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八年被下堂,我死遁他却疯了》 第42章 天生凤命 “什么不痛快?给秦姐姐吗?” 沈聿一步上前,话朝着慕容南音去,眼神却是落在顾行舟身上。 无端地让顾行舟有一种被猛兽攫住的错觉。 温时宜也变了脸色,她是见过寿宴上顾行舟对秦招月的态度的,后来在外头闹得丑态也有所耳闻。 原本以她的性子,只恨不能当场就去顾府理论个高低。 还是被江婉好歹劝了下来,秦家失势,秦招月跟顾行舟又是少年夫妻,没有重大过错,很难好聚好散,届时伤了秦招月名节不说,还让她未来难做人。 只是按下不表是一回事,当面听到秦招月受委屈,哪里能忍? 她一把攥住秦招月的手,冷冷睨着顾行舟,“你敢欺侮招月?” 顾行舟被这阵仗吓得脸色有些难看,支支吾吾地开口,“只是夫妻间的打闹,恰好公主路过,可能有些误会了……” “我哪里误会……” 慕容南音几乎快要冲口而出,却在对上秦招月眼神的时候,看到她很慢很轻地摇了摇头。 她忽地顿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太过冲动。 即便方才门口那桩事是顾行舟不占理,但拿到大庭广众之下百般议论,实在是对秦招月太过冒犯,尤其在场还有未成婚的男子。 她狠狠咬了咬牙,瞪了顾行舟一眼。 “算了,左右我抽了你一鞭子,看在秦姐姐的面子上,懒得再跟你计较,你自己给我老实点!” 顾行舟张了张嘴,还想辩解两句,被慕容南音瞪了一眼,到底还是咽了进去。 沈聿冷冷盯着顾行舟,他素来眼力惊人,方才秦招月对着慕容南音示意的动作,自然也没错过。 想到秦招月受了委屈,却还要碍于身份,不得声张,沈聿不受控制地双手握拳。 眼见屋内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到底还是秦招月先一步打断了沉默。 “云慧方丈,上回来听闻您新制了一种安神香,疗效更胜从前,正好我今日跟公主都要来请一些,不知您这里是否还有存余?” “秦施主来得巧,正好库房还剩了些,再晚来半日,只怕都留不住了!” 云慧一边招手让沙弥去取,一边转头朝秦招月道,“施主上回来,曾找我请过一卦,只是当时我身子不适,问不了,今日可还要问?” 秦招月一顿,一时间没有吭声。 她上次问卦还是过年陪顾老夫人,一起来镇国寺给顾家祈福,顺便给来不及回家过年的顾行舟求个平安。 彼时她跟顾行舟聚少离多,偶尔他留在府内,两人的关系也是同床异梦,貌合神离。 她当时也是病急乱投医,才想到了来问卦,想询问自己跟顾行舟的感情未来如何,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又需要她怎么做去改善。 只可惜当时云慧身体不舒服,请不了卦,等到今日再问,时间却已经给了她一切答案。 秦招月摇了摇头,“不必了,到了今日,我已无所问,无所求。” 她说得坦然,落在不远处顾行舟耳朵里却让他没来由地浑身一震。 莫名觉得,有什么东西宛如细沙一般从他指缝流走,再也握不住了。 他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刚要开口,倒是慕容南音先抢在前头。 “那帮我瞧瞧,这问卦很灵吗,我还从未在你们宁朝算过命呢!” 一旁的温时宜脸色微变。 问卦一事虽小,然命数难以捉摸,慕容南音到底是姜国公主,若是算出什么大逆不道的,弄不到就是影响两国邦交的大患。 她连忙笑着想要阻拦,“求神问卦的,不过都是图个开心罢了,信不得的!到底事在人为,公主天潢贵胄,哪里需要这些东西断命?” 慕容南音却不答应,指着沈聿道:“那信不得,温婆婆你怎么还带沈聿来着问卦?” 温时宜一噎,半晌磕磕绊绊道:“那是……那……” “可以。” 云慧忽然打断了温时宜的解释,笑着开口道,“公主既是今日来,便是与老衲结了缘,既是上天指引你至此,便是要老衲给您答案。” 慕容南音顿时喜上眉梢,拖着下巴看着云慧一会,眼珠子一转开口。 “那我问问,我会嫁给李瑾吗?” 整个屋子霎时安静了下来,连大气都不敢喘出来。 温时宜慌得说话都有些抖,“公主,此事兹事体大,事关国本,自有钦天监叩问,还是不要随意在外处……” 云慧握着铜钱的手婆娑了一会,忽然开口道:“可否辛苦几位施主出去一会,让我跟公主单独聊几句?” 温时宜一怔,转头错愕地盯着云慧,用眼神暗示她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冒昧,得到的却是云慧安抚一般的眼神。 犹豫了一瞬,温时宜还是主动站起身,一边领着人往外走,一边开口道。 “行吧,正好我去正殿点一炷香,待会再来找你这个老秃尼!” 秦招月原本也要跟着一起离开,刚走到一半,却忽然被云慧喊住。 “秦施主留步!” 秦招月一愣,转头就见云慧笑着开口道:“安神香待会就要送到,我怕沙弥寻不到人,你且在这等一会,拿了香再走吧。” 秦招月心头莫名一跳,听出了云慧的言外之意,但面上仍旧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点头应下。 顾行舟都走到门口,看到秦招月停下脚步,又忍不住想要折回来。 “那我也陪着夫人一起等吧……” 话未说完,背后就感觉被人不轻不重地推搡了一把。 回头刚想发作,就看到沈聿冷着一张脸,嘴上却开口道。 “关于西戎战事,正好有几处想与顾将军商议,将军借一步说话。” 说完,也不管顾行舟答不答应,竟是直接拉着人就从厢房离开。 等到整个房间彻底安静下来,屋里只剩云慧,慕容南音和秦招月三人。 云慧握着手里的铜钱,放进木桶摇晃,只一会就在桌上一字排开。 只看清铜钱的瞬间,云慧猛地抬头看向慕容南音,眼底满是讶异,在慕容南音懵懂的眼神里,她掠过慕容南音的头顶,落在她身后的秦招月身上。 久久未曾开口。 直到慕容南音急了,忍不住问道,“大师,你怎么一直盯着招月姐姐看,这不是问我嫁不嫁给李瑾吗?” 秦招月忙主动开口道,“此事事关重大,我先去门口等着,等你们算完……” “不用。” 云慧抬头看着秦招月,“秦施主让你留下,自有道理。” 秦招月一愣,犹豫着还是重又绕到慕容南音身后站定。 云慧沉默半晌,又从一旁柜子里摸出来一副龟甲,低头摇算半晌,才缓缓抬头看向慕容南音。 “公主,天生凤命……” 第41章 当初是你 哨声没有吹响,秦招月循着狼群的踪迹,一路贴着山壁树木,寻到了那个小姑娘的踪迹。 那时她已经因为重伤,加上一路尖叫,消耗太多力气,整个人靠着一块大石头,徒劳地挥舞着木棒。 离她不远处,是一群虎视眈眈的野狼。 即便后来回忆复盘一百遍,秦招月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哪来的勇气,就那样孤身一人,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巨石,在那匹头狼扑上前的瞬间,从天而降。 “可是当时不是说,杀了头狼的是一位女侠士,还说是游侠,早就隐匿江湖?” 慕容南音猛地跳了起来,疑惑地眼神从秦招月身上滑过,又落在温时宜身上。 温时宜似是也有些无奈,“当时也是无奈之举,彼时朝中文臣武将已经有了针锋相对的架势,文武相通从来是圣上大忌,若是再牵扯上姜国公主,那更是一团混乱!” “可是……” 慕容南音一把攥住秦招月的手,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把周身看了几遍,仍旧是不敢相信。 “怎么会是……这姐姐怎么看都是玫瑰花一般的人物,怎么也不像是能空手杀头狼之人,你们可别是诓我的?” 她眼珠子一转,盯着温时宜,“证据呢,这事于我来说,是我的人生头等大事之一,势必是要搞个清楚明白的!” 温时宜原也是想到了,随口提一句,再者当时本就是为了隐藏秦家人的身份,把证据销毁的七七八八,连知情人都死的死,散的散一批,如今可能只剩温时宜一个,还如何证明? 倒是秦招月看出了温时宜的为难,主动解释道:“公主只当是游侠好了,左右年少的事情,我早已记得不太清楚,何必费心去找寻真相,公主能平平安安便是好事。” 慕容南音皱了皱眉,“话也不是这么说……” “我可以证明。” 忽然一道清冷的男声陡然插了进来,打断了几人的对话。 沈聿站在一侧,黑曜石的眼睛泛着光芒。 “秦姐姐手刃头狼之时,我就在当场!” 秦招月一愣,看向沈聿的眼神也有些讶异。 那晚实在是太乱太黑了,一片混沌中,连秦招月自己都不记得,她哪来的胆子跳下巨石,一刀扎进头狼的脖颈。 又不要命抱着脖子,跟那匹狼死死地纠缠在一起。 头狼没被一击即中,一边哀嚎,一边用爪子和利齿疯狂撕扯秦招月,一人一兽,在孤寂的夜色下,狼群伏击里僵持。 所幸,还未等到狼群找到机会扑上来,秦招月匕首锋利,硬生生把整个狼头都砍了下来。 她跌跌撞撞地抱紧狼头,退到小姑娘跟前,在她惊恐又崇拜的眼神里,用匕首拉开一个防御的姿势。 “别怕,到我身边来,把这个哨子,吹响!” 那会鲜血糊住耳膜,她半边眼睛被狼爪划过,痛得几乎睁不开,几乎是靠残存的意识,支撑着自己,一边挥着匕首抵抗不断扑上来的野狼,一边死死地把女孩护在身后。 甚而到后面,她彻底失去力气的最后一幕,是一只凶狠的野狼把她狠狠按倒在地。 唯一的一点残存意识,只让她来得及让那个女孩快点逃走…… 秦招月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忽然转头盯着沈聿。 “后面那个狼叫,是你……” 沈聿没防备秦招月竟然能猜出来,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狼实在是太多了,祖母他们一时半会又赶不过来,我想起来草原老伯曾经教过我怎么学狼嚎吸引狼群,所以就去另一边山头把他们引走……” 秦招月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声。 “你那时候那么小,胆子竟那般大!” 她这倒是由衷觉得有意思,难得笑容褪去了往日的内敛和端庄,窥见了一丝儿时那会天真无邪。 竟是叫沈聿一时看愣住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俨然就是当时身在当场,慕容南音也是聪明人,这会已然反应过来。 “竟然真是姐姐!” 她干脆直接扑在秦招月身上,眉开眼笑地撒娇。 “怪说不得我一见姐姐就亲近得很,原来这是咱们的缘分续上了!” 秦招月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她的热情,被她抱着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能扯了扯嘴角,笑着应道。 “不过是儿时小事,难为公主还记得。” “这怎么是小事?!” 慕容南音连忙盯着她,认真道:“你当时为了我受了那么重的伤,我看的清清楚楚,当时我就发誓,我若是以后找到这个救命恩人,只要我能力之内,必当涌泉相报!” 她拍了拍秦招月的肩膀,抬了抬下巴,俨然是把秦招月当成了自己人。 “姐姐你放心,以后你就是我亲姐姐,只要用得着我的地方,你随便开口!” 秦招月被她这么一个拜把子的作风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笑着说道。 “真的不必,当年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公主不用……” “招月!” 一道男声陡然在身后响起,熟悉地让秦招月无端浑身恶寒。 回头果见顾行舟不顾沙弥的阻拦,大步流星朝着自己走来,脸上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刚到秦招月的身侧站定,就一副男主人的架势。 “公主既与你投缘,你们便认个姐妹又有何不可?左右你大姐远嫁,秦家子嗣单薄,几个哥哥弟弟都四散各地,有个认识的姐妹也可以互相照应!” 看着他一副为自己考虑的架势,秦招月只觉得恶心。 平日不见他在意自己在京中是不是有兄弟姐妹照拂,这会上赶着,不就是想搭上慕容南音,好以后帮他在皇帝面前平步青云? 秦招月冷着脸跟他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清咳了一声,“公主万金之躯,岂是我这等民妇能乱攀亲戚的?” 顾行舟还想劝说,一旁的慕容南音先忍不住。 “这有你什么事啊?又不是你方才在外头给你夫人找不痛快的时候了?” 第40章 叫他弟弟 “因果之外?” 慕容南音小脸都皱起来,“什么叫因果之外?你们宁朝人怎么说话这么难懂?” 云慧方丈在一旁听了半日,这会才拂开面前的宣纸,抬头看向秦招月。 “秦施主来得巧,正好有一桩事,你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去寻你的。” 云慧一旁柜子里拿了一个卷轴出来,朝着秦招月开口,“下月我要远游一趟,秦老夫人的法事,我怕是不能亲自操持,不过我已经安排了济仁方丈代为主持,您请放心。” 秦招月一怔,下意识点了点头:“辛苦方丈了,难为您有事,还帮我周旋。” “上回看老夫人的画像有些旧了,这几日我连夜画了一幅新的,届时可能还要辛苦您,亲自挂上去。” 她把卷轴往前一递,秦招月连忙接过,小心放到素心手里揣着。 一旁的温时宜这时才反应过来,“下月是……” 她转头看向秦招月,眼神有一瞬间的愣怔,“是你祖母的……” 秦招月听出她的未尽之意,缓缓点了点头。 这一下虽轻,落在温时宜心口却像是一记重拳,锤的她整个人都晃了晃,若不是旁边的方嬷嬷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人都险些站不住。 她被扶着靠坐在榻边,锤着心口懊悔,“是我对不起老姐姐,这么多年,我不曾来见她不说,竟是连她的日子都记不住了!” 眼见温时宜捶胸顿足,眼眶一圈通红,俨然是要痛哭的架势。 秦招月忙上前扶了一把,劝慰道:“老夫人,莫要自责,这些年您也有自己的苦衷,您若是愿意,本月法事,也可以来跟祖母说说话,我想,她一定很想看到你。” 温时宜一双眼泪盈盈地看着秦招月,忍不住伸手拂过秦招月的脸庞,半晌点了点头。 “好孩子……” 慕容南音这会也看出来温时宜与秦招月之间的情谊,一时有些好奇,忍不住凑上前问道。 “温婆婆,我之前都没听说你们跟秦家人有来往哎,你跟这个招月姐姐祖母关系很好嘛?” 秦招月一顿。 她只从书中了解过片面的慕容南音,至多不过从她的经历和未曾完结的结局里,窥测她大抵是一个心地善良又性子刚烈的女子。 可等当真接触了,不过这么一息的功夫,她就能对着自己这个刚刚见面的臣子之妻,亲昵地叫上姐姐,可知这位公主当真是平易近人,又心底纯善。 原本差点溢出的眼泪,被慕容南音这么一打岔,温时宜又赶紧咽了进去。 笑着跟她解释道:“我跟她祖母是手帕交,也是后来嫁人,操持家业才慢慢疏远了,以前招月还小的时候,她祖母还带她去戎夷……” 温时宜一顿,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在秦招月和慕容南音之间逡巡半晌,忽然开口。 “你们少时,可能还曾见过!” 这话一出,整个屋子都静了一瞬,连秦招月自己都未曾反应过来。 慕容南音皱眉思索了半晌,疑惑道:“不对呀,像招月姐姐这般美人,即便少时偶然一见,我也定会印象深刻,怎么……” “公主约莫忘了,你小时候贪玩,跟着你大哥偷闯边境线,深夜失散,惹上了一群野狼……” 温时宜意味深长地眼神从沈聿身上滑过,最后落在秦招月身上。 看着她一身锦衣罗裙,端的是秀美温婉,却少了年少在草原上,那抹意气风发的娇艳。 她始终忘不了,那夜狼群迁徙,偏生她得了消息,说图都可能要夜袭周围村庄,为了保护附近的村民,营地里所有能用的兵力全部被调遣去守村。 只留下因着水土不服,还在高烧的秦老夫人,还有年少的秦招月,带着一个更小的沈聿。 温时宜给她留下佩刀的时候,心里还是十万个不放心。 又把自己脖子上的哨子挂到秦招月脖颈上,反复叮嘱,“若是真有什么意外,就吹哨,让猎鹰给我报信,千万千万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秦招月握着刀柄,认认真真朝着温时宜许诺。 “奶奶放心,我会照顾好祖母还有沈聿弟弟的!” 温时宜一步三回头,还是上了战马,奔袭离开的时候,夜风卷起的尘埃遮天蔽日。 但她没想到,她刚离营不过半个时辰,狼群来袭。 秦招月按照自己跟草原上的人学来的方法,掩藏他们的气息,原本可以悄无声息地度过这个夜晚。 直到孤寂的长夜里,忽然传来一个女孩的啼哭。 断断续续,掺和在狼嚎里,忽远忽近的听不真切。 沈聿当时年纪虽小,却已经有些不同同龄孩童的沉稳,他默默把头埋在膝盖里,盯着被秦招月熄灭的火堆发呆。 还是秦老夫人咳嗽了一声,小声开了口:“我怎么听着是不是有个小丫头在哭?” 秦招月没有吭声。 “别是遇着狼了吧,招月你……” 话刚出口,秦老夫人又有些说不下去,当时的秦招月才刚刚十一岁,因着自小胎里带的弱症,身量都比别的孩子小了些。 长久的沉默里,秦老夫人又重重叹息了一声。 但秦招月却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忽然帮老夫人掖了掖被角,轻声道:“祖母,你看着弟弟一会,我出门吹个哨子。” 秦老夫人一怔,下意识阻拦道:“不行,狼群还未走远,哨子声音太大,说不好会把它们引回来,你一个小姑娘,决计是不行的!要来,也是我来……” 她说着,竟是想要亲自下床,还未动作,就被秦招月又按了回去。 秦老夫人高烧这会正是严重的时候,被她这么一个小丫头一按,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瘫在床上大喘气。 “没事的,我晚上看过了,营地后面有一棵大树,我去树上吹,狼就算来了也抓不到我!” 她又拉着沈聿到床边,认真叮嘱道:“弟弟,你好好照顾我祖母,我去去就来!” 沈聿睁着那双黑色的瞳仁,看着秦招月摸黑起身,朝着营门口走去。 只在侧身的时候,手里紧握的那把匕首上的红玛瑙泛出一丝红光。 第39章 因果之外的人 原本在一旁百无聊赖拨弄玉穗的沈聿动作一顿,忽然抬头朝着门外看去。 “招月?” 温时宜一愣,竟是没能反应过来,犹豫着又问道。 “公主说得这个秦,是哪个……” 慕容南音倒是坦荡至极,“这京中我能认识几个秦家?当然是之前那个秦璋,说是他的庶女!” 下一瞬,晨曦随着少女的影子,一起飘摇进了厢房。 秦招月恭恭敬敬刚要朝着几人行礼,就被赶上前的温时宜一把扶了起来。 “你这丫头,上回来家里怎么不提要来镇国寺烧香,咱们也好攒着一起来!” 秦招月抿了抿唇,低声道,“老夫人见谅,招月也是临时起意,原是要下月来的,只是这些日子睡不安稳,正好顾言自边疆回来总是生病,想着今日给他请个辟邪的物件,顺便拿些安神香回去。” 温时宜忽然起了兴趣,笑着开口,“顾言就是你那个五岁的儿子?” 沈聿拨弄玉穗的动作忽然小幅度地快了些许。 秦招月点了点头。 “那上回来镇国公府,怎么不把他也带来?” 温时宜笑得爽朗,“我年岁大了,最是喜欢逗弄这些几岁大小孩,偏生家里几个小的时候我不在身边看着,如今我回来,都长那么大个,一点没意思!” 秦招月抿嘴笑了笑,温声道:“上次过敏刚刚痊愈,又连日高烧,经不得风,所以就没带他出门。” 温时宜脸上满是遗憾,拍着秦招月的胳膊,热情叮嘱道。 “下回你来府上,可一定要把他也带着,我让厨房提前多准备一些小孩的吃食!” 秦招月眼神闪了闪,顿了顿,才轻声道。 “那,招月先提犬子顾言,谢老夫人抬爱了。” 说话间,慕容南音已经大剌剌地往云慧方丈的榻上一坐,抬头看向沈聿。 “沈聿,你也是来求平安符的?” 语气熟稔,一看便是私下相交甚好。 沈聿垂着头,随意应了一声“嗯”。 慕容南音转了转头,有些好奇地问道:“我方才听到姻缘什么,什么意思,你来求姻缘了?” 沈聿忽然抬头,飞快地瞥了秦招月一眼,又立刻移开视线。 声音难得有些磕磕绊绊:“并非是我要问……” “对!” 温时宜爽朗地笑道,“公主你也知道,我们家聿儿过完年便要十九了!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儿郎,哪个不是迎妻纳妾了?就他,房中连个通房都没有!” “我们做长辈的难免心急,这不是赶紧来问问情况吗?!” 一听到八卦,慕容南音也起了兴趣,歪着头使坏道。 “这还问什么姻缘,现成我们景元郡主对沈小世子芳心暗许多年,闹着非君不嫁,人过及笄两年了,再拖可就要成老姑娘了!” 话音刚落,沈聿便飞快回道:“我对郡主绝无半点男女私情,承蒙郡主抬爱罢了,还请公主勿要提及,恐伤了郡主名声。” 说着,他又不着痕迹地朝秦招月瞥了一眼。 然而秦招月却只是站在原地,垂眸看着自己裙摆上的花样,似是根本未曾听见几人聊天一般。 被沈聿一提醒,慕容南音也反应过来,后知后觉话说得不对,抬手就往自己嘴巴扇去。 “哎,我就是管不住这张嘴!” 温时宜倒是被她这番动作吓了一跳,忙想伸手阻拦,然而架不住慕容南音手快,阻拦的时候,已经一巴掌扇在自己嘴上。 “哎,公主……” 看着慕容南音嘴上红红的印子,温时宜有些无奈道:“厢房里都是自己人,公主也没有坏心,咱们自己听听就过去,您不必这么……” 慕容南音摆摆手,倒是混不在意,“不妨事,本就是我嘴快。” 又笑着问道:“那这姻缘如何说,要是灵的话,我也给我跟瑾哥哥求一个!” 听着她这么大剌剌地直呼圣上名讳,温时宜眼神闪了闪,又掩去了那一次不自在,笑着开口道。 “正说着呢,你说这云慧方丈坏不坏,十岁问姻缘就说天机不可泄露,十五岁又是要等一个机缘了,眼见着别人孩子都抱上了,怎么偏我们沈聿,还是一个独木郎?” 慕容南音也好奇起来,“这怎么可能?沈聿论相貌能耐,都是一等一的,在我们草原,不知道多少女子追着求着嫁给他,他的姻缘有何难的?” 说着,一拍胸脯朝着温时宜开口。 “不然这样,温婆婆你就把想看孙媳妇的事情交给我,左右我最近还要在京中好一阵,可以帮你多多相看世家贵女!”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伸手去拽了一把秦招月。 笑眯眯地开口道:“差点忘了,招月你一直待在京中是不是?” 因着这话题敏感,秦招月才跟镇国公来往不久,说不上疏离,但亲厚也远远不及,所幸便站在一边当听不见。 这会被慕容南音扯进来,她脸上的茫然都来不及褪去,只来得及应了一声。 “是,公主。” “那更好了!” 慕容南音一拍手,“你认识的闺阁千金肯定更多,到时候我们一起多出去走走逛逛,帮沈聿挑一个相配的妻子!” 沈聿猛地抬头,在撞上秦招月眼睛时,又猛地别开眼。 他下意识推拒道:“不必了……” 然而慕容南音越说越起劲,她甚而还朝着沈聿道:“正好你把你喜欢那种类型告诉我,我帮你挑起来,等你凯旋,说不定直接就能成婚,双喜临门……” “公主!” 沈聿实在忍不住,出声打断了慕容南音现场做媒的兴头。 “沈聿目前无心私事,只想保家卫国,胡夷未灭,何以家为?” 话音刚落,后背就被温时宜重重拍了一记。 “胡闹!” 她恶狠狠瞪了沈聿一记,“敌人是杀不完的,怎么,你要一辈子不娶妻不成?” 沈聿紧抿着唇,眼神若有似无地在秦招月身周游移。 却见秦招月眼神始终波澜不惊,似乎半点没有被影响的意思。 莫名地他心底有些泄气,忽然有些自暴自弃开口,“祖母,此事本就急不成,再说了,云慧方丈都说了,我的姻缘……” 他顿了顿,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瞳仁闪了闪。 “是一个因果之外的人。” 第38章 新认识的朋友 秦招月咬了咬牙,却还是点头应是。 “回公主,臣妇是秦家庶女,秦招月。” 慕容南音眉头紧蹙,看着秦招月的眼神也有些变化。 顾行舟敏锐地抓到了她这丝变化,心底不由得意,面上却还是一副和事老的模样劝说道。 “公主莫怪,拙荆也是自小在家中被捧惯了,我那岳丈醉心仕途,于教养儿女上不免有些忽视,说话做事有不当之处,还望公主不要……” 话未说完,就被慕容南音不耐烦地打断。 “顾大人,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话里话外贬低你的夫人?” 顾行舟一顿,有些讶异地抬头,正对上慕容南音对着他怒目而视的眼神。 “不会觉得在外人面前数落自己夫人,会显得自己很有男子气概吧?” 慕容南音冷笑一声,“我只觉得你当真是骄傲自大,目中无人,还特别看不上女子,真是叫人讨厌!” 顾行舟被她骂得脸色一阵青白,半天没缓过来。 “再说了,你故意跟我说你夫人是秦家人,想提醒我什么?” 顾行舟被问得有些慌神,连忙摆手道:“公主误会了,卑职没有这个意思……” “秦家人不也是你妻子吗?瑾哥哥都没有因着这层身份,对你有何避讳,你拿这件事做文章,没考虑过,若是我不喜欢秦家人,连带你这个秦家女婿也一并恨上了!” 顾行舟霎时抿紧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慕容南音发作了一通,心底才舒坦了一些,转头瞧见秦招月站在一旁,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忽然起了兴趣。 冷不丁开口问道,“你既知晓我身份,怎么还敢上赶着与我亲近,还是你不知道当年你父亲与我们姜国的恩怨?” 秦招月安静了一瞬,轻声开口,“臣妇知道。” 慕容南音眼神闪了闪,忍不住开口,“那你还敢……” “臣妇只是……” “别臣妇臣妇了,”慕容南音随口道,“我都出宫了,哪来那么多规矩?就不喜欢你们宁朝一板一眼的,真没趣!” 话在秦招月舌头上绕了一圈,她勾了勾唇角,淡然开口。 “我只是觉着,前朝恩怨前朝毕,父亲当初既然提出那样的政见,必然也是为了宁朝的未来,招月虽不懂政事,却也听过一句,在其位谋其政,父亲只是做了一个臣子该做的事。” “至于如今,宁朝姜国已然交好,公主也肯赏脸进京,想来两国君主都是心胸宽厚,心系百姓,生长在这样环境中的公主自然也不是拘泥小节之人,我为何不敢亲近?” 话说完,周围静了一瞬,秦招月甚至能感受到慕容南音落在自己身上,上上下下打量的视线,不由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半晌她忽然大笑一声,“你倒是会说话,真有意思!” 下一刻,不等秦招月反应过来,慕容南音忽然上手勾住秦招月的肩膀,拉着人就往镇国寺走。 “我喜欢你这性子,走,带我去瞧瞧你说的那个什么,安神香!” 甚而未等秦招月反应过来,就大剌剌地拉着人往镇国寺走去。 只留下顾行舟敢怒不敢言地盯着人离开,半晌恶狠狠地锤了一拳地面。 秦招月被慕容南音揽在怀里,微微偏了偏头,不着痕迹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她急匆匆地要一大早赶完镇国寺,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云慧方丈讲经,是她打听到了慕容南音正是这个时辰要来镇国寺上香。 只是原本定好的计划,被顾行舟这个意外打断,不过福兮祸所依。 没想到顾行舟这个废物闹了这么一出,反倒让她跟慕容南音比她想象中更快地亲近了起来。 “你性子也太软了,那个顾行舟那么说你,你怎么也不反驳他,连我都听不下去!” 两人走了一会,慕容南音到底是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忍不住朝着秦招月抱怨。 秦招月顿了顿,半晌才缓声开口:“我与他,八年夫妻,有些事想计较也无甚意义了,再者说,秦家失势,我得了顾家庇护,怎么也……” “庇护什么庇护?” 慕容南音忽然打断秦招月,有些不满道:“我说怎么今日才知道,顾行舟是秦家女婿,秦家出事到现在,我都未曾见他出口帮秦家说一句话,竟还有这般做女婿的,倒也是教我开眼了!” 秦招月一顿,她安静了一会,只侧头朝着慕容南音笑了笑,到底没有再顺着说下去。 慕容南音还要接着说,倒是旁边的东棠反应过来不对,推了她一把,慕容南音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自己似乎太过干涉别人的家事,到底还是闭了嘴。 秦招月带着人到云慧方丈门口的时候,却发现厢房里已经先一步来了人。 刚想叫沙弥进去通禀,就听到里头传来熟悉的笑声。 “嘿,你这老秃尼,旁人在你这求个姻缘,你说应就应了,怎么偏我孙子的,三催四请,你还在这给我天机不可泄露!” 俨然是温时宜的声音。 秦招月一愣,正思忖着要不要进去,倒是旁边的慕容南音先一步开口。 “这不是温婆婆吗?” 东棠连伸手拦人都来不及,眼睁睁瞧着慕容南音蹦蹦跳跳地冲进了厢房。 “温婆婆你怎么也来镇国寺了,是给沈聿求平安符吗?” 温时宜也有些意外,一眼看到慕容南音的打扮,又朝着门口扫了一眼,从她那个角度,只能瞥见一个神色有些尴尬地东棠。 她只迟疑了一瞬,便起身领着云慧,还有一旁的沈聿,一齐朝着慕容南音行礼。 “拜见南音……” “哎呀行了行了!都出宫了,没那么讲礼数了!” 慕容南音连忙把人拉起来,又抬手朝着外头招呼道:“你俩在外头站着作甚,赶紧进来呀!” 秦招月立在门侧,看着东棠进了门,心里竟莫名打起退堂鼓来。 “还有一个呢?” 看着慕容南音朝着外头拼命伸脖子的架势,温时宜有些意外,她记得这位南音公主身边同进同出的只有东棠一个婢女。 这多出来的一个,不会又是哪位皇亲国戚吧? 温时宜如临大敌,试探着问道:“公主这是跟宫里哪位主子一起出来上香?” 慕容南音连忙摆了摆手,“不是宫里的,是我新认识的一个朋友,叫什么秦……” “哦对了,秦招月!” 第37章 你是秦璋的女儿? 几乎在听清名字的瞬间,顾行舟就变了脸色。 他后退两步,朝着女子半跪行礼,语气带着一丝隐藏的慌张。 “拜见南音公主!微臣顾行舟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公主之处,还望公主见谅!” 慕容南音这会已经翻身下马,挽着马鞭走到顾行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了他半晌。 “你冒犯我额爹额娘,论理是该给你些教训,不过看在瑾哥哥看中你的份上,方才的一鞭子也算是给你的教训了!” 顾行舟忙不迭地连声道谢,“公主仁厚,谢公主高抬贵手,微臣……” “你该对你夫人道歉才是!” 慕容南音叉着腰,指着一旁站着不语的秦招月。 顾行舟脸色微僵,心里有些不痛快,面上却还是带着笑,插科打诨道。 “方才只是我跟夫人闺阁情趣,闹着玩罢了!” 说着,转头看向秦招月,眼底带上了一丝威吓。 “夫人,你说是吧?” 慕容南音眼珠子转了转,扭头盯着秦招月,俨然是要听她回答的架势。 秦招月微微垂着眼,心里冷笑。 这顾行舟倒是会讨便宜,分明自己不想认错,偏偏还要把问题推到自己身上,慕容南音已然要给她做主的架势,她这会要是应了,跟当众拆了慕容南音的台有何区别? 以慕容南音这么敢爱敢恨的性子,往后还不知道要多嫌恶自己。 眼见秦招月沉默太久,顾行舟心里有些急了,忍不住伸手去拉秦招月。 “怎么又闹起脾气来了?没看见南音公主在等你回答呢……” 秦招月往旁边一闪,不着痕迹地躲开顾行舟的碰触。 抬头朝着慕容南音福了一礼,“多谢公主维护。” “今日臣妇身子不适,夫君约莫是担心臣妇,即便几番拒绝,也一定要搀扶下马,做妻子的,再如何也不敢在外头拂了夫君的面子。” 秦招月一顿,意味深长地瞥了顾行舟一眼。 “往日在家中相处也算相敬如宾,大抵夫君今日担忧过度,有些冲动了,还望公主勿要责怪夫君!” 一番话,看似褒扬,实则话里话外将顾行舟好面子,不尊重妻子,又假心假意的那点心思,悉数捅了出来。 听得慕容南音原本皱起的长眉都松开了,看着秦招月的眼神难得带上了一丝好奇的欣赏。 顾行舟脸色铁青,瞪着秦招月,“你在说什么疯……” 他忙转身朝着慕容南音道,“公主见谅,闺中妇人,平时未曾见过什么贵人,说话没分寸,让您见笑了,卑职……” “哪里没分寸了?我倒觉得你夫人说话中听得很,不像有的人,欺软怕硬,道貌岸然!” 顾行舟被她说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嘴,半天不敢接话。 倒是秦招月眼神闪了闪,忽然上前一步,主动问道:“臣妇斗胆,敢问公主今日是第一次来镇国寺上香吗?” 慕容南音这会对秦招月印象极好,心情舒畅了,自然也不防备,点头应道。 “对,这几日事多,瑾哥哥总是休息不好,我听镇国寺安神香很灵验,想自己亲自来求一个,加上过几日打仗……” 话还未说完,身后的丫鬟就不着痕迹地推了她一把。 “公主慎言!” 慕容南音撅了噘嘴,“前几日早就放了榜,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吗?东棠你老爱管着我!” 东棠似是有些无奈,却还是耐着性子哄道:“公主,咱们不是说微服出巡吗?你看这一路阵仗,再闹下去,人人都要来瞧热闹了!” 慕容南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到底还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秦招月抿了抿唇,忽然开口道:“臣妇与镇国寺云慧方丈交好,她老人家研磨的安神香最是能安睡解乏,公主若是有兴趣,臣妇斗胆,愿意为公主引荐!” 她躬身说完,立时便感到一道犀利的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在自己身上。 几乎不用抬头看,她便知道,大概是那位叫东棠的丫鬟。 自慕容南音出现,秦招月便注意到了这个女子。 看上去只是一个跟在慕容南音身边伺候的奴婢,容貌也平平,总是低垂着头,似乎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 但只要仔细一点,就能发现她时刻在观察慕容南音周身的情况,预备随时出手,保护慕容南音的安全。 方才顾行舟冲上去的时候,侍从还未动,她手先一步已经摸上了腰上的短刀。 而且瞧着她跟慕容南音的相处方式,慕容南音虽是主子,却似乎很听这位丫鬟的主意。 秦招月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缩进掌心。 书中对这位女主身边的婢子,实在是着墨太少,秦招月只依稀记得,她忠心耿耿,为了女主甚至随时能变成一把锋利的刀。 眼见无人应声,秦招月正斟酌着怎么加一把火,忽然就感觉自己被人从后头拽了一把。 顾行舟冷着声音开口,“公主来镇国寺自有安排,用不着你在这越俎代庖!” 转头又朝着慕容南音恭敬道:“南音公主让您见笑了,我这位夫人当真是没见识的,偏生少时在家娇养惯了,性子蛮横了些,有冒犯的地方,还望您见谅!” 他生怕慕容南音不拒绝,又刻意在慕容南音要发作之前,专门补了一句。 “我岳丈是,曾经的秦璋秦相,不知公主可有耳闻……” 锋利的指甲猛地刺进秦招月的手掌心。 几乎瞬间她就猜出了顾行舟的用意,谁人不知,当年慕容南音所在的姜国还未与宁朝交好的时候,秦璋是旗帜鲜明的主战派,一力主张姜国兵强马壮,恐养虎为患。 还是后期僵持不下,战事拖累的国库疲乏,先帝才不得不签订了休战条约。 因着这么一桩事,姜国之人一直对秦璋有偏见。 再者秦家当初获罪,是今上亲自盖章的文武相通,恐有不臣之心。 若不是秦璋素来作风严谨,又深受朝臣爱戴,是有口皆碑的纯臣,差一点就要被谋逆罪打入大狱,而不是如今仅仅只是贬谪。 慕容南音是圣上李瑾身边的人,跟李瑾感情甚笃,自然爱屋及乌,也会恨屋及乌。 果不其然,一句话就让慕容南音皱眉,她盯着秦招月,语气也带上了些冷意。 “你是秦璋的女儿?” 第36章 女主出现 “是吗?” 秦招月合上了眼,“我记不得了。” 顾行舟一顿,却仍旧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笑容,似是妄图唤回秦招月的记忆。 “当时好像也是你给你祖母守灵,那天还下雨,我们……” “我有些累了。” 秦招月冷不丁出声打断顾行舟喋喋不休的念叨,缓慢的声音里透着些许疲惫。 “到镇国寺我还有许多事要做,主君可否让我好好休憩一番?” 她抬手似是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脖颈上的丝巾,露出那道伤口甚至还翻出了一点鲜红的血肉。 把顾行舟到了嘴边的话悉数堵了回去,他怔怔盯着那道伤口半晌,抬头悻悻笑了一声。 “那……那不记得就算了,你休息吧。” 秦招月干脆拿帕子遮住脸,挡住了外头时不时飘进来的日光,彻底沉沉睡了过去。 到目的地的时候,还是素心出声唤醒了她。 秦招月迷迷糊糊睁开眼,瞧见素心一手挑着帘子,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见她醒了,连忙开口:“夫人,咱们到了。” 秦招月点了点头,余光瞥见顾行舟恭恭敬敬坐在位置上,分明连手指都紧张地扣住下摆,脸上还做出一副混不在意,看向窗外风景的做派。 秦招月懒怠去揣测他想什么,搭着素心的手,就出了马车。 上次镇国公府闹了那一出,回府秦招月直接把马夫换了一批,事情做得雷厉风行,一下子给所有躲懒拜高踩低的人一个教训。 因而这次不用人叮嘱,马夫就已经早早摆好了凳子,恭敬地弯腰抬手,预备扶着秦招月下车。 秦招月手刚想递出去,就被人撞开,下一瞬,就见顾行舟已经跳下马车,松了松筋骨,朝着秦招月伸手。 “我扶夫人下车便是。” 他说着,竟是朝着秦招月的腰肢揽去,想要把秦招月整个人从马车上拦腰抱下来。 然而还未碰到秦招月的腰,就被她闪身躲了过去。 顾行舟伸出的手一顿,就对上了秦招月冷静的眼神。 “镇国寺人多眼杂,又是寺庙庄重之地,主君还是行止得当为好。” 没防备当着下人的面,秦招月也这般不给自己面子,顾行舟脸上一时间有些挂不住,仍旧勉强撑出一丝笑。 “不妨事,我们是过了文书的正经夫妻,便是被人看见了,待又如何?” 他说着又朝着秦招月走进了一步,看着秦招月的眼神却冷了下来,伸手示意秦招月乖乖配合。 秦招月咬着牙,心里想躲,然而顾行舟眼底已经带上了警告的意味,显然若是秦招月不答应,他必然要用强来。 “有马夫在,主君不必……” “我说了,我们是夫妻!” 顾行舟语气骤然冷了下来,死死盯着秦招月,脸上带笑,说话声音怎么听都有些咬牙切齿。 “新来的马夫手脚没轻重,你身子本就弱,仔细别摔着你!” 话说的温和,行动却半点不容人,抬手握住秦招月的腰,竟是想要把人硬生生从马车上拽下来。 秦招月死死咬住唇,正打算闭闭眼忍过去,耳边先一步传来一道娇蛮的女声。 “你夫人都与你说了不愿意,你为何还要为难她?” 秦招月转头看去,正见少女一身轻装束发,衬得小脸艳若桃李,分外娇俏,她骑坐在一匹汗血宝马,整个人端的是英姿飒爽。 一个跟她一样轻装打扮的姑娘也纵马在侧,显是跟随一起出门的丫鬟,尤为引人瞩目的,却是她身后跟着的三个随从侍卫。 秦招月少时偶然跟父亲进宫,曾偶尔撞见过这么一行人,皆是黑衣锦袍,若说唯一的异样,便是他们耳后,统一纹着一个飞鹰图样。 见到秦父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官,仍旧目不斜视,也不行礼,直接擦肩而过。 等人走远,秦父才告诉秦招月,这支队伍,叫做“隼”。 自圣上的先祖父时期开始训练的死侍,只为帝王一人服务,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鬼魅。 而这三个人,耳后即便做了遮掩,秦招月也能瞧清那隐约翻飞的猎鹰图腾。 能让“隼”亲自保护的女子,只可能是…… “我们夫妻之事,不用外人管束!” 顾行舟有些不耐烦地回道,“你一介女子,不在闺中待嫁,擅自抛头露面,还妄议别家家事,家里父母都不教你吗?” 这话扎扎实实惹恼了那姑娘,气得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你嘴巴怎么这么坏?!还骂我额爹额娘,快快道歉,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顾行舟却不以为意,伸手自顾自要去拉秦招月,未曾想这次还未用力,忽然一鞭子带着劲风狠狠甩在他的背上! “啊!” 顾行舟痛得浑身一激灵,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他转身瞪着那姑娘,语气满是不敢置信,“你竟敢对我动手?你可知我是什么身份?” “你是没礼貌的东西!” 少女朝着顾行舟吐了吐舌头,拿着鞭子指着顾行舟,气鼓鼓道。 “漂亮姐姐都不开心了,你还要去碰他,臭流氓!还敢议论我鹅爹额娘,你在我们那里,是要被拖出去鞭打三十的!” 顾行舟被她气笑了,指着少女,手指因为激动都有些发抖。 “你们那里?我告诉你,在我们宁朝,像你这样擅自对朝廷命官动手,是要入大狱的!” 他越说越气,竟是直接上前,想要把那少女抓下马。 还未等靠近,那三个侍卫就横在了顾行舟跟前,垂眸看向他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冷意。 “给我让开!” 顾行舟还想动手,才出招,就被那侍卫捏住了手腕,怎么也挣脱不了。 “这位大人,请自重。” 话说的客气,手下动作却不客气,顾行舟能感受到对方只要想,自己手腕随时会被折断。 他脸色微变,所幸对方似乎并不想为难自己,一甩手,就把顾行舟甩退了两步。 之前顾行舟被气蒙了,情绪上头,等到被三个半点不掩饰威压的武功高手,齐齐围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不对。 他猛地抬头看向侍卫伸手的女子,有些迟疑道:“你……这位姑娘,敢问是何身份?” 那女子似乎也不想隐瞒,双手抱臂轻嗤一声。 “瑾哥哥看中的人,我看也不怎么样,笨死了!” 她抬手大拇指点了点下巴,“本公主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慕容南音是也!” 第35章 那个雨夜 秦招月拿着汤匙的动作一顿。 她原本都做好了第二天被找上门的准备,给顾行舟脑袋开了那么大一个口子,即便顾行舟能忍,孟知意也不会放过发作的机会。 没想到顾行舟竟一力应了下来,只说在书房办公瞌睡撞伤了脑袋。 孟知意原是想借题发挥,怪罪秦招月这个做妻子的看顾不周到,倒是被顾行舟主动按下来,只说是自己忙于公务,故意不让人来照顾。 她下意识抬眼,却正对上顾行舟看过来的眼神,秦招月又立刻垂下了眼帘。 倒是顾行舟,被秦招月这不着痕迹的一眼,看得心里莫名有些舒坦,摸着自己额头结疤的伤口,竟微微勾起了唇角。 “跟你说事呢,你笑什么?” 孟知意瞪着顾行舟,脸色有些不满。 顾行舟这才转头,眼神闪了闪,“下月我要跟征战,此次凶险,我想亲身求个平安符。” “再说,昨个儿大夫已经说伤好得七七八八了,不如多出门走动,松松筋骨。” 孟知意皱了皱眉,还要再说:“我还是不放心,平安符你让做妻子的……” 秦招月手里汤匙搅拌着粥汤,到底还是咽不进去,擦了擦嘴站起身。 “我与云慧方丈定了讲经,耽搁不得,先走了。” 说完,看也不看两人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素心小跑两步跟上秦招月的步伐,压低着声音有些担忧。 “夫人,主君若是跟着去的话,那咱们之前的计划……” 秦招月斜了她一眼,素心立刻知趣地闭上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左右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坏了她今日的事! 因着起了一个大早,加上前几日重伤还未养回来,秦招月一上马车就闭目养神,想着趁着路远还能睡一会。 困劲刚刚上来,就听到外头素心紧张的声音。 “主君,你……你今日不骑马吗?” 顾行舟声音懒散,“我前些日子受了伤,经不得风,在马车里歇一歇吧。 “等等……” 素心还要妄图挣扎,然而下一刻就听到靴子踩上横梁,横帘撩开,顾行舟探身进了马车。 对上秦招月的视线,他动作一顿,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 “镇国寺路远,夫人不介意跟我一辆马车吧?” 秦招月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又淡淡撇开。 “主君随意。” 去镇国寺本就是临时的主意,秦招月不想张扬,因而连马车都备得小些,一个人坐着还算宽敞。 顾行舟行伍的大高个,往马车里一坐,头都要顶到车顶,两条腿一伸,更是把空间挤得逼仄起来。 行进路陡,秦招月的脚不受控制地撞了两次顾行舟的腿,她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把脚收回,尽力把自己蜷缩了起来。 “你如今就这般厌恶我?” 顾行舟冷不丁开口,打断了马车里僵硬的安静。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秦招月,“连碰到我的腿都觉得恶心吗?” 秦招月歪靠着马车壁,语气随意,“主君多虑了,只是前路太陡,我恐怕不小心误伤了主君,以防万一而已。” 她解释太过敷衍,根本不能叫顾行舟信服。 顾行舟抿了抿嘴,到底还是忍不住冲口而出,“你还在记恨我那天晚上的事?是那天我是有些冲动了,但你应当理解,我喝多了,何况你……” “我并未在意,主君多虑了。” 秦招月半合着眼,似是有些疲倦。 这一副抗拒交流的模样,让顾行舟心底升起一股无名火,下意识想伸手去拉秦招月,一抬眼却瞧见,秦招月脖颈上遮掩伤口的丝巾松动,露出了半截狰狞的伤口。 那晚秦招月决绝而顾勇的眼神,瞬间跃入顾行舟脑海。 猩红的鲜血,和一点点变大的口子,在那一刻,顾行舟即便在战场浴血多年,多可怕多血腥的场面都见过,却突然生出了一丝恐惧的情绪。 他毫不怀疑,只要再跟秦招月僵持下去,她就会毫不留情地了结自己。 伸出去的手在半空,到底还是落了下来。 顾行舟往后靠了靠,透过被长风卷起的车帘,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 “我记得,这好像不是我们第一次去镇国寺?” 秦招月睫毛闪了闪,没有说话。 她以为顾行舟早就忘记了,他们第一次一起去镇国寺的时候,秦招月还未出嫁。 彼时刚刚定下亲事不久,就赶上祖母的忌日。 秦招月要在镇国寺守灵一个月,顾行舟当时刚刚定下官职,每日被上司支使得团团转,跟在同僚背后到处跑,忙得脚不沾地。 偏偏那一年的日头不好,下了一个月的雨。 初始守灵还有婆子陪着,后头婆子高烧,秦招月不忍心喊她起来,自己一个人在空旷的大殿焚香。 到底年纪小,才过了两日就怕得劲,可又不能走,更不敢说,只敢写信偷偷告诉顾行舟。 她原是想着,能找个人诉诉苦,发泄发泄自己的害怕便好了。 但她没想到,信送出去第三日,顾行舟冒着雨,深夜赶到了镇国寺。 秦招月至今还记得那天的场景,她在殿里听着外头电闪雷鸣,害怕的浑身发抖,突然听到外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正当她怕得要喊救命的时候,传来了顾行舟的声音。 “招月,是我,快开门!” 大殿门口的时候,一道闪电划过,陡然闪亮的天空照清了顾行舟的脸。 雨水淋得他满头满脸,长发披散着黏在他脸上,浑身湿了个彻底,却连脸都来不及擦,就抬头朝着秦招月笑。 “别怕,我来陪你了!” 秦招月那时的心情,现在都记得清楚,她想,冲着这一刻,跟顾行舟在一起一辈子,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不过八年,区区八年,世事易变,物是人非。 第34章 我也去镇国寺 等到秦招月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五更天了。 她刚动了动身子,一旁守着的素心连忙扑上前,声音都带着哭腔。 “夫人,你终于醒了!” 秦招月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脖子,上头已经缠了一圈厚厚的纱布,她能感觉到冰凉的膏药在被她的体温一点点焐热。 “刘大夫,您快来看看,夫人醒过来了!” 秦招月被素心扶着靠坐在枕头上,伸手被刘大夫搭脉。 显是守了一整夜,刘大夫眼底的困倦未褪,问脉的时候,还时不时揉一揉眼睛。 “辛苦刘大夫了,您年事已高,这么晚还打搅您休息……” 刘大夫连忙摆了摆手,“夫人客气了,刘某人当初得夫人搭救才有今日,再者,这次太过凶险,一个不好就……” 后头的话到底没能说下去。 “便是平常的病人,我自也是不放心离开,万要亲自守着的。” 眼见刘大夫皱眉问脉半晌,素心心底愈发不放心,忍不住出声问道。 “刘大夫,夫人现在,没什么事了吧?” 刘大夫抬眼看了一眼秦招月,欲言又止。 “我已经写了方子,回去让药童抓好送来,日后只需每日煎服,好好调养,慢慢把亏空的补回来,只是……” 秦招月听懂了刘大夫的弦外之音,自然地接过话头。 “不妨事,我自己的身子,心里有数,换回这条小命,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又笑着朝刘大夫感谢,“也多亏刘大夫妙手回春,原本这么大的伤疤,我都以为会止不住血……” 谁知刘大夫连连摆手,“夫人误会了,在刘某来之前,您的伤势就已经被止住了,刘某只是施针以防伤口过大,半夜发炎高热罢了。” 秦招月一怔,止住了? 怎么会? 失去意识前,那个斑驳混乱的画面又一次浮现在脑中…… “……若是有机会,老朽倒想问一问夫人这用的是何药膏,刘某自问在各类药材中也算琢磨了几十年,竟是从未见过这般奇效的金疮药……” 秦招月张了张嘴,脑子竟有了一刹那的混乱。 半晌才扯了扯嘴角,“大抵是大娘子送的那些祖母留下的西域胡药,胡人好战,胡药多是止血镇痛的,当时情况紧急,我随意抓了些涂,也分不清是什么……” 刘大夫一脸可惜,眼见他似乎还要刨根问底,秦招月连忙招呼素心。 “趁着天还没亮,素心你赶紧给刘大夫送回去,还能歇上一觉。” 这话一出,刘大夫也不好再问,只能跟着素心一起出了门。 等到人走了,秦招月伸手摸了摸脖颈,一时有些失神。 若画面不是她的幻觉,那那个人难道是…… 不知想到了什么,秦招月不顾孱弱的身子,跌跌撞撞地下床,冲到屋子里来回翻找,果然,没多久便在榻边角落里,翻到了一个熟悉的木箱。 打开,里头赫然一副祖母绿头面。 细白的长指拂过泛光的玉石,秦招月眼神微微闪了闪。 她猜到这副头面早晚会重新送回她手里,且不说这头面是大娘子从娘家带去的嫁妆,又转赠给了她,当年镇国公府与秦家交好,自然知道这头面贵重之处。 所以当时她送出这副头面之时,便带着显而易见的求助意味。 只是她总以为,大抵会在哪个节日,老国公夫人寻个由头,重新回赠,怎么也没想到,竟是在夜黑风高,被堂堂的…… 秦招月竟是头一回有些茫然。 只是她素来不是容易钻牛角尖的人,左右这件事无伤大碍,便被她搁置一边,专心琢磨怎么搭上原书女主这条线。 所幸,老天很快就递来了机会,她得了消息,原书女主会在本月二十二,去镇国寺上香。 秦招月动作很快,收拾东西,递帖子,连夜备好一切。 然而,到底顾家这么大的地方,没有不透风的墙,用个早膳的功夫,孟知意就忍不住开口。 “我听说,你今早要去镇国寺?” 秦招月夹菜动作不停,随意应了一声。 孟知意不满意她的态度,皱眉道:“这去一趟镇国寺又要不少花费,左右你下月便要去镇国寺给你祖母守灵,何必还要提前去一趟?” 秦招月祖母原是胡族孟嘉的公主,在孟嘉便骁勇有功绩,后来归顺本朝之后,又跟随南征北战,立下不少战功,一度成为佳话。 原是要被当时的皇帝纳入宫中,然而她天生性子烈,不受管束,一眼相中了秦招月祖父,闹得非君不嫁。 所幸当时圣上开明,跟孟嘉王又交好,当即作主给两人定下了亲事。 后来秦家步步高升,祖母身份更是德高望重,在秦家鼎盛时期去世,先帝敬重,特许她入镇国寺,受万民香火供奉。 秦招月是她最宠爱的孙女,年年都要抽一个月专门到镇国寺做水陆道场。 孟知意一直看不惯她这个习惯,因着水陆道场开支不小,又是给秦家人做的,张嘴闭嘴便是倒贴娘家,只可惜中馈在秦招月手中握着,她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如今好容易得了掌家权,迫不及待要对着秦招月发难。 “要么这般,下个月水陆道场我看就免了,你去上上香,多在寺中住上几日,也算是全了你的孝心,何必回回都要铺张浪费?” 秦招月抿了一口热汤,“法事的钱,自有我自己掏腰包,用不着中馈的钱,婆母放心便是。” 孟知意被她一噎,眼珠子咕噜一转,瞪着她道。 “什么你的钱?我告诉你,你是顾家的人,那便只有顾家的钱!” “往前是我不查账,如今既然我管家,每日中馈那么多开支,知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才能赚回来,你还要这么把钱浪费给死人,我告诉你……” “啪!” 秦招月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抬眼看向孟知意。 “婆母说话放尊重些,我祖母,是孟嘉公主,也是圣上亲封的嘉成县主,当年皇子扶灵,百官送葬,不是你随随便便就能置喙的!” 之前即便是争执,秦招月口头上针锋相对,好歹面上还是带着笑的,这会突然冷了脸,倒是吓得孟知意一激灵。 一时间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你这……这什么态度,我我……儿啊,你要给为娘做主啊!” 她扭头就朝着旁边闷不吭声的顾行舟,突然哭诉起来。 顾行舟一口喝干碗里的汤,猛不丁抬头朝着秦招月开口。 “今日我陪你一起去镇国寺。” 这下连孟知意的注意都被吸引了过去。 她看着顾行舟,满是不解,“你前儿个在书房磕到的额头伤还没好透,连朝都几日没上,这会出去,若是磕了碰了,岂不是这些日子在家白养着了?” 第33章 自刎于此 “顾行舟,你少拿那点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腹!” 秦招月看着顾行舟的眼神满是失望,“我当初如何对你,如何对顾家,你心里不清楚吗?” “我自问这些年尽心尽力,帮扶着顾家一步步走到今日,换来的就是你这句,我看不起你?” “顾家能有今天,靠的是我自己的本事!” 顾行舟朝着秦招月歇斯底里地大吼,那双眼睛不知是沾染了血迹,还是因为太过激动充血,猩红一片,似乎下一秒就要目眦欲裂。 “你少在那里邀功了,被人捧了几句就不知高低了,我告诉你,有没有你,有没有秦家的帮衬,我顾行舟照样能一个人帮顾家翻案,照样能平步青云,位列重臣!” 秦招月仰着头,那一瞬间,她似乎亲眼看见,记忆中那个真诚热烈的少年郎,被他自己,亲手杀死在了秦招月面前。 连最后一点美好,也在这图穷匕见的龌龊里,彻底消磨殆尽了。 顾行舟却看不懂她眼底的绝望,反而越说越兴奋,脑子成了一团浆糊,心口那团邪火却越烧越旺。 “我告诉你,今日我还偏要跟你同房,我看谁敢拦我!” 说着,他就整个人朝着秦招月扑过去,却在手指快要挨到她衣领的瞬间,忽然顿住了动作。 花瓶倒转,碎裂的口子对准了秦招月的脖颈。 “你若是非要强求,那我就自刎于此。” 顾行舟盯着秦招月,看着她面上满是决绝,他只惊愕一瞬,随即笑道。 “秦招月,你装什么贞洁烈妇,我都不知道睡了你多少回了,你现在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演给谁看?快给我……” 锋利的碎片刺进脖颈,秦招月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一点一点慢慢拉开一道越来越长的伤口。 淋漓的鲜血顺着她修长的脖颈缓缓淌下,先是漫过她内衫的领口,然后蔓延到披风,晕染成一片又一片,宛如盛放的曼珠沙华。 “够了!” 越来越多,越来越深的红色倒映在顾行舟的瞳孔,醒目刺激的颜色,终于彻底唤回了他的理智。 他伸手想要去拉秦招月,换来的却是秦招月越来越狠的动作,顾行舟后知后觉地慌乱了起来。 “秦招月,你不要命了,再这么下去,你会死的!” 眼见那伤口几乎快要赶上碗口那么大,顾行舟慌得整个人都变了脸。 “住手!我让你住手!我不碰你了还不行吗,你到底要干嘛,我听你的总行了……” “出去……” 因为失血过多,秦招月脸色发白,语气也没了之前的力气。 却还是咬着牙齿,一字一顿,“给我滚出去!” 顾行舟张了张嘴,却还是在秦招月冷冽地逼视下,缓缓倒退了几步。 “行,我出去……你赶紧把花瓶给我放下!” 秦招月却根本不听他的话,硬生生看着顾行舟退到门口,大有一副顾行舟不走,她就不会放手的架势。 顾行舟被她逼得没法,只能彻底歇了心思,认命地打开门。 一开门,正见素心端着醒酒汤,刚从厨房赶过来。 “主君,这醒酒汤我已用冷水拜过,正好入口……啊!您的额头!” 一看见顾行舟满脸鲜血淋漓,额角伤口也是显眼异常,吓得素心瞬间白了脸,下意识要往屋里看秦招月情况,又怕得罪了顾行舟,只能低头听训。 所幸顾行舟这会心思烦乱,根本没察觉她那点动作,随意一挥手。 “不必,酒早醒了!” 他往身后斜了一眼,阴阳怪气道:“给你们夫人喝吧,我看她才是神志不清,需要醒酒汤了!” 说完,也不等素心反应,大步流星地往外头走去。 确认他身影消失,素心才松了一口气,快步往屋里走去。 “夫人,出什么事了,怎么我看主君额角有伤……夫人!!” 秦招月歪靠在榻边,一张俏脸白的跟纸一般,脖颈上碗口大的伤疤,还在汩汩冒血,已经沿着披风几乎要把她上半身都淹没了。 因为失血过多,浑身都没了力气,握着花瓶的手一松,在地上砸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素心手里的醒酒汤一扔,转头就要往外冲,“我去找大夫!” “站住!” 秦招月拼尽全力喊住素心,一字一顿道:“你……还是去找,刘大夫,从后院角门进来,悄悄的,不要声张……” 素心又急又怕,小脸上全是泪水,却还是用力朝着秦招月点头。声线发抖。 “夫人你等着我,我一定,我马上就……” 秦招月勉力在嘴角扯出一个笑,“别怕,我会好好在这,等着你的……” 她靠在榻边,看着素心的身影急匆匆地消失在房门口,只觉得眼前屋内的景象倒转,自己的眼皮也越来越沉重,似乎下一秒就要彻底合上。 这是要死了吗? 秦招月彻底没了力气,趴伏在榻上茶几,还有一丝自嘲的心思。 别是等不到系统让她抽离,就自己把自己作死了吧? 就在她昏昏沉沉彻底晕过去之前,忽然感觉整个人被拖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柔软的布料擦去鲜血,冰冷的药膏抹上她的伤口。 原本奔腾着涌上伤口的鲜血,仿佛被遏止了动作,冰冷的身体也在这一刻,慢慢地回温。 秦招月能感觉到有人在用力抱紧自己,想要唤醒她快要消散的意识,她妄图努力睁开眼,却又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在意识迷离之际,似乎听到了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秦姐姐……” 第32章 我是你养的雀儿吗? 眼见动静越闹越大,隐隐听着又要动手的趋势,秦招月来不及穿外衫,只随便套了一件披风,就匆匆开门。 “顾行舟,大晚上你在这发什么酒疯?” 房门洞开,秦招月秀发披散,沾着水珠还来不及擦干,贴着她那张未施粉黛的脸,说不出的娇弱动人。 顾行舟原本对着素心高举的手,忽然换了力道,捏着她的肩膀推开,摇摇晃晃地朝着秦招月走去。 看着他脚步虚浮,满脸通红的模样,秦招月心底没来由地有些不安。 “今日我不舒服,没空照顾你,你自去书房休息吧!” 然而顾行舟却根本不管她说话,直直对着人就冲过去,逼得秦招月不得不退回房中,眼睁睁瞧着顾行舟重重合上身后的房门。 “夫人,你……你还好吗?” 素心声音隔着房门都透出担心,偏生这算是夫妻房中事,她一个做丫鬟的根本没资格掺和,急得团团转也只敢问一句平安。 顾行舟哼笑了一声,“她有什么不好?” “一个人深闺寂寞这么久,丈夫肯临幸她,原是她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这话实在说得不好听,几乎已经有些市井巷尾的混不吝。 素心一颗心提到喉咙口,咬了咬牙,想带着几个嬷嬷一鼓作气冲进去的时候,忽然听到秦招月的声音。 “我没事,素心,主君今儿个酒多了,你去厨房煮一碗醒酒汤端过来,让他连夜喝了,不然明日又要头痛。” 素心一怔,立时急了,“可是夫人……” “天色不早,大家伙都累了,让几位嬷嬷先下去休息吧。” 秦招月声量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知道自己主子的心性,素心犹豫半晌,到底还是听话地带着几个嬷嬷离开了院子。 等到确认素心带着人已经离开,秦招月眼神终于转到顾行舟脸上。 “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行舟朝着秦招月走近了几步,带着酒气的吐息打在秦招月脸上,审视的目光顺着秦招月额角,一点点滑到她的嘴唇。 “还不够明显吗,当然是要跟我的夫人好好亲热一番啊!” 忍不住伸手想要抚上秦招月的下巴,然而下一刻,秦招月就别开头,躲开了他的动作。 “你醉得不清,我打盆水,先给你洗把脸清醒清醒。” 她转身刚要离开,下一瞬就被顾行舟抓住手腕,用力拉进怀中! “清醒?我之前就是太过清醒,才惯得你变成如今这副对我不冷不热的模样!” 秦招月挣扎着想要脱身,语气却冷静至极。 “主君误会了,今日操劳一日,我身子实在是不舒服,并没有故意冷落你的意思……” 然而她的挣扎,却像是一把火,彻底燃烧了顾行舟最后一点理智。 他死死箍住秦招月的腰,对着她细白的脖颈就啃了上去,贴着她细嫩的肌肤,游移到她敏感的耳垂,然后是莹润发光的面庞。 动作又急又用力,那模样倒像是饿虎扑食一般。 秦招月又急又气,瞅准一个空挡,突然对着顾行舟的肩膀用力咬了下去! “啊!” 顾行舟吃痛,终于松开了禁锢着秦招月的双手。 趁着这个机会,秦招月连忙逃出他的怀抱,对准尚未反应过来的顾行舟,兜头就是一耳光! “顾行舟,你十多年饱读诗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不成?枉顾女子意愿动手,你还算男子汉大丈夫吗?” 这一巴掌把顾行舟扇懵在当场。 原本被烈酒熏晕的脑子,这会难得有了些许清明。 他看着秦招月死死瞪着自己,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势不两立的仇敌一般。 心底突然升起一股陌生又异样的感觉。 秦招月从来没有对他动过手,或者说,他们夫妻多年,从来没有闹到需要动手的地步。 即便两人偶尔拌嘴,秦招月性子虽傲气,却通情达理,又极擅与人相处之道,回回都会不着痕迹地寻个法子,拐着弯地朝他示好。 不管两人吵得太大,顾行舟从不需要费心费力地哄人,只需要顺着秦招月递过来的台阶,堂而皇之地走下去便是。 这是头一回,秦招月打他巴掌,因为他想跟秦招月亲热。 说不出的羞愤和一种莫名其妙的失控感,缠绕在顾行舟的心脏,一下一下刺得他又痛又恨。 “呵!” 顾行舟盯着秦招月半晌,忽然冷笑了一声。 “这天底下从没有不让丈夫亲近妻子的道理!你是我三书六聘,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夫人,我想亲就亲,想睡自然也能睡!” 说着伸手又要去拉秦招月,这下秦招月却有防备,一个闪躲,避开了顾行舟扑过来的架势,闪身到了一旁的榻边。 顾行舟却是铁了心要对她下手,不依不饶追到榻边,伸手又要来人。 秦招月躲闪不及,余光瞥见榻上摆放的花瓶,她随手抄过来,对准顾行舟的额头就重重砸了下去。 “啪!” 瓷器碎片飞溅,伴随着的,是顾行舟额角缓缓淌下的红色鲜血。 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顾行舟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粘稠的液体淌过他的眼皮,他抬手一摸,满手猩红。 他错愕地盯着秦招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你竟敢……” 秦招月浑身不受控制地战栗,却还是拿花瓶的裂口对准顾行舟,声音发颤。 “顾行舟,你给我听清楚,我是你的发妻,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拿来打发消遣的娼妓!” “你心情不好,一冷落我就是几年,心情好了,就不顾我的意愿来欺辱我,你把我当什么了,你养得雀儿吗?” 顾行舟用力摸了一把额头,猩红的血迹摸得满脸都是,陪着他酒后有些发疯的脸,看上去狰狞得吓人。 “雀儿?装什么啊!只不过那些高门嫌弃你是庶女,你才不得不嫁给我这个没落的世家子罢了!” 秦招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她盯着顾行舟,头一回觉得,自己似乎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知道,你一直觉得你一个秦家小姐,嫁给我这个罪臣之子,委屈你了,总是看不起我,我都知道!” 顾行舟笑容带着狠意,“你是不是早就想甩了我去攀高枝?我告诉你,秦招月,少做梦,你一辈子都别想从我身边离开!” 秦招月惊愕地盯着他,“我从没有……” “你敢说你今天打扮得这么好看,不就是为了去宴会上招惹男人嘛?” 顾行舟缓步朝着秦招月逼近,声音到后面几乎有些歇斯底里。 “看着宴会上那些男人都盯着你,背地里都在议论你的美貌,你很得意吧?” 他咬牙切齿道:“我真想把宴席上那些黏在你身上的眼珠子,通通挖出来!” 第31章 原书女主 孟知意脸色变了几遍,正要开口,未曾想身后的顾言猛地冲过来,像小炮弹一样撞到秦招月身上。 “你是坏娘亲!你一点都不在乎我,你根本不爱我!” 顾言撕心裂肺地朝着秦招月嘶吼,似是受了莫大委屈一般。 “你以前不会这样的!以前我生病,你明明都很担心的,会一直守着我,你还会管着我吃饭,不让我吃不该吃的东西,还会专门给我做好吃的点心!” “每天我的功课你都要检查,还要一笔一划教我写字,明明以前你为了陪着我,可以一直拒绝那些别人邀请你的聚会,为什么你这次要去?” 顾言越说越觉得伤心,原本雷声大雨点小地假哭,突然变成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 他伸手用力去推搡秦招月,又是哭嚎又是委屈。 “你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爱我的娘亲了!你就是……” “对,我变了。” 秦招月一把握住顾言又要往她腰侧推的小手,一字一顿开口。 顾言一下愣住,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向秦招月平静近乎有些吓人的神情。 “顾言,是你说不喜欢我管着你,也是你说我做的点心千篇一律,早就吃腻了,生病守着你的时候,你总是对我拳打脚踢,恶语相向。” 被连番话砸下来,顾言一时头脑发懵,连哭泣也忘了。 “检查你课业,你说我太过苛刻,督促你读书,你又觉得不自由,拒绝宴会留在家中,你说娘亲怎么这么没用,成日只会在后院里打转。” 顾言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辩解,“我……我是……” “顾言,我教过你,人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秦招月捏着他的手,不轻不重地一甩,顾言一个趔趄,幸亏旁边嬷嬷扶了一把,才勉强没有摔倒。 他怔怔盯了秦招月半晌,眼见秦招月就要离开,他不甘心在后头大喊。 “可是我还小啊!你是我娘亲,合该要照顾我,关怀我,就算我做错了,可我是你养育的骨肉,你应该体谅我,无条件宠爱我!” 听着这番理直气壮的发言,秦招月闭了闭眼,荒唐地几乎有些想笑。 “顾言,娘亲只是我的一个身份,在作为你娘亲之前,我先是一个人。” 她转过头,眼神掠过顾言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看到了后头站在树旁的顾行舟。 送了一趟蒋南风回府,他显是酒醒了不少,眼神也清明了一些,这会站在树下,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秦招月身上,连肩头沾上的落叶都没注意。 只极短的对视了一瞬,秦招月就转开眼,毫无留恋地转身回了院子。 素心看出秦招月累得紧,一句话没多问,帮她卸了妆发和外衫,就去准备热水,好让秦招月沐浴放松一下。 秦招月伸了一个懒腰,在进浴桶之前,又朝着素心叮嘱了一句。 “你亲自带着几个嬷嬷在门口看着,谁也不要放进来。” 素心一愣,下意识张了张嘴,秦招月自己却先一步开口。 “尤其顾行舟。” 素心问也不敢问,连声应着退了下去。 等到整个屋子安静下来,秦招月靠在浴桶上,才有心思盘算今日种种。 目前看起来,镇国公府即便有些心思,也绝不够他们冒险参与自己的计划。 也是,这种动辄砍头灭门的大事,两句话就能被她说服,未免也太过儿戏了。 但三个月时间紧迫,除了镇国公府,她还能有什么法子搅动这场浑水? 秦招月眼睛猛地一睁开,对,女主! 她怎么忘记了,这本原书崩盘烂尾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女主的设定! 兵强马壮的异族养出玫瑰花一般的小公主,因着少时偶然跟随父王进京,意外跟落魄皇子结缘。 没想到,时事移转,少年摇身一变成了九五之尊。 彼时两国休战,有意交好,女主作为和亲公主,再度进京,本来应该是两情相悦,帝后情深的佳话。 然而儿女情谊却比不上少年君主内心对权势和一统天下的渴望。 先是为了平衡前朝后宫,流水一样入宫的妃子,各自为营,在后宫一方天地斗得你死我活,让女主不堪其扰。 所幸母家足够强盛,不管如何都有一席之地。 新帝靠着女主能征善战的母家,南征北战,一步步稳固朝纲,直到把曾经先帝旧臣,太子余孽全部踢出局之后,帝王之术的大刀,终于落到了曾经的功臣头上。 按照原书本来的结局,女主母家会被男主屠城灭族,在女主绝望求死之后,男主甚至丧心病狂给她喂下失去记忆的丹药,将人变成一个没有思想,没有记忆的娃娃,留在身边。 由于剧情太过逆天,读者抗议的声音沸反盈天,作者竟然直接弃文,留下一摊烂尾! 秦招月掐指一算,按照她留在书中的时间线,这会女主刚刚进宫不久,还未封妃,跟男主尚在互相拉扯暧昧的阶段。 若是…… 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陡然冒上秦招月心头。 男主能靠着女主强大的母家彻底铲除异党,那曾经的太子,或许也可以靠着这股势力,东山再起呢? 心中有了大概的目标,秦招月迫不及待地起身穿衣,她得仔细梳理一下所有有关原书女主的剧情,看看有什么点能够被她拿来突破利用。 才刚套上里衫,就听到门口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主君,夫人还在沐浴,她特意交代了,这会任何人都不能进去,您要么等一等……” “我为什么要等?她是我妻子,浑身上下我哪里没见过,凭什么不能看?” 听语气,顾行舟似乎又去喝了不少酒,这会竟是比之宴席那会,还要混沌胡闹得多。 “哎哎,主君不可……” “滚开!我告诉你们,今儿个我不光要看,我还要在这住下,我看谁敢拦我!” 第30章 在是你娘亲之前,我先是人 顾行舟将她搂坐在腿上,贴着她的脖颈,带着酒气的呼吸尽数喷洒在秦招月的耳畔。 秦招月当即用力挣扎起来,声音难得有一丝局促的愤怒。 “顾行舟,大庭广众之下,你是疯了不成?” 然而她越是挣扎,顾行舟搂得越紧,甚至干脆甩开蒋南风的肩膀,两只手牢牢地锁住秦招月扭动的身子。 “大庭广众又如何?你是我的夫人,我亲近自己的妻子,又有谁敢置喙?” 他说着甚而要凑上前去亲吻秦招月的脸颊,浓烈的酒味钻进秦招月的口鼻,刺激地她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 秦招月一边奋力往后躲着顾行舟的触碰,一边伸手挡在面前,声音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顾行舟,你不要脸我还要!青天白日你在这么多高官重臣跟前,举止轻浮,行为散漫,真不怕哪日被参上一本!” 顾行舟嘴巴都已经抵在秦招月的掌心,听到这番话,到底是还是动作一顿。 见他果然犹豫了起来,秦招月心底松了一口气。 趁热打铁地半是劝哄半是威胁道:“不论何事都回府上再说,今日是老国公夫人大寿,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看着,你当真要跟我闹到人尽皆知不成?” 顾行舟放在秦招月身上的手缓缓松了下来,他即便这会酒劲上头,却也能分辨出秦招月话中的道理。 偏生那点男子气概作祟,还忍不住嘴犟两句。 “闹什么?这叫我们夫妻伉俪情深,你好好听话,外头能有什么风言……” “哎,这小顾大人还真是跟夫人感情深厚呀!” 一道女声突然从身后插了进来。 秦招月回头,却见是段崇墨和他的夫人柳玉莹从席面上下来,眼见是要回家的架势。 柳玉莹一副促狭的笑容,“到底是年轻夫妻感情好,这席还没散呢,就忍不住亲热起来了!” 这下子即便顾行舟酒劲再上头,也清醒不少了。 连忙松开秦招月,站起身朝着段崇墨和柳玉莹恭敬地鞠了一躬:“右相,夫人,我们夫妻俩闹着玩呢,叫你们看笑话了!” 秦招月终于从顾行舟怀里脱了身,连忙后退几步,跟他拉开一段距离,才朝着段崇墨二人微微福了一礼。 柳玉莹笑着打趣道,“这叫什么笑话?我们老夫老妻,羡慕还来不及呢,你说是吧,大人?” 她说着转头看向段崇墨,却见段崇墨一双眼睛跟黏在秦招月身上一般,上上下下打量了个彻底。 柳玉莹原本眉飞色舞的笑容陡然僵在脸上。 然而段崇墨却全然不知,直盯到秦招月挪了挪步子,移到素心身后,才收回放肆的视线,抚掌大笑开口。 “是,羡慕!这满朝上下,谁不羡慕顾大人能有一位倾国倾城的美娇娘呀!” 这话一出,气氛陡然诡谲了起来。 连顾行舟被混酒弄昏的头都清明了几分,眼神变了几变,却仍旧强打起笑容。 “拙荆蒲柳之姿,大人谬赞了!要我说,还是右相夫人,雍容华贵,端庄自持,又是操持家业的一把好手,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他一番恭维,却并没有得到预料之中的赞赏。 段崇墨只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有所指地低声道:“我什么时候,才能享到顾大人这般好福气啊?!” 也不等顾行舟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便仰着头,大笑离去。 秦招月半个身子掩在素心身后,不知为何,总觉得段崇墨的眼神,叫她觉得如芒在背一般。 这种让人浑身不舒服的感觉,及至她回到顾家都未曾散去。 她心里堆着事,正想赶紧回房中沐浴休息,未曾想,刚路过大厅,就被孟知意唤住。 “有你怎么做娘亲的吗?言言今儿个在学堂被人欺负了,你知不知道?” 秦招月脚步一顿,转头看见正厅中,顾言被孟知意揽在怀里,一边小声缀泣,一边偷眼看自己。 她语气平静,“今日我清早就去镇国公府参加寿宴了,怎么早上的事,还未天黑婆母就忘了干净?” 孟知意一噎。 “想来是这些日子操劳累了,待会我让素心请大夫在府上请平安脉,给婆母多配几副安神汤,好好休息吧。” 秦招月转身就要离开,没想到孟知意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 “站住!婆母在这训话呢,允许你走了吗?” 孟知意瞪着秦招月,上下打量了几眼,忽然冲口而出道。 “若不是你非要去那寿宴凑热闹,言言会受这些委屈吗?” 秦招月蹙着眉,瞧着孟知意袖子一撩,似是来劲了一般,训诫的话一句接一句。 “女子就该在闺阁之中好好相夫教子,成日出去抛头露面做什么?” “你瞧瞧这些日子,你还有半点身为主母的分寸么?言言生病你不关心,听说课业也不跟之前那般耳提面命了,我们言言往后可是要当状元郎的,怎能如此疏忽?” “日日就惦记着往你那个娘家跑,别是把我们顾家的好东西,偷偷往娘家送吧!” 一箩筐废话倒完,直到这最后一句,秦招月才品出了孟知意的意思。 归根结底,还是不满她近日回秦家勤快,担心她给秦家花钱。 半晌没见吭声,到底还是孟知意沉不住气,又瞪了秦招月一眼,“怎么的?被我戳中心事,不敢认了?” “婆母说完了吗?” 秦招月淡淡看向孟知意,“我怕贸然打断影响婆母发挥。” “你这个……” 孟知意恨得咬牙切齿,干脆一撩袖子,一副要跟秦招月好好斗一场的架势。 “我告诉你,旁的我不管,你这回叫我孙子受委屈了,我是定要好好立规矩,不然传出去,还以为我们顾家被一个外姓人踩在头上了!” 秦招月听得好笑,眼见孟知意就是要胡搅蛮缠上了,干脆掠过孟知意看向后头的一直偷眼看戏的顾言。 “行,素心,去学堂请一趟夫子,劳烦他老人家把今天跟顾言起冲突的学生一起带过来,既然要我作主,那就人证物证俱在,咱们一起好好盘算盘算。” 顾言显然想不到秦招月竟然弄出这么大阵仗,登时变了脸色。 他那点招数哪里能躲过秦招月眼睛,秦招月勾了勾唇角,淡笑道。 “我素来做事赏罚分明,若是有人欺负我儿子,我自会讨回道理,但若教我发现,其中有人撒谎,故意惹事……” “那便是我亲儿子也绝不姑息!” 第29章 你在想谁呢? “怎么不来拜见右相?” 秦招月脚步一顿,到底还是走到顾行舟的身侧,朝着段崇墨微微福了一礼。 “招月拜见右相。” 段崇墨立刻伸手去扶,“哎哎,顾夫人太过客气,以我和顾大人的情谊,不必拘泥这些虚礼了!” 秦招月躲闪不及,手腕被他捏在掌心,她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想要挣开,未曾想段崇墨竟是借着这股力,五指捏着她的玉手,扎扎实实摸了个透! 这一下太过惹眼,连旁边的顾行舟都看得清楚,霎时变了脸色。 段崇墨却像是没有看见一般,一双眼睛牢牢地盯在秦招月身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顾夫人,经年不见,还是如此貌美过人,不知您是否还记得在下?” 秦招月握着手腕,不着痕迹地一下一下搓着手腕,似是想要把段崇墨沾染的那点痕迹全部擦掉。 抬眼对上段崇墨那富含深意的眼神,只觉得胸口不受控制地翻涌作呕。 怎么可能不记得? 她如何能忘记,这位她父亲曾经的得意门生,是如何把检举秦家莫须有的罪证当做投名状,一步步踩着秦家走上高位! 到如今彻底顶替了她父亲当年的位置,成为了新帝手里最好的一把刀。 然而,面上却仍旧是扯出一抹笑,微微颔首,“段大人说笑了,您威名赫赫,便是臣妇这等闺中愚妇也多有耳闻。” 段崇墨不自觉又往前一步,笑意愈深,“夫人太生分了!当年在秦家惊鸿一瞥,在下至今记得夫人当初湖心亭酣睡……” “段大人!” 秦招月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笑几乎挂不住,“请您自重!” 段崇墨还想再说,一旁一直不吭声顾行舟忽然笑着拦在身前,挡住了他炙热的视线。 “段大人,咱们先入席吧,莫要耽误了时辰,让主人家等急了!” 眼瞧着顾行舟这架势,段崇墨到底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往席面走去的时候,到底忍不住又回头,朝着秦招月意有所指地招呼了一声。 “今日匆忙,顾夫人咱们改日再好好叙话!” 眼神里赤裸裸的打量和审视,半点不遮掩。 连素心都看不下去,咬着牙小声在秦招月耳边道:“这右相大人也太过轻浮了!主君还在呢,怎么就对着夫人动手动脚,说的话还那样……” 她狠狠跺了跺脚,“往前在秦府那会,只觉得他是文弱书生,怀才不遇,对小姐也恭恭敬敬的,怎么为了权势,竟能变成这样一番嘴脸?!” 秦招月垂眸摸着手腕,语气平静。 “人总是会变的,怪只怪自己瞎了眼。” 这话也不知说的是段崇墨,还是另有其人。 心中堆了事,一场宴席也吃的不是滋味,秦招月心中还在盘算秦家的未来,旁边的顾行舟也不知怎么,饭也没吃两口,倒是酒灌了一杯又一杯。 时不时瞥秦招月一眼,发现对方全程心不在焉,更是连自己都不看一眼,喝得愈发凶。 等到宴席散去的时候,顾行舟已经醉了一半,在椅子上都坐不住,歪七扭八地似是下一秒就要摔个狗吃屎。 蒋南风连忙把他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扶住人不让乱晃,又忍不住抬头质问秦招月。 “没瞧见行舟已经喝醉了吗,你就这么干看着,万一他摔了怎么办?” 秦招月平静地喝了一口汤,“这不是有你全程照拂着吗?” 蒋南风一噎,恶狠狠地瞪了秦招月一眼。 “真没见过你这么当妻子的!行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摊上你这么一个自私自利,不会照顾人的毒妇!” 秦招月抬眼看向蒋南风,忽然轻笑了一声。 “那蒋姑娘就错了,往前我作为一个妻子也算是尽心尽力,可谁知,他又另娶了。” 她话音微微一顿,意味深长道:“那想来,顾行舟并不喜欢尽心尽力的,我自然也不必为难自己了。” 蒋南风被她一番话堵得七上八下,还要反驳,下一刻就见国公夫人跟前伺候的嬷嬷,领着两个丫鬟朝着这边过来。 秦招月赶忙放下筷子,起身朝着嬷嬷行礼。 “秦小姐,快别客气了,老身是替老国公夫人和国公夫人给您送两份回礼的。” 秦招月愣怔了一瞬,连忙摆手:“这如何使得?本就是老太君寿诞,送礼原是我们做小辈的心意,哪还有收回礼的道理?嬷嬷,你快快拿回去吧!” 嬷嬷笑得慈爱,拍了拍秦招月的手,“小姐先瞧瞧是什么回礼,再想想要不要送回去!” 秦招月一怔。 就瞧着嬷嬷打开丫鬟手里的两个锦盒,一边是一块精巧细致的虎纹玉佩,一边是一柄瞧着有些年头,但一看就保养得当的红玛瑙匕首。 “这玉佩,我记得是祖母专门从京中顶级玉匠师傅那里定下来,送给国公夫人的生辰礼,这匕首,这匕首不是……” 她错愕地抬头看向嬷嬷,就见嬷嬷温柔地点了点头。 “是,正是塞外您猎杀那只头狼的匕首。” 秦招月一时间说不出话,眼眶一阵阵发酸。 嬷嬷让丫鬟合上盖子,把锦盒递到素心手中,却亲自把那个装着匕首的锦盒送到了秦招月手里。 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声,朝着秦招月一字一句道:“老太君说了,小姐往后有任何难处,只要拿着这柄匕首来找她,多难,她都会想法子!” 秦招月怔怔地抬头,就见嬷嬷认真又慈爱地冲着她笑了笑,又抬手安抚一般拍了拍她的肩膀。 “秦小姐往后可要常来国公府走动,老太君她年纪大了,唯一的心愿就是能跟往日故交小辈多多相处,今日您能来一趟,她不知道多高兴呢!” 秦招月咬了咬牙,硬是把那一股泪意忍了下去,才朝着嬷嬷慢声道。 “多谢嬷嬷,劳烦您回去通禀一声,日后只要她老人家乐意,招月随传随到。” 等到嬷嬷身影彻底消失,秦招月还呆愣地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缓不过来。 老国公夫人那句话太重了,让她甚而一时间都不敢细想其中深意。 正当她纠结着要如何应对是,一双手忽然箍住她的腰,把她往怀里用力一拽。 “不好好照顾你丈夫,你在这想谁呢?” 第28章 偷听 秦招月一时愣在原地,盯着沈聿竟不知怎么接话。 倒是沈聿被盯得不自在,又是揉鼻子,又是摸后脖颈,别别扭扭地解释。 “祖母她……在京中待久了,许多事不太清楚,我常在外头跑,办事更方便!” 秦招月柔柔地笑了,“多谢小世子好意,只是此事牵扯甚多,想来老夫人也有自己的考量,能护住父亲安危,已是莫大的恩德,招月感激不尽!” 说着,她又朝着沈聿躬身福了一礼:“也要感谢世子此番西戎之行,辛苦照顾父亲……” 才弯腰一半,沈聿就立刻伸手扶住,止住她行礼的动作。 “秦姐姐太见外了!秦伯伯本就是小时候看着我长大的长辈,即便你不说,知道他在军营,我也定会用心照拂的!” 秦招月抬头看着沈聿,少年的真心写在眼底,纯粹的一览无余,似乎被这份热忱感染了,她唇角也不自觉地勾了勾。 这是她这些日子,不,更准备地说,是这多年来,难得真心的笑颜。 穿透夏日热浪冲进来的一丝微风,吹起了秦招月鬓角的碎发,勾勒出那张笑颜比烈日更晃眼。 沈聿听到自己的心跳重重一声,砸得他头脑都有些不清明起来。 “我……父亲还找我有事,我先去书房了!” 说完,也不等秦招月回话,就急急忙忙地转身离开,那架势倒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人一走,秦招月原本唇角那点笑意尽数消散干净。 “往日只听说这位小世子战场怎么凶煞,办事怎么大公无私,这两次撞见,我怎么觉得,他性子倒是好说话得很?” 素心扶着秦招月一边往外走,一边忍不住感叹。 “尤其对夫人,简直称得上尽心尽力……” “别乱说!” 秦招月打断素心的话头,音量不高,但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果断。 “不过是世子心善,镇国公与秦府又有些交情罢了。” 素心后知后觉自己的话会给秦招月惹上多大麻烦,连忙抬手用力拍了几下嘴。 “我这嘴,该打该打!!成日胡说些什么呢?!” 秦招月看着好笑,伸手去拉素心的手。 “好了,你心里有数就行,没必要……” “真瞧不出来啊,有的人往日一副高岭之花的模样,私下干的却是私会外男的勾当!” 一道女声阴阳怪调地插了进来,陡然打断了主仆两人的对话。 听着声音耳熟,抬眼看去,果见蒋南风一副小厮打扮,从花丛中窜了出来,眼见是在那里趴了多时了。 蒋南风原是想着,趁着所有人都在大厅寒暄交友,正好这会府里看守的人手不够,她到处逛逛,若是运气好,能遇上小世子,说不定还能说上一番话。 来之前她已打听过,沈聿虽然已经年过十七,但仍旧没有定亲对象,且醉心沙场,于婚事上十分不积极。 想她蒋南风可是天下第一女将军,自不是那些深闺后院,大字不识几个的名媛千金能比的,她熟读兵书,上过战场,能有机会跟沈聿对上,想来定是说不完的话题。 未曾想,沈聿没碰上,先遇见了秦招月,后头竟然还跟着一个男人! 蒋南风心急,连忙躲进花丛里,从她那个角度看去,男人的脸被屋檐挡了个严实,却正见他伸手跟秦招月拉拉扯扯! 她拍了拍袖子上的杂草,阴恻恻地笑道,“我就说,什么事要在后院耽搁那么久?行舟还担心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谁知道有的人水性杨花,光天化日就勾搭别的男人!” 素心登时变了脸,下意识慌张地抬头看了一眼秦招月。 “蒋姑娘你莫要胡说,污蔑我们夫人清白!” 蒋南风冷笑一声,“清白?我亲眼瞧见她跟一个男子手拉手,还说了好一会话,这不是勾搭男人是什么?” “她一个有夫之妇,背着丈夫在这后院跟男子拉扯,我现就要出去告诉行舟,让他瞧瞧他这高贵有礼的妻子是何真面目?!” 转身就作势要往外冲去,素心急了,伸手要去拉,却被秦招月出声拦住。 “蒋姑娘尽管出去说,且不说你空白白牙的造谣全无证据,我只问你一句——” 秦招月冷眼瞧着蒋南风一脸嚣张的神情,淡淡开口,“一个明明不在镇国公邀请名列的罪臣之女,怎么会出现在镇国公后院?” 蒋南风脸色骤变,盯着秦招月眼神有些飘忽:“你……你敢……” “不过实话实说而已,我有何不敢?” 秦招月朝着蒋南风走进两步,语气愈发淡然:“我记着蒋大人案情尚在调查中,大理寺是要求相关人等皆在家中等待传讯,即便蒋姑娘得了太后赦免,可以到处走动……” 她话锋一转,“走到朝中重臣的后院,也不知被人瞧见了,又有何种说法,若是再牵连到蒋大人的案情……” “够了!” 蒋南风恶狠狠地盯着秦招月,“你威胁我?” “你可别忘了,是顾行舟带我来的镇国公府,若是事情闹大了,他也脱不了干系,届时牵连整个顾家,你也逃脱不了!” 她妄图用这番话骇住秦招月,然而秦招月却连眼皮都懒得掀开。 “蒋姑娘想说便尽管去说,既然你都不怕,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你!” 蒋南风死死瞪着秦招月,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后怕,然而秦招月却只是气闲神定,甚而还有些不耐烦。 “蒋姑娘还有何事吗,寿宴快要开席了,我实在是没有功夫跟你在这耽误了!” 秦招月瞥了蒋南风一眼,瞧着她一双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嘴角勾了勾,当着她的面,堂而皇之地离开了后院,朝着大厅一路走去。 蒋南风只能落在后头,盯着秦招月的背影咬牙。 早晚她叫她抓出来那个奸夫,到时候让秦招月吃不了兜着走! 而那一头,秦招月刚到大厅,正看见顾行舟在跟右相段崇墨交谈,她皱了皱眉,下意识就扭身想要绕开两人。 没想到刚刚转身,熟悉的男声就在背后响起。 “招月!” 第27章 我可以帮你 秦招月恍然抬头,正撞上沈聿的眼眸。 少年黑眸深邃如黑曜石,湖水一般的瞳色里倒映出是完全的秦招月。 那样毫不掩饰真诚的眼神,炙热地秦招月一激灵,下意识别开眼。 “多谢小世子!” 沈聿扶着她起身,确认她站稳才敢放心收回手。 温时宜连忙伸手拉过秦招月,眼底全然是心疼:“你这丫头,怎么说也不听,就让你好好坐着说话,非要跪来跪去!” 她把人按着在榻上坐下,又亲自给秦招月斟茶,递了点心,才转头朝着沈聿吩咐道。 “着你来却是有件要事,招月告诉我,她父亲也就是你秦伯伯,也要去西戎战役,他一介文人从未经历过战场,届时你定要把人接到身边,悉心照拂,万不可叫人有何闪失……” “秦姐姐额头,是不是要上些药膏?” 沈聿冷不丁开口,突然让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他却像是毫无察觉一般,指着秦招月额头的红印自顾自说道:“这印子有些重,看起来像是擦破了皮,女孩家容貌重要,若是不及时上药,留了疤就不好了!” 温时宜愣怔了一瞬,瞥见秦招月额头却然一块钱币大的红印,红得滴血,转头又对上自己孙子一脸认真的神情,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张了张嘴,半晌磕磕绊绊道:“是……倒是我粗心了,你赶紧去让嬷嬷请个大夫来!” 秦招月本来被沈聿扶起身之后,心神就有些不宁,及至沈聿开口,感觉连耳朵都烫了起来。 连忙摆了摆手道:“不妨事的,一点红印而已,又没有什么伤口,回去用鸡蛋滚滚就好!” 温时宜却不放心,“你刚刚起来那一下,直接就栽过去了,哪里是身子好的样子?我府上这位大夫原是太医院院判,最擅妇人调理身子,正好让他给你仔细瞧瞧!” 眼见温时宜铁了心,秦招月到底还是把拒绝的话咽了进去,垂眸小口小口抿着点头,方才那一闪而过的眼神实在太过灼人,叫她连抬头都不敢。 嬷嬷动作很快,没一会就领着大夫过来。 秦招月一边仰着头让嬷嬷给额头上药,一边伸手给大夫探脉,身子半开不开地舒展着半靠在榻上。 沈聿站在一旁摆弄着温时宜的胡刀,刀身锃亮闪光,倒映出榻上的女子宛如一弯低悬的月。 大夫越探,眉头皱得越紧,看得一边的温时宜都有些着急起来。 “老詹,你这是什么神情?探个脉而已,往前让你给聿儿拔毒箭都没这么苦大仇深!” 詹郁维抬眼看向秦招月,半晌试探着开口:“听闻顾夫人育有一子,老夫冒昧问一句,此子是否得胎不正?” 秦招月还未开口,倒是温时宜先变了脸色,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人,确认都是口风紧的自己人,才低头斥道。 “你胡说什么呢?” “不妨事的,老夫人,”秦招月淡笑着拦住温时宜,朝着詹郁维点了点头,“詹院判果然医术过人。” 她微微垂眸,语气平静地像是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是巫医那边的方子,用了些虎狼之药,有几味……有剧毒,只是我如今有些记不清了。” 詹郁维重重叹了口气,“夫人也太铤而走险了!” “您身子本就不该有孕,胎里不足的寒症还未好,又用虎狼之药对冲,这跟拿自己性命来换一个孩子,有何分别?” 这话一出,屋子一时间落针可闻。 温时宜猛地拉了詹郁维一把,“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用自己的性命?” 詹郁维看着秦招月,眼神有些不忍,“若是老夫没探错,顾夫人如今的身子,即便精心调养,大抵,也不过两年寿数……” “胡说八道什么你!” 温时宜登时变了脸色,“老詹,饭能乱吃,话不可乱说!招月才多大年纪,什么两年三年,你给我重新问脉,仔细问,问清楚!” 詹郁维面色为难,想要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倒是旁边的秦招月主动开口。 “老夫人,您莫要怪罪詹院判,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她伸手握着温时宜的手背,轻声道:“自我服用那副方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今日了,这是我自己选的路。” 温时宜一双眼睛通红,声音有些发抖。 “好孩子,你不该……这些年,苦了你了,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 话又说不下去,温时宜低头的瞬间,豆大的眼泪从她眼眶滑落。 “这让我以后怎么跟我那个老姐姐交代啊……” 秦招月安抚一般拍着温时宜的手,声音轻柔:“不会的,祖母她知道您有苦衷的,她与你交情最好,怎么会怪罪你?” 在温时宜抬头时,秦招月微微侧眸,只露出微红的眼眶。 “旁的我都不在乎,我只担心,若我不在了,以后秦家更没人照拂,大娘子一人在家支撑着,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楚……” “孩子!” 温时宜忽然反握住秦招月的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放心,有我在一日,秦家不会出事!” 秦招月迅速红了眼,在泪水从眼尾滑落的瞬间,掩面哭泣,也遮住了她唇角勾出的那一抹笑容。 眼见着午宴快要开始,温时宜再舍不得,到底也顾及还有满堂宾客等着,只能先让人把秦招月送出去,自己先回里屋重新换衣服,收拾妆容。 秦招月被素心扶着,绕过两个回廊,就听到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一顿,转头正瞧见沈聿朝着自己跑来,等到站定在身前却忽然抿住嘴,半晌不吭气。 秦招月有些好笑,主动开口道:“小世子寻我可有何事吩咐?” “没有吩咐!” 沈聿连忙否认,顿了顿,又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我只是想着……想着,方才不知你找祖母何事,若是祖母不方便,你可以直接跟我说,或许我可以帮忙!” 第26章 大逆不道 温时宜一愣,连忙起身去扶。 “好丫头,有什么事直说便是,哪里要行这般大礼?” 秦招月却不肯起身,抬头看着温时宜,咬着牙低声道。 “老夫人,此事并非常事,还需小世子相助……” 温时宜敏锐觉察到其中的不对,立刻朝一旁的嬷嬷使了一个眼色。 “去把聿儿唤来,只说前些日子送的那把胡刀不开刃,让他来瞧瞧是不是被人糊弄了。” 嬷嬷会意,一边着人去请沈聿,一边把两边伺候的丫鬟都赶走,合上房门,自己亲自在门口守着。 秦招月深吸一口气,慢声道:“不知老太君可听闻,下月西戎之战,我父亲也被征召在列……” “什么?!” 温时宜登时变了脸,“你父亲一介文官,又是翰林上来的,从来学的都是治国之法,朝堂权术,哪里通半点兵法?这……这不是胡闹吗?!” 秦招月抬眼看着温时宜,没有说话。 在漫长的沉默了,温时宜原本的惊疑一点点消散,说不出的悲凉陡然涌上心头。 她似是被这消息冲击的有些不敢置信,整个人不受控地往旁边一歪,一只手扶着旁边桌子,才勉强撑住身子。 “怎么会这么快……前不久才探了消息,只说贬谪,要在那边地多吃两年苦头,还想着过几日太后寿诞,兴许能趁日子好,给你爹求个恩典,不说回京,换个富庶之地也好……” 不知想到了什么,温时宜突然坐起身,理了理衣领就要往外走。 “走!我现就让老头进宫一趟,虽然他早从镇国公的位置上退下来,但当年的军功还在,圣上怎么也会卖他一个面子……” “万万不可!” 秦招月死死攥住温时宜的衣角,声音都有些发抖。 “且不说去西戎一事还未公开,贸然求情,只会让圣上怀疑咱们两家在宫中安插眼线,再加上文武相通,那更是罪加一等!” 温时宜脚步一顿。 “再者,老国公当年功勋盖世,本就是为了保住镇国公满门才激流勇退,如今以军功要挟,为一个罪臣求情,岂不是让整个镇国公府都陷于不义?” 温时宜半晌,长叹了一口气,又缓缓退到榻边,无力地靠坐在桌边。 “是我冲动了……那,那你……” 秦招月仰起头,“我知西戎之战,是由小世子统帅,招月斗胆,想求小世子能保我父亲一条性命!” 温时宜一顿,随即笑道:“你这丫头,便是你不说,我知道这件事也定然要让聿儿好好照拂你爹的,哪里用得着你这么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的?赶紧起来!” “不!” 秦招月咬了咬牙,一气开口:“不是照拂,是我想,小世子能否帮我爹爹,假死脱身?” 温时宜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今上既然已动了这番心思,即便父亲能在西戎安然脱身,之后想来也有别的死局等着,此番上天垂怜,还能求老夫人相助,未来若是旁人手里……” 秦招月话未说完,温时宜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叹息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是你考虑周到,也好,等你父亲脱身,隐姓埋名做个平头百姓也不错……” 秦招月深吸一口气,“老夫人,招月大胆妄求,能否让小世子把父亲,送到那位的身边去?” 话一出口,她就朝着温时宜重重又磕了一个响头。 惊得温时宜猛地坐起了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那位……丫头,你疯了不成?!” 门口骤然传来嬷嬷通报的声音。 “老夫人,小世子来了!” 下一刻,沈聿推门而入,破开了屋内紧张焦灼的氛围。 秦招月仍旧跪伏着,只从缝隙瞧见一双绣金丝锦靴落在自己前方,少年恭恭敬敬行礼,开口的时候,声音清朗。 “祖母唤我,可有何事吩咐?” 沈聿话是对着温时宜说,眼神的余光却有意无意地落在一旁跪伏在地的秦招月身上。 她仍旧如雨中那日一样,即便是俯身这般卑微的动作,脊背却依旧挺直,宁折不弯。 温时宜一手捂着脸,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累,只朝着沈聿挥挥手。 “先把你秦姐姐扶起来,这自己人说话,老是跪着算什么事?” 沈聿犹豫一瞬,到底还是听话地上前一步,刚要俯身去扶,未曾想下一刻,秦招月竟是直接朝着沈聿重重跪伏下去。 “秦姐姐!” 沈聿陡然僵在原地,一时间全然不敢动作。 “招月知道,此番实属强人所难的小人行径,但圣上已经对父亲下手,秦家危在旦夕,招月只能放手一搏!” 温时宜有些头痛,“这不是什么小人……” 她重重叹了口气,“当年那件事之后,他早已彻底跌入谷底,我也不怕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若不是镇国公府一直在暗中保护,只怕早就命丧黄泉!” “如今把你爹送过去,这不是送入虎口吗?” 秦招月轻声道,“以镇国公府的能耐,既不假死脱身,又不无罪召回,更没有放任不管,不就是,也不甘心吗?” 温时宜浑身猛地一颤。 “若是不甘心,那我父亲为何不能祝一臂之力呢?” 她缓缓直起身,眼神平静地看向温时宜,“老夫人您比我清楚,这天底下,没有比我父亲更好的帝师!” “够了!” 温时宜突然出声喝住秦招月的话头,她紧紧盯着秦招月,似乎想要训斥,但到了嘴边的话又说不出口,犹豫半晌才张了张嘴。 “先把西戎一事解决了,往后的事再做打算……” 她摆了摆手,显是疲累至极,不愿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 秦招月心中纵有千般急切,却也知道这件事并非小事,温时宜听完没有因着大逆不道,把她扭送出去,已是看在往日的情谊份上,留了余地。 此事还需得徐徐图之,左右她已经在温时宜心底埋下一颗种子,总有开花结果的日子。 她咬了咬牙,还是朝着温时宜认真拜了一拜。 “招月拜谢老夫人救命之恩,日后有用到招月之处,招月定当万死不辞!” 温时宜有些无奈地朝着她笑了笑,“好了,起来吧,你这丫头,性子真是跟你祖母一般,惯会折磨人的!” 秦招月一手撑地正要起身,未曾想她实在是跪了太久,又连着磕了几个响头,整个人一起身,骤然眼前发黑,重重地朝前栽了过去。 “小心!” 几乎还未反应过来,沈聿已经一个滑跪俯倒在秦招月身上,在她跌落的瞬间,一把将人牢牢地搂紧在怀中! 第25章 求您救我父亲 老国公夫人本就是性情中人,秦招月这些日子也是诸多委屈,两人抱在一处,竟是一时间哭得止不住。 眼见满屋宾客都被晾着,老国公只能硬着头皮,伸手扯了扯老国公夫人的袖子,小声劝道。 “好了好了,客人还在呢,先接待客人,有什么话后头再说……” 话还未说完,就被老夫人一把甩开袖子,又恨恨瞪了一眼。 “当年若不是因着你……” 又说不下去,老夫人只一味地搂紧秦招月,哭得当真是肝肠寸断。 老国公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张了张嘴,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反驳。 眼见场面僵持起来,一旁的镇国公夫人,沈聿母亲江婉笑着起身打圆场。 “诸位实在是不好意思,母亲早起到现在,已经坐了几个时辰了,身子本就有些不好,不若先回屋休息一会,调整好了,待会午宴再跟各位宾客见面,岂不是更好?” 瞧着当下的局面,宾客哪里有敢不满的,立刻应和着一齐劝老国公夫人好好休息。 老夫人倒也不客气,当下便起身,拉着秦招月往后院走。 顾行舟一愣,下意识就要跟上去,一道身影却忽地横在他跟前,彻底挡住了去路。 他伸手就想挥开,“麻烦让一下,我要去找我夫人……小世子?” 沈聿身量极高,比顾行舟还要探出半个头来,垂眸看他的时候,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逼人气势。 “顾大人,后院是闺阁私宅,多是府中女子,你身为男子,贸然跟去,不合规矩。” 他话语说得还算客气,然而语气却是说不出的生硬,听得顾行舟心中无端有些不舒服。 只是沈聿的身份在那,他顿了顿,还是努力按下性子,笑着开口。 “世子不知,我这夫人素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今日难得出门,又是这般大场合,我只是担心她不懂规矩,若是冒犯了老夫人,那实在是……” “顾大人多虑了!” 沈聿直接打断顾行舟对秦招月的诋毁,“我观夫人行止有度,并不是那起子轻浮冒失的。” 顾行舟还想再说,倒是后头的江婉瞧出不对,忽然转出来笑着开口。 “想来小顾大人忙于政事,许多家宅私事并不了解,我偶遇几次顾夫人在京中筵席,无不是举止大方,礼数周到,从来都是被京中世家交口称赞的,何谈不懂规矩?” 顾行舟一噎,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再者说了,秦家已故老太君与我家婆母原就是手帕交,两人情谊深厚,看见故人的孙女,心疼还来不及,又哪里舍得怪罪?” 说完,又转身招呼后头的小厮。 “长风,先带顾大人入席,这会天热又耽搁这般时候,想来顾大人也累了,喝些茶水,用些点心垫垫肚子吧!” 软的硬的一齐下来,便是顾行舟百般个不愿意,也发作不起来,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小厮带走。 等到人走远了,江婉才拉了一把沈聿的手腕,抬头瞪了他一眼。 “没轻没重的!那顾行舟如今是圣上跟前的红人,你同他这般针锋相对,是生怕人家抓不到你的把柄不是?” 沈聿却只当听不见,干脆扭头,直接从后头离开了正厅。 而另一头,秦招月跟着老太君回了房间,两人又闲言絮语,哭了好一会才慢慢缓过神。 老太君温时宜一下一下婆娑着秦招月的手,声音里哭音未散。 “聿儿一把那副头面给我,我就知道是你,原都想亲自去顾府一趟,还是聿儿他妈劝我,说现下形势不好,越招摇越对你不利,只能让叶城走了一趟。” 秦招月摇了摇头,“老夫人还能记着招月,已是招月最大的福分了。” 温时宜重重叹了口气,“秦家出事那会,我虽在边地,却也听说了一二,本想着……” 话到一半,却说不下去,温时宜看着秦招月那酷似故人的长相,泪又要落下来。 “终归是我对不住那位老姐姐!” 秦招月连忙抓着温时宜的手,连连摇头,“老夫人切不可如此自责,秦家出事本就是时局所致,天子震怒,我这个做女儿的尚且束手无策,如何还能苛求旁人?” “祖母与您金兰之交,情谊深厚,想来您的心思她比何人都清楚,怎么可能会怪罪您?” 温时宜一双眼睛又红了一圈,“好丫头……” 眼见两人又要哭作一团,旁边嬷嬷连忙出声转移话题。 “老夫人,今日厨房新做了芙蓉酥,老身记得往前听过秦家老太太提过一嘴,说秦二小姐最喜欢这种小糕点,也不知如今口味可有变化?” 秦招月明白嬷嬷的心思,拿着帕子擦泪,笑着应道:“难为年嬷嬷还记得我的喜好。” 温时宜一听,连忙唤人去厨房,把所有新做好的各色糕点先端上来给秦招月品鉴。 两块芙蓉酥下肚,秦招月手指一下一下扣着盘子,正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时候,倒是温时宜先一步开门见山。 “招月丫头,此番你主动寻上镇国公府,可是有何难处?” 秦招月一怔,温时宜太过直来直去,倒是让她满腹草稿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起头。 看出她有些无措,温时宜温声宽慰道:“那日你来之后,我背地里着人也打听了一些顾家的消息,知晓你吃了不少苦头,你放心不管是要帮你撑腰,亦或是旁的……” 秦招月忽然下了榻,朝着温时宜直直地跪下来。 “好丫头,你这是……这做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便是……” 温时宜连忙伸手想去把人扶起来,秦招月却朝着温时宜重重磕了个头。 “老夫人,求您救救我父亲!” 第24章 谁会要一个破鞋? 顾行舟从斜刺里插了过来,一把攥住秦招月的手腕,一副极为担忧的模样。 “你没事吧,怎么突然摔了?” 又转头朝着沈聿,一副男主人的姿态,装模作样地道谢。 “多谢小世子搭救,我妻子甚少出门,身子羸弱,给您添麻烦了!” 秦招月看着他脸上一副担心的表情,一双眼睛却不住在自己和沈聿之间打转。 那模样,根本不是什么对妻子的担忧,纯粹是自己所有物被人触碰的不满。 这个认知,让秦招月无端作呕。 她不动声色地把自己手腕从顾行舟手中挣脱出来,平静地解释道。 “马夫不在,无人递凳子,侍从也不在身边,马车太高,我自己下不来。” 她语气分外冷静,却像是一巴掌重重地甩在顾行舟脸上。 无一不在宣告他这个做丈夫的失职。 他扯了扯嘴角,有些僵硬地笑道,“那你怎么不喊我?弄得自己这般狼狈不说,还麻烦了人家小世子,咱们头一回来镇国公府,你看你就惹出这样的事端……” “不麻烦!” 沈聿忽然出声打断了顾行舟看似关心,实则喋喋不休的数落。 他朝着顾行舟,微微扬了扬下巴,“来者皆是客,若是顾夫人在镇国公府,出了意外,却是国公府招待不周。” 他瞥了一眼站在顾行舟身侧垂眸不语的秦招月,又忍不住补了一句。 “举手之劳而已,顾大人不必在意。” 说完,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国公府走去,再未在外头耽搁分毫。 不知为何,顾行舟没来由的心底松了一口气。 方才秦招月快要摔倒的时候,他其实看见了,只是所隔甚远,若是叫他扑上去救,既来不及也犯不着,他甚而都已经做好了让人去请大夫的准备。 未曾想,下一刻,他就亲眼看见,距离更远的沈聿直奔马车而去! 连战场上的轻功都使了出来,整个人几乎是滑了过去,不要命地接住了秦招月。 那架势,倒像是秦招月是他什么珍之重之对待的宝物一般…… 不可能! 顾行舟立刻挥散脑海里的念头,太荒唐了! 方才沈聿已经解释了,不过是因为镇国公府今日寿宴,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不好交代,再者说,瞧着沈聿刚才干脆利落离开的架势,哪里像是有情的? 况且,沈聿何人,那可是京中最炙手可热的少年英才,圣上钦点的常胜将军,这等身份,怎么会看上一个成婚八年,见识短浅的深闺妇人? 顾行舟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男人嘛,他再清楚不过。 谁会要一个破鞋啊?! 心里是这么想的,脚步却不由顿住,等到秦招月路过身边的时候,突然伸手拽住她的手腕。 秦招月蹙眉回头,正对上顾行舟紧抿双唇,神色不自然,却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 “不过一会功夫没看住,你就惹出这么大的乱子,还是老老实实跟在我身边,别乱跑!” 秦招月皱眉想要把手挣脱出来,但顾行舟却是下了死力气,牢牢地捏着她的手腕,甚至在发现秦招月的抗拒之后,忽然用力一扯,直接把秦招月搂紧怀里! “顾行舟,你疯了不成?!” 秦招月瞪着他,压低声音怒道。 顾行舟盯着怀中的女子,今日秦招月显是专门打扮过,有别于她往日在家中的素衣温婉,一袭桃粉色纱裙,衬得她面若桃花,宜喜宜嗔。 想到她方才被沈聿抱在怀中,身条纤细,娇弱无骨,沈聿身姿挺拔,少年英气,倒像是天生一对。 握着秦招月细腰的手,又紧了紧,“怎么了?我抱自己的娘子,天经地义!” 看着顾行舟眼中不加掩饰的占有欲,秦招月心底涌起一股说不出的作呕。 还未等她开口,倒是一旁的蒋南风实在是沉不住气,忍不住阴阳怪气道。 “秦小姐还真是金贵,出趟门,下马车是要让人扶着的,现在连进屋子都要人搀着搂着,这么身娇体弱,以后还是少出门为好!” 边说边用手肘撞了撞顾行舟,语气酸溜溜地开口,“后头那么多人都瞧着呢,那可都是官场上的同僚,你……你们这么招摇,以后可别怪人家偷偷说你闲话!” 原本说这话,是蒋南风知道顾行舟最是好面子,想激他放手,未曾想今天顾行舟转了性子,不但不松手,竟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揽着秦招月进了门! 蒋南风落在后头几步,看着两人亲密的姿态,气得只觉鼻尖发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赌气想走,可这来镇国公府一趟实在是不容易,想到马上能有机会接触达官贵人,说不定还能跟沈聿说上话,到底还是跺了跺脚,跟了上去。 顾行舟似是铁了心要表现自己跟秦招月夫妻情深,就这样硬生生搂着秦招月进了正厅。 一进门,秦招月就感觉一道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自己身上,待她要循着望过去,却被顾行舟扯了一把,对着正首两位,弯腰贺寿。 “宣威将军顾行舟携夫人秦氏,齐贺老太君寿比南山,福如东海,老国公夫妇情比金坚,镇国公府家宅兴隆,蒸蒸日上!” 顾行舟清咳了一声,“此番来的匆忙,只来得及给老太君备了些薄礼,还望老太君喜欢。” 老国公夫人虽然花甲之年,却精神矍铄,是有别京中贵妇的硬朗豪迈,即便这两年被病痛折磨的憔悴了许多,一双眼睛却还是炯炯有神。 “顾大人客气了,家宴而已,不必讲究那些虚礼了!” 顾行舟正要开口,没想到老夫人先一步抬手,朝着秦招月招了招。 “招月丫头,快过来,让婆婆瞧瞧!” 听到熟悉的称呼,秦招月心中一酸,连忙挣开没反应过来的顾行舟,跑到了老国公夫人跟前。 话未出口,眼眶先有些泛红:“老夫人……” “长大了,”老国公夫人有些感慨,“出落成漂亮大姑娘了!” 她伸手摸着秦招月的鬓发,一抬头,忽然看见了她别在一旁的发簪,眼神竟有些愣怔。 半晌才喃喃道,“我那老姐妹总说,她几个孙孙里,数招月丫头最像她,相貌像,脾性更像,如今再见,还真是……” 话到此处,老国公夫人哽咽着说不下去。 秦招月也落下泪来,她伸手想拍拍老夫人的手臂安抚,下一刻就被老国公夫人一把搂紧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我的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第23章 举手之劳 秦招月清楚,顾言是在故意报复她。 他恨秦招月没有事无巨细地照顾他饮食,又恨自己生病的时候,秦招月不在身边衣不解带的伺候。 在得到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在失去的当下,却不想着忏悔,而是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高高在上地训诫“不懂事”的母亲。 秦招月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失败,养育了五年的儿子,怎么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大抵笑够了,也觉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顾行舟才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出来息事宁人。 “行了,趁着现在时辰还来得及,赶紧去挑一套素白的衣服,别等到了镇国公府再丢人了……” “我不换。” 秦招月抬头看着顾行舟,语气既无喜怒,也无谦卑。 “堂堂顾家主母,连挑选自己穿什么衣服的权利都没有……” 秦招月轻笑一声,“那这镇国公府,我不若不去也罢!” 她撂下话,竟也不停留,转头就往自己院子走,竟是当真不去镇国公府的架势。 顾行舟变了脸,当即要追过去,马上就被孟知意拉住手。 “不去就不去!惯的她臭脾气,左右那帖子也是发给你的,喊上她也不过是看在你的情分上,她一个女人,还敢踩在自己丈夫头上去?” 顾行舟又急又气,恶狠狠瞪着孟知意一眼。 “娘你疯了不成?这可是叶城亲自送上门的拜帖,当面邀她去的镇国公府,现如今她人不去了,即便找出再天衣无缝的理由,那也是顾家驳了镇国公府的面子,我往后在京中世家圈子里,还如何立足?” 他当即甩开孟知意的手,直冲了出去,在拐角才堪堪把秦招月拦下。 “换个衣服而已,你哪来这么大的气性?” 秦招月没吭声,倒是顾行舟愈发烦躁起来。 “我只是觉得这颜色实在是太过不得体,你非要穿亮色,不拘挑个蓝色亦或是天青色也行,怎么非要这件粉色?” 他拉拉扯扯说了一堆,秦招月自始至终站在原地,就那样平静地看着他。 到最后,彻底惹恼了顾行舟,他像是心中躁郁无处发泄,又实在走投无路。 恶狠狠地盯着秦招月,威胁道:“去了镇国公府,少给我惹麻烦,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别指望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说完,袖子一甩,扬长而去,俨然是拿秦招月彻底没了法子。 素心在一旁松了一口气,有些后知后觉的害怕。 “我真怕主君一气之下,当真不让咱们去了,夫人之前的筹谋可就白费了!” 秦招月拎起裙摆,缓步朝外头走去,语气愈发淡然。 “顾行舟性子我再清楚不过,仕途比天大。” 及至到了马车前,秦招月忽然看着顾行舟身侧另一个纵马的侍卫,身形有些不对。 她微微蹙了蹙眉,又立刻反应过来,只冷笑一声,被素心扶着上了马车。 车辆还未行驶多远,素心实在按捺不住,时不时瞥一眼闭目养神的秦招月。 “想说便说。” 秦招月合着眼,语气淡然。 素心忙凑上去,有些紧张地小声道:“夫人,我总觉得,主君身边那个侍卫,怎么倒像是个女子?那身板那样小,我还未从在主君身边看过这一号人……” 秦招月哼笑了一声,“谁说没见过,前不久不是还在府上大闹了一场吗?” 素心愣怔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猛地捂住嘴,惊恐的声音压在喉咙口。 “这……这也太过荒唐了!那位怎么说也是未嫁的姑娘,就这么贸贸然,用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跟着主君去国公府,这要是闹起来,可是塌天大祸!” 秦招月轻笑一声,“顾行舟敢把人带去,自然也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素心一时间有些不忿,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嘀咕道。 “这主君,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做了,怎么还好意思指责咱们夫人穿个衣裳就不合规矩?!” 秦招月眼睫毛颤了颤,到底没有回话。 这些事她计较过,吵嚷过,八年了,她看透了,也心凉了。 镇国公府离得远,等到马车停下的时候,秦招月已经闭目小憩了一会。 她弯腰走出车厢,却见车旁竟然只站着一个着急的素心。 “这车夫也忒不懂事!连个凳子都不放,就闹着要去解手,这马车这么高,夫人你可怎么下来啊?!” 秦招月抬眼见顾行舟已然走在前头,旁边跟着鬼鬼祟祟的蒋南风,已经跟一起到来的同僚热络地聊了起来。 全然不管自己夫人还被留在后头,连个伺候下马的车夫都没有。 秦招月撩起裙子下摆,一手扶着车厢门,语气平静:“不妨事,我慢慢下,左右也摔不死。” 素心连忙凑上来搀扶,帮着秦招月一点点从车沿往下挪。 眼见脚还有半截就要落地,偏生秦招月一个小憩睡得浑身无甚力气,那马车又实在过高,素心力气不够,一个扶不住,秦招月竟是直直地往前栽去! “小心!” 预料中的摔倒没有出现,秦招月被一个宽阔的怀抱稳稳当当地接住。 熟悉的松香传来,秦招月抬头有些压抑。 “小世子……” 沈聿手上使劲,将秦招月身子翻转,直接打横抱在自己怀中。 往前走了几步,确认没了危险,才小心翼翼地把秦招月放在安全的空地上,然后急退了两步。 “方才情况紧急,有冒犯到秦……顾夫人的地方,沈聿先道声歉!” 秦招月摆了摆手,理了理凌乱的裙摆。 “不妨事,是我要多谢小世子搭救……” “招月!” 第22章 儿子是白眼狼 素心连忙凑上前,附耳小声交代了一番。 秦招月一挑眉,压着声音,“是说……一直有人在暗中保护这位?” 素心有些犹豫,一边提防着周围有没有人来,一边小声道。 “说不上保护,只说是吊着命,不叫人死透了。” 她有些忐忑地看着秦招月,“这……也不像镇……的,的手笔,到底是自家亲侄儿,就这么眼睁睁瞧着人受尽苦楚,这这也太……” 秦招月没有接话,只嘴角微微勾了勾,“我知道了。” 她仍旧按部就班地过日子,只是比及以往,似乎有了些微小的差别。 比如,她仍旧会在顾行舟上下朝时,悉心准备衣袍膳食,却不再跟从前那边,日日待在家门口翘首以盼夫君下朝。 晴天冰西瓜,雨天备油伞,偶尔察觉天色不对,早早就唤人套马车去宫门口候着。 比如,她仍旧会照拂顾言的吃食作息,关心他的学业功课,却不再亲力亲为办他准备每一道菜肴,教授他每一篇文章。 从千字文到三字经,顾言做不完功课,她也在旁边一夜一夜的守着,顾言挑食,她翻着花样做菜哄着。 等等,等等…… 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细节,乍一看无甚差别,如今一气不做了,倒是给秦招月省下不少功夫,让她能游刃有余地做许多自己的筹谋。 等到参加寿宴当日,秦招月已经把前期需要准备的东西,备好了七七八八。 她捻着一根碧玉簪,有些出神。 “这不是老太君送您的簪子吗,夫人往日一直在箱子里好好收着,怎么今日拿出来了?” 素心正帮秦招月梳着鬓发,看清她手里的发簪,有些意外。 看着镜中的自己,秦招月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有多久没有这般好好打扮? 自她嫁入顾府,因着容貌太甚,没少被顾母指点,总说她太过招摇,招蜂引蝶,起初秦招月常常因此跟她争论,顾行舟也总是帮着秦招月说话。 可时间长了,不知哪一日起,在顾母再一次对着秦招月的打扮指指点点,秦招月妄图反驳的时候,顾行舟突然开口。 “那便换一件素净的衣裳吧。” 秦招月愣怔地盯着顾行舟,一时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顾行舟却还自顾自说着:“反正你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又何必非要穿粉色这般惹眼?到时候去了晚宴,所有人瞧着你,岂不是夺了主家的风头?” 秦招月站在原地,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底,冰的她在夏日生出寒意。 在这被后院笼住的四方天地,秦招月彻底合上了所有明亮的色彩。 “选前年定做的那套桃粉色的长裙。” 素心愣怔了一瞬,确认秦招月是认真的,连忙翻箱倒柜地忙活起来。 等到秦招月到前厅的时候,顾行舟早就已经收拾好,坐在位置上,一边喝茶一边不耐烦地等候。 老远瞧见秦招月的身影就忍不住高声道:“怎么耽搁这么久?这可是镇国公府老夫人的寿辰,若是去得太晚,未免太没有规矩……你这是什么打扮?!” 在看清楚秦招月的打扮之后,顾行舟语调拐了一个弯,盯着秦招月的神情一时有些莫测。 秦招月却像是看不见一般,自顾自道,“为老夫人额外准备寿礼,耽搁了些功夫,左右时间还充裕,现在过去也来得及。” 她转身正欲离开,顾行舟沉不住气出声。 “慢着!” 他绕到秦招月面前站定,朝着她使了一个眼色,“去把这身衣服换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年纪了,穿这种亮色衣服,成什么样子?” 秦招月淡淡瞧着他,没吭声,也没动作。 顾行舟还当是自己语气有些生硬,叫秦招月委屈了,又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劝道。 “你成婚多年,已是妇人,这种时新的颜色,原该是外头小姑娘穿着的,实在是不合你身份,去了镇国公府,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这打扮也太不够庄重了!” 秦招月抬眼看向顾行舟,突然笑了一声。 “我记着,本朝律例,并无哪一条规定,已婚妇人就没资格穿粉色吧?” 顾行舟不防备她竟然会跟自己顶嘴,一时没反应过,正要跟她争论,就瞧见不远处孟知意正牵着顾言往这边走。 “爹爹,我也想去镇国公府玩!” 顾言分明远远就看见秦招月正跟顾行舟对峙,偏装作一副没看见秦招月的样子,欢欢喜喜扑进顾行舟怀里,一副父子情深的模样。 孟知意这两日得了中馈,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一开口就掩不住笑意。 “这孩子自从知道你要去镇国公府,就一心惦记着,说镇国公府都是他最最崇拜的大将军,闹着要去,这不是我没法子了,只能你来管管他了!” 顾行舟拍了拍顾言的脑袋,似乎也有些无奈,“你爹娘是被邀请,去那边有要事,咱们跟镇国公府走动不多,第一次贸贸然就带着孩子过去,难免要被人诟病的。” 顾言小嘴一瘪,想要撒娇,却也清楚顾行舟的性子,公事上绝不会纵着自己,到底还是把委屈憋了进去。 “我知道了!都听爹爹的,以后有机会,爹爹一定要带我去哦!” 顾行舟正点头应着,忽然瞥了秦招月一眼,冷不丁开口道:“我们言言真乖,要是你娘亲跟你一样懂事就好了!” 顾言眨巴这大眼睛,有些不懂顾行舟的意思。 瞧见秦招月垂着头不吭声,顾行舟更是来劲,“你看看你娘亲,非要穿这么一身粉红色的衣服招摇过市,言言,你是小孩子,不会撒谎,你觉得你娘穿粉色好看吗?” 顾言盯着秦招月,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半晌,突然大笑着开口。 “娘亲几岁了,还学小姑娘穿粉红色呢!装嫩,好丢脸呀!” 他一边说,还一边故意对着秦招月扮鬼脸,像是把秦招月当成戏台上的小丑一样讥讽。 话音一出,整个屋子哄堂大笑。 孟知意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一边肆无忌惮嘲讽秦招月,一边拍着顾言夸他嘴巴厉害。 顾行舟眼角也染上了笑纹,余光瞥向秦招月已然是胜利者的姿态。 秦招月终于慢慢抬起头,对上顾言的眼睛,看到了里头一览无余的恶意。 第21章 旧怨 秦招月走到门口,又似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识转头,却见顾晚晴还坐在位置上,一动未动。 似乎从方才她拿着账目回来,顾晚晴就一直沉默不语。 尽管按照往前顾晚晴回娘家,跟秦招月的几次交流,实在是算不上和睦,甚而每每都落得 但此时此刻,约莫是到三月之后,自己就要彻底从这个世界离开,秦招月忽然觉得那些年的爱与恨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淡声道,“今日夜色不错,月朗星稀,若是大姑姐不急着回府,可以在府里用完膳再走。” 顾晚晴一怔,看向秦招月的眼神有些恍然。 “厨房做了狮子头,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秦招月顿了顿,声音很轻,“我院子里还剩一坛梅子酒,一直未喝……” 顾晚晴撑着椅子站起身,身形晃了晃,半晌才稳住情绪,朝着秦招月轻轻应一声。 “好。” 话音刚落,一旁的丫鬟一时急了,连忙劝道,“夫人不行,若是晚回去,老夫人那边又要开始……” “怎么,我难得回一趟娘家,多待几个时辰也不行吗?” 顾晚晴也来了脾气,有些赌气一般,“你现就回去告诉他们,我不光不回去吃饭,还要留在娘家住一夜,我看他们待要如何?” 丫鬟一时愣在原地,手足无措地不知如何是好。 到底还是秦招月开了口,“不妨事,待会叫小厮拿信去一趟大姑姐婆家,只说娘家今日有事,多留一会,盖了行舟私章的信件,想来姑姐婆家不至于这般难说话。” 顾晚晴方才冲口而出之后,也有些后悔。 正不知道怎么圆回来,秦招月现成的台阶已经递了过来。 如今顾行舟是圣上跟前红人,便是冲着他的面子上,自己婆家那帮人心中再不满意,想来也不敢做什么。 看着顾晚晴脸上神情几番变化,秦招月不知为何,竟有些唏嘘,半晌主动开口道。 “那,今儿个行舟留堂,约莫不会回来用晚膳了,顾言有嬷嬷带着,婆母一时半会也不见回来,只剩咱们两个,也不拘那些小节,不如去花园小亭用膳如何?” 顾晚晴眼神闪了闪,缓缓点了点头。 等到晚膳摆上的时候,月亮已然挂上了天幕。 秦招月亲自给顾晚晴斟了一杯酒,妥帖道:“虽是夏季,我照旧让人把酒温了温,喝下去更润喉些。” 顾晚晴摸着酒杯,她声音几乎有些颤抖,“其实想想,这些年……我们,我们本不至于此……” 秦招月端起酒杯,碰了碰顾晚晴的杯子,轻声道。 “都过去了。” 两人错位怨恨了多年的爱恨情仇,在这一杯杯酒里,似乎终于有了一个了断。 顾晚晴却是上了头,酒一杯接着一杯的倒,话也是开了闸门一般说不完。 “才过门不到一个月,他相好的就大着肚子闹上门,我才知道,他那个原配妻子根本不是什么贪玩落水,原是撞见他跟自己表妹偷情,气恼之下,失足落河的!” “后来我想着,或许生个孩子就好了,结果呢,老天作践我,一连三个女儿,我夫君干脆连我房门都不进了!” 顾晚晴满脸是泪,看向秦招月,“你知道我婆母说我什么吗?她说,怪道是嫁不出去的赔钱货,原来天生贱命,只能下点赔钱的种!” 秦招月伸手握住顾晚晴的手,“原是他们对不住你,你莫要把这些话当真……” “你知道我为何后头帮着娘亲处处针对你吗?” 秦招月一愣,看着顾晚晴的眼神有些意外。 “我在想,凭何我在婆家受尽苦楚,被夫君厌弃,而你执掌中馈不说,还能有一个一心一意疼爱你的夫君?” “就因为你是秦家的女儿吗?” 她轻笑了一声,“我不甘心!若是顾家未曾遭逢劫数,我也该是人人称羡的千金小姐,怎么会这般被人作践?” 秦招月缓缓收回放在顾晚晴手背上的手,慢慢坐直了身子。 顾晚晴摇头晃脑地盯着秦招月,笑嘻嘻道:“如今你再看看,秦家失势了,当年你再风光又如何,还不是在婆家受了委屈不敢吭声?” “连之前跟你一生一世的夫君,现下不也要另娶他人了?男人嘛,都一个样,倾国倾城的丞相之女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被人弃之敝履!” 这下连一旁的素心也听不下去,忍不住出声道:“大姑娘你……” 秦招月按住素心的手,拎起裙摆站起身,回头瞥了已经醉的有些不省人事的顾晚晴一眼。 “大姑姐不胜酒力,只是今日没有收拾好的客房,送她去婆母院子歇着吧。” 等到回到了院子里,素心还未缓过神来,气得呼吸不稳。 “夫人方才就该狠狠骂她两句,将她骂清醒了,就这么白白让她过去了……” 秦招月轻笑一声,低头梳着长发,“用不着我开口,自然有人会教导她。” 这会素心还听不懂秦招月的意思,未曾想下半夜,前院就传来的消息。 顾晚晴喝多了,在孟知意房里大发酒疯,借着酒劲把这些年的怨恨一气发泄了干净,说是指着孟知意的鼻子,骂她是只图享乐,不顾子女的娼妇。 将孟知意气出好歹,竟是直接跟顾晚晴动起手来! 两人互相挠脸,抓头发,打满头是血,还是惊动了晚归的顾行舟,才将两人硬生生扯开。 这顾行舟也是做得出的,为了拉架,随意捏了个理由,竟是连夜将顾晚晴送回了婆家! 等到秦招月早上起来梳妆的时候,连昨日气势汹汹的素心都有些不忍。 “这主君做事也太狠心了!女子回门,深夜被娘家送回去,还是酩酊大醉,口出妄言的模样,哪户人家都要落人口舌,更何况大姑奶奶的婆家还是那样……” 秦招月拿帕子擦干脸上的水珠,再递到素心手中时,眼底又换成往日平静无波的模样。 “上次,我着你打听的事,有何眉目了?” 第20章 一码归一码 柳梦茹眼神闪了闪,笑着上前道,“哎哟,侄媳妇,你这说的叫哪里话?” “我是想着,这些年你嫁妆的铺面和顾家的家产都混在一处,账目倒来倒去的,难免有时候会拆了东墙补西墙,不若请账房一起清算一下,咱们都不吃亏!” 秦招月听得好笑。 她还没找顾家算这些年亏空的账,顾家倒是防备起她占顾家的便宜了? 秦招月还未吭声,倒是后头的孟知意沉不住气,忍不住尖声道。 “就是!这些年行舟挣了那么多军功,得了那么多赏赐,全被她抓在手里,结果你瞧瞧呢,还住着这破房子,家中不见添置什么物件,连我衣裳都做不了时新的样子!” 一提花钱,孟知意只觉得自己受了无限的委屈,滔滔不绝的指责朝着秦招月冲去。 秦招月却也不恼,歪了歪头看向孟知意,“所以婆母的意思是,怀疑我私吞了顾家的家产?” 孟知意哼笑一声,“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有数!” “那既是如此,就按三婶说的,请几个账房先生来,今日就把我嫁妆里头的铺面田产以及一应银钱,悉数跟顾家家产分开。” 她抬眼看向孟知意,唇角微微勾起,“咱们往后,一码归一码,我不动顾家产业,顾家也别动用我的嫁妆。” 孟知意一愣,下意识想反驳,“凭什么不能……” “婆母,你也说了,行舟仕途平步青云,赏赐无数,未来多的是田产铺面,眼见将要跻身京中高门大户,若是传出去还在拿妻子的嫁妆贴补家用,于名声实在是无益吧?” 这话正正踩在孟知意七寸。 她本就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刁蛮千金,嫁进顾府又过了好些年穷奢极欲的好日子,把脸面身份看得比什么都金贵。 孟知意心中一琢磨,如今顾家家底还算丰厚,行舟俸禄不高,但军功换来的赏赐也不少,等到蒋南风过了门,她的薪俸也能一起归在顾家账上。 这么一番计算下来,倒也没必要稀罕秦招月那点嫁妆了! “稀得你那点嫁妆?!赶紧算清楚,分干净,谁知道你往前有没有拿我们顾家的产业,去贴补你那个不争气的娘家?!” 秦招月也不跟她争辩,转头就让人去请账房先生,自己回院中拿账本。 等到人走了,顾晚晴心中总觉得不对,忍不住上前劝道。 “娘,我总觉得这事不太对。” 她皱着眉,思忖着开口,“当初她过门那会,我是帮着一起盘点嫁妆的,里头的田产铺面,便是现在京中普通一点的世家都比不得。” 顾晚晴看着孟知意的脸色,“我只怕,真要分干净,让她把嫁妆拿回去了,咱们顾家反而吃亏了!” 孟知意只略微思索了一瞬,又挥了挥手,满不在意道。 “怕什么?若是到时候真的没钱,再叫她把嫁妆拿出来用不就成了?她对你弟弟死心塌地,如今孩子也大了,难不成还怕她跑了不成?” 这话说得似是有理,但顾晚晴心中却没来由的有些不舒服。 “话是这么说,但总归……” “好了好了,轮不到你说话的份!” 孟知意有些不耐烦地打断顾晚晴的话头,“到底你已经出嫁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有的娘家的事,你还是别管太多!” 顾晚晴一怔,怎么也没想到孟知意竟然会对她说这种话?! 分明是她母亲回回对着自己诉苦,哭诉怎么被儿媳妇欺负,又怎么在家里孤立无援,哭着求着自己来帮她作主。 怎么事情才办成,就急着过河拆桥了? 孟知意却不知道顾晚晴的心绪,还在自顾自地念叨着,“这女人啊,甭管成婚之前心气有多高,只要一出嫁,那一辈子就注定要守在这夫家了,再生个一儿半女的,更是要给夫家当牛做马的命,她逃不了的!” 顾晚晴愣怔地站在原地,半晌在缓缓坐下,没有再说一句。 这账目说起来繁琐,但到底顾家算不上大户,加之前不久秦招月清了不少铺子,真让账房先生整理起来,也不过三四个时辰的功夫,就一清二楚。 两摞厚厚的账簿分别堆在两侧,高一些的是顾家的账,矮一截的是秦招月的嫁妆。 “回禀顾老夫人,顾少夫人,账本悉数厘清,铺面田产也根据这些日子的开支营收全部重新整理,请您二位检查!” 顾老夫人看着那厚厚的账簿,仿佛看到金山银山朝着自己招手一般,嘴角的口水都快流下来。 一边又瞄了一眼旁边的账目,忍不住阴阳怪调地开口,“确定厘清了吗?几位掌柜,我请你们来可不是吃干饭的,若是叫我抓住你们帮着外人欺瞒侵占我们顾家的产业……” 吓得几个先生一激灵,连声道:“老夫人明鉴!我们都是正经做账的,靠这门本事吃饭的,哪里敢犯这等大不韪的错处?” 里头也有胆子大的,瞥了一眼秦招月,忍不住开口道。 “真要说起来,其实倒是少夫人的嫁妆里头,好几处铺面都归算到了顾家的产业里……” 话未说完,就被旁边的人狠狠搡了一把胳膊,他立刻识趣地闭上嘴。 秦招月未错过孟知意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也只当没听见一般,淡淡开口道。 “若是无甚问题,正好让几个先生带着去盖了公章,到商会做个见证,日后这所有的产业便连着中馈的钥匙,一齐交到婆母手里了!” 孟知意眼睛登时一亮,“好好!赶紧去把事情一道办了,省得拖着横生枝节!” 她满心只惦记着拿到中馈之后的好日子,全然不管一旁柳梦茹欲言又止的神情。 等到账房先生一走,孟知意心中也只觉得神清气爽,朝着几人不耐烦挥了挥手。 “今儿个天气不好,我身子也不爽利了,也没力气留你们吃饭呢,改日有空咱们娘几个再好好聚一聚!” 说完,甚至不等几人离开,自己先迫不及待搀着嬷嬷出了府。 秦招月太清楚她的德行,大抵这会是急着去珍宝斋和布庄,把之前看中的舍不得衣裳首饰一气定下来。 甚而等不及中馈到手中,盘算一番日后怎么维持顾家家用,先急着把自己贵太太的好日子过起来了。 秦招月也懒得留下虚与委蛇,随意跟两人打了招呼,就预备回自己院子。 才走两步,就被柳梦茹唤住。 她上前亲亲热热地挽着秦招月,语气一改之前的咄咄逼人。 “侄媳妇,今儿个来得急,未曾给你带什么礼物,你千万别见怪呀!” 秦招月一挑眉,一时间有些不懂柳梦茹的心思。 “前几日我家老爷才刚回京,家里一摊子还未收拾,以前那些亲朋好友还有要慢慢走动起来,一堆事等着料理……” 柳梦茹忽然叹了一口气,又笑了起来,“不过总归回京了就好,再怎么样也不能比那更差了……” 她盯着秦招月,笑盈盈道:“还要谢谢行舟呢,若不是他想法子用军功换了一纸调令,我们一家子还不知道要在那鬼地方待多久!” 后头柳梦茹再说什么,秦招月也记不得了,只有些茫然地跟她道了别。 等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秦招月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柳梦茹在向她解释自己的难处。 大抵她也知道今日这一出太过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可顾行舟为她夫君重新挣了一个前程,甚而往后家族兴落全要依仗顾行舟一人。 外头天色渐黑,黑沉的夜幕慢慢吞噬了明亮的日头。 秦招月忽然垂眸笑了一声,这世道,良心是要被权势吞吃干净的。 第43章 都是命数 慕容南音眼睛一亮,“大师意思是,我不光可以嫁给李瑾,还会当他的皇后?!” 云慧没有接话,在慕容南音期待的眼神里,缓缓摇了摇头。 慕容南音一下垮了脸,“那什么意思,我当不了皇后,只能嫁给他当个妃子?算了,妃子也行吧,只要他一心待我就好……” 顿了顿,她又反应过来不对,“但是凤命,这个凤难道不是皇后吗?” 云慧静静看着慕容南音,一字一顿,“是,公主注定会是皇后。” 秦招月猛地瞪大眼,指甲瞬间陷进了掌心,连呼吸都慢了两分。 这话一出,慕容南音脑子一团浆糊。 “不是,我怎么弄不明白了,我方才问你说能不能当瑾哥哥皇后,你又说不行,如今又说我注定是皇后,我怎么……” 原本在唇角的笑意彻底僵住,她原本带笑的眼神也彻彻底底地冷了下来。 她会成为皇后,却不是李瑾的皇后。 那只有一种可能…… “大师,你的卦是不是请错了?” 慕容南音只顿了一瞬,立刻笑着开口道:“许是今儿个就不适合问卦,也是,我本就是来求个平安符,要个安神香的,没事问什么卦啊!” 她打着哈哈要起身,云慧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伸手抹过面前的铜板。 “凤命将至,一步差错,天下大乱,凤凰涅槃……” “够了!” 慕容南音忽地大声朝着云慧吼道,喝住了她的话头。 这一下显是她心急了,便是刚刚教训顾行舟,她也未曾这般焦急慌乱。 慕容南音盯着云慧方丈,呼吸都急了几分,“大师,我看在温婆婆和招月姐姐都敬重你的份上,不与你争论,但你在这么胡言乱语下去,我保不齐要做什么!” 秦招月见势不对,连忙上前一边拦住慕容南音,一边笑着打圆场。 “这求神问卜的,本就是为着心安,哪能全然当真?再者说了,公主天潢贵胄,命格哪里是我们这等凡人能预知的?只当听个乐子便是!” 说着,她又朝着云慧方丈打眼色,“云慧师父,你约莫乏了,不要再费力请卦了,待会拿来安神香来,您也点一支好好休息吧。” 云慧那双素来云淡风轻的眼睛,却是死死盯着秦招月,眼底的犀利和探究,似是想要透过她看到背后之人。 秦招月被她看的有些发毛,正想着怎么打破僵局,倒是云慧先一步开口。 “秦施主,只你方破此局。” 秦招月刚扯出来的一丝笑意,彻底僵在脸上。 “你,就是那个因果之外的人。” 慕容南音本就心乱如麻,一听这话,也不知怎么恼了,撩起袖子,扭头就要争论。 “嘿,我喊你一声大师,你还给我得寸进尺上了?你这意味不明地说什么呢,请的什么卦,我不信,重新给我问!” 秦招月拦都拦不住,眼瞧着慕容南音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那几个铜板齐飞,又落下,滴溜溜顺着桌边滚到慕容南音手边。 她捏着铜板左看右看,只看不明白,干脆一把拍在云慧的跟前。 “就现在,你给我重新摇,摇不出一个好的,我还不走了!” 说着一屁股坐在榻边,俨然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秦招月一个头两个大,早知道刚刚就该把温时宜也硬留下来,如今这么一副架势,她跟慕容南音刚刚认识,即便她心里记着当年恩义,到底也算不得什么感情。 云慧的性子秦招月又无比清楚,原是个认死理的,这求神问卦,问什么说一百遍,到时候若是说出更不好听的,以慕容南音的性格,岂不是要闹个天翻地覆? “不必了吧,公主不若换一个师父,我记得镇国寺除了云慧方丈,还有另一个住持,求签最灵,不若去那边问问?” 秦招月软着性子安抚,想要先把人带走,其他再徐徐图之。 慕容南音刚想开口,倒是云慧先一步开口。 “公主何必生气,想来,这卦并非是我第一个告诉你。” 慕容南音脸色陡变,看着云慧的眼神莫名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你……” 云慧却笑了一声,“公主信命又不认命,既要问天命,便知命里有时终须有,非人力可以抗衡。” 这两句话,不知戳中了慕容南音哪里,她瞬间没了之前那股针锋相对的戾气。 靠着榻上,死死盯着云慧,就在秦招月忧心她下一刻又要发作的时候,她冷不丁对着云慧开口。 “只有这一条路吗?若是我不嫁他,我走的远远的,他能继续在那个位置上好好地待着吗?” 云慧平静地看着她,“若是当真有方法,公主如今又怎么会在京城?” “当初给您相看的那位师父,想来说得只会比我更多,更细致,但一切仍旧在发生不是吗?” 慕容南音身子一软,那张原本热烈灿烂的小脸,头一回涌上了茫然和丧气。 “可是……我不信,我不愿意,他好容易才有了今日,怎么能……”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转头看向秦招月,她猛地一把拉过秦招月,像是抓住了一个救命稻草。 “不对不对!大师,你方才不是说,招月姐姐可以破这个局吗?或者我把她带进宫,将她引荐给瑾哥哥,是不是一切就能……” 秦招月脸色瞬变,她下意识想要挣扎,慕容南音这会力气大得惊人,死死地攥着她的手臂,半天挣脱不开。 “公主,我只是一介民妇,怎么可能……” “秦施主破的是死局,却未必能得来所有人的生局。” 第44章 不知廉耻! “什么意思?” 慕容南音紧紧盯着云慧,俨然是要问出个高低的架势。 然而云慧却已经收了龟甲和铜板,恭恭敬敬起身朝着慕容南音行了一礼。 “天机不可泄露,公主无需再问了。” 慕容南音脸色微变,她下意识要伸手去抓人,“你几次三番故意不把话说明白,到底是何意?不行,我今天非要问清楚!” 她手都已经扯到了云慧的衣袖,在对上云慧的眼睛时,莫名泄了气。 云慧只平静地盯着她,却像是透过慕容南音,看到了她背后苍茫辽阔的草原,和注定却又不知未来的命运。 慕容南音盯着她良久,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红了眼眶,转身直接冲出了房间。 “公主!” 秦招月一惊,转身想抓却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慕容南音跑出了房间。 她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倒是云慧方丈先一步开口。 “不妨事,公主她如今也需要静一静。” 秦招月叹了口气,正打算转身朝着云慧告别,未曾想,云慧先一步开口。 “秦施主似乎对我方才的判词,并无甚异议?” 秦招月一顿。 云慧却像是看出了秦招月的踌躇,到底没有追问,只笑着道:“安神香到了,秦施主日后有事,随时来寻我,老衲欠您一卦。” 秦招月只点头道谢,拿了沙弥分好的安神香,只略微聊了两句下月法事相关,就出了门。 厢房里的一番话沉甸甸压在秦招月的内心,久久难以散去。 及至她到大殿上香的时候,仍旧心神不宁,一边把手中三炷香往香炉里插,一边反复盘算云慧方丈方才的判语。 是她看出来了什么吗,关于自己的计划? 可若是如此,那公主的判词又是什么意思…… 她一个失神没注意,长袖勾住了香炉,那香炉本就因着堆得香灰太高,摇摇晃晃地不稳,被她这么一扯,竟是直接朝着她劈头盖脸地倒下来! 秦招月躲闪不及,只能下意识抬手去挡,未曾想,预料之中的滚烫还未到来,耳边就听到一声疾呼。 “小心!” 下一刻就被人一把揽住腰身,牢牢护进怀中! “咚!” 香炉重重砸到人身上,又落地几下厚重地滚动,彻底歪靠在门边。 等到劈头盖脸的香灰散去,秦招月一抬头正对上沈聿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 “秦姐姐你没事吧?” 秦招月看他为了保护自己,几乎用整个背硬生生扛下了厚重的香炉,和里头一炉滚烫的香灰,连带着发丝和五官都被灰尘糟蹋了大半,开口的时候,还有尘烟乱飞。 她倒是被这一下被护地扎实,除了头发衣角沾染了灰尘,几乎可以说是毫发无伤。 秦招月摇了摇头,“没事。” 确认她没受伤,沈聿才安心地放开人。 秦招月退后两步,看着沈聿拍着身上的烟灰,心里莫名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小世子你怎么来这里了,老夫人呢?” 沈聿拍完衣服上的灰尘,又去掸头发上的烟灰,随口应道。 “她说还有几件事要细细问问一下云慧方丈,让我自己到处转……” “等等,你的手!” 秦招月忽然瞥见沈聿手背隐隐闪过的红印,只觉得不对,立时出声打断沈聿的话头。 沈聿被她喊得一愣,垂眸看见了手背的伤痕,立时反应过来,就往身后背去。 “没事,姐姐你看错了……” 秦招月却不相信,两步冲上前,一把把他的手抓了出来,果见他骨节分明的手背上赫然一大块鲜红翻出血肉的伤疤。 俨然是刚刚被香炉烫出的伤痕。 “怎么伤得这般重,你也不出声?!” 秦招月登时变了脸色,倒是沈聿被她这突然的关心弄得有些不自在,只支支吾吾道。 “其实也还好,我受过的伤多了,也不算……”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男声突兀地插了进来,喝得两人都是一愣。 转头正见顾行舟站在大殿外,死死盯着两人交握的双手,眼底几乎要喷出怒火。 他大步冲上前,直冲着秦招月吼道。 “我在外头到处寻你,你倒好,在这里跟男人拉拉扯扯!” 沈聿登时变了脸,但又顾及秦招月的处境,忍着气解释道。 “方才秦姐姐差点被香炉砸了,我拉了她一把,不小心受了伤,秦姐姐感激我,方才要主动查看我的伤势,什么拉拉扯扯,顾大人,你说话未免也太没有分寸了!” 顾行舟脸色变了几变,这会连对沈聿都没了往日的谄媚,他压抑着心底怒意,深吸一口气,才勉强用僵硬的语气开口。 “世子,这是我的家事,我在管束我自己的妻子,烦请您不要插手!” 听着他刻意在“家事”,“妻子”,这几个词上咬重音,俨然是一副宣示主权的架势,沈聿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团火,却又不能发作。 倒是顾行舟越说越来劲,他死死盯着秦招月仍旧抓着沈聿的手,语气愈发不痛快。 “还要抓到什么时候?出门在外,连这点男女大防都不顾及,我看日后你还是在后宅好好相夫教子,别随意出门了,不知廉耻!” 一边说着,顾行舟就要上手去拉秦招月,谁知,还未碰到人就被秦招月一手拍开。 她冷眼看着满脸错愕的顾行舟,轻笑了一声,“倒是稀奇,夫君这时候知道分寸了,你背着我跟蒋姑娘私相授受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男女大防?” 顾行舟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蒋南风,一时间脸色犹如打翻的颜料盘,青青紫紫好不热闹,他下意识瞥了沈聿一眼,转头对着秦招月怒目而视。 “你疯了不成?在外人跟前提什么家事,你还有没有……” “是主君先随意诬陷我与外男拉拉扯扯,即便世子解释了,你也要给我扣上不知廉耻的帽子,那即使如此,我倒也不怕家丑外扬!” 秦招月冷眼盯着顾行舟,“你跟蒋南风那点事,随意打听两句,整个京郊大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主君,泥糊的菩萨也是有脾气的,既然自己行止不端,就少来约束旁人!” 顾行舟气得胸口起伏剧烈,却还是努力咽下那股怒意,几乎是咬着牙开口。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我亲自与你解释,不要在世子跟前……” 他伸手想拉秦招月,下一瞬却被秦招月躲开。 她转眼看向沈聿,“世子,镇国寺有一位方丈治跌打烫伤最好,我带你去他那处上些膏药。” 下一刻,竟是当着顾行舟的面,直接拉着沈聿出了大殿! 第45章 上药 顾行舟眼睁睁瞧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沈聿丰神俊逸,秦招月淑女窈窕,两人走在一处,竟是说不出的般配。 尤其秦招月始终握在沈聿手腕的手,更是刺目。 想到镇国寺门口,她为了不被自己碰触,故意给自己难堪。 还有那一夜! 他仅仅只是想跟秦招月同房,就惹来她那么大的抵触,甚而不惜以死相逼…… 心底一股无名的怒火直冲心头,烧得他几乎失去理智。 国公府寿宴那日,段崇墨当着他的面肆无忌惮地调戏自己的夫人,如今镇国寺上香,又当着他的面拉着别的男人离开。 这个女人果然如母亲所言,仗着美貌招蜂引蝶,早就想踩着他去攀高枝了! 顾行舟冷笑一声,想甩了他攀附权势,简直做梦,从来只有他踩着旁人上位,一个女人,休想翻出他的手心! 他眼神愈冷,在高大的佛像下,透出一股莫名的森寒。 而另一头,一路走到镇国寺后院,秦招月才松开了手。 转头看见沈聿还愣怔着伸着手,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秦招月有些抱歉地解释道。 “让世子看笑话了,原是不该把你牵扯进这些事来,只是当时……” “我不在意!” 沈聿连忙开口道,“便是你不说,我大抵也是要跟顾大人争论的,这世间怎能有丈夫这般不爱惜自己妻子?更何况还是秦姐姐这样……” 话到一半,沈聿忽然闭了嘴,他默默收回手,到底没有吭声。 两人竟是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还是秦招月先一步意识到了氛围不对,先一步笑着朝沈聿开口,“先去把世子的伤处理了吧,不然若是留下疤就不好了!” 沈聿用力点了点头,两步迈大了些,努力跟秦招月并肩而行。 看着秦招月轻车熟路的架势,沈聿有些好奇。 “秦姐姐经常来镇国寺吗,这路眼见着认得比领路的沙弥都顺些!” 秦招月点了点头,淡淡开口,“除开每年祖母忌日守灵,还有年末祈福,年初头香,逢年过节的功德也是要捐的,顾家也有几个过世的长辈需要操持,难免来得多了。” 沈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辛苦,这操持家事听起来,比之我们打仗还要麻烦!” 明知他话里有夸张的意味,但秦招月还是忍不住弯了弯眼角。 “你倒是头一个说这种话的,我还以为你们这帮上战场的男人,只会成日吹嘘自己多么多么丰功伟绩,建功立业,顺便嘲讽两句我们女子怎么在家中享福呢!” “怎么会?!” 沈聿连忙摆手否认,“我少时虽然常跟祖父母在边塞跑,难得在家,却也知道母亲为了守住家业,照拂全家上下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怎么算得上享福呢?” 秦招月转头瞥了他一眼,却见沈聿一双黑眸认真,神情也没有半点嬉笑的痕迹。 顿了顿,轻声道,“你父母把你教的很好。” 沈聿愣了愣,刚想询问秦招月是什么意思,就见秦招月已经带他到了一处偏殿。 “到了。” 治伤的是一个慈祥的老师太,带发修行,手上茧子和伤疤横生,但上药的动作却很细致。 她一边给沈聿缠着绷带,一边朝着秦招月招手。 “秦施主,我现下腾不出手,小世子肩膀这一块的伤,可能要麻烦你帮他上一下药。” 秦招月点了点头,打开药罐,对上沈聿的肩膀却一时间有些犹豫。 这还是她成年后,头一回面对除了顾行舟之外成年男子的身体。 平心而论,沈聿身材极好。 宽肩窄腰,长期在外征战把他整个皮肤催成小麦色,上头横呈着一些错落的疤痕,但却半点不减身材透出的俊美。 比之秦招月在现代看到的男模都更要高级一些。 大抵是看出了秦招月的犹豫,沈聿主动伸手想要接过。 “没事,我自己也能上,就不用劳烦秦姐姐……” 他手指刚要碰到药罐,就被秦招月躲过,她伸手蘸取了药膏,覆上沈聿背脊上的伤口。 “你伤口还有些在渗血,好好坐着,不要乱动。” 细腻的肌肤带着一些冷意,贴上肌肤的瞬间,沈聿几乎要咬牙才能忍住从心底泛上来的冷战。 “小世子回去三日不要碰水,等到膏药干了脱落,就可以把绷带自己拆了。” 师太又坐回位置上慢吞吞地写起来方子,“回去还是要煎两副药喝喝,不然若是惹上什么热症倒是不好了。” 沈聿动了动身子,感受着药膏贴在肌肤上的触感,一时有些神奇。 “师太,那这中间不用再换药吗?” 秦招月笑着接话道,“云浮师太最擅就是烫伤疤痕这一块,普通的烫伤,只需涂了她的药膏,连疤痕都留不下来,世子尽管放心。” 沈聿点了点头,又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抬头看向秦招月,冷不丁开口道。 “那秦姐姐脖子上的伤,是不是也可以用这药膏……” 冲口而出的话生生顿住,沈聿梗着脖子,因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不对,连脸都瞬间爆红。 秦招月也没防备他竟然直接把这件事当众说出来,一时间也愣怔在当场,手指慌乱地抓着衣角,无措地不知如何是好。 反倒是云浮师太不知他俩那点九九,还抬头询问道:“什么脖子上的疤痕,秦施主受伤了吗?” 秦招月下意识捂住了脖子上缠绕的丝巾,随意敷衍道:“谈不上什么受伤,只是自己不小心磕碰到了,不算什么大事,过几日就好了。” “这脖颈到底算是女儿家半个脸面,伤势可大可小,若是当真落下疤痕,倒是不美了,秦施主不若给老衲仔细瞧瞧,看看要不要用些什么药膏……” 她的话语在对上秦招月的眼神瞬间,陡然顿住。 云浮并不是笨人,从秦招月局促的动作,和她紧抓着丝巾的动作,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她眼神闪了闪,忽然笑着换了一个口风。 “算了,今日赶得及,我想起来住持还有事寻我,不若我拿些药膏给秦施主,施主自行回去上药可好?” 秦招月松了一口气,缓缓点头,“劳烦师太了。” 看着云浮起身去拿药膏的背影,秦招月转过眼,正对上沈聿的视线。 少年就那样仰头直直地盯着自己,眼底的情谊一览无余。 是那样,炙热,直白,毫无掩饰。 第46章 我好像知道一个因果之外的人 秦招月下意识转开眼,难得有些无措起来。 沈聿艰难地拉着衣服往身上套,他身上绷带缠得厚实,里头的贴身衣服,一时半会拉不上来,拽了几次领子都滑了下去。 秦招月实在是看不下去,主动开口道:“我帮你吧。” 她绕到沈聿身上,想帮他套袖子,沈聿倒是先不好意思起来,往后微微躲了躲。 “不必了,已经麻烦秦姐姐很多,我自己来便是。” 秦招月仍旧往前进了一步,声音平静,“到底你是为了我才受了这伤,我帮你原是应当的。” 沈聿一怔,抬眼对上秦招月眼神,一片坦然。 他沉默了一瞬,到底没有拒绝,配合着秦招月把里头的衣服一件一件套上身。 正穿到最后一层外衣,就听到外头咋咋呼呼几声响。 “招月姐姐,我刚听小沙弥说,你往这边……来了……” 慕容南音冲进大殿,抬眼正瞧见秦招月站在沈聿身侧,帮着他套上最后一件外袍。 动作虽然说不上亲昵,只是大抵郎才女貌,沈聿抬眼看向秦招月的眼神又带着一层说不出的隐晦,竟平白叫慕容南音看出了一丝莫名的暧昧。 “你们这是……” 沈聿脸色微变,下意识转头看向秦招月,却见她神色淡然,仍旧慢条斯理帮沈聿套上最后一件外衣,才转头朝着慕容南音开口。 “方才我去上香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香炉,正巧小世子也在,为了救我被烫伤了好几处地方,我专程带他来这里上药了。” 说着,她自转身走到一旁,收拾云浮刚刚给她拿出来的几种药膏。 慕容南音眼珠子转了两瞬,心里莫名觉得有些怪异,但又随即挥散了那点乱七八糟的想法,笑嘻嘻地又贴到秦招月跟前去。 “我正想着问,过两日水灯节,听说京中要办灯谜会,姐姐可有兴趣陪我一起去参加?” 秦招月摇了摇头,淡声道,“只怕是不能,水灯节是二十七,我答应二十八带着顾言出门踏青,要赶大早,只怕届时没什么力气。” 慕容南音却不死心,“那……那踏青也可以晚一些出门,早上贪睡一会,也不当事的!” 秦招月有些无奈,“公主不知,我那儿子与我素来玩不了,起大早本也是求着他同伴的空档一起出去玩耍,拖到日中,他同伴没有功夫,他哪里愿意跟我单独出门?” 慕容南音只略一思忖,便想到了法子,朝着秦招月高举双手。 “他同伴没空我有空呀!我最会逗这些小孩子玩了,姐姐你尽管包在我身上,保管逗得你儿子乐不思蜀!” 秦招月一顿,连忙摆了摆手,“这怎么能成?您是公主,哪里能纡尊降贵陪一个小儿?” “这有什么?一起玩开心最重要,这又跟什么公主小儿有甚关系?” 她扑上前挽着秦招月,头抵着她的臂弯撒娇,“哎哟我的好姐姐,你就答应跟我去水灯节走一趟吧,我在京中都无甚朋友,就属你最投缘,你带我好好逛一逛,成不成?” 被她闹得没法子,秦招月只得犹豫着开口。 “等我先回去商量商量,等有了什么打算,再给您递信……”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陪我去水灯节,我陪你儿子踏青!” 慕容南音性子急,干脆一拍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这件事定了下来。 秦招月只得无可奈何地笑着摇头,却在转身的瞬间,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本月二十八,是那位每年唯一一次能进京的机会。 贵妃与先帝感情甚笃,当年为了保住太子,也为了保住整个镇国公府,自缢认了所有的过错。 先帝大悲恸,特许废太子每年在母亲忌日可回京待三日,为贵妃扫墓。 她定要抓住这次机会,让废太子在慕容南音心里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沈聿,趁着你还未去西戎,这水灯节你要不也一起去凑个热闹?” 慕容南音靠在桌边,吊儿郎当地朝着沈聿开口。 还未等沈聿回话,倒是慕容南音先一步开口,“算了算了,别说了,我知道你肯定要拒绝,也不知道你挺年轻一个小伙子,怎么不是打仗就是爱在家看书练武……” “我去。” 慕容南音一噎,看着沈聿的眼神都有些讶异,“啊?” 沈聿整了整衣领,态度却十分坦然。 “正好西戎一行都已整肃停当,难得能赶上京中佳节,偶尔去逛逛也不错。” 慕容南音心里有些怪异,却还是笑着接话。 “也是,正好水灯节好多大家闺秀都要出门逛街,难得的机会,你说不定就能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女呢!” 沈聿皱了皱眉,下意识回拒:“公主莫要开玩笑了……” “那怎么了?刚才云慧方丈不是说了,你那个姻缘是什么来着,哦对,是因果之外的人,你要是不出门,怎么能遇到什么因果……” 慕容南音忽地闭上嘴,猛地转头看向一旁秦招月,一点点瞪大眼睛,又在秦招月疑惑的眼神里,僵硬地转头看向沈聿。 她用力咽了一口口水,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方才在厢房,是不是说,你的姻缘是什么来着?” 沈聿不防备她又提此事,心里不愿意在秦招月跟前再三提起,但看着慕容南音的眼神,到底还是认命地开口。 “说是,因果之外的人。” 他又补了一句,“左不过一些套话罢了,所有人皆在世间因果中,怎么可能会有人置身因果之外,难不成她不是这个世间之人?” 慕容南音怔怔转头看向秦招月,喃喃自语:“我好像还真知道一个,因果之外……” “南音公主!” 在她冲口而出之前,秦招月先一步喝住慕容南音的话头。 她已然反应过来慕容南音的意思,一股陡然升起的荒谬萦绕在心头,让她控制不住地看向沈聿。 却发现沈聿也正怔然盯着自己。 第47章 他怎么舍得让你为难? 秦招月眼神一闪,下意识开口道:“天色不早了,府上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回去处理,就先告退了。” 她朝着慕容南音福了一福身子,转身连沈聿都未在看一眼,径自离开了偏殿。 慕容南音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似乎闯了大祸。 抓耳挠腮半天,支支吾吾朝着沈聿道:“那什么,我想起来平安符还没拿呢,就先不说了!” 她嗖一下跑开,显是生怕被沈聿抓住,问出个好歹。 然而沈聿却是怔在原地,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因果之外? 如果当真是……那他苦苦寻觅的那位破局之人,岂非一直就在他周围? 而另一头,秦招月刚出门,正好遇上拿着一堆东西回来的素心。 “夫人安神香已经按您要求折好,你要得那几样东西也都准备好,只一件……” 素心低头翻着包裹,神情看起来似乎有些苦恼,“那抄写心经的方丈师父今日不在,说是云游去了,要下月才能回来,夫人你看我去别处佛寺请一部还是?” 秦招月迟疑一瞬,摇了摇头。 “这心经数镇国寺云尘法师抄写最好,自有灵气,换了旁人倒是没了这效果,算了,我过两日去聚宝斋请一件佛器,也能用上。” 素心点了点头,又似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尴尬。 “还有……主君他似乎骑马先走了。” 秦招月脚步一顿,“走了?” 素心小跑两步跟上秦招月的步伐,解释道:“正好我出来的时候撞见他往外赶,说是有公务要处理,走得很急,看上去……”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道:“主君好像生了很大的气……” 秦招月冷笑一声,这下脚步都未停顿,径自踩着马凳上了马车。 若是以前,举凡顾行舟有一点不开心,她都如临大敌,变着法子地揣测顾行舟的心意,想着怎么约束自己,去讨好顾行舟。 换来的却是顾行舟忘恩负义,移情别恋。 她又何必还要委屈自己去揣测他的想法? 等马车赶到顾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秦招月下了马车,本欲直接回院子歇息,才进正厅,就看到屋里乌泱泱摆着各式各样的一大片一大片的布料。 顾母一左一右分别站着蒋南风,和柳梦茹,正喜滋滋地在挑拣布料。 一瞧见秦招月,柳梦茹就笑着招呼。 “哟,招月回来了,正巧,你也来挑两块好料子!” 秦招月语气冷淡地拒绝,“多谢三婶,只是我今日耽误了一日,实在是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话音刚落,孟知意就冷哼了一声。 “拿什么架子?长辈给你说话,也要三催四请不成?” 秦招月皱了皱眉,正欲开口,倒是一旁的蒋南风先笑着出声。 “秦小姐也忒小气了!我已经自退一步,不跟你抢什么劳什子的主母位置,你偏要斤斤计较,叫你选个成亲当日出席衣服的料子,都摆上架子了?” 秦招月这才反应过来,这满屋子各式各样,各种布庄的布料,竟是为了蒋南风和顾行舟的婚事做准备。 她是常操持家务的,这些布庄料子素来都是在她手中过一遍,才会拿到顾府来用。 自然也会比常人更懂这些料子的价格。 一看这屋里的布料,无一不是顶级的,看架势俨然是把布庄里头的压箱底都掏了出来。 一时间,秦招月心里竟莫名有些说不出的想笑。 其实她当年嫁给顾行舟时,穿的嫁衣用得并不是什么好料子。 为着这么一桩事,大娘子那样体面的人物,还与顾家起了龃龉,气得迁怒秦招月,险些连婚宴都不参加。 这事说来也荒唐。 本来都说好婚礼当日定的是仙音阁的凤冠霞帔,连定金都付了,不知怎么落到了孟知意耳朵里,得知这一套婚服几乎价值一锭金子,她当即就闹了起来。 连夜逼着顾行舟去把这婚服退了,顾行舟只得解释,这婚服原不是顾家出的钱,乃是秦家大娘子送给秦招月的新婚贺礼。 可谁知那孟知意仍旧喋喋不休,只嚷着这钱花的不值当,用在何处不好,没必要浪费在嫁衣上。 吵得顾行舟不搭理,她竟是连夜上了秦府,跪在秦家门口哭闹。 当时不过一月有余,秦招月就要嫁进顾家,京中早就人人皆知,秦家和曾经的罪臣顾家结了亲事,自然不能叫她在门口大闹。 偏偏孟知意耍上小聪明,仗着秦家丢不起这个脸,干脆在门口一哭二闹三上吊起来,话里话外逼着让秦招月去把那定金退了。 大娘子原先还好声好气地相劝,及至问到关键,孟知意也不是聪明的,三两句就秃噜了心声。 “嫁衣拢共穿这么一次,何必要浪费这么大代价?不如折做现银,放在嫁妆里,一起带到顾家,往后咱们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 大娘子一时间被气笑了,她恨恨瞪着一旁无措的秦招月。 “这就是你千方百计要嫁的好婆家?!” 秦招月仍旧记着被大娘子甩开的手,看着她大步流星地消失在走廊,那是她成年之后,大娘子对她发过最大的一次火。 她眼睛红了又红,眼泪冒了出来,又咽了进去,转头朝着孟知意,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我晓得了,明日我就……去把定金退了……” 孟知意这才眉开眼笑,预备要走,又忍不住回头叮嘱两句。 “新料子也别买太贵的,凑合能穿就行了,左右嫁衣而已,又不实用,还不如多买些珠宝首饰,到时候你带去家里,咱们娘俩还能换着戴呢!” 后头的话秦招月已然听不清了,耳朵里被夜风灌进来的,还有她无声的哭泣。 顾行舟知道这件事之后,第二日清早就亲自上门来赔罪,跪在门口,一跪就是三个时辰。 没换来大娘子的心软,跪来了秦招月的不舍得。 她匆匆从走廊赶往门口的时候,看到了站在尽头的大娘子。 大娘子似是早就料到了秦招月回来,又似乎很不愿意看到她来。 “大娘子……” 秦招月张了张嘴,“他是孝子,此事原也非他本意,我不想他为难……” “你不想他为难?” 大娘子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仰头哼笑了两声,垂眸看向秦招月时,眼底又是秦招月看不懂的怜惜。 “可他怎么忍心看你为难?” 第48章 争宠 秦招月张了张嘴,看着大娘子披风扫过她的肩头,跟她彻底擦肩而过。 后来婚服到底还是按照孟知意的要求,换了一个很普通的料子,秦招月自小皮肤细嫩,头一回穿完衣服长疹子,就是那套婚服。 可她当时太沉浸在与顾行舟的新婚之喜里,以为未来会是她能握在手里的命运。 实则她只是穿着不合身的婚服,走进了一段更不合适的婚姻。 当年那套廉价的婚服已经成了她的笑话,如今看到为蒋南风精心准备的布料,秦招月更觉得是对自己的嘲讽。 柳梦茹看着她在门口,对着布料发怔,还以为她是动了心,连忙上前揽着人往屋里走。 “好了,日后都是要在一个屋子里做姐妹的,就不要在这种小事上计较了!” 秦招月推拒的话,到了嘴边,到底又咽了进去。 左右等到蒋南风与顾行舟举办婚事的时候,她已经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届时能不能穿上衣服,看到他俩的婚事都未可知。 倒也不必跟他们闹得太过难堪了。 她随意捻了一匹鹅黄色的布料,“就这匹吧,摸着还算舒服,若是无甚其他事,我先回去了。” 话音刚落,孟知意先一步抢着开口。 “鹅黄色也太亮了,你本就比南风生的白,故意选这么鲜亮的颜色,是想在婚礼上抢走她的风头不成?” 听到自己没有秦招月肤白,蒋南风脸色微微一沉,却还是故作大方道。 “算了,伯母不妨事的,我也不是那等爱争爱计较的性子,秦小姐若是这般爱出风头,就随她去吧!” 孟知意看着她,眼底全然是满意,甚而叹了一口,心疼道:“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太会体贴人,难怪行舟对你赞口不绝!” “不像有些人,不想着在家好好相夫教子,成日就惦记怎么打扮得花枝招展,出门招摇,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身份,谁想搭上她们家这种人?” 听着两人一唱一和,只恨不得将自己贬低到地心,秦招月忽地冷笑一声,直接把那匹布不轻不重地一扔。 “啪!” 惊得原本吵嚷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婆母这话就说得稀奇了,这几日您日日出门,不是酒楼,就是聚宝斋,布庄也是一趟又一趟,游园会和茶园门槛都被您踏烂了,有您这么爱凑热闹的婆母,我做儿媳的自然也当仁不让了!” 冷不丁被秦招月点出来自己最近的行程,孟知意脸色微变,立刻梗着脖子争论道。 “我和你能一样吗?我那是为了更好接触世家贵妇,只有结交这些高门大户,才能让她们回去丈夫那边美言几句,好保佑行舟仕途顺利,你懂什么?” 秦招月轻笑一声,“员外郎还是什么七品官,亦或是前不久刚进京的亲戚,在场我听闻官职最高,似乎才官拜四品,甚而都越不过顾行舟去,怎么提携?” 孟知意不防备她连这些都知道,登时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知道……你背地里调查我?” 秦招月冷笑一声,“茶馆转两圈,说书人都传遍了,我倒是还想拜托婆母几句,玩闹吃喝都使得,别把那些家私出去炫耀,一个管不住,别说提携,只怕反倒影响了行舟的仕途!” 几句话就戳到了孟知意的痛处。 她一时间心虚地不敢跟秦招月对视,左顾右盼地正不知道怎么接话,倒是一旁的蒋南风看不过,忍不住冲口而出。 “秦小姐,你说话也太没规矩了,你家人没教过你不能这么对长辈说话吗?” “我也想问蒋姑娘——” 秦招月轻笑一声,“你家人没教你,要称呼已经成婚的主母,顾夫人吗?” 蒋南风一噎,“我……我只是……” 她忽然眼珠子一转,嘲讽地开口,“我尊重你原本的姓氏身份,愿意称呼你一声秦小姐,反而是你,嫁了男人就心甘情愿地冠了夫姓,连自己原本的姓氏都不承认,不觉得自己很可怜吗?” “这么可怜,蒋姑娘何必还要嫁过来继续当平妻呢?” 秦招月笑得意味深长,“平妻不会被叫顾夫人吗?” 蒋南风梗着脖子,一副极为看不上秦招月的模样,“我跟你如何相提并论?” “我有自己挣来的军功,有自己的官职,世人皆称呼我一声蒋将军,我既不靠父兄,亦不靠男人,全凭我自己的本事,岂是你一介后宅妇人能比的?” 她自以为这番话说出来,定能叫秦招月自惭形秽。 毕竟从她建功立业开始,没少跟这等世家贵女争论,或有看不上她的,也有她看不上的,几乎每一个在她这番言论之后,都会自愧自己的无能。 偶尔拿父兄身份来压她的,她更有羞辱人的说法在后头,保准让这帮娇小姐气得哭哭啼啼,只能跺脚离开。 然而秦招月却连脸色都未变,看着蒋南风的眼神甚而带着一丝怜悯。 “可你如今还不是要靠一个男人,才能重新要回你来之不易的军功?” 蒋南风一愣,一时甚至没能反应过来。 “诚如蒋姑娘所说,你立下的战功,你这些年拼出的军功,若是换成一个男儿,早就官拜四五品,即便家中出事,亦可靠往前的战绩抵消,重新戴罪立功。” 秦招月抿了抿唇,看着她语气平静。 “而不是如今,费尽心思嫁给一个男人当平妻,靠着他的庇护,才能摆脱父亲带来的罪名,重新要回自己的军功。” 蒋南风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驳:“我这……这只是,不得已而为之……你懂什么,困于后宅的女子,你那点方寸眼界,又有何资格与我这种在战场,看过更辽阔疆域的人相比?” “蒋姑娘讲得如何天花乱坠,最后还不是要来这后院,跟我争一个男人的宠爱?” 第49章 用她的嫁妆顶上 秦招月半点不恼,在蒋南风天花乱坠一番话下,仍旧是平心静气的回击。 这话却像是打蛇打七寸,气得蒋南风脸涨得通红,一撩袖子,眼见就要冲上前争论。 正听到外头一阵吆喝声。 “主君回来了!” 秦招月一转头,正瞧见顾行舟解了外袍,大步踏进里屋,脸上还带着未散的冷意,叫人看着有些发憷。 她心底没来由的有些不舒服,下意识转身就要往外走去,才到门口,就被顾行舟伸手拦下。 “下月初三……” 秦招月抬头,刚对上顾行舟的视线,还未捕捉到他眼底的情绪,他就别开了头。 “段丞相家五小姐满月宴,请我们夫妇一起赴宴。” 秦招月一顿,眉头慢慢皱起,竟一时间有些弄不清顾行舟的心思。 他分明知道段崇墨此人心怀不轨,上次国公府寿宴,他也亲眼瞧见段崇墨举止轻浮,怎么还上赶着要带她去段府? “不了。” 秦招月语气冷淡,“之前与丞相家本就无甚往来,何况满月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主君自去祝贺便是,我就不去了。” 说完她正要离开,却被顾行舟一把扯住手臂。 他冷眼觑着秦招月,语气冷淡:“段相爷亲自邀请,点名了邀请我们夫妻,你不去岂不是叫我难堪?” 边说,他一边手下使劲,掐得秦招月脸色都变了变。 “什么段丞相?” 蒋南风站在正屋里头,隔得远瞧不清两人的动作,只觉得顾行舟拉扯着秦招月,一副说不出亲密姿态。 她心里不痛快,忍不住上前挽着顾行舟,语气有些撒娇。 “能不能带我去一趟,我最近在府里都憋坏了!” 顾行舟皱了皱眉,正欲开口,秦招月先一步主动道。 “那就让蒋姑娘陪主君一起去吧,左右再过两个月蒋姑娘就要过门,届时平妻的位置,跟我平起平坐,也算得上是夫妻俩,想来段丞相不会怪罪的!” 她说着,一手握住顾行舟的手腕,生生从她手臂上扯了下来。 蒋南风面上一喜,但场面话却还是要说,“秦小姐这会倒是心胸宽广,算了,既然你这般不想去,我也勉为其难的……” “不行!” 顾行舟脸色登时冷了下来,“真是胡闹!段丞相亲自邀请,随意换人应付,岂不是不给他老人家面子?” 说着,他又瞥了蒋南风一眼,“再说现下南风身份特殊,还是不要随意抛头露面的好。” 蒋南风一下甩开顾行舟的手臂,一时间说不出的委屈。 “我还没过门呢,你就嫌弃我起来了?” 若是以往,她朝着顾行舟撒个娇,使个性子,不管是对是错,顾行舟都会主动低头,给她递台阶,届时蒋南风就坡下驴,两人又能亲亲热热起来。 然而这次顾行舟却连半点眼神都未曾分给蒋南风,反又转头盯着秦招月,语气愈发强硬。 “无论如何,这个满月宴你都得去!” 秦招月张了张嘴,刚要反驳,顾行舟先冷笑一声。 “若是当真身子不适,满月宴去不了,我看平时也不必出门了,回一趟娘家那般周折,还不如在家歇一歇。” 秦招月不敢置信地看向顾行舟,他竟是要拿把自己囚禁在家中要挟自己! 甚而怕秦招月不信一般,他直接扬声朝着门口喊道:“去叮嘱马夫一声,夫人身子不适,到下月初三为止,不要让她再……” “我去!” 秦招月冷声打断他的呼喊,抬眼死死盯着顾行舟。 顾行舟轻笑一声,抬手抚向秦招月的脸颊,“你看,早这么听话不就……” 秦招月猛地别开头,躲开了顾行舟的大手。 “我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看也不看屋子里人几眼,扭头就走了出去。 人还未走远,后头的孟知意便忍不住,手里的布匹一摔,冷哼道:“看看你这位金尊玉贵的夫人,架子摆的比谁都大,眼里还有我这个做婆母的吗?” 顾行舟没有接话,转头拨弄了一下桌上的布料,忍不住皱了皱眉。 “都说了,婚事不会大操大办,左不过是请一些亲朋好友,弄这么多布料做什么,也太铺张浪费了!” 孟知意脸色一僵,连忙笑着抢话道:“再勤俭,也不能失了你宣威将军的面子!” “再说了,蒋姑娘那可是咱们宁朝第一女将军,给你做平妻已经够委屈了,咱们顾家如今也是有头有脸的门户了,哪能在婚事上慢待她?” 顾行舟张了张嘴,还待要说,一旁的蒋南风也来了脾气。 “算了算了,你若是不喜欢,大不了我不做衣裳便是,我家里那些盔甲都能穿,届时直接穿着军装来给你成婚,左右我又不是那些娇小姐,不在乎这些礼节!” 似乎害怕顾行舟不信,她干脆把布匹拢了拢,朝着一旁的丫鬟开口。 “让那几个什么布庄老板来把布匹收回去吧,我不要了!” 顾行舟还没来得及接话,倒是孟知意先急了。 连忙跑上来一把拦住蒋南风,“哎哟,这说的叫什么话?!” “哪有新娘子穿军装成婚的,传出去显得我们顾家苛待人了,那可是要闹笑话的!” 她连忙朝着顾行舟使眼色,“行舟,你看看你,过几日就是要做新郎官的人,还这么惹南风不开心,再怎么节俭,这点花销还是要的,中馈又不是没钱!” 顾行舟被她这么一通教训,看着蒋南风瞪着一双杏眼,往日亮晶晶的一双眼睛,难得带着一些委屈,也自觉自己态度是不是太过。 顿了顿,还是无奈道,“行了行了,随你们折腾便是,我不过问了!” 孟知意一喜,转头又被顾行舟叮嘱了一句。 “娘,如今虽是你执掌中馈,但家里开支不小,你还是要多记账营收,不要在一些不重要的东西上,过多去……” “知道了知道了,你娘好歹当年也是当家主母,这点分寸自然有的,你赶紧回去处理你的公事吧,别影响我们女人选衣服!” 看着孟知意俨然是油盐不进的模样,顾行舟摇了摇头,到底没有再说。 尽管知道孟知意花钱大手大脚,之于管家也并不在行,但顾家之前在秦招月的掌管上,一直收入颇丰,自己跟爹爹又有俸禄赏赐,再花销能花销到哪里去? 再不济,真有什么窟窿,让秦招月暂时拿嫁妆顶上也行! 第50章 传授诗歌 想到此处,顾行舟也懒怠过问,径自去了书房。 而另一边,秦招月带着素心刚绕到后院走廊,素心就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夫人您猜的没错,这些日子老夫人得了中馈,便一味地添置珠宝首饰,新衣服做了一套又一套,还爱上了跟那帮贵妇人打马吊,中馈的钱流水一般的出去。” 顿了顿,她看了一眼四下无人,低声道:“上次听说输了一把大的,中馈里流水跟不上,直接抵了两间铺子出去。” 秦招月撩发的动作一顿,竟有些忍不住笑了。 “这么快,我以为最起码还能撑个把月,怎么连一个月都没过去?” 素心语气有些嫌恶,“也不知她费心费力把中馈权抢过去作甚,根本也不是管家的料子,这么下去,用不了半年,只怕整个顾家都要给她败完了!” “半年?” 秦招月轻笑一声,“半年也太慢了。” 素心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慢?” “我记得之前还在秦家的时候,依稀记得父亲手下有一位门生,名唤游兴的,很会打马吊,如今他在何处?” 素心思索一瞬,忙应和道:“是,他不光擅马吊,骰子,推牌九,只要是赌桌上的东西,就没有他不熟练的,我上次听说,似乎好像被什么洪庆赌庄花大价钱请过去了?” 她奇怪地看向秦招月,“可是之前咱们秦家老爷不是说,这位虽聪明绝顶,但心思不正,恐以后走上邪门歪道,给打发走了,夫人怎么突然问他?” 秦招月拨了拨手腕上的镯子,忽然褪了下来,递到了素心手里。 “这镯子是大娘子当年赠予我的,游兴认得,你去一趟洪庆赌庄找游兴,把这镯子给他,就说我寻他办件事。” 她附耳在素心旁边说了几句,素心猛地瞪大了一眼睛,张了张嘴,似是想问什么,但又懂事的闭上嘴。 左右小姐让她做的事都是有原因的,她只管办好便是。 “对了,这几日你去牙行挑两个懂事听话的丫头,自从桃春和梅月出嫁之后,我身边就你一个陪嫁丫鬟伺候着,府里丫鬟又用不惯,这些年辛苦你了。” 素心忙道,“夫人这是哪里话?我是甘愿留在您身边照顾您的,不然当年你给我指了那么多好亲事,我早出去了!我就乐意伺候你一辈子!” 秦招月轻笑一声,“没说不让你留下,只是最近你也看出来,事情多,交给旁的人我又不放心,只得你亲自去办,你走了,我手边也没个称心人,还是要再寻两个丫鬟。” 素心知道她的意思,连忙拍了拍胸口。 “夫人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保管挑两个懂事又会伺候人的!” 主仆俩正说笑着,忽然瞥见院子门口晃动着一个人影,身量不高,正抵在院子门口的大树上不知在蹭什么。 “是小少爷!” 素心低低在秦招月耳边喊了一声,秦招月一顿,犹豫了一瞬还是走上前。 “怎么就你一个人,身边伺候的嬷嬷和丫鬟呢?” 一见秦招月过来,顾言连忙站起身,整了整被自己蹭的歪七扭八的衣袍,垂着头,一下一下踢着地上的石子,只不开口。 秦招月皱眉转头朝着素心道:“送小少爷回他院子里休息,顺便瞧瞧那几个嬷嬷怎么回事,让她们照顾好小少爷,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成?!” 素心应了一声,刚要伸手去拉顾言,就被顾言一把甩开。 他抬头看着秦招月,眼底满是说不出的委屈,“你就这么讨厌我,一看见我就要把我送走!” 秦招月一顿,耐着性子解释:“今日我还有事,没空照拂你,明日你还要上学,先回去把功课做好,早些休息吧。” 顾言本就憋着一肚子委屈,这些日子忍着难受,自觉放下身段来找秦招月低头,没想到秦招月竟然这般态度,竟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不喜欢你了!你是坏娘亲,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明明以前生病都会照顾我的,现在竟然要赶我走,你变了!” 秦招月冷眼斜睨着他大哭大闹,等顾言哀嚎了半天,发现根本没有人哄自己,才抽抽噎噎地放下手,仰头正对上秦招月面无表情的神情。 “你是第一日不喜欢我吗?” 秦招月语气冷淡至极,“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不喜欢我这个娘亲了。” 顾言脑子一木,下意识脱口而出,“可是你是我的娘亲,你该顺着我……” 秦招月懒怠听这些日子听倦了的白眼狼话,转头朝着素心挥挥手。 “送他回去。” 素心还未碰到顾言,就见顾言赖皮发作,直接往地上一趟,就地打滚起来。 “我不走,我不走!我就要你哄我!” 他跟个泥鳅一样,从树那头拱到秦招月脚边,大有些秦招月不点头就不起来的架势。 秦招月冷眼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一声。 “哭闹对我没用,不若站起来好好说清楚,你到底要我帮你做什么?” 顾言一愣,还想糊弄过去:“我没有……” “一、二……” 顾言一骨碌起身,一边挠头,一边小声道:“下个月学堂要办赛诗会,可我……可我之前去了一趟边塞,落了好多课,那些同学都做的比我好……” 他越说底气越不足,到后头甚至有些瓮声瓮气。 “你能不能好好教我几日诗歌,我不想被那些人比下去……” 想到这几日秦招月对自己的态度,生怕自己说完秦招月又要反悔,顾言刚要再找些理由,没想到秦招月先一步开口。 “可以。” 顾言眼睛顿时一亮。 “不过,这个月二十八,你要先跟我出门一趟。” 第51章 不心疼吗? 顾言一愣,瞪着一双乌溜溜地大眼,直勾勾盯着秦招月。 半晌嗫嚅着开口道:“二十八……二十八,我……” 话到一半又说不出来,他转头先一步发问,“二十八要做什么,你先说与我听听,我看我要不要……” 秦招月却是半点不惯他,直言道:“若是你不愿意,那便算了,我去寻旁人也可。” 眼见她抬腿就要离开,半点没有拖泥带水的架势。 顾言一时急了,直冲上前抱着秦招月,又急又气又委屈,想要跟往常一样发脾气,又生怕秦招月彻底恼了。 到了嘴边的话又拐了弯,“我没说不去!我只是想问一问,你怎么就恼了?” 他两只手绕在一起,死死地箍住秦招月的腰,大有秦招月不点头,就不放手的架势。 秦招月被他缠得没法子,低头瞥了他一眼。 “二十八难得好天气,这几日你在学堂苦读,闷久了,带你去青云山走走。” 顾言眼睛陡然发亮,看着秦招月的眼神一时间有些不敢置信。 其实以往秦招月没少带他到处游玩,春季踏青,夏季避暑,秋看枫叶,冬赏白雪。 彼时尽管秦家失势,但秦招月嫁进顾府那会,嫁妆就雄厚,这些年打理得顾家井井有条,手里不缺钱财,每每出门都是吃穿住行皆是一流。 又加上秦相门客学生遍布天下,奇人异士应有尽有,朝堂之上因着圣上敲打忌惮,百姓之间却并不拘泥这些细节,秦招月天南海北到处跑得时候,得了不少这些人的便利。 连带着一起的顾言,也见了许多世面。 往前在学堂的时候,大多同窗还在拘泥京中四方天地,顾言已经能对着山海湖泊侃侃而谈,听着夫子的赞誉,看着同窗的艳羡,他也曾真情实感地骄傲自己有一个能耐的娘亲。 是什么时候变了? 边塞一行,他跟在顾行舟身后,随着蒋南风看到了另一番风景。 辽阔的草原,牧羊和牛马,在夕阳的映照里,他看着英姿飒爽的蒋南风,听着军营里所有人对着她的交口称赞,顾言也只想过,以后若是也能当个大将军就好了! 是蒋南风有意无意地提及远在京中的秦招月,是周围跟蒋南风交好的一行兵士明里暗里拿秦招月跟蒋南风比较,甚至是他的亲生父亲顾行舟。 在相处的点点滴滴里,夸赞蒋南风的爽朗直率,看不惯秦招月的骄矜和自持。 大抵也是那一幕幕迷了眼,顾言头一回心底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他想,若是蒋南风当他的娘亲,似乎也是极好的。 左右秦招月那般宠爱他,又顺从顾行舟,即便蒋南风进府,想来她也不会计较,到时候家里有秦招月照顾,出门又能靠着蒋南风威风,谁不羡慕他?! 可顾言从未想过,那样疼爱他的娘亲,会说变脸就变脸。 他已经想不清这是上次蒋南风闹上门之后,秦招月多久之后,愿意主动邀请他出门,还是带他出门玩。 “我去,我当然要去!” 顾言瞪着一双大眼,眼底是说不出的雀跃。 秦招月难得被他情绪感染,看着顾言睁着那双铜铃一般大的眼睛,稚嫩的脸蛋上满是欢欣,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顾言还在她膝下撒娇的时候。 “好,这几日我让素心去你那里收拾东西,夫子那边我也会提前帮你告假。” 顾言欣喜地点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刚要开口,就听到不远处嬷嬷一叠声地吆喝。 “小少爷,小少爷!” 秦招月一抬头,就见一个眼生的嬷嬷带着几个丫鬟急匆匆地冲到面前。 见到秦招月也不行礼,一把搂住顾言,上上下下看了好几圈。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就来这了?叫老奴好找啊!” 秦招月蹙了蹙眉,往后退了一步,朝着素心低声问道。 “新来的嬷嬷?怎么瞧着眼生得很?” 素心忙回道:“前几日事多,忘记跟您提了,老夫人拿到中馈之后,第二天就把除了咱们院子之外,所有伺候的人都换了一批,全是顾家沾亲带故的亲戚。” “小少爷这边换的晚,不过也有两天了,姜嬷嬷被调去厨房了,走之前还来咱们这走了一趟,提了一嘴……” 素心一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是看着素心看向那个嬷嬷的眼神,秦招月心底也明白了大概。 那嬷嬷确认顾言没什么事,才站起身,朝着秦招月随意行了一个礼。 “不好意思,夫人,小少爷身子不好,老夫人叮嘱了,每日按时辰要吃燕窝补身子,这会时辰到了,我先把人带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秦招月点头,拉着顾言就要往回走。 倒是顾言急了,“张嬷嬷,我我……我不要喝那燕窝,我还有话要跟我娘亲说!” 偏生那张嬷嬷一把给人抱了起来,也不顾顾言挣扎,扭头就走。 “小少爷,你还有一堆课业没做呢,赶紧回去写字吧,耽搁了,仔细明天又要被夫子打手心!” 竟是也不管顾言挣扎,就带着人扬长而去。 素心在后头看得脸色陡变,语气不忿道:“这也太没规没矩了!行礼随意不说,夫人您还在这呢,就这么抱着小少爷走了,这这……” 秦招月却无所谓,一边朝着院子里走,一边轻笑道:“不妨事,左右又不是伺候我的,没规矩也轮不着我糟心。” 素心一怔,一时竟有些不太理解秦招月的态度,连忙小跑着跟上秦招月的步伐。 “可是,这样没规矩的嬷嬷待在小少爷身边,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给小少爷找罪受!” 素心有些焦急,“姜嬷嬷还专程来提一句,这帮人明面上听话恭维,实则背地里中饱私囊,连小少爷的燕窝也克扣,自己偷吃大半碗,给小少爷掺白水在里头,这也太过分了!” 秦招月坐在梳妆镜前,一边卸着首饰,一边听着素心喋喋不休的抱怨,脸上表情甚而都未曾改变。 说了半天,素心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她试探着问道:“夫人,你不心疼小少爷吗?” 秦招月卸下最后一个簪子,突然对着镜子轻笑了一声。 “我心疼他,他心疼我吗?” 第52章 迦南县主 “是他先放弃了我,而不是我不在意他。” 素心一怔,越过秦招月的肩头,看到了镜子里的容颜。 二十五岁,其实原该是一个女子很好的年纪。 素心是秦招月的陪嫁丫鬟,原是大娘子亲自挑出来跟另外两个,一起进的顾家门。 她不是牙行的姑娘,是正经田庄里养大的姑娘,原不必进府当丫鬟,只是她父亲早年在秦家当小厮,得了秦家人许多恩惠。 秦家当时名声好,又是书香世家,她娘亲琢磨着她能跟在秦家小姐身边待几年,既能蹭些学问,又能懂许多规矩,跟着往后嫁人说不得也能许个好的门第。 便一拍手,求到了秦相爷的跟前,做了秦招月的贴身丫鬟。 素心始终记得,她头一回见到秦招月的那天,天晴日朗,后院秋千架扬得比天高,秦招月裙摆翻飞,宛如一只招摇的蝴蝶。 见到人来,才让嬷嬷止住了秋千,摇摇摆摆还未停稳,她就蹦蹦跳跳地下来。 那时候阳光落在她身后,素心恍惚以为自己看见了天仙。 只不过八年,区区八年,少女的灵动被磨平,镜子里的秦招月仍旧貌美,却怎么也掩不去那股岁月的磋磨。 “素心,你瞧瞧,我是不是长白头发了?” 秦招月对着镜子,扒了扒头顶。 被她唤了一声,素心才从回忆里返过神,她一垂眸,果然看见黑发里头零星夹杂着几根银白色的头发。 素心连忙拿着梳子想把白发挑出来,“就几根,我帮夫人拔掉就好!” “不必了。” 秦招月淡声道,“长便长了,人总是要老的。” 素心鼻子一酸,原本那些劝秦招月不要跟顾言计较,到底顾言还是孩子,等等话语,悉数被她咽了进去。 是啊,只叫她家夫人懂事体贴,可又有谁来心疼夫人? 月色高悬,幽深的冷光遮掩住所有翻涌的情绪。 那头温时宜跟云慧方丈一聊就上了头,东扯西扯,竟是到了日落西山才拖拖拉拉往回走,回到镇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入夜了。 温时宜下马车的时候,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随口问身侧的沈聿。 “方才你想问云慧方丈什么,支支吾吾,犹犹豫豫半天也不说,这不符合你风格呀?!” 沈聿一顿,半晌,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没事。” 温时宜却不信,伸手戳了戳沈聿的胸膛,“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别藏了,你祖母我看的一清二楚!” 沈聿被她一戳,心口一跳,看向温时宜的眼神有些紧张,“祖母你多想了吧……” “肯定又是要问西戎这场战役能不能胜,会损失多少,是不是?” 提起来的心又放了下去,原本沉重的脚步都轻了起来。 沈聿没吭声,落在温时宜的眼底,倒成了一种默认。 她忍不住数落道,“能别成日都把心思放在打仗上吗,也老大不小了,赶紧定下一门亲事才是正经,再这么拖下去,谁家愿意把好丫头嫁进来……” “祖母当真觉得我能顺利成婚吗?” 沈聿冷不丁开口,打断了温时宜的念叨。 温时宜一怔,竟一时间没明白沈聿的意思。 “这……这又是什么话……” 沈聿勾了勾唇角,似是有些无奈,“京中待嫁的闺中小姐,举凡有些身份的,我哪个能娶?” “文官,是文武相通,武官,是抱团勾结,谁敢嫁我?” 温时宜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原本的那张笑脸也慢慢冷了下来。 “我自也未曾想过要娶多显赫的家世,南音公主那些话,我本也未当真,咱们镇国公府也不缺那点,只要家世清白,性子好的姑娘便是,不必在意门第高低。” 沈聿却没有认同,他踢了踢门槛,“现成平民家的姑娘,就有两年前江南布庄的雷姑娘,不过进京面圣与我说了几句话,后来的下场,祖母你比我更清楚。” 温时宜如何不记得? 因着镇国公府与江南布庄关系不错,正巧沈聿在家养伤,进京之后,雷家满门都是沈聿护送。 雷姑娘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对着英姿飒爽的沈聿难免动了心思,时不时抓住空隙跟他聊天,沈聿倒也不是难相处的性子,跟她聊得倒也算愉快。 不过两日,雷姑娘出门逛个街的功夫,无故失踪。 再找到人的时候,她被扒了外衫吊在义庄的棺材上,脸上刻了血淋淋的“贱人”二字。 彼时正是雍王府迦南县主倾慕沈聿,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 迦南县主性子霸道,仗着雍王是扶持新帝登基的功臣,更是胡作非为,办事的时候也毫不遮掩,自己随身佩戴的香囊落在义庄也没发现。 一桩人人皆知主谋的案子,硬生生成了一桩悬案。 沈聿抓着香囊想去雍王府讨个说法,镇国公的人拦不住,是雷家人跪在门口拦住的。 “都是小女命不好,不识抬举,妄想高攀,世子,我们已打算明日就回江南,从此好好做生意,再也不踏足京城,您切莫冲动,勿要影响自己的前程!” 他们怕雍王雷霆震怒,对着他们一介百姓穷追猛打,也怕沈聿出头,惹得雍王府和镇国公翻脸,届时株连更大,弄得不好就是两败俱伤。 沈聿站在门口,看在院子里跪着的雷家人,终究是一拳头砸穿的砖墙,扭头离开。 这一走,就是在疆场扎扎实实的两年,直到圣上一纸征召,才不得已回了京城。 飘散的思绪回笼,沈聿看着温时宜也难看下来的神色,他沉吟良久。 “我不想再因为我,而伤害任何一家无辜之人。” 他扶着温时宜往镇国公府里走,温时宜一把攥住他的手,似是想争辩些什么。 “但是,一年前迦南县主已经被赐婚给户部尚书之子,这两年你在边疆,京中也没有哪个特别嚣张的贵女再盯着你不放,你又何必还活在过去那桩事,耿耿于怀呢?” 沈聿一顿,看着温时宜期待又有些焦灼的视线,半晌似是无奈地开口。 “祖母是想不明白,还是不愿意想,不想要我成婚的,难道真是当年的迦南县主吗?” 第53章 只会成为她的负担 温时宜脸色忽变,在未尽的话里领会到了沈聿的意思。 她张了张嘴,语气有些微妙,“你……再过几年,都快而立了,京中再没有世家儿郎这个年纪还孤身一人的,难不成连臣子的婚姻大事都要干涉?!” “而立?” 沈聿忽然笑了一声,低头轻轻嘟囔了一句。 “能不能活到那日还未可知呢!” “你说什么?” 温时宜离得远,一时没听清,皱着眉立刻追问。 沈聿却摇了摇头,往前快跑了两步,笑着开口道:“祖母,你听错了!” 温时宜却没有因着他打马虎眼而相信,冷着脸还要追问,然而沈聿却已经先一步进了正屋。 刚进正厅,就瞧见江婉正在跟他奶娘对坐着缝制什么。 一见沈聿进来,江婉抬手先指了指后头,“给你留了冰酥酪,这会还在碗里冰着,你赶紧趁着没化吃了!” 沈聿眼睛登时一亮,一边撩袖子去拿碗,一边忍不住笑着开口。 “我前几日就想着这一口,还说不知去西戎之前,能不能吃上?还是娘亲好,知道惦念我的喜好!” 江婉笑了一声,“虽然让小厮递了帖子,说你跟婆母在镇国寺留饭,但你们祖孙都是在边塞待惯了的,哪里吃得下那些斋饭!” 正说着,温时宜也进了屋子,听了忍不住笑道:“就属我这个儿媳妇最贴心,知道我今日都没用几口,刚到家就饿得烧心!” 江婉连忙起身,到后头张罗着摆碗筷,“专门留了您爱吃的煨牛肉,还有茄煲,配着米饭用一些,但也别用太多,不然夜里积食不好睡觉。” 温时宜一边点头应下,一边随手抄起刚才江婉缝制的东西,竟是一双做工精致的虎头鞋。 “怎么把这虎头鞋都掏出来了?我记得咱们亲戚里头,这两年好像没人添个一儿半女的!” 江婉布好筷子,笑着跟温时宜解释道:“原是段丞相家的姑娘满月宴,给老爷递了帖子,要咱们一家都去赴宴。” “老爷与我商量,咱们跟段相往来也不多,倒不如不去了,只是人请帖都送来了,礼物也不好怠慢,除开常规贺礼,给那小丫头做个虎头鞋,倒也吉利。” 温时宜夹了一筷子羊排,有些稀奇,“这满月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怎么还给咱们递上帖子了,去年我记得段相二公子成婚,也没给咱们递帖啊!” “是,我原也觉得奇怪,专门着人去打听了一耳朵,说是这小姑娘生的时辰好,很旺段相八字,段相一开口,就决计大操大办了。” 温时宜冷笑一声,“这段崇墨为人是我顶瞧不上的,学问也就那样,惯会钻营取巧,没见做出什么政绩,倒是会踩着恩师上位!” 她骂得极不掩饰,倒是惊得江婉下意识左右看了一眼,确认周围都是亲信,才放下心。 江婉有些无奈,“只怪天道不公了,偏生他这一套,朝堂吃的人还不少,旧臣新贵都跟他相交甚笃,我听闻那位新贵顾将军和他夫人也收到了帖子,约莫也要是要去的……” “啪!” 沈聿的勺子不轻不重地磕在碗沿,放出一道脆响。 江婉还未反应过来,倒是温时宜下意识抬头瞥了沈聿一眼。 “顾将军……是顾行舟?” 江婉点了点头,忍不住笑道:“这朝中称得上一句新贵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不行!” 沈聿陡然变了脸色,冰酥酪都被他随手扔在桌上。 “那日寿宴,许多人都瞧见那个段相青天白日就对秦姐姐动手动脚,怎么还能让她去段家,谁知道那段相动的什么心思?” 江婉自也知道那天的情形,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段崇墨好色的名头,朝中也是有所耳闻,不过顾行舟到底算是他半个下属,满月宴又那么多人在,他就算心怀不轨,也不可能做什么的……” “等他做什么就来不及了!” 沈聿拍案而起,转身就一副要往外走的架势。 “沈聿!” 温时宜的断喝在身后响起,生生止住了沈聿的脚步。 “大晚上,你要去做什么?” 沈聿半晌才梗着头转身,抿了抿唇,“我去一趟顾府,提醒一下秦姐姐……” “荒唐!” 温时宜这会也是恼了,筷子一拍,冷眼看着沈聿。 “人家家里的事情,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插嘴?” “且不说现在什么都没发生,就算段崇墨当真心怀不轨,那也是他们夫妻俩要想法子去应对的,你什么身份,大晚上往顾府跑,还是为着这种事,你让旁人怎么想?!” 温时宜的话犹如当头棒喝,敲散了沈聿上头的满腔热血。 “聿儿。” 温时宜盯着他眼睛,像是想透过沈聿冷峻的外表,看到他的内在。 “你不觉得,你对招月似乎有些太过上心了吗?” 沈聿浑身一僵,猛地抬头,正对上温时宜探寻的视线,又飞快别开眼。 他抿了抿唇,有些不自然,“秦姐姐少时与我有过缘分,成年之后虽无甚来往,但秦家失势,镇国公府为自保,连为故交说句话都不能,如今见姐姐日子过得艰难,多照顾她难道不应该吗?” 沈聿越说越理直气壮,甚而抬头与温时宜直视。 “便是为着当年的秦家奶奶,祖母不觉得,咱们就是应该多关心照顾秦姐姐吗?” 这话倒是让温时宜一噎,竟是被他堵得半天说不出话。 一旁的江婉看不下去,忍不住瞪了沈聿一眼,“你怎么跟你祖母说话的?” 沈聿一顿,抿了抿唇,“祖母恕罪,是聿儿失礼了。” 江婉叹了一口气,拍了一记沈聿的肩膀,半是劝慰半是警告。 “你该知道,你祖母到底什么意思,秦二小姐处境艰难,你祖母只有更怜惜的份,咱们国公府上下自也会竭尽所能帮助她,但沈聿,你要清楚……” 江婉抬着手指戳了戳沈聿的心口,那双温柔的眼睛难得带上了严厉。 “招月是成婚八年,育有一子的将军夫人,你一个未婚的男子,对她所有的关注和照拂,只会成为她的负担。” 第54章 顺手的事 沈聿后槽牙控制不住地咬紧,放在两侧的手握成拳,又反复松开。 半晌,他垂着眼帘开口。 “母亲说得是。” 江婉自来最懂这个儿子,眼见沈聿气压低了下来,惊觉自己话是不是说的太重了,下意识抬手想安抚一般拍拍他的肩膀。 “我只是提醒你一句,你不要往……” “天色不早了,明日清早还要巡营,我先回去歇息了。” 说完,他直接转身离开,竟是再无半点流连。 江婉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一时间有些错愕。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温时宜,却见温时宜也已经放下了碗筷,目光沉沉地看着沈聿离开的方向。 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相似的忧虑。 一夜烦乱,无人安眠。 惦记着晚上要去水灯节,秦招月难得没有早起,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让素心进来帮忙梳洗。 一开房门,正见素心背后跟着两个眼生的丫头,扎着两个辫子,俨然是还未开鬓角的年纪。 秦招月一边撩起袖子,一边忍不住笑着问道:“你倒是手脚快,昨儿个才提了一嘴,今天就把人带上门了。” 素心一边捏着帕子伺候秦招月洗脸,一边解释道:“不是牙行的,是我娘老子那边带来的小丫头,庄子上长大,没见过世面,胜在干活麻溜,嘴巴严实,性子也是挑拣过得,不是那起子心眼多的。” 洗了一把脸,秦招月雾蒙蒙的眼睛才清亮起来,她一边擦着脸上的水珠,一边笑着问道。 “不必解释那么多,你办事我自是放心的。” 她放下毛巾,做到榻边看着两个姑娘,笑着问,“叫什么名字?” 那俩丫头连忙一起跪下来,脆生生地回答道。 “回禀夫人,奴婢大丫!” “奴婢二丫!” 秦招月一愣,被她俩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她揉着眉头,轻笑道:“改个名字吧。” 秦招月眼神落在两个丫鬟的脸上,这俩姑娘虽然是乡下来的,生的相貌却好,一个翦水秋瞳,一个长眉入鬓,比之京中娇养的小姐,竟也不差半分。 “你叫挽星,你叫流月。” 得了赐名,秦招月又给两人一人赏了一锭银子,才打发她们先去熟悉环境。 等人走了,素心才凑到她耳边,低声开口。 “游兴收了镯子,应了一个时间,但需要夫人咱们这边整理一份老夫人往日来往的人员,平日去哪聚会的单子。” 看着素心比出来的数字,秦招月一挑眉,轻笑道:“不错,你这几日整理出来,抓紧给他送去。” 她婆娑着手腕上的镯子,眼中冷光闪过,她已经迫不及待看到未来的一出好戏了! “还有那位……” 素心顿了顿,附耳在秦招月耳边说了两句,秦招月脸色微变。 “镇国公府也去?” 素心点了点头,脸色有些为难,“说是正好十年之期……老国公夫人心痛难忍,原是要做水陆道场,还是国公爷说不要太过铺张,恐引发圣怒,才换成全家一起去拜祭。” 她脸色有些担心,“若是这样,南音公主恐怕很难见到那位了。” 秦招月低垂着眼眸,沉吟半晌,忽然抬头。 “船到桥头自然直,自我想办此事,我便不信办不到!” 下午时光一闪而过,快入夜的时候,秦招月便收拾好了东西,带着素心出门,只留两个丫鬟守院子。 未曾想,才刚刚到门口,就正撞上了孟知意和柳梦茹。 两人本相聊正欢,一眼看见秦招月,孟知意瞬间变了脸色。 “这么晚,你这副打扮,要上哪里去?” 秦招月无意与她争论,随意道:“水灯节。” 她说完便想走,未曾想,孟知意竟是一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慢着!我让你走了吗?” 孟知意上上下下,绕着秦招月转了一圈,越看脸色越不好。 “谁准你这般打扮了?你见哪家夫人千金,成日跟你这样打扮的花枝招展,还在外头抛头露面的?” 秦招月今日其实并未如何打扮。 她本就是应了慕容南音的邀约出门,自然不想喧宾夺主,只随意挑了一身月牙色长裙,外头披了一件浅白色披风。 原是极为简约的打扮,偏生今夜月色好,外头被水灯节的花灯映照的亮堂,反射在她一身素色的打扮上,衬托地人比花娇。 落在孟知意眼中,当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不准去!” 她阴沉着脸,朝着秦招月吼道。 秦招月却连看都未看她一眼,直接绕开孟知意就往外走。 这一下却是把孟知意彻底激怒了,小跑两步追上前,要去拉秦招月。 “你耳朵聋了是不是?我让你不准去,你别给我……” 眼见她的手就要碰上秦招月的手臂,忽然秦招月一回头,劈手把她手臂打开。 “啪!” 这一下打得又急又重,孟知意本就没有防备,冲的太猛,竟是一巴掌被秦招月从手臂打到脸颊,整个人被扇得跌坐在地。 秦招月也没想到这一下来的这么猛,只是她既然出手了,自然也没有后悔的意思。 “麻烦婆母搞清楚,我是正经八抬大轿来顾家做儿媳的,而不是卖进顾家当丫鬟的!再说便是丫鬟也能自由出入,婆母几次三番干涉我出门,到底是何道理?” 孟知意被她这一巴掌打懵了,整个人呆呆地坐在地上,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倒是一旁的柳梦茹率先帮着发难,“反了反了,从来只有婆母教训儿媳的,没见过儿媳倒反天罡对婆母动手的,你不怕等行舟回来,看到你这么欺负他娘亲,一纸休书把你轰出去?!” 秦招月却冷笑一声,“休书?若是要当真论起来,谁休谁还不一定呢?” 她瞥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孟知意,“这两年婆母怎么对我的,满府上下有目共睹,若是婆母当真要闹大,我不介意陪你们去官府走一趟!” 柳梦茹一愣,还要开口,未曾想秦招月先发制人。 她忽地扬起手,一副作势要打人的架势,吓得柳梦茹一激灵,往后缩了缩。 “还有,婶子说得对,对婆母动手还能上公堂掰扯掰扯,可要是打亲戚,那真是,顺手的事了!” 第55章 没用的东西 看着柳梦茹缩在后头,拿手挡着脸,只敢偷眼看向自己。 秦招月冷笑一声,甩手径自出了府。 等到人影彻底消失,跌坐在地的孟知意像是才回过神,猛地大吼起来。 “这不要脸的贱人,竟然敢对我动手!反了天了,她眼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婆母,我定要好好教训她,我要让她……” 柳梦茹撇了撇嘴,转头又换上一副笑颜,一边扶起孟知意,一边惺惺作态地安慰。 “好了好了,嫂子您也别气了,你瞧着侄媳妇的态度,哪里像是把咱们这帮老人放在眼里的?倒不如咱们自己顺顺气,大人有大量,别计较得了!” 孟知意猛地抽开手,转头狠狠瞪了柳梦茹一样。 “你向着谁说话呢?那小贱人都这般作践我了,还要我容忍她,从来没见过做儿媳妇做成那贱人模样的,传出去我岂不是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柳梦茹眼珠子一转,又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 “哎呀,嫂子你别气,我这不是也是为你考虑吗?如今虽然秦家失势,但到底她占着主母的位置,小两口夫妻情深的,若没有行舟给你出头,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孟知意脸色登时阴沉了下来。 柳梦茹像是生怕她不生气一般,又添油加醋补了一句,“嫂子您也看见了,上回要个中馈,就没少被她中伤,今日更是干脆动起手来,这真是,半点没把你放心上呢!” 越说,越犹如一把火,直烧得孟知意怒意升腾。 她冷笑一声,“放不放心上,行舟都是我亲生儿子,娘发话了,儿子还能不收拾媳妇?” 话毕,她一挥袖子就往屋里头走去。 “今儿个我记下了,早晚这委屈,我要成倍百倍地报复回去!” 而另一头,及至上了马车,往灯市上赶去的时候,素心脸上都忧心忡忡。 “夫人,刚刚……” 话到一半,素心又说不下去,犹犹豫豫看着秦招月的神色。 秦招月猜出她的心思,轻笑一声:“你想说,我方才动手的事?” 素心点了点头,又连忙摇一摇头。 “夫人做什么都可以,奴婢绝无置喙的意思,再说老夫人平日本就待夫人不好,动辄辱骂,动手也是有过的,夫人反击本也正常,只是……” 她咬了咬牙,低声道,“奴婢只怕老夫人心怀怨怼,本来平日就不少找麻烦,今晚之后,不知又要想出多少法子来为难夫人了!” 秦招月拢了拢披风,轻笑道:“既然我敢动手,自也没打算往后还能好好与她相处,左右我忍了这么些年,也并未换来什么回报,又何必还要委屈自己?” 素心一怔,抬头看着秦招月伏在车窗上,夜风撩动她的发丝,暖色的灯光烘得她五官明媚。 不知为何,素心突然觉得,似乎从某一刻起,自家夫人仿佛变了一个人…… 她张了张嘴,正欲开口,忽然马车急停,秦招月没防备,整个人一晃,险些摔了出去。 素心登时变了脸,一边扶住秦招月,一边忍不住出声朝着马夫吼道。 “停车也不说一声,仔细伤了夫人,唯你是问!” 马夫在外头连连道歉,语气却有些为难,“夫人,实在是不好意思,前头突然窜出来一个孩子,我怕伤了他,方才不得不止住。” 秦招月冲着素心摆了摆手,坐稳了才开口:“不妨事,那孩子没伤着吧?” 马夫的声音一时间有些迟疑,“这……这孩子,似乎是……” 他似是没了法子,朝着车厢里声音有些害怕。 “夫人,您要不亲自下来瞧瞧吧!” 听到马夫这语气,秦招月心头一跳,刚想起身下车,就听到外头一声极大的嚷嚷。 “怎么驾车的,没长眼睛是不是?” 秦招月眉心一挑,没来由地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她顺着素心撩开的车帘,被扶着下了马车,一眼就瞧见马车跟前,锦衣华服的小公子,被一个嬷嬷牢牢抱在怀里,身后乌泱泱跟着一圈丫鬟侍卫。 秦招月心底一沉,这架势,看来这小公子出身,必然是京中顶级的权贵了。 那嬷嬷瞧清秦招月的长相,原本恶狠狠的神色,忽然有些微妙。 “哟,这不是宣威将军夫人吗?夫人自家中出事,不是甚少出门游玩,怎么今儿个得兴,还能有空来水灯节了?” 秦招月一顿,在这夹枪带棒的一番话里,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面上却还是笑着上前,主动开口道歉:“这位嬷嬷,实在是抱歉,原是我马夫不懂事,技术不精,冲撞了小公子,小公子可有何不适,要不要去寻大夫好好检查一番?” 嬷嬷还未开口,那小公子先从她怀里钻出头来,朝着秦招月恶狠狠道。 “那个马一点都不听话,竟敢惊扰本少爷!来人,给我把马杀了!” 一声令下,后头的侍卫立刻拔刀向前,竟是当真要对马动手。 这一下把马夫吓得一激灵,连忙跪下来磕头。 “少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长眼,没能好好管好马儿,您要打要骂便是,这马儿才刚刚五岁,正是跑得欢的年纪,杀了,未免也太可惜了!” 那小少爷却根本不管,只一味地朝着侍卫吼道:“没听见本少爷说话吗,赶紧把那马杀了,把四条腿砍下来,身子带回去,我烤马肉吃!” 侍卫齐声应道,“是!” 几人上前,一边架住马夫,一边拔出长刀,就朝着马儿砍去。 这马儿是马夫自小照料长大,吃住照料精细,跟自己养的孩子一般,眼睁睁瞧着懵懂无知的小马,马上就要血溅三尺,却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痛苦流泪。 “慢着!” 翻着寒光的长刀落到一半,女子赫然立在马前,跟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遥遥相对。 那侍卫大约有些不耐了,朝着秦招月吼道:“刀剑不长眼,赶紧让开,不然要是不小心磕碰到了,可别怪我们!” 大抵瞧着秦招月纤细羸弱,是闺中女子,不曾见过什么刀光剑影,说话的时候还故意亮了亮刀,显是想把秦招月吓跑。 “大人尽管动手,今儿个我就在这站着,谁敢对我的马儿动手,不如先从我身上砍一刀!” 她仰着头,干脆把细长的脖子迎上弯刀,倒是吓得几个侍卫有些变了脸色,下意识转头看向后头的小少爷。 小少爷显然没有被人这么下过面子,当即喊道:“砍就砍,我还怕她一个女人不成,我爹可是……” 话未说完,就被嬷嬷一把捂住嘴,警告一般看了小少爷一眼。 “少爷,她可是当朝新贵宣威将军夫人,若是伤了她,那可不好跟老爷交代……” 小少爷却气性上来了,挣扎着扒拉开嬷嬷的手,气势汹汹地瞪着秦招月。 “什么劳什子将军夫人,小爷我今生还没有做不成的事!来人,给我把她拖开,我今天非要杀了这匹马!” 眼见侍卫一步步上前,一副威逼的架势,秦招月忽然朝前冲了两步,趁着几个侍卫没反应过来,一把拔出就近侍卫的长剑! 翻着寒光的长剑,直指几个虎视眈眈的侍卫,倒是吓了他们一激灵。 正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忽然马车铃响,一架华贵逼人的马车停在跟前,檀木的清香由远及近地飘散开口。 “连个女人都收拾不了,没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