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人类缩小火中物》 第1章 老鼠眼中的人类 拙劣的小说家刻画新人物时，会习惯性地从外貌描写切入，而在外貌描写中，最直观的参数正是身高。 这种作家只会白描，所以拙劣。 …… 地球上的物质总量是有限的。 太阳系内的物质总量同样有限。 太阳还能继续燃烧四十亿年，但留给人类的时间其实短暂得多。 假定人类始终无法掌握恒星质能提取、人体冷冻、无工质飞行与可控核聚变等等星空航行的关键技术，却又走到了不得不强行移民另一个行星系的地步。 又假如人类必须建造出依靠工质引擎推动的生态循环宇航飞船，来跨越地球与比邻星之间的4.2光年距离。这宇航飞船还必须承载着足够帮助至少160人在环境未知的行星上生根落地的科技与物资。 同时，这移民部落还必须可以在封闭的空间内艰难地一代代繁衍，直到落地生根。 那么这艘承载着文明火种的飞船体积将会超乎想象的庞大，要推动它像蜗牛一样蹒跚飞跃4.2光年的距离，也将消耗超乎想象的能源与质量。 在人类文明的有生之年，可能制造得出这样的飞船吗？ 这一艘飞船，是否会耗尽太阳系内的全部金属，耗尽整个人类文明咬牙前行的最后一份生产力？ 但如果将人类的身高压缩到现有的二十分之一，体型缩小成老鼠一般大小呢？ 难度降低四百倍？ …… 周游，身高172.9c “嗨，瞧你说的，我都羡慕起老鼠了。” …… 二人就这般东拉西扯地闲聊着，四十五分钟后，抵达了公司。 这种闲聊倒是让周游忘了自己身高的问题。 白天依旧各忙各的，下午时沈苓来到周游的工位，先问道：“福源养猪场的改造可行性研究报告你弄怎么样了？” 周游答道：“上午过审了，打完收工。” 沈苓：“那你手头最近没什么事了吧？” 周游指着电脑显示屏。 屏幕上正是一篇标题为《微生物制药废水处理技术研究进展》的论文。 他耸肩道：“业务部在谈棉城市那边一个制药厂的中段废水治理改造工程，正勾兑着呢，大概下周会让我去出差一趟，现场勘探一下，然后就得忙起来了。这次钟老师打算让我从可研报告到工艺流程再到工程设计以及现场施工指导一条龙全权负责，大活啊。” 沈苓犹豫了一下，“呃，那这周你忙不？” “这周暂时就一点收尾工作，不忙，怎么了？” 沈苓似有些犹豫，“就这两天，业务部副总老梁想带我去宜城市出差，现场摸排宜城纸业的造纸废水各工段产排情况。宜城纸业要投八千万改造污水处理站，我们负责设计。那边有实验室，现场取样后就在那边化验，现场出结果，所以得过夜。我说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想再叫个人一起去。你对化验和造纸企业都门清，所以……” 周游抬起头，伸长脖子看了下大厅远处的业务部副总经理办公室，给了沈苓一个秒懂的眼神。 “行，我这就去和钟老师说说。宜城纸业，大单子啊，我就跟你们蹭口汤喝。” 沈苓暗舒口气，“那就好。不过我已经问过钟老师了，他说他那边没问题，主要看你自己的意见。毕竟最近你也挺忙的，刚提成业务骨干，不是项目经理干的也是经理的活了。说起来你也挺牛，刚进公司不到一年的本科生，就能独立带项目，还真挺罕见的。” “还是钟老师是好人，肯教，不藏私。你是不知道，我刚来那俩月，天天给钟老师喷得劈头盖脸。” “那是因为钟老师真把你当关门弟子了，当然也是你学得快。” “你要不修显卡，不在B站当显卡维修姬，能比我学得还快，”周游突然压低了声音，“钟老师既然知道我忙，但还是肯把我借给你们，肯定是他也知道梁总这人的尿性。” “应该是吧。” “算了，别想那么多，也别怕。这种人就属于有心没胆，脑子有坑，好好赚钱，去包学艺术学影视的学生，不香么？没风险，又不贵，活还好。非得在公司里搞这些奇奇怪怪的，神经病呢，哪天闹出事来，早晚给发配去外省拓展业务去。” “小声点小声点，其实梁总也没把我怎么样。我感觉也不一定就是那么一回事吧，可能是误会。” 周游摇了摇手指，“你不懂，男人呐。哦对了，这次我可是帮了你的忙。本来我接这种活至少得有五六千项目提成，但梁总绝对得给我刀成顶多三千，改天你帮我搞张便宜的3070矿卡补偿啊，我现在还用着大学买的960，3A大作带不动了呀。” “行行行！我白送你一张还不行吗！” “盖过白布的？” “呃，还真是。” “你啊……” “但我外接了一块电容板抢救回来了，但没人肯要，嫌不好看，不过绝对好使，肯定不会烧主板，我给你保修还不行吗？” “成交。” …… 傍晚，周游先把沈苓送到她小区门口，再左转又左转，回到自个小区门口，不过本该自动抬升的停车杆坏了。 周游按了下喇叭，摇下车窗，喊道：“麻烦开一下门。” 站门口岗亭里的门卫老魏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见是周游，一边摁下开关，一边笑道：“哟，小周，你啥时候把你女朋友接回家啊，让人姑娘家天天一大早站那等你，不合适呀。” “可闭嘴吧你，说了多少遍了那不是我女朋友，同事！同事而已！” “嗨，现在是同事，将来可就说不准了。我觉得你俩挺般配的。男帅女貌的，很合适嘛，抓紧机会哦。” “去去去，开门开门。” 当初周游自己搞装修，经常带装修队在这边进进出出，和门卫老魏也算混得挺熟，时不时还能开开玩笑。 老魏人不错，有一次周游自个买来一张电脑桌，太大放不进电梯，还是老魏帮着周游和搬运工走楼梯弄上了三楼。 然而，周游一整天的好心情，却在回家后的第一瞬间就裂开了。 体重秤，量身高。 169.3厘米。 周游走到阳台上，抬头仰望星空，满脑子迷惘。 他不理解。 他的科学观遭到了巨大的冲击。 他当然知道人的身高会有早晚变化，早晨起床时会比临睡之前高出约莫2~3厘米。 但一整个白天过去，自己却少了整整3.5厘米。 这不科学。 第2章 出发 这天晚上周游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只是一次身高测量的误差值偏高而已，可能这对世上绝大部分人来说都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过个几分钟就又被转移了注意力。 毕竟嘛，人体总会有些偶然性。 说不定明天就又恢复了呢？也不奇怪嘛。 但周游这人遇事总喜欢多想一层，又有很严重的强迫症，偏偏还读了不少书，当年高考时生物这门课不巧是满分，大学课程里也没少和生物学打交道。 所以他是真懂这些。 懂得越多，困惑越多。 周游整夜苦思冥想，试图从科学原理、仪器误差与测量方法上找出解释。 但他终究没有成功，直熬到大半夜时才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周游顶着黑眼圈爬起来。 他又去量了一下身高。 171.5cm。 毫无疑问，真出事了。 出大事了。 哪怕昨晚再怎么没睡好，也不应该这样。 昨天早上还只比正常身高少了0.1厘米。 但今天这直接少了1.4厘米，太离谱。 脑瓜子嗡嗡地坐在马桶上，周游摸出手机，开始刷着新闻，试图靠信息大爆炸找到些有价值的讯息。 很遗憾，并没有。 周游也不知道这变矮是自己一个人的问题，还是所有人都这样，只是因为目前变化的幅度太小，人们都将这当成了普通的测量误差，并未引起重视。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样既有重度强迫症，又偏偏刚好特别在乎身高。 周游又回想起昨天与沈苓的闲聊，想到老鼠取代人类成为地球上的新物种的可能，开始在脑海中想象着由老鼠建成的城市，心底突然升出强烈的危机感来。 如果接下来我继续变矮，继续缩小，会不会真变得只有老鼠大小？ 他知道这念头有些奇葩，太过被迫害妄想症，毕竟这才哪到哪呢。 可他就是抑制不住。 到了公司之后周游又干坐了半个多小时，然后依旧没辙，索性不胡思乱想了。 倒不是他压住了纷纷扰扰的心思，而是干脆放飞自我了，花了个把小时来仔仔细细去幻想，如果人类真变成了只有老鼠般的个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自己应该怎么做，该提前准备些什么东西。 紧接着，他更是干脆地搞了一轮紧锣密鼓的大采购。 他请了大半天的假，跑完了数码城、机电城和玩具城，猛剁手买了一大堆东西。 一台四轴无人机、网红迷你厨房套装、一比二十的高达合金大剑、一堆打火机、微型高压气罐、给气罐充气的气泵、一大堆订书针、充电式射钉枪、德国精工迷你机床、单晶硅太阳能充电宝、太阳能充电板、儿童小手电、女子防身迷你电棍、一箱压缩饼干、两箱矿泉水、一捆绳子、迷你美工刀、usB充电激光笔、吸盘软弹枪、一大箱铁钉、微型木质玩具诸葛弩等等等等……ζΘν荳看書 各种各样的东西七七八八，他一口气花出去两万多，其中带更换电池模块的无人机和迷你机床最贵，属于大件货。 周游觉得无人机是必备的，但迷你机床这玩意儿未必属于必需品，主要是他也不会用，只是在逛机电城的时候，觉得可能用得上，实在不行也能现学现卖，万一用好了就会有奇效，便也咬牙买了。 没办法，这都是仓促而为，属于过于强烈的不安催发的野性消费，看见什么临时想到什么就买什么，没空仔细合计。 …… 玩具城地下停车库，周游把最后一个箱子塞进混动越野的后备箱，装得满满当当，看时间已经下午五点，寻思快下班了，打算先回公司接上沈苓再回家。 就在这时候，沈苓给他打来电话，正是问他什么时候回公司。 聊了一阵，周游神色凝重地挂断。 业务部梁副总刚发了话，说是甲方那边负责对接的相关负责人提前返程，所以自家公司这边也把时间线提前了。 出差团队今天下午六点就得启程出发，要到宜城市，需要三个小时的车程，晚上九点抵达，明天上午就开始对宜城纸业进行现场勘查。 周游回公司时已经是五点四十，然后急匆匆上楼收拾纸笔、相机、笔记本电脑等等物事。 他收东西时沈苓便来催上了，“老梁已经在停车场那边等着了，快点快点。” 到得停车场，周游正见着梁副总饶有兴致地站在自己的车旁边上下打量，显得很有兴致。 周游心头咯噔一声，暗道娘希匹的，要坏事。 果不其然，见二人下楼，那边穿着名牌西装人模人样的老梁立马兴冲冲地直招手，“周游你这小子，车不错啊。增程混动，不错不错，真不错。我们搞环保的，就该开这种环保的车。” 周游哪还能不知道这狗东西在琢磨什么，却也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皮笑肉不笑地嘿嘿道：“梁总客气了，我这车哪能和梁总你的四个圈比啊，这就一国产杂牌，底盘硬、操控烂、没牌面，除了省油简直一无是处。” 梁副总一摆手，“可别谦虚。我那老A8也就看着唬人，其实买二手就值个二十万，还是个油老虎。这次我们出差不是投标，是已经谈成了的生意，不用撑场面。现场摸排时估计还得跑跑宜城纸业周边地区，有不少农户和山路，老费油了，就开你这越野更合适，省油低成本，底盘还更高。放心，油费和过路费我都给你报账，保你不吃亏。” 周游暗翻白眼，心头也是服气。 省尼玛的油呢。 你丫报账的时候按你那破油老虎A8算里程结账，再照着老子这混动小越野给我算账，还白吃爷每天充满的110公里纯电续航里程，一来二去你还没出门就净赚三百。 这还没算上保养费呢，保养费又不给报。 说你一声畜生，都是抬举畜生了。 畜生见了你也得叫你一声爹。 虽然心头膈应，但周游还是没法子反对，谁叫这货不大不小是个总呢。 不过他又想到后备箱里这会儿装了满满当当的压舱石。 就凭那一大堆未雨绸缪准备的重货，能多烧出不少油，让梁副总少吃点差价，多少也算个安慰奖了。 临上车时，还没等梁副总安排座位，沈苓径直坐上了副驾驶，明面上的理由是担心周游晚上开长途犯困，坐前面陪他聊聊天提神，暗地里的心思倒是心照不宣了。 梁副总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失落，只表示还是小沈考虑得周全。 傍晚的容城稍许有点堵，不过幸好这是盛夏，正是一年日照最长的时候，所以三人出城上高速时也才七点整，夕阳尚未落下。 车是由北向南行，夕阳斜光穿过副驾驶玻璃，照了进来。 周游看着漫长到好似永无尽头的高速公路，脑子里却没心思琢磨宜城纸业的事，而是又下意识想起了自己的身高。 他稍微抬起左手手腕，晃了晃手。 感觉，本来戴着很合适的运动手表怎么觉着有点宽松了。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 周游再扭头假装看后视镜，实则是观察了一下沈苓的头顶，试图看出点差异来。 可惜没什么发现。 他稍微多踩了一点油门，把车速提到138公里每小时，勉强低于144公里每小时的超速上限。 他打算无论如何都要抢在晚上九点之前抵达宜城市的酒店，然后在附近找个药店量一量身高。 第3章 惊变 晚八点四十七分，抵达酒店。 由于是提前联系好的酒店，所以没怎么耽搁，一行三人只花了几分钟便办完了入住。 周游和沈苓住五楼，是相邻的大床房标间。 至于梁副总，那肯定是不能与民同乐了，独自去了楼上，住豪华套房。 周游心里装着有事，所以安顿下来后也没与沈苓多寒暄，急匆匆回房把笔记本背包往床上一扔，立马下楼。 幸运的是酒店正门左拐二十米开外内就有个便民药店，还开着门，可惜门口没摆着很多药店的标配——身高体重秤。 “老板，你这没体重秤吗？” 周游探头进去问道。 坐柜台后的胖老板抬眼瞟了下周游，然后又将眼睛转到旁边的电脑显示屏上，里面还放着谍战电视剧《潜伏》，随口应道：“嗯，没。” 周游又转到门外，在门口地面上打量一圈，随后指着地板上一块痕迹说道：“不对啊，这不是有体重秤底座的印子么？旁边积了灰，地砖都发黑了，这块看着还白白生生的，显然是体重秤啊。” 正看着谍战剧的胖老板来了兴致，从椅子上站起来，笑呵呵道：“哟，行家啊，眼神可真尖。确实是有，先前我看天黑了，就收回去了。” 这老板倒也是个光棍人，被拆穿后也没恼羞成怒。 周游笑道：“过奖了过奖了，其实我也挺喜欢看谍战剧，我还知道一部叫《黎明之前》的也很不错。” 老板一乐，“行，黎明之前对吧，我记下来了。多谢。” “对了，麻烦老板你帮帮忙吧，我这正健身呢，急着每天记录体重，麻烦你拿出来我用用。我给你五块钱。” “算了算了，客气啥，不收你钱。” 胖老板去到后屋倒腾一阵，把体重秤搬了出来，就摆在药店过道里，“你自个称吧，我接着去刷剧了，等会用完了帮我把东西放回那边屋子门口就行。” “好嘞。” 胖老板回去刷剧，周游站到体重秤前面，脱鞋脱袜，深吸口气，缓缓站了上去。 其实，早在下车之前，他已经隐隐察觉到不对劲。 即将抵达宜城市时，周游的脚在踩油门时感觉已经不那么舒适了。他甚至将驾驶座往前挪了一点。 周游知道，一个人的身高如果变化了一厘米，不会有太强烈的感觉，但如果变化到两三厘米，便肯定会有明显的感知了。 这让他心里已经生出些恐惧来，只是不愿面对现实而已。 终究，他还是踏了上去，拿起卡尺，举过头顶，压在头发上。 看着身高体重秤上的读数，周游神色一僵，一时间只觉着浑身冰冷，手抖如筛糠。 167.2厘米。 比起早上时的171.5厘米，少了4.3厘米。 比起正常身高172.9厘米，少了可怕的5.7厘米。 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是为什么？ “小兄弟，你测好了没呀？我老婆催我下班回家呢，快些快些。” 那边胖老板催了起来。 周游这才回过神，嗯了一声，再闷不做声地靠在柜台上穿袜穿鞋。 突然，周游福至心灵地说了一句，“老板，你身高多少？” 老板虽然有点诧异，但也下意识答道：“穿上鞋一米六五左右吧，怎么了？” “老板，你来量一下呢？你这称是不是有问题？” 胖老板虽然有些纳闷，但还是站了过来。 “不对啊，我怎么就一米六的个头了？这……这不可能啊。” 周游也探过头来，指着刻度说道：“还没到一米六，差一点，这是一百五十九点五厘米。” 胖老板直挠头：“咦！奇了怪了！” 周游没和胖老板稍微多闲聊了两句，交换了一下困惑，然后再帮他把东西放回去后，就走了出来。 此时周游脑子里乱哄哄一片，也没注意药店门外的情况，刚走出门往前迈出去两步，就听侧面传来一声略带讶异的招呼。 “周游？你不在酒店休息，出来做什么呢？” 周游抬起头一看，是梁副总。 梁副总身旁还站着个中年人。 此时周游脑子里有事，也没什么兴致和梁副总饶舌，只随口应道：“没什么，我稍微有点不舒服，来量一下体温。” 梁副总见他这神不守舍心事重重的样子，似是有些不信，甚至觉得周游的目光很游离闪躲，便抬头看了眼旁边的药店，一眼瞧见摆在药店进门处显眼位置的各种计生用品，尤其是那蓝汪汪的万艾可三个字，再结合公司里最近沈苓与周游的各种传言，顿有所悟。 梁副总眼神微微飘忽，稍微思索后，指着旁边的中年人说道：“这位是我在宜城的哥们，东粮酒业刘总，我过来正好请刘总吃个夜宵，唱唱歌。难得正好碰见周游你，不如你也跟上一起吧，正好带你去见见世面。” 周游闻言，先是一愣。 对这位梁副总的品性，周游也算门儿清。 即便此时他因着身高剧变的事心乱如麻，但脑子里还是下意识心念电转，旋即眼角余光也瞟到了旁边的计生用品，再结合沈苓对此人的描述，又想起公司里关于自己和沈苓的风言风语，哪能还不明白梁副总在打什么算盘。 若是别的时候，他大约还有兴致和这梁副总虚与委蛇一下，但到了这当儿，他懒得再勾心斗角，只把嘴角一弯，露出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梁副总客气了。不过我手头还有钟老师交代给我的制药厂的事儿，下周就得正式启动，我急着要回去看资料。毕竟我这次只是临时被梁副总你和沈苓抓了包，来帮个忙打把下手而已。可我也不能耽搁自己的正事，对吧？这宜城市的风土人情和夜生活，我就不参与了。” 说完，周游却也不管梁副总的脸色，扭头就快步走人，连基本的客套也懒得给。 他不想在乎梁副总此时在想什么了。 不过周游并没有第一时间回酒店，而是直奔先前过来时看见的街对面一家五金店。 他赶到时那五金店老板正准备关门歇业，周游花了二十块买了块卷尺。 …… 沈苓开门时，脸上正敷着面膜，身上穿着睡衣，纳闷道：“也就来敲门的是你了，如果是老梁那家伙，别说开门，我怕是要报警。” 周游却没心思和她扯梁副总的闲话，只神情凝重地走进门，问道：“沈苓，你量过自己不穿鞋的身高吗？是多少？” 沈苓也没防备着周游，一边坐回椅子，一边问道：“一米六七，怎么了？” 周游拿出卷尺，“你起来，我量一下你的身高。” “嗯？到底怎么了？” 周游：“还记得我们昨天聊过的，如果人类的体型变成老鼠一般大的话题么？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得找你核实一下。” “啊？到底怎么了？” “先量，你快起来。” 两分钟后，沈苓仰起头，呆呆看着周游手指卡着的卷尺读数。 161.6厘米。 即便隔着面膜，周游也能透过眼神看出她此时心中的迷惘与震惊。 周游：“你变矮了，我也变矮了。刚才我让楼下药店老板也测过，他也变矮了。很可能……所有人都变矮了。” 沉吟一下，周游又道：“或许是所有人都正在变矮。我在清晨起床时的正常身高是172.9厘米，但昨天早上我测时是172.8厘米。今天早上我测时，是171.5厘米。刚刚我在药店测时，是167.2厘米。我们变矮的速度，正在加快。你觉得这究竟是为什么？” “等，等一下，等一下！我脑子有点乱，让我捋捋。”沈苓一下子坐到椅子上，用力揉着太阳穴。 周游则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行，光只是三个人的样本还不够。问问同学和同事，问问家里人，让他们都测一测。” 二十分钟后，周游和沈苓各自的家人群、同学群、公司里交好的几个同事的小圈子群都炸了锅。 就在这时候，周游又用“变矮了”三个字为关键词，在微博上搜索了一下。 结果令人瞠目结舌。 虽然这三个字并未登上热搜榜前列，但其搜索指数正在稳定又迅猛地增加。 一条又一条带着疑惑的“变矮了”的微博连珠炮似的往外蹦。 在这些微博下面还有不少人回帖，表示自己看了微博之后也量了身高，大家都变矮了。 周游和沈苓对视一眼。 二人心中都明白，出事了，出大事了。 周游低头看看表，不知不觉时间竟已走到九点五十。 他站起身，将卷尺递给沈苓，“你帮我再量一下。” 沈苓找来一本书，用书脊压着周游的头往前推，再顶在卷尺上，力求测量精准。 最终出来的速度让二人再度心头一寒。 167.1厘米！比刚才周游在药店量的又少了1毫米。 这数据未必准确，可能是误差，但还是让人心头发紧。 二人对视着，沉默着。 才只过去不到一个小时，又矮一毫米。 这不是变矮，是缩小。 人类的身体正在缩小，而且缩小的速度还越来越快。 这件小小的酒店房间里，顷刻间被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塞满。 无法言喻的彻骨之寒正从酒店地板缓缓向上蔓延，以不可逆转的态势慢慢吞噬着周游与沈苓这两个普普通通的青年。 互联网上，一股可怕的风暴渐渐掀起，正以极快的速度野火般扩张开来。 以手机信号为主的无线电磁波正席卷着惊悚的消息迅速扩散。 这件事将会成为一场信息大风暴，并将在接下来的短短一天，或者说是几个小时内席卷全球的每一寸土地。 “不行，我们得回家，得马上回家！”周游终于用颤抖的语气打破了沉默，“我先回房间，你换衣服收拾东西。三分钟后，我在我房间门口等你。” 第4章 返程 其实周游的笔记本背包根本没有打开过，能提上就走。 所谓的三分钟，是他出于一个正常的人类在面对危机时，对同类的基本道德催生的良心驱使，而专门留给沈苓的。 他不能把时间说得太宽裕，是担心沈苓因着打电话通知家人，再慢吞吞换衣服收包裹耽搁时间。 通知家人这种事，在车上也能做，总之得先让车跑起来。 再者，虽然梁副总着实算不得什么好人，甚至可能是个人渣，但周游也本能地选择在这种时刻尝试着打个电话，给对方一个选择命运的机会。 只可惜，梁副总选了他自个的路，为了裤裆里那点乐趣，把手机给关机了。 周游认为，此时每多过一分钟，危险就更大一分。他真耽搁不起了。 再者，梁副总好歹也是堂堂大公司副总，关系网够宽，就像那东粮酒业的什么总，不就和他是男人三大铁之一的“过命兄弟”么。 人家梁副总或许能找到办法，又或许能在宜城市混得风生水起呢？ 周游和沈苓这俩小年轻可不同。万一等到明天一早，谁又能保证梁副总不会自个先溜，又或者想法子来救他们俩？ 周游觉得，以这人的秉性，大抵根本就想不起自己俩人吧。 梁副总的确当得起人渣这称号。 沈苓刚来锦兴环保工作时，曾经发生过一件事。 那时候沈苓才刚离开大学，并未体会到人间险恶。 她第一次跟着领导出差，就是被梁副总带着外出考察项目情况。 当时梁副总带着她与甲方和当地一些行政方面的小领导吃晚餐，表示她小沈作为后辈，应该给前辈和领导敬敬酒。 初出茅庐的沈苓没有设防，尽管根本不会喝酒，但也碍于情面小酌了两杯，只想着不要醉倒就行。 她的确没有醉倒，那是因为她只喝了两杯就难受得不行，干脆趴在桌上装死，一直扛到酒宴散场才摇摇晃晃起身，并靠着自己的力量爬上了后座。 在回酒店时，那酒的后劲又来了，叫她几乎站立不稳。 梁副总便打着体恤下属的幌子试图搀扶她，说是要送她回房。 但也就是在这时候，沈苓终于注意到这人渣的目光落在自己胸口，可怕的猜想与女人的直觉让她浑身打了个激灵，酒意瞬间去了七七八八。 接下来，她真就硬靠着意志力站直了，坚决不要搀扶，并在到自己房间门口时，拿起电话给她爸打了个电话。 在她爸接电话之前，她只微笑着与梁副总说自己第一次出差，得给家里报个平安。 人渣老梁这才讪讪离去。 沈苓关上酒店房门后，却又害怕家里担心，一边抵抗酒意和心中的惊怒、劫后余生的清醒感等等复杂的情绪，强撑着和父亲唠了会儿家常，没被听出异样来。 挂断电话后，她几乎害怕到虚脱。 那天的遭遇几乎重塑了沈苓的人生观。 回公司后，沈苓又在公司里悄悄摸摸多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梁副总的口碑属实爆炸，也就是丫实在关系网够宽，搞社交厉害，算得上公司的重点业务骨干，大股东们舍不得动他，不然早该滚蛋了。 此后，沈苓便再也不曾和梁副总单独出过差，在知道周游与自己小区相邻后，更完全不顾闲言碎语，主动提出搭周游的便车。 周游也明白沈苓的目的，但他并未拒绝。 沈苓重新生出继续读书的冲动，想去考加州大学的博士学位，也有着这缘故。 …… 嘟……嘟……嘟……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时间过去一分钟，周游的手机里第三次响起这声音。 周游掐断了拨号。 事不过三，他仁至义尽，问心无愧。 见和沈苓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分钟，周游正打算给家里打电话，却见沈苓已经站在房间门口。 她背着个大包，还在低头扣着略显宽松的衬衣下摆的口子，嘴里说道：“我收好了，走，快走。” …… 这是一场说走就走的返程路。 此时周游根本没有心思和沈苓交流接下来该怎么办，回了容城之后，接下来又该如何。 尽管过去的他有着足够强的心理素质，神经极为粗大，但眼前的状况也完全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周游的脑海中乱做一团麻，也只能在庆幸自己未雨绸缪买了一大堆可能压根用不上，可能又能拿来救命的东西的同时，让本能来做决策。 宜城市位于容城南面，要回蓉城的话，行驶路程370公里。 周游的家乡乐来县则位于容城正北方向一百三十公里开外。 如果周游想回到家乡和父母汇合，本来也要过容城。 所以，现在就从宜城出发直奔容城，对他自己而言肯定是正确的决定。 只是周游自己也不知道这缩小的速度是否会继续加快，能不能撑到抵达容城。 此时的他考虑不了那么多，想不了那么多。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耽搁，二人径直下楼，上车，点火，出发。 在车子驶出酒店大门后，周游内心终于稍微放松，先给父母打去电话。 周游左手控制方向盘，右手拿手机。 他没有说太多，也没有说出自己最可怕的猜想，只告诉爸妈，不要惊慌，先去量一下身高。 这样他们就能知道正在缩小这个现象，有个心理准备。 然后，周游让爸妈先检查家里是否有老鼠，再多准备一些馒头，烧上几大盆开水，备好手机充电器，充满充电宝，准备好水果刀之类的，把这些东西都放进卧室等等一大堆杂事。 不过，正在周游挖空心思想交代更多事情时，父亲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说道：“你妈已经量过身高了，的确变矮了一些。我让她先通知亲朋好友了，周游你这会儿在哪里？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样，还会继续变矮，情况继续恶化，那我认为你应该立刻开车回县城。我们家亲朋好友大半都在县城。乐来县城地方小，社会关系更简单，我们家一辈子都在这边，认识的人也多。真出了大事，更多熟悉的人聚在一起也更有安全感。” “爸，我的确是这样计划的。但我现在正在宜城市出差，这会儿正往容城赶，不确定能不能及时赶回来。” 对面的老爸沉默了几秒，“我知道了。你路上注意安全，记得去把车加满油。” 周游：“好。” “别去大公司的加油站，去私人加油站，多花点钱，额外弄两桶备用油。” “明白。” 周游这边挂断，沈苓那边也先挂了和父母的通话，正低头用手机搜索着地图。 没等周游开口，沈苓便说道：“你爸说的有道理，前面不要右拐上高速，往左拐，然后直行两公里有个私人加油站。加油站旁边有个连锁超市，等会你去加油，我去超市买吃喝。我会买两个十五升的大桶，然后把水倒掉拿来装油，再买一箱小瓶的。” 周游比出个ok的手势，“明白。后备箱没空间了，东西全放后座上吧。” “对了，我刚听你爸说你家是乐来县？” “对。你呢？” 沈苓眉毛一挑，“繁阳市城区。” 在讲这话时，她的语气里有一种松弛感。 周游闻言，的确也轻松了很多。 繁阳这座地级市本就是乐来县的上级行政单位，位于容城正北一百公里处，乐来县的南面三十余公里。繁阳城区在容城与乐来县之间。周游要从容城回家，必然要经过繁阳市。 按照周游原本的打算，他是想将沈苓送回容城的家之后便立刻马不停蹄继续往北。至于沈苓，大约只能自求多福了。 现在倒好，依然顺路。 周游毫不犹豫道：“行，那到时候我先送你回家和你父母团聚，再继续回乐来。” 沈苓嗯了一声，“谢谢。” “不用，应该的。”周游笑了笑，“希望我们能坚持到那时候吧。” 数分钟后，抵达加油站。沈苓先去买水，周游则直奔加油枪。 幸运的是，虽然在互联网世界里“变矮了”这个关键词正狂飙突进着冲向热搜榜前列，但现实世界里还没有乱起来，这会来加油的人并不多，还是和平常一样。 周游敏锐地观察着加油站工作人员的神情。 由于加油站的特殊性，这边的工作人员在上班时并不热衷于玩手机，所以此时工作人员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周游神色平常地说道：“兄弟，95加满。还有个事儿，我一哥们的越野在前面山区跑没油了，让我带油过去救他。等会儿麻烦你给我装三十升，行不？” 工作人员正打算摇头拒绝。 周游却快速凑了上来，悄悄将两张红票子塞进他工作服口袋，再拍拍他肩膀，“帮个忙，十万火急。” 工作人员顿时懂了，指了指前面那个油枪的位置，说道：“那你停前面去，那边你车刚好挡住监控。” 十分钟后，周游和沈苓再度出发。 沈苓将副驾驶座调到最靠后，将先前买的小瓶矿泉水全部拧松。 她又看了看后座下面塞着的两小罐汽油，说道：“虽然你是准备了备用汽油，可如果车真没油了，我们人又变得特别矮了的话，怎么自己加油？” 周游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想好，也不知道怎么做合适。” “你这车有220伏放电的功能把？” “有。” “这样，等我们回容城。我给你用电脑的水冷散热器做个水泵就行了。” 周游：“但那样的话电压不合适吧？” 沈苓笑着摇头：“嗨，这多大事。我再用电脑电源当宽幅变压器不就行了，到时候你能用车供电。” “那行。” 第5章 行车 周游这辈子开车都没有超过速。 他是那种只要知道家里人要驱车去哪，嘴里永远都只会一句“开慢点，注意安全”的人。 在安全第一这种事上，他向来严于律人，更严于律己。 但此时混动越野以一百六的时速在蓉宜高速上狂奔着，他打破了人生准则。 那是因为他没得选了。 车子刚驶过一个沿途的进出口，连续有数辆车正在快速并道，陆续并入高速。 周游沉吟道：“越来越多人发现不对劲了，得抓紧时间，你系好安全带。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抢在彻底乱起来之前到容城。” 沈苓一边将周游的手机用双面胶稍微黏在前挡风玻璃下面的仪表台盖板上，一边看着旁边她自己的手机，说道：“恩。过了前面路口，你最好下高速。这会已经是半夜，但高速车流量太大了，前面两个高速入口已经出现了黄色轻微拥堵路段，估计接下来高速上很可能会堵车。一旦发生车祸，肯定堵，得走小路。” 周游点了点头，“嗯。” 他嘴里回答着，左手又摸到驾驶椅下面，将座椅往前调一点。 周游再是一晃手，将运动手表从左手甩脱，“虽然现在没办法测身高，但我现在肯定连一米六都没有。从出发到现在不到半个小时，又矮了接近十厘米。这缩小加快的程度不是线性的。” “我知道。你等一下。”沈苓嗯了一声，先将座椅放倒，然后尽可能拉直身体，用双脚夹住卷尺顶端，再顺着身体把卷尺拉出来，伸到头顶，又低头看读数，嘴里说道：“我这样量虽然不算精确，但比估算还是更准一些。” 说完，她又坐直身子，打开笔记本电脑，“周游你说一下你之前几次量身高的准确时间和数据，我全部录入到表格里去，找找规律。” “行。” 十分钟后，沈苓又重新量一下她自己的身高，再录入最后一个数据，然后套上公式。 啪！敲击键盘。 沈苓伸个懒腰，“算出来了！” 周游抖抖腿，从裤腿里抖落些莫名其妙的灰尘，“说说。” 沈苓先在脑海中组织了一下语言，再说道：“事实上，我们的身高变化在今天早上之前都没什么规律。你最开始测出来只少了零点一厘米，那其实只是个启动信号。真正呈现出规律，还得从今早上算起……” 周游打断道：“过程太复杂了，我现在只想知道结果。之前我回老家时曾经让我侄儿坐过驾驶座。他当时的身高不到一米三。即使我把座椅调整到最前最高的位置，也只能让他的脚勉强够到油门踏板，但他视线已经被仪表台阻挡得差不多了，所以你就以一米三为极限，算算时间，我还能撑多久。” 沈苓嗯了一声，“五十七分钟后，你会低于一米三。” 周游眉头紧皱，“那就麻烦了。这里离容城还有两百八十公里。等下了高速走国道，车速最多只能到八十，剩下还有两百公里，这后半段路不好走。对了，你有驾照吗？” “有，但不是很熟练。” “不熟练也没办法，等我实在开不了，你就坐我身上，负责控制方向盘和看路，我来踩油门和刹车。你一定要及时通知我减速刹车。车速要控制到六十以内，一定不能出事故。” “行！” 周游想了想，又道，“你面前的工具箱里有透明胶布，还有一根usB充电线。你把胶布拿出来，再把充电线用胶布也沾在中控台盖板上，线往下拉的位置要通过车载空调的出风口。记得要沾牢一点。” 沈苓嗯了一声，“明白，你是打算万一我们真变成老鼠大小，就顺着这绳子爬上去，对吧？” 周游：“是。” 沈苓：“可这有什么意义呢？我觉得到时候我们最好还是呆在车里等救援。” “不不，不会有人来救我们，只能自救。我的车可以用手机控制，这本来是用来挪车的功能，最高速度只能达到每小时十公里，但能拿来救救急。到时候我们就坐仪表台上，用手机开车回家。” 沈苓一乐，“那还挺好！” “还有，你现在到后排去，我的后座可以四六放倒。你把后座放倒一边，后备箱里有一台全新的无人机。会用吧？” “会。我家里也有一台，不过是便宜货。” 周游：“那行，你把无人机的包装拆开，安装好。再用纸皮包装盒做个篮子，用胶带把篮子吊在无人机下面。操作台也用胶带固定在篮子里。” 沈苓：“你还真认定了我们的个子会缩小到老鼠的程度？” 周游摇头，“这只是我的猜测，也许不只如此。” 一边黏充电线，沈苓一边问道：“那你希望是多少？” “当然是越小越好。你想，如果当初地球人类走的是另一条看似不可能，但就偏偏存在的截然不同的进化道路，人类的体型本来就只有细菌大小，又有如今的科技水平与生产力，意味着什么？” 沈苓不假思索道：“那地球人类已经踏足太空，成为星空文明。去往半人马座的载人科考船早在五十年前就该已经出发了。那该有多好。” 周游点头，“可惜这只是未曾发生的假设。现在情况却又不同。我认为，假定身高真会一直缩小，想让人类文明不必经历阵痛，保持社会结构的基本稳定与完整，可以容忍的最小体型是平均身高下降一半。平均身高还有一米左右的话，人类现有的绝大部分工具依然可以被使用，人类的体能与智慧结合起来，在面对其他动物，诸如老鼠和流浪猫狗时，依然有绝对优势。那样的话，我们应该很快就能缓过来。” “这当然是最理想的状况，可惜我们不能如此乐观。我倒是认为，人类现在的体型缩小到老鼠大小，是最悲观，最不幸的结果。” “首先，那样的话，人类的绝大部分生产生活工具都会变得不可用。流浪猫狗和老鼠，甚至于个头大一些的蜥蜴，以及其他野生动物将会对我们造成致命威胁。社会体系会迅速动荡，直至接近崩溃。人类将被迫经历痛苦的重建过程。在这过程中一定会死很多人。” “当然，我坚信人类最终肯定能熬过这过程，并且在一百年以后迎来远比现在更繁华更光明的未来。” “如果继续缩小，缩小到只有细菌般的大小。同样会经历痛苦的重建过程，但我认为，那样渺小的体型与人类的智慧结合在一起之后，将能带来极其巨大的优势。五十年，只要再给那样的人类五十年，就能恢复统治力，飞往半人马座的殖民舰也将扬帆起航。” 沈苓琢磨片刻，“你说的有一定道理。对了，昨天我们讨论过老鼠的智慧。你曾说，人类必须要维持足够的脑细胞数量才能维持现有的智慧。对吧？” “对。” “那你对我们现在的情况怎么看？我们的身体在缩小，头围也在缩小，毫无疑问，我们的大脑也在缩小。可到目前为止，我并没有智力衰退的感觉。我刚刚在心里进行了速算训练，没有问题。这和你的判断似乎有些出入。” 周游摇头，“不一定。以人类现有的生命科学水平，没资格说自己身上的细胞就一定是完美的结构。细胞的本质其实也是微生物，微生物的体型有大有小。最小的细菌，甚至比病毒还小。没有谁规定了细菌体型的下限，自然也没有谁能规定细胞体型的下限。也许……我是说也许啊，也许组成人类细胞的各种分子与原子并不是必须的，是有冗余的。这个冗余的比例，可能还特别大！” “如果剔除掉这些冗余物质，让细胞进化成最完美的结构，那么体积同样也会缩小。假定冗余物质的占比真有百分之九十五，缩小后的细胞体积，自然就是二十分之一。所以，我认为尽管人类的体型正在变小，但神经元的数量未必就在减少。哦对了，你摸一下自己的后背。摸到了什么？” 沈苓将手伸到背后，搓了一下，“一些灰尘？” 周游：“是的，灰尘。我推测，这是组成人体的除了碳和氢之外的其他元素凝聚而成的灰尘。你再看车载空调的空气质量检测数据，湿度一直偏高。要知道我开的是外循环，窗户也没关死，这显然不正常。这说明我们的身体正在大量损失水分。还有，虽然没办法测量，但我推测二氧化碳的浓度肯定也偏高。” “那按你的说法，我们体内的生化反应应该非常剧烈，”沈苓愣了很久，“可我并没有觉得口渴，也没有发热。” 周游叹了口气，“这就是可怕的地方了。很显然，这是一种以人类现有的科技与知识水平完全无法理解的现象，不合常理，却又客观存在。” 沈苓嗯了一声，“是的，超自然现象。就像古时候的人看见极光，也像我们现在看待暗物质与暗能量，可以观测感知到它的存在，却又没人知道这究竟是什么。” 周游：“人类正在变成另一个物种。我甚至认为，今天的人类与昨天的人类之间已经产生了生殖隔离。” 沈苓第一时间问道：“那冷冻精库里的库存呢？” 周游神情一僵，扭头看着沈苓，“你不对劲。” 沈苓赶紧轻咳两声掩饰尴尬，“我就突然这么一想，好奇问一下！” 周游摇头，“这个我真不确定。但如果那些冷冻精子没有同步变小，必然全部都作废。可如果变小的话，也有很多原理无法解释。比如冷冻精子是处在非活跃状态，能不能将其视为生命尚未可知。主导人类缩小的这超自然现象会不会将其纳入，都说不准。” 沈苓点头，“倒也是。不过我认为，关于你所说的细胞体积变化的推论倒是很快就能得到结果，只要用显微镜一照，就知道了。” “当然，现在一定有很多科学家已经忙碌起来了。不过我们自己的首要任务，是活着回家。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我们先自救。” …… 五十分钟过去后，周游不得不小心翼翼将车停到了路边。 他已经太矮，彻底开不了车了。 比沈苓估算的时间早了七分钟，但也基本准确。 此时二人的衣服和鞋子已经宽松到了几乎没法穿的地步。 周游看了眼旁边的中控显示屏，“比预计的跑得稍微快一些，还有一百九十三公里路程。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说着，他先把手伸到屁股下面把灰尘拨开，接着就顺着驾驶椅往下滑，脚掌够到刹车。 他的视线刚好被仪表台完全挡住。 周游扭头往旁边看去，却见副驾驶上的沈苓正动作麻利的脱着衣服和裤子。 察觉到周游的目光，沈苓转头瞥来，目光里刹那闪过一丝尴尬，但却很快掩饰住。 她笑道：“衣袖和裤子比手脚都长了，太碍事，不利于行车安全。你上身穿的短袖还能用，不过你那裤子也脱了吧，万一裤腿挂油门上，那我们都得死。” 周游先是稍微一愣，然后点头，“有道理，但还不够全面。我得把我短袖给你。” “不用，这叫紧急避险，不讲究这些。” “不行，这会让我分神，你坐在上面，也会叫别人看见。” 三分钟后，沈苓穿上周游的短袖，坐到了周游腿上。 二人简单约定了口号，试探性地顺着路沿把车往前开出去五十米。 久不摸车的沈苓终于稍微熟悉了一点，渐渐来了感觉，正打算让周游加速发车，却听身下传来一声喊。 “等一下！” 同时，车给刹停了。 沈苓回头，“怎么了？” 周游轻咳一声，“不行，这样不行。” 沈苓纳闷道：“我觉得挺好的啊，先试试车速，看能不能提到六十。” 周游指着副驾驶上摆着的两条裤子、一件衬衣、内衣，“不是车速的问题，就是我和你的内裤都太松，会让我分神。你把那边的衣服裤子都拿过来垫着，这样你能坐更高些，我也好集中注意力。” 沈苓：“……” 第6章 突变 时间又过去一小时，离容城还有150公里。 周游已经躺在驾驶座下方的地台上。 沈苓则是完全站在了驾驶座上。 虽然二人的配合愈加娴熟，但操作也越来越不便利，车速不可避免地下降到了每小时40公里。 时间再过去一个多小时，离容城还有116公里。 如果沈苓还是直接站在驾驶椅上，那她也看不见路了。 不过俩人提前做了准备，将装水的纸箱放到了驾驶座上，再用衣服垫高些，沈苓现在不但不用站，甚至还能坐着。 不过当时间继续往前，又过去两个多小时后，俩人终于不得不坐到中控台上，准备用手机开车了。 此时距离回家还有四十余公里，还很远，但至少看到了回家的希望。 俩人的体型已经变得只有橘猫大小，力气也变小了许多，沈苓不怎么能拧动方向盘，周游也不怎么踩得动油门和刹车了。 爬上仪表台盖板，周游坐在手机后面，身子稍微往前倾斜，一掌按住屏幕上向前的箭头，车子缓缓动了起来。 沈苓搁旁边由衷地感慨道：“这功能真不错。” 周游耸肩，“自打买了之后，这功能就是个鸡肋，鬼才能想到竟还能有这奇效呢。” “唉，也不知道现在外面怎么样了。肯定是乱成一锅粥，人心惶惶的。” 周游：“如果不是因为我们要赶路，估计现在我俩也一样怕得不行。现在我们只是连害怕的时间都没有而已。” “那倒未必。其他人不好说，不过我看你这准备周全的样子，你肯定不会慌。” 周游想了想，“也许吧，因为我很清楚，慌乱解决不了问题。” “等一下，前面有情况！” 正说着，沈苓突然喊了一句。 周游也注意到了。 前方大约五十米处有一辆冲出路边并侧翻在地的轿车。 幸好这车没坏在路中间，倒是不影响通行。 等靠得近了，也不用刻意减速，周游侧头瞟了一眼。 轿车变形非常厉害，车窗玻璃几乎全碎。 车头更是拧成了麻花。 车头下方红色防冻液漏了一地。 从车辆受损的程度看，这不是纯粹的车翻，而是先撞击，再翻滚。 撞击速度应该在每小时一百公里以上。 必然是驾驶员在体型缩小后还不甘心，强行开车，车速还过快，导致了悲剧发生。 由于放弃了走高速，这条国道上平时车流量不大，所以这还是二人一路上亲眼见到的第一起车祸。 可以肯定的是，在接下来的旅程中，诸如此类的车祸将会接二连三。 突如其来的惨烈车祸让二人一下子沉默了许多。 先前二人虽然也很紧张，但由于早有物理与心理的双重准备，在体型缩小的整个过程中都井然有序地见招拆招，各自家里人也得到了提醒，利用这几个小时做了不少周全准备，能聚到一起的家人也都团聚在了一块，并且报了平安，二人自身处境虽然说不上好，但在“危急”二字中只占了个“急”字，没有“危”字，所以心态上总体还很放松。 但这场发生在别人身上，却又扑面而来的车祸，立刻让周游和沈苓明白，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自己这样。 此时此刻，在这世界上，无论是哪个时区，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必定都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如同灾难。 沉默良久后，周游说道：“对了，沈苓你用你手机报个警吧，把刚才那车祸给110说说。” 沈苓想了想，问道：“有用吗？现在还有人能出警？” “试试吧。” 过不得一会儿，沈苓无奈挂断手机，“果然，就知道是这样。一直占线，打不进去。” 周游嗯了一声，“让你报警的目的，是在于试探行政机构还能不能运行。现在只是验证了猜想而已。你等会再上网看看微博，看看直播，看看头条。人类是社会性的动物，我们想要带着家人一起活下去，就必须得更全面掌握目前社会运转的情况。我们必须去估算社会的崩溃速度，又将如何重建，我们自己应该又或者说是可以在这过程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我举个例子。就说刚才的车祸为例，有没有可能会有大货车撞上电线杆导致停电。这是概率时间，但可能发生。以前停电了很快就能抢修好，但现在没办法抢修了。一个区域的停电会带来一些问题，进而带来更多的连锁反应，比如……水。停电往往伴随停水，人要活着，可以没有电，但却不能没有水。再说发电站、通讯基站、服务器……” “什么时候全国大范围断电断网停水，基本就意味着全面崩溃。当然，社会崩溃并不意味着人类崩溃。我相信人类最终一定能重新适应，只是这需要时间，有一个过程。在这过程中会有很多人被淘汰。体型缩小带来的不仅仅是不方便，而是会有很多人完全失去生存能力。我举个例子，人类首先就得面对材料学上的限制，并不是人类变小了之后，马上就能制造出可以适应自身体型的工具。现在我们这车就不说了，比如生活中最常用的东西，菜刀。”ζΘν荳看書 “假如人类真变得只有一厘米高，那我们能拿动的菜刀得有多小？以我们现在的家用菜刀的金属性能，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卷刃。” “上述这些只是生活中的某一部分细节。这种种不适应的细节堆积在一起，就是灾难与危机。至于我们，和其他时代里的普通人一样，保护不了太多人，也帮不了太多人，能照顾好自己与家里人，活下去，就大约已经算是为文明尽了一份力了。” 沈苓听出了周游的画外音，“我明白。” 时间又过去几分钟，周游突然觉得脑子有点晕眩。 他试着晃了晃头，却没有明显好转，反而更觉昏昏沉沉。 他看向身边的沈苓，还没来得及开口，却猛地失去了意识，侧面倒了下去。 旁边的沈苓也几乎与周游同时倒下。 幸好手机开车需要把手一直摁在前进键上，周游这一倒，车子自然而然地停了。 把视野拉高，再拉远，一直放大，遍及全球…… 依然在夜间的东半球，烈日高悬的西半球…… 忙忙碌碌熙熙攘攘的城市、乡镇、农村…… 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整个世界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被冻结了。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远处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 朦朦胧胧的光影自东向西蔓延开来，匹练般覆盖大地。 在清晨的第一缕辉光照耀下，周游和沈苓幽幽醒转。 在醒来的瞬间，俩人迅速恢复了清醒，然后大眼瞪小眼看着对方。 第7章 野猫与猛虎 衣服什么的，完全滑落了下去。 二人的确是光洁溜溜，坦陈相对。 但车里的气氛完全没有就此变得旖旎起来，二人间只充满了相顾无言的无语。 周游先前曾说过，他认为最糟糕的局面是人类缩小到老鼠的大小。 那是因为老鼠体型的人类既失去了对现有的绝大多数生产工具的控制能力，又不得不面对自己这个头恰好处在猫、狗甚至是老鼠的猎食范围的尴尬局面。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 周游此时侧躺在手机旁边。 他转过身子改为平躺，然后蹭着挪了挪位置，变成与手机平行，脚尖刚好在手机下巴下方。 他抬手比了一下头顶与手机的位置，然后维持住这位置，站起身来，左右看看。 周游知道自己的手机长度大约为16厘米多一点。 现在自己的身高刚好只比手机长度的一半多一点点。 一旁的沈苓倒没学周游。 她一咕噜爬将起来，往挡风玻璃右侧跑去。 卷尺就放在那里。 她先将卷尺放倒，然后试着将卷尺拉出来，试了一下，不太方便，而且卷尺自动回缩时锋利的边缘让她心里有点恐惧。 “来帮帮忙，我平躺着，你给我量一下身高。” 沈苓喊道，说完便自个平躺下，再用手抓住卷尺侧边。 周游双手捂着裤裆跑了过来，在她旁边蹲下，左手遮羞，右手试图拉出卷尺。 他试着想要发力，但这下蹲加单手的姿态着实不太方便。 另外，旁边的沈苓对他也造成了不小的干扰。 一直以来，他对沈苓真没半点想法，就是觉得这人相处起来不错，蛮靠谱，是个可以找她借钱，亦或是借钱给她的朋友。 但现在这局面嘛，就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旁边的沈苓并未催促他，大约是理解他此时的些微挣扎。 不过，周游的紧张终究没有持续太久。 他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也知道什么叫紧急避险。 唰！ 他把卷尺拽了出来。 …… 五分钟后。 “我现在的身高是8.6厘米多一点，你是8.3多一点，还真和我们之前推测的一样，老鼠一样。”周游一边说着，一边把刚刚从墨镜盒里扯出来的镜布裹在腰间。 沈苓手里也有一张镜布，像浴巾那样裹在身上。 不过她试着走了两步，又直往下掉，很是烦人。 “就像你说的，这是最糟糕的结果。”沈苓沉吟着，“那你认为我们还会继续变小吗？” 周游并未急着回答，而是先将身上的灰尘都抖落干净，然后再观察了一阵子才说道：“应该不会了。先前的昏迷看来就像是一场突变，是这次超自然现象的最后一块拼图。要现在有个实验室就好了，起码能从自个身上取一片皮肤下来，看看着细胞到底是变小了，还是减少了。这样，我们就能得到很多问题的答案。” 沈苓又打开资讯App，说道：“放心吧，现在还能上网。你看这新闻头条，国家已经动员起来了，满天满地都是报道，过不得多久会有一些科学结论的。” 周游嗯了一声，“我现在啊，只希望他们能抢在断电断网之前琢磨出更多东西来。”薆荳看書 沈苓又用手划拉了一下屏幕，“你看，这还有生存指南，应该是不少专家的心血，里面给出不少求生方案，还有一些可用的工具指导。” 周游摇头，“这是多少专家的心血不好说，但对我们都没什么实际意义。现在所有人都是瞎子摸象，也都得摸着石头过河，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处境，尽信书不如无书。” “我们自己随机应变。好，现在你和我都有十分钟自由时间，赶紧联系家人，问问他们安顿的情况，然后我们就得继续出发。” “好！” 十分钟后，尽管二人各自都还有很多话没说完，但都及时掐断了通讯。 周游：“现在距离我的小区还有四十三公里，油箱里的油还足够。接下来的路可能会很难走，越靠近城市的地方，车流量就越密集。” “前面很可能会有很多车停在路中间。现在是早上六点一刻，争取在中午十二点前到家。你得空的话随便拿点东西测一下自己现在的体能数据，比如跳高和臂力之类的。” 沈苓闻言，点头，“有道理，是得测一测。” 说完，她便走到另一侧的车子B柱旁，然后用力一跃，手掌拍在B柱上。 得，浴巾掉了。 “真麻烦。”沈苓嘟囔着抱怨一句。 随后她又站直了，再举起右手摸在B柱上。 然后她再抱起卷尺，拖到B柱旁边，根据记忆中的刻度位置，粗略测了一下垂直起跳摸高和站立摸高。 由于条件有限，沈苓也只初步估测出如今她的垂直起跳高度大约4厘米多一点，略少于她身高的一半。 如果换算成她以前的身高，得相当于垂直弹跳八十厘米以上。 这数据显然不正常。 以前沈苓没测过自己的垂直弹跳，但她却知道很多顶级篮球运动员的垂直起跳高度也就八九十厘米。 随后沈苓又试了下自己的绝对力量。 她的办法是尝试扛起手机，还真成了。 她的手机裸机重量是202克，再算上手机壳，大约得有个210g重，竟真个轻松举起来了。 虽然只坚持了短短几秒，但的的确确是给扛起来了。 这让她大吃一惊。 沈苓急匆匆坐到周游旁边，一边心算一边说道：“我们的身高缩小到二十分之一，初步估计体积的缩小比例是四百分之一。假定身体密度不变，那么体重也缩小为四百分之一。” “之前时，我的体重是57千克，那么缩小后就应该是0.14千克多一点，一百四十多克。可我竟然……竟然扛起了两百克的手机！这都超过我体重了！等一下，我得想个法子测一下自重。先前我看你后备箱有电子秤，我去称一下。” 沈苓说完就跳将起来，动作麻利地顺着胶带黏着的usB线往下滑，哧溜一下滑到扶手箱上，再顺着扶手箱往后奔去，纵身一跃跳下，再顺着二人之前用木箱搭好的台阶爬上后座，钻进后备箱。 六七分钟后，沈苓回到了仪表台上，“我称过了，我现在的体重是235.5克，比预计的要重些。不过我刚才还是举起了和体重相当的手机。这很不可思议。” 周游摇头，“比起缩小，已经没有更不可思议的事了。体型小的动物本来就该有相对更大的力量。就像猫、老鼠，再有更夸张的，比如蚂蚁之类的昆虫。我们的确已经变成另一个物种了。” 沈苓沉吟点头，“的确如此，但我认为如果落单面对野猫，要手里没点趁手的家伙，人类依然不是对手。” 周游正欲点头，看路的目光猛然一凝，“等等，前面不对劲！” 有些话，真不能随便说出口。 此时旭日已经初升，视野比夜间宽阔了许多，前方大约两三百米开外的路中央停着一辆大货车。 这辆大货没有翻车，只是安静地停在路边。 在大货与周游的越野之间的路边处，正有一只看着瘦不拉几的黄毛野猫趴伏在哪里，脑袋摇摇晃晃，嘴扑在地上似是在啃着什么。 终于，车开到了野猫旁边，停了下来。 周游与沈苓二人来到A柱旁，扑在玻璃上，从上往下俯视。 那野猫停下嘴里的动作，回头看了周游的车一眼，但也没理，而是继续低头进食。 周游与沈苓沉默着，莫名的恐惧几乎吞噬全部心神。 二人只觉得浑身透骨冰凉。 野猫嘴下的并不是老鼠，而是一个人的下半截尸体。 地上并没有多少血，就和一只死老鼠差不多。 在野猫的前方约莫半米开外，还倒着一个赤条条的女人。 一道赤红的血印从女人脖颈部位延伸出来，顺着公路的坡面往下流淌了约莫三分米远。 她也只有这么多血了。 良久后，沈苓先紧张地检查了一下车窗与天窗，再三确定已经关紧了才说道：“走吧。” 周游：“嗯。” 等路过大货车时，周游又多看了一眼。 大货车的车门开了道小缝隙，大约刚够如今体型的人钻出来。 想来是里面的驾驶员经验比较丰富，坚持到实在开不动车了也没勉强，选择了果断停车，然后又在车里熬了一阵，二人配合着用尽全力打开一点车门，然后试图徒步前行，谁知道刚下车就撞见了真正的生态毁灭者、一切小动物的天敌、麻雀终结者——野猫。 现在，野猫在面对赤手空拳的人时，就是猛虎，而且还是东北虎。 第8章 到家 惨烈的一幕一直在周游和沈苓脑海中盘旋回荡。 幸好如今车速最大也只有每小时十公里，尽管周游的注意力不那么集中，但也没翻车。 只是沿途的路实在不好走，周游时不时得把车压到路沿上，甚至干脆走非机动车道才能勉强通过。 有的时候，周游更是得驶出马路，要么顺着街边铺面，要么压过绿化带草坪才行。 在沿途时，二人见到了不只一次惨状，其中大多都以车祸为主。 但还有更多人被困在车里动弹不得。 看见这时候了竟还有一辆车能动，那些给困在车里的人纷纷求救。 二人起初的确是想救人的，但第一次就遇到意外。 尽管周游三令五申，一再强调，绝不能带任何武器过来，那人还是偷偷将一根钢针鬼鬼祟祟地藏在背后，坐进无人机提篮里。 沈苓差一点就让无人机把人放进车里了，还是周游多留了个心眼，让沈苓把无人机调到车窗前晃了晃，他才看到那人压在屁股下面的钢针。 在这种时候遇到这种事，没什么好说的，你不仁，不能怪我不义。 周游让沈苓先将无人机悬停在路边垃圾桶上方，让对方自己滚蛋。 这人见被识破，也不装了，当即便举起钢针威胁要弄坏无人机。 见自己一番好意却遇上农夫与蛇这种事，沈苓也不再含糊，操控着无人机快速拉高，并在半空中来了几个大幅度变向，等再落回到地面附近时，那人再不敢饶舌，屁滚尿着爬了出去。 不再理睬那心怀鬼胎的家伙，收回无人机后，周游控制着越野继续往前行。 沈苓还有些困惑，“疯了吧。我们是要救他，你也让他别带危险品，他还偷偷带着，他到底是想干什么？刚才真有些危险。” 周游倒是很坦然地笑了笑，“正常。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俩这样提前做好了全部的心理建设，也有足够的物资准备。” “换位思考，如果你是一个正常人，莫名其妙地遇到这事，又没个人可以商量，只能蹲在车里眼睁睁看着自己从一个人变成老鼠一样的大小，心理上必然会受到冲击。” “以人类的本能，在这种时候其实很难再顾得上道德，想尽办法让自己活下去是第一要务。第二重要的，大约就是父母孩子老婆这种直系亲属。刚才那个人心里必定也经过了很多权衡与考量。” “他很清楚，我们俩也想活，也想回家。他的家很可能与你我不在一个方向。我们这车开得这么慢，路也很难走，所以我们肯定不会送佛送到西，顶多顺路捎带他一段，接下来他还是得自己徒步。那么，如果他想再去救自己的家人，最快最安全的办法，是抢我们的车。” “这是人的本能决断，完全压过了公序良俗与道德。因为道德通常是依托于社会秩序而存在。恰如古代的秩序与道德和如今也不同。眼下社会秩序距离恢复还差很远很远，所以不再能以过去的道德标准来要求自己。走错一步，就会死。” 沈苓沉默了很久，却又问道：“那你还愿意绕路送我回家？虽然繁阳与乐来勉强算顺路，可你要进城绕一下，终究是多了些麻烦。” 周游再笑道：“你我又不一样，不是陌生人，是同事，也是朋友。你我之间互相很熟悉与了解，有着足够的信任基础。再者，我们的处境更好，心理并没有刚才那人那样崩溃，所以目前你我的道德标准比他稍微高一些。我心理上完全可以承受绕路的代价。” 其实有些话周游没说透，沈苓心里却也明白。 那就是如果她家不是繁阳，而是另一个与乐来县完全相反的方向，那么周游顶多把她送到容城，不可能再带回老家，客观条件不允许。 这时候周游又说道：“不过现在的社会也不能说是完全崩溃。我相信我们的警务机关与军队不会被轻易击倒，总能慢慢恢复。所以接下来再碰到类似的被困在车里的人，可以打电话报警，又或者想办法在网上发布相关信息，勉强算是做了自己能做的。” “对对！”沈苓连连点头，“刚才我看见微信上开通了一个紧急救援申报通道，支付宝上也有。这边还有一个国家紧急应对计划的时间表公示。” “嗯，这是个好现象。时刻关注，找到对我们有用的。” 中午一点半，周游终于将车开到自己小区门口。 这段既长又短的回家路，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小区门口的保安亭里已经空空荡荡，也不知道里面的人去了哪里。 不过周游在里面看到了一滩血迹，远处还有几只小区里的野猫正在撒欢。 过去时，这小区里人声鼎沸，还有不少住户买了猫粮来喂养这些野猫。 如今却是养虎为患，野猫们倒像是终于占领了这片领土，成了主人。 周游对沈苓说道：“我先送你回家吧。” 沈苓却摇了摇头，“你家就在二楼，我家在十二楼。现在我们很累，状态不好，无人机飞这么高不安全。先去你家好好休息几个小时再说。不过最终还是要去我家的，我的电脑、工具箱、空白集成电路板、各种电容、树莓派主板这些东西，将来都可能会用到，得带上。还有我那台无人机，虽然性能远不如你这台，不过终究也算有点用。” “好。” 除了昏迷那两个多小时之外，此时二人已经超过30小时没有睡觉，能扛到现在全凭一口气，的确累，是该好好休息一下。 其实对二人来说，目前最安全的地方是车里，只要把车窗一锁，只留个出气的缝隙，保证老鼠进不来，安全系数就基本能达到百分之百。 车里的食物和饮水也算充足，周游和沈苓开了一包压缩饼干，加起来只啃了约莫四十多克的份量便饱了。 二人也计算过自己眼下的食量，初步估计一天要消耗自身体重20%质量的食物。 人类的相对食量增大了不少，甚至比老鼠还大。 这数据很夸张。 换算下来，相当于以前一个体重50公斤的人一天要吃10公斤的食物。 不过，照着车里库存的压缩饼干和矿泉水份量，够周游和沈苓俩人吃喝一两个月都绰绰有余。 但能吃饱不代表营养充足，光只有压缩饼干还不够，得有肉和菜。 周游的家里还有不少牛肉干、泡面、自热米饭。 这些东西本就是独居单身汉的必备品。 过去这些东西都算垃圾食品，可如今随着人类体型变小，食量也变小，反倒都成了营养全面均衡的经典干粮。 最重要的，是周游家里还有两大箱盒装牛奶。如今看来，这两大箱盒装牛奶绝对是救命的硬通货。 另外，周游和沈苓二人此时都只能用眼镜布当衣服。 周游不知道沈苓具体怎么想，但他自己却始终多少有些不适，站起来走两步就觉得胯下生风凉飕飕。 得想办法回家用剪刀做两件稍微像样的衣服，哪怕只做成浴袍模样也行。 第9章 磨刀不误砍柴工 人生就是这样，刚开始遇到事儿时，只觉面对的是一团乱麻，毫无头绪，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人不能被尿憋死，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总得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 目前城市还没断电，自动停车杆还能抬起来，周游顺利进入小区。 周游的家里一贯没有老鼠，所以二人在与家人联系后，还能睡个安稳觉。ζΘν荳看書 无人机飞上二楼停在阳台上，俩人先大体检查了一下屋内地板，确定没有老鼠屎，确认了安全后，索性在客厅地毯上直接倒了下去。 六小时过去，手机闹钟响起，俩人准时醒转，然后便是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 先拆床单，裁剪成古代式样的长袍。由于周游家里没针线，所以没法子做缝合，只能勉强做成无袖浴袍的模样。 二人耗费大半个小时，剪废大半张床单，可算给各自做出几套能穿的无袖长袍。 遗憾的是依然没能解决真空状态的弊端，内衣裤的精细度太高，以俩年轻人的手艺活，还做不到。 沈苓曾提议要不要给各自家里人也做点衣服。 周游认为无此必要。 与老一辈的针线活比起来，自个这点三脚猫功夫就别拿回去丢人现眼了，指不定家里人连带兜的衬衣短裤都弄上了。 接下来便是一整夜的筹备忙碌。 由于体型变小了，过去很多摆在桌子上的东西都够不着。俩人不得不靠无人机的帮助才能爬上桌。 为了打开冰箱，周游甚至连杠杆原理都用上了。 等好不容易把各种食物补给弄到阳台上，结果二人发现最痛苦的是该怎么把东西往下运。 无人机一次能运的东西数量有限，倒腾不了多久就会耗尽电量。 纯靠无人机的话，天知道得耽搁多少时间。 沈苓提议要不干脆把大门打开，尝试坐电梯。 周游出于安全方面的顾虑暂时否定了这提案。 他虽然买了不少武器装备，但最为关键的迷你机床过于沉重无法搬动，现在还放在车子的后备箱里，没办法进行更有效的加工，他自己和沈苓此时都只有一人一把美工刀勉强可做傍身之物，万一遇到老鼠，即便能战而胜之，自身也有很高的受伤风险，不值得。 万幸的是，尽管困难重重，周游还是想出了办法。 他又拆了一床床单，用美工刀将其割成一条一条，制作出一根长长的绳子，然后又用装水果的塑料筐做成个大吊篮，再把绳子的一端缠绕在桌腿上，一端则吊住吊篮。 吊篮被无人机扔到了阳台外面，那边沈苓稍微放松缠绕住桌腿的绳子，吊篮一点点往下落，直到吊篮的边缘与阳台齐平，沈苓猛然收紧棉绳。绳子与桌腿的阻力发挥作用，吊篮被牢牢挂在阳台边。 周游又拿出根风筝线系在吊篮一侧，便又给这吊篮增加了侧翻功能。 周游站在阳台上，用手机操控着车子压过了路沿，不断靠近楼房，刚好让天窗位于吊篮正下方。 接下来便是枯燥乏味的搬运工作。 每当吊篮里装的东西超过两千克后，周游便过来与沈苓一起将篮子往下放，直到靠近打开的天窗。 然后周游便自己拉着棉绳，沈苓则去转动被胶带固定在阳台栏杆上的风筝盘，使篮子侧翻过来，把东西倒进车里。 等篮子清空后，再用无人机将篮子拉起，这边慢慢收回床单长绳，如此周而复始。 等好不容易将食物补给以及各种各样可能会用到的东西转运得差不多，时间竟已又走到夜里十点过。 俩人又开始合计如何搬运沈苓家里的东西。 那些集成电路板和树莓派主板之类轻一些的东西倒好说，可电脑和工具箱，还有一台3d打印机与打印材料的重量却属实超标。 这让二人再度犯难。 这些东西确实重要，就这么放弃了太可惜。 比如那3d打印机，如果把这东西与周游买的高压气罐、气泵和订书针等等物事结合起来，完全可以制作出气压式射钉枪。 那在面对老鼠和野猫时，便有机会将其直接击退。 可偏偏沈苓的家在十二楼，不可能用床单绳子的办法故技重施。 不过，二人一起整合一下沈苓家里的各种资源，竟真找到了解决方案。 不愧是能手搓电路板修显卡的顶级技术宅，她家里还真是五毒俱全，要什么有什么。 俩人想出的解决方案如下： 先将扫地机器人卡在桌腿下，然后用硬纸板做成个连接扫地机器人上部与地面的斜板。随后又将电动平衡车固定在另外两个桌腿上，再用电动平衡车一侧的轮子当做绞盘拉动绳索。 这样，就能将较为沉重的工具箱拉到扫地机器人的上面。 接下来扫地机器人将会扮演货车的角色，把各种各样的东西逐次运进电梯，再利用电梯送到一楼。 当然，在此之前还得用3d打印机加工出一些零件，成为组成整个计划的拼图。 尤其是把东西从地面送进车门这一环节，同样也是高难度操作。 对正常人类而言，把东西搬进车里只需要一弯腰一抬手，但对如今的周游与沈苓就完全是两码事了。 所以俩人决定设计一个简易的传送带装置。 传送装置中的大部分零件将由3d打印而成，最核心的电动机则要靠拆卸沈苓的那些乐高玩具而来。乐高玩具中还有一些齿轮与卡扣可以用得上。 计划制定完成后，就是实施。 俩人都算得上聪明人，工作中本来就有工程制图与建筑制图的内容，沈苓使用3d打印机也很熟练。 于是乎，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俩人一边与家中联系，远程协助老家那边的家人们进行安顿，一边在沈苓的家中制作能想到的各种各样的工具与武器。 从感情上讲，俩人当然都巴不得马上飞到家人身边，可现在整个社会都在大动荡之中，国家即便还能勉强运转，可能做的大多也只是提醒广大民众注意个人安全，不要在外随意走动，等待救援，等待重建秩序，如果情况危急可以尝试报警求救。 然而军务系统和警务系统的无人机数量有限，人员也有限，根本不可能立刻救援得了所有人。 目前行政机构只能以救援家中养有宠物，处境格外危险的人为主。 其余绝大部分人都还得靠自救。 周游和沈苓都认为，只空着手回去并不能彻底改变局面。 既然家人的处境都尚且安全，不如先磨刀不误砍柴工。 第10章 鼠 时间过去三天，周游与沈苓终于做完准备，整装待发。 二人先用绳索套住沈苓的入户门把锁，然后拉动。 房门打开。 二人再合力将房门完全推开。 扫地机器人顺着提前铺好的多层纸板往外走，缓缓移出门槛。 等机器人走到电梯口时，无人机也向电梯靠近，周游将用两根筷子拼接而成的长杆往前一捅，按下电梯。 电梯门打开，机器人进入。 无人机也仗着足够优秀的悬停能力飞了进去。 周游再次故技重施，靠筷子按下去一楼的按键。 第一批送出去的正是二人制作成型的传送带。 终于，扫地机器人抵达一楼地面，停在混动越野侧面。 无人机则停在了越野车的车顶。 沈苓用装在提篮里的钥匙控制车辆打开天窗。 周游则从提篮中扔下一根每隔5厘米就打了个结的细麻绳，然后顺着麻绳钻进车内，再费了番周折，先打开车载音响，选择了一首以重低音为主的摇滚乐，把音量调到较大。ζΘν荳看書 随后，他从内部打开了车门。 外面的沈苓则已经从车顶将一根绳索从上面往下滑，落进了门把手中。回头二人会以车门把手为支点，将传送带的组装零件一个个拉上去。 再紧接着，周游便从车门门槛跳下。 车门槛距离地面超过二十五厘米。如果换算成以前的身高，周游这是相当于从五米的高度往下跳。 对未经专业训练的人而言，这是极度危险的行为，极易重伤甚至死亡。 不过，经过这几天对身体的适应，周游和沈苓发现了一些小体型化后的变化。 最显著自然是沈苓在返程路上测试的爆发力与力量相关的参数。 与过去相比，如今的小型人类可以跳跃的相对于身躯的高度，奔跑时的相对速度，与体重的相对力量都有大幅比例的提升。 在这三天里，周游和沈苓还测试了更多东西。 在互联网上也有相关的研究持续在更新。 毕竟国家机器还能运作，各种各样的科学研究工作也都在逐步展开。 人类的确是变得不一样了。 举个例子，很多人都用抓取随机掉落的棍子来测试神经反应速度。 假定以前测试时，是在人的眼前摆着十根棍子，然后随机掉落，再抬手抓取，当这根棍子的重心下落到三十厘米左右时，未经训练的正常人能够抓住。 但如今人类的身高缩小了二十倍，这原本的三十厘米反应距离，却也缩小到了不足两厘米。 这垂直下落反应距离与人类身高的比例倒是保持了一致。 这就意味着，人的动态视觉、神经反应、肌肉反应等等数据比之以前都有了大幅度提升。 此外，科学家还发现人类的骨骼与筋腱强度比之以前并没有太大的衰减，考虑到如今人类仅有不足两百克的平均体重，就意味着只要会调整下落姿态，那么即便从数倍甚至十倍于身高的地方坠下，也能像猫科动物那样安全落地。 某种意义上，这算是进化。 正是由于这种被迫而来的优势进化，让如今的人类处境不至于那么艰难。 虽然人类没有大多数同体型的哺乳动物拥有的超强繁殖力、尖牙利爪等等进化优势，但却能使用金属制品武器，也能加工出金属铠甲，更有独一无二的智慧。 这些，都是人类相较于其他动物的超能优势。 正是得益于这些优势，周游和沈苓虽然经过了一番周折，但还是成功地让可以自动展开的传送带伸进了车门。 第一步完成，传送带已经装好了。 周游和沈苓带着放松的心情又控制着扫地机器人回了电梯，重新上到十二楼，准备第二次运输。 但就在二人费劲巴拉地绑绳子搬东西时，终究出了意外。 两只老鼠从城门大开的客厅门钻了进来。 老鼠一进门便与俩人撞了个正着，幸好冲突并未在第一时间发生。 两只老鼠似乎也对这俩个头体型与自己一般大的“同类”没什么兴趣，只忙着找食物。 在过去时，这种生长在小区里的老鼠就并不怎么怕人，如今倒是更不怕了，大摇大摆在客厅中巡游过境，恰如领主巡视自家领地。 周游和沈苓面面相觑着，神情极为紧张。 周游迅速扫视身周，距离最近的武器是一把美工刀，赶紧一把抓起。 那边，这两只老鼠先去了厨房，可惜沈苓这业余时间全花在当up主修显卡上的技术宅没有自个做饭的习惯，厨房里空空如也，只在垃圾桶里有两个没扔掉的外卖盒子飘出点油香而已。 随后，这两只老鼠又立马直奔客厅而来，再循着味儿四处搜寻。 周游和沈苓同时将目光转向了不远处那袋已经拆封了薯片。 这薯片正是二人的午饭，里面还剩不少。 两只老鼠似乎已经发现了薯片，但没有马上过来，而是缩在墙角头对着头，再时不时嘴碰一下嘴，并未发出声音。 双手抱着美工刀，精神高度紧绷的周游直觉地认为，这两只老鼠在权衡与讨论，以确定是否有必要与自己这两个“同类”争夺食物。 老鼠的讨论很快就出了结果，没有一丝征兆，俩鼠猛然扭头向周游和沈苓扑来。 周游立刻将沈苓护在身后，双手抱着美工刀挺身向前。 万万没想到，在行到半路时这两只老鼠竟突然兵分两路。 其中体型较大那只陡然变向，再提速，跑出一道弧线，作势要从旁包抄。 体型较小那只则是口中发出示威般的吱吱狂叫，猛扑而至。 周游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骨子里却还是个普通人，连鸡都没杀过，哪有过与体型相当的动物搏杀的经验。 这般描述可能太过复杂，但换算成一个昔日的普通人面对猛扑而至的体型超大的藏獒便能明白了。 眼见着较小那只从正面离周游越来越近。 更大那只也从侧面逼近。 它的目标竟是躲在后面的沈苓。 周游狠狠咬牙，猛转过身，决定先不管小个老鼠，以掩护沈苓为主。 他再次用手将沈苓拨到身侧，再单手勾着美工刀，以腋窝为支撑，勉强横挥而出。 如果一切顺利，大个老鼠将会与美工刀的刀刃迎头撞上。 第11章 隐患 但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大个老鼠再次变向，扭头便扑向了一旁的薯片袋，狠狠叼住口袋，然后直往房门外奔去。 小个老鼠也并未趁机扑到周游的背上撕咬，而是也扭头狂奔向另一边，绕过俩人追上在前面叼着薯片袋往外跑的大个老鼠，再叼住薯片带的另一边。 只听一整哗啦乱响，一大一小两鼠顷刻间便冲出客厅门，又转进旁边的消防楼梯，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苓以前本来就挺怕老鼠，如今再见着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巨鼠”，只感备受冲击。 那边老鼠刚一消失，她便觉腿软乏力，整个人软绵绵缩到了地上坐着，滴滴冷汗不自觉地从额顶冒起，然后汇聚成两行，顺着太阳穴往下流淌，后背更是湿了一大片。 周游的表现稍好，只全程抓着美工刀，努力平复人在恐惧本能驱使之下肾上腺激素爆涌带来的心悸感，再又晃了晃脑袋，迅速恢复冷静。 等了大约近两分钟，确定那两只老鼠不会去而复返后，沈苓才颤着嗓子说道：“吓死我了。幸好这俩老鼠也懂趋利避害，知道抢薯片既没风险也能吃饱。” 周游先是应和道：“是的，就像狮子与猛虎虽然强大，但却很少捕猎与自己体型接近的其他野生动物，并不是对付不了，而是不愿受伤。老鼠也一样。” 周游的话其实并未说全说透。 他心中的担忧比沈苓想的更多些。 刚才那两只老鼠在仓促间施展出的兵分两路与声东击西战术，实在令他震惊。 他心头渐渐升起巨大的危机感。 可现实处境却又不允许周游多想，以免耽搁时间，只能将其先压在心底。 总之，老鼠危机的突然出现与戛然而止倒是给周游与沈苓敲响了警钟，逼着俩人不得不再次放弃睡眠，一鼓作气搬完了东西。 接下来一整天，周游和沈苓给两台无人机与扫地机器人充了共计十余次电，耗时累积整整十六小时，终于在这天夜里，将全部需要带走的东西都装进了车里。 周游与沈苓是在车里休息了一夜。 这一觉睡了个踏踏实实，等到第二天光微明时便启程出发，以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缓慢却艰难地奔向乐来县。 在沿途时，周游与沈苓商议了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与祖辈都在乐来县城扎根的周游一家不同，沈苓的父母并非本地人，而是来自外省。 当年沈苓的父亲从外地调来，在繁阳市的一家国有银行就职。 八岁的沈苓和她母亲作为家属就一并过来，并在繁阳定居。 沈苓父母双方的其他家人都在外省，所以不像周游在乐来县有一大家子，也就一家三口。 更尴尬的是，沈苓的父亲和她本人的性格简直如出一辙，甚至更为极端，也是个技术宅。 沈父在银行虽然身居要职，却又从不给别人走后门开方便，很不合群，除了尽职尽责的完成工作之外，不像其他很多银行职员那样钻营关系，在繁阳市多年都只过着自己一家的清闲小日子，并没有多么庞大且坚固的社会关系网。 周游这边，在与沈苓的多日相处后，他深刻认识到这位技术宅同事的能耐，尤其觉得她倒腾集成电路与编程的能力简直是刚需。 沈苓则觉得周游有着遇事不乱未雨绸缪的调度能力，更觉得让自己一家三口在繁阳随波逐流，倒不如带着父母一道前往乐来县，与周游背后的一大家子会师。 这样会安全更有保障，自己的能力也能得到更好的发挥，与周游互为臂助。 那么不管接下来社会秩序将如何发展，起码沈苓与家人也算是在一个不大不小的有力群体中，有着更高的抗风险能力。 基于上述原因，沈苓又与父母商量了一下，决定举家搬迁去往乐来，等一切稳定了再做打算。 事实上，在与沈苓的通话中，沈父沈母出于不想让沈苓太过担心的缘故，并未说实话。 昨天时，就在他们家的阳台上，二人亲眼目睹了发生在隔壁邻居阳台上的一起惨案。 隔壁邻居一家四口人被他们自己养的两只家猫堵在阳台一角，无路可退，无处可逃。 沈父沈母当时能做的，也只有报警。 但由于目前城市里可以运转的警力实在短缺，那家人根本就没撑到警用无人机前来救援。 现场的惨状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更吓得二人赶紧回了客厅，再用尽全力勉强推动落地窗，死死把门关上。 俩人晚上睡觉时甚至只敢躲进床头柜里。 沈苓的母亲更数次被噩梦惊醒。 只是俩人在和沈苓打电话时强撑着报喜不报忧而已。 现在既然沈苓提出去乐来，两位长辈立刻顺坡下驴了。 此时容城的道路依然有些拥堵，但已经有一些铲车与叉车在活动，正在缓慢的清障，把那些堵在路中间的车转移到路边。 甚至还有一辆在周游的记忆中原本并没有手机驾驶功能的车缓缓而行。 不只是周游和沈苓在想办法，其他人也各有各的解决方案。 在路过那辆车时，周游与沈苓观摩了一下对方的方案。 那辆车的驾驶员必然是个动手能力极强的宅友，居然想到搭电接线，再用电传动齿轮来控制方向盘。 虽然看不到下面的油门与刹车，但想必这位宅友也用了电传动推动顶杆的解决方案。 观察宅友的车速与行车状况，周游认为这位仁兄的方向盘转动比还是控制得不够精确与恰当，车子只能说勉强能动，车速甚至比周游他们的手机操控还更慢一些。 行车路线也绕成了蛇形，如同喝醉酒的人。 天空中，也时不时有加装了吊篮的无人机在低空处缓缓划过。 这些无人机吊篮里大多人满为患。 容城是个有着两千多万人口的大都市，如今一下子停转，种种紧急情况层出不穷，即便过去的商业无人机表演公司、快递公司和无人机生产销售企业都已经紧急转入战略资源序列，但还是远远不够。 倒是沈苓又被启发了一些思路，说道：“现在很多车都有自动驾驶功能，转向柱也大多都是电传动。” “如果条件允许，我们能找个4s店或者懂改车的汽修厂合作，完全可以用3d打印机与你的加工车床制作出适合我们现在体型的小型驾驶台。” “我可以完成驾驶台的编程，再让汽修厂把我的驾驶台和车辆动力总成连接起来就行，那到时候就方便多了。” 周游也深以为然，点头认可。 不过周游又表示：“这思路不错，不过我倒是觉得你有空可以多关注一下互联网上的消息。要相信网友的力量，也要相信国家不会束手待毙。这样我们可以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工作量，也算是对资源的更有效的运用。” 沈苓嗯了一声，“知道啦。” 第12章 抵达繁阳 沈苓甚至还提议，干脆今天先不去繁阳接人，而是转道去4s店尝试合作。 周游否定了沈苓的提议。 周游认为，想法虽好但过于乐观。 车辆改造是个全面的系统工程，说来容易做来难，没个三四天功夫恐怕难见成效。 还是早点与家人团聚，重新整合力量才更稳妥。 再者，乐来县也有3s店，汽修厂，甚至还有一家整车制造厂，同样有开展车辆改造的条件。 沈苓认可了周游的判断。 其实周游的考虑还不只他嘴上说的这些。 或许是旁观者清的缘故，他在旁听沈苓与父母通话时，隐约察觉到对面嗓音有些试图掩盖的颤抖与紧张。 时间过去整整十二个小时，下午六点半，周游与沈苓终于抵达繁阳。 按原计划，周游和沈苓本打算将无人机停在阳台上，等两位长辈自行翻进篮子就能起飞，可无人机只上去晃悠了一圈就灰溜溜地缩了回来。 邻居家的两只猫竟已经窜到了沈苓家的阳台上。 见无人机靠近，两只猫非但不惧，反而跳将起来试图用爪子拍击无人机。 幸好周游与沈苓并没在无人机上，而是呆在车里，见那两只猫形迹可疑，提前拉升高度，算躲过一劫。 拉升之后，周游与沈苓立马注意到了旁边邻居阳台上的那摊血，以及地板上散落着的嶙峋人骨。 镜头再一转，二人又看到躲在客厅落地窗玻璃后面的沈父沈母。 二位长辈在见到无人机时，就已经知道这是沈苓到了。 屏幕画面中，现在二位长辈脸上的神情却极度复杂，既有对生的眷恋，却又隐隐透出股求死的癫狂。 沈苓蹭地站了起来，急道：“让我穿上那副塑料瓶装甲，我得去救我爸妈！” 说着，她就要返回后座去翻那副二人在容城时勉强制作的作战装甲。 周游立刻按住了她，“别急！赶紧用你手机给你爸妈打电话，让他们别想不开，别轻举妄动！告诉他们我们有办法对付这两只猫！” 被周游提醒后，沈苓再去看镜头里的父母时，终于能跳出当局者迷的困境，看到那股求死之意。 很明显，爸妈的内心正在挣扎。 他们不想成为拖累，不想让沈苓冒险救自己。 万幸沈苓的电话及时打了过去。 但凡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谁又愿意赴死呢？ 一番紧锣密鼓的筹备之后，时间过去两个小时，更换了电池的无人机再度起飞。 这次无人机下面不再悬挂吊篮，取而代之是一个被切了一半的矿泉水瓶子。 周游就蜷缩在瓶子里面。 瓶子正是沈苓先前所说的塑料瓶装甲。 瓶子的表面被开了数个孔洞。 上部左右两侧的空洞可以让周游将双手伸出去。 瓶子的下部则是3d打印制作出来的双层底板，底板上有开孔。 如果周游站立起来，两条小腿刚好完全伸出去，虽有阻碍，但倒也能自由行走。 倘若遇到险境，周游可以将两条腿收回，蜷缩在塑料瓶里，然后用手拉动拨杆，便可让双层底板的上层如同单反相机的快门光圈那样关闭。 这塑料瓶算不上多结实，但足以抵挡猫与老鼠，这就够了。 塑料瓶装甲正面也有一孔洞，可从这里伸出一根给篮球打气的气针。 在气针的末端连接着一根软管，软管的另一端则连接着一个比打火机略大一些的高压气罐。 这一整套装置组合起来，正是俩人这几天做的简易射钉枪。 射钉枪的装填与击发的方式都十分复古。 得将钢针从气针前端塞进去，和明朝的火绳枪相似。 装填完成后，再按下气罐上的拨片开关，高压空气从气罐中冲出来，通过管道进入气针，再将气针里的钢针推出去，然后松开拨片开关，高压空气停止输送。 一整套发射流程就此结束。 通过之前的实验可知，简易气压射钉枪可以用缝衣针作为弹药，也能用掰直的订书针应急，充满气罐后，大约可以进行二十次有效发射。 …… 无人机悬停在阳台栏杆上方约莫2.5米高度的位置。 下面一白一黄两只猫十分焦躁地在原地仰头张望，似乎是正在判断能不能跳起来够到悬挂在无人机下面的塑料瓶装甲。 装甲内部，周游用了接近十秒才完成一次装填。 他先将一小块撕下来的卫生纸屑塞进气针孔洞，然后再将掰直的订书针戳进去，顶着纸屑往里去。 靠着纸屑与订书针的摩擦力，即便气针的口子垂直于地面，订书针也不会滑落下来。 在气压往前顶的时候，卫生纸屑也能提供足够的气密性以加强推动力。 周游深吸口气，将气针伸出孔洞，并用右手握持着气针尾部，左手则抓住了拨杆开关，然后便是不断调整气针的朝向，以逐渐瞄准下面体型较大那只黄猫的脑袋。 在瞄准时，周游脑海中回想起一篇半天之前他在手机上看到的科学报告。 这份报告的内容侧重正是针对的人体静态视觉、方向感以及距离感。 说白了，讲的就是人的射击能力。 报告指出，在体型缩小之后，人类的中近距离静态视觉、方向感和距离感同样有着大幅提升，就像青蛙在捕食昆虫时，能靠舌头百发百中一样。 报告明确指出，现在的人类，人人都有成为当年的十米气步枪奥运选手的潜力，只要通过训练便能达到。 当然，以前的职业射击选手只会更厉害。 不过周游的第一枪还是打偏了些许，只是把下面那只黄猫吓得稍微炸毛，在原地转了一圈。 这不是周游的问题，而是射钉枪本身的准心校准误差偏大。 经过十五秒的再装填后，周游再次开枪。 或许是运气，又或许是他真有那个天赋。 第二枪建功了。 订书针精准命中黄猫的鼻子。 黄猫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嚎，惊恐地扭头向后跑去，然后纵身一跃跳上阳台栏杆，又斜向跳上楼房腰线，顺着腰线快速往前，逃回了隔壁邻居的阳台。 不仅如此，黄猫心头似乎还不踏实，竟回头看了眼之后，再次跳出阳台，又去了隔壁那家，看来是不打算回来了。 另一支白猫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抬头好奇地打量着无人机。 招呼它的是周游的第三枪。 第13章 猫与人性 订书针正中靶心。 白猫痛失右眼。 它惨叫一声，然后在剧痛带来的慌乱中干脆跃出了阳台栏杆。 白影从十余层楼高的高度急速坠落，然后啪地一下落在越野侧面五六米外，变成一滩烂泥。 如果此时还有爱猫人士，那周游肯定得被人口诛笔伐到生活不能自已。 这粗制滥造的射钉枪，算是初战告捷了。 沈苓父母的危机暂时解除。 接下来，俩人也不再耽搁时间，用力推开落地窗门挤出来。 周游打开装甲底板，扔出一根绳子。 沈苓的父亲沈默新先让妻子动作麻利地将绳子绕在腋窝下，固定住。 无人机缓缓升空。 四分钟后，无人机吊着沈默新落入天窗，宣告这次救援行动大功告成。 一番简单寒暄，周游修改了行动计划，决定稍微再冒一点点风险。 他要和沈默新回到房子里，将这位高龄技术宅的宝藏库存尽可能带走。 沈苓曾说，她对电子设备的爱好以及极强的动手能力都源自于父亲的言传身教。 周游觉得沈苓已经够厉害了，但沈默新似乎更厉害，主攻的方向并非修显卡，而是更有实用价值的航模领域。 这位明面上的银行高管暗地里竟又是一位狂热的航模爱好者，并且还是那种可以独立完成一整套航模的设计与制造流程的真正高手。 从气动设计到机械设计，再到飞控、导航、拍摄系统模块的编程与制造，他能一力完成。 更离谱的是他每隔几年就会参加一次全国性的航模大赛，且只要参赛便基本能拿到奖项。薆荳看書 也就不巧最近他家里的存货中只有一架固定翼教练机，没办法在阳台上起飞，不然沈默新夫妇早就自行脱困了。 周游对那台固定翼教练机没什么兴趣。 但他对那些成品飞控主板、笔记本电脑里存着的海量成套解决方案、各种型号的微型发动机非常在意。 只要重量别太夸张，在传送带的承重范围内，统统都得带走。 周游认为，这些现代科技产物很可能会绝版。 现在多保存一件，将来都能多一份生存保障。 两小时后，搬运完成，越野车终于再度缓缓出发。 周游与沈苓也各自到后排去换了身勉强正经的衣服。 沈苓的母亲林尤莉不愧是从物资相对匮乏的年代走过来的人，有着一手不错的针线活，做出来的可是正经衣服与裤子，不是糊弄人的浴袍。 之前周游俩人敲定要回繁阳时，林尤莉便已经开始在准备衣服，现在倒是刚好换上。 换装后，二人的行动变得方便许多，也不必再担心走光。 时间一点一点过，距离乐来县也越来越近，已然不到十五公里，一切顺利的话，周游最多还有两个小时就能到家。 国道两旁的景观也越来越熟悉，周游内心渐渐变得复杂起来，既有近乡情怯的忐忑，又有漫长旅途即将抵达终点的释然。 “那里停着一辆电动三轮！好像有人！” 坐在仪表台右侧，负责观察车辆右前方情况的沈母林尤莉突然喊道。 周游明白她的意思，斟酌了一下才说道：“阿姨，现在情况比较特殊，我没有害人的心思，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之前我和沈苓从宜城市回容城时就遇到一件事……” 周游把那个明明得到了警告，但依然试图偷偷带着钢针上车的人说了，最后总结道：“虽然我们没和那人有太多接触，但可以肯定。他打的主意绝对是抢车，然后回他自己家。” 沈默新与林尤莉听完这故事，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一直在家里呆了很多天，不曾与外界其他人有过多接触的两位长辈显然有些受冲击，没想到人性竟变得如此复杂。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不管他们径直离开？要不要帮他们报警？”沈默新一连提了三个问题。 这是周游的车，也是周游将沈苓从遥远的宜城市带回来，并且接下来周游还会把沈家三口人安排进一个相对安稳的小型社群中，所以沈默新虽是长辈，但并不打算挑战周游的权威。 之所以提问，正是因为他尊重周游。 周游再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摇摇头，“一个、两个、三个……三轮车附近至少有六个人，或许车上还有人。他们的人太多了。虽然车子能装得下，但……算了，不管他们，我们走我们的。这里和乐来县城也不远，他们完全可以自己走回去。” 就在这时候，沈苓终于插话了，“这些人很可能是尝试从繁阳回乐来的，万一里面有你的熟人呢？不然我来开车，路过的时候稍微减速，周游你到这边来看看，确认一下，怎么样？” …… “袁亦可！怎么是你！” 站在车门前的周游很是惊喜地喊道。 下面那名个子高挑，身高至少有8.5厘米的长发马尾辫女子也大张着嘴，甚至一度喜极而泣，“周游！我的天！有救了有救了，这下子好了！大家能活了！” 袁亦可，周游的高中同班同学，性格表面看起来大大咧咧，像个男人婆。 但熟悉她的周游知道，这其实是假象，她实则粗中有细。 袁亦可大学读的蓉城体院，属于体育特长生，有女子跳高国家二级运动员证书。 当年读高中时，周游与袁亦可的交情分为三个阶段。 高一刚进校时，周游慑于她那双惊人的跳高体育生专属大长腿，总觉得这种女生必然习惯了男生的追捧，很难打交道，所以也懒得去套近乎，省得尴尬。 袁亦可这边，似乎也真如周游的猜测那般，对他也从不假言辞色，只当做陌生人。 整个高一学年，周游与袁亦可说的话加起来也没超过十句。 转机出现在高二时，那是一节体育课，在练完操跑完三千米后，男生踢球，女生自由活动，包括袁亦可在内的几个体育生则在体育老师兼指导老师的带领下自行训练。 周游作为班级足球队主力前锋，那天的表现相当勇猛。 有一次，他连过三人杀至门前，然后一脚大力抽射，砰的一声皮球直奔角旗而去，并准确命中了那边刚刚翻身而起，正背身过杆的袁亦可的脑门。 第14章 故人扎堆 啪！ 袁亦可落到缓冲垫后再无动静，死鱼一般。 当时周游觉得完了，得赔大钱。 没想到袁亦可缓过来后相当大度，竟不与他计较，让他不必在意，甚至都懒得去医院。 最终还是体育老师逼着周游这罪魁祸首送袁亦可去县医院检查，确定有没有脑震荡迹象。 在去医院的路上，二人聊了起来，才知道误会闹大了。 周游觉得袁亦可这大长腿女神得有范儿，很高冷，主动躲远。 袁亦可那边也觉着周游这家伙很装那啥，不好打交道，所以平时也都躲着周游。 把话聊开之后，误会解除。 袁亦可这人大气爽朗，完全不是周游想象中那种因为漂亮就鼻孔朝天的所谓女神的刻板印象。 袁亦可觉得周游其实很随和，也很细心，为人也还不错。 俩人虽然并未当场变成铁杆死党，但起码能聊上话了。 此后的一年余时间里，二人也时常互动。 比如袁亦可经常在课余时找周游问问题，同学聚餐时也时常坐在一起唠嗑。 虽然并未发展成男女恋爱关系，但确实比普通朋友的交情好很多。 甚至袁亦可的高考志愿填报也参考了周游的意见。她选择去容城体院，然后转从政的人生路线也受到了周游不小的影响。 不过进到大学之后，二人各自忙碌学业，很少互相联系，关系慢慢生疏了下来。 周游只知道她毕业后打算考繁阳市的公务员，第一次国考发挥失常，失败了，索性到繁阳当大学生村官，准备来年再战。 二人在回家的路上碰到，倒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袁亦可这一行共计二十余人。 在剧变发生前，袁亦可作为地方村官，正带着一批来自乐来县的工人老乡完成一项水土保持改造项目，说白了就是加固水坝维护沟渠。 当天夜里，袁亦可正住在移动板房工棚里。 事发后，袁亦可作为政府人员，家里在乐来县城也有些社会地位，比如她表哥邓涛就是乐来县的治安大队长，依然能压服小包工头，成为这支队伍的主心骨。 经过数天筹备，袁亦可和包工头尹修文带着这支二十余人的队伍开拨，准备利用那台抛锚在路边的电动三轮老头乐走完三十余公里的路程。 按照工人们的打算，不说立刻能与家人团聚，但只要到了乐来县城，回家的机会也会更大些。这里的每个人都归心似箭。 袁亦可等人的准备不能说不周全，武器有美工刀、螺丝刀、磨尖的织毛衣针之类。 最主要的安全设施则是从袁亦可宿舍里搬出来的养仓鼠的大号亚克力箱子。 这箱子算不上多么结实，不过抵挡一下流浪猫狗和老鼠，倒没什么问题。 那两只可怜的小仓鼠则是被迫开启了流浪生涯。 按照袁亦可的计算，不出意外的话，这台电动三轮的续航里程差不多刚好够支撑到抵达乐来县城。 可惜不出意外的还是出了意外，袁亦可等人过于乐观的估计了生产厂商的良心。 这辆三轮的续航里程虚标了不少。此外，电三轮在低速运行状态下的耗电量也远超预期，以至于路程刚刚过半就抛了锚。 在周游的车抵达之前，众人正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是否要抛弃辎重转为步行，并对接下来的步行旅程中可能遇到的意外制定应对预案。 正在众人终于下定决心，开始腾挪可携带的轻补给准备上路时，周游来了。 在与袁亦可简单沟通，交换了一下情况后，周游向拿着射钉枪守在身侧的沈苓使了个眼色，让她稍安勿动，不要轻易表态。 周游打算多摸摸这群工人的底细，判定一下这群人到底靠不靠得住。 原因很简单，以包工头尹修文为首的施工团队与袁亦可之间只是非常不牢靠的临时合作关系。 在大家同处困境时，这种合作关系勉强算得牢靠。 可如果让所有人都上了车，最基础的生存危机被解除，难免人心浮动。 从心理学上讲，周游将这群工人视为不稳定因素完全合理。 但稍微聊过一阵之后，周游也不得不在心里感慨命运之玄奇。 当然，也有可能是乐来县确实只是个小地方，人与人的社交圈十分重叠，稍微多聊两句，就总能发现双方沾亲带故。 周游和尹修文之间的对话如下。 周游：“尹叔，你老家是哪里人啊？” 尹修文：“驯龙乡，咱们这群干活的都是我老乡，都是一个大队的。周老弟你呢？县城里的吗？” 周游在听到驯龙乡三个字的时候，心里就已经踏实了小半。 他自己的老家光明乡就和驯龙乡挨着。 回光明乡本来就在他的计划内，他的爷爷奶奶和大伯一家目前还真就困在乡里。 再多聊了几句，周游和尹修文居然当场认亲了。 把各自的关系往上缕，尹修文的二姨嫁给了周游的亲三爷，是周游的正经三姑婆。 那么尹修文正儿八经就算是周游的表叔。 在多年前周游的祖爷爷葬礼上，二人甚至见过，只不过当时周游才几岁，没什么印象了而已。 但尹修文和周游的父亲周岭生还算熟识，清明节时还见过一面，并且一起吃了饭。 至于那些跟着尹修文的工人们，都是同村同大队的人，与尹修文或近或远的都有些亲戚朋友关系，不少人严格算来，其实也算周游的远房亲戚。 把话聊开之后，周游干脆给父亲打去了视频通讯，让父亲和尹修文表叔聊了聊，以验明正身。 嗯，确实都是自家人。 没什么好说的，周游立刻让尹修文一行人稍作休整，回电动三轮上搬东西，然后再拉了根麻绳，一头栓在越野车的牵引挂钩上，另一头栓在电动三轮的车尾中间。 那么当越野车跑起来之后，就能拖走电动三轮，每小时十公里的速度也不算快，只要小心些，三轮也不太容易翻车。 电三轮虽然有续航虚标动力不足等等问题，但无论是铅酸电池组还是无刷电机都算得上宝贵资源，不能轻易放弃。 返乡队伍顿时壮大许多。 忙完这些，尹修文等人再上越野车。 今天境遇可以说是略显离奇，充满了巧合，让很多自小生长在大城市里的人都觉得难以理解。 但其实这又不偶然，即便今天周游遇到的不是高中同学袁亦可和尹修文，也可能是他的其他小学、初中的同学，或者同校校友，又或者是同学的某个亲戚，无非是关系稍近稍远的区别而已。 这复杂的网状社交关系，正是人口流动性较低的小地方小县城的特点。 在发达的现代社会中，靠着乡里乡亲形成的复合社交网络显得陈腐与落后，很是小农经济，属于迟早要被淘汰落后生产关系。 但眼下可以预见的是，随着人类体型突然缩小，文明秩序逐渐崩坏与退化，这种由地理与血缘组成的小型社交网络必将重登历史舞台，扮演更为重要的角色。 在过去的中华五千年历史中，以家族和地区关系缔结的社交网络，本就是奠定中华文化色彩的根基之一。 总之，有了更多的人力，一些之前做不了，亦或是不方便做的事都变得可行起来。 等人们都安顿下来，周游让沈苓和袁亦可带着工人们去到后排，尝试将电动三轮上搬过来的半成品与车里现有的资源结合拼装起来。 另外，袁亦可和尹修文这一行人里还有数名婶子。 由于临时工棚里条件有限，物资匮乏，在那二十余人中只有袁亦可和尹修文穿着还算像样的衣裤，其他人着实有些衣不蔽体。 先前还处在生死危机时，没人在意这细枝末节，但现在既然已经脱险，车里又有足够的工具与材料，倒是该换上一身能遮羞的衣服了。 此外，沈苓认为，目前最紧缺的就是起重设备，如果能利用现有材料制作一些手动葫芦，那么就能将超出3d打印传送带承重极限的“重物”搬运上车。 又或者制作出平板推车，那么就能将一些重物推着移动。 比如周游觉得迟早会面临断电的困境，但以如今人类的生活习惯，没有电那是万万不能，所以周游很想弄一台汽油发电机备着。 但事实就是，即便是家用便携式汽油发电机的重量也达到五十千克以上，即便摆在的面前，也没办法搬动。 搬运重物的能力非常重要。 第15章 我到家了！ 在周游的操控下，车子依然在慢悠悠的走着。 后座与后备箱里二十几号人忙得是热火朝天如火如荼。 尹修文一边老练的指挥派遣，一边满脸骄傲地连连感叹，对周游这远房侄儿赞不绝口。 大学生就是大学生，有学问的人就是不一样。 同样是面对灾难，自己这些人只跟没头苍蝇一样手足无措，周游却是准备周全应对得体，一呆在这车里，就觉得心头踏实。 至于袁亦可和沈苓这两个年龄相近的女孩，也自然而然地凑到了一起。 两个女孩间并没有出现烂俗的争风吃醋戏码。 毕竟俩人与周游的关系都算得上单纯，且暂时都没有要往恋爱的方向发展的趋势。 或者说，如今大家都在生存危机的笼罩之下，各自心头都压着沉甸甸的石头，只想让自己和家人迅速重新安定下来，没空也没必要考虑男欢女爱。 袁亦可在见到沈苓与周游联手制作的传送带，又听说这传送带的程序是沈苓编写的之后，非常佩服沈苓。 沈苓则是对袁亦可一个女流之辈，竟能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中把尹修文等一众工人整合起来，并且在连续数天的野外生存中没有一个人伤亡的壮举而感到佩服。 尤其袁亦可说到之前她和另外两名工人曾在活动板房的厨房遭遇两只老鼠，在那两名工人吓得腿发软，武器都拿不稳时，她竟能抱着一把水果刀，沉着冷静地与之周旋，并将其击伤逼退后，沈苓更是既惊又佩服，连连自愧弗如。 袁亦可与沈苓倒是立马相处得不错，甚至有些相见恨晚的惺惺相惜。 在一阵友好的商业互吹后，俩人算是熟悉了，便一起想起了法子。 沈苓提出，要想弥补目前最欠缺的重物搬运能力，就得想办法在周游的车上建立一个足够牢固的支点。 袁亦可抱着儿童小手电东瞅瞅细看看，确定了后备箱侧面有个小挂钩，倒是刚好能拿来当支点。 至于驱动设备，则可以用那杆沈苓的父亲与周游从沈家专程带回来的充电手钻。 这手钻的重量不到一点五千克，多来几个人就能将其吊起来。在它旋转时，钻头又能提供不小的扭力，完全可以拿来当绞盘。 不过，在具体行动之前，沈苓还是到前面去周游的意见。 周游对二人这想法表示赞赏，浩浩荡荡的施工队便又马不停蹄地忙碌起来。 终于，时间再过去俩小时，周游的越野车顺利抵达了自家小院的大门前。 此时在周游的家里早已聚拢了一大家子人。 周家在乐来县里算不得什么大富大贵的家族，却也多少有些名望地位。 不过，往祖上追溯数代甚至数十代，周家也只是在光明乡里世代务农，从生到死也没能在地县志上留下些许名号。 但周家人的落魄在周游的父亲周岭生这一代得到了些许改观。 周岭生靠着小镇做题家的本事考上师范，可算杀出了农村，再多年打拼成为一所镇中的校长。 在工作期间，周岭生也有这这样那样的投资，赚多亏少，倒是勉强打下些家业基础。 除了在房价暴涨之前给周游买下一套省会容城的房子之外，周岭生之前还抢在宅基地可以交易并自建的时代末端，在乐来县城周边买下块约莫半亩的地皮，围成小院修成了地上两层地下一层的钢筋混凝土小别墅。 早些年时，这与县城旧城边缘相距一公里多的小别墅不算值钱。 当时，不少县城教育界的同事与周游的叔伯亲戚都觉得周岭生下了步臭棋。 不过如今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发展，高楼平地起，大路纵阡陌。 县城的面积越来越大，新区慢慢修了过来。 别墅周边的地皮被不少开发商包圆买下，开发成新的电梯小区，周家别墅的身价自然也迎风见长。 周岭生当年的一步臭棋如今成了逆天改命的妙招。 前两年时，考虑到周游毕业后有可能回县城工作，周岭生把小别墅来了个里里外外重新翻修，不说弄得富丽堂皇，但也颇有气度。 尤其是为了杜绝不少别墅的鼠患痛点，周岭生给所有窗户都加上了钢丝防盗窗。 如今看来，这能挡老鼠的钢丝防盗窗简直神来之笔，把别墅变成了真正的堡垒。 正因如此，那天晚上周游打电话给家里示警之后，周游父母便第一时间让双方居住在县城附近的亲戚赶紧聚拢过来。 到现在，这栋别墅里住着周游父母、外公外婆、大舅和大舅娘、幺舅一家、大姑与大姑父、二伯与二伯母、小叔一家。 另外还有大舅娘、大姑父、二伯母、小婶的兄弟姐妹父母长辈几家子。 林林总总加起来共计六十余人。 并且，当天晚上虽是半夜，购买物资不便，但大舅本来就是开中型连锁超市的。 诸多亲戚趁着还能动，倾巢出动，开了近十辆车浩浩荡荡杀过去。 一大家子连夜搬运，几乎把超市扫荡了个干干净净，堪比土匪过境，只不过是自家扫荡自家店铺。 如今这些车都乱七八糟停在小院外的公路上。 大铁门里面的院坝里也堆积着大量用胶纸盖得严严实实的物资。 照周游父亲的估计，在体型变小食量变小后，光只是藏在地下室里的食物就足够一大家子人吃上三年还绰绰有余。 之所以只说三年，都不是因为东西不够吃，而是还考虑了保质期。 周游按响喇叭。 等不到五分钟，便见着里面的楼房大门开了个缝，十余个小小人影陆续钻出，拉成一字长蛇阵冲将出来。 冲在最前面，用腋窝夹着铁门遥控器的，正是周岭生。 在奔跑的路上，周岭生便用拳头砸了一下遥控器。 在轰隆隆的声响中，大铁门向两侧滑动打开。 越野车继续往前行，缓缓驶入小院。 此时院落里虽然堆了不少东西，但周岭生未雨绸缪地规划出了一片空地。 空地大小刚好够越野车停下。 等车停稳，听着背后大铁门关闭，周游连续紧绷了数天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长舒口气，竟有些头晕目眩，身子下意识向后倾斜。 要不是他本能地伸手撑住，怕是真就这么倒了下去。 这些天里，周游虽然从未与沈苓抱怨过辛苦，但事实就是他的确很累，且完全不敢放松。 现在，周游可以稍微歇口气了。 因为我到家了！ 第16章 代沟，但是是财富 在周游抵达前，周岭生已经提前做好准备，甚至连有开合门的纸箱小屋都配套上了。 如今这年头，人人都是独栋别墅。 考虑到沈苓一家三人毕竟初来乍到，算是客人，与其他人相对陌生。 为免让客人觉得尴尬，周岭生将给沈家准备的两个纸箱别墅单独放进了一楼的一间客卧。 至于尹修文等一行人，虽然也算亲戚，但毕竟远房了些，没那么亲，而且尹修文等人也更倾向于回驯龙乡老家，所以周岭生只在另一间房的地板准备了大通铺地铺，算是稍作安顿，最迟明天就要回。 住处安顿好后，接下来便是搬家，将车上堆积着的周游个人战略储备搬运下来。 之前时，周游与沈苓俩人为了把这些储备搬上车给累得够呛，耗时不少。 如今人力充足了，效率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尤其尹修文带着的施工队，干起活来很是专业，动作麻利且娴熟，再有3d打印的传送带为施工载具，效率非常高。 仅不到半小时就基本搬得七七八八，甚至连自从放进去就成了压舱石，再也不曾动弹过的重达四十余公斤的迷你机床都给找到法子搬下来了。 其他人忙碌时，周游也没闲着，快速浏览了一番父亲整理的储备物资清单。 看完清单再到别墅里转了一圈后，周游表示叹为观止，十分服气。 他本以为自己的准备已经很超前很专业了，但与从物资匮乏年代走过来的长辈们相比，自己弱爆了。 原本周游虽做了几手准备，但心里依然难免忐忑。 他总担心接下来局势继续恶化后，可能得要面对的停水停电没网的局面。 该如何应对与生存，他完全没底，充满焦虑。 这焦虑让他内心彷徨，只是掩饰与伪装得很好，不愿把焦虑的情绪传染给别人，这才没被沈苓看出来。 相反，沈苓反倒只觉得周游对一切都成竹在胸，每一步都走得踏踏实实，并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对周游产生了巨大的信任感，再最终决定带着父母一起投靠周家。 幸好沈苓不会读心术，不然得大呼上当，被影帝坑了。 造成这现象的原因并非周游心理素质差，亦或是计划不够周密，纯粹是他这辈子打小就不曾经历过没自来水没电没网的生活。 他的一切计划都只能建立在想象之上，属于空中楼阁。 但父母叔伯和舅舅这辈人不同，他们大多在山里农村长大。 当初那年代，山里农村本就没电没自来水，网络什么的更是不要谈。 时不时地还要经历一下广积粮深挖洞的备战日子，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长辈们在或四五十或五六十年的时光里，跟随着这个国家走过了从半农业半工业的时代走到如今信息时代的整个过程。 他们用脸上的皱纹记录了岁月，生活的智慧又从皱纹里弥漫出来，扩散到了新的生活里。 老一辈们和周游这一代人之间有代沟。 过去这代沟给每一代人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譬如绝大部分年轻人都不理解为什么爷爷奶奶辈老喜欢到街上去捡东西，觉得这既不卫生又不体面。 年轻人们根本无法想象老一代在年轻的时候，竟能和邻居因为一堆干柴而打起来。 但现在，这代沟却成了生存的财富。 老辈们在储备物资时无需凭空想象，只需要安静的坐下来，将思维沉入回忆，去把四十年亦或是五十年前的人生经历翻腾出来，然后再照着这些回忆去做准备即可。 所以在这些天里，周家上上下下六十余口人也已将别墅改造得七七八八。 比如上楼的每一步楼梯台阶，用黄泥又做了三层台阶。 厨房那边的地板上也做好了几个泥糊的火灶，这些火灶高度大约两分米，用的锅是以前的锅盖剪下来制作成的直径一分米的盘状铁皮。 其中两个火灶不烧柴火烧蜡烛，灶坑里面有个玻璃杯用来盛蜡油，旁边还摆了一堆蜡浸过的棉线当火芯。 另外几个火灶看着则是烧柴火的，特别加强了密封性，便于让柴火烧得更久。 此外灶台旁的地上还摆了一大堆铝合金的酒瓶盖亦或是搪瓷杯盖，相当于锅碗瓢盆。 种种诸如此类的小细节堆积在一起，让周游看完后只觉得心里巨踏实。 差不多在周游将家里的情况摸清时，那边越野车的卸货刚好完成，袁亦可找了过来。 不用袁亦可开口，周游知道她的意思，索性主动提出要送她回家。 经过约莫十分钟的准备，小别墅的铁门再度打开，越野车缓缓驶出，往开出去约莫一公里便到了袁亦可家的楼下。 周游帮着把袁亦可的手机放进无人机吊篮，再给人扶进去。 临行前，袁亦可神情稍有些复杂地看了周游一眼，似乎想说谢谢却又觉得那样显得生疏。 周游想了想说道：“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觉得还不错。至于你家里的状况，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你先和你爸妈汇合，再试着和你家的亲戚朋友多联系一下，大体摸一下情况，如果你们有困难，不要和我客气，赶紧通知我，我可以再来接你们。” 袁亦可点头，“明白了，我不会和你客气的。” 周游：“按照人类现在的体型和饭量，我家那边能住上千口人都绰绰有余。不用怕人多了食物和饮水不够，这些目前反倒都是最好解决的。我觉得现阶段里，人类的第一需求是安全生存的需求。” “要达成这一点，就需要人数优势。哦对了，你回去后与你表哥多联系一下，他毕竟在县治安大队任职，第一手信息肯定更多，也好看看县政府那边有没有什么更具体的说法。如果政府牵头来做安置工作，我家这边也好及时响应。” 听周游这样说了一大通话，袁亦可原本有些空落落的心可算稍微踏实下来，只重重点头，“嗯！我记得的。” 交代清楚后，周游便操控无人机提升高度，将袁亦可送到她家阳台上，并一直在屏幕里看着袁亦可和父母抱在一起，才操控着无人机又回到车里，再由大舅和大舅娘往吊篮里放进去一瓶拧开了的矿泉水和两包方便面，把东西又送到阳台上，这才返程。 沈苓并未参与这一趟短距离出行。 她和她的父亲沈默新一来就分到了活，已然忙得不可开交。 先前周游在返程时，国家除了发布一些只具有指导意义的生存指南之后，终于利用现在还能运转的发达信息网络，接连公布了不少实质性的应急技术成果，其中最为关键的就是成套的车辆改造技术。 第17章 点火 这些天里，周游将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如何回家，以及准备回家这件事上。 他也将改造车辆的希望放在了沈苓身上，但同时，他对这个国家也从未放弃过期待。 他等的，就是这些来自国家力量的支援。 以自己祖国的民族文化特性，只要人不当场死绝，就绝不会轻言放弃。 在过去的二十余年里，这个国家也曾遭遇过不只一次的灾难。 九八年的大洪水，零八年的大地震，二零年的大流行…… 这些灾难的来势不可谓不凶猛。 但这个国家从未被击倒过。 周游相信，这次也一样。 或许这次是有史以来最可怕的大灾难，因为这件事完全超出了现代科学的逻辑，国家不可能有预案。 但是，缩小的只是人的体型，人的智慧还在，精神也还在。 这个国家与民族五千年沉淀而来的意志，也还在。 不过，前面几天国家公布的大多都只是一些泛泛而谈的生存指南，对别人或许有用，但对周游这种已经做了足够准备的人来说，却没太大实际意义。 这次公布的车辆改造技术却不一样，不再务虚，而是稳准狠地落到了实处。 整套技术包括了适合人类新体型的驾驶座舱整体与零部件设计图，还有成套的主控程序及pCB集成电路板设计方案，以及与之配套的主控程序文件包。 除了上述通用技术之外，在整个技术方案的附件中还罗列着一大串车辆品牌与车型，点击车型名上的超链，还能看到具体车型的明细方案。 这些明细方案，是由诸多汽车企业的工程师耗时数天才整理出来的针对各自品牌与车型的动力总成改造方案。 方案具体到了微缩驾驶座舱上的哪根线要接到车载主机集成电路板上的哪个锡焊焊点。 目前公布出来的车辆清单并不全，且大部分都是最近几年才上市的国产车。 但这只是首批清单，接下来清单还会持续完善，不断增加。 当然，即便技术足够成熟也并非人人都可以实现。 国家出这技术指导的目的，是希望各家汽车厂商、4s店、汽修厂以及其他具备相关能力的企业与个人先自发行动起来，以期尽快恢复基本的交通与运输。 周游这边有技术人员，更有3d打印机、迷你机床和各种空白集成电路板，还有整套的工具，完全具备自主制作驾驶座舱，并将其安装到车上的能力。 混动越野车也具备L2级辅助驾驶功能，刚好达到目前的可改造车辆最低标准，也在首批更新的适宜改造车辆清单中，有完整的技术指导，随时可以动工。 原本这事儿并不着急，毕竟现在已是傍晚八点过，天色渐晚，周游是准备先好好休整一夜，明早再逐步开展工作。 但就在周游准备送袁亦可回家时，父亲周岭生接到了一个电话。 打来电话的是大伯。 之前周游就知道爷爷奶奶与留守在老家的大伯一家已经汇合。 大伯的两个儿子与一个女儿都在外地，家里只有大伯夫妇和两个孙儿。 剧变发生那天夜里，大伯已经接了爷爷奶奶准备驱车进城，但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耽搁了动身的速度。 车子刚开出乡场就遇到了体型急速缩小的变故。 由于那是路况相对复杂的县道，大伯夫妇也并没有像周游和沈苓那样配合着开车的勇气与能力，还是深夜，视野不好，只能将车停在路边，打算等天亮了再想办法。 不曾想这一耽搁，就彻底走不了了，给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幸好车里本来就备着些酸奶薯片红苕干与牛肉干等零食，所以倒也不至于断了补给，甚至还有吃有喝过得不错，只是白天出太阳了之后略显难熬。 现在毕竟正值盛夏，车又没能停在树荫下，正午时分烈日高悬的话，车里就必须得点火开空调。 原本以大伯车里的储备资源是足够再撑上个七八天，并不算危急，还能徐徐图之，但先前傍晚时接连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大伯带着的两个孙儿，一个六岁一个四岁，小的那个下午时似乎吹空调吹太厉害，从半个小时前开始发热。到现在，摸着额头都有些发烫了。 第二件事。大伯家里养了一条土狗拿来看门，平时很亲，也很聪明。 这在过去时是优点。 但也就是在今天，那土狗被独自关在家里太久，可能是饿得受不了了，也可能是一直没见着主人心头担忧。 总之就是这土狗竟自个翻墙跑了出来，然后循着大伯过去开车进城的路往外追，现在已经找到了大伯的车，正围着车上蹿下跳兴奋不已，表示也想上车。 以前大伯经常逗弄这狗儿。 但现在大伯隔着玻璃看着狗子张开后能将自个囫囵吞下的血盆大口，只觉得恐惧。 孙子发烧与狗子蹲点两件事堆积在一起，可谓内忧外患，处境一下子恶化许多，救援行动迫在眉睫起来。 当时周游考虑过不休整，直接回。 但在短暂的商量后，他改了主意。 从县城到光明乡的路程为三十公里，但有一段省道，还有一段县道山路。 县道山路很窄，仅能勉强容两车错车。 部分路段的道旁一侧还有陡峭山坡。 过去时这路就很难走，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如今这路上随时可能存在抛锚亦或事故车辆，必然更难走了。 早上时周游从容城出发，连续驾驶了超过十五个小时，虽有短暂休息，但疲惫感是客观存在的。 就算周游能靠意志力撑着，可如果还是用手机开车，那至少也得要七八个小时才能到光明乡，甚至可能因为动力输出不足，根本就到不了。 思来想去后，周游决定自己先将袁亦可送走，然后再回家睡上两个多小时。 在这两个多小时里，沈默新父女会带着其他人全力制造简化版的驾驶座舱，并将其安装到车上。 理论上，要完成一个足够标准化的驾驶座舱的制造，至少需要两三天的时间，但沈苓在看过设计图后，提出可以用一些别的零部件来应急替代，能大幅缩短完工时间。 沈默新对此表示认可。 周游选择相信这对技术宅父女的判断。 趁此机会，亲朋好友们也会对车子进行一些便利性的改造。 …… 两个半小时后，周游自行醒转，然后奔到院落里。 此时驾驶座舱的安装工作已经进入最后收尾阶段。 为了抢工期，沈默新砍掉了几乎所有标准中的舒适性配置，只重点解决了方向盘、油门、刹车、换挡杆这四个关键部件。 他将这四个核心部件固定在一块弯折的塑料板上，再把这塑料板用强力胶粘在前挡风玻璃左上角。 方向盘的转盘是由3d打印制作。 转向柱传动杆来自迷你机床，全金属制造。 用来将转动角度转化为电信号的最重要的电子轮盘，则是一个来自拆卸鼠标的滚轮编码器。 这当然不符合国家标准，但事急从权。 沈默新也重写了部分程序，让这个微缩方向盘的转动比与下面的汽车方向盘达到基本一致。 略有误差，倒也可以容忍。 油门与刹车同样使用了鼠标滚轮编码器，没办法像真正的油门那样无极调节，但也可堪一用。 至于档杆，则是三个使用鼠标微动开关改造成的按钮，分别代表p档（停车挡）、d挡（前进档）、r档（倒车挡）。 至于椅子，同样来自3d打印。 除驾驶座舱外，周岭生还带着其他人在车里四处安装了不少简易绳梯，方便爬上爬下。 安装完成后，车辆的第一次试运行，就是周游亲自上阵。 没时间再耽搁了。 “爸！打火！” 坐在椅子上的周游一声大喊。 第18章 大堵车 挂在绳梯上的周岭生用力一蹬，踩在无钥匙启动按钮上。 点火成功。 周游按下倒挡键。 蜷缩着坐在仪表盘洞里负责看车辆状态的沈默新大喊道，“已经切换倒挡！” 周游嗯了一声，小心翼翼松开刹车。 车子开始缓缓向后倒去，一直到完全退出小院，又停了下来。 坐在挡风玻璃右下角的沈苓一巴掌用力按下电动铁门遥控的关门按钮。 铁门缓缓关合。 随后，周游又简单试了下拧动方向盘，没有问题，可以动。 他再切换到p档，轻轰油门进行测试。 一切顺利。 周游再切换倒挡，倒车的同时一点点拧动方向盘。 在后排的小叔与幺舅的指导下，周游顺利将车倒上了大路。 “沈叔叔，沈苓，要不你们回去吧。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了。” 周游伸长脖子往下面喊道。 依然缩在仪表盘洞里的沈默新与趴在副驾驶座上，还在琢磨没研究透彻的迷你机床说明书的沈苓同时摇头拒绝。 俩人的理由很充分。 这毕竟是不符合国家标准的应急驾驶舱，存在着相当的安全隐患，俩人跟着也更有保障些。 见二人各有道理，周游也不再坚持，只好说道：“那行，不过沈叔叔你如果要出来的话记得先告诉我。我怕我打方向的时候，下面的方向盘跟着转会撞到你。” 沈默新：“没事，我就躺这里休息了，也方便帮你看一下车速。” “行，多谢。” 至于其他人，也不用周游吩咐，都聚集到后排与后备厢去琢磨此行带上的诸如射钉枪、软弹枪、诸葛弩等等武器。 小叔、幺舅与二伯三个长辈甚至还在琢磨能不能用带上的易拉罐铝皮制作些简易铠甲。 一群以前开茶馆、在工商局上班、教书的中年男人正搁这儿讨论猫和狗的咬合力，吵得不亦乐乎，时不时还遗憾家里为何没有当兽医的选手。 另外，远房表叔尹修文带队的二十余名工人也在后排与后备箱里帮着打下手，并对这些文化人暗暗表示鄙视。 比如用斜口钳处理易拉罐，将其按照需求剪切成不同的形状的工作，基本由工人们完成。 这事说来简单，但对如今体型的人类而言，并不是个轻松活，与过去工地上用液压剪处理钢筋的难度一般无二，真得要些肌肉记忆。 真正干过活的人才会知道，很多事儿瞧着简单，但知易行难。 如果让一个常年泡在健身房里的大肌霸去干工地，干活还真比不上瘦不拉几的老工人利索。 干活慢就算了，还特容易把自己弄伤，累死累活弄出来的东西也不太行。 比如现在，同样是剪铝皮，工人们剪出来的边缘光滑，形状规整，符合设计需求。 周游的叔伯舅年轻时虽然也干过活，但毕竟手生，剪得又慢，成品还满是毛刺，不堪一用。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照着周游的本意，他很希望尹修文一行人能考虑将家人接上，前往县城与周家的大部队汇合。 但尹修文等人目前大多更倾向于先回家安顿下来之后再做打算。 周游也不好强迫，只能说万一你们改了主意，随时可以联系我，我会来接你们。 总之，此一行，除了身体不太好的大舅和年龄偏大的大姑父负责看家之外，周家在宅子里的成年男丁几乎全军出动。 换了驾驶舱后，感觉的确不一样，周游开起车来要顺畅很多。 不过他还是不敢把车速拉得太快。 在省道时，周游勉强能开到六十，一进入县道后便立马降速至不足二十公里每小时。 县道土路确实不好走。 路况不佳是一方面，沿途时常遇到的抛锚与事故车也给周游造成了极大困扰。 沿山土路不同于平原地区亦或是城区的大路，实在不行可以压路沿，甚至开上人行道。这县道往往一面是挖出来的土墙，一面是倾斜度巨大的悬崖式斜坡，没有多余路面可用。 有时候甚至得要沈苓操控着无人机飞出去，为周游提供更精确的第二视角，才能让车轮不至于压出路基。 再有的时候，甚至根本没办法过去，只能将挡路的车强行挤开，自个开出一条路来。 擦挂磨损什么的，顾不得了。 也是幸好周游这车堆料足，防撞梁够结实，混动动力输出够强，不然连开路都开不了。 这混动越野的国产公路小坦克绰号还真没白取。 时间再过去近两小时，周游终于把车开到了距离光明乡场还有一公里的地方。 无法前进了。 前面堵车大约堵了有两三百米长，堵得动弹不得。 在拥堵队伍的最前方，是一辆开着车门的厢式货卡横停在了路上，车头以及延伸出去的车厢将整条路截江断流。 货卡车头与车身货柜都有明显的变形。 车头变形的原因应该是驾驶员在体型缩小之后强行开车，然后理所当然的撞了。 车身与货柜是被别的车撞的。 那些被堵死在路上的车也尝试了一番挣扎，奈何货卡吨位太大，再怎么撞也是徒劳。 沈苓控制着无人机绕着货卡飞了一圈，没找到幸存者，或许是驾驶员见事不可为，干脆利落地弃车跑了。 把无人机拉高，靠着夜视模式，能勉强看到货卡的另一面也堵着长长的一串，甚至比这头堵得还长，已经往里延伸到了乡场里面，至少也得有个四五百米。 货卡驾驶员倒是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却硬生生靠一己之力彻底断了其他人的求生路。 此时堵在路上这些车大多车门大开着，车里也空空如也。只有少部分车门紧闭，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想来是被堵在路上的人见事不可为，大多都选择了下车回乡。 只有少部分人依然坚守在车里。或许是在等待救援，又或许只是在慌乱之下失去了主意，等想走时已经晚了，只能继续苦等着。 当然，在这些天里肯定也有不少原本在车里苦熬着，但最终因心理压力亦或是补给压力，实在扛不住了陆续冒险离开的人。 人群基数越大，出现不同选择的可能就越多。 顺着没有岔路的公路一直往里飞，按照指引，无人机没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大伯的车，正停在路边上。 那是辆白色老式手动挡家轿。 大伯家那只名叫元宝的家养黄毛土狗依然趴在车子引擎盖上。 大伯正独自蜷缩在车子的仪表台上，与元宝只有一层挡风玻璃之隔。 第19章 元宝的故事 大伯家里另外五个人则在驾驶座椅上休息着。 无人机稍微压低高度。 元宝听到头顶的螺旋桨声音，爬起身子，昂起了头，发出一声叫唤。 无人机下方的探照灯打开，夜视镜头下的黑白场景迅速切换成了彩色，画面开始有了细节。 光学变焦镜头快速拉近视角。 看着画面的沈苓发出声惊呼。 手机屏幕上，那条黄毛土狗的下巴呈现出浅淡的粉红色。 在土狗的两条前肢中间，还有一堆零零散散或长或短的骨头。 如果晃眼看去，可能会有人将这堆骨头误认为老鼠。 但骨头旁边的两条破损的带血袜子暴露了真相。 两条袜子在此时等于两个人。 过去时，元宝与大伯一家确实很亲，也非常听话，甚至可以说通人性。 作为一条狗，元宝也有抓老鼠的习惯，甚至还天赋异禀。每次它抓到老鼠，大伯甚至会奖励它一两肉。 同时它也是条非常尽职尽责的农村看家狗，也是真的会咬靠近，甚至是路过大伯家的陌生人。 以前大伯甚至为此赔了好几次钱。 答案呼之欲出，不言自明。 没人知道元宝在吃掉这俩人时脑子里是什么念头。 或许是饿慌了，也许还和过去那样是在履行看家护院的职责，像是在抓老鼠。 或许它现在还会听大伯的使唤。 但没人敢赌。赌不起，输的代价太大，大到无法承受。 先前的犬吠惊醒了在车里休息的众人。 大伯睁眼先看了眼挡风玻璃外面的土狗，然后抬头便又看到了天上的无人机，顿时大喜过望，扑到旁边的手机上准备打电话。 这边，从驾驶舱里滑下来，在手机屏幕上看到这场景的周游第一时间便觉得，这条狗不能留了。 如果仅仅是为了救出爷爷奶奶和大伯一家，周游可以考虑用射钉枪只将其击伤，吓走就行。 但周游再考虑到这狗已经开了荤，沾了人血，尝了人味儿。一旦将其放走，天知道它会对其他人造成多大的威胁。 周游不算圣母，但他觉得眼下自己既然有这能力，理所应当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这元宝可能是显得有些残忍，但是……这又涉及到了另一个人类社会的最高原则，最高伦理，人的生命高于一切。 它过界了。 不仅周游这么看，奠定了他的人生三观基础的父亲周岭生甚至表现更果断，早在周游公布决定之前，便已经先在安抚大伯的电话中问清楚了，确定了狗子爪下的确有了两条亡魂，就立刻后备箱里的其他人准备作战方案。 必须击毙。 在众人的磋商中，作战计划很快拿了出来。 这次是以击杀为目的，对付的又算是大型犬，以气针射钉枪的威力肯定不够，所以得改变方案。 最终确定的方案是高空掷物。 简单粗暴，却又足够。 投掷物正是用来剪易拉罐的斜口钳。 钳子的重量是200克。 周游现在的体重是285g。 两者相加为485g，低于这台高性能无人机的最大起飞载荷，可以起飞。 至于投掷瞄具，也有现成的，正是无人机摄像头。 无人机摄像头本就有高倍光学变焦与垂直锁定功能，只需要在行动前试投几次进行校正，就能准确捕捉到方位。 选定的投掷高度是15米。 在这高度下，以斜口钳的金属材质密度，只要风速不算太高，都能无视影响，垂直落地。 二十余分钟后，经过连续三次的论证投掷，然后校正。 周游正式出发。 无人机悬停到了大伯的车上空。 下方，大伯已经将他的手机立了起来，打开着的闪光灯照亮了引擎盖上这一小片区域，把土狗的身形轮廓照得很清晰。 元宝看见车里面的人终于与自己互动了，顿时高兴起来，在引擎盖上左右横跳。 看着这个自己既熟悉，却又无比恐怖的昔日宠物，大伯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 他脑海中不自觉地回忆起往日的点点滴滴。 四年前，隔壁村老张家的母狗下了三个崽。 老张只打算养一条幼崽，另外两条他打算偷偷拿出去淹死。 家里刚被药死了看门狗的大伯听说了这事，连夜骑摩托赶过去，准备领养一条。 当时元宝和另外一条小奶狗都被装在箱子里，大伯把手伸进去，本来抓的是另一条，结果元宝这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福至心灵，开了光，竟蹦跶起来挤开了兄弟，把脸拿到大伯手上一直蹭。 自此，一转眼就四年了。 在这四年里，元宝和大伯一家经历了很多。 有一次夜里，小侄儿晚上睡着了翻到床下，摔得够呛，是元宝发现的，然后汪汪叫着把大伯夫妇叫醒。 还有一次，半夜家里进了贼，元宝扑上去就咬，给打断了一条腿，休养小半年才康复，跑起来还有点一瘸一拐。 甚至有一次，大侄儿在带着元宝出去玩的时候掉进了水里，扑腾扑腾着离岸边越来越远。元宝噗通一声跳了下去，硬拽着衣领把大侄儿拖回到岸边。 它真的很亲，甚至是家人。 后来它又被贼投了毒，大伯硬生生抱着它一口气跑了三四里地冲到乡场上，老泪纵横着求兽医站一定要把它救回来。 当时兽医站让大伯放弃，别浪费钱，大伯捶胸顿足地说这是救了孙子命的狗，一定要救，花再多钱也无所谓。 在看到元宝吐完了白沫，十分艰难地重新站起来时，大伯这辈子都没哭得那么高兴过。 可如今…… 此时周游被一根绳子缠绕在双臂腋下，刚好吊在无人机的正下方约莫0.5米处。 他双手张开，手掌死死抓着斜口钳的两个握把尾部。 周游俯身看着下面，却见土狗老是在左右晃动，根本没办法瞄准，举着钳子无从下手，焦急道：“爸，你让大伯想想办法，让狗安分一点。” 周岭生闻言，也是赶紧在电话里转告大伯。 大伯闻言，身子猛一哆嗦，然后狠狠咬牙，往前踏出一步，将手掌摸在挡风玻璃上。 “元宝……” 大伯呢喃着。 不知不觉间，两行浊泪从他眼眶滑落。 “元宝……你不要动……乖……乖乖的。” 第20章 高空掷物 元宝似乎听懂了大伯的招呼，不再动弹，在挡风玻璃前趴了下来，伸出舌头舔舐玻璃，嘴里呜咽连连，似不理解主人这是怎么了，突然变得这么小，这么陌生，又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车外。 它当然会闻味道，这味道让它觉得熟悉又亲昵。 但它又觉得疑惑，对面散发出主人气味的这小动物，面孔上和主人一模一样，但个子又小的和刚才吃掉的那两个有人的味道，却和老鼠一样大，让它有点看不懂，但味道还行的食物一样。 车里，看着元宝这亲昵的模样，大伯呼吸渐渐沉重起来，他一次又一次想开口，说干脆放了元宝，又或者只是赶走就行。 可他再看着元宝下颚毛发上的红色血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了两三个小时前发生在眼前的可怕一幕。 当时，他第一时间让爷爷奶奶和妻子将两个孩子带到了下面去，自己在这边守着。 他认出了那两名受害者，是隔壁大队的一家夫妻。 夫妻俩在外面打工，儿子跟着老人住在村里。 也不知道那天夜里这对夫妻是撞车了还是怎么的，竟没选择立刻下车走路回乡场，而是被困在车队里，直到今天实在憋不住，所以冒险钻出车，打算从底盘下偷摸跑过去，最终却栽到了要拿耗子的元宝嘴里。ζΘν荳看書 在元宝将二人叼过来时，夫妻俩还没死，只受了伤，奄奄一息。 大伯是眼睁睁看着狗子一口咬向女人，然后男人扑了过来挡在女人身上。 再然后，犬牙刺穿了男人的胸膛。 元宝昂起了头。 男人惨叫着挣扎着被悬挂在犬牙上。 元宝狠狠合上嘴，开始疯狂甩动脑袋。 男人只再惨叫了两秒，再无声息。 女人愤怒地站了起来，试图去捶打元宝的前腿。 元宝将死去的男人扔到了引擎盖上，再次低下头来…… 这炼狱般的回忆席卷了大伯的全部脑海，他终于不再犹豫，只放任着眼泪狂涌，嘴里的音量渐渐放大。 “元宝，听话，听话，乖哦。” …… 元宝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只头朝着前挡风玻璃，瞪大眼睛打望着车里的大伯。 越野车这边，沈苓正聚精会神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微调着无人机的方位，对准了！ 大伯哆嗦着嘴唇，“哎，对，元宝你趴下……趴下！” 元宝依然很听话，听到熟悉的“趴下”，立马如过去无数次那样，彻彻底底趴了下来，下巴甚至挨着了引擎盖铁皮。 同时，在沈苓的操作下，无人机上的示廓灯接连闪烁三下。 周游松开了手。 斜口钳尖端向下，自由落体，从天而降。 一声并不算响亮的闷响响起。 土狗的下巴砸在了引擎盖上，然后它猛地嗷呜惨叫一声，挺直起来，动作僵硬地高昂起脖子。 少顷，它突然斜斜向侧面倒下。 越野车这边，看着从大伯手机上传输过来的视频通讯画面，沈家父女与周岭生等人猛一挥拳，接连欢呼起来。 成了！ 斜口钳的大半都没入了土狗的后颈，就两个握柄的末端冒出指甲盖般的一小截，滚滚热血正喷泉般往外涌。 只看斜口钳的刺入深度便知道，这狗的脊椎已经被砸断，活不了了。 车里，大伯呆呆看着前方。 鲜血从狗子的后颈泉涌而出。 大伯再看着那瞪大着不肯闭上的眼睛，与之对视着。 终于，他浑身脱力软绵绵跪了下去。 他想哭，却又发不出声音，嘴里只嗬嗬连声。 他没办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 天上，无人机示廓灯再闪烁两下，表示下方已经安全。 周游应了一声，“明白。” 那边的沈苓得到指示后，开始操作无人机降低高度，并最终停在了大伯的车顶。 周游趴在车顶，将身后缠绕成圈的额外绳子取下，从稍微打开的车窗上部缝隙里扔了进去。 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了。 车里大伯先用绳子捆好两个孙儿。 无人机起飞，返程。 一共跑了三趟后，人员转移全部搞定。 总之，这次营救大获成功。 在出发时就已经带上了退烧药，按照过去服药的体积比，周游抠下来一小块来给小侄儿喂上。 在人类缩小后，药物的反应过程似乎也发生了显著变化，起码生效时间缩短了很多很多。 小侄儿吃下药再休息了两分钟，又啃了两块面包片，总共只过去不足十分钟，体温便已迅速回落到正常水平，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 大伯现在的状态倒是不太好，但众人也没什么办法。 出于对那两个死者的尊重，出于人类社会的基本伦理道德的考量，基于已经发生了的客观事实，甚至都没办法开导他。 没有立场。 只能说命运无常，造化弄人，如果人类更有经验些，有一身结实的全覆盖钉刺装甲，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大伯一开始就能维持住自己与元宝的关系，并再次驾驭住它，或许元宝就不会去吃那两个人，许狗子甚至能变成如同古代战象一样的得力臂助。 可惜，没有如果。 周游看着蜷缩在驾驶椅上搂着小孙儿，神情却有些呆若木鸡的大伯，心想，不管怎么说，缩小后的人与宠物的关系必然会经历剧变。 这早已不是他看到的，或者知道的第一起惨案了。 他不确定往后人类是否能再次驯服这些动物，使其再次成为人类的伙伴。 但眼下人类只能面对现实，将自身的安全放到第一位。 因为如今的人类太脆弱，以前被狗咬，大概率只是留个疤，现在是一口没。 …… 周游等人此时还不能返程。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虽然周游父子俩真心希望尹修文等人能留下来，但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既然之前承诺过要将尹修文送回光明乡，答应了的事便一定得做到。 周岭生托朋友打听了一阵消息，然后对尹修文说道：“乡派出所那边有两台电动车能勉强开动，只要有十个人配合就行。” “目前整个乡政机关的人都已经聚集在派出所，也正在陆续将处境比较危急的人救援到派出所暂时安顿下来，也会在外出找人时把一些特别想回家的人送到离各自的家比较近的地方。” “总之，派出所那边已经有四五百人，安全很有保障。我建议你们先到派出所和其他人汇合之后再决定下一步。我们确实没有办法把你们直接送去驯龙乡了。” 尹修文闻言后点头道：“行，我们明白。车子开不进去也没辙。先前周游也说了这个小飞机最远只能飞四里路，那肯定够不到我们家，就先去光明派出所吧。” 周岭生点头，“就用无人机慢慢把你们送过去。” 尹修文摇头，“小飞机一次最多只能拉三个人，我们有二十几个。一趟一趟的得来回个七八趟。飞机也得老充电。你们都已经换了一块电池，刚才那块得充多久啊？” “不然这样，反正那条狗已经死了，没了拦路虎。从这里走到派出所也就两里多一点的路。我们自己随便拿点武器走过去应该没什么问题。二十几个人在一起，多少有点威慑力。” 周游立刻反对。 众所周知农村最不缺的就是野猫野狗。 尤其是狗，简直拉帮结派为非作歹，堪称黑恶势力。 现在人类体型缩小，必然有不少农村家养的狗也变成了野狗。 这黑恶势力肯定已经开枝散叶壮大开来。 别看无人机在半空里往来时，下面还算安宁祥和，但真指不定路边什么角落里就埋伏着一个黑恶团队。 二十几个人的团队听起来初具规模，但仔细想想也就是二十几只“老鼠”而已。 如果没有足够优良的装备，以及足够丰富的作战经验，哪怕只是来两条狗，这二十几个人也没什么还手之力。 不说全军覆灭，但至少得当场交代好些个人。 再者，此时已是深夜，即便稍微有些星光，能见度也算不上高，在体型缩小后，人类肉眼的夜视能力有稍许增强，但还是捉襟见肘。 所以就算真要步行，也绝不能随便拿点武器就出发，必须得做好周密准备。 听了周游的分析，尹修文一行人冷静下来，开始重新谋划。 人类最大的离谱之处就在于，只要人还没死，只要给足时间，就总能想出办法。 经过片刻筹划，新的更靠谱的徒步返乡计划正式启动。 第21章 水桶刺猬装甲 之前周游沈苓二人从宜城出发时，曾买了两桶15升的矿泉水，再把水倒干净用桶子来装汽油。 从县城出发往光明乡而来之前，沈苓便已经带着人用简易水泵抽干了一个桶的油，加到了车里。 另一桶油则是放回到了家中。 抽干油的桶并未被扔掉，依然放在后备箱里。 现在，面对新的需求，便是这桶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桶子被从中间破开，一分为二。 然后众人再用丁基胶带将半边水桶与一块硬纸板牢牢粘在一起。 粘接的强度非常高。 桶子的左右两侧分别开了八个小洞，前后方向也有四个小洞。 这些小洞都不算大，只堪堪足够里面的人将诸如螺丝刀、美工刀、剪刀、水果刀等等武器伸出来。 使用武器的目的不是为了杀死前来滋扰的动物，仅仅为了驱赶，也只能达到这效果，但已足够。 动物虽没有人类这样的聪明劲，但也知道趋利避害，若非饿到了极致，理论上不会死磕。 伤病对动物往往致命。 耗时近一小时，由周游和沈苓父女联手设计，其他人用尽了现有一切可用之资源现场制作的两台矿泉水桶装甲车便新鲜出炉了。 可惜条件依然有限，没办法给这装甲车安装车轮与动力系统。 目前它的推进方式是人力。 其原理和周游的塑料瓶铠甲类似，不过却能容纳多人运动。 其底部硬纸板上开了共计十二个边长三厘米的正方形孔洞。 孔洞分左右两排布局，每排六个。 在每一个孔洞上，还有一根稍长的鞋带拴在洞口前后两侧。 人蹲在孔洞处，将鞋带压在肩膀上，然后同时站起，便能将水桶装甲车抬得离地，离地高度大约为齐腰处，也就是五厘米左右。 每个人还能自行调节鞋带的长度，以便找到最佳的发力高度。 将车子抬起后，所有人同时向前迈步，装甲车即可向前移动。 一旦遇到紧急情况，指挥者只需喊一声“蹲下”，所有人同时蹲下，装甲车便能落在地上，就地变成防护堡垒。 若有敌袭，车内人员可立刻抓起手边的武器从身旁洞口递出去，制造杀伤。 如此，这装甲车便算切换到了水桶刺猬作战形态。 尹修文一行共计二十四人，两台装甲车刚好能全部容纳，正是为他们量身打造。 经过十余分钟的准备，装甲车被抛到了地上。 随后，尹修文和另一名熟练工人将各自的手机扔到地上，再跳将下去，再扛起各自手机，将其从瓶底上最后开出来的一条刚好能容手机插进去的孔洞塞入。 接下来，所有人从水桶装甲的半边瓶口钻了进去，然后再将铁丝制作成的半圆铁门立起来，用铁丝固定。 进到瓶子里的众人又各自忙碌了一阵，将武器在孔洞边摆好，并用透明胶带稍微固定。 随后尹修文又将手机横着立起，倾斜着靠在瓶底中央，打开手机闪光灯。 光线透过水桶底部，照亮前路。 尹修文一声大喊，“起！” 多年在工地上并肩干活而得的默契在此时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并不算难，他们在工地上一起扛预制板时早已重复过无数次这过程。 同车所有人同时发力，平均每个人只需要扛起不到100克的质量，很轻松。 总质量1千克左右的水桶装甲顺利离地。 尹修文又喊，“走！” 水桶装甲车开始向前缓缓移动。 越野车这边，先前就更换了满电备用电池的无人机升空。 周游依然用绳子将自己吊在无人机下方。 为了让视野与射界最大化，更好地担任空中警卫，这次周游没有使用塑料瓶装甲，而是选择了无防护的全攻击形态。 高压气罐被他背在背上，右手拿着气针射钉枪，左侧腰间则挂着两个长方形盒子。 一个盒子里装着提前搓好的卫生纸球，另一个盒子里装满了缝衣针。 这基本上是目前周游手里的最强火力了。 他的任务是突前警戒。 越野车则是拖后作战指挥中心。 沈苓依然负责操控无人机。 周岭生则用他的手机开着视频通话会议。 尹修文与另一名有手机的工人也在视频会议室中。 黑夜中，无人机保持着五米的离地高度缓缓前进。 在无人机后方十米开外，是两台正以每小时0.5公里的速度蹒跚前行的水桶装甲车。 在缩小之前，人的正常行走速度是每小时5公里左右。 如今人类的身高缩小至原来的二十分之一，按理说行走速度也该降低到每小时0.25公里左右。 但因如今人类的相对运动能力增强了很多，实际下滑比例没有那么大，可达每小时0.5公里。 就以步幅举例，以前时人类行走时一步能跨出的距离大约是身高的0.37倍，现在这数据却能达到0.6倍以上，类似于大步快走，却还不觉得累。 在奔跑时，步幅的增加比例还要更大些。 尹修文一行人又是擅长力气活的施工工人，刻意速度加快之下，即便扛着水桶装甲，行进速度也与普通人如今的行走速度一致。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开展着。 道路上虽然堵满了被抛弃的车辆，但水桶装甲车胜在体型极小，总能找到空子钻过去。 如果一切顺利，这支空地一体的队伍将在两个多点小时后抵达光明乡派出所。 不过，仅仅十分钟过去，便发生了意外事件。 黑白灰三条野猫突然从路旁的田埂下窜出，三下五除二便爬上了路基，直奔水桶装甲车而去。 这边周游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但指挥中心那边的沈苓却第一时间利用无人机的具备夜视广角镜头的摄像机发现了这三道影子。 她立刻大喊，“小心！有猫！三只！” 沈苓的警示通过视频会议室，同时在两台水桶装甲车内部的手机喇叭里响起。 另外，沈苓也疯狂连按手机屏幕上的控制钮，让无人机示廓灯连续闪烁。 那边，初听这提醒，装甲车里的众人还有些慌乱。 在这时候尹修文这个备受信任的小包工头展现出了合格的心理素质与决断能力，立即大喝一声，“所有人！蹲下！” 听到这声音，两台装甲车里的其他人几乎是本能反应地猛蹲下身子。 只听啪嗒两声脆响，装甲车底部纸板撞击在土路地面上。 不过，险境并未完全解除。 其中有一条个头最大的黑猫依然维持着闪电般的冲刺速度，直扑尹修文所在的那辆水桶装甲车而来。 就在此时，天空上的周游才刚刚来得及在示廓灯闪烁的警示下扭转过身躯。 无人机已经开始往回全速急飞而去。 砰地一声响。 黑猫迎头撞到了尹修文所在的一号水桶装甲车上。 车里的人只觉得浑身一震，心胆俱寒。 幸运的是，装甲车并未被撞翻。 那黑猫也在这一撞之下腾跃而起，落到了两米多开外，却又迅速拧转身子回头看来，恰如猛虎回身。 些微的灯光照耀下，黑猫的两只猫眼如灯泡般反射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在这般场景下，尹修文一时间竟也有些失了主意，只觉口干舌燥，连喊话都给忘了。 “拿起武器！”指挥中心里旁观者清的周岭生第一时间大喊提醒，“二号车小心侧面！还有两只也过来了！” 第22章 反向打地鼠 及时反应过来的不只是周岭生。 周游一直用右手抓着射钉枪试图瞄准，但无人机在移动时始终有着轻微晃动，地上的三只猫此时也属于移动靶，他根本找不到开枪的时机。 射钉枪的装填时间太慢，打飞一枪的代价太大，所以周游迟迟不敢轻易开枪。 眼见局势愈加危急，本该焦急万分的周游却反而越来越冷静，一直在想着办法。 突然，他猛地咆哮道：“压低高度！压到三米！然后悬停！快！” 沈苓的反应很快，一接到指令，便立刻快速下调高度。 沈苓在短时间却非常高强度的锻炼摸索之下，已经完全熟悉了周游这台无人机的性能，飞控技术已然一日千里，突飞猛进。 随着她的操作，无人机开始以每秒六米的速度压低高度。 只短短0.3秒后，便压到了离地三米多一点的位置。 然后，无人机旋翼发出一阵刺耳咆哮，精准悬停于空，最终稳稳停在2.95米的垂直高度。 在整个操作过程中，沈苓没办法计时，只能纯粹靠着直觉完成这一套流程。 误差仅有5厘米，她做得的确不错。 周游立刻举枪进行瞄准，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下方，黑猫已经对一号装甲车发起了第二次扑击，平着冲刺而至，在接近装甲车时探出双爪，向装甲车拍来。 几乎同时，灰猫与白猫也扑到了二号水桶装甲前方。这两只猫却没有黑猫那般凶猛，而是先围着二号装甲转圈巡弋，似是正在寻找破绽。 一号装甲这边，黑猫的第二次扑击并未得逞。 它找错了对手。 此时在这装甲车中，心理素质最过硬的尹修文第一时间抓起了水果刀，并将刀尖从身旁的洞口支了出去。 好巧不巧，黑猫左爪落足处却正是这洞口。 它的肉掌正按在刚冒出头的水果刀刀尖之上。 只听黑猫发出声凄厉惨叫，向上弹飞而起。 一号水桶装甲稍微打了个旋儿，底盘稍微掀起，并未侧翻，又啪地一下盖回了地面，只有两三个人因为依然站在地上，被旋转的装甲车底盘纸板狠狠撞了一下。 那黑猫显然受创不轻，爪子受伤后竟毫不犹豫扭头就跑，跑的时候还略微有些一瘸一拐。 以猫的平衡能力，哪怕只是细微的跛足感都能证明它这一下伤得不轻。 看着黑猫的身影在黑夜中迅速消失，尹修文长舒口气，赶紧回头往二号装甲车的方向看去，不由大吃一惊。 二号装甲车上没有尹修文这样的主心骨，表现要差些。 明明灰猫与白猫来得比黑猫晚些，二号车上的人有更多准备时间，但却没一个人及时拿起武器支出去的。 围着二号装甲车找了几圈也始终找不到破绽后，两只猫决定来硬的。 它们从同一侧发力冲撞，四只肉掌狠狠拍在二号装甲车的瓶身上。 满载十二人后，装甲车此时的总质量超过三公斤，本来应该很稳，但可惜车身所处的路面不平整，本就有点倾斜，竟真被两只猫这一下合击给掀翻起来。 这下危险了！ 二号车里的十二个人中，反应较快亦或是运气较好的八个人提前将脚从地面拿开，只是在车里翻滚起来。 但另外还有四个人，原本站在地面上，这下就出了大问题，几乎当场掉落到地面。 幸好人类如今的神经反应速度大幅提升，比之猫也差不了太多。 这四个人的本能反应一模一样，都是同时伸出手扒拉住装甲车的纸板底盘。 所以，在车子侧翻后这些人并未真个掉落出去，只是半截身子漏在外面。 灰猫与白猫在撞翻二号装甲车后，落到了另一侧，立马回头扑来。 就在这时，天上的周游终于抓住了稍纵即逝的射击窗口，瞄准了提前量，悍然拉下气罐上的拨杆开关。 倏！ 黑夜中，缝衣针一闪而过，正正命中直线冲刺的灰猫的臀部。 灰猫顿时炸毛，利啸一声，竟是当场跑偏，斜斜往旁边歪了一下，先撞了一下白猫，然后又偏到另一个方向，也逃了。 白猫被灰猫这么一蹭，乱了节奏，动作稍慢，但很快调整过来，先纵身从上方跃过二号装甲车，又猛转过身。 自此，二号装甲车算是对白猫空门大开，恰如给翻了过来肚皮朝上的刺猬。 不过幸好的是，趁着灰猫帮忙争取出来的这点时间，原本有部分身子漏在外面的四个人终于连滚带爬地缩进了装甲车里。 但这样依然不安全。 边长三厘米的正方形孔洞，足够猫将爪子伸进去。 以猫爪的锋利，可以轻易对里面的人造成致命杀伤。 面对待宰羔羊一般的猎物，白猫并未急不可耐地扑杀进去，反倒恢复了耐心，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靠近，然后把脸凑到底盘纸板空洞上探头探脑张望。 里面的十二人蜷缩在一起，其中只有两个人手上拿着武器。 另外十把武器竟还被透明胶纸粘在底盘上，拿不到。 偏偏还不巧这俩武器并不是美工刀或者水果刀这种具备足够杀伤力的好装备，仅仅是勉强切削成条形的易拉罐铝皮。 开着闪光灯的手机掉落在众人脚边，灯光往上照着。 在闪光灯照耀下，车里的十二人只觉得一只巨大的眼睛在上面那十二个洞口倏忽闪现。 再时不时的，白猫举起爪子，在那洞口附近试探，先伸进来一点，但又马上缩回去。 这般场景，看起来竟像是打地鼠，只不过攻守之势异也。 一股克苏鲁般的恐惧笼罩了所有人。 没人知道这猫到底什么时候会下定决心将爪子完全伸进来。 终于，那猫将眼睛又一次移到洞口之后不再闪躲，而是死死盯着里面，似是已经选中了猎物。 这一切说来话长，对于洞里的十二人也漫长得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 但其实，只有短短不到十秒。 天空上的周游也终于装好了第二枪。 再度瞄准，射击！ 兴许是天公不作美，又或许是这白猫的警惕性足够高，还可能是这白猫的运气真的太好。 周游这一枪的确瞄准了白猫的头顶，但就在他刚刚开枪的瞬间，这白猫却猛然抬起了头，然后举起右爪，悍然伸进了洞口。 也就是这一个相对细微，甚至根本没有位移的小动作，偏偏让周游打出的缝衣针从它的脑袋侧面一闪而过，射在了它屁股旁边的地板上。 白猫的动作稍一停顿，似是察觉到什么东西从自己脸边飞过了，但并不在乎，而是依然将爪子往里探去。 它的肉掌边缘处，四根锋利的猫爪狠狠探出，往前闪电挠去。 里面的一个持有武器者发出歇斯底里的喊叫，高举易拉罐铝皮拼命晃动。 他并未能砍到白猫的爪子。 万幸，爪子又闪电般的缩回去了。 这是一次顽皮的试探，也可以说是戏弄。 天空中，在看到自己这枪打偏后，周游心头也是心念电转。ζΘν荳看書 猫永远都充满了不确定性。 谁也不知道它的下一爪是否就是真正的绝杀。 没时间再装填了。 或者说，刚才那一下已经吸引到了这只野性十足，战斗经验极其丰富的白猫的部分注意力，即便再来一枪，也有可能被闪开。 只能搏命了。 “继续压低高度，到离地0.8米，从二号装甲车侧面横飞过去！” 周游以极快的语速如此大喊道。 沈苓闻言，几乎是本能反应地立即执行。 但只过去0.2秒后，她便立刻意识到，周游此举背后隐藏的巨大风险。 她推动无人机拨杆的手下意识地轻微收力。 无人机的下降速度稍微放缓。 周游立刻隔空猜到了她的顾虑，再次大喊道：“立即执行！我要把装甲车翻回去！” 第23章 落地 其实周游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想的。 他本该自私些才对。 轻易涉险，本不该是他这样的人能做出的行为。 别看他此时表现得依然很冷静，但这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冷静。 他的一切行为动机都源自本能，考虑得依然不够周全，更没有足够的权衡。 他的本能中只有一个声音。 使用水桶装甲车是大家共同的决定，但我作为核心决策者，投出了决定性的赞成票。 现在装甲车被掀翻了，证明这不是个完美方案，漏洞很大。 所以，是我的过失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车里现在一共有十二人，那是十二条人命。 我的命只有一条。 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做出补救。 我没资格与那些在寒冬中跳入冰水拯救落水小孩的真正的勇士相提并论，但我绝不能做让自己后悔终生的决定。 如此本能思维说来复杂，但其实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大约只有他在事后复盘时，才能缕清这些思绪。 至于现在，该搏命了。 沈苓银牙暗咬，内心天人交战。 作为飞控人员，她知道此时正确的选择是无视周游的命令，转而强行拉升高度。 她也很想这么做。 可她终究没有，而是用恳求与疑惑的目光扭头看向了身旁的周岭生。 周岭生此时正深吸口气，稍微闭上眼睛，再睁眼，目光中闪过痛苦与坚定两种情绪。 他轻轻拍了一下沈苓的肩膀，“先前在家里时，周游告诉我，你们在回来的路上因为吃过一次亏，放弃了救援被困在路上的其他人。他对我说，他其实很后悔。听他的吧，放手去做，相信自己，也相信他。” 沈苓明白了。 她立刻把视线又转移到屏幕上，眼神前所未有的专注，原本娇俏动人的脸上再无一丝柔弱，只涌动着莫大的自信，以及决绝。 我能做到，一定能！也必须能！ 下一瞬，原本稍微减速的无人机再度猛然提速，以极快的速度持续压低高度。 在离地1米时，无人机再度加大动力输出，下压速度骤降，并大约在离地0.7米时开始缓慢上升，最终稳在离地0.8米的高度。 随后，无人机的倾斜角拉到最大的35度，开始水平向前冲刺。 目前无人机使用的是运动模式，水平位移的最大速度甚至可达每秒20米，提速也非常快。 当无人机冲到已经翻车的水桶装甲车近前时，差不多已经提速至每秒七米。 此时的周游早已将打气针射钉枪别在腰间，空出双手来，然后调整好了朝向，人呈半蹲之态，双腿弯曲抬起。 周游的位置就在无人机下方0.5米的高度。 他本人的重心正好在离地约莫0.3米高度，双脚脚掌大约离地0.25米，刚好与翻转到底朝天的水桶装甲车的纸板底盘边缘齐平。 接下来，他的脚掌将会以每秒八米左右的速度撞向纸板底盘。 在那一瞬间，周游的双腿将会发力，将水桶装甲蹬回去。 这是一场豪赌。 如今周游的腿与过去的小手指差不多粗细。 他赌的就是如今自己这腿的骨骼强度与绝对力量能否及得上过去的小手指。 他也在赌沈苓对无人机的控制精度能达到要求。 如果这一切都能做到，那么他就能在不受伤的前提下，利用无人机与自重提供的动量，将纸板装甲车翻转过去。 如果做不到，那周游最好的下场是断腿受伤。 最糟糕的下场…… 当然，根据之前的诸多测试，以及早先看过的国家科学院在互联网上公布的科学报告，只要沈苓不失误，周游的这场所谓豪赌在理论上是必赢的。 现在只不过是情急之下被迫开展的一次紧急实践而已。 啪！ 撞上去了。 沈苓没有辜负周游的信任，高度完美，甚至比他最初预想的还好。 周游的脚掌重重拍在纸板底盘侧边下部。 他的脚后跟甚至嵌入了纸板缝隙些许。 周游双脚发力，身子猛然打直，往后仰。 他把自己整个人变成了一根撬棍。 勒在他身上的绳索猛然收紧。 无人机的行进速度骤降，开始不受控地向前倾斜。 但是，下一瞬，水桶装甲终于借着底部的圆弧滚动起来。 正再一次将爪子伸进洞口的白猫被这突如其来的晃动吓了一大跳，闪电般收回爪子转身往后溜出去。 下一瞬，无人机先以远超设计标准的巨大倾斜度完全掠过水桶装甲。 同时，纸板底盘啪地重新拍在地面上。 翻转成功！ 水桶装甲里的人算是脱险了。 但另一边，无人机的状况却不太对劲。 沈苓控制不了无人机了。 周游这台无人机的设计参数中，明确标注了最大可倾斜角度是35度，但由于周游的拉拽，使得其不断失速，现在它的瞬时倾斜角度达到了可怕的60度。 如果是普通水准的廉价无人机，在如此低空状态下失速倾斜，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立刻一头栽到地上。 但当初周游算是下了血本，花了大价钱买的中高端机，具备极强的自适应调整能力，察觉到失控风险后，自动驾驶系统瞬间接管。 然后靠着具备高速算力的主控芯片，在极短时间内制定出了补救方案。 四个旋翼中的后面两个立即停转，前面两个则将功率拉升至最大。 只一眨眼便完成了姿态调整。 四个旋翼立即全功率运转，稳住了。 这的确很惊险。 尽管姿态调整只用了不足0.5秒，但无人机的高度的确一直在下降，最后悬停在离地只有0.3米的位置，离炸机只一步之遥。 周游也被一下子甩到了地上。 幸运的是，他并未受伤。 周游长舒一口气。 先前这一下，他等若将体重十五倍于自己的水桶装甲反转了过来。 相当于当初一个成年人推翻近一吨的重物。 虽然成功了，但拽着他的绳子却也承担着巨大的力量，将他勒得几乎窒息。 周游受到的压力，也相当于过去的一辆轿车压在自己身上。 若非如今人类的骨骼相对强度更高了许多，他至少得断三四根肋骨，直接被压死也不奇怪。 落地之后，绳索终于没再勒得之前那么紧，他算是舒服了很多。 周游一边捂着胸口咳嗽着站立起来，一边四处打望。 【ps：求月票求推荐票求追读，兄弟姐妹们，新书期的追读真的很重要，大家先不要养呀，等上架了再养呀！】 第24章 人的潜能 他先听声辩位看向身后静止悬停的无人机，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之前周游阅读过无人机的说明书，知道无人机在失控状态下系统接管并修正后，会有一个长达二十秒自检修时间。 这就意味着，他至少要在地面上再呆接近二十秒。 那只白猫此时却就在他的旁边，十分好奇地虎视眈眈着。 当周游把脸转过去的瞬间，正好与猫对视上。 时间在此刻冻结。 周游只觉得每一秒都过得如此漫长。 虽然他早已想象过许多次如今这场景。 在变矮后，他也不只一次与猫打交道。 但真到了这时刻，他还是立马深刻体会到了为什么有的老鼠在面对猫的时候会显得很呆，连逃跑都不知道，只傻乎乎地等着被抓。 现在周游懂了，从自己这个视角近距离抬头去看猫，那股压迫感简直有若实质，如同锁链般死死缠绕在身上，让他手脚冰凉，僵如冰封。 周游从未想过，从老鼠的视角去看猫会这么恐怖。 这根本就是一只非洲象体型的东北虎！ 它的爪子比自己腰还粗！ 眼睛就像黑夜中晃悠的两个鬼火大灯笼。 …… 周游的心跳很快，快得离奇，仿佛要从胸腔蹦出来。 他浑身上下的每一条肌肉都死死紧绷着。 可他就是指挥不了手脚。 到这时候，周游那越危急反而越冷静的心理特质竟失效了。 这说明，猫的压迫感已经压过了周游目前的承受阈值。 指挥车这边更是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沈苓正疯狂拧动控制摇杆，奈何屏幕上只不断弹出提示。 “系统正在校正中，请稍等，校正完成倒计时18、17、16……” 旁边的周岭生几乎咬碎了牙齿。 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当初他一定不会同意周游出动去担纲突前警戒，宁可自己去。 周岭生的脑海中甚至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想立刻就冲下车去狂奔向前。 但他马上又清醒地认识到，这不现实。 来不及了。 他只能死死盯着屏幕，看着周游与白猫对峙。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对一个父亲而言，一定是世上最残酷的折磨。 终于，那白猫动了。 就像它此生中无数次捕猎鼠雀般，微微弓背，伏低身子，一点点前行，不断拉近与猎物的距离。 下一瞬，不动则已，动如闪电，白猫悍然爆起，猛然前扑。 在屏幕显示的画面中，只隐约看见一道白色闪电划过。 周岭生和沈苓等人觉得心跳停了一拍。 一号与二号水桶装甲里的其他人同样死死盯着这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此时，所有人心头大多都只有两个字，完了。ζΘν荳看書 沈苓用手捂住了眼睛，不敢看。 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产生幻觉。 在这幻觉中，她仿佛已经看到周游浑身浴血倒在地上，也看到那白猫俯下身去，张开嘴，用锋利的獠牙撕开周游的脖颈。 沈苓也听到了手机里传来的猫的尖叫。 这尖叫是如此刺耳。 即便隔着屏幕，她也仿佛听懂了尖叫背后藏着的嗜血愤怒，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她没听到周游的惨叫，但却完全不敢心存侥幸。 她只当是周游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狠狠一口咬中了喉咙。 数秒过去，旁边的周岭生却是猛然一锤拳，大喊一声，“好！” 这时候，沈苓终于敢带着疑惑的心思把捂住双眼的手指松开一条缝，再去看屏幕中的场景。 她顿时是瞳孔猛缩，满脸不可思议。 时间倒回五秒前。 白猫匍匐着离周游越来越近。 周游依然呆若木鸡，脑海中更是因恐惧而一片空白，几乎宕机。 不过，尽管思维如同泥沼，却还是在缓慢转动着。 有那么一刹那，周游想到过放弃，干脆摊开双手拥抱死亡算了，也许死相还能更有尊严点。 真不是对手。 他作为人类，没有猫那样的尖牙利爪，更没有猫的力量与速度。 尽管他已经看过不少国家层面公布的新的关于人体的研究报告，也做过一些相关实验，知道如今人体的各方面相对能力都有大幅拔升。 甚至他已经享受到了更好的动态与静态视觉，以及人体协同带来的精准射击的好处。 但他毕竟用正常人的姿态活了二十多年，常年累月形成的本能思维根深蒂固。 在这本能思维形成的固化记忆中，就有关于猫的认知。 猫的反应速度是人的七倍…… 猫是野外环境中最可怕的猎食者之一…… 猫是当之无愧的生态毁灭者…… 猫连续出爪的速度能快到在人眼中出现残影…… 这种种认知如同梦魇笼罩着他的思绪，化作身披黑袍的死神从天而降，最终凝聚成了闭目待死的冲动。 但也就是在猫再度压低身子，即将纵身跃起往前扑来的刹那，周游原本散漫的目光却突然聚焦了起来。 我还不能死！无论如何，我还不能死！ 再拼一枪吧，也许能有奇迹呢？以前不也真有人能从虎口余生么？ 将人类这个物种与普通动物区别开来的，是智慧，但更是丰富的情感。 在所有动物的本能情感中，求生欲又是可以压倒一切的本能情绪。 所以，某种意义上，人类拥有着冠绝自然界的最强求生欲。 现在，在临死之前，求生欲理所当然地从周游心底暴起，如一颗嫩芽在顷刻间成长为参天大树。 周游原本空洞的眼神骤然聚焦。 他注视着前方，心念电闪，思考着活下去的办法。 活下去只是一个目标，但要实现目标还需要一步一步的行动计划与理论支撑。 自从变小后自己的一举一动，进行的每一次测试，新闻媒体上的每一篇人体测试报告，以及各种重要的动物相关情报，自己身边拥有的一切可用资源等等讯息在脑海极速闪现。 是幻灯片，也是快放了一百倍的电影。 …… 猫的极限冲刺速度是每秒13米。 老鼠的极限冲刺速度为每秒3米。 体型缩小之前，人的极限冲刺速度是每秒10米。 理论上当人的身高缩小20倍后，极限冲刺只能达到每秒0.5米。 但事实上远远不止！ 第25章 全身而退 人类损失的体重并未达到四百分之一，密度提升了，相对爆发力与相对力量都提升了。 作为双足直立行走的动物，人类其实拥有着最适合奔跑的生理结构。 科学机构那边的实验也表明，如今的人类在全力爆发之下，可以做到比老鼠更快，甚至有机会接近每秒五米！ 这很不可思议，但却是事实。 虽然这种爆发力非常短暂，大约只能持续极短的一刹那，甚至只能持续一两步。 极限爆发冲刺的距离或许都没办法超过半米，但起码在这一步爆发之内，人就是跑得比老鼠快。 种种信息在周游的脑海中浮出水面，然后迅速聚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计划。 这诸多思绪说来漫长，看似复杂，要是以前的人类，根本来不及在这极短的时间里想这么多，完成这般复杂的思索。 但现在，得益于人脑体积的缩小，更快的神经递质传递速度凝聚而成的更快的思维速度，周游做到了。 他想到了办法，看到了希望。 在看见希望的瞬间，原本就已经快得离谱的心率竟再度提速。 沸腾的血液如同微观世界里的洪流，裹挟着巨量的肾上腺激素迅速扑向他全身，冲进他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筋腱，又狠狠撞进颅骨，淹没了他的大脑。 他的呼吸变得前所未有的急促。 他猛然压低身子，左手伸到腰间装着缝衣针的盒子，捏住一根针尾。 同时，周游也艰难地调整着呼吸，平复着心情，防止因为过于激动而做出不理智的愚蠢选择。 周游的求生意念源于情绪，但他却绝不能让情绪完全驾驭自己。 他知道那样只会死得更快。 就在此时，白猫的两条前腿悍然下压，再猛地一弹，腾空而起！ 唰！ 周游拔出了缝衣针，双手握持，如同拿着一柄利剑举在身前。 接下来他不退反进，继续压低身子，再昂着脖子向前悍然冲刺而去。 这是一次持续时间极短暂，但爆发强度却又极高的冲刺。 他躲过了白猫伸来的爪子！ 白猫从他头顶上方飞跃而过。 周游的耳畔甚至能感觉到劲风。 他陡然站定，直起身，再将抓着缝衣针的双手向上递出，高举过头顶。 第26章 突发事件 哪怕听说那边制备的装甲车只能容纳二十四人，大部分人得露天步行，这八十余人中也只有寥寥几个打退堂鼓。 这些人甚至自发做了人员筛选，打算让体能相对较弱的老弱病残进入装甲车，其余青壮年男女在外步行协同。 这当然是在冒险，但每个人都有各自必须冒险的理由。 另外，乡政府与派出所还会加派出二十余名工作人员。 这些人穿戴着自制的可乐罐盔甲。 这可乐罐装甲的性能倒也不俗。 在可乐罐上开孔，再结合橡皮筋制作的自动关合盖子，做出了二十余套可乐罐桶子甲，能防得住猫与鼠，也能让狗不那么好下口。 这些工作人员将会走在大部队外围，担任危险的警戒工作。 正好在双方商议此事时，周游的无人机也回到了越野车里更换电池。 与父亲商量过后，周游拍板，同意接纳乡派出所那边的八十人，愿意带他们回县城。 乡长即刻带队出动。 乡长亲自出动也不全是为了周岭生和远房表兄的私人关系。 本就还有一群人被困在拥堵车队中段。 他们藏身的面包车是乡场上一家副食店的进货车。 这数天的苦等里，这群人慢慢自发聚集到了这辆车里。 既是抱团取暖，也有想着人多一点之后，好让派出所那边更早想法子过来集中救援。 只不过因为这群人的有吃有喝，处境尚可，针对性的救援计划尚且还排在后面，现在倒是一石三鸟，可以临时调整计划。 据说另外还有少部分人零散分布在车队里，也能趁此机会一并救援。 接下来，返程后的周游即将换完电池，准备重新起飞向前赶路。 前方的尹修文等人则结束了原地休整，再次前进。 队伍没走出去多远，立刻出了点小意外。 三十余人从道路前方一辆面包车跑出来，挡在两台水桶装甲前进的路上。 正是乡长口中所说的那群被困，也没能及时撤离的剩余人员。 先前他们接到电话，说是让他们做好准备，救援队伍已经在路上。 按照乡长的计划，本是希望先接到尹修文一行人的队伍，再让警戒团队与进城团队步行出发，穿越拥堵车队。 等进城团队在这边上了周游的越野车之后，警戒团队会拖着水桶装甲车徒步往回走，一直走到面包车旁边。 到时候，那只三十余人的被困队伍里的大部分人都能进入装甲车内。 剩下寥寥几人也能被二十余名护送人员保护得严严实实。 乡长的算盘打得叮当响，谋划堪称完美。 奈何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人性就是如此不可测。 乡长低估了人性之复杂。 明明乡长这边说得很清楚，让受困者们耐心等待，一直要等到护送队伍最后返程时再出来汇合。 但事实就是他们看见尹修文队伍时，立马就坐不住了。 哪怕面包车里补给充足，但这一大群人在相对封闭的空间里经历了长达数天的等待，心理压力可谓巨大，那根线早就绷紧到极限。 在看到希望之后，这些人绷着的心弦骤然断裂，很难再保持理智，更不会老老实实听从指挥等待最后一次路过。 他们只会想，这不就有现成的队伍么，为什么不马上出发，为什么要再等两个小时？ 万一两个小时后出了什么意外呢？ 万一乡长是在骗人呢？ 万一…… 最后，在崩盘的猜疑链驱使之下，他们一窝蜂跑将出来，直接拦路，要求也上车，立刻遭到拒绝。 水桶装甲的设计条件就不允许超载。 真不是尹修文等人自私，而是条件确实不允许。 长期被困者的心理本就有些崩溃，被拒绝后立马闹腾起来。 现场乱套了。 这三十余人早已放弃了思考，根本不肯听解释。 无论尹修文等人说什么，他们都觉得那是在撒谎，在敷衍。 他们根本不顾这里是危机四伏的野外，自以为聪明的提出，既然这所谓的装甲车靠的是纸板开孔，里面既然还有那么多空位，就搁这里停着，现场增加开孔不就行了么。 甚至有个年轻人扛起水果刀，作势威胁，如果不让上车的话他们就从外面毁了水桶装甲车，来个鱼死网破一拍两散。 虽然这群人里也有人觉得这样不对，但总有那么些人情绪格外亢奋，完全不受控。 外面这些人的立场天然地自成一派。 那些相对清醒的人也不愿在此时此刻背叛自己的立场，所以虽觉不妥，但也只在一旁观冷眼观望。 渐渐地，那举刀的暴躁年轻人完全失控，扛起水果刀作势要往水桶上刺，嘴里喊道：“你们到底让不让上车！别说我没警告，我再问你一次，到底让不让！” 里面的尹修文等人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都是在建筑施工行业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子，真要好勇斗狠起来，非但没怕过事，甚至更彪悍。 随着尹修文一声大喝，车里众人齐刷刷扔了肩上鞋带，动作麻利地抓起一旁各型武器。 “来！杂种你试试？吃过几斤盐？曹尼玛的看老子捅不捅得死你。” “都踏马别活了！” “你敢动这车一下，尼玛老子绝对杀你全家！” 外面这三十几人里，只有寥寥数人手上有武器。 两台装甲车里的二十四人却是人手一把家伙，就连婶子们都满脸写着彪悍，端的是不好惹。 如此两军隔着透明的水桶对峙，一时间，反倒是里面的尹修文一行人在气势上占了上风。 那叫嚣得最响亮的年轻人则有些骑虎难下。 都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这年轻人看着威猛，其实也欺软怕硬。 他想放下刀，却又总觉得丢了面子。 他心里天人交战，一个念头在劝他就此作罢，另一个念头却又在逼着他恶向胆边生，索性拼了。 就在这时候，周游可算拍马赶到，从空中给年轻人扔了个台阶下。 只是这台阶略显生硬，且很扎人。 一根缝衣针闪电般从天上直刺而下，正扎在举刀年轻人身前三四厘米处。 噗！ 针刺入土里小半截，只冒出个尾巴来，像把利剑。 年轻人被眼前一幕吓了一大跳，赶紧抬头向天上看去。 第27章 空中威慑 众人抬头，正见头顶半米高的无人机。 此时这无人机的探照灯大亮着，且调成了聚焦模式。 灯光洒在地上形成椭圆光斑，将众人笼罩其中。 由于这是夜间，骤然身处光照下，地上的人们觉着有些刺眼，只能纷纷眯缝起眼睛。 还有人下意识抬手遮住脸。 这般场景看起来，竟酷似以前的港岛监狱片里时常出现的经典镜头——狱警直升机追捕逃犯。 在无人机的下方，隐隐绰绰可见一人影，看不真切面容。 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那个在天上开枪的人。 此时，全场死寂，鸦雀无声，只有无人机旋翼的轰鸣，显得刺耳且尖锐。 他既然能把针射在土里，且与命中人的身体只差毫厘，那么当然也能把针直接刺入人的胸膛。 所以，前一瞬还闹哄哄的现场，就这般轻而易举地安静了下来。 周游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动作慢悠悠有条不紊地重新装填着。 有的时候，沉默才是最大的威慑。 沉默代表神秘感，神秘感代表未知，未知则意味着不稳定。 不稳定就意味着，这个居高临下掌握了生杀予夺大权的人，随时真可能暴起杀人。 滴滴冷汗从下方人群不少人的额顶冒出，尤其那拿刀的癫狂青年，更是双手抖如筛糠。 终于，周游开口打破了这沉默。 “我理解你们也想回家的心情，所以我让你们同行。但你们没什么自保之力，所以，现在我借你们一根针当武器。如果你们还想要，我可以再借几根。有没有意见？” 周游的语调很平静，音量也不大，只让人能堪堪在无人机的嗡鸣声中分辨出来。 但下方围着装甲车的这三十来人却如同被冷水浇过头顶，顷刻间冷静下来。 这针，可以落在地上。 当然一定可以落在他们的头上。 即便周游不说，他们心里也明白。 “好……好的，多谢。” 一名稍微沉稳些的中年人挤上前来，一边用力拔起插入土壤的缝衣针，一边说道，同时他抬头讨好地看向空中，脸上带着谄媚与尴尬。 他终于不再当冷眼旁观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