人,竟蓦地冲到了萧铃儿身后,一把攥住她的手臂,对其说道:“随我来!” 正打算大力挣脱黑衣人的萧铃儿,在听到对方的声音后,神思一滞,登时就陷入了呆懵的状态,如同木偶般,任凭黑衣人将她拉到了柜台的后面。二人站定后,黑衣人松开了紧攥着萧铃儿的左手,俯身对着柜台下的一块青石板猛地拍了一掌,下一刻,沉重的柜台居然整体向前缓缓移动了两三尺的距离—— 一个黑黢黢的洞口赫然就出现在了萧铃儿以及紧随而至的云奇和崔昊的面前。 见此情形,云奇不由地惊呼道:“呦呵,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个暗道!” 黑衣人没说话,伸手入怀摸出了一截蜡烛,用火折子点燃了,第一个跳进了洞中,云奇还没来得及拉住萧铃儿,她就紧跟着黑衣人第二个跳入了洞中,不得已,云奇也赶紧跳了下去,当崔昊也跟着跳进了暗道之后,黑衣人抬手拍了拍洞壁上的一处不太明显的凹陷,他们头顶的柜台又缓缓移动回了原来的位置,将洞口整个堵住了。 “啧啧啧,暗道的位置和机关竟然都门儿清!这店铺就是你们家的吧?”赞叹不已的云奇突然语出惊人道:“齐少宣!” 黑衣人闻言顿时脊背一僵,抬手摘下了脸上的面罩,面罩下的脸“星目冰冷、容止可观”,果然就是齐氏商行的大当家齐骧、齐少宣。 “小心点,地道窄,路不平,也有些矮,一次只能通过一人。”言罢,齐少宣也不回头,自顾自举着蜡烛向着暗道的深处走去。 总算从懵怔状态中反应过来的萧铃儿急忙抬脚追赶齐少宣,猝不及防间却被脚下一块碎石绊了一下,踉跄中差点跌倒。 “齐大当家的刚才说了小心点,你就差点摔着,真真是太不小心了。”云奇立刻伸手扶住萧铃儿,并对明显放慢了脚步的齐少宣抱怨道:“我说齐大当家的,你们齐家那也算是钧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了,挖个暗道就不能仔细着点?你瞅瞅这头顶上、脚底下、还有暗道两壁上的石头渣都没清理干净,这些妥妥就是伤人的暗器啊!” 齐少宣没有说话,而崔昊却在一旁为齐少宣辩解道:“云校尉,您这话就冤枉齐兄弟了。咱们这钧城里的暗道都是防备着兵灾的,倘若平安无事,一年到头谁也不会下来走一遭,似这条暗道,算是修葺的很不错了。” “哎,我说崔大捕头。”云奇挑了挑眉,问崔昊道:“你不应该守着你的姊夫郭大人吗?怎么会跟齐少宣在一起?” 崔昊闻言,怒冲冲道:“快别提我那个贪生怕死、临阵脱逃的孬种姊夫了。到现在我也没找到他的影儿,只是可怜了我那身怀六甲的姊姊也跟着那个孬种不知所踪。唉,不说他了,晦气!哎,我说云校尉,”崔昊转而问云奇道:“你跟萧姑娘不是去了京城么?怎会这个时间突然回来钧城了呢?” 云奇的神情一暗,登时收起了戏谑之色,沉声道:“你不是叫我云校尉吗?我也是河西卫的一员啊,这时候来钧城不是很正常的吗?” 说起河西卫,暗道中的气氛顿时就沉闷了下来,良久再无人言语。 沿着狭长逼仄的暗道,六人小心翼翼走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看到了出口处的一方光亮。 待几人全部出了暗道,齐少宣扣动了机关,出口瞬间崩塌,地道便被彻底埋死了。 “宣哥儿、崔捕头,你们可算是出来啦!老康我真真是担心坏了。”早已在暗道外的隐蔽处等候多时的康大勇一脸欣喜地朝着齐少宣和崔昊迎了过来,但是,当他蓦地看到二人身旁紧跟着的四名穿着红色软甲,带着黑色头盔的“西突士兵”后,猝然变了颜色,大喝一声,“无耻狗贼!”立时就要拔刀相向。 “康伯,住手!”齐少宣和崔昊立即异口同声惊呼阻止。 “康伯,是我啊。”萧铃儿急连忙摘掉沉重的头盔,将自己俏丽的面容完全暴露在了康大勇的眼前。 “铃儿丫头。”看到许久未见的萧铃儿,康大勇惊喜不已,连忙收起佩刀,问道:“你怎会同宣哥儿在一起的?” “什么叫她跟齐少宣在一起?”云奇也摘掉了头盔,适时地挨到萧铃儿身旁,对着康大勇挑眉道:“康伯,你难道就没看到我吗?” “云校尉,”康大勇连忙开心地冲云奇抱拳道:“你也在啊,那真是太好了。” 借着烛火的微光,齐少宣扫了扫四周的环境,发现此处距离钧城城门不算太远,仍旧处于危险范围之中,便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尽快撤退吧。” 听此一言,众人皆深以为然。 “诸位,”康伯道:“请随我来吧。” 喜欢庆熙风云录请大家收藏:()庆熙风云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0章 小荷 星月渐稀、晨光微露之时,一行七人总算顺利到达了齐少宣、康大勇和崔昊暂居的下沙镇,这个地处偏远、距离钧城百余里地之外的镇子,现在住满了从钧城逃出来的百姓,其中以老弱妇孺居多。 直到踏入他们居住的小院之时,终于支撑不住的齐少宣方才捂着右腹半跪在了地上,滴滴血珠也从他的指缝中慢慢洇到了地上。 “宣哥儿,你、你竟受伤了?”康大勇惊呼道。 而萧铃儿见状,下意识就要上前去扶齐少宣,却差点被斜刺里猛然窜出的一个小小的身影给撞到。 “大哥哥、大哥哥!你去哪里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你是不是不要小荷了?”痛哭流涕的小荷飞奔着扑到齐少宣的身前紧紧抱住了他,小小的脑袋靠在齐少宣的怀里,两个羸弱瘦小的肩膀随着她的哭泣不停地颤抖着,显得无助又可怜。 齐少宣强忍着伤痛半蹲着把小荷抱了起来,耐着性子柔声安慰她道:“小荷,莫哭,大哥哥只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办,大哥哥不会不要你的。” “小荷,你怎么会跑出来的?”担心小荷会碰到齐少宣身上的伤口,康大勇急忙上前就要把小荷揽到自己怀里。 可是,小荷根本不理会康大勇,只死死抱着齐少宣的脖子不撒手,康大勇叹了口气,只得无奈作罢。 “小荷、小荷——” 突然,衔环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不待康大勇冲其发火,衔环立刻就凑到小荷的身后,伸手便要强行把她从齐少宣身上给硬抱下来。 这时,萧铃儿忽然走到衔环的身后,她抬起右手,轻轻拍了拍衔环的后背,衔环一惊急忙转身,在看到萧铃儿的瞬间,眼神立刻就明亮了起来,“小姐!” 劫后余生,故人重逢,即便素来冷静自持的衔环也刹那间热泪盈满了眼眶。 萧铃儿对衔环笑了笑,而后给了她一个,“你让开,让我来”的眼神。 衔环会意退到一边,萧铃儿走到齐少宣的身前,她先是对面色苍白的齐少宣点了点头,而后伸手轻轻帮小荷整理了一下杂乱的头发,小荷竟慢慢停止了抽泣,转头看向萧铃儿,蓄满泪水的大眼睛里饱含戒备和不安。 萧铃儿冲小荷微微一笑后,指了指自己的腹部,做出极其痛苦状道:“你的大哥哥他受伤了,这里会很痛,能让姊姊先抱抱你吗?你放心,姊姊,不是坏人,是好人哦。” 听了萧铃儿的话,小荷先是一愣,而后居然听话地松开了抱着齐少宣的双手,乖乖递给了萧铃儿。萧铃儿接过小荷的时候,恰与齐少宣四目相对,于是,她便冲着他得意地眨了眨眼睛,而齐少宣那颗因突遇萧铃儿而一直悬揪着的心,蓦地便平静了下来,清冷的眸子随即也多了一丝久违的温度。 趴在萧铃儿怀中的小荷,用力地揽着萧铃儿的脖子,在她的耳边悄声呢喃道:“姊姊,小荷一直乖乖的哦,小荷一直在等你哦,你是来接小荷回家的吗?” 原来意识有些模糊的小荷竟将萧铃儿当成了她的姊姊阿樱了。 说着话,小小的人儿居然窝在萧铃儿的肩膀上,垂着脑袋睡着了。抱着这个软软糯糯的孩子,萧铃儿仿佛抱着小时候的自己,一颗心瞬间融化成了一汪温暖的清泉。 “齐大当家的!” 就在此时,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突然从破败的主屋内传了出来,紧接着,一名衣衫褴褛、艾发衰容、拄着拐棍的老年妇人,步履蹒跚地迎上了齐少宣。 “齐大当家的,怎么样?人、人救出来了吗?”老妇人满怀希冀地地抓住了齐少宣的手臂,颤着嗓子问道。 齐少宣没有直视老妇人沧桑浑浊的双目,偏了头,面露不忍道:“裴婆婆,对不起,人没有救出来。” “天杀的狗贼啊!我那两个苦命的孩儿啊!被抓走的为什么不是我这个没用的老婆子哇!”老妇人闻言,顿时哭得肝肠寸断、肝胆俱裂,最后甚至干脆哭晕了过去,幸亏崔昊及时上前将她扶住,才不致老妇人摔倒在地上。 “唉,崔捕头,你先把她给送回去吧。”康大勇叹息着对崔昊道:“记着好好劝劝她。” 崔昊甫一背着老人离开,齐少宣再也坚持不住,脱力地晕倒了。 云奇眼疾手快,同康大勇一起上前架住了齐少宣,合力将其架进了主屋内,萧铃儿也连忙将仍然熟睡着的小荷交给了身旁的衔环,也跟着进了屋内。 这是一间不太宽敞的、极为简陋的茅草屋,屋内燃着昏暗的油灯,只摆放着四个瘸腿的木杌子和两张破旧的竹榻,晕倒的齐少宣就被放置在了其中一个竹榻上,而康大勇正慌乱地在墙角的两个大包袱内翻找着疗伤的药材。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萧铃儿的眼眶一红,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顺腮而落——自她离开钧城后,在齐少宣身上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她已经从戍卫不断传回的密报中有所了解,从昔日翩翩贵公子,到而今妻离家破的落拓之人,齐少宣所有的经历和遭遇就像一根尖利的刺,深深扎在了萧铃儿的心上,今日始料未及的重逢将那根盘亘多日的刺连皮带肉拔了下来,只余了一个带血的窟窿,疼得厉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感觉几近窒息的萧铃儿没有继续留在茅草屋内,而是选择了逃离。 茅草屋外,衔环正抱着小荷靠坐在墙下发呆,见面色不佳的萧铃儿走到她身旁坐了下来,便开口道:“小姐,你莫要担心,大当家的不会有事的,之前他带小荷回来时,受的伤比这次严重多了,也很快就好起来了。” 萧铃儿托着下巴,歪头瞧了瞧小荷睡得红彤彤的小脸,又看了看明显多了几分风霜和暮气之感的衔环,轻声感叹道:“能再次看到你们,真好。” 衔环使劲眨了眨眼睛,努力吸着鼻子不让眼泪流出来,平静了少顷,她才说道:“能再次看到小姐你,真是太不容易了。” 萧铃儿轻声问道:“你们是怎么从西突人的屠杀中逃出来的啊?现在又是什么状况?” “唉,”衔环深深叹了口气,说道:“西突人是突然打进钧城的,不过,在那之前钧城里头就已经因为天火而乱得不成样子了,所以,西突人几乎是没费什么力气就攻占并血洗了整个钧城。我这辈子从来、从来都没见过那么多的尸首,密密麻麻、开膛破肚、身首异处,就没有几个是全须全尾的。恁大的黑子河里头全都是血,满眼见不到几个活人,真是惨啊!” 萧铃儿见衔环有些微微颤栗,便将她冰冷的左手紧紧握在了自己的双手之中,试图可以给她一些温暖和安慰。 衔环吸了吸鼻子,勉强回了萧铃儿一个并不灿烂的笑容,继续对她说道:“小姐,你刚才看到的那个裴婆婆就是我们在逃离钧城的路上救下来的,天火烧了她的家,西突人屠杀了她几乎全部的家人,就连她那对从天火中死里逃生的小孙女也被西突人给抓走了。 下沙镇是钧城周围唯一没有被西突人占领和血洗的镇子,所以,这里很快就聚集起了从钧城和拴马镇逃难过来暂避灾祸的百姓。后来,不知谁说的,西突人马上就要打过来了,许多没骨气的孬种男人,竟扔下妻儿父母自个儿逃命去了。 不过还好,很快大当家的就带着小荷和不少乡勇、义兵来了下沙镇,这里有大当家的之前秘密储藏的一批粮食,原本就是备着兵荒马乱的年景应急用的,紧紧巴巴的够镇子里的这些人吃上一两个月的。 自从大当家的来到下沙镇,那个裴婆婆三天两头就过来哭闹,想让大当家的去救她的俩孙女,大当家的总归是心软,被哭求了几回就答应了。昨日,大当家的打听到一个情况,说是那帮西突狗贼的首领也澜孙代所住的河西将军府内,有不少被抢掠去的年轻女孩子,然后,昨晚上大当家的就带着崔捕头赶去救人了。唉,但结果,您也瞧见了。” “姊姊、姊姊——”小荷突然梦魇般在衔环的怀里扭动着瘦小的身体,整个人显得极为惊恐不安。 “姊姊在,姊姊在啊,乖啊,姊姊在。”衔环赶紧轻轻拍了拍小荷的后背,将她又哄睡着了。 “这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啊?”萧铃儿怜惜地轻轻帮小荷擦了擦额间的汗珠,小声问道。 “唉,”衔环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小荷也是个可怜的,大当家的说她的家人都被西突人给杀了,白日里她不大爱说话,也不爱出门,见着生人常常吓得哆嗦,晚上就只愿跟着大当家的。昨晚上,大当家的他们一走,小荷就醒了,搁院子里哭了一宿,幸亏你们都平安回来了,不然,这小丫头准得哭瞎了眼。” 沉吟片刻,萧铃儿还是问出了那个她不太好启齿,却又很关心的问题,“练姐姐,哦不,练芙蓉她,齐大哥有去寻找她的下落吗?” “没有!”衔环语气突然就多了些冷硬,“她既背叛了大当家的,还去寻她作甚?” 萧铃儿当即顿口无言,练芙蓉绝美的容颜不停在她的脑海中闪现,温柔的、善良的、纤弱的、惹人怜惜的、贪婪的、恶毒的、险诈的,这一个个到底那个才是真正的练芙蓉,慢慢的,那张美丽的容颜,愈来愈虚幻,最终化成一缕薄薄的青烟随风而散。 喜欢庆熙风云录请大家收藏:()庆熙风云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1章 再探 另一边,在经过云奇等人的一番紧急治疗后,齐少宣左腹部的箭伤得到了有效控制,不久后,他便清醒了过来。 当萧铃儿再次进到那间阴暗、潮湿的茅屋之时,齐少宣已经换下了夜行衣,穿上了一身粗麻布衣裳,明显有些宽大的衣服套在他愈发瘦削的身体上,使其更显清冷、孤寂,看得萧铃儿的心头又涌上了一阵难言的酸涩。 “哎,怎么样?”云奇笑嘻嘻地走到萧铃儿的身侧,抬起手肘轻轻撞了撞她的手臂,冲其炫耀道:“我的独家秘制神药是不是很厉害,瞧瞧,刚刚齐少宣流了那么多血,这才一会儿就又活蹦乱跳了。” “少来了。”萧铃儿习惯性地冲云奇撇嘴嫌弃道:“这哪里是你的独家秘方,分明是你从阿代道长那里偷来的。吹牛、瞎掰从不脸红,你真是独一份儿。” “我这可不是吹牛、瞎掰。”云奇辩解道:“阿代的,就是我的,我的也还是我的,有什么区别吗?” “哼!”萧铃儿冷笑道:“若是这话被阿代道长听到了,怕是你以后就什么秘制神药都得不到了吧?” “不可能!”云奇摸了摸鼻子道:“她藏药的地方我门儿清,怎么会得不到?” 看着云奇和萧铃儿之间的熟稔状态,听着两人之间的亲密对话,齐少宣虽面色未变,但眼神却明显黯淡了不少。 这时,崔昊恰好回来,齐少宣便开口对他道:“崔捕头,你来跟云校尉还有萧姑娘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一声“萧姑娘”让萧铃儿立刻神情一滞,她忽然就感觉心里那个还在流血的伤口仿佛又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疼痛虽未增加多少,人却憋闷得厉害。 “行,那我就说说。”崔昊顺手捞起窗台上一个破了口子的水瓢,在同样破了个口子的陶罐里舀了瓢冰凉的井水,囫囵喝下后方才说道:“那帮西突狗贼血洗了河西三城后,就合兵一处收缩了战线,龟缩进钧城之后便再也不出来了。朝廷这边呢,也不敢贸然集结军队收复城池,就联合江湖势力从各方面渗透入城,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搜集到足够多的,关于这支西突军队的情报。刚开始,我们通过地道,进出钧城还算是顺利,尽管也折了一些兄弟,但也了解到了一些他们的情况。可后来,那些狗贼在城里大肆搜索封堵暗道,又加强了城防警戒,现在入城是愈来愈难了。” “那你们都探查到了什么情报呢?”云奇问道。 “这次攻陷河西的,据说是王庭秘密训练多年的一支奇兵,他们自称为赤襄军,对外叫嚣有十万之众,不过据我们的探查很可能最多八万人,这支军队的首领是西突大可汗也澜吡倜的四哥也澜孙代。不过呢,”崔昊突然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道:“据可靠消息,这帮龟儿子的真正指挥官,却并非也澜孙代,而是也澜孙代身边一名叫做‘白露’的军师,据说,也澜孙代对此人言听计从,而此人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整个赤襄军中,除了也澜孙代外,没人知道此人的真实身份。” “白露?”云奇嗤笑道:“这个名字倒是很有意思,她莫不是个女人?” “不是女的,是个男人。”崔昊感慨道:“云校尉,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实在话,西突人我见过不少,也跟他们有过多次交手,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人威风,似钧城里的这帮龟孙子如此能打仗、会守城的还真是少见。他们每个人都受过相当专业的军事训练,群体作战能力非常强大,我敢说,就算是岳将军没有阵前失踪,估计河西卫与他们对阵也没有绝对的胜算。” 一直守在门外的杨毅和薛集听了崔昊的话,却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腹诽——昨晚的那场对垒,他们可没有感受到什么“强大的战斗力”。 “崔昊说的没错。”齐少宣也在旁道:“之前行商路上,我遇到的西突军人,擅长的都是马战,步兵对阵他们都差了许多。可赤襄军的士兵,武功各个都相当不错,也不像是野路子,一招一式中似乎融汇了不少大新各个门派的功夫。” “所以我们的敌人,那个叫做白露的军师,很可能是一个个精通兵法韬略的武林高手?”云奇蹙着眉头总结道。 “可以这么说。”齐少宣点头道。 “可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物,我们却对他一无所知,真真有些匪夷所思了。”说话间,云奇的眉头几乎快拧成了一个疙瘩。 “与其坐在这里干着急,不如再去钧城里头探一探。”康大勇忍不住道。 “明晚我们还会入城,到时各位可同去。”齐少宣道。 “可是,齐大哥,你的伤——”这时,沉默良久的萧铃儿忽然冲口而出道。 “有我在,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说着,云奇抛了一个黑色的小瓷瓶给齐少宣,“呶,齐大当家的,这几颗老参丸可是我珍藏多年的宝贝,为了明晚的行动能成功,送给你了。我保证你吃下去,很快就能龙精虎猛、如狼似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谢了。”齐少宣攥紧瓷瓶,冲着云奇抱拳道。 “对了,云校尉。”崔昊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云奇道:“你们昨晚潜入钧城作甚?” “我们得到了一个消息。”云奇道:“岳将军的义子岳鹏,现被关押在河西将军的府牢内,我们昨晚就是想试着把他救出来的,通过岳鹏,或许就能探知岳将军失踪的真相了。” “消息可靠吗?”齐少宣问道。 河西卫已全军覆没,岳鹏居然还活着,对此,齐少宣感到很是惊诧。 “千真万确。”云奇肯定道:“因为钧城之中还藏着一个幸存的戍卫。” “那岳鹏现在是什么状况?”齐少宣不无担心道。 “他受了很严重的伤,情况很不好,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云奇神色黯然道。 “既如此,那明天晚上,咱们就把他给救出来。”齐少宣沉声道。 临近午夜,几个参差不齐的身影,聚集在距离钧城最近的一处驿亭内,他们正是云奇、萧铃儿、齐少宣和崔昊等人。 “通往城里的地道,就只有一条还没被那帮龟孙子发现了。”崔昊指着亭子内的石桌道:“入口就在这个桌子下面。” 云奇冲崔昊高高抱起双拳,由衷感佩道:“崔大捕头,你还真是不得了哎,这么秘密的暗道你居然都晓得。佩服,佩服!” “云校尉,你快别取笑我了。”崔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解释道:“建造这个暗道的是第一任河西将军,他命令自己的亲卫将城内外所有的地道都绘制了一个总图,以备不时之需,而那个亲卫正好就是我的外祖父。所以,我才能有幸看到那幅地图,也才能知道这个暗道的存在。” “原来如此。”云奇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状道:“看来,那位硕鼠将军董其斌也并非一无是处嘛。” 董其斌,杜宪之前的第一任河西将军,被百姓誉为“河西硕鼠”,坐镇河西近十年,敛财无数、败仗无数,却极其善于修筑暗道、地库,不仅自己建,还强迫城中商贾、百姓跟着一起建,并美其名曰:暗度陈仓。这位“硕鼠将军”的结局,很是应景“硕鼠”二字。当敌军又一次大兵压境的时候,董其斌却不顾满城百姓和十数万将士的死活,带着自己的娇妻美妾、金银珠宝,躲入自己修筑的暗道中,本想趁乱逃脱的他,却最终被群情激愤的百姓放火烧死在了地道当中,由此,这位“硕鼠将军”也算是“死得其所、死得其志”了。之后,杜宪继任河西将军,对董其斌的懦夫行为嗤之以鼻,并将所有的官建密道全部废弃。如今,若董其斌在天有灵,得知当年他遗留下来的暗道,竟还能重见天日、发光发热,应当可以含笑九泉矣。 喜欢庆熙风云录请大家收藏:()庆熙风云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2章 戍卫 说话间,齐少宣已经开始尝试移动石桌了,可数次尝试后,石桌却依旧纹丝不动。 “齐少宣,你怎的这般虚弱?”云奇看不过眼,凑上前道:“我给你的老参丸你是没吃吗?” 不过,待云奇也上手后,方才明白原来是他误会了齐少宣,因为,这天杀的石桌,确实不是一般、二般的重,那是相当重呀! 最后,当所有人都加入到挪动石桌的行动中后,才堪堪将之推倒。 就在石桌倒下的霎那,石屑纷飞,铁根显露,众人方暗自惊叹——这哪里是什么“石桌”?分明是被一层薄石包裹着的纯铁疙瘩,而且还被深埋入土达十数尺长! 云奇见状,喘着粗气抱怨道:“我的天,这纯粹是要人命啊,就算真的有人能通过这地道逃过来,怕也得活活憋死在里头吧?” 崔昊很不好意思地搓着手道:“其实,它的里面是有机关的,倒是很好出来,因为这个暗道的设计初衷,只是用来从城内向城外逃命用的。” “呵呵呵,”云奇不禁摇头失笑道:“这位‘硕鼠将军’果然是心思缜密、不同凡响。” 这时,齐少宣点燃了一束火把,在临进地道之前,他蓦地回头直视着萧铃儿,叮嘱她道:“小心。” “好。”萧铃儿笑着冲齐少宣点了点头,说道:“齐大哥,你也要小心。” “那个齐少宣,”云奇忽然走到走齐少宣的身后,挡住了齐少宣看向萧铃儿的视线,并将他手中的火把抢到了自己的手里,“你的伤还没好,就让我帮你拿着火把吧。” 齐少宣没有拒绝云奇的好意,同他一起,一前一后率先跳下了暗道。 除了留守在洞外的康大勇和一名乡勇外,萧铃儿、崔昊、杨毅、薛集、虎子等人也依次跟着跳进了暗道。 甫一下到暗道内,云奇便连声赞叹道:“哎呀呀,瞧瞧、瞧瞧,这硕鼠将军的手笔就是不一样哈,连修建个暗道都如此气派,真真是不坠他大将军的名头。” 不仅仅是云奇,其余众人皆深以为然。 比起齐家修筑的简陋暗道,这处暗道可以堪称暗道中的典范和翘楚——不仅宽敞(足够两人并肩行走),而且豪华(四壁的石材不仅打磨光滑无棱角,甚至还凿刻了不少的壁画,以供行人在其间穿梭无聊时观赏),更重要的是通风极好(如此漫长的地道,居然无一丝憋闷之感,亦无太多潮湿之感)。 一行人在如此顺畅、平缓的暗道内快速疾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后,总算抵达了出口。 齐少宣跨上台阶,把耳朵紧紧贴在头顶出口的石质挡板上,倾听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对众人低声道:“现在,应该可以出去了。” 说完,齐少宣在挡板附近的石壁上摩挲了片刻,就听到“咔咔咔”几声低沉的闷响,石质挡板便缓缓从他们的头顶移开,几丝微弱的光线随即照射了进来,齐少宣微微探出头去,观察了一会儿,确定没有问题后,即跃出了暗道。 其他的人忙熄了各自的火把,也紧随齐少宣跃出了暗道。 到了地面众人才发现,这处暗道的出入口居然设置在了厨房的灶台下面,而石质挡板上的灶台则随着挡板整个儿朝侧边挪移开了差不多有两人宽的一段距离。 “啧啧啧,”云奇见状,不禁小声感慨道:“这出入口,设计的还真是独特隐蔽。” “有人!”云奇话音刚落,齐少宣蓦地闪身挡在了萧铃儿的身前,同时朝着门边的暗影处射出了两枚暗器。 就在一个矮小模糊的身影从暗影中就地一滚避开暗器的同时,杨毅急忙对齐少宣低呼道:“不要打了,自己人。” 下一刻,在看到那名自暗影中现身的老者之时,所有人的心都不由地一阵轻颤,该老者枯瘦如柴、背驼似弓,穿着一身破衣烂衫,疤痕丛生的脸上,一只眼眶中的眼珠子几乎没了黑瞳,另一只眼眶中则干脆空空如也,如若走夜路突然碰到这样的一个人,十有八九,人们大概会把他当成夜游的野鬼。 “老花头,怎么是你?”云奇失声惊呼道。 见到云奇,老者忽然对着他吃力地单膝跪地,端端正正地躬身行礼道:“属下花十二,拜见世子。” 花十二的声音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之感,低哑、暗沉,宛如时断时续的风箱,仿佛他不是在说话,而是在用全身的力气在往外挤话,说的人费力,听的人费神。 云奇当即上前扶起了花十二,相当诧异地上下打量着他,惊叹道:“老花头,原来你不但不是哑巴,居然还是那个钧城唯一幸存下来的戍卫!” 闻听此言,众人心下立时了然——难怪西突人会留下花十二的性命,因为他看起来无害极了,而且仅仅是个粗使的下等奴才,随便往哪个角落里一缩,便自成一副人间惨相,估计就算是最惨无人道的恶徒,对他都会不忍下手吧。 唏嘘片刻后,云奇问花十二道:“老花头,快跟我们说说,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花十二已经事先与杨毅通过戍卫专门的渠道联系过了,也知道云奇他们今夜所为何来,便说道:“回世子的话,岳鹏和那些女孩们都被关在了后院的府牢中,那里的守卫已经被属下用了点药,估计这会子大概已经快发作了,此时赶过去正是救人最合适的时候,属下马上带您们过去救人。” 云奇点头道:“好。” 接下来,一行七人换上了花十二事先准备好的赤襄军的甲胄,从厨房中悄然而出。 虽然巡夜的西突士兵不停地在空旷的府院中来回穿梭警戒,但在花十二小心翼翼地引领和深沉夜色的掩护下,他们还是成功地避开所有了夜巡的西突士兵,不多时就来到了府牢之外。 府牢建在河西将军府的最里面,是一个单独的院落,原本是用来关押河西军中犯错的将领所用,这里的守卫并不严密,只有两个打着瞌睡的西突士兵,此时他们正倚靠着门框呼呼大睡着——看样子,花十二的药确实起效了。 杨毅和薛集很有默契地举起手 弩,对准两名士兵的胸口,悄无声息地就把沉睡中的俩人给解决掉了,二人利索地将两具尸体拖行着藏到了一株茂密的松树后面,然后二人就开始若无其事地代替西突士兵履行着站岗放哨的职责,掩护着其他人进入了府牢内。 府牢并不是很大,九个还算宽敞的号房一字排开,四个西突士兵两两背靠着背、手握兵器坐在号房外打着瞌睡。 齐少宣、云奇和萧铃儿,迅速拉弓上弦,数箭连发,出手快、准、稳,四名西突士兵中箭后当即倒地身亡。 障碍扫清后,花十二指着最西边的一号房,看了看云奇,又指着最东边的九号房,看了看齐少宣。两人会意,齐少宣立刻和崔昊、虎子朝一号房奔去,而云奇、萧铃儿和花十二则疾步走向了九号房。 云奇和萧铃儿靠近了才发现,九号房并没有上锁,铁门从外面一拉即开,待他们走进其中才明白为何号房没有门锁,那是因为岳鹏压根就不可能逃出来。 只见,两把尖利的大铁钩穿透了岳鹏左右两侧的肋骨,两根粗重的铁链子栓在铁钩之上,将赤身裸体的岳鹏高高地吊在横梁之下,他的头发全被剃光了,头皮上满布着一道道细密的被利刃划破的伤痕,肿胀淤青的脑袋无力地低垂着,看起来似乎已没有了气息,全身血肉模糊、皮肉外翻,几乎看不到一块好肉,鲜血顺着他的双脚点点滴下,而他脚下的地面上除了一滩暗红色血渍外,还有不少已经干涸的排泄物——这一切使得整个号房内充斥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 三人见状,强遏住胸口汹涌澎湃的怒火,开始抢救岳鹏。 云奇纵身跃上了房梁,一番小心地操作后卸下了栓在房梁上的铁链,同时,萧铃儿和花十二将事先准备好的厚毡子摊开了,等在下面,待云奇抱着岳鹏落地的瞬间,二人立即用毡子裹住了岳鹏,并将他轻轻放在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上。 萧铃儿俯身擦了擦岳鹏嘴角边流出的污物,放在鼻尖处闻了闻,蹙眉道:“是护心丹,怪不得他伤成这样还能活着。” 云奇闻言,眼中闪过一道噬人的寒光,并磨着后槽牙冷声道:“真没想到,这帮野蛮人居然也学会了使用‘吊命’之法来折磨俘虏。” 粗略地检查完岳鹏的伤势,萧铃儿沉声道:“必须要马上给他把铁钩拔出来,否则,他很难捱过一个时辰了。” “好。”云奇点点头,立刻聚内力于掌心,开始为岳鹏输送真气。 而花十二也自腰间的粗布荷包内拿出了一个小酒葫芦递给了萧铃儿。 接过酒葫芦的同时萧铃儿心下登时了然,怪不得一见面,她就在花十二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酒气,原来他果然是一位酒徒。 萧铃儿把烈酒倒在了自己的手上和岳鹏的伤口外,简单清洗后,在云奇和花十二的帮助下,他们一边慢慢往外拔铁钩,一边不停往岳鹏的体内输送真气,两根铁钩顺利拔出后,萧铃儿和云奇又用金疮药帮岳鹏止住了伤口处的喷血,而后他们很是小心地将岳鹏紧裹在毡子里,捆牢了绑在了云奇的背上。 这时,负责警戒的薛集忽然冲进来道:“有人过来了,马上就到府牢了!” 三人闻言,立刻护着岳鹏撤出了号房。 另一边,齐少宣、崔昊和虎子也撤了出来,齐少宣和崔昊的背上都趴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她们均毫无知觉地昏睡着,表面上看不到什么明显的伤口。 两组人点头示意,在西突士兵发现之前,他们在花十二的引领下,沿着来路迅速折返。没费多少波折,一行人便顺利赶回了暗道所在灶房外的小院内。 喜欢庆熙风云录请大家收藏:()庆熙风云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3章 埋伏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呢?” 就在七人正要进入灶房之时,一个男人尖利的嗓音蓦地自众人背后响起,七人猛然回首,登时就吃惊地发现,他们身后站着的居然是西突右贤王也澜伽耶! “各位老朋友,好久不见,不如咱们坐下好好聊聊如何?” 也澜伽耶被一群亲卫簇拥着,闲庭信步般慢慢踱到诸人面前,同时,原本空空如也的院墙上面,突然间就布满了拉满弓弦的西突士兵。 众人见状立刻互为屏障,将岳鹏和那两小女孩牢牢护住。 “诸位,都是老朋友了,这么紧张干嘛?”也澜伽耶相当“和颜悦色”道:“想杀你们,本王早就杀了,又何必要费如此大的周章呢?” 望着身着赤色铠甲的也澜伽耶,萧铃儿握紧了绝尘软剑,鄙夷地冷笑道:“哼,也澜伽耶,真不知道你是属啥的,怎么无论我们在哪里,你都能闻风而至呢?” “还能属啥?”云奇嗤笑道:“属恶犬呗,还是那种除了吠叫之外,一无是处的恶犬。” 虽被嘲讽,也澜伽耶却不怒反笑道:“呵呵,做恶犬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比砧板上的生肉要好得多。” “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更何况是砧板上的生肉呢?”云奇一边紧张地盘算着如何从也澜伽耶设下的箭阵包围中逃脱,一边故作轻松地与其虚与委蛇道。 也澜伽耶当然明白云奇的企图,于是,他指了指云奇身后背着的岳鹏,问道:“你们想知道那个小子为何能活下来吗?” “哼,在你手里,活着怕是比死了更难受吧?”萧铃儿咬着牙,怒声道。 “对于嘴硬又没用的人,本王向来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之所以留着这小子一口气,就是为了以他为饵,引你们入彀的。至于他,”也澜伽耶指着花十二,洋洋得意道:“让这个老东西活着,就是为了让他给你们通风报信的。不然,你以为就凭他自己,能那么轻易地把情报送出去?” 听了也澜伽耶的话,花十二登时浑身一震、大惊失色地对云奇低声道:“属下,该死!” 云奇攥紧了拳头,眼神如毒刃般望向也澜伽耶,对花十二沉声道:“这不是你的错,该死的不是你。” “原本呢,本王是打算直接将你们一网打尽、就地正法的。但是现在,本王改变主意了。”也澜伽耶就如同猎手欣赏着落入陷阱的猎物般,趾高气昂地摆弄着手中的弓弩,说道:“我决定大发慈悲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束手就擒,本王饶你们不死;第二,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我们偏要第三种选择呢?”说出这句话的人是萧铃儿。 就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萧铃儿就已经抓住了也澜伽耶的防卫漏洞,施展飞天玄女步,刹那间穿越所有人,眨眼间就欺身至也澜伽耶的背后,一个回转,侧身躲过了两道射向她的弩箭,同时将绝尘剑悬在了也澜伽耶的脖颈间。 由于事发过于突然,云奇和齐少宣谁都没来得及阻止萧铃儿这一极其冒险的行为,尽管二人均心乱如麻、心如火焚、心惊胆战,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数十枝弩箭齐刷刷地对准了萧铃儿,却又不能不管不顾地冲到她的身边与其共生死,只因为他们各自的背上还担着一个无辜者的性命。 “萧铃儿,你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本王差点忘了,你还有这一手。”被萧铃儿制住的也澜伽耶恶狠狠地说道:“不过,你别以为抓了我你们就能逃掉,告诉你,绝不可能!” “也澜伽耶,话可不能说得太满了,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不可能呢?我倒是觉得以咱们几个人的命换你这个西突右贤王的性命,还算是不亏的。” 萧铃儿说着,蓦地用剑锋在也澜伽耶脖子上轻轻一划,随即涌出的鲜血骇得一众箭指萧铃儿的西突士兵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尽管被划破了脖子,但也澜伽耶却仍旧不肯妥协,他猛吸了一口凉气,神情狰狞狠辣地厉声命令手下道:“给我——” “射”字还未说出口,萧铃儿却已经施展了飞天玄女步强拽着也澜伽耶跃回了包围圈内,并把也澜伽耶挡在了众人的前面。 即便如此,也澜伽耶也还是没有丝毫作为俘虏的自觉性,仍然以一副主宰者的语气咬牙切齿地威胁萧铃儿等人道:“你们,跑不掉的,不投降,就得死!”而后,也澜伽耶怒视着自己的部下,扯着嗓子喊道:“混蛋,快射啊,给本王射死,唔——” “你快闭嘴吧!就算跑不掉,有你这个人肉盾牌,咱们能多支撑一会儿也是很好的。”萧铃儿又一次加大了剑锋的力度在也澜伽耶的脖颈处一划,疼骇之下也澜伽耶立时就说不出话来了。 “不许射箭,否则我们就杀了也澜伽耶!”云奇也适时用西突话对众西突士兵怒吼道。 有人质在手,西突士兵果然投鼠忌器,虽仍将弓箭对准了他们,却没有一人敢将箭支射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快撤!” 趁此机会,随着云奇的一声呼喊,众人急忙往灶房内撤去。 可是,就在云奇和齐少宣分别将他们背着的岳鹏和小女孩交给先行撤入了灶房中的杨毅和薛集,转而要去接应负责殿后的萧铃儿之时,西突士兵却突然开始了对他们凌厉异常的箭雨攻势。 花十二躲避不及后背中了一箭,而也澜伽耶则趁着萧铃儿用绝尘剑格挡箭雨的刹那,一招“泥鳅滑”脱离了她的掌控,反手一掌就打在了最靠近他的虎子的背上,借力逃出了萧铃儿的掣肘。 生生受了也澜伽耶一掌的虎子,忍住吐血的冲动,使出浑身的力气同花十二一起,猛地将萧铃儿推给了正冒着箭雨要来接应他们的云奇和齐少宣,并合力关上了厚厚的门板。 猝不及防中,被推了个趔趄的萧铃儿,正要拉开门环出去救人,就听得门外呼啸的箭雨中花十二和虎子凄厉的呼喊声。 “快走,快走啊!世子,您们快走!” “大当家的,不要管我们了,你们快逃啊!快!” 电光火石间,生死两重天,所有人都明白,花十二和虎子已经救不回来了。 更加糟糕的是,此时灶台下的地道入口已经被完全破坏掉了,但灶房外的箭雨攻势却愈发凌厉起来,甚至有不少火箭都被从窗外射了进来。看来,也澜伽耶要治他们于死地并非只是说说而已,今晚的他们难道真的必死无疑了吗? 千钧一发之际,肩膀被射伤的崔昊指着指着灶房内一根粗大的圆形木柱子,急急道:“云校尉、齐兄弟,快来帮我推倒它。” 没有任何犹豫,云奇和齐少宣当即便用上全部内力,与崔昊一起,硬生生地推倒了木柱。随着木柱倒地的轰隆声,预想中的房塌屋倒没有出现,圆柱的柱基下面居然裂开了一个足足有两人宽的洞口——从绝望到希望的距离原来竟如此之近! 看见这个洞口,众人不由地在心里为“硕鼠将军”默默竖起了大拇指——这种同一个地道两个入口的设计简直绝了,硕鼠将军的“大智慧、大格局”在此被体现得淋漓尽致,就连狡黠如也澜伽耶也没有料到,他自以为完美的“引蛇出洞、瓮中捉鳖”之计,竟然就这样毁在了一个已经故去了许久的人手中。 随着愈来愈多的火箭的射入,灶房内已有多处起火点,伴着逐渐密布的浓烟和灶房外时不时传来的花十二和虎子愈发微弱的惨呼声,一行六人背着岳鹏和两个女孩,含泪踏进了暗道之中。 一直到走出暗道,重新看到皓月繁星的那一刻,所有人的耳边仍然回荡着花十二和虎子凄厉的惨呼声,他们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残酷的生死轮回,而为他们开启生门的人却永远地堕入了死门。 喜欢庆熙风云录请大家收藏:()庆熙风云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4章 牺牲 天亮之前,众人回到了下沙镇。 此时,护心丹的作用在逐渐消失,岳鹏已经处在了弥留的状态,他不仅浑身如炭火般滚烫,锁骨和全身上下的伤口也出现了严重的恶化,性命危在旦夕。 为了尽可能保住或者说是延长岳鹏的性命,云奇、萧铃儿和齐少宣并下沙镇唯一的一名郎中,四人一起上阵,用尽了他们所能想到的一切方法,最后轮换着为岳鹏输送真气,才勉强暂时将他从死神手中抢了下来。 当旭日东升之时,处理完伤口的崔昊便要同康大勇一起抱着裴家小姐妹出门,打算将她俩交还给她们的祖母,萧铃儿却忍着满心的疲惫,拦住了二人。 “我想瞧瞧她们。”萧铃儿指着裴家小姐妹对崔昊和康大勇道。 这两个小姑娘,表面看着并没有什么外伤,却昏睡或者说昏迷不醒这么久,委实太不正常,萧铃儿决定给她们两个好好检查一下身体。 “好。”崔昊对萧铃儿点点头,跟康大勇一起,又把两个小女孩放回了榻上。 两个女孩动也不动地并排躺在一起,晨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斑驳地映照在她们极为稚嫩,却又极为苍白的面庞上,顿时给人以一种强烈的不真实之感。 当除昏迷的岳鹏外,房间内的男人们都自觉地回避后,萧铃儿开始了对两个小女孩的检查。 萧铃儿先是检查了一遍二人口鼻处附着的残存物,从中找到了她们之所以会一直昏睡不醒的原因,原来她们都是被一种效用很猛烈的迷香给迷晕的。 接着,萧铃儿给她们二人分别把了下脉搏,发现她们的气血亏损的异常严重,这应当也是为何她们的面色异常苍白的原因所在。这两个女孩年龄都不大,最多七八岁的样子,显然还都没有来过癸水,阳气旺盛的年纪有这样严重的气血亏损,明显太不合理。进一步仔细检查后,萧铃儿发现她们并没有遭受过严重的暴力侵害,全身上下也未见很明显的外伤,仅在她们的小腹部位,也就是胞宫所在位置,有一些密密麻麻的针扎小孔,这些针孔显然不是一次性造成的,有些看起来很新鲜,甚至残留有干涸的血渍,而有的却已经结痂或者愈合。 萧铃儿紧锁眉头,盯着两个女孩的小腹观察了半晌,又突然想到在回来的路上,崔昊告诉她,除了这两女孩外,将军府的府牢内还关押着数十名差不多年纪的女孩,不过,她们大都已经气息奄奄、存活无望,无奈之下,他们也只能选择将裴家小姐妹救了出来。 于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结论忽然出现在萧铃儿的脑海之中——这些针孔是用来攫取新鲜血液的,有人在不停地取用小女孩们的处子之血,而使用迷药正是为了阻止她们在被取血时有所反抗。 这一骇人的推断立时就让萧铃儿怒气填胸、义愤填膺、气血上涌。 半晌方才逐渐平静下来的萧铃儿,帮两个女孩仔细穿好了衣裳,又输了一些真气给她们后,便唤回了众人,向他们大致说明了一下女孩们的情况。 “生食人血?”康大勇登时怒不可遏道:“这帮腌臜狗贼,简直就是畜生,不对,连畜生也不如!” “这些该死的狗杂碎!”崔昊也跟着怒骂道。 齐少宣面沉似铁,一言不发。 云奇则若有所思道:“我曾经听到过一个传说,传说的内容是,西突人的祖先是一个半人半狼的狼人,他作战勇猛、所向披靡,却因为一次失误而受了很严重的外伤,就在他失血过多即将死亡之际,一位自称月神的神女从天而降,用自己的处子之血喂养了这个狼人,狼人不仅因此重获新生,而且焕发出了更加强大的力量,传说的最后,狼人与那位拯救了他的月神结为了夫妇并繁衍生息出了西突国的先民们。” 这个传说在西突流传已久,在场众人都有所耳闻,他们均看着云奇等待着他的下文。 而这时,云奇却不说话了,只静静地看着崔昊和齐少宣。 刚开始崔昊还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很快他便一拍脑门,说道:“云校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说,那帮狗杂碎根本就没把这个传说当成传说,他们把它当成真的了。这些小姑娘的处子之血就是他们给伤兵疗伤的‘药’!” “我想,很有可能是的。”云奇点了点头,幽幽道:“神女,在这帮杂碎看来,应该大抵就等同于异族女子吧。” 西突虽被大新视为蛮夷之地,但此等“茹毛饮血”的事情,却也极为罕见,在其他西突军队中也未有过先例,若一切如他们所猜测,那这支所谓的“赤襄军”所行之事也过于骇人听闻了。 “大当家的,不好了,出事啦!”就在这时,齐少宣手下的一名乡勇刘岗忽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何事惊慌?”心情不爽的康大勇很是不悦地问道。 刘岗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子,惊慌失措道:“菊香、菊香不见了。” “什么叫菊香‘不见了’?”康大勇吼道:“你把话给老子说清楚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刚才按照大当家的吩咐拿了一百两银子送去给虎子的婆娘菊香,谁知道,刚一打开菊香住的那个小院的门,就看到了好几具跟菊香一起居住的乡邻的尸首,他们各个都被抹了脖子,死得那叫一个惨呐!我在那个小院内里里外外找了半天,却独独不见菊香,是真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不见’。”刘岗心有余悸道。 齐少宣陡然一惊,立刻起身奔了出去,云奇、崔昊、康大勇和刘岗也紧随其后跟着出去了。 萧铃儿本也打算跟过去看看的,却在刚要跨过门槛时被一双小手拉住了衣角。 不知何时进来的小荷,瞪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指着仍旧安静地躺在床榻上的两个女孩,带着几分害怕和胆怯,小声问萧铃儿道:“姊姊,她们、她们是不是都已经死了?就跟我的阿姊一样?” 萧铃儿不由心头一颤,摸了摸小荷枯黄稀疏的头发,蹲在了她的面前,柔声道:“没有,她们没有死。” 小荷似乎并不相信,她歪着脑袋咬着手指头,很不理解地问道:“可是,为什么她们不动,也不说话呢?” 萧铃儿想了想,便牵着小荷的手将她带到了床榻边,指着其中一个女孩微微颤动的睫毛,对小荷道:“你看,小姊姊们只是睡着了,等她们醒过来了,就能跟小荷一起玩耍了。” 小荷闻言,先是很开心,继而却似受惊般红了眼眶,连连摇头道:“不要,我、我不要跟她们一起玩耍。” 说完,小荷竟挣脱了萧铃儿,大哭着跑了出去。 “小荷她,怎么了?”萧铃儿很是不解地问站她身侧的衔环道。 “唉,”衔环叹了口气,说道:“刚来下沙镇的时候,小荷曾经交过一个好朋友,那个女孩也是八九岁的年纪,可惜不久后那个女孩得了很严重的伤寒,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很快人就没了。小荷应该是觉得,跟她当朋友会死掉,所以才这么难过激动吧。” 这是一个甚是伤感的故事,不过,接下来衔环所说的话,却让萧铃儿更加伤感了。 “菊香是虎子的婆娘,他们的大女儿就是那个得了伤寒没了的女孩。现在虎子回不来了,菊香竟也不见了,唉,只是可怜她肚子里的那个即将出世的孩子,不知还能不能见着天光啊?” 河西将军府的府牢内,原本关押岳鹏的九号牢房,住进了一个新的“囚犯”——身中数箭,奄奄一息的虎子。 被反捆着双手绑在柱子上的虎子,无力地低垂着头,用极微弱的声音对站在他面前的也澜伽耶“吼”道:“杀、杀了我!杀了我!” “杀了你,很容易。”脖颈处裹着纱布的也澜伽耶神情一冷,忽然上前,猛地将射入虎子右侧大腿处的一支长箭拔了出来。 “啊——”剧烈的疼痛伴随着喷涌的鲜血,立时使虎子疼得晕了过去。 未等也澜伽耶吩咐,他身侧的一名西突士兵当即上前,先是迅速为虎子止血包扎伤口,接着捏开虎子的嘴巴塞了一粒黑乎乎的药丸进去,而后他又拿出一枚数寸长的银针,冲着虎子的虎口猛地就扎了下去,很快,虎子就再次清醒了过来。 “本王搜遍了整个河西三城,也没有找到齐少宣从龙首山中运出来的那批东西,而你是齐少宣最信任的手下,所以,”也澜伽耶伸出右手用力地捏住虎子的下巴,问他道:“告诉我,齐少宣究竟把东西藏在了何处?” “呸——”虎子冷笑着吐了一口血痰在也澜伽耶的脸上,回答也澜伽耶的的依旧还是同样的一句话,“杀了我,杀了我!” “想死?做梦!”也澜伽耶松开了虎子,从侍从手里接过一块干净的巾帕擦掉了脸上的污物,并用巾帕裹着箭杆,又猛地将虎子左侧小腿上的长箭猛地拔了出来。 刚才的那一幕再次重复上演,就这样,审问、拔箭,如此往复,三次之后,那名负责止血、喂药、扎针的士兵终于变了神色,提心吊胆对也澜伽耶行礼道:“回右贤王,他真的快不行了,再有一次就撑不住了。” “既然这样,”也澜伽耶转头瞥了一眼自己的侍从,命令道:“那就把人带进来吧。” 于是,当虎子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映入他眼帘的除了也澜伽耶之外,竟然还多了一个女人,一个身怀六甲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女人——他的妻子菊香。 “啊!啊!啊!混蛋、畜生、王八蛋!你们这些狗杂碎对她做了什么?” 看到菊香,虎子立刻疯了般怒吼着,并拼了命地挣扎扭动着身体,试图冲到菊香的身边,奈何不管他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绳索的束缚,更无法触碰到自己的妻子。 菊香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尽管无法动弹、言语,但神智却很清醒,她死死地盯着已经遍体鳞伤的丈夫,大滴大滴的眼泪不停从她的眼中涌出,秀美的双目噙满了无助、惊怖和绝望。 也澜伽耶蹲在菊香的身旁,从靴筒中拔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锋利的尖刃先是绕着菊香高高隆起的腹部转了几个圈,而后,也澜伽耶高高举起匕首,作势就要刺入菊香的肚腹之中。 “不、不要!住手!”见此情形,惊惧到极点的虎子再没了无畏和勇气,放弃了所有的挣扎和反抗,虚脱般靠着柱子,浑身抖如筛糠,泪流满面地哀求也澜伽耶道:“求你,不要,求你!我说,我都说,什么都说,只要你能放了她,求你!” 也澜伽耶终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缓缓走到虎子面前,用匕首拍了拍虎子的脸,摇头喟叹道:“哎呀,不管是英雄还是狗熊,最后都难过美人关,难过美人关呐。” 喜欢庆熙风云录请大家收藏:()庆熙风云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5章 簪子 当确定了菊香的失踪属实后,情绪低落到极点的齐少宣便独自一人,躲到了下沙镇外险峻无人的断崖之上。 崖高风烈,笛声哀恸。 齐少宣宛若一株孤傲的青松,吹奏着竹笛孑立在崖壁之上,他的脚下是万丈深渊,前方是乌云蔽天,而他则是心若刀割、愁肠郁结。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悲凉凄清的笛曲中突然掺杂了一些凌乱的曲调,刺耳的笛音瞬间就冲散了密密笼罩在齐少宣周遭的悲凉之气。 齐少宣心头一动,停止了吹笛,循着久违的、触动齐少宣心弦的“绕梁魔音”,他果然看到了那个令其魂牵梦绕的倩影。 只见萧铃儿轻蹙秀眉,摆弄着竹笛缓步走到齐少宣的身旁,苦着脸抱怨道:“唉,齐大哥,你说说,我怎么就是学不会吹笛子呢?哪怕只有你的一成功力也好呀。” 齐少宣似乎是呆了,他静静地看着萧铃儿,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清冷的眼眸中却逐渐弥漫了丝丝缠绕纠结的情愫。 萧铃儿翘着脚尖与齐少宣并排站在一起,先是仰头望了望乌云密布的西天,而后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的万丈深渊,最后深深吸了一口山崖中的凉气,感叹道:“这里呢,风景是不错,就是有点危险,除非有我这样的轻功,不然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话音刚落,萧铃儿忽然故意将自己的左脚伸到了断崖之外,旋即,她的整个身体竟也跟着不由自主往前倾倒。 大惊失色的齐少宣,毫不犹豫地立刻扑身上前就要去抓萧铃儿的手臂,而即将坠往深渊的萧铃儿却猛地一个翻身,踩着崖壁上的一块凸出的石头反拉着齐少宣地的手臂腾挪跃起,翩然而落于断崖下的平坦之处。 “铃儿,你到底在做什么?”甫一站稳,惊魂未定、气急败坏的齐少宣,抬起右手就要给萧铃儿的额头来上一个爆栗。 萧铃儿却也不躲,反而故意仰着头,只用一双明亮纯澈的眸子看着齐少宣,委屈、不安、担忧、关心等等复杂的思绪一时间全都涌现在她的眼中,可是,她却倔强地绷紧了双唇,拼力忍着不让泪水溢出,又拼力展开了一丝笑颜,对齐少宣道:“齐大哥,你终于不叫我‘萧姑娘’了呢。” 萧铃儿的话犹如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了齐少宣的心口窝上,疼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下一瞬,他再也忍不住,蓦地伸出双臂将萧铃儿给揽入了怀中,紧紧地、紧紧地拥抱住了她。 山风依旧呼啸,乌云仍然蔽日,但是,此时此刻的齐少宣却完全忘记了悲伤、忘记了痛苦、忘记了尘世间所有的哀愁伤悼,只剩下了依偎在他胸前轻轻啜泣的这个令他魂思魄念的女孩。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陷落在齐少宣温暖怀抱中的萧铃儿轻声呢喃道。 齐少宣没问萧铃儿知道什么,只是更加用力地拥住她,两个孤独漂泊的魂灵彼此灼热着对方,柔肠百结中,贪婪地感受着这份久违的浮世缱绻,放肆着自己所有的悲喜思恋,泪水纵横间,茫茫天地中,他们仿佛拥抱住了自己的全世界。 只是,沉浸在彼此拥抱中的齐少宣和萧铃儿谁也没有注意到,距离他们不远的一处山石后面,站立着一个孤独落寞、惆怅满怀的身影。 云奇自嘲地笑了笑,转身离去。无尽的酸涩如虫蚁般迅速啃食、侵蚀着云奇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下山的路并不陡峭,但对于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水的云奇来说,每一步都是那样的沉重,那样的艰难,那样的疲惫不堪、心力憔悴。 当岳鹏终于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无比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身边却围着几张亲切而熟悉的面孔。 “云校尉、萧姑娘、齐公子?唔——”惊喜交加的岳鹏欲挣扎起身,却撕扯到了他胸肋处的伤口,他顿时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重新躺回了床榻上。 萧铃儿连忙上前扶住岳鹏,关心地问他道:“小鹏,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这、这是哪里?我、我不是在做梦吧?”虽然痛感相当清晰,但岳鹏还是觉得眼前的情景太过不真实。 萧铃儿对岳鹏柔声道:“这是下沙镇,昨晚,是我们从河西将军府的府牢内把你救来这里的。你现在,安全了。” “府牢?”岳鹏的神志有些许的涣散,蓦然间,他惊恐地摸上自己的胸口,痛苦难捱地哭喊道:“他们、他们给我穿上了铁钩子。啊,好痛!好痛啊!” 萧铃儿几番安抚无效后,云奇忽然上前按住了岳鹏四下撕扯的双手,冷着脸大声对他吼道:“岳鹏!你听着,你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会帮你去砍了那帮狗杂碎的!” 被云奇一吼,岳鹏竟很快平静了下来。 而对于云奇突如其来的激动,萧铃儿有些愕然,但她却没想太多,只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足够和缓,尝试着问岳鹏道:“小鹏,你知道岳将军在哪里吗?” “岳将军?义父?”片刻的呆怔后,岳鹏突然紧紧握着拳头,激动不已地对云奇道:“快点,去救将军,云校尉,你快些去救将军!去救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到何处去救岳将军?”云奇马上问道。 岳鹏愣愣地望着云奇,少顷后,忽然痛哭流涕道:“呜呜呜,没用了,将军死了,他已经死了,谁也救不了他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震惊不已。 云奇更是忙不迭地抓着岳鹏的胳膊,追问他道:“你什么意思?岳将军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快说啊!” “啊、啊、啊——”在云奇的厉声追问下,岳鹏失控般地大叫数声,继而神情惊惧、面色痛苦,不由自主地就打起了摆子。 “云奇,云玄希!”萧铃儿见状,急急唤住了云奇,责备他道:“你莫要这样,小鹏他应当是受了很大的刺激,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好,你若继续如此强逼他,他定会心悸而亡的。” 云奇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和失态,他咬了咬牙,却终是松开了岳鹏的双手站到了一旁。 萧铃儿上前轻轻拍了拍岳鹏了手臂,待他的情绪有所和缓,又喂他喝了些清水后,才轻声问他道:“小鹏,你能告诉姊姊,岳将军他究竟出了什么事吗?” “将军、将军——”岳鹏惶惑不安地喃喃着,突然间看到了萧铃儿戴在头上的素银簪子,眼神恢复了几丝清明的他用颤抖的右手,指着那簪子喊道:“簪子,对,簪子,有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拿着一支金簪还有、还有一封血书来找将军,然后将军就随他们走了,带着所有的私兵跟他们走了。两天、两天后西突人就打进来了,他们屠了城,死了、死了好多、好多人。老胡、马哥、钟老大、矮冬瓜还有胖子,弟兄们都被杀了,被杀光了!那帮畜生还把他们的头生生砍了下来,就、就扔在我的脚底下,血,好多好多的血啊!呜呜呜,我没用,我杀不了他们,他们给我插上了大铁钩子,不停地折磨我,他们还说大新朝即将覆灭,将军已经被他们斩杀了,就在西突的鹰嘴崖下,被他们斩杀了!他们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将军是战神,是河西战神,他不可能死,更不可能死在这帮狗娘养的手里!” 岳鹏说着,情绪愈来愈激动,到后来竟然瞪着血红的双眼,支撑着身子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萧铃儿似被岳鹏的激愤骇到了,失神之下她懵怔地倒退了两步,“啪嗒”一下,竟打翻了手边的瓷碗,她下意识地就要弯腰伸手去抓掉在脚边的瓷片,却被眼疾手快的云奇先齐少宣一步,将她给拉了起来。 齐少宣也察觉到萧铃儿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见云奇拉住了她,便赶紧同崔昊一起俯身安抚住了激动不已的岳鹏。 缓过神来的萧铃儿,感觉自己的心跳遽然加快了许多,她有些心慌地颤着嗓子,试探地问已经平静下来的岳鹏道:“女人、男人、簪子?什么女人和男人,怎样的簪子?” 短暂的回忆后,岳鹏恨恨地开口道:“那个男人叫萧破虏,将军管那个女人叫蒋莲,那支金簪上有一颗红色的猫眼石,就在簪子的顶上,我记得清清楚楚。若不是那支簪子和那封求救的血书,将军他、他定然不会离开钧城赶赴西突的王庭去救那个簪子的主人,河西卫、河西卫也不会全军覆没,河西三城更不会沦陷!” 再一次的激愤交加后,岳鹏终是气竭般吐血晕倒在了榻上。 “他娘的!”康大勇再也忍不住了,大喝一声跳脚而起,怒不可遏道:“岳将军居然为了一个簪子,就抛弃了数十万河西军民!这真真是、真真是,啊啊啊——” 不知该如何表达愤怒的康大勇竟拔出了他腰间的佩刀,狂叫着劈裂了整个房间内唯二完好的两把木杌子。 这时,崔昊却疑惑地看着面露惶然、沉默不语的萧铃儿,带着几分不确定和试探问她道:“萧姑娘,莫非这个萧破虏和蒋莲,你认识?” 听了崔昊的问话,不仅康大勇、薛集等人,就连一直抱着小荷守在门边的衔环,都好奇且专注地望向萧铃儿,等候着她的回答。只有云奇和齐少宣似猜到了什么,默默地退到了萧铃儿的身侧,紧张地看着她。 原本心慌意乱到不知所措的萧铃儿,面对着众人询问、怀疑的眼神之时,却渐渐平静了下来。思量片刻,萧铃儿决定实话实说,于是,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点头道:“没错,我认识萧破虏,也知道蒋莲是谁。萧破虏是我的一位长辈,蒋莲是我师父南宫班若的贴身侍女,而那支嵌了红宝石的金簪,应当就是我师父的贴身之物。若我猜的没错,我的师父应当是遭遇了什么不测,而岳将军正是因为要赶去王庭救我的师父,才会突然离开河西的。” 喜欢庆熙风云录请大家收藏:()庆熙风云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