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青云》 第36章 公寓夜话,领导秘密 数天之后,陆摇下班后就准备去洗澡,结果有人敲门。 开门一看,竟是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李峰。他手里提着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样熟食、一瓶中档白酒和一条香烟,脸上带着惯常的、略带世故的笑容。 “陆摇,还没吃饭吧?正好,找你喝两杯,聊聊天。”李峰熟稔地往里走,仿佛进自己家。 陆摇有些意外。他和李峰的关系,更多是基于工作层面的点头之交,以及李峰曾试图给他介绍小姨子婉晴的那点渊源。这种带着酒菜直接登门拜访,显得有些突兀。 但陆摇没有拒绝,脸上也挤出笑容:“李主任?稀客啊,快请进!地方小,别介意。” “嗨,叫什么主任,下班了,叫李哥!”李峰摆摆手,显得很随意,将东西放在陆摇那张兼做餐桌的小茶几上,“知道你这里条件有限,外面吃又不方便,干脆买点现成的,咱哥俩就在你这儿对付一顿,自在!” 不方便? 陆摇心知肚明。一是干部聚餐管理规定卡着,二来,李峰这种有家有室的中年男人,下班时间宝贵,能撇开老婆孩子专门来找他,必有目的。他不动声色地帮着拆包装,摆碗筷。 酒过三巡,菜也下去了大半。李峰抽烟的频率明显高了起来,烟雾缭绕中,话题也开始从市里的天气、工作压力这些闲篇,逐渐转向更敏感的地带。 “老弟啊,”李峰吐出一口烟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最近……好像没见你和我们家婉晴联系了?年轻人嘛,多接触接触,交流交流感情嘛。”他眼神带着探询。 来了。 陆摇心中了然。他放下酒杯,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歉意和坦诚:“李哥,承蒙你看得起,一直想撮合我和婉晴。不过……有句话,我憋在心里,今天借着喝了点,就跟李哥你直说了吧?” “哦?你说!”李峰坐直了些。 “婉晴……长得是漂亮,这点没得说。”陆摇语气平静,“但说句实在话,她可能……不太适合我。我这个人,比较传统,想法也简单,就想找个能踏实过日子的。婉晴她……花销比较大,而且,我听说她在外面……朋友也不少。李哥,你说,让她跟我交往,合适吗?这不是耽误人家姑娘吗?” 李峰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一下,随即化为一丝尴尬和了然。他当然知道自家小姨子什么德性,陆摇这番话虽然委婉,但拒绝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他看出来了,陆摇这人表面温和,骨子里有傲气,而且眼光不低,根本看不上婉晴这种“花瓶”。 “呵呵,这个……年轻人嘛,各有各的想法,强求不得。”李峰干笑两声,迅速转移话题,仿佛刚才的试探从未发生,“缘分这东西,勉强不来。没事,李哥就是随口一问。” 他端起酒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 李峰很快又找到了新话题切入点,更多的是试探:“对了,老弟,你们三科那个张雯雯……她在你那边,没给你添太多麻烦吧?” 张雯雯? 陆摇心中一动。李峰是市政府办公室的副主任,而张雯雯正是从市政府综合办调到政研室三科的!他之前就怀疑这里面有李峰的运作,现在李峰主动提起,更证实了这一点。联想到张雯雯的业务能力和在科室的跋扈表现,一个推测浮上心头:张雯雯很可能在综合办那边也混得不如意,甚至可能犯过什么小错,才被“发配”到相对边缘的政研室三科,挂个名头好听,可以跟人说在市委大院上班,实则远离核心。 “张雯雯同志……”陆摇斟酌着用词,没有直接告状,而是抛出一个问题,“李哥,我记得我们三科原来的科长李侃同志也姓李。你和李侃科长……是本家兄弟?还是叔侄?” 李峰没想到陆摇会问这个,愣了一下,随即摆手笑道:“哦,你说李侃大哥啊!没那么近的关系!就是早些年在一个宗族联谊活动上认识的,聊得比较投缘,都姓李嘛,五百年前是一家!后来工作上偶尔也有接触,我敬重他资历老,就叫他一声大哥。算是……宗亲加朋友吧。” 原来如此! 陆摇瞬间明白了。 “李哥是想……把张雯雯调回综合办?”陆摇直接点破李峰可能的意图。如果李峰想把人调走,他这边肯定没意见,乐得清净。 李峰连忙摆手:“不不不,老弟你误会了。”他脸上堆起笑容,带着点恳请的意味,“我的意思是……张雯雯那丫头,年轻不懂事,性子可能有点冲,业务上呢……确实还需要磨练。但她本质不坏!你看……能不能给她个机会,让她继续留在三科?老弟你多费心,带带她,该批评批评,该指正指正,让她尽快成长起来?” 陆摇暗自叹了口气,面上却露出理解的神色:“李哥既然开口了,这个面子我肯定给。不过,”他话锋一转,“你得给她交代清楚。在政研室,业务能力是根本。让她收敛点性子,机灵点,最重要的是,要下功夫提升自己的理论水平和政策把握能力。业务上再出低级错误,我也很难办。” “明白!明白!”李峰大喜过望,连声道谢,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老弟你放心!我回头一定好好说她!让她踏踏实实跟你学!谢谢老弟高抬贵手!” 他举起酒杯,真心实意地敬了陆摇一杯。 气氛重新热络起来。两人又喝了几杯,聊了些市府大院的闲话。酒意微醺之际,李峰看似随意地抛出一个问题,眼神却带着深意:“老弟啊,你在市委大院那边也待了段时间了。咱们那位本家书记……最近有没有透出什么新风向?或者……有什么新政策在酝酿?” 本家书记?市委大院只有一位书记——市委书记李文博!陆摇就心忖,李峰是周芸副市长的直接服务者,他·李峰打听市委李书记的动向,用意何在?是李峰自己的意思,还是……代表周芸在试探? 陆摇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自嘲:“李哥,你太看得起我了。我虽然在市委大院上班,但就是个政研室三科的小副科长,连李书记的面都难得见上一次。我每天接触的,就是科室里的那些材料。至于李书记的新想法、新政策……我哪有资格知道啊?” 他摊了摊手,语气无奈,“不瞒李哥说,我调到政研室,最大的收获就是待遇从一级科员升到了三级主任科员,工资涨了点。别的……真没什么提升。” 他看着李峰,反问:“李哥,你突然问这个……是不是有什么事?咱们今天聊到这份上,你还藏着掖着,就没意思了。” 李峰被陆摇点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打了个哈哈:“嗐!老弟你想多了!我能有什么事?就是……就是跟我几个大学同学,在外面合伙搞了点小项目,做点小生意嘛,总想快人一步。要是能提前知道点市委的风向、政策重点啥的,也好提前布局,规避风险,对不对?纯粹是生意上的小九九,跟工作没关系!” 陆摇对此倒是信了几分。他打量着李峰,忽然一个念头闪过。他话锋一转,也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好奇和试探:“李哥,你门路广,消息灵通。我倒是想跟你打听个人……咱们的周芸市长,你天天跟着她,感觉她……什么来头?省里哪条线下来的?” 李峰没想到陆摇会突然问起周芸,愣了一下。他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借着酒劲,加上刚才陆摇爽快答应留下张雯雯的人情,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神秘:“老弟,这话……我就跟你一个人说,你可千万保密!出了这个门,我可不认!” “李哥放心!今天咱们说的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陆摇立刻保证,神情郑重。 李峰吸了口烟,缓缓吐出,才低声道:“周市长……具体哪条线,我也不太清楚。如果不是省里安排下来的,那她的背景肯定深。但我发现一个挺奇怪的事……”他顿了顿,“她的社保关系、工资卡……好像都在京城那边挂着呢!咱们江州市这边,只是给她发点补贴和岗位津贴。” 社保和工资卡都在京城?! 陆摇心中剧震!这绝非普通的下派镀金干部!这意味着周芸的组织关系、人事档案根本就没转到江东省!她很可能只是“借调”或“挂职”,其根子,深扎在京城某个部委或核心机构! 他看着李峰讳莫如深的表情,知道对方能透露的也就这么多了。 第35章 暗流涌动,调令初显 数日过去,市政府大楼里。 陈国栋市长宽大的办公桌后,气氛一如既往的凝重。他的贴身秘书垂手肃立,正在低声汇报。 “……消息来源比较‘抽象’,但照片是实打实的。确认是周芸副市长和政研室三科的陆摇。”秘书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职业性的谨慎。 陈国栋的手指习惯性地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盯着王秘书递过来的平板电脑屏幕上那几张角度刁钻的照片,目光在上面来回扫视。陆摇这个名字,再次像一根刺一样扎进他的神经,瞬间勾起那篇给他带来巨大麻烦的文章,以及省里最近隐约传来的、关于他“守旧”、“缺乏创新精神”、“跟不上时代”的负面评价! 这些评价,如同一盆盆冷水,浇在他谋求更进一步的炽热野心上。他正值盛年,正厅级的市长只是一个跳板。他规划的路径清晰无比:在这一任期内,确保GDP增速和就业岗位这两个硬指标漂亮达标,然后顺利调任另一个地级市担任市委书记,积累更全面的主政经验。下一步,就是叩开省部级副职的大门!这是他仕途的关键一跃,容不得半点闪失。任何可能影响他“平稳过渡”的变数,都必须被扼杀在摇篮里! 除了陆摇的这个文章,还有一个变数,周芸,这个省里空降下来镀金的副市长,她年轻、有背景、有想法,难保不是省里某些人埋下的一颗钉子,以备不时之需。如果自己做得不够好,或者省里风向有变,周芸顶替他的可能性并非不存在。 这层隐忧,陈国栋从未对任何人明言,但一直深藏心底。 “他们谈了什么内容?”陈国栋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敲击桌面的手指频率微微加快。 “目前只有照片,没有任何录音或对话记录。”秘书回答得滴水不漏,“提供照片的人,似乎……只是希望我们知道这件事的存在。至于其意图,是示警还是挑拨,需要我们自己判断。老大,” 秘书谨慎地补充了一句:“也不排除是有人故意借刀杀人,想挑起您和周副市长,或者您和陆摇之间的矛盾。” 陈国栋沉默了足有半分钟。王秘书的分析不无道理,官场之中,借力打力、隔岸观火是常见手段。那个“抽象”的信息源,其目的确实值得玩味。 “挑拨离间,或许有之。”陈国栋终于缓缓开口,目光从照片上移开,变得深邃而冰冷,“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个‘抽象的’人,我们暂且不去深究。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的‘麻烦’。”他刻意加重了“麻烦”二字,所指不言自明。 “是。”秘书心领神会,不再多言。 下午,市委副秘书长林筱鸣被召到市长办公室。陈国栋先听取了林筱鸣关于近期一项医疗改革试点项目进展的详细汇报,并就几个关键环节做出了明确指示,要求必须严格按照市委常委会和市政府常务会议定下的调子执行,确保“平稳落地,不出乱子”。 汇报完毕,林筱鸣刚准备告辞,陈国栋仿佛才想起什么似的,看似随意地开口问道:“对了,政研室三科那个陆摇,走了没有?” 林筱鸣心里“咯噔”一下。该来的还是来了!他连忙打起精神,小心措辞:“报告市长,陆摇……还没有辞职。” “还没辞职?”陈国栋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明显的不悦,“这事你没有跟进落实?” 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下来。 林筱鸣后背微微渗汗,连忙解释:“陈市长,我一直在跟进。但陆摇态度比较……坚决,表示不愿辞职。而且,他是通过国考正规渠道录用的公务员,目前……确实没有发现他有违反党纪国法、需要开除公职的明显过错。他不主动辞职,我们这边操作起来……程序上会比较复杂,也容易授人以柄。”他点出了关键难点——没有过硬理由,无端开除一个国考进来的干部,容易引发争议。 陈国栋的手指又开始敲击桌面。 林筱鸣知道,仅仅这个理由,不足以平息市长的不快。他心念急转:“另外……市长,最近我听到一些风声。”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陈国栋的反应。 “什么风声?”陈国栋抬眼,目光锐利。 “是关于……苏倩倩同志的。”林筱鸣压低声音,“似乎……她对陆摇比较关注。有迹象表明,她可能有……提拔陆摇的想法。” “苏倩倩关注他?想提拔他?”陈国栋的眼神闪过一丝诧异和更深层次的考量。苏倩倩背后站着的可是省政协主席黄峥!这分量完全不同了。 “是的。”林筱鸣肯定地点点头,语气更加谨慎,“而且,据侧面了解,黄主席那边也有人下来,跟我这边有过一些……非正式的沟通,意思很明确,让我们……暂时不要动陆摇。” 陈国栋沉默了。黄峥的面子,他不能不给。尤其是在他谋求省部级副职的关键时期,得罪一位实权省领导绝非明智之举。但陆摇这个“麻烦”放在眼皮底下,尤其是还和周芸有私下接触,又让他如鲠在喉。 片刻后,陈国栋似乎有了决断,他重新坐直身体,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既然黄主席那边打了招呼,面子我们自然要给。不过,人,也不能再留在政研室这个清闲又容易‘胡思乱想’的地方了。” 林筱鸣立刻竖起耳朵。 “这样吧,”陈国栋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让陆摇同志下放基层。苏倩倩同志不是在下面县里挂职锻炼吗?让她‘关注’嘛,那就让陆摇去她手底下工作。基层最能锻炼人,也最能让人……安分守己。” “市长高明!”林筱鸣由衷地赞了一句,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不过……陆摇刚进政研室不久,资历尚浅,现在就安排下放,是不是……有点快了?需要找个合适的由头和时机。” 陈国栋摆摆手,显得有些不耐烦:“具体操作你来想办法。市里每年都有干部下基层锻炼的名额,挂职副镇长、镇长助理之类的岗位!找个合适的项目,或者以‘加强基层政策研究力量’、‘年轻干部培养’的名义,把他塞进去!下一个干部调整周期就办!记住,”他目光陡然锐利起来,“调令下去之前,给我盯紧他!决不允许他再写什么‘不合时宜’的文章!尤其是涉及省里市里政策导向的!” “是!市长请放心!我一定妥善安排,严密盯防!”林筱鸣立刻挺直腰板,郑重保证。 陈国栋满意地点点头。对他而言,陆摇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若非其文章和省里的风向变化触及了他的核心利益,若非其与周芸的私下接触引起了他的警惕,若非牵扯到黄峥的面子,他根本不会在这个小人物身上耗费如此多的关注。 “去吧。”他挥挥手,重新将目光投向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 林筱鸣如释重负,恭敬地退出了市长办公室。 第34章 茶楼暗影,风起青萍 夜晚,陆摇正在公寓里看书。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房间的宁静。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微微一怔——周芸。 他迅速接起:“周市长?” 电话那头传来周芸的声音,比平日少了几分公式化的清冷,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或者说,是酒精浸润后的放松:“陆摇啊,没打扰你休息吧?在市政府西边,‘静心茶楼’,知道吗?过来陪我喝杯茶,顺便聊点事。” 陆摇心头一凛,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省里的压力?市长的动向?还是……关于他自身的处境?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不寻常的信号。 “好的,周市长,我这就过去。”陆摇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应下。机会,往往藏在瞬息之中。 挂了电话,他快速换了身相对得体的休闲装。下楼走向他那辆有些年头的电动车时,拧动钥匙,仪表盘的电量指示灯却闪烁着刺眼的红光——电量严重不足!估算了一下到“静心茶楼”的距离,陆摇无奈地叹了口气。骑过去半路抛锚的风险太大,耽误时间不说,更显得狼狈。 “看来真得考虑弄辆车了……”这个念头再次浮现。在市政府大院里,连张雯雯那样的科员都开着十几万的小车上下班,他一个副科长还天天骑着电驴,确实显得寒酸。 他工作这些年,没什么不良嗜好,也无需负担家里,工资虽不算高,但省吃俭用下来,买一辆十万出头的国产代步车绰绰有余。这个身份,开太好的车反而扎眼,十万出头刚刚好,既不失体面,又不逾矩。 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报出茶楼名字。 陆摇按照周芸发来的包间号找过去,推开门,只见周芸独自一人坐在临窗的茶台前,桌上已经泡好了一壶茶,热气袅袅。让陆摇意外的是,周芸身边并没有带她的生活秘书曾秘书。 “周市长。”陆摇恭敬地打招呼,目光快速扫过周芸。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副市长,美丽知性,自带威严,只是此刻她眉宇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更重要的是,靠近时,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酒气。 “来了?坐。”周芸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声音带着酒后特有的微哑。 陆摇依言坐下,还是忍不住问:“曾秘书……没一起过来?” 周芸端起小巧的茶杯,抿了一口,才道:“我让她先回去了。等会儿你开车,送我回市政府大院就好。”她语气自然,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安排。 陆摇瞬间明白了。周芸喝了酒,不能开车,找他这个“信得过”的下属当司机,倒也说得通。他点头:“是,听周市长安排。” “在单位里,正式场合,你叫我职务。”周芸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带着一丝审视,又似乎有些迷离,“现在这里就咱们两人,没那么多讲究。你叫我一声‘姐’就行。” 陆摇心头一跳!这突如其来的“认亲”让他措手不及。官场等级森严,上下级之间私称“姐弟”,绝非小事!这里面蕴含的拉拢、试探,要他站队。 “这……周市长,这恐怕大不敬……”陆摇连忙推辞,语气带着惶恐。 “见外了不是?”周芸假意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要是这么见外,那现在就可以走了。”语气半真半假,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陆摇心念电转。走?那等于直接打了周芸的脸,彻底断送了这条可能存在的“生路”。周芸是目前市里唯一在省级政策导向上与他理念相近、且似乎对他有所维护的领导。她的政见,某种程度上就是他破局的希望。此刻她的示好,无论是真心拉拢,还是酒后一时兴起,都是一个他无法拒绝、也不该拒绝的信号——站队的机会来了! “好吧,”陆摇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点受宠若惊的笑容,“那我听姐的。” 周芸嘴角果然微微向上扯了一下,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这还差不多。以后啊,你可得多听听姐的话。” “一定。”陆摇应道,随即关切地问,“姐,你喝了酒,怎么不早点回去休息?还特意来这里喝茶,待会儿是要见什么重要的客人吗?” 周芸摆摆手,揉了揉眉心,显出几分真实的醉意和疲惫:“那倒不是。刚从一个应酬饭局上下来,在车上觉得有点不舒服,可能酒喝得急了点。看到这里有家茶楼,就上来坐坐,透透气,缓缓神。”她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难得的落寞,“我刚调来这里不久,人生地不熟,也没什么能说上话的朋友。这不,只能叫你这个‘弟弟’出来陪陪我了。” “谢谢姐姐看得起弟弟。”陆摇连忙给她续上热茶,心中却飞快地分析着。能让周芸喝这么多、甚至感到“不舒服”的应酬,对方身份绝对不简单!十有八九是省里下来视察或开会的重量级人物,甚至可能就是推动人工智能政策的赵立峰副省长一系的人马。当然,周芸不说,他绝不能追问,这是官场大忌。 他只能将这份猜测压在心底,小心地应酬着。 与此同时,在茶楼另一个更为隐蔽的包间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司机阿冬此刻却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他对面,坐着的竟是楚天行和他的儿子楚阳。楚天行,这位在江州市也算有头有脸的民营企业家,此刻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给阿冬斟茶,姿态放得极低,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派头。 “冬哥,您尝尝,这是京城那边的客户送的茶叶,说是特供茶,特意给您备的。”楚天行语气恭敬。 阿冬面无表情,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不置可否。 楚天行见状,心里更没底了,连忙赔着笑说:“冬哥,上次犬子不懂事,跟那个陆摇开过了头的玩笑,惹得老夫人苏小姐不快……这事儿,还请您在老夫人面前多多美言几句。我们楚家,对老夫人,那绝对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他说着,将一个厚厚的信封不动声色地推到了阿冬手边。 楚阳在一旁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他没想到做局陆摇的锅,最后是他来背。 阿冬眼皮都没抬一下,手指在信封上轻轻敲了敲,厚度可以,他就收下了。他自然明白楚天行约他出来的目的:花钱消灾,缓解因为设局陆摇而被苏倩倩迁怒的危机。对于这种孝敬,他向来来者不拒。 “老夫人心里有数。”阿冬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以后机灵点,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是是是!冬哥教训的是!”楚天行如蒙大赦,连连点头。 这时,阿冬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神色一凛,立刻起身:“老夫人有事安排,我得走了。” “哎,好的好的!冬哥您忙!改天再请您!”楚天行和楚阳连忙起身相送。 阿冬让他们不要送,他先离开。他匆匆走出包间。经过走廊时,他习惯性地用锐利的目光扫视四周。就在他即将走向楼梯口时,旁边一个包间的门恰好留着一条缝,是服务员送汤水过来时无意间留下的。阿冬的目光无意间扫了进去——里面坐着两个人。 一个年轻男人,侧脸轮廓分明,正是让他最近吃了挂落的陆摇!而他对面坐着的那位气质雍容、容貌姣好的中年女人……阿冬瞳孔骤然一缩! 周芸副市长! 阿冬的脚步瞬间顿住,职业的敏感让他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他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隐在走廊的阴影里,飞快地掏出手机,打开相机,借着门缝的角度,对着里面“咔嚓”连拍了几张照片。角度刁钻,恰好能看清陆摇和周芸的脸。 拍完,他迅速收起手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快步下楼离开。他并没有上前与陆摇打招呼,甚至没有让对方察觉他的存在。有些发现,需要第一时间报告给该知道的人。 深夜,陆摇开着周芸那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将她安全送回了市政府大院高干别墅。看着周芸有些摇晃地走进单元门,陆摇才松了口气,自己打车返回公寓。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却发现屏幕上竟有好几条未读信息,都来自苏倩倩。 “陆摇!你真行啊!装得人模狗样!背地里干这种勾当!不要脸的伪君子!” “我真是瞎了眼!还以为你是什么正人君子!原来你就是下贱货色!” “你给我等着!” 陆摇看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这女人又发什么疯?他皱了皱眉,懒得理会她的无理取闹,直接将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一边,关灯。 可在黑暗中,他一时间无法入睡,因为这周芸聊天中,他听到了一下省里的秘闻。 第33章 打了招呼,事情就摆平 数日过去,政研室三科的气氛依旧压抑。 陆摇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材料上。 临近中午,陆摇起身去洗手间。刚走到走廊拐角,他脚步猛地一顿。只见林筱鸣正满脸堆笑,异常恭敬地送一位穿着深色夹克、气质沉稳的中年男子走向电梯口。林筱鸣微微弓着腰,嘴里不断说着“您慢走”、“一定按您的指示办”、“欢迎下次再来指导工作”之类的客套话,姿态放得极低。 陆摇下意识地闪身退回拐角,直到电梯门关闭的“叮咚”声和林筱鸣转身离去的脚步声消失,才缓缓走出来。 他先去一趟卫生间,待了好一会才回到三科办公室。刚推门进去,就迎上张雯雯那张写满不耐烦的脸。 “林主任叫你过去一趟!”张雯雯的声音又尖又脆,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 陆摇眉头微蹙,对张雯雯这种持续的挑衅和目无尊上早已不满。他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却带着压力看向她:“林主任除了叫我过去,还有别的吩咐吗?” “不知道!你自己惹出的破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别问我!”张雯雯翻了个白眼,语气更加冲人。 更让陆摇意外的是,角落里竟然传来一声低低的附和:“就是!”声音来自李梅 陆摇的目光扫过整个科室。钟易安埋头看文件,装作没听见;其他几人眼神躲闪,但脸上多少带着点看戏的神情。 一股寒意从陆摇心底升起。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一个没有实权、甚至自身难保的副科长,在他们眼里已经毫无威信可言了吗?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他是三科实际负责人!只要他的位置还在,哪怕只是名义上的,科室成员的年终考核、评优评先、甚至岗位调整建议,最终都需要他签字! 陆摇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没有立刻发火,而是转向张雯雯,语气平淡:“张雯雯,你上周交的三篇稿子,里面有三处常识错误——把‘十四五规划’写成‘十三五’,把‘GDP增速’写成‘CPI增速’,还有一处引用政策文件时,连发文年份都记错了。这些问题,反映出你的业务基础还不够扎实。” 张雯雯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你……你胡说!我……” 陆摇根本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声音提高了一度,确保整个科室都能听清:“作为政研室的干部,如果连基本的常识都频频出错,如何胜任工作?我希望你能深刻反思,加强学习,提升业务水平。如果下次再出现类似低级错误,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岗位适配性问题。档案收发室那边的岗位,或许更适合你。” “你!”张雯雯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气又急。 陆摇不等她反应,目光转向众人,语气依旧平静:“还有,张雯雯同志,我记得你是从市委综合办调过来的,学历是函授本科吧?说实话,以你的专业水平,确实不太适合政研室的工作。要是实在跟不上,早点申请调岗,对大家都好。”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所有人都惊呆了!没人想到平时看着温和甚至有点“软弱”的陆摇,会突然如此强硬、精准地打击张雯雯的痛处! 刚才还带着点看热闹神情的几人,脸色都变了,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眼神中多了几分忌惮和审视。 钟易安也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陆摇一眼。 “陆科长,”钟易安适时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林主任那边还在等着你呢,别让领导久等了。” 陆摇看了钟易安一眼,微微点头,算是给了这个老科员一点面子。他最后淡淡地扫了一眼脸色煞白、嘴唇哆嗦却说不出话的张雯雯,转身从容地走出了办公室。 权力不在大小,用对时机和节点,便能立竿见影。 陆摇心中苦笑,这手段,竟与当初苏倩倩拿捏他的方式,有几分异曲同工。 再次走进林筱鸣的办公室,陆摇敏锐地察觉到氛围不同了。 林筱鸣看到他进来,身体下意识地似乎想站起来,但屁股刚离开椅子几厘米又顿住了,最终只是抬了抬下巴,指指对面的椅子:“来了?坐吧。”语气虽然谈不上热情,但比起前几次的冰冷和厉色,已是天壤之别。 陆摇依言坐下,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林主任,您找我?” 林筱鸣清了清嗓子:“嗯。刚才呢,市纪委党风政风监督室的同志给我打了个电话。”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陆摇的反应。 陆摇心头一紧,面上却保持平静:“纪委?” “对。”林筱鸣慢悠悠地说,“是关于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照片’的事情。纪委的同志核实了一下情况,认为那属于个人生活范畴的普通照片,不涉及违纪违法问题。因此,决定不作为影响你个人年度考核和使用的依据材料。” 陆摇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果然!苏倩倩的动作够快!他立刻做出感激状:“感谢组织的信任!感谢纪委同志的明察秋毫!也感谢林主任的关心!我一定引以为戒,更加严格要求自己,谨慎交友,绝不辜负组织的信任!” 林筱鸣满意地点点头:“嗯,有这个觉悟就好。洁身自好,时刻绷紧纪律这根弦,知道什么人该交,什么人不该交,这是对干部最基本的要求。组织上信任你,你也要对得起这份信任。” “是,林主任教导的是,我一定铭记于心。”陆摇再次表态。 林筱鸣话锋一转,带着试探:“那么……关于你个人发展的问题,上次谈的,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还是坚持……不辞职?” 陆摇心中冷笑,面上却无比诚恳:“林主任,我从未想过离开组织。经过组织的澄清和教育,我更加坚定了信念。我希望留在体制内,为市里的发展、为人民服务贡献微薄之力。” “嗯,觉悟不错。既然决定留下,那就安下心来,踏踏实实地工作。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再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和不愉快,明白吗?” “明白!我一定服从安排,努力工作。”陆摇应道。 “好。”林筱鸣点点头,“还有一点,你记住。以后,凡是你在政研室职责范围内,或者以政研室干部身份撰写的,打算对外发表或者报送的材料——无论是理论文章、调研报告,还是什么心得体会——在定稿之前,必须把你的立意、核心观点、特别是里面可能存在的任何象征、隐喻、引申含义,都提前向我详细汇报,接受审核!绝不允许再出现上次那种自作主张、捅出大篓子的情况!听清楚没有?” 陆摇心中一凛,但此刻只能低头:“听清楚了,林主任。我一定严格遵守程序,事先向您汇报。” “嗯。”林筱鸣似乎松了口气,挥挥手,“别的没什么事了。这几份是市委刚下发的关于‘深化作风建设’的最新文件精神,你拿回去,组织你们科的人认真学习,每样写一篇深刻的心得体会,下周交给我。去吧。”他将几份文件推到桌边。 陆摇起身,双手接过文件:“是,林主任,我这就去落实。” 走出林筱鸣办公室,陆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艳照的威胁暂时解除了,林筱鸣的明面打压也似乎缓和了。这显然是苏倩倩(或者说她背后的黄主席)运作的结果。他心中并无感激,只有冰冷的嘲讽: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本就是你们搞出来的烂摊子! 回到三科,陆摇立刻感受到气氛的不同。刚才还对他轻慢无礼的张雯雯,此刻低着头,恨不得缩进电脑屏幕里;李梅等人也埋头干活,不敢与他对视。只有钟易安抬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陆摇将文件交给钟易安:“钟科,这是林主任刚下发的关于‘深化作风建设’的最新文件,要求我们科组织学习,每人写一篇深刻的心得体会,下周上交林主任。你负责组织一下学习和收稿。” 钟易安接过文件:“好的,陆科长。” 下班时间到了,同事们陆续离开。陆摇故意磨蹭着,直到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人。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苏倩倩的号码。 电话接通,没有寒暄,陆摇的声音冰冷而直接:“苏倩倩,替我转告你家那位‘老慈禧’,别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偷拍、设局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玩一次就够了,太下作。让她自重!” 苏倩倩在电话那头似乎愣了一下:“陆摇!你什么意思?你是指我妈又安排人搞你了?楚阳和孙莉那事不是已经打了招呼……”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安排新的动作!”陆摇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但我要你明确告诉她:楚阳、孙莉那种事,到此为止!永远不要再搞!否则,后果你们清楚!” 说完,不等苏倩倩回应,他再次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第32章 破局 陆摇推开人才公寓的门,将公文包扔在鞋柜上,走到客厅落地窗旁。 坐以待毙?绝不! 陆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规则内的路径暂时被堵死,那就只能另辟蹊径,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既是麻烦源头、又可能成为破局的人——苏倩倩。 他拿出手机,翻到那个此前几次被他拉黑的号码,深吸一口气,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通,传来苏倩倩带着几分慵懒和意外的声音:“哟?稀客啊!陆大博士,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主动给我打电话?怎么,想我了?” 背景音里似乎有轻柔的音乐,显然她此刻很放松。 陆摇没有心情跟她绕弯子:“你在办公室也这么奔放?” 苏倩倩轻笑一声:“我早回到住处了,舒服着呢。我可不像你,工作狂一个……嗯?听你那边那么安静,还在办公室?那可得把门关紧点哦,不然咱们的情话被人听去了,咯咯咯……” “我回公寓了!”陆摇厉声打断她虚伪的调情,怒声说,“苏倩倩!你做的好事!你和你家那位好母亲,是真想把我往死里整吗?!吗的,你现在要是再我面前,我一定狠狠揍你一顿!” 电话那头的笑声戛然而止,苏倩倩的声音也冷了下来:“陆摇!你发什么疯?吃错药了?冲我吼什么吼!” “我发疯?”陆摇冷笑,“那几张照片!你拍的好照片!还有那个叫孙莉的夜场女人!现在被人捅到市委副秘书长林筱鸣那里了!林筱鸣今天拿着这些照片,像审嫖娼犯人一样审我!说我这个干部生活作风败坏!道德沦丧!吗的,这就是你做的好事!” “什么?!”苏倩倩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震惊,“照片……被林筱鸣知道了?他找你谈话了?”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快速消化信息,随即本能地撇清,“陆摇!你别血口喷人!那照片不是我指使人拍的!更不是我捅给林筱鸣的!你少冤枉我!” “冤枉你?那个司机阿冬,就是你老母的黑手套!还有那个安排孙莉进我房间的楚阳,楚天行的儿子!这些人,哪个跟你苏家没关系?苏倩倩,我们早就分开了,你在县城镀金,我在市里熬日子,井水不犯河水!可你那位高高在上的母亲,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非要赶尽杀绝才甘心?!”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苏倩倩的语气凝重起来,没有了之前的轻佻:“林筱鸣……他具体怎么说的?拿照片怎么为难你了?他要干什么?” “他想干什么?”陆摇冷笑,“他想开除我!可惜,我是堂堂正正国考进来的,没有原则性错误,他林筱鸣没这个权力!所以,他就逼我主动辞职,下海经商!这就是你们苏家想要的结果?把我彻底踢出体制,让我滚得远远的?” “辞职?!下海?!”苏倩倩的声音透出明显的抗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不行!你不能辞职!” 一旦陆摇离职,就会离开江东,到时候,她去哪里找陆摇呢?只要大家都还在体制内,才能抬头不见低头见。 她紧接着道:“林筱鸣不待见你,那你离开市里那个破政研室就是了!来县城,到我这里来!我给你安排个位置,做我的助手,我罩着你!保证比你在市里舒服!” “呵!”陆摇的嗤笑声充满了讽刺,“你有个好爹,主席好爹!我没有!我陆摇依靠你苏倩倩?那我只会死得更惨!苏倩倩,收起你这套假惺惺!我打电话不是来求你收留的!那些照片惹出来的祸,源头在你们家。你去给我摆平!否则……” “否则怎么样?”苏倩倩的声音也冷硬起来,“陆摇,你冷静点!就算照片被林筱鸣看到了,那又怎么样?就像你说的,他又不能凭这个开除你!你不辞职,他还能绑着你的手写辞呈不成?顶多给你穿穿小鞋,恶心恶心你罢了!忍一忍就过去了!何必这么激动?” “忍一忍?”陆摇彻底被激怒了,,“苏倩倩!你是不是觉得,你们家权大势大,就可以随意拿捏我这种没背景的小人物?你是不是觉得,你爹黄那个位置稳如泰山,没人能动得了?好!很好!那你就等着看吧!” 陆摇说完,不等苏倩倩反应,狠狠地挂断了电话。胸膛剧烈起伏,一股无处发泄的邪火在体内乱窜。 威胁?光说不做是没用的!必须让他们真正感到痛! 他猛地冲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满腔怒火需要发泄,他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屏幕上一个刺眼的标题逐渐成型: 《关于干部子女隐私权边界与公共政策透明度若干问题的思考——兼论权力监督的必要性》 他文思泉涌,笔锋如刀。 陆摇没有投稿,而是直接将文档截图,通过加密邮件发给了苏倩倩,并在邮件正文只冷冷地写了一句: “苏倩倩,你觉得这篇文章,发表在《理论前沿》或者内参上,效果如何?你那个主席好爹,会乐意看到它吗?” 发送成功。 陆摇靠在椅背上,眼神冰冷地盯着屏幕,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孤狼,亮出了最后的獠牙。他在赌,赌苏倩倩和她背后的黄家,承受不起这种指向性极强的舆论风险,尤其是在黄峥可能谋求更进一步的关键时刻!省内省外,多少双眼睛盯着那个位置?一点火星,就可能燎原。 不一会儿,陆摇的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苏倩倩的名字。 他等了几秒,才慢条斯理地接起。 电话那头传来苏倩倩愤怒的声音:“陆摇!你疯了?!你写的什么东西?!马上删掉!立刻!马上给我删掉!!” “删掉?”陆摇冷笑一声,“给我一个理由!” “那你想怎么样?!”苏倩倩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想怎么样?”陆摇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我邮件里说得很清楚。你们搞出来的烂摊子,你去给我摆平!我要那个孙莉和楚阳,永远闭上他们的臭嘴!我要你那个神通广大的母亲,还有那个司机阿冬,从此以后离我远远的!在我看到实实在在的结果之前,这篇文章,会好好地待在我的电脑里。苏倩倩,我要看你的实际行动。在你什么都没做之前,你最好不要来烦我。” 说完,他再次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陆摇再来到窗前,看向外面的天空,发现已经变天了。 夜色如墨,风雨欲来。 第31章 不坐以待毙和不识抬举 陆摇回到办公室,站在窗前。 窗外天色阴沉。 “坐以待毙?不!”陆摇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博士毕业,踏入仕途数年,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难道就这样被逼得狼狈离场?放弃,意味着前功尽弃。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破局,必须找到破局的办法。首先,他得弄清楚上头的真正意图,尤其是市里大领导的想法。 他目光落在办公桌上的电话。一个名字在脑海中清晰浮现——周芸。这位曾对他有所赏识的副市长,是目前唯一可能透露些许信息、甚至提供一丝庇护的上级。 手指悬在通话键上几秒,陆摇最终按了下去。电话接通,传来周芸沉稳而略显意外声音:“陆摇?有事?” “周市长,打扰你了。我……确实遇到些困难,心里有些迷茫,想向你汇报请教一下。”陆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直接说吧。”周芸似乎预料到了什么,她看了一眼惯着的门,小手也掠了一下刘海。 陆摇斟酌着措辞:“是关于我写的那篇人工智能的文章。我隐约感觉到,它似乎……捅了篓子?而且事情的发展,好像越来越不受控制,朝着很严重的方向去了。周市长,我有点看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希望能得到你的指点。”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周芸的声音压低了些:“你具体遇到了什么?” 陆摇心一横,决定透露部分实情:“林筱鸣副秘书长找我谈过话,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劝我离开政研室,下海经商。” “下海经商?”周芸的声音明显带着惊讶,随即转为凝重,“那你自己怎么打算?” “我想继续留在体制内,尽己所能,为人民服务。”陆摇的回答斩钉截铁,这是他心底从未动摇的信念,也是远方那个约定赋予他的无形力量。 “既然不想走,那就不用理会辞职的建议。我记得你是国考进来的,你没有犯错,无人可以辞退你。”周芸的语气透出一种过来人的笃定,“陆摇,你的情况是有些麻烦,但你要明白,这麻烦的根源,并非你做错了什么。相反,站在更高更长远的角度看,这或许……是你的一个机遇。” “机遇?”陆摇愣住了,这与他感受到的冰冷打压截然相反。 “嗯。”周芸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某种只可意会的暗示,“省里,分管科技和工业的赵立峰副省长,对你那篇文章很重视,已经在相关会议上进行了讨论。省里的思路,是打算以此为契机,大力推动人工智能领域的招商引资和产业布局。省里的决心,很大。” 陆摇脑中瞬间闪过一道电光!省里要推人工智能!而市里,陈国栋市长却极力反对,坚持传统产业保GDP和就业!他的文章,恰好成了省里推动新政策的部分理论支撑,也成了市里保守派眼中不合时宜、甚至“添乱”的靶子! “这么说,省里的政策导向要求我们市也必须转向,而市里……”陆摇的声音有些干涩,“我那篇文章,就显得更加与市里的既定方针相悖,更加‘不合时宜’,成了陈市长眼中的‘麻烦’根源?” “政策层面的博弈,不会单纯因为一篇参考文章而左右乾坤。这是一个多方论证、权衡利弊的复杂过程。”周芸的回答既像是安抚,又像是提醒他格局,“你无需背负过重的心理压力。做好自己分内事,静观其变。” “明白了,谢谢周市长释疑。”陆摇由衷感谢,周芸的话像拨开了他眼前的一层迷雾,让他看清了省、市两级在发展方向上的深刻分歧,也明白了自己身处这场无声风暴的哪个位置。 “不用客气,有情况及时沟通。”周芸说完,挂断了电话。 话筒里传来忙音,陆摇却久久没有放下。 “问题的核心,在于陈市长。” 陆摇站起身,在狭小的办公室里踱步。直接冲突?硬闯市长办公室?那无异于自取其辱,只会坐实“不安分”、“不守规矩”的标签,给陈国栋和林筱鸣提供更充分的打压借口。 越级上报,是官场大忌。 他停下脚步,目光重新变得坚定。程序!必须走程序!他想到了林筱鸣——市委副秘书长,市长陈国栋的直接服务者。通过林筱鸣求见市长,是最符合组织程序的路径,即使希望渺茫,也必须尝试。这不仅是为了辩解,更是为了展现一种姿态:他陆摇,愿意沟通,愿意在规则内寻求解决之道。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再次走向林筱鸣的办公室。敲门,得到一声冷淡的“进”。 林筱鸣抬头看到是陆摇,眉头下意识地蹙起,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又有什么事?决定了吗?” “林主任,”陆摇站定,语气平静而郑重,“我想请求你安排一下,能否……让我向陈市长做一次简短的工作汇报?有些关于我个人工作想法和发展方向的问题,希望能当面向陈市长请教,寻求市长的指导。” 林筱鸣明显愣住了,他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陆摇,仿佛在确认他是不是疯了。这小子,刚刚才被自己用作风问题敲打过,现在居然胆大包天地要求直接面见市长?这已经不是“不安分”,简直是胆大包天了! “你要见陈市长?”林筱鸣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充满了荒谬感,“陆摇同志,你的想法很……特别啊。陈市长日理万机,日程排得满满当当,哪有时间听你汇报什么‘个人想法’?”他嘴角扯出一丝讥讽的冷笑,“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更不要异想天开。脚踏实地做好眼前的工作,服从组织的安排,这才是正道!” 陆摇不为所动,坚持道:“林主任,我明白市长工作繁忙。但我认为,有些误解和困惑,如果能直接向市长本人汇报清楚,也许能消除隔阂,更好地服务于市里的中心工作。我只是希望得到一个沟通的机会,时间可以很短,几分钟……五分钟也行。” “消除隔阂?更好地服务?”林筱鸣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脸上的讥讽更浓了,“陆摇,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你觉得你现在的问题,是见一面陈市长就能解决的?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好好考虑过没有?下海经商,凭你的学识和能力,在人工智能领域大有可为!我认识几个有实力的科技公司老总,他们会给我一个面子。只要你点头,待遇绝对让你满意。何必在这里……自讨没趣呢?回去打份辞呈,对大家都好。” 陆摇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林筱鸣的话,无疑就是陈国栋意志的直接传达——市长不仅不想见他,更是铁了心要将他这个“麻烦”扫地出门! “这么说,让我下海,是……陈市长的意思?”陆摇直视着林筱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筱鸣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直接承认,但语气更加不容置疑:“你是博士,又在机关待了几年,这点事情还想不明白吗?识时务者为俊杰!陆摇,别犯傻!回去,写辞职报告!”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陆摇沉默了几秒,胸膛微微起伏。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说:“林主任,我明白了。但我还是希望,能有机会向陈市长当面……” “够了!”林筱鸣猛地一拍桌子,厉声打断他,“陆摇!我的话你没听明白吗?不许去打扰陈市长!现在,立刻,出去!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 陆摇深深地看了林筱鸣一眼,那眼神复杂,有失望,有倔强,却唯独没有屈服。他没有再争辩,转身,挺直了背脊,走出了这间充满压迫感的办公室。 门关上的瞬间,林筱鸣想了想,就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拨通了市长办公室的秘书专线。 “喂,王秘书吗?是我,林筱鸣。”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圆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政研室那个陆摇,异想天开地非要见陈市长!被我严词拒绝了。不过这小子……有点轴,我怕他不知天高地厚,直接跑到市长那边去纠缠。你们眼睛放亮点!绝对、绝对不能让他靠近市长办公室半步!……好,辛苦了!” 放下电话,林筱鸣冷哼一声,“陆摇,你别不识抬举!" 第30章 风波再起,如履薄冰 周芸坐在专车里,听到司机说进入市里的高速出口了。 她就整理一下思维,如何要向市长陈国栋汇报这一次省里的工作会议内容。 省领导在肯定各地市“稳增长、保就业”成绩的同时,话锋明显转向,着重强调了“把握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机遇”,“前瞻布局人工智能、数字化、自动化等未来产业”,“打造高质量发展新引擎”的重要性。 省里的基调,有所变化! 她回到市政府,就如约来到市长办公室,第一时间向市长陈国栋做了汇报,寒暄过后,她就说道:“陈市长,省里这次会议,基调还是肯定我们所有地级市的工作,特别是稳就业保民生方面。但重点强调了未来产业布局,尤其点名了人工智能、数字化、自动化,要求各地市积极研究,争取省级试点项目支持。省里的决心看来很大,动作可能会很快。我们市里,也应该及时响应。” 陈国栋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听完汇报,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手指习惯性地敲击着桌面。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省里有省里的通盘考虑,我们市有我们市的实际情况和发展规划。我们今年的核心任务,是稳住传统产业基本盘,发展劳动密集型项目,确保GDP增速和就业岗位!这是市委常委会定下的调子,不能动摇!” 他抬眼看向周芸:“人工智能?听起来很美,但投入大、周期长、见效慢,最重要的是,它不解决我们当前最紧迫的就业问题!还可能挤占宝贵的财政资源!省里要推,让那些有条件、有基础的地级市先去搞嘛!我们不凑这个热闹!” 周芸试图争取:“陈市长,省里的政策导向已经很明确了,这可能马上就是重点投入的大项目,如果我们不跟进,恐怕会错失发展先机,甚至……” “错失什么先机?!”陈国栋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不耐,“周芸同志,做事要脚踏实地!不要好高骛远!更不要被一些‘新概念’冲昏头脑!你现在是副市长,要跟市委市政府保持高度一致,要跟市里一条心!”他语重心长,又带着点暗示,“我这个市长任期,也就剩一两年时间了。到点后,要么外调,要么进省里,不会留在这里。你想搞那些‘高大上’的东西,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稳住局面,平稳过渡,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吗?” 周芸心中了然。陈国栋的核心诉求是:在剩余的任期内,以最小的风险、最稳妥的方式,维持GDP和就业数据,为自己的仕途画上圆满句号。任何可能带来波动、争议或资源倾斜的“未来产业”,都是他极力避免的雷区。 “是,陈市长,我明白了。”周芸压下心中的失望。 挥手让周芸离开后,陈国栋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省里的新动向让他感到不安,而这份不安的源头,在他心中,与那个“不安分”的陆摇脱不了干系!若非陆摇那篇“不合时宜”的文章在省里被人看重,然后有人推动并引发了讨论,省里对“未来产业”的强调或许不会如此急切和明显,至少不会这么快就形成文件压力! 省里的那位领导,肯定也想通过搞人工智能等,做出一番大政绩。他干涉不了省里,但市里的变数,不能再有了。 “林筱鸣!”陈国栋按下内部通话键,声音冰冷,“过来一趟。” 林筱鸣很快赶到,感受到办公室里压抑的气氛。 “政研室三科,”陈国栋开门见山,没有任何铺垫,“我看,存在意义不大了。李侃同志病重,短期内不可能回来。一个科室长期没有科长,还搞出些影响团结的事情,留着干什么?放出风去,市里正在研究机构精简优化方案,三科在考虑裁撤之列。让里面的人,早做打算,各找出路!” 林筱鸣心头一震,知道这是市长对陆摇文章事件最严厉的后续惩罚,也是彻底清除这个“麻烦”的釜底抽薪之计!他连忙应道:“是,陈市长!我会妥善处理。” 陈国栋顿了顿,更加直接:“还有那个陆摇。他不是满脑子人工智能吗?不是觉得搞研究比做实事强吗?你找他好好谈谈心。告诉他,机关庙小,容不下他这尊‘大佛’。他那么有‘前瞻性’,不如辞职下海,去经商,去搞他心心念念的人工智能!那里才是他施展‘才华’的广阔天地!待在机关里,屈才了!” “这……”林筱鸣有些迟疑,“直接让他辞职?” “怎么?有困难?”陈国栋眼神不悦,“同时,仔细查查他和周芸同志的关系!还有,把他所有的档案资料,包括在大学期间的,都给我调出来,仔细审查!” “是!我明白了!”林筱鸣心中一凛,知道市长这次是动了真怒,要下狠手了。如果不是陆摇是周芸举荐的,市长不会这么谨慎。 政研室,林筱鸣办公室。 陆摇被叫进来。 “小陆啊,坐。”林筱鸣难得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陆摇依言坐下,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你的文章,我后来又仔细看了几遍。”林筱鸣慢条斯理地开口,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不得不说,想法确实很超前,很有才华!你的博士,没白读。” 陆摇沉默不语,等待下文。 “不过,”林筱鸣话锋一转,“你在机关里,尤其是咱们政研室,写写文章、搞搞理论研究,能发挥的空间毕竟有限。你这三级主任科员的待遇,对你这样的高材生来说,也确实是委屈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陆摇,你有没有考虑过……换个环境?比如,下海经商?以你的学识、眼光,特别是对人工智能、数字化的深刻理解,去商海里搏击一番,说不定能闯出更大的天地!比在机关里熬资历强太多了!你觉得呢?” 劝退令来了! 陆摇心中冷笑,他抬起头,眼神平静:“谢谢林主任关心。不过,我对经商一窍不通,也没有那个兴趣和天赋。我还是想留在体制内,踏踏实实做好本职工作。” 他内心深处,那个与远方姑娘的约定,那个姑娘家挺有钱,他如果选择创业,十年二十年能赚多少钱?一千万两千万,这点钱,哪里入得对方家长法眼? 他选择进入官场,若是成为厅局级干部,这样的价值,对对方家族更有利用价值。 林筱鸣脸上的惋惜瞬间消失,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漠:“哦?看来陆摇同志对组织的安排还是很忠诚的嘛。你的状态,我了解了,你先回去。” 陆摇礼貌告辞,但他的心中不安,越来越强烈。 几天后,陆摇再次被叫进林筱鸣办公室。 林筱鸣脸色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冷厉。他没有让陆摇坐,直接将一份文件推到桌边。 “陆摇同志,组织上关心干部的全面成长,要求干部如实登记个人婚姻家庭状况,建立稳定和谐的家庭后方。你的登记表上,婚姻状况是未婚。组织上希望了解你的感情生活情况?有没有稳定的对象?准备何时解决个人问题?” 陆摇心中一沉,他谨慎回答:“报告林主任,目前确实单身。家里条件一般,暂时……还没有遇到合适的对象。” “条件一般?没遇到合适的?”林筱鸣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如鹰,“陆摇同志,你可是博士,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怎么会找不到对象?还有别的不可告人的原因?” 他忽然从抽屉里抽出几张打印出来的彩色照片,“啪”地一声摔在陆摇面前! 这些照片,是上次楚阳灌醉他之后,让那个陌生女人进来自拍和他的不雅照,他已经看过不止一遍。不过,这些照片中,多了几张,尤其是这个女人在夜场工作的情形。 这是一个夜店公主,一个烂女人。 “这你怎么解释?!”林筱鸣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质问和浓浓的鄙夷,“陆摇同志!身为国家干部,生活作风如此不检点!与这种场合的女子举止如此亲密!你还有没有一点党性原则?!还有没有一点道德底线?!” 陆摇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但很快冷静下来——他早就料到这些照片可能成为把柄。 “这是大学同学的恶作剧。”他拿起照片,语气平静,“前阵子同学聚会,被灌多了,他们就找了这个女人开我玩笑,趁我睡着拍了这些。我醒来后才知道,已经跟他们吵过架了。这个姑娘我根本不认识。” “恶作剧?”林筱鸣嗤之以鼻,“醉酒?不认识?陆摇,你当组织是三岁小孩吗?证据呢?!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证明你没和这个女人发生关系?!证明你不是生活作风败坏?!” 陆摇胸膛剧烈起伏,他强压着怒火,一字一句道:“证据?很简单!如果真如照片暗示的发生了什么龌龊事,以当时那些人的秉性,他们手里就绝不会只有这种搂搂抱抱的暧昧照片!他们一定会拍下更露骨、更不堪入目的画面,当场就会让我身败名裂,彻底无法在同学圈和市政府立足!正因为什么都没发生,他们才只能用这种似是而非的东西来恶心人!林主任,你觉得,这个逻辑,够不够证据?!” 林筱鸣被陆摇这反将一军的逻辑噎住了!他死死盯着陆摇,看着陆摇眼中燃烧的愤怒和毫不退缩的坦荡,心中也有些惊疑不定。 确实,如果真有更劲爆的实锤,对方没理由不放出来。陆摇的解释,在逻辑上……似乎说得通。 办公室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哼!”林筱鸣最终冷哼一声,收起照片,“这件事,组织上会进一步核实调查!在调查清楚之前,你最好安分守己!出去吧!” 陆摇转身离开,觉得背脊发凉。 第29章 我没有错,只是时机不合 陆摇迈着虚浮的脚步,走在政研室安静的走廊里,耳边仿佛还在回响着林筱鸣那“书呆子”、“狗屁不通”、“砸人饭碗”的咆哮和陈市长震怒的威压。 他回到三科办公室,推门而入。 原本还有些低语的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陆摇沉默地走到自己的副科长,坐下,只是盯着面前空白的文档,心绪翻腾。 他以为自己找到了破局的关键,写一份充满洞见、直指未来的报告,让高层看到三科、看到自己的价值。他甚至幻想过因此获得赏识,改变三科岌岌可危的命运。 但是,现实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文章是好文章,上了《内参》,影响力直达省里,这本身证明了其价值。 但是,因为它与市长陈国栋力推的“保就业、稳增长”的当前核心政策背道而驰! 它的“好”,恰恰成了它的“罪”。 “靠写文章被上级赏识?”陆摇心中泛起苦涩的自嘲。他太天真了。在官场,才华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站队,是时机,是是否符合上意! 他的文章,不合时宜地撞在了市长最敏感的枪口上。 后果是什么? 他能写文章,但想要通过审核,则是更加困难,他可能被贴上了“不安分”、“唱反调”的标签,在领导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负面印象。 三科的未来呢?他这好心办了坏事,让本就边缘的三科在领导心中更加“不靠谱”,加速了裁撤的进程。 巨大的挫败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是不是自己真的错了?是不是真的像林筱鸣骂的那样,成了不谙世事、只知空谈的“书呆子”? 不! 陆摇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晰。 他没错! 他对产业升级、对技术驱动的判断没有错!否则,也不可能会上内参,还让省里人关注。 在陈国栋市长主导的“就业优先”大旗下,任何强调效率提升、可能影响短期就业的“前瞻性”观点,都是政治不正确。他的“曲高”,注定在当下找不到“和寡”。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要彻底否定自己。 伺候,平静了数天。陆摇以为事情过去,林筱鸣没有找他训话,但很快,他就感受到了更具体的寒意。 他去资料库调取材料,回来时,看到三科虚掩的门缝里清晰地飘出刻意拔高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我们那位新来的陆大博士,一篇雄文直接捅到省里去了!啧啧,本事不小啊!” “本事?我看是闯祸的本事吧!听说把市长气得够呛,林秘书长都被叫去训得灰头土脸!” “年轻人嘛,想出风头可以理解,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写文章能乱写的吗?真以为官场跟写论文一样,标新立异就能拿高分?幼稚!” “就是!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读成书呆子了!一点不懂政治!一点不懂市情!现在好了,捅了马蜂窝,连累整个政研室都跟着吃挂落!” “摊上这么个愣头青领导,我们也是倒了血霉了!本来就没啥事,这下更没好果子吃了!” 陆摇听着,不用进去看,也能想象那些人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 陆摇轻咳一声,走进去。这一刻,他觉得里面的气氛很怪异。 张雯雯直接阴阳怪气地对着电脑屏幕“自言自语”:“唉,有些人啊,就是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以为上了天,结果摔得比谁都惨!连累大家一起倒霉!” 张海涛和李梅虽然没有附和,但那躲闪的眼神和刻意加重的翻文件声音,无不传递着同样的怨气。 陆摇皱皱眉,没有反驳,直接进他的办公室。 他奇怪,这种事到底是谁传出来的?因为知道的人,并不多。三科的人,有这么大的本事? 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这可能是林筱鸣故意放出的风声。 他有这个猜测,但没有证据! 最后,他觉得三科是可怜的,都要被裁撤了,这些人不想着自救,倒是要踩他。 看来,将来裁撤掉三科,这些人也不冤! 不一会,钟易安进来,坐在陆摇面前,压低声音,带着无奈和安慰:“小陆科长啊,别往心里去。你的文章……写得是真好!老头子我看了都佩服。只是……唉,时机不对啊!你不缺才华!其实,也不怪你,你刚来政研室,有些情况你不一定了解。现在市里最缺的是就业岗位,最怕的就是‘机器换人’这种说法,容易引起恐慌。上面……有上面的难处和考量。” 陆摇感激地看了钟易安一眼:“钟老,谢谢您。我明白。” 两人谈了好一会,直到陆摇有电话进来,钟易安才离开。 陆摇看着上面显示是周芸副市长打来的电话,让他都意想不到。他就按了接听。 “陆摇,是我。”周芸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那边……还好吗?” 陆摇心中一动:“周市长,我……还好。谢谢您关心。” “林秘书长找你谈过话了吧?陈市长那边,压力不小。”周芸开门见山,“你的那篇文章,我仔细看了好几遍,也关注了后续的一些……反应。”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首先,我要告诉你,我认为你的文章写得非常好!观点犀利,论据充分,逻辑严密,具有很强的前瞻性和战略价值。省里确实有不少领导注意到了,也引发了有益的讨论。这证明了你的能力和眼光!” 陆摇很意外,心里也暖暖的! “但是,”周芸话锋一转,带着现实的冷静,“陈市长的担忧,也有他的道理。立足当下,保障就业和民生稳定,是最大的政治。你的观点,虽然指向未来,但确实触碰了当前最敏感的神经。市里的既定政策,不会因为一篇文章而轻易改变,也不能如此。否则,此前的努力,都前功尽弃。” 陆摇默然。 “不过,你也不要因此灰心,更不要自我否定!”周芸的声音带着鼓励,“政策研究,贵在客观、公正、有预见性。不能因为风向一时变化,就放弃独立思考和发出有价值的声音。这次的事情,某种意义上,恰恰证明了你的价值!” 她的话给了陆摇极大的慰藉和力量。 “关于你在政研室的安排,”周芸继续说道,语气带着安抚和承诺,“你安心工作,不要有太多顾虑。组织上对干部的考察是全面的、长期的,不会因为一篇文章的观点差异就否定一个干部的全部。三科的工作,你该怎么做还怎么做。记住,踏踏实实做好本职工作,提升自己,比什么都重要。要相信组织!” “咱们是组织干部,上下级领导,也要步调一致!好了,陆摇,我相信你不会被打倒的!” “是!周市长!谢谢您的信任和支持!我一定牢记您的教诲,安心工作,提升自己!”陆摇的声音带着由衷的感激,让他知道背后并非空无一人。 第28章 试试就逝世,但他错了吗 数日后,市长办公室,气氛凝重。 陈国栋市长面色铁青,手指重重地敲击着摊开在办公桌上的那份《江东发展内参》。内参翻开的页面,正是陆摇那篇文章。 “林秘书长!”陈国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般的威压,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这份东西,你是怎么把关的?!这种充满争议、方向跑偏的文章,你怎么允许它发到《内参》上去的?!啊?!” 林筱鸣心头猛地一沉,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强作镇定,微微躬身:“陈市长,这……这篇文章是政研室三科副科长陆摇写的调研报告之一,我……我确实看过了。当时觉得观点……有些新颖,作为内部研究参考……” “新颖?参考?!”陈国栋猛地打断他,手指几乎戳到文章标题上,“林筱鸣!你是市委副秘书长,是政研室主任!你的政治敏锐性呢?!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市里当前的核心任务是什么?是大力发展实体经济,稳定就业,保障民生!这是我们市委市政府反复强调、正在全力推进的既定方针!” 他越说越气,声音陡然拔高:“你看看他写的什么?!大谈特谈什么‘传统路径依赖风险’,什么‘要大力引进发展数字自动化、人工智能’!甚至说什么‘机器人替代人力是未来趋势’!这叫什么?这跟我们唱反调!这是在动摇我们发展的根基!是在质疑市委市政府的决策!” 林筱鸣辩解道:“陈市长,这……这文章的影响力,真的有那么大吗?我记得这份内参几天前就出刊了,怎么今天才……” “今天才发酵?!”陈国栋冷笑一声,“那是因为省里有人拿着这篇文章在讨论了!在质疑我们江东市提交的经济发展方案是不是存在方向性错误!质疑我们是不是要朝令夕改!你知不知道这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会让我们的工作陷入多大的被动?!” “省里……讨论?”林筱鸣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他最怕的就是这个!一篇内参文章,能惊动省里讨论,背后没有推手是不可能的!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周芸那张冷静而富有野心的脸——一定是她!是她把这份报告捅上去,并推动其在省里发酵的! 他连忙将矛头引向始作俑者和幕后推手:“陈市长,这个陆摇,是……是新调来不久的干部,是周芸副市长极力推荐到政研室的。年轻人嘛,想法是激进了一点。而且,以陆摇一个新人的能量,他的文章能这么快、这么靠前地排进《内参》,恐怕……也并非偶然。”他点到即止,暗示意味十足。 陈国栋闻言,眉头紧锁,似乎在回忆:“陆摇?就是那个从综合办调过来的博士?”他当时签字时只觉是个普通人才调动,没想到这“平平无奇”的年轻人,竟能写出如此搅动风云的文章!“哼!周芸同志推荐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他的语气带着浓浓的讽刺。 “林筱鸣!”陈国栋目光如炬地盯着他,“这次是个深刻的教训!以后对新进人员,尤其是调岗干部的使用和审核,必须更加严格!特别是他们的思想动态、文章导向,你这个主任要把好关!绝不能再出现这种给市委市政府工作添乱、授人以柄的情况!” “是!是!陈市长,我深刻检讨!一定加强管理,绝不再犯!”林筱鸣连声保证,姿态放到最低。 “你现在就去!”陈国栋挥挥手,语气不容置疑,“找到那个陆摇,明确告诉他,这种方向性错误、与市委市政府中心工作背道而驰的文章,不要再写了!让他把心思都用在正道上!” “明白!我这就去传达你的指示!”林筱鸣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出市长办公室。 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关上的一刹那,林筱鸣脸上的谦恭和惶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的铁青!他快步走向电梯。 耻辱!这是他林筱鸣在政研室多年从未有过的耻辱!被市长如此严厉训斥,根源竟是一个刚来没多久的小副科长! “陆摇……周芸……”林筱鸣心中咬牙切齿。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周芸精心策划的一出戏! 政研室,林筱鸣办公室。 陆摇走进去,站在林筱鸣面前。 “林主任,你找我?”陆摇心中那丝不安感越发强烈。 林筱鸣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冰冷得吓人。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桌上那份摊开的《江东发展内参》,像丢垃圾一样,“啪”地一声甩到陆摇面前的桌面上。 “看看吧。”林筱鸣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陆副科长,这就是你做的好事!真是给我,给咱们政研室,给整个市政府,都长了脸了!” 陆摇的目光落在内参上,看到了自己那篇熟悉的文章。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涌起一丝激动——文章发表了!但看到林筱鸣那阴沉的脸色和冰冷的语气,那点激动瞬间被冻僵。他立刻意识到,麻烦大了。 “林主任,这文章……有什么问题吗?”陆摇努力保持镇定,问道。 “问题?问题大了!”林筱鸣终于爆发了,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压抑的怒火喷薄而出,“陆摇!你以为你是什么?救世主吗?!写篇文章就能指点江山了?!你看看你写的什么?大力推广人工智能?让机器人代替工人?你懂不懂什么叫市情?!懂不懂什么叫稳定压倒一切?!” 他指着文章:“我们江东市今年的核心工作是什么?是发展工业,创造就业,保障民生!是让老百姓有饭吃,有工做!你倒好,鼓吹什么机器换人?你让那些工人怎么办?去喝西北风吗?!你这是要砸了多少人的饭碗?!” “跟市政府的决策唱反调!给市委的工作添乱!甚至惊动了省里!你陆摇可真有能耐啊!”林筱鸣的怒火如同实质的鞭子,狠狠抽打在陆摇身上,“我告诉你,从今天起,把你的那些‘高瞻远瞩’、‘离经叛道’的想法,都给我收起来!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写任何政策建议性的文章!你的任务,就是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办公室里,整理档案,学习文件!听清楚了吗?!” 陆摇站在原地,脸色微微发白。 锋芒初试,便已折戟沉沙。冰冷的现实,如同兜头一盆冰水,将他心中那点试图破局的锐气和刚刚燃起的微光,彻底浇灭。 他看着林筱鸣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巨大压力,沉默了几秒,最终低下头,声音干涩而低沉: “是,林主任。我听清楚了。” 第27章 要捅娄子了 陆摇独坐灯下,继续工作,但脑海中一时间却静不下来。 一个背靠省政协主席的父亲、手握省里项目的苏倩倩,初到基层竟也碰得头破血流,放下身段向他这个“旧部”吐槽和求教。 她败在何处?就败在不懂那套根深蒂固的“县城婆罗门”规则,败在将自上而下的“政策正确”凌驾于自下而上的“利益分配”之上。 “如果有一天,我被放到那样的位置上……”陆摇心中泛起一丝寒意。他深知,在现行的晋升体系中,没有基层主政的履历,就如同无根之木,难以参天。 高学历、笔杆子,在研究室里是工作起点,到了基层面对盘根错节的利益网和复杂的人情世故,这就需要他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和魄力。 他翻开自己刚写了一半的调研报告,眉头越皱越紧。 之前的思路太保守了,只敢在现有政策框架里打转,这样的东西交上去,怕是连水花也溅不起来。 政研室三科本就面临被裁撤的风险,要是拿不出有分量的成果,别说站稳脚跟,能不能保住这个岗位都难说。 “必须写出点不一样的东西。”陆摇喃喃自语,将写好的内容全部删掉。 政策研究本就该有前瞻性,若是只敢亦步亦趋,那政研室存在的意义何在?他想起走访企业时,几位企业家提到的“产业数字化自动化转型瓶颈”——不是缺政策,是缺能打破部门壁垒的配套措施,以及领导者的魄力。 这个角度或许可行。 陆摇重新打开文档,指尖在键盘上飞快跳跃。他将企业反映的具体问题与现有政策逐条比对,大胆提出一些建议的建议,甚至列举了几个可能触及现有利益格局的改革方向。 写完最后一个字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陆摇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再过一遍,增增删删。 翌日,政研室三科办公室。 陆摇将一份墨迹未干的报告递给了钟易安,神色平静:“钟老,你看看这个。” 钟易安有些意外,接过报告。他知道陆摇博士学历高,理论功底深,但具体水平如何,尤其是这种需要结合现实、带有政策建议性质的报告,他心中没底。昨晚他自己也根据调研材料草拟了一份,本想和陆摇比比,择优上报。 他戴上老花镜,逐字逐句地看了下去。办公室很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钟易安的表情,从最初的平静,渐渐变得凝重,眉头越锁越紧。看完最后一页,他摘下眼镜,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沉默了。 “钟老,怎么样?”陆摇问道,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波澜。 钟易安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陆摇,半晌才开口:“小陆科长……这报告,从文笔、逻辑、数据引用、理论支撑来看,无可挑剔,绝对是你博士水准的体现。但是……”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带着深深的忧虑,“你这提出的观点……是不是有点太……太超前了?也太……尖锐了?这跟市里现在主抓的那个大方向,可是……不太合拍啊!” 陆摇迎着他的目光,语气沉稳:“钟老,我们是政策研究室。研究,就是要敢于思考,敢于提出不同角度的见解,哪怕是超前的、有争议的。如果只做应声虫,只写歌功颂德的文章,那我们的价值何在?三科存在的意义又何在?” 钟易安被问得一时语塞。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几十年的机关生涯,早已磨平了他的棱角。他再次拿起报告,仔细看了看,眼神中既有对陆摇才华的惊叹,也有对他前途的担忧:“道理是这个道理……那你打算怎么办?直接呈给书记、市长?还是……发内参?” 陆摇心中已有计较:“这样吧,钟老。你的报告,和我的这份报告,都作为我们这次调研的成果,一起呈报给林主任。同时……” 他眼神坚定,“我的这份报告,我会抄送一份给《江东发展内参》编辑部。” “《江东发展内参》?”钟易安吃了一惊。这是省委省政府的重要内部刊物,能直达省领导案头!陆摇这是要绕过市里,直接把观点捅上去?风险太大了!“小陆,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钟老,”陆摇语气沉重,“三科现在什么情况,你比我更清楚。这是我们为数不多的机会了。一份四平八稳的报告,扔进林主任的文件夹,可能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我们需要的是被看见!需要的是引起讨论!哪怕有争议,也比无声无息地消失强!而且,林主任不是要见你吗?你正好把两份报告一起送过去。” 钟易安用力点了点头:“好!小陆科长,你说得对!与其窝窝囊囊地等死,不如豁出去搏一把!我一会儿就去林主任那儿!” 副秘书长办公室。 林筱鸣看着钟易安送来的两份报告,尤其是陆摇那份标题就带着锋芒的报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快速浏览了陆摇的报告,越看脸色越沉。这个陆摇,胆子也太大了!竟敢质疑市里正在大力推行的产业政策方向?虽然报告写得确实有水平,论证严密,但观点太离经叛道!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打市长陈国栋的脸?说他周芸塞进来的人,就是来拆台的?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又翻看了一下钟易安那份中规中矩的报告,心中有了计较。 “嗯,老钟,你们这次调研,辛苦了。”林筱鸣脸上挤出一丝公事公办的笑容,“报告我都看了,收集了不少一手材料,特别是陆摇同志这份,思考很深入,体现了年轻人的锐气和理论功底。” 他先扬后抑,话锋一转,“不过,政策研究嘛,还是要讲究个稳妥和结合实际。陆摇同志的观点,很有启发性,但作为正式的政策建议,还需要更充分的论证和更广泛的征求意见。” 他拿起笔,在陆摇的报告上签了个“阅”,在钟易安的报告上则签了个“拟同意,呈阅相关部门领导”。 “这次调研活动,组织得不错。”林筱鸣放下笔,看着钟易安,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算是你们三科近期工作的一个亮点。不过,老钟啊,你也知道,咱们室里的预算和精力都有限。近期一科二科任务很重,像这种需要大量外勤的调研活动,暂时就先告一段落吧。你们三科,还是要先把内部的资料整理、基础研究做好,夯实基础嘛。” 钟易安心中一沉。林主任这话,等于直接给陆摇后续想继续搞调研自救的想法判了死刑!这次“亮点”,就是一次性的交代,用完即弃! “是,林主任,我们明白了。”钟易安只能应下,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数日后,副市长办公室。 周芸的案头,放着一份最新一期的《江东发展内参》。她的目光,正牢牢锁定在其中的一篇文章上,标题赫然是陆摇那份报告的核心观点! 这篇文章,观点新颖,论据扎实,逻辑严密,直指当前某些自动化和人工智能政策背后的结构性问题,提出的替代路径虽然大胆,却极具前瞻性和可行性!这简直说到了她这个科技改革派的心坎里! “好!写得太好了!一针见血!”周芸忍不住轻声赞叹。她反复看了几遍,越看越觉得此文价值非凡。 她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电话很快接通,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老领导,没打扰你吧?”周芸的语气带着尊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是小周啊,什么事?直接说。”电话那头是江东省分管科技、工业的副省长赵立峰,是周芸曾经的老上级,也是改革派的中坚力量。 “老领导,你看到最新一期《江东发展内参》上那篇有一篇文章很不错。”周芸语速略快,难掩欣赏。 第26章 才华横溢 这日夜里。 陆摇坐在电脑前,他在琢磨如何写调研报告,要从这次调研收集的庞杂信息中,提炼出足以撼动林筱鸣、甚至直达市领导案头的理论。 突然,一阵急促而略显凌乱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夜的沉静。 陆摇皱眉,这个时间点,谁会来?他疑惑地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的,竟是苏倩倩! 此刻的她,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眼神有些迷离,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酒气,整个人透着一股风尘仆仆的疲惫和……失意。 “陆摇……”苏倩倩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不易察觉的依赖,没等陆摇说话,竟直接侧身挤了进来。 陆摇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眉头皱得更紧:“苏县长?你怎么来了?还……喝这么多酒?” 苏倩倩没理会他的问题,将客厅和敞开的卧室门里扫视了一圈,似乎在确认着什么。当看到屋里确实只有陆摇一人,没有其他女人的痕迹时,她似乎松了口气,身体也放松了一些,径直走到那张旧沙发前,有些脱力地坐了下去。 “呵,”她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带着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目光斜睨着陆摇,“你一个男人,血气方刚的年纪,屋里连个女人的味儿都没有……陆摇,你不会是有什么不良嗜好,还是身体有毛病?” 陆摇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声音冰冷:“苏县长,请你自重!你喝醉了,不请自来,还出言不逊!这里不欢迎你,请你马上离开!” “离开?”苏倩倩靠在沙发上,非但没动,反而翘起了二郎腿,高跟鞋的细跟在地板上轻轻点着,“陆摇,咱们好歹也是几年的上下级,就算不是朋友,也总算是老熟人吧?连聊几句都不行?” 她语气一转,带上点无赖的意味,“再说,我都大老远从县里跑来看你,你连杯茶都不请我喝?这可不是一个想升官发财的人该有的待客之道啊。情商,陆摇,做官要有情商的。” 陆摇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又闻着那浓烈的酒气,知道跟一个醉鬼讲理是徒劳的。他强压下心头的烦躁,想着赶紧打发她走,便转身去烧水:“喝完茶,请你马上走。” 水很快烧开,陆摇泡了杯最普通的绿茶。苏倩倩也不嫌弃,端起其中一杯,吹了吹热气,然后竟郑重其事地举杯对着陆摇: “虽然不指望你请我吃大餐,但这杯茶,我敬你。陆摇,恭喜高升!” 你倒是会借花献佛,这是我的茶水……陆摇没接这一茬,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苏县长,直接说吧。你大晚上跑到我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苏倩倩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变得异常认真,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陆摇,我想让你来帮我!到我县里来,给我当智囊,给我出谋划策!” 她叹了口气:“唉,离开你,我才真正知道,这六年,我用你用得太顺手了!你的思路、你的笔杆子、你看问题的角度……我都习惯了,甚至……依赖了!你知道吗?县里办公室那些人写的东西,简直……狗屁不通!就跟小学生作文一样!陆摇,你来吧!来我身边,我们再一起搭档!” 像以前那样被你欺压,我有病啊……陆摇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苏县长,你是喝了多少,你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和你搭档?抱歉,我没兴趣。”他话锋一转,带着刻意的讽刺,“哦,对了,你家里的黄主席,那可是省政协主席,响当当的大人物!你开口,让他老人家从省里随便派个精兵强将下来帮你,或者他老人家随便给市里、县里打个招呼,你在县里还不是横着走?何必来找我这个小小的副科长?” “别提他!”苏倩倩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愤怒和羞恼,“我说过,我要靠自己!不是靠他!我苏倩倩能有今天,靠的是我自己的本事!” “靠自己?”陆摇毫不留情地嘲讽道,“你这么厉害,这么有本事,那还深更半夜跑到我这里来吐槽抱怨什么?县城那些人素质差?怎么个差法?我倒是想听听。” 苏倩倩被噎得一时语塞,但还是说道:“还不是因为那条路!省里好不容易批下来的项目!我给的拆迁补偿方案,明明比以往的标准都高!我以为会皆大欢喜,结果呢?那些刁民!那些坐地户!就是不签字!软硬不吃!简直不可理喻!” 陆摇心中一动。修路?苏倩倩才下去多久,就能拿到省里的修路项目?这“靠自己”的水分,可真是够大的。但他表面上只是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哦?这么快就能动省里的资源修路了?苏县长果然能量不小。不过,能让我看看你的方案吗?” 苏倩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从手包里掏出手机,手指有些笨拙地划拉着屏幕:“陆摇,你帮我想想办法!你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你帮我解决了这个难题,我也一定会帮你!你相信我!以后,我苏倩倩只会是你的朋友,是你的助力!我家里人说……不,是我自己悟到的,官场上,就是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这句话可不是你家里人或者你自己悟出来的,”陆摇一边快速浏览着手机屏幕上的方案,一边淡淡地纠正,“这是我们的伟人总结的至理名言。” “是吗?原来你知道?”苏倩倩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共同语言,“那就更好办了!快,给我点建议!你不是博士吗?你的脑子呢?快想想!” 陆摇的目光在方案上飞速扫过,结合苏倩倩的描述,心中迅速勾勒出县城的图景和症结所在。 “我刚才让你去省政协,并不是随口一说。”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苏县长,恕我直言,你这样……高高在上的人,习惯了自上而下的思维,你根本不懂基层,尤其是县城这种地方,它运行的底层逻辑是什么。” “什么底层逻辑?”苏倩倩茫然不解。 “县城婆罗门。这就是县城的底层逻辑。”陆摇语不惊人死不休。 “婆罗门?什么意思?这跟我的补偿方案有什么关系?”苏倩倩更加困惑。 “我说的‘婆罗门’,指的就是县城里盘根错节的既得利益阶层!”陆摇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像一把手术刀,剖开县城政治的肌理,“他们是本地的官员(哪怕是小官)、有头有脸的中层干部、世代扎根的大家族、掌握着本地经济命脉的老板、甚至是那些在基层有庞大宗族影响力的‘乡贤’!他们是县城真正的‘地头蛇’,是政策能否落地的关键枢纽!” 他直视着苏倩倩的眼睛:“你以为你给足了补偿,老百姓就会感恩戴德签字?太天真了!在县城,很多事,老百姓听的不是你这个空降副县长的话,他们听的是那些‘婆罗门’的话!你的政策,如果没有先让这些‘婆罗门’尝到甜头,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他们凭什么要帮你推动?甚至,他们可能暗中使绊子,煽动抵制!” 苏倩倩愣住了,酒似乎都醒了几分。 “那我……我具体该怎么做?”她的声音带着急切。 “我不知道。”陆摇干脆地回答,不打算什么都说,“你是县长,具体决策是你的事。” “别卖关子!”苏倩倩急道,“怎么让这些‘婆罗门’得利?我现在脑子有点乱,你多说点!求你了。” 陆摇看着她的样子,心中有了点报复的快意,同时也有一丝怜悯,最终还是点明了关键:“你看看你的方案,这条路的承建方,清一色都是省里指定的公司吧?肥水一点都没流进县城的田里!那些‘婆罗门’们看着这么大一块肥肉从眼前过,自己连口汤都喝不上,他们会高兴?会配合你?”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洞悉世情的冷静:“你得让县城的‘婆罗门’们参与进来!分包一些土方、建材供应、甚至是配套工程给他们本地有实力的公司或个人。让他们也能从这条路上分一杯羹!让他们觉得,配合你苏县长修这条路,对他们自己也有利可图!只有让他们尝到了甜头,得到了实惠,他们才会心甘情愿地帮你去做下面老百姓的工作,甚至主动去‘说服’那些钉子户!这叫利益捆绑,也是你以后在县里推行其他政策,获取支持的基础——你得先让利!” 苏倩倩呆呆地坐在沙发上,陆摇的话如同醍醐灌顶,她只盯着“公平补偿”和“省里支持”,却完全忽略了县城内部这套运行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潜规则和利益分配网络! “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苏倩倩猛地站起身,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充满斗志,,“陆摇!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看向陆摇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欣赏和炽热。 这个男人,只能是才华横溢! 忽的,她直接过去,趁着陆摇不注意,偷袭地亲了他一下。 “你疯了啊!”陆摇赶紧推开她,然后抹了抹她亲过的地方,“好恶心!” “哼!你再说一次恶心,小心我……你被推!我要崴脚了!”苏倩倩还想说,却被陆摇抓住手臂,直接推出了房门外。陆摇关门,将她拒之门外。 “陆摇,给你机会你不要,你真不中用!不过,你得好好干!赶紧成长起来!我相信,我们以后……一定会有机会再合作的!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苏倩倩虽然被赶了出来,但她心里还是满意的。 第25章 吃水不忘挖井人 这日,陆摇还解决了自身的一个重要难题,就是房子。他是博士研究生,现在也处在副科岗位上,当然,最重要还是市长批阅的那句话,适当提升他的待遇,于是,他分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人才房。 陆摇拿到钥匙,开门进去,心里第一次有了踏实的感觉。这免租金,拎包入住,比他此前的出租房宽敞不止一倍。 他搬家完毕,洗澡,然后在床上躺了一会,感觉很舒服。 当然,他没有忘记给他转运的人! 他拨通了周芸副市长的电话。电话接通,他语气恭敬而真诚:“周市长,你好!我是陆摇。向你汇报一下,我已经到政研室三科报到,初步熟悉了环境,正在努力适应新的工作。另外,非常感谢组织的关心,人才公寓的钥匙已经拿到了,居住条件很好,解决了我的后顾之忧,让我能更安心地投入工作。” 电话那头的周芸显然心情不错。陆摇主动汇报,这是一种姿态,表明他记得是谁把他从泥潭里拉出来的,是“自己人”的信号。 她温和地鼓励道:“嗯,适应了就好。政研室的工作很重要,也很锻炼人。你有博士的功底,我相信你能干好。福利待遇是组织上对人才的重视,安心住着,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做出成绩来,组织上不会亏待真正有能力、有贡献的干部。好好干,相信自己,也相信组织。” “是!请周市长放心!我一定加倍努力,不辜负你的信任和组织的培养!”陆摇郑重表态。 挂断电话前,周芸再问:“哦,你去拜访你们科室的老前辈了吗?” 陆摇道:“还没有呢!” 周芸就道:“以后不管在什么岗位,上任时,要想着岗位的老前辈,尊重老前辈,这是我们组织干部的传统。此外,你若是得到老前辈的支持,对你展开工作,也是有帮助的。” “是,我记住了,感谢周市长的提醒。” “这没什么!你还年轻,边学边用吧!”周芸没有多说,找个忙碌的借口,挂断电话。 陆摇感觉学到了一些东西,感叹当官真是一门学问。 他回想一下,没有提及三科可能被裁撤的隐忧,这是对的,因为现在这还不是向周芸求助的时候。 他更想靠自己的力量,先闯一闯。而且,钟易安说的只是“可能”,他还有时间! 他想了想,跟钟易安打个电话,询问探望李侃的事,钟易安说需要医院和家属的允许才能过去探望,他会联系医院,尽快安排时间。 政研室例行早会后。 陆摇没有回三科办公室,而是深吸一口气,敲响了林筱鸣主任办公室的门。 “进。”林筱鸣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陆摇推门进去,林筱鸣正低头看文件,头也没抬:“什么事?” “林主任,打扰你了。”陆摇站定,姿态恭敬但语气沉稳,“关于三科的工作,我有个初步的想法,想跟你汇报请示一下。” “哦?”林筱鸣这才抬起头,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这个周芸塞进来的人,又想搞什么名堂? “是这样的,”陆摇条理清晰地陈述,“我最近梳理了咱们三科过往的一些工作,也关注了当前市里的一些经济政策动态。我计划近期组织三科的同事,对市里部分重点企业进行一次实地走访调研。” “调研?”林筱鸣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的是什么?政研室不是统计局,也不是经信委。” “目的主要有两个。”陆摇早有准备,“第一,是政策落地效果的‘回头看’。深入企业一线,了解我们出台的各项惠企政策、产业扶持政策在实际执行中的情况,形成评估报告,为后续政策调整和完善提供第一手依据。”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林筱鸣的反应,继续道:“第二,是尝试‘自下而上’的政策反哺。看看这些来自市场最前沿的信号,能否为我们下一步的政策制定提供新的思路和切入点?比如,是否需要提前研究布局某些新兴产业?是否需要优化营商环境的具体措施?” 陆摇的阐述清晰、目标明确,紧扣政研室“政策研究”的核心职能。 林筱鸣内心有些意外,这个年轻人思路倒是清晰,不是只会写文章的呆子。但他很快又想到:这是不是陆摇在抱怨三科没活儿干?想主动揽事?还是周芸授意的? 他不动声色,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像是在权衡利弊。给陆摇课题?让他做出成绩?这岂不是正中周芸下怀?但完全驳回,似乎又显得自己这个主任压制下属积极性,没有道理。而且,陆摇提出的“政策回头看”和“捕捉市场信号”,从道理上确实说得通,是政研室该干的事。 “想法…倒是有一定道理。”林筱鸣缓缓开口,“你先拿一个详细的调研方案出来,包括调研对象选择、具体提纲、行程安排、预算明细。记住,要务实,要精简,要控制成本。方案给我看了再说。” “是!林主任!我一定严格控制成本,拿出一个务实可行的方案!”陆摇心中一喜,只要林筱鸣没直接否决,就有机会! 回到三科办公室,陆摇立刻召集了包括钟易安在内的五人开个小会。他简明扼要地介绍了计划开展企业调研的想法以及林主任要求先出方案。 “哎呀,小陆科长,这大热天的跑企业?多辛苦啊!咱们在办公室看看材料,打打电话不行吗?”李梅第一个叫苦,她可不想晒黑了。 “就是,企业那些人,门难进、脸难看,去了也是碰钉子。”张海涛附和道。 王丽没说话,但眼神里也透着不情愿。 张雯雯更是直接:“陆副科,我手头还有点别的事,林主任交代的,调研这事我就不参与了。” 只有钟易安,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点头道:“小陆科长这个想法好!是该下去走走了!纸上谈兵终究不行!我支持!” 陆摇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他本就没指望这些摸鱼派能真出力。他微微一笑:“大家的情况我都理解。这样吧,这次调研,主要是初步摸底,我和钟老先跑几家代表性的企业探探路,积累点经验。方案呢,也由我和钟老主要负责起草。等以后有更重要的课题,需要大家集体出马的时候,我们再一起上阵。张雯雯同志既然有其他工作,就专心做好林主任交代的事。” 这番话既给了其他人台阶下,也明确了分工,还暗示了“以后有重要课题”,算是暂时安抚了人心。张海涛等人明显松了口气。张雯雯则撇撇嘴,不置可否。 陆摇和钟易安立刻投入工作。钟易安经验丰富,对市里企业情况也熟,两人配合默契。方案很快成型:精选了涵盖传统制造、高新技术、中小微企业等不同类型的5家代表性企业。 方案送到林筱鸣桌上。林筱鸣仔细看了一遍,眉头微挑。方案本身做得无可挑剔,目标明确、对象合理、提纲专业、预算抠到了极致,完全符合他“务实、精简、控制成本”的要求,想挑毛病都难。他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在方案上签下了“同意”二字,并标注:“严格按预算执行,注意安全。” 拿到批文,陆摇和钟易安立即行动。 调研的过程,比预想的要顺利一些,但也遇到了不少推诿和敷衍。一些企业负责人听说只是“政策研究室”的,远不如对待发改委、经信委那样热情,提供的材料也多是官样文章。但陆摇和钟易安沉得住气,耐心沟通,深入车间、研发部门,与一线技术员、中层管理者甚至普通工人聊天,还是挖掘到不少政策执行中的真实问题和市场一线的鲜活信息。 利用一次调研回程的间隙,陆摇和钟易安特意去了趟市第一医院,探望住院的三科科长李侃。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李侃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看到陆摇,他浑浊的眼睛亮了亮,挣扎着想坐起来。 “李科长,你躺着别动。”陆摇连忙上前按住他,“我们来看看你。” “小陆啊……”李侃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听说你接了三科的活儿?辛苦你了。” “应该的。”陆摇在床边坐下,“你安心养病,科室有我们呢。” 李侃摇了摇头,咳嗽了几声,才缓缓道:“三科……怕是保不住了。我这病查出来的时候,就听说要合并科室……” 陆摇心里一沉:“你别想那么多,先把病养好。” “养不好了……”李侃苦笑,“肺癌晚期,医生说也就这几个月了。”他看着陆摇,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小陆,三科是我待了一辈子的地方,要是……要是真能保住,就尽量保一保,算我求你了。” 陆摇鼻子一酸,重重地点头:“你放心,我一定尽力。” 从医院出来,钟易安叹了口气:“李科长这辈子,就扑在三科上了。” 陆摇没说话,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第24章 新岗位,新危机 政策研究室所,处在市委大楼里面。 余济民带着陆摇,却是先来市委综合办,敲了敲市委副秘书长的办公室,等到允许后,然后进去。 余济民微微躬着身,脸上堆满谦和甚至带着一丝恭敬的笑容,向一位身着深色夹克、气质沉稳内敛的中年男子问好:“林秘书长,打搅了!” 那中年男子约莫五十岁上下,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而平静,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余济民身后的陆摇,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 陆摇心中一动,迅速回忆起自己曾看过的政研室资料——市委副秘书长,兼任政策研究室主任,林筱鸣。副厅级干部,职级对应二级巡视员。 “余秘书长。”林筱鸣说,示意余济民说正事。 余济民连忙侧身,将陆摇引荐上前:“林秘书长,这位就是陆摇同志。陆摇,这位是市委林副秘书长,也是咱们政策研究室的主任。” “林秘书长好!”陆摇立刻上前一步,姿态恭敬,声音清晰。 林筱鸣的目光在陆摇身上停留了几秒,微微颔首:“嗯,陆摇同志,欢迎加入政研室。”他让陆摇将调令拿来,看了一遍之后,确实无疑。 余济民完成了交接任务,又寒暄两句,便识趣地告退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林筱鸣和陆摇。 林筱鸣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陆摇落后半步跟着。这位林主任步伐沉稳,气场强大。陆摇清晰地感觉到,这位顶头上司对自己并不欢迎。周芸副市长的力荐,破格提拔主持三科工作,在林筱鸣看来,恐怕就是周芸的手伸进了他林筱鸣的一亩三分地,是对他权威的一种“冒犯”。 林筱鸣没有让陆摇坐,他翻了翻桌上关于陆摇的简单履历,学历不错,工作经验……也算有。能在基层待六年,还拿了博士学位,不容易。 只是,陆摇是周芸副市长力荐,破格提拔主持三科工作,在林筱鸣看来,恐怕就是周芸的手伸进了他林筱鸣的一亩三分地,是对他权威的一种“冒犯”。 他随意问:“陆摇,你家里是江东本地的?父母做什么工作的?” 陆摇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在探自己的根基背景,他坦然回答:“是本地人。父母都是普通人,种地的农民。” 林筱鸣“哦”了一声,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了然。没有根基,全靠周芸提拔上来的。这就更坐实了他的判断——陆摇是周芸插进来的“钉子”。 “政研室的工作,不同于你之前的综合办。”林筱鸣语气带上了一丝告诫的意味,“这里是做政策研究、为领导决策提供智力支持的,要求理论功底深、政策敏感性强、文字水平过硬,更要耐得住寂寞,坐得住冷板凳。” “我跟你说一下三科的情况,李侃科长生病住院了,今年都不一定能康复,王伟副科长去省委党校参加中青班培训了。培训结束后,是要下派到县里基层挂职锻炼的,这是培养干部的重要途径。” 说到这里,林筱鸣特意看了一眼陆摇,有些话,他不能跟陆摇说得太明白。 “现在三科就由你暂时负责起来。虽然目前科里没什么重要课题压在你们那边,但你作为主持工作的副科长,要尽快熟悉情况,把日常工作运转起来。担子还是不轻的。” 陆摇立刻表态:“是,林秘书长!我一定尽快熟悉工作,恪尽职守,不负组织信任!” “嗯。以后在政研室,喊我林主任。”林筱鸣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站起身,“走吧,我带你去三科,跟大家认识一下。” 不多会,他们就来到了政策研究室三科办公室。 综合办公室宽敞明亮,摆放着七个工位。此刻,只有五个人在岗。林筱鸣带着陆摇走进来,原本有些松散的气氛瞬间凝固。 “大家停一下手头的工作。”林筱鸣的声音不高,却自带威严,“介绍一下,这位是陆摇同志,从今天起调入我们三科,担任副科长,主持科室全面工作。” 五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陆摇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有漠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抵触? 林筱鸣简单指认了一下: *靠窗位置,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刚才正在看内参报纸的老同志:“这位是钟易安同志,老政研了。” 旁边一位微胖、刚才正在操作电脑,陆摇瞥见,那是在玩扫雷,这样的中年男人:“张海涛。” 对面一位烫着卷发、在林筱鸣进来前,快速用文件纸盖住补妆小镜子的中年妇人:“李梅。” 李梅旁边一位年纪稍轻、同样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消瘦妇人:“王丽。” 角落工位,一位约莫二十出头、打扮入时、眼神带着点傲气的年轻女子:“张雯雯。” 陆摇一一微笑致意,姿态放得很低。 林筱鸣指着科长办公室旁边一个稍大些独立隔间:“那是王伟副科长之前的办公室。老钟,雯雯,你们一起把王科的东西收拾一下,暂时放库房或者你们谁那边有空位挤一挤。陆副科以后用这个办公室。” 名叫张雯雯的年轻女子闻言,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瞥了陆摇一眼,有些不情愿地应了声:“知道了,林主任。” 林筱鸣交代完毕,没再多留,转身离开了三科办公室。 陆摇没有立刻去动那个即将属于自己的办公室,而是走到大家中间,再次诚恳地说:“各位前辈,我刚来政研室,对工作还不熟悉,以后还请各位多多指教,多多支持!我们共同努力,把三科的工作做好!” 老同志钟易安扶了扶眼镜,露出一个还算和善的笑容:“小陆科长客气了,欢迎欢迎。”张海涛和李梅、王丽则只是敷衍地点点头,眼神很快又飘回了电脑屏幕或小镜子上。张雯雯则直接扭过头,拿起手机开始发信息,仿佛没听见。 陆摇心中了然,看来这个“主持工作”的开局,并不容易。陆摇让钟易安先不急着打理办公室,他先给王伟打了个额电话。 电话接通,陆摇态度非常谦和:“王科长您好,我是新来的陆摇。林主任安排我暂时负责三科工作,用了您之前的办公室。您看您的东西,方便的时候我给您送过去,或者您看怎么安排合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一个明显带着冷淡和不耐烦的声音:“哦,陆摇是吧?知道了。东西你让张雯雯收拾一下,打包好,她会联系我拿走的。不用你操心,也没必要见面了。”说完,不等陆摇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陆摇握着手机,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这位王副科长,怨气不小啊。 陆摇心中豁然开朗:这看似平静的政研室三科,自己这个看似“捡漏”得来的主持工作副科长位置,不知挡了多少人的路,被多少人暗中觊觎着!周芸市长这次,不仅是给了他机会,更是替他挡下了多少明枪暗箭!这份情,得记着。 陆摇也没放在心上,收拾一下办公室,然后就入驻了。坐在老板椅上,陆摇心中的豪情,突然迸发了一下。 “虽然是个副科长的位置,可这也是权力!这感觉,挺好!” 接下来的几天,陆摇沉下心来,一头扎进了熟悉工作中。他主动翻阅三科过往的课题报告、政策建议、会议纪要,向钟易安请教,尝试了解当前的工作重点。然而,几天下来,他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三科的工作量,远比他想象的要清闲得多!除了处理一些日常的公文流转、资料整理,几乎没有任何像样的研究课题分配到三科。 张海涛和李梅、王丽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状态,喝茶、看报、闲聊、上网,成了常态。张雯雯更是经常不见人影。只有老钟易安,还时不时翻翻文件,写点东西,但也显得有心无力。而林筱鸣,则从来没有来过。 这天下午,办公室里又只剩下陆摇和钟易安两人。钟易安泡了杯茶,敲门进入陆摇的办公室。他看着这个新来的年轻副科长认真翻看旧档案的样子,叹了口气。 “小陆啊,”钟易安压低了声音,带着点过来人的沧桑感,“别费劲找了。咱们三科啊,自打老李住院,老王去培训后,就……基本没啥正经活儿了。” 陆摇抬起头,面露疑惑:“钟老,这是为什么?我看以前三科也承担过不少重要课题啊?” 钟易安喝口茶,声音更低:“林主任把原本属于咱们三科的课题,都分给一科和二科去做了。美其名曰……分担压力,确保重点课题质量。小陆啊,我在这待了快二十年了,感觉……不太妙啊。” 陆摇心中一紧:“钟老,这话怎么说?” 钟易安凑近了些:“我担心啊……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上面要是动起精简机构、优化整合的心思……咱们这个没什么产出、科长长期不在,咱们三科,恐怕……就是首当其冲要被撤掉的那个啊!” 轰! 撤掉三科?! 陆摇愣住了。他刚从三科逃出来,难道又要进一个即将被撤的科室? 第23章 升官! 平静地过去了数天。 这日,周芸的办公室里,茶香袅袅。 她看着坐在对面的陆摇,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陆摇同志,组织上对你的能力和潜力是充分肯定的。关于你的新岗位,经过慎重考虑,并与政研室那边沟通,决定安排你进入市政府政策研究室工作。” 陆摇心里一动,屏住呼吸听着。这跟他此前得到的一个风声,调整为她的临时助理,有所出入。 “政研室是我们市政府的核心智囊,需要扎实的理论功底和敏锐的政策嗅觉,这正是你的强项。具体安排是,调入政策研究室三科,担任副科长。” “政研室三科的科长最近生病住院了,暂时没人主持工作。你过去之后,暂时负责科室的日常工作。” 她特意加重了“负责”二字,含义不言自明——虽然名义上是副职,但实际行使科长的职权,是科室的实际负责人。 从一级科员直接到副科长?陆摇有些惊讶,这跨度比他预想的要大。负责一个科室,则表示手下有人了。 “你的待遇,先按四级主任科员落实。”周芸补充道,“好好干,过年后考核合格,就给你提三级主任科员,享受相应待遇。” 这是典型的“高职低配”再逐步理顺,既给了他实际权力,又符合组织程序,不得不说,周芸的安排很稳妥。 “周市长,我……”陆摇有些激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用谢我,这是你自己争取来的。”周芸笑了笑,“政研室是给市政府提供政策咨询的智囊团,需要你这种既懂理论又熟悉基层的人才。你的博士学位没白读,到了那里,正好能发挥专长。” 她顿了顿,语气严肃了些:“当然,担子也不轻。三科负责的是产业经济研究,直接对接市长办公内容,出不得半点差错。你有信心吗?” “有!”陆摇站起身,语气坚定,“请组织放心,我一定好好工作,不辜负你的信任!” “好。”周芸满意地点点头,拿起内线电话,“余秘书长,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余济民很快就到了,看到陆摇也在,心里立刻有了数。 “余秘,”周芸把一份拟好的调令递过去,“陆摇同志调到政研室三科担任副科长,主持工作,你抓紧走一下程序,尽快落实。” 余济民接过调令,扫了一眼,心里暗暗点头。政研室虽然不如综合办贴近核心,但专业性强,直接为市长决策服务,确实更适合陆摇这种笔杆子。而且,让他暂时主持工作,既能锻炼能力,又避开了“越级提拔”的非议,周芸这步棋走得很妙。 “是,我这就去办。”余济民收起调令,对陆摇笑了笑,“恭喜你啊,陆摇同志。” 陆摇连忙道谢,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六年了,他终于离开了秘书三科,离开了苏倩倩的掌控。 接下来的几天,调令的审批异常顺利。余济民拿着文件,他自己签了字,又送到组织部干部科,市人社局,政研室履行了相应的审批,最后呈到了市长面前。 市长看着陆摇的履历,尤其是看到“博士学位”和周芸的签字时,没多犹豫就签了字。一个普通的科室副科长调整,又是周芸力推的人,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较真。 不过,市长看到还是四级待遇,觉得这给的太保守,他加了个批议,按照相应人才政策,给予更好的福利待遇 所有程序走完,已经是周五下午。余济民拿着签好的调令,特意去了趟秘书三科。 苏倩倩正在整理文件,见余济民进来,抬头问:“有事?” “有个事跟你说一下。”余济民把调令递给她,“陆摇的调令批下来了,下周一去市政研室三科报到,担任副科长,主持工作。你要是没有特别要说的,我就将他带过去。” 苏倩倩接过调令,仔细看了一遍,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早已掀起了波澜。 政研室三科,负责产业经济研究,直接给市长写调研报告,确实是个能发挥陆摇才华的地方。周芸这步棋,走得比她想象的更稳——既没让陆摇留在身边当助理惹人非议,又给了他一个能施展拳脚的平台,还彻底断了她再把陆摇留在三科的可能。 她觉得,论手段,她还是差周芸一筹! “挺好的。”苏倩倩把调令还给余济民,语气平静得让他有些意外,“陆摇确实有才华,在三科待着可惜了。政研室更适合他。” 余济民愣了一下,他还以为苏倩倩会多少有些抵触,没想到这么痛快就接受了。 “苏科说的是。”他笑了笑,“陆摇还年轻,就该多去历练历练。” “是啊,历练历练。”苏倩倩点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她心忖,政研室能接触到全市的产业政策和经济数据,正好让他好好学学。等他把这些都吃透了,以后……说不定还能帮上我更大的忙。 余济民没听懂她的深意,只当她是真心为陆摇高兴,寒暄了两句就离开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苏倩倩一个人,她等了等,走出去,见余济民果然帮着陆摇收拾东西,准备搬到政研室,她没吭声,转身往回走,倒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去政研室也好。 先让你在市里熟悉熟悉政策,摸摸底。等我到了县城,打开了局面,再把你调过来,到时候,你就是我最得力的臂助。 现在的放手,不过是为了将来更好地抓住。 陆摇,你跑不掉的。 她拿起手机,给傅明发了条信息:“傅叔,我这边都安排好了,随时可以去县城报到。” 很快收到回复:“下周一,组织部会有人跟你对接。” 苏倩倩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新的棋局,开始了。 而此时的陆摇,正抱着一箱子个人物品走出秘书三科。 忽有所感,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间待了六年的办公室,又看了看紧闭的苏倩倩办公室门,心里五味杂陈。 过去的种种,终于要翻篇了。 第22章 欲擒故纵,缘分未尽 周一,办公室。 陆摇刚把一份会议纪要归档,李峰就推门进来了。科室里其他人要么去开会,要么出去办事,只有陆摇一个人在。 “小陆,忙着呢?”李峰笑得一脸和煦,径直走到陆摇工位旁。 陆摇抬头:“李主任,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李峰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就是……周末跟我婉晴见面,感觉怎么样?” 陆摇放下手中的材料,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说道:“见了。沈小姐很漂亮。不过初次见面,彼此还不太了解,暂时……还没找到太多共同话题。” 这话说得委婉,意思却再明白不过——没看上。 李峰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年轻人嘛,初次见面都这样!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多联系,多交流,微信多聊聊,吃吃饭看看电影,共同话题自然就多了!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嘛!”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婉晴那孩子就是性子直了点,人不坏,你多担待。” 陆摇笑了笑:“你说的是。感情的事,还是随缘吧,强扭的瓜不甜。” 李峰还想再说点什么,眼角余光瞥见苏倩倩从外面回来,便识趣地站起身:“行,你先忙,我就是随便问问。”说完,匆匆离开了三科。 苏倩倩看着李峰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走到陆摇身边,状似随意地问:“李峰找你什么事?” 她心里清楚,李峰现在是周芸身边的人,这个时候来找陆摇,多半是周芸的意思。难道周芸还想在提拔前给陆摇灌甜言蜜语? 陆摇扬了扬手里的文件,淡淡地道:“没什么,就是交流一下学习会议精神的心得。”他顿了顿,抬眼看向苏倩倩,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对了,苏科,您什么时候高升啊?我们也好提前给您庆祝庆祝。” 这话里的讽刺含义,苏倩倩听得明明白白。她皱了皱眉,陆摇这态度,明显是把她当成了“关系户”,或者说,是当成了没有什么本事的。 “好好学你的会议精神吧。”苏倩倩没接他的话茬,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关上门,她心里莫名有些烦躁。陆摇的含沙射影,周芸的隐隐发力,还有家里那头的压力……一堆事搅得她不得安宁。 正想喝口水冷静一下,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一个没有备注的私人号码,归属地显示是省城。 苏倩倩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喂?” “倩倩啊,是我。”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带着几分长辈的威严。 苏倩倩心里一凛,连忙用亲切的声音:“傅叔?您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打电话的是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傅明,父母的世交,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他这个级别的干部,很少用私人号码给她打电话,除非是私下里家里的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你工作的情况。”傅明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你们科室,是不是有个叫陆摇的年轻干部?” 苏倩倩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是为了陆摇。看来周芸不光在市里运作,还把话递到了省里。这女人,倒是比她想象的更有手段,知道不跟她正面硬刚,而是从外围施压。 “是,陆摇是我们三科的。”苏倩倩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傅叔,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没什么,就是听说这小伙子挺有才华的。”傅明话锋却突然一转,“倩倩,你跟叔说实话,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你把他按在科里整整六年,一级科员都不给提,人家自己硬是读出了博士学位,这事现在……影响不太好!” 苏倩倩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低声道:“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就是……我不想接受家里的安排,想让他帮我挡挡家里的催婚,可这小子性子太硬,一直不怎么听话,我也没什么耐心了。” 她刻意淡化了和陆摇的矛盾,把一切归结为“挡箭牌”的纠纷,暗示自己对陆摇并没有别的想法。 “你啊。”傅明叹了口气,“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小孩子把戏。”他顿了顿,语气严肃起来,“以前你年轻,任性点没什么,现在不行了,得有担当。” 苏倩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知道正题要来了。可她也是觉得郁闷,本来和陆摇的关系相处融洽,她万万没想到周芸的突然空降,还让周芸做出了陆摇的文章。 “给你两个选择。”傅明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一,辞职回家,好好准备跟梁家的事,履行你的义务。二,收拾东西,去下面的县城当个副县长,踏踏实实做点事,三年内做出点成绩给我看看。” 苏倩倩愣住了,嘴唇动了动:“我……不能留在市政府了吗?” “留在这儿,继续跟陆摇纠缠,让别人看笑话,让你爸为难?”傅明的语气冷了几分,“倩倩,别耍小聪明了。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有人已经把话递到部里了,说你仗着家里的关系打压有才华的下属,影响很不好。当然,这事发生了,有我们在,这事也可以翻篇。” 苏倩倩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没想到周芸会做得这么绝,直接把状告到了省里。 “我爸的意思呢?”她下意识地问。 “他有他的事要忙,顾不上你这点‘小事’。”傅明的语气缓和了些,“梁家那边你也不用担心,你不愿意过去,他们也没说什么。毕竟,你爸妈答应给他们的补偿,比联姻的好处只多不少。” 说白了,梁家要的是利益,不是她这个人。 苏倩倩深吸一口气,心里做着剧烈的挣扎。回家联姻,她不甘心;去县城当副县长,那意味着要从零开始,远离现在的圈子。 但她更清楚,傅明的话就是最后通牒,由不得她讨价还价。 “我去县城。”她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不过,傅叔,我有个条件。” “你说。” “我要带陆摇一起去。”苏倩倩的语气异常坚定,“不是因为我和他有什么私人感情!而是他确实有能力!他的笔杆子、他的思路,都是顶尖的!我对他知根知底,用他,我放心!我需要真正有能力的人帮我打开局面,做出成绩!傅叔,您相信我,他能帮上大忙!”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傅明才缓缓开口:“你的心思我明白。但人事调动不是小事,尤其陆摇现在是他人看重的人。你先过去报到,把工作铺开,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这已经是变相的允诺了,只要她在县城做出成绩,想调个人过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好,我知道了。”苏倩倩应道。 挂了电话,她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眼神复杂。陆摇,看来我们的缘分,还没到尽头。 既然不能留在市里把你攥在手里,那不如换个地方,让你只能跟着我。 欲擒故纵,或许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她拿起手机,调出陆摇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最终还是放下了。 不急,等通知下来再说。 第21章 你何不食肉糜 办公室里死寂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但苏倩倩的震惊只持续了几秒,随即化为一声轻嗤,语气里带着几分说不清的疲惫:“你以为我想吗?这种与生俱来的‘便利’,我能拒绝吗?” “我更想靠我自己!靠我苏倩倩的名字堂堂正正地站上去!而不是‘黄峥的女儿’!” “其实,在三科待了五年,没拿家里一分钱,没动过父亲的关系,就是想证明,离开苏家的光环,我苏倩倩也能做得很好。” 陆摇站在原地没动,心里没什么波澜。这种“何不食肉糜”的感慨,他听着只觉得讽刺。 “苏科,”他打断她,语气平淡,“您的烦恼太奢侈,我这种人没资格评论。而且,这些都和工作无关。” “也是,咱们之间,好像除了工作,你也没什么要跟我说的。你一直在防备和误会我。”苏倩倩就道:“陆摇,你既然听到了那天我和我妈的话,你就应该明白!我接受着这份血缘带来的便利,同时,我也被这份血缘关系死死地限制着!像一只被关在金丝笼里的鸟!” “陆摇,如果要你现在马上跟一个你完全不认识、毫无感情基础的女人结婚生子,仅仅因为某种无法抗拒的‘安排’或‘义务’,你愿意吗?你能毫不犹豫地说‘好’吗?” 陆摇抬眼,对上她的目光。那双总是带着傲慢眼睛里,此刻竟藏着一丝无奈。他沉默片刻,道:“我的人生,还没奢侈到能用婚姻来交易的地步。” “我让你说,我要你说。”苏倩倩说,眼睛盯着陆摇。 陆摇就说:“很抱歉,我没有那个资格,你的幸福遭遇,更无法感同身受。”他看了一眼手表,语气恢复公事公办的刻板,“这些与工作无关的个人私事,我觉得没有必要再讨论了。时间不早,我下班了。” 说完,陆摇不再看苏倩倩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毫不犹豫地转身,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苏倩倩呆呆坐在椅子上,又呆呆地看着那紧闭的门。 陆摇下班回家,刚洗了个澡,出来后准备看书充电,忽然接到李峰的电话。他不太想接,毕竟,现在是下班时间,要是李峰开口要他去单位,那他就可能要加班了。 但李峰的电话又有点重要,因为李峰的工作,就是帮助周芸顺利上岗和进入工作状态中。 “李主任,有什么事?”陆摇说。 “你还在单位吗?”李峰问。 “下班我就回家了。科室有事,需要我回去?”陆摇问。 “我就是刚听到你学历的事,周市长的意思,要把你提拔为调研员,所以,你要升官了。”李峰说,忽地,压低声音,“我那个小姨子算过命,她是很旺夫的。你看,我刚说撮合你们,然后你就要升官。这不是巧合,哈哈!” 陆摇则不会信这种事,他道:“都是承李哥贵言,但目前升官一说,还是八字没一撇。” “纪委和组织部那边,很快就会对你进行考核,你升官只是程序上的事。哦,就在这个周日,我给你定了个卡座,你和我小姨子吃顿饭。回头我把饭店酒店发给你。” “好吧!”陆摇见推辞不掉,也就应承下来。但挂断电话后,他就将这事丢到一边。 转眼到了周日,陆摇提前了到达李峰预定的卡座。 十五分钟后,一个打扮时尚靓丽的年轻女子踩着高跟鞋,卡着约定时间的点,姿态优雅地出现在卡座入口。 她就是李峰的小姨子,沈婉晴。 陆摇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她全身,心中毫无惊艳,只有冷静的评估:李峰说她在银行工作,实际上,也是刚拿到银行实习资格,本质还是一个大四毕业生,这一身行头加上精致的妆容,若非家族有企业分红持续供养,便是……有其他不菲的收入来源。他注意到沈婉晴眉宇间自然流露的一丝娇媚与熟稔的风情,心忖这绝非不谙世事的少女。 “你好,沈小姐。”陆摇没有起身,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我是陆摇。请坐。” 沈婉晴看到陆摇的第一眼,心中确实划过一丝惊艳。俊朗的轮廓,远超她预想的颜值。然而,陆摇那毫无起身迎接的怠慢姿态,身上那套明显过时且质感普通的休闲装,以及他开口时那种公事公办、毫无热情的语调,在她心里都是负分。 她微微蹙眉,压下心头的不快,矜持地坐下。 陆摇仿佛没看到她细微的表情变化,抬手招来服务员,直接报出了三个家常菜名和一个例汤,语速很快,没有征求沈婉晴的意见。“麻烦快点上,谢谢。” 沈婉晴愣住了,一股被忽视和轻视的怒火腾地升起。这男人怎么回事?点菜都不问女士?而且就点三菜一汤?在这种档次的餐厅?这也太寒酸、太小家子气了吧! 她想象中应该是铺满一桌子的精致菜肴才对!吃不吃得完,那是另说,牌面不能差! 这第一印象,直接跌入谷底。 服务员离开后,陆摇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然后……将茶壶轻轻推到了沈婉晴面前的桌面上,让她自己倒自己的。 沈婉晴看着那只被推过来的茶壶,又看看陆摇自顾自喝茶的样子,只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太没风度了!太不绅士了!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无礼!她强忍着没有发作,自己动手倒了一杯茶,心里已经给陆摇画上了一个巨大的红叉。 陆摇放下茶杯,目光落在沈婉晴精心修饰的脸上,没有任何铺垫:“沈小姐,你有自己的房子吗?” 沈婉晴被这突兀的问题问得一懵,随即一股被冒犯的感觉涌上心头,没好气地回答:“没有!” “那车呢?” “也没有!”沈婉晴的火气快压不住了,反问道:“你呢?你有房有车有存款吗?” 她带着一丝挑衅和轻蔑。 陆摇坦然一笑:“我?也没有。工资不高,每个月月光,买房买车?下辈子吧。” 沈婉晴彻底无语了,心里只剩下鄙夷:没钱没车没房,工资还低,这条件还敢来相亲?还敢这么理直气壮?指望跟你过日子?不如指望老母猪能上树! 她低头喝茶,掩饰眼中的不屑。 陆摇却仿佛没看到她的脸色,继续说道:“哦,对了,听说你还在学校?学习成绩怎么样?大学那么简单的课程,你每年都拿特等奖学金的吧?” 沈婉晴握着茶杯的手指瞬间收紧,学习成绩?奖学金?这简直是往她伤口上撒盐!她不仅成绩平平,上学期还挂了几门课!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凭什么这么问?! 见沈婉晴沉默,脸色涨红,陆摇仿佛恍然大悟般,带着点“惋惜”地追问:“不好意思说?不会是……有挂科吧?那可不太应该啊。你们学生还是要以学业为重的。” “够了!”沈婉晴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响声,引来旁边卡座食客的侧目。她怒视着陆摇,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陆摇先生!你问东问西查户口呢?你有没有觉得你就是个话痨?你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你懂不懂基本的社交礼仪?!” 陆摇看着她因愤怒而涨红的脸,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像是终于达到了目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解脱的弧度。 “看来,我们确实不合适。沈小姐应该还有自己的事要忙吧?请自便。李主任那边,我会跟他说明情况的。哎,浪费你我的时间了。” 沈婉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男人……搞砸了一切,居然还如此理直气壮地赶人?!她气得浑身发抖,狠狠瞪了陆摇一眼,抓起自己小巧的名牌手包,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再说,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快步离开了卡座,背影充满了愤怒。 陆摇看着那消失在餐厅门口的背影,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他心忖,李主任啊,你这小姨子不适合我,远不如我心中的那个她! 嗯,虽然手段略显拙劣,但效果斐然。 第20章 不再神秘,彼此彼此 陆摇刚回到工位,还没从周芸办公室那番信息量巨大的谈话中完全平复心绪,桌上的内线电话就刺耳地响了起来。是秘书长余济民。 “陆摇,到我办公室来一趟。现在。”余济民的声音隔着听筒传来,带着一种强压的、不同寻常的急促。 陆摇心中一凛。这么快?看来周市长已经找过余济民了,而且,情况似乎不太妙。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快步走向秘书长办公室。 推开厚重的木门,余济民正背着手站在窗前,听到动静转过身来,脸色凝重。他审视着陆摇。 “陆摇!”余济民没有让他坐,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你拿下江东大学的博士学位了?三年前就拿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汇报?为什么不更新档案?!啊?!” 陆摇的心沉了沉。 果然是为这事。 陆摇垂下眼帘,姿态放得很低:“秘书长,你工作千头万绪,日理万机。我这点个人的小事,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你,更不敢耽误你宝贵的时间。” 他顿了顿,心中掠过一丝冷嘲。以前他试图向余济民反映过工作中的困难,寻求过哪怕一丝丝支持,得到的永远是那句冰冷的“不要越级汇报,有事找你的主管领导苏科长解决”。现在,周芸点破了一切,这位秘书长倒反过来质问自己为什么不汇报了?真是讽刺。 陆摇没有把这份嘲讽表露出来,只是平静地补充道:而且,根据《新录用公务员任职定级规定》和相关组织程序,学历高,也并不意味着就能自动获得更好的岗位安排。关键……还是要看组织的考察和领导的认可。 他这话点到即止,潜台词很清楚:就算我汇报了,在苏倩倩的刻意打压和你们这些人的默许下,有用吗?一个教授来了,不也一样被按死? 余济民被噎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他听出了陆摇话里的潜台词,那股被周芸训斥的无名火更旺,却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想发作,想用秘书长的权威压一压这个“不识抬举”的下属,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周芸刚刚为了陆摇的事雷霆震怒,甚至不惜点破苏倩倩的背景,这让他嗅到了某种危险的信号。此刻陆摇在周芸心中的分量非同一般,现在得罪陆摇,无异于在周芸的怒火上浇油,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强压下心头的憋闷,脸色变幻了几番,最终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咳……这个,话也不能这么说。学历高是好事,是个人能力的体现嘛!组织上当然会重视。嗯……那个,博士读的辛苦吧?江东大学中文系的博士,含金量还是很高的。” 他干巴巴地询问了几句陆摇读博的情况,完全是没话找话。 陆摇心中了然,知道余济民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也是在试图缓和气氛。他配合地简单回答了几句,态度依旧恭敬。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工作吧。”余济民挥挥手。 看着陆摇离开的背影,余济民重重地坐回椅子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妈的,这叫什么事儿!夹在周芸的怒火和苏倩倩的背景之间,他这个秘书长当得真是窝囊!但眼下,周芸交代的任务必须尽快完成,而且……他得去找苏倩倩通个气。这位姑奶奶,也得安抚好。 而就在这时候,市长大人恰好有事情安排,他也得先安排市长大人的工作,过去一起参加会议。 直到下午快下班,余济民才结束市长大人那边的工作,得知苏倩倩已经回来了,便再次走进了秘书三科科长的办公室。他反手关上了门。 苏倩倩正在整理文件,抬头看到余济民凝重的脸色,眉头微微一挑:“秘书长?有事?” 余济民没坐下,直接走到她办公桌前,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通报坏消息的谨慎:“苏科长,陆摇的事……有点新情况,周市长那边已经定了调子。” “哦?”苏倩倩放下文件,靠在椅背上,眼神锐利起来,“她又想干什么?非要把陆摇调走?” “不只是调走那么简单了。”余济民苦笑一声,将陆摇拥有博士学位的事情和盘托出,包括周芸的震怒以及她要求组织部启动重新考核晋升和岗位调整的决定。 “博士学位?!”苏倩倩震惊不已!她一把抓过余济民放在桌上的那份博士学位证书复印件,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目光死死盯着上面的文字和印章。江东大学!汉语言文学!博士!日期是三年前!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震惊、愤怒、不甘,甚至还有一丝……被愚弄的耻辱感!她以为将陆摇死死按在泥潭里,就能让他绝望、让他屈服、让他最终只能依附于自己。可这个看似沉默隐忍的男人,竟然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悄无声息地完成了这样一次惊人的蜕变!他就像一颗被巨石压住的种子,从未停止过向上生长的渴望,并且真的在石缝中开出了花!现在,周芸这个外力,给了他破土而出的契机! 苏倩倩的脸色变幻不定,胸口微微起伏。她知道,这次真的留不住陆摇了。周芸不仅知道了陆摇的价值,更抓住了她刻意打压人才的把柄,并且直接捅到了组织程序层面!硬拦?只会把自己也拖下水,暴露更多问题,甚至可能惊动和影响父亲,那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将那份刺眼的证书复印件丢回桌上:“既然周副市长这么看重陆摇的‘才华’,非要把他调过去当助理,那就随她吧!我同意了。” 余济民却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提醒:“苏科长,周市长的意思……不是要陆摇当助理。她建议组织部重新考核定级,然后由组织部根据全市干部结构和专业需求,给陆摇安排一个更合适的新岗位。比如政策研究室、改革办或者某个业务局。她已经正式给组织部下文了。最高的安排,就是直接提升到四级调研员,县处级副职。” “什么?!”苏倩倩惊诧不已,“她什么意思?!把人从我这里撬起来,然后自己又不要了?扔给组织部?”周芸这一手,将陆摇推向了更广阔、更脱离她掌控的舞台!这比直接抢走陆摇更让她憋屈和愤怒! 余济民看着她瞬间阴沉的脸色,心里也是一叹。这位姑奶奶的怒火,谁受得了啊。 片刻后,苏倩倩脸上恢复了冷静。 “好,好得很。”苏倩倩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味道,“既然周市长要走组织程序,要‘人尽其才’,那就按程序走吧。余秘书长,你配合好组织部那边的工作。这次……最好帮着提携一下陆摇。” 她看着余济民,眼神锐利,“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你应该明白。毕竟,陆摇同志在我们综合办默默奉献了六年,还取得了这么高的学历学位,确实……很不容易。我们做领导的,也该有点惜才之心,不是吗?” 余济民心头一震,看向苏倩倩的目光充满了惊异。这女人……拿得起,放得下! “明白!苏科长放心!”余济民连忙点头应承,心中对苏倩倩的忌惮又深了一层。 送走余济民,苏倩倩独自在办公室里踱步。片刻后,她拿起内线电话:“陆摇,过来一下。” 陆摇很快出现在门口,敲了敲门:“苏科长,你找我?” “进来,把门带上。”苏倩倩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陆摇依言走进来,站在办公桌前。苏倩倩的目光落在陆摇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陆摇,”苏倩倩缓缓开口,“你可真是只打不死的小强啊。博士……江东大学的博士,三年前就拿到了?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你可真够可以的。” 陆摇沉默着。他知道,关于他博士学位的消息,很快就会整个综合办都知道。 他对此并无太多感觉,学历对他而言,从来不是炫耀的资本,而是在绝境中为自己拼命叠上的一层甲胄。他平静地回答:“苏科,你有什么事吩咐?” “吩咐?”苏倩倩轻轻嗤笑一声,“现在你是大博士了,即将高升,我这小小的科长,哪还敢吩咐你做事?” 她话锋一转,带着一种刻意的“家常”口吻,“对了,你家里人知道你博士毕业了吗?我记得你老家那边……你那个二娘,要是知道你现在是个博士了,恐怕就不会那么理直气壮地想着独吞那笔拆迁款了吧?” 陆摇的心猛地一缩,他的原生家庭并不好,不想被人说起!他强压下心头的寒意和反感:“苏科长,我家里的琐事,不值一提。你要是没什么工作上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怎么?”苏倩倩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愠怒,“陆博士,这还没正式调走呢,就跟我连说句话的心情都没有了?就急着划清界限了?” 陆摇心中一凛,知道不能在这时候彻底撕破脸。他立刻放缓语气:“不敢不敢!苏科长言重了。你有什么话,请说。” 苏倩倩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算了。没事了。你走吧。” 可她却不知道,陆摇突然说,“哦,对了,现在到饭点了,黄主席应该叫你回家吃饭了吧?” “轰——!” 苏倩倩万万没想到,陆摇竟然如此直接、如此平淡地在他面前点破了这个她隐藏了多年的、最大的秘密! 此刻,她在陆摇这里,不再神秘! 她也不再神秘! 第19章 放弃眼前的‘争\’,是为了长远的‘得\’ 副市长的办公室里,周芸挂断手机,脑子中在思考着刚刚打听到的消息。 有人已经查到了苏倩倩的关系,苏倩倩的父亲,竟然是省政协主席,黄峥。 周芸现在明白了许多,苏倩倩能在秘书三科待五年不动,还能把有能力的下属压得死死的,原来是有这层关系在。 省政协主席,正部级,在省里确实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一层关系,虽然让周芸都觉得麻烦,可她并不会退缩。 周芸按下内部通话键,“让秘书三科的陆摇同志过来一趟。” 陆摇从李峰哪里得到了周芸要起用他的消息,他就心存希望了,现在周芸召见他,恐怕就是谈这事,他都不由得心生忐忑。 他敲门,得到允许,便进去。 “周市长,你找我?”陆摇恭敬地问。 “陆摇同志,坐。”周芸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别紧张,就是找你聊聊。我看过你的档案,江东大学中文系硕士?功底很扎实啊。” “是的,周市长。”陆摇坐下,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下级应有的姿态。 “江东大学中文系,底蕴深厚,难怪能培育出你这样优秀学子。”周芸仿佛闲聊般提起,“说起来,我也有位师姐在那边任教,叫许琴,不知道你读书时有没有印象?她带过你们课吗?” “许琴老师?”陆摇努力回忆了一下,“哦,有些印象。许老师当时是讲师,给我们上过几节选修课,讲得非常好。不过……我那时选课比较杂,和许老师私下交流不多。” 他实话实说,心中却有些疑惑,周市长怎么突然聊起这个? “哦,这样啊。”周芸点点头,似乎只是随口一提。她话锋一转:“你档案显示六年前就硕士毕业了?那会儿你才多大?你现在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嘛。” 陆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周市长好眼力。我读书早,初中高中都跳过级。高考选的专业是江东大学的本硕连读科目,所以毕业时比同届的同学要年轻一些。” 周芸惊讶,看着眼前这个清瘦但眼神清亮的年轻人,感叹道:“原来如此。难怪你的策论写得那么有深度,逻辑严密,视野开阔。优秀的人,果然不是突然优秀的,是从小就优秀!”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可惜啊,明珠蒙尘。这六年,有些人真是不干人事!” 陆摇的心猛地一跳,手周市长这话……意有所指!他不敢接话,只能保持沉默。 周芸似乎也不需要他接话,她顺着思路问下去:“你硕士毕业这么早,底子又好,有没有考虑过继续深造,读个博士?继续汉语言方向,或者相关领域?如果有意向,我可以帮你引荐几位教授,他们还是很愿意接收有潜力、有工作经验的学生的。” 陆摇抬起头,看着周芸那双洞悉世情的眼睛,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周市长是在给自己机会?还是……她知道了什么?想到李峰透露的消息,这个美女市长是真想栽培他。 周芸提到博士,陆摇也就想到自己那尘封的博士学位,一股压抑了许久的委屈和不甘涌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决定赌一把,坦诚相告。 “周市长,谢谢你的关心。其实……我已经有博士学位了。汉语言文学方向。” “什么?!”周芸这次是真的吃惊了,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你是博士?什么时候拿到的?你的档案上……” “档案上没有更新。”陆摇解释道,语气带着一丝自嘲和无奈,“硕士毕业后,我……工作不太顺利,时间相对充裕些。就联系我的研究生导师,经过他的帮助,我报读了江东大学博士研究生项目,我是在编的,但上的是全日制博士研究生课程,平时上班,下班后就看书,周末过去学校,就这样,三年前,我顺利拿到了博士学位证书和学历证书。”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当时想着,或许在晋升考核的时候,这个学历能成为一点助力。只是……后来连续考核都没能通过,再后来……也就觉得,更新了也没什么意义,就一直没动。” 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周芸看着陆摇,眼神复杂。震惊、惋惜、愤怒、甚至还有一丝心痛。 “你……”周芸很直接,“你被苏倩倩耽误了!耽误得太深了!” 陆摇低下头,默认了。 周芸稳了稳情绪:“关于苏倩倩,你知道她的个人背景吗?为什么她能如此……肆无忌惮?” 陆摇摇头,带着困惑和了然:“具体不清楚,只隐约听说她背景在省政协那边,来头很大。秘书长他们……对她都很客气。” “你说得没错,她的确不简单。”周芸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千钧,“她的父亲,是现任江东省政协主席,黄峥。” 黄峥! 省政协主席!正省级!虽然政协不像党委政府那样直接掌权,但其地位和影响力,亦是非常恐怖的。 一瞬间,陆摇觉得之前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为什么苏倩倩如此嚣张?为什么她能一手遮天压制他六年?为什么连秘书长都装聋作哑?原来,她的背后矗立着这样一座巍峨大山!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前途未卜的渺茫瞬间攫住了陆摇。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被这盆冰水当头浇灭。他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带着浓重的嘲讽:“呵……原来如此。真是……有人一出生就在罗马啊。” 这罗马,是他穷尽努力也无法企及的起点。 “那也是生物学上的关系!”周芸的声音陡然拔高,“黄峥主席是省政协主席,他无权,也不应该直接干涉我们江东市政府内部的具体人事安排和工作!这是原则问题!” 她看着陆摇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话锋一转,“陆摇同志,你的博士学位,是堂堂正正凭自己本事拿到的,不应该被埋没!把你的博士毕业证书和学历证书的材料,打印一份给我。现在就去。” 陆摇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应道:“是!周市长,我马上回去弄!” 他心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火苗。 很快,陆摇将打印好的博士学位证书和学历证书复印件恭敬地放在了周芸的办公桌上。周芸仔细地翻看着,确认无误后,点了点头。 “好,你先回去工作。这件事,我来处理。”周芸的语气恢复了平静。 陆摇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本来觉得周芸要提拔他,这是好事,可没想到,苏倩倩的来头,竟然如此之大。 周芸立刻拨通了余济民的电话,语气不容置疑:“余秘书长,立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余济民几乎是小跑着过来的,额头上带着细汗,心里七上八下。周市长单独召见陆摇,又马上叫他,这节奏让他预感不妙。 “周市长,你找我?”余济民脸上堆着笑。 周芸没有废话,直接将陆摇的博士学位证书复印件推到他面前:“余秘书长,你和苏倩倩同志,真是‘功不可没’啊!看看,好好看看!陆摇同志,三年前就拿到了江东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博士学位!一个货真价实的博士研究生!” 余济民瞬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纸证书,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这……这……博士?陆摇他……他竟然是博士?” 震惊之余,他立刻明白了这背后意味着什么。这事要是传出去,被媒体或者上面知道了,一个“刻意打压高学历人才”、“破坏人才成长环境”的大帽子扣下来,他这个秘书长绝对难辞其咎!苏倩倩有背景可能没事,他余济民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周市长!我……我……”余济民语无伦次,后背瞬间湿透,“我真不知道啊!这陆摇……他,他也没申报过啊!苏科长那边……” 他想把责任往苏倩倩身上推,又不敢说得太直白。 “不知道?”周芸冷笑一声,“一个在你们综合办待了六年的人,他的基本情况、能力水平、甚至深造情况,作为分管领导和秘书长,你们真的一点都不知情?还是说,有人打了招呼,让你们‘选择性失明’?” 余济民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不敢再辩解。苏倩倩明里暗里示意他们不要管陆摇,他们确实心照不宣地照做了。谁会想到陆摇这么能忍,这么有韧性,竟然在这种环境下硬是读出了博士学位! “周市长,我……我们工作有疏漏,有失误!请你批评!”余济民只能认错,姿态放到最低,“那……你看,现在陆摇同志这事……下一步该怎么妥善处理?”他现在只想赶紧补救,把这个烫手山芋处理好,把自己摘出来。 周芸看着余济民惶恐的样子,心中冷笑,但面上恢复了平静。她拿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 “怎么处理?按组织程序办!” “第一,责成组织部,立刻对陆摇同志的学历信息进行核实更新。” “第二,组织部干部处牵头,人事处配合,依据陆摇同志的学历、资历和工作表现,重新进行干部晋升考核。该定什么级别,就定什么级别!该享受什么待遇,就享受什么待遇!严格按照干部选拔任用条例来,不得再有任何人为设置的障碍!” “第三,”周芸的语气顿了顿,目光深远,“鉴于陆摇同志已具备博士研究生学历和扎实的业务能力,再让他给我做临时助理,是大材小用,也不符合干部培养使用的长远规划。我的建议是:由组织部通盘考虑,结合全市干部队伍结构和专业需求,将陆摇同志交流到更合适、更能发挥其专业特长和能力的岗位上去锻炼。比如政策研究室、改革办,或者专业性强的业务局。具体岗位,请组织部那边的同志认真研究,提出方案报批。” 余济民听着周芸的安排,一开始是连连点头,听到最后一条建议时,心中却是猛地一震!放弃争夺了?周市长不直接把陆摇调到自己身边了?这……这和他预想的剧本不一样啊! 但电光火石间,余济民这个官场老油条立刻品出了其中的深意!高!实在是高! 余济民看向周芸的目光里,除了敬畏,更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叹服。这位新来的女副市长,其政治手腕和领导艺术,远非苏倩倩那种仗着背景横冲直撞可比。 “明白了!周市长!”余济民的声音异常恭敬,甚至带着一丝心悦诚服,“你考虑得非常周全,完全是从大局出发,从爱护干部、人尽其才的角度出发!我完全赞同!我马上去找组织部王部长,传达你的指示,督促他们立刻启动对陆摇同志的考核晋升和岗位调整程序!一定严格按照组织规定办妥!” “嗯。”周芸淡淡地点点头,“去吧。记住,程序要合规,态度要积极。陆摇同志这些年,不容易,该补偿就补偿。” “是!请周市长放心!”余济民如蒙大赦,又带着一丝敬畏,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办公室。 门轻轻关上。 周芸嘴角微微一扬,放弃眼前的“争”,是为了更长远的“得”。 第18章 李峰投资,介绍小姨子 陆摇刚把下午整理好的档案归档,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是苏倩倩发来的微信:“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有些话想跟你说说。” 他看着屏幕皱了皱眉,指尖在输入框敲了又删,最后回了句:“抱歉苏科,我有点肚子疼,想早点回去休息。” 发完就把手机揣回兜里,他和苏倩倩本就应该保持距离,想到苏母的手段,他觉得这个距离应该保持得越远越好。 就在他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办公室副主任李峰踱步过来,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陆,还没走?” “李主任,这就走了。”陆摇站起身,礼貌回应,办公室中就只有他最后走了。 “晚上有约饭局吗?”李峰状似随意地问。 “没有。”陆摇说,“李主任有啥事?” “正好,我那口子带孩子出去旅游了,就剩我一个孤家寡人。一个人吃也没意思。你要没事,去我那儿对付一口?咱们也正好聊聊。” 陆摇有些意外。李峰在办公室为人周到,人缘不错,但私下里和自己交集并不多。这份突如其来的“家宴”邀请,透着几分不寻常。 “这……方便吗李主任?太打扰你了。”陆摇试探着问。 “嗐,有什么打扰的!就添双筷子的事儿。”李峰热情地揽住他的肩膀,“走走走,坐我车,现在就走。” 盛情难却,陆摇只得点头:“那就谢谢李主任了。” 李峰的车是一辆半新不旧的大众速腾,在科室中并不起眼。 在车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单位里的闲篇,气氛倒也算轻松。车子没有直接开往住宅区,而是拐进了一个稍显热闹的菜市场。 “不搞麻烦的,弄点熟食,炒俩素菜。”李峰解释道,熟练地下车,带着陆摇在摊档间穿行,买了些现成的卤味和一把翠绿的时蔬。 陆摇默默跟着,看着李峰与摊贩熟稔地打招呼、砍价,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加深了一层——一个副主任,似乎对市井烟火气过于熟稔了些? 车子最终驶入一片环境清幽的高档住宅区。当李峰在一栋带着小花园的联排别墅前停下,并熟练地将车开进独立车库时,陆摇还看到车库里,赫然还停着一辆崭新的宝马5系。 “李主任,你这条件太好了……”陆摇看着眼前气派的小洋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哦,这房子是岳父岳母的,他们给我和我爱人买的婚房。不然,用我哪点工资,怎么可能买得起。这些,我都有跟组织报备的。不用多想。”李峰一边开门,一边轻描淡写地解释。 陆摇笑笑,没再追问,只是心里莫名地多了一丝自惭形秽。 别墅内部装修考究,透着低调的奢华,让陆摇都梦想着有这么一个大房子。 李峰招呼陆摇坐下,泡了茶,似乎为了缓解气氛,主动聊起了家常:“我岳父是江东大学历史系的教授,退了;岳母是市一院的副院长,前年也刚退。家里条件比一般人要好些。” 陆摇听着,心里更是翻腾。大学教授、医院副院长……这样的家庭背景,难怪李峰能在市政府办公室混得如鱼得水,早早坐到了副主任的位置(正科级)。对比自己毫无根基的处境,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差感油然而生。同时,陆摇也怀疑李峰今晚特意邀请自己过来吃饭的意图了。 “来,搭把手,很快就好。”李峰招呼陆摇进厨房。 两人分工合作,陆摇洗菜,李峰热熟食、炒青菜、醒红酒,不一会,就整了好几道菜。 两人开饭,几杯红酒下肚,气氛渐渐活络起来。李峰很会聊天,从单位新来的实习生闹的笑话,聊到某个局领导最近闹的绯闻,话题轻松八卦,引得陆摇也暂时放下了戒备,跟着笑了起来。酒酣耳热之际,人与人之间的那层隔膜似乎也薄了几分。 饭吃得差不多了,李峰给陆摇斟了一杯清茶,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 “陆老弟,”李峰放下茶壶,身体微微前倾,看着陆摇的眼睛,“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呀,怕是要飞黄腾达了。” 陆摇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自嘲地摇摇头:“李哥,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这情况你还不知道?在秘书三科干了整整六年,还是个一级科员,连个副主任科员的影子都没摸着。哪里来的飞黄腾达啊。” “此一时彼一时!”李峰摆摆手,压低了声音,“老弟,你大概也明白一点,你这六年的遭遇,根子在哪儿。苏科长那儿……”他点到即止,给了陆摇一个“你懂的”眼神,“但是!这种局面,马上就要翻篇了!” 陆摇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强压下激动,急切地问道:“李哥,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我听得云里雾里的。这里就咱俩,你别让我猜谜了,给我透个底儿?” 李峰抿了口茶:“周芸副市长,要重用你!” “周市长?”陆摇是真的惊讶了,回想起和周芸的有限接触,不至于让对方重用他啊。 “对!”李峰肯定地点点头,“这次综合办的年轻干部策论,你的文章,拔尖儿!实话告诉你,交上去之前我就仔细看了,写得是真有水平,有见地!周市长看了之后,非常欣赏!专门拿着你的文章去找余济民秘书长,直接问他,这样的人才,为什么在秘书三科埋没了整整六年?!而且,周市长明确提出来了,要把你挪一下位置,调你过去给她当临时助理秘书!她新来乍到,正是要用人、要做实事的时候,缺的就是你这种有真才实学、能写能干的得力人手!”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在陆摇耳边炸响! 周副市长!点名要自己!还要调离秘书三科!脱离苏倩倩的掌控! 陆摇有点不敢相信:“这……这是真的?周市长她……” “千真万确!”李峰肯定道,随即又语重心长地叮嘱,“所以啊老弟,机会来了!周市长是带着任务来的,是想干出成绩的,你有能力,正好对上她的路子!这是你的大机遇!” 陆摇深吸一口气:“李哥,要是真能成,那就承你贵言了!太感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他顿了顿,带着一种新手的谨慎问,“那……我现在需要做些什么?注意些什么?” “以不变应万变!”李峰老道地说,“你现在什么都不用刻意去做,尤其不要主动去找周市长,那反而显得轻浮毛躁。该干嘛干嘛,工作更要认真仔细,别出岔子。苏科长那边……嗯,保持现状就行。周市长这边,你放心,我会帮你留意的。该说话的时候,该递话的时候,能帮老弟你美言几句的地方,我绝不含糊!”他拍着胸脯,显得十分仗义。 陆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不管李峰出于什么目的,这个消息对他而言无疑是黑暗中的曙光。他端起茶杯,郑重地说:“李哥!这份情谊,我陆摇记在心里了!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哎!言重了言重了!”李峰连连摆手,脸上笑容更盛,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咱们兄弟之间,不说谢字!你有能力,有才华,金子总会发光,迟早要上去的。我嘛……”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落寞和自嘲,“跟你不一样。我这个办公室副主任的位置,基本就到头了,天花板就在这儿了。” 陆摇有些不解:“李哥,你这话说的……你这家庭条件,岳父岳母都是体面人,不能成为你的助力吗?” 李峰苦笑一声,叹了口气:“助力?呵,老弟啊,你想得太简单了。我终究只是个女婿,不是人家的亲儿子。人家能让我住好房子,把孩子安排好学校,这已经是天大的情分了。还想借着他们的力在官场上更进一步?难啊!人家有亲儿子、亲侄子要培养呢!到了我这个位置,老婆孩子热炕头都有了,最大的心愿就是安安稳稳,把这个副主任干到退休,不出大错,就知足了。我这个岗位,刚刚好。哈哈!”他的笑声里带着几分无奈和认命的豁达。 陆摇默默点头,官场世情,冷暖自知。李峰这话,半真半假,却也道出了一些现实。李峰的岳父岳母是聪明人,不可能让李峰升官太快,不然,就不好掌控了。 李峰又给陆摇续上茶,话锋再次一转,带着点长辈式的关切:“对了,陆摇,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好像一直单着?没谈女朋友?” 陆摇一怔,没想到话题会跳到这里,含糊道:“嗯,工作忙,也没遇上合适的。” “这可不行!男人得先成家后立业嘛!”李峰一副热心肠的样子,“这样,我老婆那边有个妹妹,不是嫡亲,但也胜似亲的!算是我的小姨子。年纪跟你差不多,人长得绝对漂亮,性格也好,在银行工作,正经八百的好姑娘!” 说着,他掏出手机,熟练地翻出一张照片,递到陆摇面前,“喏,你看,怎么样?没骗你吧?” 照片上的女孩确实青春靓丽,妆容精致,笑容甜美,背景似乎是在某个高档餐厅。陆摇只瞥了一眼,心里却咯噔一下。那女孩的眼神和姿态,给他一种强烈的感觉——这是一个习惯了优渥生活、追求物质享受的女孩,眼神里透着精明,以自己目前的经济条件和前途未卜的境地,他直觉供养不起这样的女孩。 “李哥,你小姨子条件太好了。”陆摇连忙推辞,脸上挤出真诚的为难,“我这条件……你也知道,要啥没啥,连个自己的窝都没有,实在不敢高攀。还是别耽误人家姑娘了。” “哎呀!你这话说的!”李峰一副“你太妄自菲薄”的表情,“老弟,眼光要放长远!你现在的处境是暂时的!我看好你的将来!周市长这一看重你,那就是鲤鱼跃龙门的开始!到时候还怕没好日子?周末!就这个周末!我给你们安排一下,先见个面,认识认识,就当交个朋友嘛!成不成另说!” 陆摇的心沉了下去。李峰的热情,此刻在他眼中已经变了味道。 一股被算计的反感涌上心头。 他想立刻拒绝。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不能拒绝!至少现在不能!周芸要调自己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全靠李峰在中间传递消息,甚至可能“美言”。如果此刻拂了他的面子,惹得他不快,他在周芸或者余济民面前歪歪嘴,自己这好不容易盼来的机会,可能就鸡飞蛋打了! 电光火石间,陆摇做出了权衡。不过是见一面,吃顿饭。到时候找个“性格不合”、“没感觉”之类的万金油理由推掉便是。没必要现在就撕破脸。 他脸上堆起略显僵硬却足够“感激”的笑容:“行吧……既然李哥你都这么费心安排了,那我就……见见。谢谢李哥牵线了!” “这就对了嘛!”李峰满意地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大胆点!周末等我消息!” 陆摇讪然,虽然记下了李峰小姨子的信息,可他不以为然。 其实,他心底里,那个和他约定的姑娘。 他们约定,如果到了三十五岁那年,彼此都还孑然一身,就放下所有顾虑,走到一起。 第17章 两个女领导,都能屈能伸 余济民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没敢耽搁,转身就往秘书三科走。 敲开苏倩倩办公室的门时,见到只有苏倩倩一个人,他便直接切入主题:“苏科长,刚刚周芸副市长特别指示。她看了这次综合办年轻干部的策论,非常欣赏陆摇的才华,点名要调陆摇同志过去,给她当助理秘书。要求明天上午九点就去报到。这可怎么办?” “什么?!”苏倩倩顿感错愕,也有一丝愤怒,“周芸?她要陆摇?凭什么?是不是陆摇自己跑去撕下来找她了?他就那么想摆脱我?!” “这……具体原因不清楚。”余济民不排除陆摇主动接触周芸的猜测,他也不敢确定,,把重点放在周芸的理由上,“周副市长的意思,她是看了陆摇同志写的策论,认为他思路清晰,有真才实用,她那边正是用人之际,就要调陆摇为她调遣。”他顿了顿,看着苏倩倩愈发难看的脸色,忍不住加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劝解和无奈,“苏科,陆摇在科里待了六年,能力是有目共睹的。这次……周副市长开了口,又是工作需要,你看是不是……顺水推舟,把陆摇给她?” “不行!”苏倩倩斩钉截铁地打断,眼神凌厉,“我科里的工作离不开他!他走了,那么多材料谁来写?谁来核校?你让周副市长另找高明吧!” 余济民心里苦笑,这借口太苍白了。他叹了口气,这个话,他可不敢敢周芸说,他就不能背锅:“苏科长,这话……我没法跟周副市长传达啊。周副市长态度非常坚决,她明确表示,这是工作需要,不是商量。而且……” 他压低声音,带着点推心置腹的意味,“周副市长毕竟是副市长,分管工作也需要得力人手。你这边光扣着人不放,道理上说不过去。万一她较起真来,直接找陆摇谈话,或者向上反映……到时候,你这边的局面可能更被动。陆摇知道了,会怎么想?他会站在哪一边?他会毫不犹豫选择陆摇。苏科,你想继续留下陆摇,需要更好的理由,或者手段。” 闻言,苏倩倩皱眉,是啊,如果周芸绕过她直接找陆摇,以陆摇现在对她的恨意和急于摆脱她的心态,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倒向周芸!那她这六年的“掌控”就彻底成了泡影! 苏倩倩的脸色变幻不定,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她意识到,这次遇到阻力,不是余济民这种可以拿捏的老油条,而是一个级别更高、同样有背景的对手。硬抗,似乎行不通了。搬出家里的背景?为了一个陆摇,值不值得在明面上和一个副市长撕破脸?家族里知道她为了陆摇,则是会毫不犹豫限制她,不会让她再和陆摇有关联。 这可怎么办呢? 短暂的权衡后,苏倩倩做出了决定。她不能退缩,但也不能让余济民这个墙头草看笑话。她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这事你不用管了,我去找周副市长谈!” 余济民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好好好!苏科长你亲自去沟通最好!”他巴不得赶紧甩掉这个烫手山芋。 他送苏倩倩去到周芸办公室,但没进去,在老远的地方就停下,静等两女的博弈。 苏倩倩没有敲门,直接推开了周芸办公室的门。周芸正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一个陌生但气质不凡的年轻女人闯进来,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周副市长是吧?我是秘书三科科长苏倩倩。”苏倩倩开门见山,并非下级来见上级,“关于你要调陆摇的事,不行。我科里工作繁重,他是骨干,离不开。请你另选他人。” 周芸愣住了。 她料到苏倩倩可能会通过余济民来求情,或者找关系递话,但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正科级科长,竟然敢如此直接、如此无礼地闯进她的办公室,用近乎命令的口吻拒绝一位副市长的调动要求!一瞬间,周芸觉得,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占用干部”问题,这是对她副市长权威的赤裸裸挑战! 周芸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变得冰冷锐利。她没有拍桌子,也没有提高音量。 她淡淡地道:“苏倩倩科长?看来你不仅忘记了干部管理条例关于岗位调动的规定,连最基本的组织纪律和上下级礼仪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谁允许你不敲门就直接闯入我的办公室?出去!重新敲门,得到允许后再进来!” 苏倩倩没想到周芸的反应如此强硬,如此不按常理出牌!这让她精心准备的“气势压迫”瞬间失效,激怒不了周芸,反而显得自己像个不懂规矩的跳梁小丑。 苏倩倩一咬牙,退出办公室。她心里都要气炸,活了二十九年,还没人敢这么给她难堪。 但片刻后,她压下心头的怒火,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调整情绪轻轻敲了三下。 “进。”周芸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平静无波。 苏倩倩推开门,脸上已经换上了得体的笑容,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周市长,刚才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 周芸抬眼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转变倒是快,看来不是真没脑子。 “坐吧。坐下来慢慢说。”周芸示意苏倩倩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谢谢周市长。”苏倩倩坐下,姿态放得很低,“其实我刚才之所以激动,是因为陆摇确实不适合调到你身边。” 周芸挑眉:“哦?怎么说?” “他业务能力是有,但性子太直,不懂变通。”苏倩倩罗织好了话术,“前阵子整理一份信访材料,他非要在报告里写‘执法过度’,劝了好几次才改成‘执法程序待优化’。而且,他性格也不合群,你想想,这样的人在你身边,万一在重要场合说错话,岂不是给你添乱?” 她顿了顿,又道:“而且他在三科待了六年,一直是一级科员,除了写材料,协调能力、应急处置等等,综合素质都差得远。你要是真把他调过去,怕是要从头教起,反而耽误你的事。依我看,他还得在基层多锻炼几年。” 周芸静静地听着,没打断,倒让她对这个正科级科长刮目相看了。 能屈能伸,还有如此快的反应速度,背后没人指点是不可能的。周芸想起陆摇的遭遇,心里对苏倩倩的背景更添了几分好奇。 关于陆摇是什么人,周芸见过的,从妇联活动上陆摇的表现来看,绝非苏倩倩口中那么不看。 “你说得有道理。”周芸忽然笑了笑,语气缓和下来,“干部提拔确实要循序渐进,不能拔苗助长。这样吧,陆摇的事我再考虑考虑,你也先回去工作。” 苏倩倩没想到周芸这么容易就松了口,愣了一下才起身:“谢谢周市长理解。那我不打扰你工作了。” 看着苏倩倩离开的背影,周芸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这女人突然服软,要么是怕了,要么是在等后招,一个正科级科长能压着有才华的下属六年不动,这背后的水,恐怕比她想的还深。 “让余秘书长过来一趟。”她对临时秘书吩咐道。 余济民进来时,脸上还带着几分忐忑:“周市长,你找我?” “刚才苏倩倩的事,你怎么看?”周芸开门见山。 余济民干咳两声:“苏科长年轻气盛,刚才确实冲动了点……” “只是冲动?”周芸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嘲讽,“余秘书长在市政府待了这么多年,一个正科级科长敢在副市长办公室撒野,你觉得只是‘年轻气盛’?” 余济民的额头渗出细汗:“这……可能是苏科长太看重科室工作了。” “她在三科待了多少年?”周芸忽然问。 “五年多了。” “什么时候提主任科员?” “进来就是。” “一个正科级科长,能在秘书三科待五年不动,还能把有能力的下属压六年不提拔。”周芸看着余济民,“你觉得正常吗?” 余济民张了张嘴,没敢接话。苏倩倩的背景在市政府是心照不宣的秘密,没人敢明着议论。 “她的档案在市里吗?”周芸又问。 “这……”余济民犹豫了一下,“好像不在。具体存在哪个单位,我不太清楚。” 周芸看着他躲闪的眼神,心里了然。看来余济民是知道些什么,只是不敢说。 “行了,我知道了。”她挥挥手,“你先回去吧。” 余济民如蒙大赦,连忙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周芸一人时,她拿起手机,翻出一个备注为“李处”的号码——那是省委办公厅的一位老同事。 “老李,帮我查个人。”周芸的声音压得很低,“江东市政府综合办秘书三科的苏倩倩,我要她的详细背景资料,越详细越好。” 挂了电话,她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看来想动陆摇,得先搞掂苏倩倩,在这之前,就要搞清楚苏倩倩背后到底站着谁。 第一预感,这个苏倩倩这可能不是普通人物,但周芸觉得好不容易遇上陆摇这么个青年才俊,她也不想错过! 第16章 转机,一官还有一官高 苏倩倩办公室的门紧闭着,甚至整个上午都没见人影。这在往常是罕见的。陆摇心中冷笑,是心虚躲起来了?还是去找她那“好母亲”对质了?他懒得深究,但愿她们母女神仙打架,不要殃及他这个凡人。 办公室气氛难得轻松,同事们各自忙碌,只有老科员王姨依旧慢悠悠地整理着文件,偶尔翻翻报纸。 陆摇处理完手头几份例行公文,点开保存在电脑隐秘文件夹里的省遴选通知和职位表,再次仔细研读。省政府办公厅综合处,这个目标在他心中愈发清晰。 起身去接水时,他顺手拿过王姨那个印着牡丹花的保温杯。 “王姨,给你续点热水。”陆摇声音温和。 “哎哟,谢谢小陆!还是你懂事!”王姨笑呵呵地接过,看着陆摇挺拔的背影,顺口问道:“小陆,看你最近挺忙的,在琢磨啥呢?” 陆摇回到自己工位,端着水杯,看似随意地压低声音:“没啥,瞎忙。对了王姨,我听到个小道消息,关于苏科的,也不知真假。” 王姨立刻来了精神,身体微微前倾:“哦?苏科长咋了?” “听说……她家里在运作,可能要调去省政协了。”陆摇声音放得更低,带着点神秘,“高升了。” “省政协?”王姨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神秘兮兮地说,“不对吧?我前两天还听说,好像是要外调到下面县城当副县长,挂职锻炼呢!看来我这消息落后了?” 陆摇心中一动,顺着话茬故作惊讶:“副县长?那也挺好,基层锻炼嘛。不过省政协……层次更高啊。”他顿了顿,仿佛不经意地补充,“听说她家在省政协有很硬的关系,亲戚在那位置挺高的。”他抬手指了指天花板,暗示级别不低。 王姨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回忆什么,然后警惕地左右看看,确认没人注意这边,才凑近陆摇,小声说道:“小陆啊,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上个月有天晚上,我路过‘帝豪’大酒店门口,正好看见苏科长从里面出来,上了一辆黑色奥迪,那车……我认得!是省政协的专车!” 省政协专车?陆摇心头剧震!这种车牌号,通常只配给省政协极少数几位核心领导!苏倩倩能坐这种车?她家那亲戚的能量,恐怕远超他的想象! “那车……里面坐着谁你看清了吗?”陆摇追问。 王姨摇摇头:“车窗黑乎乎的,哪看得清里面?” 陆摇琢磨,省政协那边没有姓苏的大领导,主席和几个副主席都不是姓苏的。很快,陆摇就自我说服——某些大人物为了保护子女,会让他们随母姓或使用其他亲属的姓氏,方便在“不受干扰”的环境中成长…… 这时,办公室副主任李峰拿着文件匆匆经过,目光锐利地扫过正在低声交谈的陆摇和王姨,尤其在陆摇身上停留了片刻。他想起昨天陆摇去找过周副市长,再联想到周副市长在车上对陆摇的赞许,不禁起疑……莫非周市长真看上这小子了?要调走?可看他还在三科工位待着,似乎又不像。 轻咳一声,李峰带着疑惑离开了。 陆摇和王姨默契地停止了话题。 下午摸鱼时间,陆摇又去了一趟医院,拿到了最后几份更详细的检测报告。所有指标都显示他身体非常健康,彻底排除了被下药带来的生理隐患。 周末两天,陆摇将自己关在出租屋里,全力以赴准备省遴选的报名材料和复习。当HIV自检试纸再次显示那道代表安全的红线时,他自嘲地笑了笑:“真是杞人忧天了。” 新的一周开始。陆摇来到单位,刚处理完几份文件,苏倩倩的内线电话就来了,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陆摇,过来一下。” 陆摇走进科长室。 苏倩倩坐在办公桌后,脸色有些苍白,看也没看陆摇,指了指桌上的保温杯:“去,给我倒杯水。” 陆摇看着那个杯子,又看看苏倩倩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股强烈的厌恶涌上心头。他本想直接拒绝,但转念一想,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恶搞弧度。他上前拿起杯子,转身出去。 他没有去饮水机接热水泡茶,而是径直走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接了大半杯冰凉的自来水。然后,他面无表情地走回科长室,将水杯“咚”的一声放在苏倩倩面前,转身出去。 苏倩倩似乎没在意,拿起杯子就喝。冰凉刺骨的水混着没泡开的干茶叶灌入口中,那滋味让她眉头瞬间拧紧! 苏倩倩胸口起伏了几下,最终竟没有发作,只是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刻薄冰冷的弧度,仿佛在说:男人,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她拿起手机,飞快地打字。 几秒后,陆摇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倩倩发来的微信: 「中午12点,江南春,308包间。有事谈。」 陆摇扫了一眼,直接回复: 「肚子疼得厉害,中午得去医院。去不了。你找别人吧。」 他放下手机,看都没再看苏倩倩。 苏倩倩看着回复,气得差点把手机捏碎!装病!他绝对是装病!可她总不能强行押着一个“病人”去赴宴! 她哼一声:这次先放过你! 与此同时,副市长周芸的办公室。 周芸将一份文件递给站在面前的办公室副主任李峰:“李主任,最近我在思考如何加强基层干部的理论素养和实务能力。上次省里培训,关于‘新形势下优化营商环境的基层路径探索’那个议题,我觉得很有现实意义。这样,你安排一下,让综合办所有35岁以下的年轻干部,包括各科室科员,就这个题目,每人写一篇策论,篇幅一千五百字左右。明天下午下班前交到你这里。” 李峰愣了一下,这种命题作文,还是全员参与,有点突然。但他立刻点头:“好的,周市长!我马上安排通知下去。”他猜测这可能是新领导想了解年轻干部的思路和笔头功夫,或者为后续用人摸底。甚至,这也是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之一。 通知很快通过内部工作群发到了综合办每一个符合条件的年轻干部手中。接到通知,有人抱怨,有人重视,也有人不当回事。 陆摇看到通知,题目正是他最近在琢磨省遴选面试可能涉及的领域之一!他精神一振,没有犹豫,利用下午相对空闲的时间,结合自身在市府办工作的实践和对政策的理解,快速构思,奋笔疾书。一篇观点鲜明、逻辑清晰、对策务实的策论很快完成,赶在下班前发到了李峰的邮箱。 第二天下午,李峰将收到的二十多篇策论打印出来,按照质量和个人印象大致分成了三档。他将排在第一档的几篇,连同陆摇那篇他认为也还不错的,但并未排进他心目中的第一档,一起送到了周芸的办公桌上。 周芸道了声辛苦,等李峰离开后,她直接翻找起来。很快,她抽出了陆摇的那份稿子。 目光扫过标题,然后逐行阅读下去。她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平静,渐渐变得专注,继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陆摇的文章,没有空泛的理论堆砌,而是紧扣基层实际,从政策落地梗阻、部门协同壁垒、企业真实诉求等角度切入,提出的对策既有前瞻性又具备可操作性,文笔流畅,逻辑缜密,远超其他人! “好!”周芸忍不住低声赞道,“此子果然有真才实学!不愧为研究生!” 她拿着稿子,起身径直走向秘书长余济民的办公室。门也没敲,直接推门而入。 余济民正在打电话,见周芸进来,连忙对电话那头说了句“稍后再谈”,挂断话筒起身:“周市长,你找我?” 周芸将陆摇的策论稿“啪”地拍在余济民桌上,开门见山:“余处长,这个叫陆摇的同志,我看材料写得非常扎实,思路清晰,是个可造之材。你安排一下,让他明天到我这边来报到,给我当一段时间的助理秘书。” 余济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拿起稿子扫了一眼署名——陆摇!他心里咯噔一下,冷汗差点冒出来。 “周市长……这……”余济民脸上堆起为难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措辞,“陆摇同志……他,他目前……嗯,有人在用了。” “有人在用?”周芸眉头一挑,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和质疑,“咨询过干部科了,他没担任任何领导的专职秘书!谁在用?谁这么大面子,一个普通科员也能占着不放?” 余济民感觉头皮发麻,硬着头皮低声说:“是……是秘书三科的苏倩倩科长。陆摇同志主要负责三科的一些综合材料,苏科长那边……工作比较依赖他。” “苏倩倩?”周芸念着这个名字,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声音也冷了下来,“一个小科长?也配占用一个干部当‘专用笔杆子’了?余济民同志,你这综合办的干部管理,是不是太随意了点?乱弹琴!” “这……周市长,我……”余济民被训得额头冒汗,张口结舌,不知如何辩解。苏倩倩占用陆摇是事实,但这背后的水太深,他哪敢明说? “行了!”周芸不耐烦地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不听这些理由!陆摇同志进来六年了,你都没关照到他?人才不能这么埋没!明天上午九点,我要在我的办公室看到陆摇!调令手续,你立刻去办!有什么问题,让那个苏倩倩直接来找我!”说完,她不再看面如土色的余济民,转身大步离开 余济民瘫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那份陆摇的策论稿和周芸离去的方向,后背的衬衫已被冷汗浸透。 一边是背景深不可测的苏倩倩,一边是风头正劲、态度强硬的周副市长,真是一官还有一官高…… 第15章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陆摇回到出租屋,检查了一下屋里屋外,虽然没有摄像头之类的,但他依旧有点心有余悸。 他立刻联系了房东,借口钥匙丢了担心安全,要求更换更高级别的防盗锁芯。房东虽然嘟囔着麻烦,但在陆摇加付了费用后,还是很快找人来换了。 陆摇坐在电脑前,再次看了看那些艳照,虽然一看就上头,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分析。 他仔细回忆早上醒来时的身体感觉,除了宿醉般的头痛和困乏无力,并无任何不适或异样。照片里自己的衣服虽然凌乱,但基本完整,没有明显撕扯痕迹。 他再次仔细检查了床铺和房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毛发、体液或其他陌生人的遗留物。空气里也没有残留的陌生香水或不良体液气味。 当然,这不排除那个女人非常“专业”,事后清理了所有痕迹。但他觉得不太可能,有那个本事的女人,还会做这种生意? 为了彻底排除最坏的可能,寻求一个确凿的“安心”,陆摇连夜去了人民医院,他没有直接提被下药和可能被侵犯,只是以常规体检为由,要求做了包括血常规、肝肾功能在内的多项检查,并特意要求做了性传播疾病(梅毒、淋病等)的筛查。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要求做HIV检测——在公立医院做这个,需要登记更多真实信息并说明原因,他不想引起任何不必要的关注或留下记录。 检查结果陆续出来了。 一切指标正常,性病筛查全部阴性。看着报告单,陆摇长长舒了一口气,压在心头最沉重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考虑到潜伏期,他打算过些天后再来体检一次。 为了万无一失,他还是在网上下单了HIV自检试纸,匿名购买,收货地址填了附近快递柜。尽管他觉得染病的概率几乎为零。 回到家中,他几次打开了对楚阳的聊天框,但最终没有发送任何消息。对楚阳的背叛,他感到刺骨的寒心。大学里替考的情分、平日里的称兄道弟,在利益面前竟如此廉价。对阿冬和其背后老夫人的狠辣手段,他既有畏惧,更有不屑——肉食者鄙,为达目的,毫无底线!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笔账,他记下了。 忽然,陆摇手机屏幕亮起,是市政府工作群里一条@全体成员的通知。他点开一看,精神猛地一振! 《关于公开遴选江东省直机关工作人员的通知》! 省里终于开遴选了! 他迅速点开附件,仔细阅读。这次遴选单位包括省委政研室、省政府办公厅综合处、省发改委等多个重要部门,学历要求硕士以上,专业、年龄都符合! 最关键的是,报名审核权限在省里,面试考官也由省里统一组织或从异地抽调!这意味着……苏倩倩的手,很难像在市里那样伸得那么长,直接干预笔试面试结果! 一股久违的希望之火在陆摇心中点燃。他立刻下载了职位表和报名表,仔细研究起来。省政府办公厅综合处,职责与他在市府办的工作高度相关,是他最理想的去处!他回想起上次参加市里遴选,笔试第一的成绩,结果面试被莫名压分、最终因“科室意见”被卡死,真是越想越憋屈。 这次,机会终于来了! 群里反应平平,大家似乎对这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遴选兴趣不大,或者觉得希望渺茫。 陆摇没有在群里发言,只是默默将文件收藏好,关掉手机,强迫自己早早休息。 养精蓄锐,才能打硬仗。 第二天,陆摇精神抖擞地来到单位。他无视了苏倩倩办公室紧闭的门,径直走向秘书长余济民的办公室。敲门,进入。 “秘书长,打扰您几分钟。”陆摇态度恭敬。 余济民看到陆摇,有些意外,放下手中的文件:“小陆啊,什么事?” 陆摇深吸一口气,语气坦诚而平静:“秘书长,是关于昨天苏科长给我看的那份……匿名举报材料的事。我想主动向您说明一下情况。” 余济民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哦,那个事啊。苏科长不是已经接手处理了吗?你直接向她汇报就好。”他试图把球踢回去,不想掺和这潭浑水。 陆摇早有预料,他神色不变,继续道:“秘书长,材料是您转交给苏科长的,我觉得我应该向您报备一下我的说明。昨晚我参加了一个私人聚会,我怀疑是被人恶意在酒水中下了药物,导致醉酒。照片中那个陌生女子,我根本不认识,更没有任何关系。我是被人设计陷害的。”他言简意赅,点明核心——自己是受害者,事情性质恶劣。 余济民眼神闪烁了一下,打着官腔:“小陆啊,这种事……口说无凭啊。组织上处理问题,讲究证据。苏科长既然在负责,你向她提供证据,由她来核实处理最妥当。”他依旧不肯接茬。 陆摇没有纠缠证据问题,转而问了一个更实际、更关乎自身前途的问题:“秘书长,我明白。我只是担心,这件事……会不会在组织档案里留下什么不好的记录?影响到我今后的……比如晋升考核?” 余济民打量着陆摇,心忖这小子倒是清醒,知道问题的关键在哪。他身体微微后靠,带着一丝安抚和暗示:“小陆同志,你想多了。我这里,只是按程序把收到的材料转给了直属领导苏科长。我这里,没有做任何记录,也没有向其他领导汇报过。这种属于个人私事,只要你不拿来炫耀,没有造成恶劣影响,组织上不会因为一些未经证实的匿名举报就影响对干部的客观评价。” 这番话,等于变相告诉陆摇:在我余济民这里,这事就当没发生过,档案里不会有污点。前提是苏倩倩那边能压住,别闹大。 陆摇心中了然,立刻起身,对着余济民深深鞠了一躬:“谢谢秘书长!我明白了!给您添麻烦了!”这一躬,既是感谢余济民的“网开一面”,也是为后续可能的麻烦提前致歉,他隐约觉得这事没完。 离开余济民办公室,陆摇没有回三科。他脚步一转,走向位于副市长办公室区域。他手里拿着一个精心叠好的纸袋,里面正是周芸那件羊绒披肩。 来到周芸办公室外,临时秘书告知周副市长暂时没有访客。陆摇敲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 周芸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批阅文件,抬头看到是陆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欣赏?她放下笔,脸上露出温和而不失威严的笑容:“小陆同志?有事?” “周市长好!”陆摇上前几步,双手将纸袋恭敬地放在办公桌一角,“打扰您了。我是来归还您上次在妇联活动时借给我的披肩。那天太累了,不小心睡着了,醒来时活动已经结束,没能当面感谢您。这次,我谢谢周市长的关心!”他语气真诚,姿态不卑不亢。 周芸的目光落在那个纸袋上,又看向陆摇。年轻人挺拔的身姿,清朗的眉目,眼神里带着一种经历过风波却依旧坚韧的沉静。她想起他在活动现场的担当、救孩子时的果决,还有角落里疲惫的睡姿……心中那点爱才之意更浓了。 “哦,是这事啊。一件小事,不用特意跑一趟。”周芸语气温和,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多聊几句,“最近工作怎么样?在综合办还适应吗?” 这正是了解他、拉近关系的好机会。 然而,就在此时,周芸桌上的电话机急促地响了起来!铃声尖锐,打破了办公室刚刚酝酿起的温和气氛。 周芸眉头微蹙,对陆摇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小陆,我接个重要电话。” “好的,周市长您忙,我先告退。”陆摇心中暗叹一声,时机不巧。他恭敬地退后两步,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陆摇走在走廊里,微微有些遗憾。与周芸建立直接联系的机会稍纵即逝。但他并未气馁,至少,披肩还了,也露了脸,留下了印象。省里遴选在即,到时候让周芸来签政审意见。 只是,他不知道的,他非常有戏。 办公室内,周芸一边听着电话,一边下意识地伸手拿过那个纸袋,她取出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羊绒披肩,放到鼻子下嗅了嗅。 披肩已经洗过,陆摇的气息已经消散无踪,但周芸的内心深处,不经意间,又荡起了一丝欲望的涟漪…… 第14章 美女领导,徒有其表 短暂的空白和窒息后,陆摇脑海中的思绪,翻江倒海。 他想到了楚阳,那个在大学里一起打球、一起熬夜复习,甚至替他考过试的“兄弟”!自己从未图过他什么回报,只当是朋友间的情分。可如今,竟能下药设局,把自己当作垫脚石献祭给权贵?这赤裸裸的背叛,比阿冬的威胁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冰冷和人性的卑劣。往日的情谊,在利益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也想到了阿冬!老夫人那条沉默而致命的走狗,黑手套!越想对方,越是不屑! 他也想到了同为底层人的自己,寒窗苦读,勤恳工作,只想凭本事谋个前程,从未主动害人,却要承受这无妄之灾!命运何其不公!一股强烈的不甘如同岩浆,在他胸中翻腾灼烧! 他很快就不再否定自己,因为他没做错。 至于老太婆,他此刻及时醒悟,他早该想到的!当初主动找上老夫人,抛出“多赢”方案,想借势掀翻苏倩倩这座大山,何尝不是一种与虎谋皮的冒险赌博? 他觉得他当时主动出击的方式没有错,只是他低估了这些上位者的冷酷和翻云覆雨的手段。他们眼中只有目的,没有底线。为了逼走苏倩倩(或者逼走他),任何手段都可以使用,包括将他彻底毁掉! 这教训,血淋淋! 愤怒和屈辱过后,陆摇用一丝冰冷的理性强行压下了翻腾的情绪。他看着那些照片,大脑飞速运转,在想应对之策。 他未婚,私生活作风问题在纪律审查中,只要不涉及权色交易、破坏他人家庭或造成恶劣影响,通常不会上纲上线。一级科员,无权无势,能“影响”谁?几张暧昧但无实锤的照片,顶多是个人道德瑕疵的污点,远够不上开除或法办。 秘书长,纪委、组织部毫无动静。这说明什么?要么举报被高层压下了,这可能性小得很。要么在官僚体系看来,这事微不足道,不值得浪费宝贵的“组织资源”去查一个底层科员。 这是个好消息。 最关键的是,他什么都没做!他是受害者!是被下药、被设计的!只要不自乱阵脚,只要咬死这一点,假的真不了!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想到这里,陆摇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息,惨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他抬起头,迎向苏倩倩那双充满讥讽和愤怒的眼睛。 苏倩倩看着陆摇从最初的石化状态中“活”过来,脸上非但没有羞愧和慌乱,反而透出一种让她心悸的冷静。 她冷笑一声:“怎么不嚣张了?怎么不骂人了?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伪君子!下流胚!现在证据确凿,哑巴了?说不出话了?!” “证据确凿?”陆摇的声音异常平静盯着,苏倩倩,“我倒想问问苏科长,这些‘证据’,是你做的吗?为了达成你不可告人的目的,为了继续把我困死在这里,你竟然能做出如此卑鄙下作的事情?找人给我下药,再弄个烂货来,制造这种艳照门。苏倩倩,你的手段,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你……你血口喷人!”苏倩倩完全没料到陆摇会反咬一口,矛头直指自己!她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充满了被冤枉的惊愕和愤怒,“不是我!陆摇!这是你自己的无耻下流!是你自己管不住裤腰带,找这种下贱货色!现在东窗事发,你反过来污蔑我?!你简直卑鄙无耻到了极点!” “我卑鄙无耻?”陆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苏科长,给人定罪之前,先学会讲证据和逻辑!我连这女人是谁都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我自己都一片空白!你凭什么一口咬定是我找的?就凭几张明显是摆拍的照片?” 他顿了顿,继续道:“还有,昨晚的事,我这个当事人毫不知情,连照片都没看到。你苏科长倒是神通广大,不仅拿到了照片,还第一时间拿来质问我?怎么,你在我房间里装了监控?还是你能未卜先知?” “你!”苏倩倩被问得哑口无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人贱自有天收!这是别人匿名举报的!材料寄到了余济民秘书长那里,他按程序交给我这个直属领导处理!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有?!” 匿名举报?余济民转交? 陆摇眼神微动。这个解释,在官场程序上倒是说得通。余济民那个老狐狸,收到这种烫手山芋,第一时间甩给苏倩倩这个背景深厚的直属领导,完全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哦?匿名举报? 这么说的话,是秘书长转交给苏倩倩的。他明天一早就得去找余秘书长,主动说明情况,向秘书长坦白昨晚被人下药陷害的事实,请秘书长核实举报内容,还他一个清白。 不管怎么样,这事绝不能捂在苏倩倩手里!必须向上级(哪怕是余济民)报备,走组织程序!把“被陷害”的基调先定下来。 官场上,主动“批评与自我批评”(说明情况)往往比被动审查更有利,尤其在他确实清白的情况下。 这是消除隐患、防止将来晋升被卡的关键一步。 “陆摇!这事……我信你!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不可能找这种……女人。”苏倩倩没想到陆摇如此冷静,这打乱了她设想的一些节奏,“这样,这事交给我,我把它压下去!保证以后没人再提!你就当没发生过,安心工作……” “压下去?”陆摇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眼神里充满了讥讽和不信任,“苏倩倩,这事你压不下去!就算不是你亲手做的,也和你脱不了干系!” “我给你台阶下,你别不识好歹!”苏倩倩的怒火又被点燃了。 “台阶?”陆摇嗤笑一声,“知道我出租屋具体地址,能精准安排人进去的人,屈指可数!除了你苏科长,就只有你家那位忠心耿耿的司机——阿冬!”他盯着苏倩倩骤然变化的脸色,一字一句,“就在今天早上,阿冬还堵在我家门口,拿着十万块,最后一次威胁我辞职滚蛋!我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对我如此‘关照’?除了奉你或者你家那位老太婆的命令,还能有谁?!” “阿冬?!”苏倩倩失声叫了出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完全不知道阿冬找过陆摇!更不知道还威胁过两次,甚至给了钱!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难道……真的是母亲?她瞬间想到,这事不能扩大,不然,可能会影响到她家人,尤其是她不喜欢却位高权重的父亲。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苏倩倩下意识地否认,“陆摇,我再说一遍,我不知道阿冬找你!我什么都没让他做!” “不知道?”陆摇的眼神冰冷到了极点,“那就是你家那位道貌岸然的老太婆做的了?啧啧,真是‘肉食者鄙’!表面光鲜亮丽,背地里尽使些蛇蝎心肠的下作手段!为了逼你回去结婚,连这种栽赃陷害、毁人清白的勾当都干得出来!苏倩倩,现在看着你,” 他顿了顿,语气充满了鄙夷,“我算明白了什么叫‘有其母必有其女’!你们母女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摇!你浑蛋!”苏倩倩被这诛心之言刺得浑身发抖,“没有证据!你不要乱说!污蔑我母亲,你承担不起后果!” “证据?”陆摇眼神冰冷如霜,“阿冬就是活生生的证据!他就是你们母女俩手上最黑的那只手套!有他在前面冲锋陷阵,你们当然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装得跟两朵白莲花一样!不过,苏倩倩,”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算你们披着再光鲜的皮,也掩盖不了骨子里的肮脏!我看透你了,徒有其表!呸!” 陆摇不再看苏倩倩那因极度愤怒和羞辱而扭曲的脸,转身离开。 第13章 周市长的青睐,橄榄枝来了? 活动现场。 陆摇穿着妇联统一配发的志愿者红马甲,身影在人群中穿梭忙碌,几乎脚不沾地。他是现场为数不多的年轻男干部,自然而然地成为中妇女同志招呼的对象。 于是,可以看到他从卡车上卸下一箱箱捐赠的图书文具,扛到指定区域码放整齐;来回搬运成箱的矿泉水和活动餐点;协助布置展板、调整音响设备;甚至临时充当电工,修理一个接触不良的插座…… 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后背的红马甲也洇出深色的汗渍。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但动作麻利,任劳任怨,没有丝毫抱怨。 他这样做的目的,并不全是为了表现,而是他本来浑浑噩噩,以为是昨晚喝酒的缘故,他干活出汗,还喝水,是为了加快身体代谢。 不过,无心插柳,他的勤勉和高效,引起了活动总指挥、副市长周芸的注意。 周芸四十出头,气质干练,穿着得体的职业套装,正在几个摊位前巡视。她看着陆摇一趟趟扛着重物,步伐沉稳,指挥现场工作人员搬运也有条不紊,不由得微微颔首。 她侧头问身边陪同的市妇联主席:“那个小伙子是哪个单位的?挺能干的。” “哦,周市长,那是市府办综合秘书三科的陆摇,这次是他们科派过来的志愿者。”妇联主席忙介绍道。 “陆摇……”周芸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目光追随着那个忙碌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阵慌乱的哭喊声从不远处的亲子点心区传来! “宝宝!宝宝你怎么了?” 一个年轻的母亲抱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急得手足无措。孩子小脸憋得通红,双手卡着脖子,眼睛翻白,喉咙里发出“呃呃”的怪响,显然是吃东西被噎住了! 周围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有人喊叫,有人慌乱地拍打孩子的背,却无济于事。孩子的母亲吓得六神无主,急得眼泪都流下来。 “让开!都让开!”一个冷静的声音穿透嘈杂。只见陆摇冲了过来,他迅速扫了一眼孩子的状态,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背后环抱住孩子,一手握拳,拇指关节顶住孩子肚脐上方、胸骨下方的位置,另一手包裹住拳头,用力快速地向内上方冲击! 标准的“海姆立克急救法”! 一下!两下!三下! 动作标准,力道精准! “噗——!”一块裹着黏液的糖果猛地从孩子嘴里喷了出来! “哇——!”孩子随即爆发出响亮的哭声,脸色也迅速恢复了正常。 “好了好了!没事了!”陆摇松了一口气,把孩子交还给那位几乎虚脱的母亲,声音温和地叮嘱,“以后给孩子吃硬糖要小心点。” 周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赞叹声!那位母亲抱着孩子,对黎锦致谢不敏。 周芸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由衷的赞赏。关键时刻的沉着冷静,专业的急救技能,还有那份不求回报的担当……这个叫陆摇的年轻科员,给她留下了更加深刻的印象。 活动一直持续到下午。高强度的工作和昨夜被下药的后遗症,让陆摇的体力透支到了极限。趁着活动间隙清点物资的空档,他实在支撑不住,找了个远离人群、堆放闲置桌椅的角落,闭眼休息起来。 周芸在活动结束前进行最后的巡视,经过这个角落时,意外地发现了躺在椅子上熟睡的陆摇。 周芸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他。这个年轻人今天展现出的能力和担当,让她起了爱才之心。当然,陆摇那不雅睡姿,也让她尘封多年的心湖,又有了一丝欲望涟漪。 不知为何,她竟然解下自己搭在臂弯的羊绒披肩(她办公室常备的,空调房里用),轻轻盖在了陆摇身上。 她小声呢喃:希望我们下次能在另外的场合见面! 这里人多眼杂,她自然不能久待,悄无声息离开。 活动结束的喧闹声终于惊醒了陆摇。他猛地睁开眼,茫然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身上温暖的触感让他低头,看到了那件质地精良、带着淡淡香水味的羊绒披肩。他认出来,这是周芸副市长今天披在身上的那件! 他心头一震!周市长?她为什么……? 还没等他细想,同事小刘的声音传来:“陆摇!活动结束了,周市长都走了!我们也该收拾东西回去了!” 陆摇连忙起身,小心地叠好那件贵重的披肩,想找机会归还,但周芸的车队早已离开。他只能带着满腹的疑惑和一丝莫名的悸动,和小刘小张一起收拾残局,挤着小POLO返回市政府。 那边,回程的车上,周芸靠在后座闭目养神。坐在副驾的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李峰(负责协调这次活动)适时地汇报总结:“周市长,今天的活动非常成功,反响热烈,媒体那边通稿也发出去了。” “嗯,辛苦大家了。”周芸睁开眼,语气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领导气场,“那个叫陆摇的小伙子,表现很突出。真是综合办三科的?” “是的,周市长。”李峰点头,“陆摇,硕士学历,考进来六年了,一直在三科。”他顿了顿,斟酌着词句,“小伙子能力是有的,做事也踏实,就是……嗯,性子可能有点傲,不太会来事儿,听说在科里人缘一般。” “傲?”周芸挑了挑眉,想起陆摇救孩子时沉稳的身影和角落里疲惫的睡颜,“我看是有点书生气,不太懂钻营吧。六年了,还是一级科员?”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问和不满。一个有能力、有担当的年轻人,在综合办这种地方熬了六年纹丝不动,这本身就不正常。 “这个……”李峰有些尴尬,“具体原因不太清楚,可能……机遇还没到吧。”他不敢妄议苏倩倩,只能含糊其辞。 周芸没再追问,目光转向车窗外飞逝的街景。陆摇的形象在她脑海中愈发清晰。有能力,有担当,有底线(至少目前看来),在基层打磨了六年,却郁郁不得志……这样的年轻人,如果能收为己用,稍加培养,会是自己的心腹。 但她也深知,要让这样“有点傲”的年轻人死心塌地,光靠赏识不够,得给他实实在在的东西——比如,一个打破僵局、向上一步的机会,或者别的低俗之物,金钱,美色。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悄然成形。不过,她不急。她要再观察观察。 陆摇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秘书三科,刚把周芸的披肩小心地放进自己的柜子,得知周市长没回来,那他自然不方便归还。当然,他也有个小心思,归还小毯子是敲门砖,他想敲一敲周市长的‘门’。 可就在这时候,苏倩倩的内线电话就追了过来:“陆摇,过来!” 陆摇走进科长室。 苏倩倩正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把玩着一支笔,眼神冰冷地上下打量着他,嘴角挂着一丝讥诮:“哟,我们的大功臣回来了?在周市长面前露了脸,救了人,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前途一片光明了?” 陆摇本就疲惫不堪,听到这阴阳怪气的嘲讽,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他强压着怒意:“苏科,有事说事。我按你要求完成了志愿者工作,很累,没精力跟你斗嘴。” “累?”苏倩倩猛地将笔拍在桌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种莫名的委屈,“你累?我看你是春风得意得很!在周市长面前卖力表现,是不是觉得找到了新靠山,就能跳出我的手掌心了?陆摇,我告诉你,别做梦了!只要我在三科一天,你就永远是三科的!” 陆摇看着她那张因为嫉妒和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连日来的憋屈、被算计的怒火、以及此刻的疲惫,终于彻底爆发!他不再忍耐: “苏倩倩!你还要不要脸?你自己家里给你安排好了金龟婿,你为什么不去嫁?非要像个怨妇一样赖在这里!你赖着就赖着,为什么要死死压着我,阻挡我进步?我陆摇是刨了你家祖坟还是欠了你八辈子债?你这种占着茅坑不拉屎,还要把别人也困死在茅坑里的行径,简直是蛇蝎心肠!心理变态!” “你……你竟敢骂我?”苏倩倩气得浑身发抖,巨大的羞辱感和被戳穿心事的恐慌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 “我骂你怎么了?”陆摇豁出去了,“你做得出来,还怕人说吗?你……” “闭嘴!”苏倩倩尖叫一声,猛地拉开抽屉,抓起那个牛皮纸信封,狠狠摔在陆摇面前的桌子上!“看看你自己干的好事!还有脸在这里装清高,骂别人变态?你才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下流胚!” 信封口被摔开,里面的照片滑落出来,散在桌面上。 陆摇愤怒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些照片——熟悉的出租屋,自己床上……一个浓妆艳抹的陌生女人依偎在昏迷的自己身边,姿态暧昧撩人…… 轰——! 如同五雷轰顶! 陆摇所有的愤怒、辩驳、气势,在看清照片的瞬间,被彻底炸得粉碎! 他死死地盯着那些照片,大脑一片空白。 第12章 举报没影?因为他太普通了 关于阿冬寄出的匿名举报信,陆摇对此浑然不知。他强撑着精神来到单位,昨夜被下药的眩晕,头痛欲裂。他只想摸个鱼,熬过这一天。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刚坐下没多久,苏倩倩就踩着小高跟鞋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通知单。 “都听一下,”她声音清脆,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市妇联那边有个‘关爱留守儿童’的大型公益活动,办公室要求每个科室出三名志愿者,协助现场组织协调。我们科,就陆摇、小刘、小张你们三个去吧。”她点了陆摇和另外两位年轻的女科员。 小刘和小张对视一眼,有些意外,但没说什么。这种跑腿打杂的志愿者活动,通常就是她们这些年轻人去。 陆摇眉头紧锁,站起身,走到苏倩倩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进去。 “苏科,”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这次妇联的活动,主要是面向妇女儿童,需要细心和亲和力。小刘小张去很合适,我一个男同志过去,不太方便吧?要不,您看安排别人顶上?” 苏倩倩坐在办公桌后,闻言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堪称“温柔”的微笑:“陆摇同志,你这是不服从组织安排?这可是周副市长亲自抓的工作,让你去,体现的是我们综合办对妇女儿童事业的重视和支持。你有意见?”她身体微微前倾,红唇轻启,吐出更具压迫感的话语,“要不,你直接去找周芸反映一下?” 周芸?新晋的分管科教文卫(含妇联)的副市长,正是风头正劲、力求表现的时候。陆摇这种底层科员绝不敢、也没资格去质疑副市长的部署。 陆摇被堵得胸口发闷。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换个角度:“周市长要求的是志愿者,但具体人选并未指定。苏科您是科长,亲自参与更能体现我们三科的重视,周市长也更能看到您的工作态度和能力。” 苏倩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的弧度更深,眼神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陆摇:“陆摇,你这点小聪明,还是省省吧。” 她苏倩倩需要靠这种活动在副市长面前露脸?她的背景,本身就是通行证。 陆摇瞬间明白了。是啊,苏倩倩不显山不露水,才能稳稳压着他六年,她根本不屑于、也不需要靠这种活动去博取谁的青睐。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那……活动地点有点远,科里能派辆车吗?您那辆奥迪……” “你真把我那车当科室公务专车了?”苏倩倩打断他,笑容瞬间消失,“自己想办法!打车也好,公交也罢!九点前必须赶到妇联门口集合!”她挥挥手,像赶走一只苍蝇,“出去吧,别耽误时间。” 陆摇碰了一鼻子灰,只得退出来。最后是小刘开了她的小POLO,慢悠悠赶去的活动场地。 陆摇刚离开,苏倩倩桌上的内线电话就响了,是市政府秘书长余济民亲自打来的,语气异常客气:“苏科长,您现在有空吗?麻烦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有点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苏倩倩挑了挑眉,应了一声,起身走向秘书长办公室。 余济民的办公室比苏倩倩的大得多,布置也更为气派。见苏倩倩进来,余济民竟然亲自起身,脸上堆满了笑容:“苏科长来了,快请坐!” 他甚至亲自去饮水机旁,用自己珍藏的紫砂壶泡了杯上好的龙井,小心翼翼地端到苏倩倩面前。 “余秘书长,您太客气了。”苏倩倩微微颔首,姿态优雅地坐下,却没碰那杯茶,目光平静地看着余济民,“您找我,什么事?” 她不吃这套,也无需对余济民太过客气。整个综合办都知道她背景深不可测,余济民更是心知肚明。隐秘的传言甚至说,她父亲大人,是有实力冲击省长位置的存在。 余济民搓了搓手,在苏倩倩对面坐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为难和请示:“是这样的,苏科长。关于你们科陆摇同志……他之前提交过一份调岗申请,还有年度考核的事情……您看,组织上该怎么回复比较妥当?” 苏倩倩眼皮都没抬:“陆摇的事,和以前一样,自然以我这个直属领导的考核意见为准。他个人的想法和看法,秘书长您不必太过在意。” 余济民心里跟明镜似的,苏倩倩这是要把陆摇死死按在三科。他实在想不通,一个毫无背景的一级科员,何德何能让苏倩倩如此“看重”?若说是男女关系,可这么多年,两人别说亲密,连点像样的绯闻都没传出来过,反而更像是冤家仇人。他试探着问:“苏科长,这陆摇同志……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让您……” “余秘书长,”苏倩倩扫一眼余济民,眼神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做好你该做的事就行,不该打听的事,不要打听。” 余济民心头一凛,连忙赔笑:“是是是,是我多嘴了。”他话锋一转,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没有任何署名的普通牛皮纸信封,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还有件事,苏科长。今天早上,刚收到一份关于陆摇同志的……举报材料。您看,这个……该怎么处理比较合适?” 他将信封轻轻推到苏倩倩面前,姿态放得更低,意思很明确:人是你的,怎么处置,你说了算。 举报材料?关于陆摇? 苏倩倩心中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拿起信封,入手略厚。撕开封口,抽出里面的东西——几张清晰度很高的彩色照片。 只看了一眼,苏倩倩脑子“轰”的一声,如同被重锤击中!照片的背景是陆摇简陋的出租屋单人床!照片的主角是陆摇!他闭着眼睛,似乎处于深度昏睡状态,衬衫纽扣被解开,但没脱下,显得有些凌乱。而一个穿着暴露、浓妆艳抹、一看就是风月场所女子的年轻女人,正依偎在他身边,摆出各种暧昧挑逗的姿势,甚至有一张是她俯身靠近陆摇的脸,红唇几乎贴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恶心和被背叛的屈辱感瞬间冲垮了苏倩倩的理智!她猛地将照片拍在桌面上,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这个姓陆的!原来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表面上一副清高样,背地里居然找这种肮脏下贱的货色!他真该死!这种道德败坏的人渣,必须开除!最好……最好让他去坐牢!” “哎哟,苏科长!息怒!息怒!”余济民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劝道,“事情……事情可能没那么严重!陆摇同志毕竟年轻,还没结婚,也许……也许是谈了个女朋友,只是这女朋友……职业特殊了点?” 他试图往“私生活混乱”而非“嫖娼”上引导,因为后者性质更恶劣,但也更难定性。 他更是不解,苏倩倩这反应有点过激了,这绝不是普通上下级关系!这分明是因爱生恨!他小心翼翼地补充道:“而且,苏科长,单凭这几张照片,就想开除一个通过正规国考进来的公务员,证据还是单薄了些。除非……我们能证明这女人是有夫之妇,或者……身份特殊,比如间谍?” 苏倩倩被余济民的话拉回一丝理智。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再次看向那些照片。这一次,她看得更仔细。照片里,陆摇始终双目紧闭,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肢体也毫无反应,明显是处于深度无意识状态!只有那个女人在搔首弄姿,陆摇的衣裤都完好无损,没有更露骨的画面。 这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如果是陆摇自己找的,或者双方自愿,陆摇怎么会是这种完全昏迷的状态?这更像是……摆拍?甚至是被设计的? 这个念头一起,苏倩倩狂怒的心绪瞬间冷静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警惕和疑惑。 “这件事……”苏倩倩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先不要声张。等我找陆摇问清楚情况再说。”她将照片重新塞回信封。 余济民察言观色,立刻判断出苏倩倩的态度转变——她不想整死陆摇,至少现在不想!他心中暗叹:果然还是舍不得啊!这陆摇,怕真是苏科长的“禁脔”了。他忙不迭点头:“那是自然!一切都听苏科长的!” 苏倩倩拿起信封,忽然想到什么,抬眼问道:“余秘书长,这份举报材料,只有你这里收到了吗?纪委那边?或者其他领导那里?” 余济民一愣,回忆了一下:“早上就这一份匿名送到我这的。纪委那边……应该没收到吧?这种匿名举报,一般就是寄给直接领导。我这里是他的主管单位,收到也正常。” “你打电话问问纪委信访室和组织部干部监督科。”苏倩倩语气不容置疑。 余济民不敢怠慢,立刻拿起电话,分别打给市纪委信访室和市委组织部干部监督科。他询问的语气很官方,只问有没有收到关于市府办某年轻科员的匿名举报信。 片刻后,他放下电话,对苏倩倩说:“纪委信访室那边说,今天暂时没收到相关的匿名举报件。组织部那边也说没有收到。” 苏倩倩微微松了口气。看来,对方只把材料寄到了余济民这里?是想通过余济民施压,或者……只是想让她苏倩倩看到? 忽的! 一个荒诞却异常合理的念头猛地窜入苏倩倩脑海——她最近一次与母亲的激烈争吵!母亲斩钉截铁地说她找的小白脸不可能,她当时矢口否认。但现在看来,母亲很可能已经知道了陆摇的存在!站在母亲的立场,无论是逼走陆摇,还是激怒自己导致自己离开,或者干脆搞臭陆摇让自己彻底死心,都是母亲乐见其成的结果! 这封突然出现的、针对性极强的匿名举报信,手法如此下作,不正符合母亲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风格吗?而且只寄给余济民,更像是专门给她看的警告! 想到这里,苏倩倩心中那点对陆摇的愤怒和屈辱,竟奇异地被一种更强烈的保护欲(或者说占有欲)所取代。她看向手中的信封,眼神变得冰冷而坚定。 “这个事,到此为止。”苏倩倩站起身,语气带着命令的口吻,“材料我拿走。记住,你没见过,也没收到过。管好你的嘴。” “明白!苏科长放心!”余济民连忙保证。 苏倩倩拿着那个装着照片的信封,转身离开秘书长办公室。 她眼神清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陆摇是我的人!要处理,也只能由我来处理!想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逼他走?或者离间?休想! 然而,苏倩倩和余济民都不知道的是,几分钟后,市纪委信访室负责接收信件的老同志,正从一大堆匿名举报信里,翻出了一个同样没有任何署名的牛皮纸信封。 他随手拆开,看到里面的照片,撇了撇嘴:“又是这种生活作风问题的匿名举报?没头没尾的。” 他按照流程登记了一下(编号:XF2023XXX,内容:反映市府办陆某生活作风问题,附照片若干),然后就将信封连同照片一起,随手丢进了旁边标注着“一般匿名举报/待初步核查”的文件筐里。 筐子很深,类似的信件堆积如山。 一个毫无实权、背景空白的一级科员?这种举报,在纪委的日常工作中,优先级低得可怜,除非有新的线索或领导批示,否则大概率会石沉大海,束之高阁。 第11章 领导醉乱,同窗阋墙 日子平静地过去了数日。 这晚,陆摇刚准备做饭,门就被敲响了,力道又急又重,带着股不容拒绝的蛮横。 他拉开门,愣住了。苏倩倩站在门口,手里拎着数个食盒和两瓶红酒,精致的妆容在楼道昏黄的灯光下,竟透着几分狼狈的潮红。 “你……” “让开。”苏倩倩没等他说完,径直挤进门,把东西往桌上一放,动作带着点泄愤的意味,“我渴死了,快给我找杯水。”说着,她看到陆摇的杯子有水,也不嫌,拿起来就喝了好几口。 陆摇关上门,看着她熟门熟路地打开食盒,不一会,小桌上竟摆满了精致的餐盒:水晶虾仁、清蒸东星斑、白切鸡、还有几样清爽的时蔬,旁边还放着一瓶醒好的红酒和两个高脚杯。 他皱紧眉头:“苏科,你这是……” “喝酒。”苏倩倩拧开红酒瓶,往两个玻璃杯子里各倒了半杯,推给他一杯,“陪我喝点。你愣着干吗,再找个椅子,过来一起吃啊。” 陆摇犹豫一下,也就将房间中的电脑椅推出来,和她吃喝一通。苏倩倩心情并不好,因为刚才又和老母亲见面,老母亲又要求她离开官场,回家结婚。她连续喝酒,不一会,一瓶红酒就被她喝光了,她也进入微醺的状态。 她看着陆摇,眼神有些迷离:“陆摇,我爱你,很爱很爱的那种。” 陆摇心头咯噔一下:“苏科长,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苏倩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拒绝的羞怒和委屈,眼神瞬间变得执拗而疯狂,“我清醒得很!陆摇,我哪里不好?家世、样貌、工作……哪一点配不上你?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看我一眼?” 她突然起身,双手紧紧抓住陆摇的肩膀,带着酒劲的身体几乎贴到他身上,红唇就要凑上来。 “苏倩倩!”陆摇低喝一声,眼中寒光一闪。他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年纪小小的时候,二娘就对他不好,体力活也没少干,工作以来,也保持着锻炼。他反应极快,双手猛地扣住苏倩倩的手腕,一个巧劲便将她的双臂反剪到身后,将她擒住! “你放开我!”苏倩倩挣扎着,酒意混合着屈辱的泪水瞬间涌出,“陆摇!你这个混蛋!伪君子!我哪里配不上你?你凭什么嫌弃我?就因为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你那个乡下爹连拆迁款都不给你,我都不嫌弃你,你凭什么不喜欢我?!” 陆摇不放手,道:“别装了,苏倩倩!含着金钥匙出生,非要跑到这基层体验什么人间疾苦,压着我这种升斗小民六年不得翻身,很有成就感是吗?你在做着伤天害理的事,所以你才不快乐!滚回你的金丝笼里去!调到省政协,坐火箭升官,接受你家族安排的婚姻,事业爱情一步到位!这才是你的命!别在我这里找什么存在感,你不配!” “你……你知道那晚?!”苏倩倩猛地转头,泪眼婆娑中满是震惊和愤怒,“你听见了?!陆摇!你这个骗子!你竟然骗我!说什么楼下没人!你一直在看我笑话是不是?!”巨大的被欺骗感和隐私暴露的羞耻感让她几乎崩溃。 “看笑话?”陆摇冷笑,“我没那闲工夫。我只是提醒你,别拿着自己的痛苦,去折磨别人当作消遣!你所谓的‘喜欢’,不过是你反抗家族时,随手抓来的一块挡箭牌!挡在你和我之间的,不是家世背景,是你那颗自私透顶的心!你只爱你自己!” “你胡说!我心里装的就是你!”苏倩倩嘶喊着,试图挣脱。 “屁!”陆摇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猛地松开手,将她推开一步,“收起你这套!我陆摇虽然穷,但骨头还没软到给人当枪使、当盾牌的地步!” 苏倩倩踉跄站稳,来不及打理的发髻散乱,妆容被泪水晕花,狼狈不堪。她死死瞪着陆摇,眼神里充满了怨恨、不甘,还有一丝被彻底看穿的狼狈。 见陆摇没有妥协的意思,她抓起自己的包,狠狠撞开陆摇,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出租屋。 陆摇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也透着疲惫。 次日,市政府大楼。 苏倩倩准时出现在办公室,和往常一样,妆容淡雅,衣着得体,神情平静无波,仿佛昨夜那个歇斯底里、狼狈逃离的女人从未存在过。她甚至像往常一样,给陆摇布置了几项工作,语气平淡,公事公办。 陆摇看着她这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心底寒意更甚。这个女人,情绪切换自如,心机深不可测,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还要死死霸占着不让别人动。 日子又平静地过去了几天。 这日临近下班,陆摇的手机响了,是大学同学楚阳。 “老陆!下班没?出来聚聚!好久不见了!叫了老张、老王他们,就在老地方‘聚香楼’!”楚阳的声音热情洋溢,透着成功人士的爽朗。 陆摇的这个大学同学,毕业后没进体制,靠着家里关系和敢打敢拼,搞了个小建筑公司,包些工程,这两年混得风生水起,开着宝马,是同学里混得不错的。 陆摇本想拒绝,他现在只想回去躺着。但想到楚阳提到还有其他相熟的同学,犹豫了一下。在单位憋闷太久,或许和旧友喝两杯,吐吐槽也好。他应了下来:“行,我一会就过去。” 到了“聚香楼”约定的包间,陆摇推门进去,却是一愣。偌大的包间里,只有楚阳一个人,正叼着烟,笑眯眯地看着他。 “老张老王呢?”陆摇问道,心里升起一丝警惕。 “嗨!别提了!”楚阳一拍大腿,满脸懊恼,“老张临时被领导叫去加班,老王老婆查岗,死活不让出来!这不,就剩咱哥俩了!”他热情地拉着陆摇坐下,“正好!清净!咱哥俩好好喝点,叙叙旧!” 陆摇看着满桌丰盛的菜肴和几瓶高档啤酒,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和楚阳在大学时关系泛泛,毕业后更是少有联系。对方如此热情,又只有他们两人……他不动声色地坐下:“楚老板现在是大忙人,还有空想起我这老同学?” “瞧你说的!再忙也不能忘了兄弟情分啊!”楚阳一边给陆摇倒满啤酒,一边打着哈哈,“听说你还在市府综合办?好单位啊!以后说不定还得仰仗你呢!” “我就是个打杂的小科员,能仰仗什么。”陆摇端起酒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冰凉微苦的液体滑入喉咙。他酒量尚可,一瓶啤酒绝不在话下。 楚阳开始大谈特谈他的工程,吹嘘人脉,觥筹交错间,不断劝酒。陆摇保持着清醒,只喝了小半瓶。然而,当他又喝下几口后,一股强烈的眩晕感毫无征兆地猛然袭来!视线开始模糊,四肢发软,脑袋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不对劲!这酒……有问题! 陆摇猛地放下酒杯,眼神盯着楚阳:“楚阳……你这啤酒……里面加了什么料?!” 楚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没想到被看穿,但立刻强装镇定,声音拔高:“老陆!你胡说什么呢!几杯啤酒而已!我看你是看书看多了,工作太累,身体虚了!一瓶就倒?你这体质不行啊!”他站起身,故作关切地去扶陆摇,“走走走,我送你回去!还是老地方,幸福小区那个出租屋对吧?” 陆摇想挣脱,但浑身力气仿佛被抽干,意识也在迅速模糊。看着楚阳没有害他的意思,还说送他回出租屋,他就有点迷惘,难道在判断出错,真是自己身体变差了?而也真的上了楚阳的车,导航也是去幸福小区。 车子一路疾驰。楚阳透过后视镜看着瘫软昏迷的陆摇,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弧度。 陆摇尽量保持一丝清醒,直到真的躺到了熟悉的床上,他才斜下防备,不一会,陷入深度昏迷。 楚阳迅速退出房间,但没有锁门,而是虚掩着。他快步下楼,坐回车里。黑暗中,一个穿着暴露、妆容艳丽的年轻女子(莉莉),随后出现。 “人在上面,门没锁,睡得跟死猪一样。”楚阳压低声音,塞给她一个数码相机,“按计划,拍点‘亲密’照片,角度要像那么回事!动作快点!” 莉莉接过钱和相机,点点头,迅速上楼。 楚阳猛烈抽烟,眼神中凶狠闪过,呢喃自语:陆摇,你别怪我,这是他们要我这样做的,我没有拒绝的余地。我不知道你怎么得罪他们,但这已经不重要,这就是你的命。 片刻之后,莉莉回来。 楚阳拿过相机,翻看照片。照片里,两人姿态亲昵,衣衫略显凌乱,在昏暗的灯光下极具误导性,但明显没有更实质性的接触。 “怎么没搞真的?”楚阳不满地低声质问。 莉莉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刚才不是不想,而是害怕陆摇的资本巨大,掩饰道:“他……他醉得太死了,完全没反应,搞不了真的!这样……这样也够了吧?钱……”她伸出手。 楚阳暗骂一声“废物”,但也知道不能强求,把剩下的钱转给她:“滚!今晚的事,敢说出去一个字,我弄死你!” 莉莉拿了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楚阳看着相机里的照片,虽然不尽完美,但也能用了。他发动车子,开到某座立交桥洞下。等了一会,阿冬那辆黑色轿车靠过来。 楚阳下车,将相机递给阿冬,低声解释:“冬哥,人醉得太死,那小姐用了浑身解数,也没得到搞真的……就拍了这些。” 阿冬接过相机,快速翻看照片,眉头紧锁。照片的暧昧程度足以制造丑闻,但缺乏“实锤”,效果大打折扣。他眼神冰冷地扫了楚阳一眼,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利索!” 楚阳被那眼神看得头皮发麻,连忙保证:“冬哥,虽然没搞真的,但这照片也够他喝一壶了!我非常了解陆摇,他很清高,所以是要面子的。” 阿冬冷哼一声,将相机揣进兜里,警告道:“记住你的话。管好你的嘴,也管好那个女人的嘴,把她送到外地去待一段时间,必要时刻,你也出去躲一躲。总之,你别搞砸了这事。否则,别说工程款,我让你全家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说完,转身上车,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入黑暗,扬长而去。 楚阳站在原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陆摇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喉咙干得冒烟。他挣扎着坐起身,去喝了好大一杯水。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甚至鞋子都没脱。其他一切如常。 一瓶啤酒就倒成这样,看来,真是身体变差了, 他去洗漱,换洗了衣服,抖擞精神,准备上班。 就在这时,沉重的敲门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陆摇心头一沉,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赫然是阿冬,他脸色比上次更加阴沉,但陆摇捕捉到对方眼神中有着一捋得意。 阿冬一言不发,直接推开陆摇,走进屋内。他再次掏出那个装着十万块的牛皮纸信封,“啪”的一声拍在陆摇那张堆满书的桌子上。 “最后的机会。”阿冬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最后通牒的意味,“拿着钱,辞职,滚出江东。否则……” 陆摇挺直脊背,眼神同样冰冷地迎向阿冬:“我说过了,我有留下的理由。我跟老夫人的合作,只有那个多赢的方案,拿这个打发我?你就是浪费时间!” “多赢?”阿冬嗤笑一声,眼神充满讥讽,“你不配!现在只有两条路:拿钱走人,或者……按老太太之前的吩咐,去告发苏倩倩性骚扰!这是你最后的价值!办成了,钱和位置,或许还有得谈!” 还要去告发苏倩倩性骚扰?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毁掉一个女人,也彻底玷污自己?陆摇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 “不可能!我陆摇再想往上爬,也干不出这种自毁前程的缺德事!让我去诬告毁人清白,不如你们现在就弄死我!” “冥顽不灵!”阿冬眼中的最后一丝耐心彻底消失,“好!路是你自己选的!后果,你自己担着!”他不再废话,抓起桌上的信封,转身大步离开,房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陆摇站在原地,拳头紧握,这是第二次了,接下来,恐怕就要来真的了。他得更加小心些! 阿冬坐进黑色轿车,没有立刻发动。他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加密号码: “照片洗出来。匿名,寄给市政府办公室余济民秘书长、市纪委信访室、还有……秘书三科苏倩倩科长本人。今天之内,务必送到。” 第10章 威逼利诱,十万大洋 冗长的招商引资协调会终于散场,陆摇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随着人流走出会议室。 他刚回到三科办公室区域,还没坐下,苏倩倩的声音就从科长室里传出来,不高不低,却带着惯有的命令口吻: “陆摇,进来一下。” 陆摇只好推门进去。 苏倩倩正低头在一份文件上签字,头也没抬:“会议纪要和重点任务分解,明天上午十点前放我桌上。” “明白。”陆摇应道,准备离开。 “等等。”苏倩倩终于抬起头,指了指办公桌角落两个包装朴素但看着还算精致的硬纸盒,“这两个拿走。” 陆摇瞥了一眼,包装看着不算顶级,但也绝非廉价货。他皱了皱眉:“苏科,这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茶叶。”苏倩倩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放我这儿也是占地方,你拿去喝。” 陆摇心里犯嘀咕。苏倩倩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他摆摆手:“不用了,我不爱喝茶。不过,你要是将你车里那两罐大红袍给我,我倒是会爱上喝茶。” 在他看来,这多半是苏倩倩用不上的闲置垃圾,扔了可惜才给他,他可不想领这个情。 苏倩倩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怎么?嫌档次不够?惦记上我车里的东西了?陆摇,你有出息了啊!不过,我给你机会。只要你点个头,别说大红袍,那辆车都是你的。再给你生俩大胖小子,不比这两盒叶子强百倍?” 又来了!陆摇心底一阵烦躁,这女人总是能把任何话题都扯到那令人作呕的“交易”上。他强压着厌恶,语气冷淡:“苏科说笑了。你这样的大礼,我无福消受,也担待不起。你还是自己留着享用吧。” “哼,”苏倩倩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眼神锐利地盯着他,“这是你刚刚救的那个孕妇老公送来的谢礼。人家一片心意,指名道姓给你的。怎么,做了好事,还不敢收点谢意了?放心,这点东西,连违规的边都沾不上,拿着!” 孕妇老公送来的?他们找来了?陆摇心头一动,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他立刻追问:“我没告诉他们姓名和单位,他们怎么找到这儿的?他们……什么来头?是不是什么大人物?” 苏倩倩眼神闪烁了一下,陆摇那瞬间的急切让她心头警惕起来。他果然想借机攀附!想利用这份人情逃离她的掌控?休想! 她脸上迅速堆起一层寒霜:“陆摇,我昨天看你救人时很急人所急,还以为你真有几分善良和正义感,有点社会担当!没想到,你骨子里也是个贪图回报、斤斤计较的小人!古人说‘有心为善,虽善不赏’,你这点心思,真让人看不起!拿着东西,自重自爱吧!” 陆摇被这突如其来的污蔑和转移话题激得血气上涌,他也是年轻人,怎能如此受辱?但他很快冷静下来,脸上反而露出一丝近乎无赖的讥讽笑容:“哦?原来我在苏科心里是这么个形象啊?卑鄙小人?斤斤计较?那正好!” 他往前凑近一步,目光直视苏倩倩,“既然我是这么个不堪的小人,留在三科岂不是玷污了苏科你的英明领导?不如你高抬贵手,签了我的调岗申请,把我这粒老鼠屎清出去,大家眼不见为净,如何?” 苏倩倩被他这反将一军噎得胸口发闷,脸色更加难看。她猛地一拍桌子:“陆摇!少在这里跟我耍贫嘴!拿上你的东西,赶紧去干活!别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她指着那两盒茶叶,语气不容置疑,“拿走!不然我现在就扔垃圾桶!” 陆摇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知道今天这关又过不去了。他无所谓地耸耸肩,上前拿起那两盒茶叶:“行,扔了怪可惜的,我替你处理掉。” 走出科长室,正好到了下班时间。陆摇掂了掂手里的茶叶,目光扫过办公室。老科员王阿姨正慢悠悠地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这位阿姨是单位的“老资格”,能力平平,人缘尚可,最大的特点是热心(或者说八卦),平时对陆摇这种“老实肯干”的年轻人还算和善。 “王姨,还没走呢?”陆摇走过去,将一盒茶叶塞到她手里,脸上带着晚辈的诚恳笑容,“朋友送的,我不太喝茶,你拿回去尝尝,别嫌弃。” 王阿姨一愣,看着包装还算体面的茶叶,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哎哟,小陆,这怎么好意思!你看你,太客气了!”她嘴上推辞着,手却已经接了过去,掂量着分量,眼睛都眯成了缝,“好好好,谢谢啊小陆!年轻人就是懂事!” 陆摇笑笑:“你喜欢就好。” 他又拿着另一盒茶叶,走到楼下院子的门卫室。值班的是快退休的李大爷,为人耿直,平时对进出的年轻干部都挺关照。 “李大爷,辛苦啦。”陆摇把茶叶盒放到窗台上,“给你点小心意,你值班时候泡着喝,提提神。” 李大爷也是个爱茶之人,一看包装,眼睛亮了亮,但嘴上还是说:“小陆,这……不合规矩吧?” “嗨,领导车里塞不下的,不值几个钱,就是点心意。你别嫌弃就行。”陆摇摆摆手,不等李大爷再推辞,转身去推出他的雅迪,下班。 夜色渐深,陆摇在自己那间狭小的出租屋里,看书学习。门外忽然传来两声沉稳的敲门声。 他有些意外,这个点很少有人找他。开门,外面站着的竟是老夫人那个沉默寡言的司机兼保镖——阿冬。他还是那身利落的深色便装,像一尊门神,无声地散发着压迫感。 “有事?”陆摇侧身让他进来,心里警惕性提到最高。老太太那边又有新动作了? 阿冬走进这间逼仄却干净整齐的屋子,目光锐利地扫视一圈,最终落在书桌那堆书上,停留了几秒。他没有洁癖,很自然地坐在陆摇搬过来的那把椅子上。 陆摇给他倒了杯白开水。 阿冬接过杯子,没喝,直接放在桌上。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推到陆摇面前。信封没有封口,露出里面一沓沓崭新的百元大钞边缘。 “陆摇,”阿冬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没有任何情绪起伏,“这里是十万块。拿着它,辞职。离开江东,去北上广州,或者随便哪个远离这里的城市。重新找份工作。总之,不要再当这里的公务员。” 陆摇看着那沓钱,瞳孔微缩,随即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他抬眼看着阿冬:“老夫人改主意了?” 阿冬面无表情:“不要问那么多。你看了这么多书,自然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见好就收。” 陆摇没有碰那信封,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语气异常平静:“我有必须留在这里的理由。而且,结束苏科长滞留在市综合办的办法,并非只有让我离开这一条。你们心里很清楚,我从来不是制造问题的源头。解决我,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 阿冬沉默了几秒,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我欣赏你的骨气。但在我们看来,这样的坚持,毫无意义。就算你不是制造问题的人,但作为预防措施,我们也不能放过任何潜在的风险。” “不能放过?”陆摇轻笑一声,带着点嘲弄,“说得好像我想走就能走一样。我辞职报告递上去,也得苏倩倩签字批准。她连我调离岗位都死死卡着不放,你觉得她会痛快放我走?不可能的。” 阿冬的眼神骤然一寒!他心忖,小子,给过你活命的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 可他和陆摇对视时,见到陆摇眼里没有任何惧意,甚至看陆摇那神态,也不怕他动手。他又想,这小子不是孬种,难怪能吸引小姐的注意! 阿冬没有动手,拿起桌上那个装着十万块的信封,看都没再看陆摇一眼,转身,一言不发地拉开房门,直接离开。 陆摇站在原地,心头凝重,这是威逼利诱?这是十万块,下次呢? 窗外的夜色,似乎比往常更沉了些。 第9章 美女领导,暗箱操作 市医院急诊室里,经过及时检查和处理,那个孕妇(林晚丽)的情况稳定下来,医生诊断是长途颠簸引发的宫缩,所幸送医及时,大人孩子都无大碍,需留院观察两天。 陈龙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感谢医生,而医生则说应该感谢送她们来医院的人,但凡晚到一会,他们医生也回天乏术。 陈龙顿时对那位不知名的恩人更是感激涕零,但忽然想起,他当时情急,都没有问到陆摇的联系方式,更不知陆摇的姓名。 “老公,一定要找到那两位好心人!尤其是开车的那个小伙子,要不是他坚持,后果不堪设想!你将他约出来,你请吃顿饭。”病床上的林晚丽,尽管虚弱,语气却十分坚决。 她出身书香门第,虽按照家长的安排,嫁给了军人陈龙(某部侦察连连长),但骨子里细腻敏感,对陆摇当时那份果断和细心印象极深。 陈龙一摸脑袋,不好意思道:“我,我一着急,忘记问他姓甚名谁,更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 “那车牌号码,你还能记得吗?或者别的方面?”林晚丽说,当时丈夫的焦急神色,她是清楚的。 陈龙连连点头:“这个是我专长,我记下车牌了!江东A·A6L68!一辆奥迪A6,我这就去查。” 凭借过硬的关系网(陈龙在本地驻军也有些战友),车牌信息很快被反馈回来:车主登记在市综合办公室名下,具体使用者指向秘书三科科长苏倩倩。 再通过综合办的官网,查询秘书三科的人员照片资料,陈龙和林晚丽很快锁定了当天开车的年轻人——陆摇。 林晚丽立刻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陆摇留在档案里的办公电话。然而,此刻的陆摇,正被苏倩倩安排在一个冗长且要求手机静音的全市招商引资协调会上。 “没人接?可能在忙?”林晚丽蹙眉。她想了想,对守在病床前的陈龙说:“老公,你辛苦跑一趟市政府吧,当面去感谢一下那位陆摇同志,还有那位苏科长。人家帮了这么大忙,我们不能失了礼数。顺便……”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考量,“看看这位陆同志工作环境如何,如果不如意,我就跟张叔叔提一句,有机会多关注一下也是好的。” 她口中的“张叔叔”,是江东省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的处长,是她娘家一位世交长辈的门生。她虽随军在外省,但作为退休的正部级干部(邻省原省委组织部部长)林家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媳,这次陪老太太到江东省寻访名医调养身体,这点影响力还是有的。 陈龙应下,安顿好妻子,便驱车直奔市政府。 不一会,陈龙的身影出现在市政府大楼。他一身便装,但军人挺拔的气质和眉宇间的精悍,让门卫多看了两眼。他径直走向综合办公室区域,向工作人员询问秘书三科的位置。 好巧不巧,苏倩倩刚从外面办完事回来,在走廊里迎面碰上了正在打听的陈龙。 “同志,请问你找谁?”苏倩倩停下脚步,打量了一下这个气质不凡、面生的男人,职业性地问道,觉得面熟,但一时记不起是谁。 陈龙眼睛一亮,认出了这正是奥迪车副驾上的那位女领导:“你好!你是苏科长吧?我是陈龙!刚刚在省道边上,我爱人突然不舒服,是你和你科里的陆摇同志帮了大忙,把我们送到医院的!” 苏倩倩瞬间记起,脸色微微一变,但迅速换上得体的微笑:“哦,是你啊。你爱人怎么样了?没事了吧?”她心中拉响警铃,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找上门来了。 “没事了没事了!医生说要观察两天,幸亏送得及时!”陈龙满脸感激,紧紧握住苏倩倩的手,“太感谢你和苏科那位陆摇同志了!特别是陆摇同志,真是热心负责的好同志!我爱人特意叮嘱我一定要当面好好谢谢他!他在科里吗?” “陆摇啊……”苏倩倩心思电转,笑容依旧温和,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他这会儿正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全市协调会呢,一时半会儿散不了。你的心意我一定转达!你爱人没事就好,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那真是太不巧了。”陈龙有些遗憾,随即又真诚地说,“苏科长,陆摇同志这样的好同志,热心肠又有担当,在基层真是难得!你看,能不能……”他斟酌着词句,想表达一下希望组织上能多关注陆摇的想法,但他是军人,又不能说得太露骨。 苏倩倩心头一紧,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提拔陆摇?让他离开自己的掌控?绝不可能! 她看到陈龙手上提着礼物,便让陈龙先到她的办公室。 陈龙也将茶叶礼物放到桌上,是给苏倩倩和陆摇的,一人一份。 苏倩倩见这些茶叶并不贵,不算受贿,便收下了。她给陈龙倒上茶水,三言两语便问出了陈龙的军人身份,她内心警惕,但脸上笑容更盛: “陈先生你放心!陆摇同志的表现,我们组织上一直都看在眼里!这次他助人为乐的行为,体现了我们干部队伍良好的精神风貌,我一定会向办公室领导汇报,在科里给予他通报表扬!树立正面典型!这样的好同志,我们一定会好好培养,不会埋没人才的!” 陈龙是个直爽的军人,听苏倩倩说得如此肯定和官方,又是“通报表扬”又是“树立典型”,还要“好好培养”,便信以为真,觉得组织上已经重视了,自己再提额外要求反而显得多余,却听不出苏倩倩话里的深意,苏倩倩绝口不提任何调离或外部晋升的可能。 他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有苏科长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那太感谢你了!等陆摇同志开完会,麻烦你一定代我们转达谢意!” “好的好的,一定转达!你太客气了!”苏倩倩热情地将陈龙送到电梯口,看着他进了电梯。电梯下去,苏倩倩脸上那热情洋溢的笑容瞬间冷却下来。 回到办公室,她立刻拿起电话,拨通了陆摇所在会议室的座机(会议记录员专线),低声交代了几句,核心意思就是:无论谁找陆摇,尤其是外面的人,一律说他正在参加重要会议,无法分身。 做完这一切,苏倩倩坐回办公椅,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晦暗不明。 陆摇……你倒是运气好,随手帮个人都能碰到个有点关系的。 但想借这股“东风”飞出我的手掌心? 做梦。 …… 那边,陈龙来到了医院,向妻子林晚丽说一下情况,没有见到陆摇,但见到了苏倩倩。 林晚丽得知未能当面感谢陆摇,且苏倩倩承诺会内部表彰。她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表彰?科内表扬?这和她想象的“关注”似乎不太一样。苏倩倩能忽悠陈龙,但忽悠不了她。 她现在没有官职,加上陈龙的资源在外地军方,无法插手这里地方事务,她再强行为陆摇讨要升官,恐怕适得其反。 官场上,讲究的是程序正义! 她沉吟片刻,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存在通讯录里、备注为“张叔叔”(省组组织部干部一处处长)的号码。电话接通后,她没有过多寒暄,用温和但清晰的语气说道: “张叔叔,是我,晚丽。没什么大事,就是今天遇到个挺有意思的年轻人,叫陆摇,在市综合办秘书三科工作。今天帮了我个大忙,人看着很正派,能力感觉也不错。跟你提一句,以后要是在干部考察或者什么机会上,能多留意一下这个小伙子,也算是我们林家对热心人的一点心意了。” 电话那头传来沉稳的回应。 林晚丽放下手机,望向窗外。她能做的,也就这样了。 当然,她除了保胎待产,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就是她奶奶的病情,这也让她牵肠挂肚。 第8章 做人底线,借花献佛 陆摇很快从与老太太的对话中回过神来,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暗自思忖:这老夫人为了女儿的幸福,竟然下如此猛药,出这般奇招。 他轻轻摇了摇头,神色坚定地说道:“老夫人,这跟我的需求不符,我不能答应。 他抬眼,直视着老太太:“我要的不是让她身败名裂,是让她离开这儿,回去结婚。到时候你和你女儿各得其所,两全其美,如此一来,大家都能得偿所愿,这才是真正的多赢局面。” 老太太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冷冷地嘲讽道:“哼,就你这胆子,还想成什么大事?”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掠过一丝异样。这年轻人要是真答应去告倩倩,她反而要掂量掂量——连这种阴损招数都敢接的人,保不齐以后会反咬自己一口。现在他拒绝,倒显得有几分底线,虽然这底线在她看来,不过是“爱惜羽毛”的迂腐。 陆摇面色平静,不卑不亢地说道:“老夫人,这不全是胆子大小的问题,而是事情不能这样做。我虽出身平凡,但也知道做事要有底线,不能为了一己私利就不择手段。” 老太太眉头一皱,声音陡然提高:“难道你还想教我做事?你好好想想,你瞻前顾后,太过爱惜自己的羽毛,到最后只会一无所有。你们这种人,自出生的那一天起,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标明了价格。现在改命的机会就在眼前,希望你能好好把握,别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陆摇沉默片刻,依旧坚定地摇了摇头:“老夫人,我还是不能答应你。” 老太太冷哼一声,起身拂袖而去。 陆摇看着紧闭的门,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他知道老太太说的是实话,可让他用这种手段扳倒苏倩倩,他做不到——那不是改命,是把自己拖进泥沼,万劫不复。 楼下传来汽车启动的声音,陆摇走到窗边,看着那辆黑色轿车汇入夜色。 车里,老太太靠在座椅上,眼神中透露出几分算计,询问保镖兼司机阿冬:“阿冬,你看这个青年人如何?” “有点意思。”司机说,“外表看着普通,内里倒有股韧劲。家里清清爽爽,书堆得比衣服还多,是个想往上走的,但又没完全丢了根。” 老太太语气冷下来:“倩倩看上的,就是这股‘干净’?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阿冬低声道:“小姐这些年在单位,或者是别的场合,身边围着的不是想攀附的,就是趋炎附势的,突然碰到个敢跟她硬刚、还没什么歪心思的,小姐就会觉得好奇……” “哼!”老太太打断他,“她是被这穷小子的‘清高’迷了眼。既然他这么‘优秀’,能让倩倩为了他抗婚,那我就偏不让她如意。” 她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想办法,把他搞臭,让他臭不可闻,在市里和省里再也抬不起头来。” 阿冬点头:“明白。” 接下来的几天,办公室异常平静。苏倩倩没再找陆摇的麻烦,甚至连考核表的事都没提,每天按时上下班,处理文件时也难得地没挑刺。 陆摇有些意外,又觉得理所当然——老太太那边没动静,苏倩倩大概还在跟家里僵持,暂时没精力对付他。 直到这日下午,苏倩倩忽然把他叫到办公室。 “明天跟我出去一趟。”她递过来一份文件,“市郊的云栖度假酒店,市里要把招商团的团建放那儿,你跟我去踩踩点,看看场地够不够,配套设施行不行。” 陆摇接过文件,心里有点纳闷。这种考察场地的活儿,一般是余济民安排人去,怎么轮得到他?但他没多问,点头应下:“好。” “明天早上八点,你到楼下等我,我开车顺路把你接了,你就不用来单位。”苏倩倩补充道。 第二天一早,陆摇准时在楼下等。苏倩倩果真开着那辆奥迪A6过来,摇下车窗:“上车。” 车子驶出市区,往郊外开去。 一路无事。 考察很顺利,酒店的场地和配套都符合要求。苏倩倩让经理把细节整理成材料,两人便往回赶,苏倩倩喝了酒,就让陆摇开车。 刚拐过一个弯道,前面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车子,有男的站在路中央挥着手。 陆摇下意识踩了刹车,车子在那人面前停下。 “兄弟!帮帮忙!”男的跑过来,急得满头大汗,“我爱人怀孕七个多月了,我们车抛锚了,她突然肚子疼,想麻烦你们送我们去最近的医院,行吗?” 陆摇看去,那车子开车门,座位上的确坐着一个孕妇,而看那孕妇的状态的确不佳,他心里一紧。正要开口答应,旁边的苏倩倩却皱起眉:“我们还有事,你们打救援电话吧。” “打过了!说要等二十分钟!”男的急得声音都变了,“她疼得厉害,等不了啊!求求你们了!” 陆摇就道:“行,你去让她过来吧。” “兄弟,非常感谢!”男人先道谢,然后忙去跟媳妇儿说。 “我们是去办公事,不是做好事的。”苏倩倩语气冷淡,“这车是公务用车吗?拉个孕妇,传出去像什么话?” “这时候还管什么公务私用?”陆摇的语气硬了些,“她要是出事,我们能心安?” “陆摇!”苏倩倩提高声音,“你别忘了这车是谁的!要做好人你自己做,别用我的车借花献佛!” “车是你的,但现在不是由我开车嘛,车里的事,自然是司机说了算。你总不能将我赶下车,然后你一个人回去吧?”陆摇没退让,没妥协。 说完,他不等苏倩倩反驳,已经下了车,帮着那男的把随身行李搬到后备箱,又小心翼翼地扶着孕妇上了后座。 苏倩倩看着陆摇忙碌的身影,气得胸口发闷。这男人怎么回事?平时跟她针锋相对,寸步不让,碰到陌生人倒是热心肠得很? 只是,等她看着后座那个疼得直皱眉的孕妇,心里的火气莫名消了些,最终还是没再说话。 一路疾驰,很快到了区医院。陆摇帮着把孕妇送进急诊室,又跟那男的交代了几句,才回到车上。 “满意了?”苏倩倩的语气依旧冰冷,但没刚才那么冲了。 “谢谢苏科。”陆摇没跟她置气,发动车子,“其实,这也耽误不了多久,我们走快点,能赶回去。” 苏倩倩没说话,扭头看向窗外。她确实气陆摇擅作主张,用她的车做顺水人情,但刚才陆摇扶着孕妇时,眼神里的焦急和细心,是她从没见过的。 这男人平时看着冷冰冰的,犟得像头驴,没想到还有这么“软”的一面。 车子重新上路,车厢里的气氛缓和了些。快到市区时,苏倩倩忽然开口:“你倒是会做好人。” 陆摇目视前方,淡淡道:“我不是做好人,就是觉得,能帮就帮一把。苏科,这车是你的,救人一命的功德,也是你的。你人长得挺美,要是心灵再美点,就真完美了。” 苏倩倩瞪了陆摇一眼,却没像往常那样发火,只是哼了一声,扭头看向窗外,耳根却悄悄泛起一丝红。 第7章 老夫人献计,石破天惊 第二天一早,陆摇刚到工位坐下,苏倩倩就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米白色西装套裙,妆容比平时浓了些,眼下的青黑却没完全遮住,显然昨晚没睡好。 苏倩倩不断给人安排,三言两语就将除了陆摇之外的人,都支出了综合办。 然后,在陆摇工位前站定,她微微俯身,声音刻意放柔,甚至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昨晚……我情绪有点激动,话说重了。你知道的,我这边工作压力有点大,你别往心里去。” 陆摇心忖,你可真会避重就轻,你对我进行人格侮辱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子的,我就看看,你这破葫芦里,还有什么药可卖。 “那份稿子,”苏倩倩继续道,语气恢复了几分领导的口吻,却少了平日的刻薄,“我早上又看了一遍,基本没问题,已经报上去了。今天的工作很轻松,你等会接发两份文件即可。” 她递过来一份新的文件,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期待?期待他顺坡下驴,揭过昨晚那一页。 陆摇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没有愤怒,没有委屈,也没有丝毫受宠若惊。他接过文件,语气平淡:“好的,苏科。” 苏倩倩没有从陆摇这里得到想要的“原谅”,让她有点失望,内心之中,不禁又泛起一丝愠怒:他竟然……连台阶都不肯下? 但她没发飙,转身就回了办公室。 而陆摇则从抽屉拿出上次那份干部岗位调动的申请表,权衡一下,也就直接去找市政府秘书长,余济民 余秘书长正伏案批阅文件,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听到敲门声,头也没抬:“进。” 陆摇恭敬地走进去,将《岗位调整申请表》双手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秘书长,打扰你了。这是我想调整岗位的申请,恳请你过目。” 余秘书长这才抬起眼皮,目光透过镜片扫过陆摇,又落在那张薄薄的申请表上。他放下笔,拿起申请表,手指在“申请调往单位:市档案馆史料研究室”一行上停留片刻,脸上露出那种惯常的、公式化的温和笑容: “哦?小陆啊,有想法,想换个环境锻炼锻炼,这是好事嘛。档案馆……嗯,跟你参与编纂《本市百年政务史》的经历,倒也算专业沾点边。” 他话锋一转,手指精准地落在申请表下方“科室负责人意见”那一栏空白处,轻轻点了点,笑容不变:“不过嘛,陆摇同志,干部调动,尤其是年轻同志岗位的调整,科室直接领导的意见非常重要。苏科长是你的直属上级,对你的工作能力、思想动态、现实表现,她最了解,也最有发言权。” 他将申请表轻轻推回桌沿:“组织程序不能乱。你这申请啊,得先让苏科长签了字,提出明确的科室意见,我们才好研究。没有科室负责人的推荐和评价,这申请,不符合程序啊。” 轻飘飘几句话,将这小小的事儿,不留痕迹地踢回了苏倩倩脚下。 陆摇的心沉了下去,但脸上并未显露分毫:“秘书长,我完全理解组织的程序和要求。只是……苏科长在科里,真的是兢兢业业,劳心劳力,为了工作废寝忘食,付出了很多心血。我有时看她……似乎对‘进步’这件事本身,看得比较淡泊?或者,想将工作做得更加专注和完美。” “秘书长,苏科长不进步,这并不会影响组织对她的评价,但我想进步。我恳请组织给我一个机会。” 余秘书长脸上的笑容纹丝未动,眼神却几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他听懂了陆摇的潜台词。苏倩倩的背景和她五年纹丝不动的职级,本身就是这栋大楼里一个心照不宣的敏感话题。 他拿起茶杯,先喝了一小口,润润喉咙。 “苏科长的工作态度和责任心,一直是有目共睹的,值得肯定。”余秘书长的语气依旧平稳,滴水不漏,“干部成长嘛,各有各的节奏,快一点慢一点,都是正常的。组织上对每一位同志的发展,都有通盘的考虑和长远的规划。” 他再次拿起那份申请表,象征性地看了看,然后目光直视陆摇:“你的想法我知道了。但我们还是要按程序走,先找苏科长签字。程序走通了,后面的事情才好办。” “小陆,我建议你多跟苏科长好好谈谈,跟她先处好关系,让她在你考核表上多写几句好话,这比什么都强。”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陆摇碰了个软钉子,只能悻悻地退了出来。 陆摇回到工位,强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挫败感和对苏倩倩更深一层的厌恶,将申请表用力塞回抽屉最底层。 但他觉得,路并没有被堵死,因为苏倩倩现在自身状况也不妙,他希望那个老太太言而有信,赌她比苏倩倩更急于解决眼下的麻烦。 “老太太,你可别放我鸽子……” 一整天,陆摇都有些心不在焉。 苏倩倩倒是没再刁难他,下午更是提前半小时就收拾东西走了,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陆摇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的预感越来越强。 果然,晚上八点多,他刚在出租屋泡好面,就听到了敲门声。打开门一看,门口站着的正是昨晚那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 他心头猛地一跳,预感成真。他愣了一下,赶紧侧身让她进来:“老夫人,你来了,请进。” 门外,老夫人一身贵气的墨绿色旗袍,银发一丝不苟,手上拎着一个名贵小包。她身后,那个沉默如山的司机兼保镖像一尊门神。 保镖先进去,将房间里面查看了一遍,再给老夫人点头,示意安全,她才进去。 陆摇知道这是对方谨慎的做派,完全是没将他放在眼里。人与人的差距,就是如此。 老夫人锐利的目光越过陆摇的肩膀,毫不客气地扫视着屋内的一切,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 陆摇将唯一的一把椅子抹了抹,让老太太坐,略显不好意思。 老夫人自然没坐那把唯一的椅子,她觉得不干净,她只是站在屋子中央,目光扫过干净的地面和整齐的书架,最终落回陆摇脸上。 “地方不大,收拾得倒还利索。”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比我想的……更简陋,更穷酸。” 陆摇没急着接话。穷酸?这已经是他能负担得起的最好条件了。 老太太又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书不少。想往上爬,光靠死读书没用。” 陆摇就道:“我是有自知之明的,有多大本事,端多大的碗吃多少饭。老夫人,我在你面前,没有任何隐瞒和秘密可言。所以,你应该相信我对你说的话。” 老太太目光如炬,直刺陆摇,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到心底。 她顿了顿,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笑意:“可是不是要考虑你,那就看你自己的本事。” 陆摇心下一凛,知道正题来了,血液隐隐加速。他微微颔首,姿态放得更低:“请老夫人指点迷津。” 老太太向前逼近一步,两人距离骤然缩短,她身上那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几乎令人窒息:“你明天去找市纪委书记,李卫东。实名举报。举报你的直接领导,苏倩倩,长期利用职权,对你进行性骚扰。” 轰—— 陆摇感觉自己的头皮瞬间炸开,也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 他猜到老夫人手段不俗,必定是雷霆之击,但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釜底抽薪、同归于尽的毒计! 性骚扰? 这在等级森严、极其注重声誉的体制内,无异于一颗投向苏倩倩政治生命的核弹!一旦引爆,无论真假,苏倩倩都将身败名裂,彻底终结仕途,甚至沦为整个系统的笑柄! 而他陆摇,作为另外一个当事人,也必将卷入毁灭性的漩涡! 第6章 求毛求疵,你别太过分 他故意在楼下多磨蹭了几分钟,点了一支廉价的香烟,烟雾在惨白的灯光下盘旋。他在赌,赌苏倩倩盛怒之下会摔门而去,这该死的加班就能不了了之。 可很快,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跳动的“苏科长”三个字。 “人呢?爬楼梯上来的吗?材料还要不要改!”苏倩倩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惯有的命令口吻,甚至比刚才更急了些。 陆摇心里咯噔一下,暗骂失算。“在等电梯,马上到。”他简短回应。 “快点。”苏倩倩没多问,直接挂了电话。 陆摇啧了一声,转身快步走向主楼。 电梯无声上行,冰冷的金属壁映出他略显疲惫的脸。推开三科办公室厚重的门,一股淡淡的、带着甜腻香气的烟草味立刻钻入鼻腔——是苏倩倩常抽的那种女士香烟。 他心里冷笑一声。看来苏倩倩是真被逼急了,连在办公室抽烟这种事都做出来了——市政府明文规定办公区域禁止吸烟,她平时最讲究这些规矩,今天却破了例。 看来那位老夫人的逼婚,是真把她逼到墙角了,疯得不轻。 “苏科,紧急文件在哪?我拿回去修改。”陆摇走到她办公桌前,语气平淡,仿佛没闻到那股烟味。 苏倩倩抬起头,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烦躁,但在看到陆摇的瞬间,那股躁动感竟然奇异地平复了些。 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明明刚才被母亲的电话搅得心烦意乱,恨不得砸了桌上的电脑,可此刻看着陆摇站在面前,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身形笔挺,眼神清亮,她心里那团火就莫名降了下去。 或许是因为,只有在陆摇面前,她才能肆无忌惮地发泄——他聪明、清醒,却被她死死攥在手里,这种掌控感让她觉得安全。 更何况,陆摇这张英俊得过分的脸,确实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高鼻梁,深眼窝,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浅浅的纹路,不笑时下颌线紧绷,带着股倔强的劲儿,比家里安排的那些油头粉面的公子哥顺眼多了。 然而,警惕瞬间压过了那丝安宁。她审视着陆摇,眼神锐利:“刚才……外面有没有人找过我?或者,你在楼下大堂,有没有碰到什么人?”她必须确认,陆摇有没有撞见母亲。 陆摇心头雪亮,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疑惑和不耐烦:“苏科,这都几点了,除了门卫,鬼影子都没一个。”他顿了顿,语气带了点试探,“怎么,你有约人?那我不打搅你们,我走。”说着作势转身。 苏倩倩却皱起眉:“站住!谁约人了?我没约。我就是随口问问。”她顿了顿,把话题扯回来,语气带着点生硬的质问,“我问你,怎么上来这么慢?爬楼梯的?” 陆摇转过身,语气带着点被冤枉的无奈,又隐含讽刺:“我的是雅迪,不是奥迪!推着它找地方停,我都要这么多时间。你以为谁都像你,一脚油门就到?” 苏倩倩被他这话噎了一下,随即冷哼道:“我之前要把奥迪过户给你,是你自己不要。现在抱怨什么?”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陆摇脸上,带着点诱惑的意味,“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明天就去车管所,车就是你的了。” “苏科,你这是何苦呢。”陆摇叹了口气,重复着那个蹩脚的理由,“我真跟一个佳人有约了,三十五岁,她就会嫁给我。我这人念旧,也忠诚,做不出脚踩两只船的事。” “三十五岁?”苏倩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撇出一抹讥讽,“陆摇,你编瞎话能不能走点心?这种鬼话你觉得我会信?” 陆摇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目光转向她桌上那份材料:“哦,这是要写的材料?这不是在秘书长那里过稿了吗?还要修改?还有什么可以修改的?”他拿起那份被秘书长圈阅过的稿子,快速翻看,心里已经在盘算苏倩倩又在玩什么花样。 “刚才市长亲自给我打电话了,”苏倩倩靠在椅背上,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让我临时加一点关于‘强化前期风险评估’的具体举措进去。你拿回去看看,然后加进去,快点去写。” 陆摇接过文件,心里却打了个问号。市长亲自打电话改一份已经过稿的材料?还是在这个时间点?他有点不信,但也不敢真的去核实——越级联系领导,那是官场大忌,真这么做了,不用苏倩倩动手,他自己就先栽了。 陆摇拿着材料回到自己角落的工位,强迫自己沉下心研读。所谓的“市长要求”,不过是几段无关痛痒、甚至可以理解为画蛇添足的套话。他心中冷笑:这女人,纯粹是借题发挥,发泄私愤,拿他当出气筒!他压抑着烦躁,在原文的缝隙里硬塞进去几句“风险评估前置”、“建立预警机制”之类的官话,打印出来,再次送到苏倩倩面前。 “苏科,按你的要求,结构稍微调整了些,数据也复核了三遍。”他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苏倩倩接过稿子,她看得格外慢,指尖在纸页上轻轻敲击,似乎在凝神思考,故作深沉。终于,她拿起红笔,在某个段落上用力画了个圈,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刻薄的弧度:“这里!‘强化服务保障意识’?我之前怎么跟你强调的?要突出‘加大执法力度’!‘服务保障’这种软绵绵的词,能体现我们解决问题的决心吗?改!” 这分明是又绕回了最初的刁难点。 陆摇下颌线瞬间绷紧,像拉满的弓弦,真想发飙。可他没反驳,甚至没看她一眼,默默地拿回稿子,转身回到电脑前。删掉刚才硬塞进去的“风险评估”,再删掉“服务保障”,重新敲入冰冷的“加大执法力度”。 片刻后,他拿着新鲜出炉的第四稿回来:“苏科,第四稿。” 苏倩倩这次看得更慢了,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抠。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她故意蹙着眉,仿佛在思考一个世纪难题,最终,红笔再次落下,勾出另一段文字:“‘探索多元化解决路径’?陆摇,” 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你是写散文还是写政府报告?市长要的是掷地有声的方案!‘探索’?太虚!换成‘坚决打通堵点,落实硬性举措’!” 她顿了顿,目光扫到标点符号,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语气更加尖锐,“还有这逗号后面,空两格!这小学生规范还要我提醒你?办公室发的公文格式手册是摆设吗?” 这吹毛求疵到了极致! 陆摇胸腔里那团压抑了整晚、压抑了六年的怒火,被这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点燃。但他没有立刻爆发。出乎苏倩倩意料,他竟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廉价的香烟,递了过去,脸上甚至还挤出一个极其僵硬的笑容:“苏科,你的要求真是精益求精啊,一丝不苟,这真是太好了!这个稿子磨了这么久,我有点疲乏了。来,搞一口,提提神?” 苏倩倩看着那根递到面前的烟,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嫌恶地一把拍开,香烟掉在地上。她厉声道:“谁叫你在这里抽烟的!快回去修改!弄不好今晚别想走!” 陆摇脸上那点僵硬的笑意瞬间消失无踪,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讽刺弧度。他不再掩饰,目光直视苏倩倩,声音不高: “苏科,你这么尽职尽责,这么‘精益求精’,你都五六年了,你怎么还是个主任科员啊?”他刻意停顿,欣赏着苏倩倩骤然变色的脸,“所以,你有没有反省一下,可能……就是你这样的工作能力?” “我什么工作能力?!”苏倩倩猛地坐直,声音陡然拔高。 “你的能力不行,”陆摇语速加快,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但态度不错,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呕心沥血,披荆斩棘……都这么晚了,还为扣字眼而加班,做不到语不惊人死不休。哎——” 他拖长了音调,目光在她脸上刻意扫过,最后定格在她因愤怒和加班而略显憔悴的眼角,“你这样子,小心鱼尾纹更深了,更……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 “轰——!” 苏倩倩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脸上那点强装的掌控和刻薄瞬间碎裂,被一种被彻底扒光、被当众羞辱的惊怒和羞愤取代。她“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死死锁住陆摇,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陆摇!”她的声音尖利得几乎撕裂空气,带着破音的颤抖,“你再说一遍?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编排我的事?” “我说错了吗?”陆摇毫不退缩地迎上她吃人的目光,连日来的憋屈、父亲的偏心、眼前这女人无休止的刁难,所有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找到了最恶毒的宣泄口。 他的语气反而带上了一种破罐破摔的、近乎残忍的冷静,“苏倩倩,你年轻有为,领导器重,家世显赫,按说追求者应该从市政府排到火车站才对。可你不是没嫁出去吗?怎么?是你眼光太高,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有病?” 他刻意模仿着她平时居高临下的腔调:“你这样的大龄剩女,再这么熬下去,就成嫁不出去的心理扭曲的老姑婆,很快就要成为政府大院里茶余饭后的笑柄谈资了!” “你给我闭嘴!闭嘴!”苏倩倩彻底失控,抓起桌上那叠厚厚的打印稿,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陆摇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 “你以为你是谁?”她胸口剧烈起伏,精心修饰的妆容也掩盖不了此刻因暴怒而扭曲变形的脸,“一个在我手下趴了几年都翻不了身的废物!六年的一级科员!不思进取的垃圾!在我面前,你就是条狗!我让你叫,你才能叫!我让你摇尾巴,你就得摇!我嫁不嫁得出去,轮得到你这条下贱的狗来操心?你配吗?!”她嘶吼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 陆摇心中那团暴烈的怒火,在即将冲破理智堤坝的最后一瞬,竟诡异地冷却、沉淀下来。极致的愤怒催生了极致的冷静。他微微扬起下巴,甚至露出一丝怜悯般的微笑: “苏科长,你看,你急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与苏倩倩的狂怒形成骇人的对比,“都说狗急了跳墙,你不是狗,你急什么?我知道你很急,但我劝你……最好不要急。” 他弯腰,慢条斯理地捡起脚边散落的一页稿纸:“我差点忘记了,你是领导,你是上级,最终稿子的事,还是得由你把关。我,无能为力了。” 他直起身,将那张纸轻轻放在她凌乱的桌角,转身,径直朝门口走去。 “你不能走!”苏倩倩在他身后尖声嘶喊,带着疯狂,“工作没完成!你不能走!这是命令!” 陆摇的手已经搭在了冰凉的门把手上。他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 “组织说,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我的工作,做完了。那我也得顾及一下我的生活了。苏科,你看你,都29岁了,马上三十岁了吧?不光鱼尾纹,连法令纹都出来了,” 他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虚假的关切,“你别这么拼命熬夜了,真的。女人,得懂得保养,得……保住青春。这样,或许……才能嫁出去?” 话音落下,他毫不犹豫地拧开门把手,身影消失在门外。 “砰!” 办公室的门合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门内,死一般的寂静。 第5章 夭寿啊,女领导难言之隐 这日,晚上九点,陆摇刚把泡好的泡面端上桌,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跳动着“苏倩倩”三个字,他皱了皱眉,还是划开接听键。 “陆摇,马上到科室来,有份紧急文件要核稿。”苏倩倩的声音带着急促,也有权威。 “什么文件?不能明天处理吗?”陆摇看着碗里升腾的热气,胃里一阵空荡。这六年,“紧急任务”的幌子他见得太多,有时候是苏倩倩又在哪个领导面前拍了胸脯,转头把活儿全压给他,有时候纯粹是她觉得‘很重要’和‘很紧急’。 “市长明天一早要带的讲话稿,你说能不能明天处理?”苏倩倩的语气硬了起来,“十分钟内到,迟到扣你这个月绩效。” 电话被直接挂断。陆摇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三秒,又看了看泡面,还是抓起电瓶车钥匙,冲出出租屋。 市政府大楼的灯光大多已经熄灭,只有三楼层秘书三科的办公室还亮着灯。陆摇走到门口,正要敲门,里面传来压抑的争吵声,其中一个女声陌生而尖锐,带着久居上位的倨傲。 “倩倩,别闹了!跟妈妈回去。” “我说了不回去。我求你们,不要来找我了。”是苏倩倩的声音,比平时低哑,带着一丝祈求。 “不回去?你要在这破地方待到什么时候?”陌生女声拔高了音量,“梁家那边已经松口了,只要你肯回去订婚,之前的事既往不咎。你真以为他们愿意等你一个逃婚的?” 陆摇的脚步顿住了。 逃婚? 这可是一个狗血的大八卦啊! “我不嫁。”苏倩倩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跟一个只见过三次面的人生孩子?我做不到。” “生孩子是任务!不是让你谈感情!”陌生女声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你爸现在正是关键时候,他要是升到正部,能解决很多问题。梁家那边,恰好能帮上大忙!倩倩,你以为你在这当个股级科长很风光?只要你点头,我让你爸把你调到省政协,三年之内给你弄个厅处,不比在这破地方强?” “我的事不用你们管!”苏倩倩坚持。 “不管你?谁给你在这安安稳稳待六年的底气?”陌生女声冷笑,“你以为你那些考核优秀、奖金翻倍是凭本事挣的?要不是你爸打过招呼!” 陆摇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跳得有些快。他终于明白,苏倩倩那些看似毫无道理的打压,那些卡在科级不动的停滞,背后都牵着一张他看不见的关系网。而现在,这张网似乎开始收紧了。 “我喜欢这份工作。”苏倩倩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至少在这里,没人把我当生孩子的工具。” “喜欢工作?”陌生女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去你爸单位!他现在虽然……但安排你进厅局级还是绰绰有余。去那待两年,过够了官瘾再辞职结婚,两全其美。” “我的事,你们别插手!你们再逼我,我就跳楼死给你们看。”苏倩倩几乎是吼出来的。 “哎,你就是要逼死我啊!算了,这次我不逼你跟我回去,但希望你遵守我们此前的约定,30岁之前,必须回去结婚生子。”陌生女子说,显然苏倩倩以死相逼,还是管用的。 陆摇听着听着,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女人,或许是他离开三科的机会。 六年了,他和苏倩倩就像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她不动,他也别想动。但现在看来,这根绳子的另一端,攥在那些他从未见过的人手里。 那个陌生女人的目的很明确:让苏倩倩离开这里,回去结婚。而苏倩倩的反抗,未必能撑多久。 苏倩倩,你撑不了多久,我会给你助攻一脚的! 办公室里的争吵还在继续,最终陌生女人叹息一声,说先这样。 陆摇悄然后退了两步,转身走向楼梯间。 他和苏倩倩,必须走一个。而现在,机会似乎来了。 陆摇来到了大堂,靠在立柱上,看着电梯门缓缓打开,走出来的果然是那个在办公室争吵的老女人——银发一丝不苟地盘在头上,一身墨绿色香云纱旗袍裹着微胖的身子,当得上容雍华贵。 陆摇迎上去,脚步放得很轻。 “老夫人,”陆摇站定,距离她三步远,这个距离既保持尊重,又不至于显得畏缩,“关于苏科长,我知道一些事,也许你感兴趣。” 老妇人挑了挑眉,眼前这年轻人看着不过三十出头,穿着普通,可眉宇间那股静气,却比同龄的公务员沉稳得多,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像藏着算计,却又坦荡得让人意外。“哦?那你说说看。” 陆摇微笑道:“老夫人,我希望咱们做笔小小的交易,各取所需。因为我知道的事,是物超所值,保证让你满意。” 老妇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陆摇点头,“我知道苏科长的心上人是谁,也知道她为什么非要留在秘书科。” 老妇人的脸色微变,手里的手包捏得更紧了。“是谁?” 陆摇干咳两声,没直接回答,反而看向她身后的司机保镖。那司机本来是在车上,见到有个年轻人拦住了老夫人的路,便下车过来看看情况。 老妇人挥了挥手,保镖识趣地退回车上。 “你放心说。”她道,“只要你说的是实话,你的所求自然会有结果。” 她顿了顿,语气带了点嘲讽,“不过你也掂量掂量咱们彼此的身份。你若提过分的条件……” “不敢。”陆摇坦诚道,“所以我信老夫人是守信的人,答应的事不会食言。” “你倒是会说话。”老妇人打量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陆摇,就在三科,苏科长手下打杂的。” “陆摇……”老妇人重复了一遍,记在心里,“说吧,我那孙女看上哪个不长眼的了?” “老夫人这话就偏颇了。”陆摇笑了笑,“苏科长看上的人,其实很不错,玉树临风,不输潘安。” “你们这小地方,还有这样的人?”老妇人显然不信,语气里的轻蔑更重了。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陆摇话锋一转,“可惜啊,人家已经有未婚妻了。” 老妇人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陆摇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道,“苏科长喜欢的人,有未婚妻。” “那个人到底是谁?”老妇人的耐心显然耗尽了,声音冷了下来,“别跟我绕圈子。” 陆摇深吸一口气,抬手指了指自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鄙人。” 老妇人先是一愣,随即脸色沉得像要滴出水来:“你在消遣我?” “老夫人明鉴,我哪敢消遣你。”陆摇语气不变,“她说过,要把那辆奥迪A6L送给我。单位里知道那车是她的人,屈指可数。” 这话一出,老妇人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像鹰隼盯住了猎物。那辆奥迪是她上个月托人送给倩倩的,车牌还是走绿色通道办的特殊号,整个市政府除了市长秘书等几个人,没人知道车主是苏倩倩。这年轻人能说出这话,看来不是信口胡说。 “我说的都是真话,不怕你们查。”陆摇迎着她的目光,语气坦然,“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苏科长——她是不是说过,只要我点头,这车现在就在我名下了?并且,随时都会跟我去结婚。” 老妇人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陆摇,仿佛要把他从里到外看穿。陆摇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后背渗出细汗,可他依旧站得笔直,脸上没什么表情。 过了足足半分钟,老妇人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倒是有胆子跟我说这些。” 陆摇没接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交易已经摆上台面,成不成,就看对方愿不愿意下注了。 “陆摇,我记住你了!” 老妇人打量着陆摇,记住了他的样子,然后直接走向车子。保镖忙下来开门。 陆摇看着那车子离开,他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 这很冒险,但是值得! 可他并不知道,今晚过后,他和苏倩倩两人的命运,将会进一步纠缠在一起。 第4章 权力上瘾,她继续压着一头 此后一个月,两人风平浪静,如同没发生过什么事。 但是,这日,陆摇得知一年一度的考核结果出来了,要他到科长办公室签字确认。 然后,陆摇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他的年度考核结果:不合格。 六年了。从硕士毕业考入市政府的那天起,这张表每年都会准时出现在他面前,像一道划在仕途上的休止符。 他扫过“不合格理由”栏,苏倩倩的字迹凌厉如刀: “工作主动性不足,需多次督促方能完成任务” “与同事沟通存在障碍,影响科室协作效率” “对上级部署理解存在偏差,调研报告出现三次表述不严谨” 每一条都轻飘飘的,却精准地钉死了他的晋升路。 “苏科长,”陆摇把考核表推回去,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你这字倒是一年比一年有进步。” 苏倩倩靠在椅背上,抱手在胸,静静地看着陆摇:“看完了?签字吧。” 陆摇拿起笔,笔尖悬在签名处。“你说,”他忽然抬头,嘴角勾起一抹淡得看不见的笑,“你什么时候高升?总在三科当科长,屈才了。” 苏倩倩不解:“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陆摇低头在表上签下名字,字迹工整板正,像打印体,“就是觉得,你要是挪了窝,我也好有机会‘进步’。你原地踏步,我也每年都上不去,那多没意思。” 这话像根软刺,扎在苏倩倩最敏感的地方。她在三科待了五年,她进来时就是一级主任科员,现在还是,五年,没有提升半级。她压住职级,是因为不想离开这里。否则,她早就晋升为调研员。 “陆摇,”她的声音冷下来,指尖点着考核表上的红叉,“你顾左右而言他,是觉得这些理由站不住脚?” “站得住。”陆摇点头,语气诚恳得像在汇报工作,“就说‘沟通障碍’,上次你让我给省厅张处长倒茶,我没提前打听他爱喝碧螺春,结果我给他倒了浓郁的红茶,确实是我的错。还有‘表述不严谨’,你说‘加大执法力度’,我却改成‘强化服务保障’,是我政治觉悟不够。”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苏倩倩,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不过我倒是好奇,苏科长这些年……你怎么不想进步啊?” 苏倩倩轻哼:“你少管闲事!” “我不是管闲事。我就是琢磨,你是不是在等一个机会?比如……去外地当副县长?听说邻县最近在补选班子成员。”陆摇又问。 苏倩倩又好奇了,邻县补选班子成员,这事她只听组织部的老同学提过一次,陆摇怎么会知道? “这是你该操心的吗?签完字就出去,城西的信访材料下午就要。快去准备。” 陆摇没再说话,看一眼签完的字,没有错误,转身离开。办公室的门在他身后关上时,他听见里面传来苏倩倩骂他的声音:“榆木脑袋,不思进取!你迟早会后悔的。” 我会后悔?六年的一级科员又如何?些许风霜罢了! 陆摇哼一声,回到他的工位上。 科室里的人似乎都知道了陆摇这次考核没通过,都装作不知道,各自在忙着各自的事,只是偶尔瞥一眼陆摇的位置。 他们都知道陆摇得罪了人,上面有人压着陆摇,不给黎锦提干,那陆摇只能一辈子都是一级科员。 陆摇在电脑上操作一会,然后将之打印出来,看了一眼,没有错误,便又去找苏倩倩。 “苏科长。”陆摇推门进来,站到苏倩倩面前,递上一个文件,“请签字。” 苏倩倩抬眼,目光落在他手里的A4纸上。那是张制式表格,抬头“干部岗位调整申请表”。她原以为,刚才他敲门,以为是过来向她道歉,服软。可没想到,却是直接调离岗位,还是调到非常冷门的科室。 “调岗,理由呢?” 陆摇把申请表放在她面前,表格里“申请调往单位”一栏填着“市档案馆史料研究室”,理由写得简明扼要:“本人长期从事地方志整理工作,具备史料研究基础,申请专业对口岗位。” 苏倩倩笑了笑:“陆摇,你在三科待腻了?” “我怕了你行不?”陆摇站在桌前,背脊挺得笔直,“这六年,我整理的县志手稿有十二本,参与编纂的《本市百年政务史》获了省档案局表彰,去档案馆更能发挥作用。” “发挥作用?”苏倩倩突然提高了音量,伸手把申请表往他面前推了推,“我看你是想逃避!在三科都坐不住,去了档案馆就能飞上天?”她拿起笔,在“科室意见”栏重重画了个叉,“我不同意。” 陆摇的目光落在那个红叉上,像看到了过去六年里无数个相似的瞬间。他抬眼看向苏倩倩:“苏科长,你这是不同意,还是不想同意?” “你什么意思?”苏倩倩的眉峰竖了起来。 “我没什么意思。”陆摇的声音很稳,“只是觉得,你用科室意见卡着不让走,与其说是担心我‘进步不了’,不如说是……以权挟私,故意打压。” “以权挟私?”苏倩倩猛地站起身,“陆摇,你再说一遍!” 她指着申请表上的履历,“你自己看看,这六年你出过多少次纰漏?上次给副市长写的讲话稿里有错别字,前年的防汛总结漏报了三个乡镇的数据——就你这工作能力,我把你放出去,不是给三科丢人?” 她深吸一口气:“我是根据你的实际表现做决定,何来以权挟私?档案馆是什么地方?那是养老的冷宫,你去了才是真的毁了。” 陆摇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六年了,她永远用这种“为你好”的姿态,行着“困着你”的事。“苏科长,我有没有错,合不合格,能不能进步,不是你一句话说了算的。” 苏倩倩不会承认过去做的手脚:“申请表我留下了,研究结果就是不同意。陆摇同志,把心思收回来,好好上班,别总琢磨些有的没的。” 她挥了挥手,像赶一只碍眼的飞虫,“没事就出去吧,下午还要开科室例会。” 陆摇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他转身离开。 等门关上后,苏倩倩烦躁地将申请表揉成一团,扔进了桌角的垃圾桶。 第3章 美女领导,咱们三观不同 这日,晚上九点,陆摇刚把泡好的泡面端上桌,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跳动着“苏倩倩”三个字,他皱了皱眉,还是划开接听键。 “陆摇,马上到科室来,有份紧急文件要核稿。”苏倩倩的声音带着急促,也有权威。 “什么文件?不能明天处理吗?”陆摇看着碗里升腾的热气,胃里一阵空荡。这六年,“紧急任务”的幌子他见得太多,有时候是苏倩倩又在哪个领导面前拍了胸脯,转头把活儿全压给他,有时候纯粹是她觉得‘很重要’和‘很紧急’。 “市长明天一早要带的讲话稿,你说能不能明天处理?”苏倩倩的语气硬了起来,“十分钟内到,迟到扣你这个月绩效。” 电话被直接挂断。陆摇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三秒,又看了看泡面,还是抓起电瓶车钥匙,冲出出租屋。 市政府大楼的灯光大多已经熄灭,只有三楼层秘书三科的办公室还亮着灯。陆摇走到门口,正要敲门,里面传来压抑的争吵声,其中一个女声陌生而尖锐,带着久居上位的倨傲。 “倩倩,别闹了!跟妈妈回去。” “我说了不回去。我求你们,不要来找我了。”是苏倩倩的声音,比平时低哑,带着一丝祈求。 “不回去?你要在这破地方待到什么时候?”陌生女声拔高了音量,“梁家那边已经松口了,只要你肯回去订婚,之前的事既往不咎。你真以为他们愿意等你一个逃婚的?” 陆摇的脚步顿住了。 逃婚? 这可是一个狗血的大八卦啊! “我不嫁。”苏倩倩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跟一个只见过三次面的人生孩子?我做不到。” “生孩子是任务!不是让你谈感情!”陌生女声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你爸现在正是关键时候,他要是升到正部,能解决很多问题。梁家那边,恰好能帮上大忙!倩倩,你以为你在这当个股级科长很风光?只要你点头,我让你爸把你调到省政协,三年之内给你弄个厅处,不比在这破地方强?” “我的事不用你们管!”苏倩倩坚持。 “不管你?谁给你在这安安稳稳待六年的底气?”陌生女声冷笑,“你以为你那些考核优秀、奖金翻倍是凭本事挣的?要不是你爸打过招呼!” 陆摇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跳得有些快。他终于明白,苏倩倩那些看似毫无道理的打压,那些卡在科级不动的停滞,背后都牵着一张他看不见的关系网。而现在,这张网似乎开始收紧了。 “我喜欢这份工作。”苏倩倩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至少在这里,没人把我当生孩子的工具。” “喜欢工作?”陌生女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去你爸单位!他现在虽然……但安排你进厅局级还是绰绰有余。去那待两年,过够了官瘾再辞职结婚,两全其美。” “我的事,你们别插手!你们再逼我,我就跳楼死给你们看。”苏倩倩几乎是吼出来的。 “哎,你就是要逼死我啊!算了,这次我不逼你跟我回去,但希望你遵守我们此前的约定,30岁之前,必须回去结婚生子。”陌生女子说,显然苏倩倩以死相逼,还是管用的。 陆摇听着听着,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女人,或许是他离开三科的机会。 六年了,他和苏倩倩就像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她不动,他也别想动。但现在看来,这根绳子的另一端,攥在那些他从未见过的人手里。 那个陌生女人的目的很明确:让苏倩倩离开这里,回去结婚。而苏倩倩的反抗,未必能撑多久。 苏倩倩,你撑不了多久,我会给你助攻一脚的! 办公室里的争吵还在继续,最终陌生女人叹息一声,说先这样。 陆摇悄然后退了两步,转身走向楼梯间。 他和苏倩倩,必须走一个。而现在,机会似乎来了。 陆摇来到了大堂,靠在立柱上,看着电梯门缓缓打开,走出来的果然是那个在办公室争吵的老女人——银发一丝不苟地盘在头上,一身墨绿色香云纱旗袍裹着微胖的身子,当得上容雍华贵。 陆摇迎上去,脚步放得很轻。 “老夫人,”陆摇站定,距离她三步远,这个距离既保持尊重,又不至于显得畏缩,“关于苏科长,我知道一些事,也许你感兴趣。” 老妇人挑了挑眉,眼前这年轻人看着不过三十出头,穿着普通,可眉宇间那股静气,却比同龄的公务员沉稳得多,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像藏着算计,却又坦荡得让人意外。“哦?那你说说看。” 陆摇微笑道:“老夫人,我希望咱们做笔小小的交易,各取所需。因为我知道的事,是物超所值,保证让你满意。” 老妇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陆摇点头,“我知道苏科长的心上人是谁,也知道她为什么非要留在秘书科。” 老妇人的脸色微变,手里的手包捏得更紧了。“是谁?” 陆摇干咳两声,没直接回答,反而看向她身后的司机保镖。那司机本来是在车上,见到有个年轻人拦住了老夫人的路,便下车过来看看情况。 老妇人挥了挥手,保镖识趣地退回车上。 “你放心说。”她道,“只要你说的是实话,你的所求自然会有结果。” 她顿了顿,语气带了点嘲讽,“不过你也掂量掂量咱们彼此的身份。你若提过分的条件……” “不敢。”陆摇坦诚道,“所以我信老夫人是守信的人,答应的事不会食言。” “你倒是会说话。”老妇人打量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陆摇,就在三科,苏科长手下打杂的。” “陆摇……”老妇人重复了一遍,记在心里,“说吧,我那孙女看上哪个不长眼的了?” “老夫人这话就偏颇了。”陆摇笑了笑,“苏科长看上的人,其实很不错,玉树临风,不输潘安。” “你们这小地方,还有这样的人?”老妇人显然不信,语气里的轻蔑更重了。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陆摇话锋一转,“可惜啊,人家已经有未婚妻了。” 老妇人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陆摇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道,“苏科长喜欢的人,有未婚妻。” “那个人到底是谁?”老妇人的耐心显然耗尽了,声音冷了下来,“别跟我绕圈子。” 陆摇深吸一口气,抬手指了指自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鄙人。” 老妇人先是一愣,随即脸色沉得像要滴出水来:“你在消遣我?” “老夫人明鉴,我哪敢消遣你。”陆摇语气不变,“她说过,要把那辆奥迪A6L送给我。单位里知道那车是她的人,屈指可数。” 这话一出,老妇人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像鹰隼盯住了猎物。那辆奥迪是她上个月托人送给倩倩的,车牌还是走绿色通道办的特殊号,整个市政府除了市长秘书等几个人,没人知道车主是苏倩倩。这年轻人能说出这话,看来不是信口胡说。 “我说的都是真话,不怕你们查。”陆摇迎着她的目光,语气坦然,“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苏科长——她是不是说过,只要我点头,这车现在就在我名下了?并且,随时都会跟我去结婚。” 老妇人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陆摇,仿佛要把他从里到外看穿。陆摇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后背渗出细汗,可他依旧站得笔直,脸上没什么表情。 过了足足半分钟,老妇人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倒是有胆子跟我说这些。” 陆摇没接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交易已经摆上台面,成不成,就看对方愿不愿意下注了。 “陆摇,我记住你了!” 老妇人打量着陆摇,记住了他的样子,然后直接走向车子。保镖忙下来开门。 陆摇看着那车子离开,他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 这很冒险,但是值得! 可他并不知道,今晚过后,他和苏倩倩两人的命运,将会进一步纠缠在一起。 第2章 她离谱举措,父子异心 他故意在楼下多磨蹭了几分钟,点了一支廉价的香烟,烟雾在惨白的灯光下盘旋。他在赌,赌苏倩倩盛怒之下会摔门而去,这该死的加班就能不了了之。 可很快,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跳动的“苏科长”三个字。 “人呢?爬楼梯上来的吗?材料还要不要改!”苏倩倩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惯有的命令口吻,甚至比刚才更急了些。 陆摇心里咯噔一下,暗骂失算。“在等电梯,马上到。”他简短回应。 “快点。”苏倩倩没多问,直接挂了电话。 陆摇啧了一声,转身快步走向主楼。 电梯无声上行,冰冷的金属壁映出他略显疲惫的脸。推开三科办公室厚重的门,一股淡淡的、带着甜腻香气的烟草味立刻钻入鼻腔——是苏倩倩常抽的那种女士香烟。 他心里冷笑一声。看来苏倩倩是真被逼急了,连在办公室抽烟这种事都做出来了——市政府明文规定办公区域禁止吸烟,她平时最讲究这些规矩,今天却破了例。 看来那位老夫人的逼婚,是真把她逼到墙角了,疯得不轻。 “苏科,紧急文件在哪?我拿回去修改。”陆摇走到她办公桌前,语气平淡,仿佛没闻到那股烟味。 苏倩倩抬起头,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烦躁,但在看到陆摇的瞬间,那股躁动感竟然奇异地平复了些。 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明明刚才被母亲的电话搅得心烦意乱,恨不得砸了桌上的电脑,可此刻看着陆摇站在面前,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身形笔挺,眼神清亮,她心里那团火就莫名降了下去。 或许是因为,只有在陆摇面前,她才能肆无忌惮地发泄——他聪明、清醒,却被她死死攥在手里,这种掌控感让她觉得安全。 更何况,陆摇这张英俊得过分的脸,确实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高鼻梁,深眼窝,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浅浅的纹路,不笑时下颌线紧绷,带着股倔强的劲儿,比家里安排的那些油头粉面的公子哥顺眼多了。 然而,警惕瞬间压过了那丝安宁。她审视着陆摇,眼神锐利:“刚才……外面有没有人找过我?或者,你在楼下大堂,有没有碰到什么人?”她必须确认,陆摇有没有撞见母亲。 陆摇心头雪亮,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疑惑和不耐烦:“苏科,这都几点了,除了门卫,鬼影子都没一个。”他顿了顿,语气带了点试探,“怎么,你有约人?那我不打搅你们,我走。”说着作势转身。 苏倩倩却皱起眉:“站住!谁约人了?我没约。我就是随口问问。”她顿了顿,把话题扯回来,语气带着点生硬的质问,“我问你,怎么上来这么慢?爬楼梯的?” 陆摇转过身,语气带着点被冤枉的无奈,又隐含讽刺:“我的是雅迪,不是奥迪!推着它找地方停,我都要这么多时间。你以为谁都像你,一脚油门就到?” 苏倩倩被他这话噎了一下,随即冷哼道:“我之前要把奥迪过户给你,是你自己不要。现在抱怨什么?”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陆摇脸上,带着点诱惑的意味,“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明天就去车管所,车就是你的了。” “苏科,你这是何苦呢。”陆摇叹了口气,重复着那个蹩脚的理由,“我真跟一个佳人有约了,三十五岁,她就会嫁给我。我这人念旧,也忠诚,做不出脚踩两只船的事。” “三十五岁?”苏倩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撇出一抹讥讽,“陆摇,你编瞎话能不能走点心?这种鬼话你觉得我会信?” 陆摇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目光转向她桌上那份材料:“哦,这是要写的材料?这不是在秘书长那里过稿了吗?还要修改?还有什么可以修改的?”他拿起那份被秘书长圈阅过的稿子,快速翻看,心里已经在盘算苏倩倩又在玩什么花样。 “刚才市长亲自给我打电话了,”苏倩倩靠在椅背上,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让我临时加一点关于‘强化前期风险评估’的具体举措进去。你拿回去看看,然后加进去,快点去写。” 陆摇接过文件,心里却打了个问号。市长亲自打电话改一份已经过稿的材料?还是在这个时间点?他有点不信,但也不敢真的去核实——越级联系领导,那是官场大忌,真这么做了,不用苏倩倩动手,他自己就先栽了。 陆摇拿着材料回到自己角落的工位,强迫自己沉下心研读。所谓的“市长要求”,不过是几段无关痛痒、甚至可以理解为画蛇添足的套话。他心中冷笑:这女人,纯粹是借题发挥,发泄私愤,拿他当出气筒!他压抑着烦躁,在原文的缝隙里硬塞进去几句“风险评估前置”、“建立预警机制”之类的官话,打印出来,再次送到苏倩倩面前。 “苏科,按你的要求,结构稍微调整了些,数据也复核了三遍。”他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苏倩倩接过稿子,她看得格外慢,指尖在纸页上轻轻敲击,似乎在凝神思考,故作深沉。终于,她拿起红笔,在某个段落上用力画了个圈,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刻薄的弧度:“这里!‘强化服务保障意识’?我之前怎么跟你强调的?要突出‘加大执法力度’!‘服务保障’这种软绵绵的词,能体现我们解决问题的决心吗?改!” 这分明是又绕回了最初的刁难点。 陆摇下颌线瞬间绷紧,像拉满的弓弦,真想发飙。可他没反驳,甚至没看她一眼,默默地拿回稿子,转身回到电脑前。删掉刚才硬塞进去的“风险评估”,再删掉“服务保障”,重新敲入冰冷的“加大执法力度”。 片刻后,他拿着新鲜出炉的第四稿回来:“苏科,第四稿。” 苏倩倩这次看得更慢了,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抠。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她故意蹙着眉,仿佛在思考一个世纪难题,最终,红笔再次落下,勾出另一段文字:“‘探索多元化解决路径’?陆摇,” 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你是写散文还是写政府报告?市长要的是掷地有声的方案!‘探索’?太虚!换成‘坚决打通堵点,落实硬性举措’!” 她顿了顿,目光扫到标点符号,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语气更加尖锐,“还有这逗号后面,空两格!这小学生规范还要我提醒你?办公室发的公文格式手册是摆设吗?” 这吹毛求疵到了极致! 陆摇胸腔里那团压抑了整晚、压抑了六年的怒火,被这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点燃。但他没有立刻爆发。出乎苏倩倩意料,他竟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廉价的香烟,递了过去,脸上甚至还挤出一个极其僵硬的笑容:“苏科,你的要求真是精益求精啊,一丝不苟,这真是太好了!这个稿子磨了这么久,我有点疲乏了。来,搞一口,提提神?” 苏倩倩看着那根递到面前的烟,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嫌恶地一把拍开,香烟掉在地上。她厉声道:“谁叫你在这里抽烟的!快回去修改!弄不好今晚别想走!” 陆摇脸上那点僵硬的笑意瞬间消失无踪,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讽刺弧度。他不再掩饰,目光直视苏倩倩,声音不高: “苏科,你这么尽职尽责,这么‘精益求精’,你都五六年了,你怎么还是个主任科员啊?”他刻意停顿,欣赏着苏倩倩骤然变色的脸,“所以,你有没有反省一下,可能……就是你这样的工作能力?” “我什么工作能力?!”苏倩倩猛地坐直,声音陡然拔高。 “你的能力不行,”陆摇语速加快,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但态度不错,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呕心沥血,披荆斩棘……都这么晚了,还为扣字眼而加班,做不到语不惊人死不休。哎——” 他拖长了音调,目光在她脸上刻意扫过,最后定格在她因愤怒和加班而略显憔悴的眼角,“你这样子,小心鱼尾纹更深了,更……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 “轰——!” 苏倩倩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脸上那点强装的掌控和刻薄瞬间碎裂,被一种被彻底扒光、被当众羞辱的惊怒和羞愤取代。她“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死死锁住陆摇,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陆摇!”她的声音尖利得几乎撕裂空气,带着破音的颤抖,“你再说一遍?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编排我的事?” “我说错了吗?”陆摇毫不退缩地迎上她吃人的目光,连日来的憋屈、父亲的偏心、眼前这女人无休止的刁难,所有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找到了最恶毒的宣泄口。 他的语气反而带上了一种破罐破摔的、近乎残忍的冷静,“苏倩倩,你年轻有为,领导器重,家世显赫,按说追求者应该从市政府排到火车站才对。可你不是没嫁出去吗?怎么?是你眼光太高,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有病?” 他刻意模仿着她平时居高临下的腔调:“你这样的大龄剩女,再这么熬下去,就成嫁不出去的心理扭曲的老姑婆,很快就要成为政府大院里茶余饭后的笑柄谈资了!” “你给我闭嘴!闭嘴!”苏倩倩彻底失控,抓起桌上那叠厚厚的打印稿,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陆摇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 “你以为你是谁?”她胸口剧烈起伏,精心修饰的妆容也掩盖不了此刻因暴怒而扭曲变形的脸,“一个在我手下趴了几年都翻不了身的废物!六年的一级科员!不思进取的垃圾!在我面前,你就是条狗!我让你叫,你才能叫!我让你摇尾巴,你就得摇!我嫁不嫁得出去,轮得到你这条下贱的狗来操心?你配吗?!”她嘶吼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 陆摇心中那团暴烈的怒火,在即将冲破理智堤坝的最后一瞬,竟诡异地冷却、沉淀下来。极致的愤怒催生了极致的冷静。他微微扬起下巴,甚至露出一丝怜悯般的微笑: “苏科长,你看,你急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与苏倩倩的狂怒形成骇人的对比,“都说狗急了跳墙,你不是狗,你急什么?我知道你很急,但我劝你……最好不要急。” 他弯腰,慢条斯理地捡起脚边散落的一页稿纸:“我差点忘记了,你是领导,你是上级,最终稿子的事,还是得由你把关。我,无能为力了。” 他直起身,将那张纸轻轻放在她凌乱的桌角,转身,径直朝门口走去。 “你不能走!”苏倩倩在他身后尖声嘶喊,带着疯狂,“工作没完成!你不能走!这是命令!” 陆摇的手已经搭在了冰凉的门把手上。他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 “组织说,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我的工作,做完了。那我也得顾及一下我的生活了。苏科,你看你,都29岁了,马上三十岁了吧?不光鱼尾纹,连法令纹都出来了,” 他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虚假的关切,“你别这么拼命熬夜了,真的。女人,得懂得保养,得……保住青春。这样,或许……才能嫁出去?” 话音落下,他毫不犹豫地拧开门把手,身影消失在门外。 “砰!” 办公室的门合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门内,死一般的寂静。 第1章 父子局,美女领导乱入 第二天一早,陆摇刚到工位坐下,苏倩倩就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米白色西装套裙,妆容比平时浓了些,眼下的青黑却没完全遮住,显然昨晚没睡好。 苏倩倩不断给人安排,三言两语就将除了陆摇之外的人,都支出了综合办。 然后,在陆摇工位前站定,她微微俯身,声音刻意放柔,甚至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昨晚……我情绪有点激动,话说重了。你知道的,我这边工作压力有点大,你别往心里去。” 陆摇心忖,你可真会避重就轻,你对我进行人格侮辱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子的,我就看看,你这破葫芦里,还有什么药可卖。 “那份稿子,”苏倩倩继续道,语气恢复了几分领导的口吻,却少了平日的刻薄,“我早上又看了一遍,基本没问题,已经报上去了。今天的工作很轻松,你等会接发两份文件即可。” 她递过来一份新的文件,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期待?期待他顺坡下驴,揭过昨晚那一页。 陆摇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没有愤怒,没有委屈,也没有丝毫受宠若惊。他接过文件,语气平淡:“好的,苏科。” 苏倩倩没有从陆摇这里得到想要的“原谅”,让她有点失望,内心之中,不禁又泛起一丝愠怒:他竟然……连台阶都不肯下? 但她没发飙,转身就回了办公室。 而陆摇则从抽屉拿出上次那份干部岗位调动的申请表,权衡一下,也就直接去找市政府秘书长,余济民 余秘书长正伏案批阅文件,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听到敲门声,头也没抬:“进。” 陆摇恭敬地走进去,将《岗位调整申请表》双手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秘书长,打扰你了。这是我想调整岗位的申请,恳请你过目。” 余秘书长这才抬起眼皮,目光透过镜片扫过陆摇,又落在那张薄薄的申请表上。他放下笔,拿起申请表,手指在“申请调往单位:市档案馆史料研究室”一行上停留片刻,脸上露出那种惯常的、公式化的温和笑容: “哦?小陆啊,有想法,想换个环境锻炼锻炼,这是好事嘛。档案馆……嗯,跟你参与编纂《本市百年政务史》的经历,倒也算专业沾点边。” 他话锋一转,手指精准地落在申请表下方“科室负责人意见”那一栏空白处,轻轻点了点,笑容不变:“不过嘛,陆摇同志,干部调动,尤其是年轻同志岗位的调整,科室直接领导的意见非常重要。苏科长是你的直属上级,对你的工作能力、思想动态、现实表现,她最了解,也最有发言权。” 他将申请表轻轻推回桌沿:“组织程序不能乱。你这申请啊,得先让苏科长签了字,提出明确的科室意见,我们才好研究。没有科室负责人的推荐和评价,这申请,不符合程序啊。” 轻飘飘几句话,将这小小的事儿,不留痕迹地踢回了苏倩倩脚下。 陆摇的心沉了下去,但脸上并未显露分毫:“秘书长,我完全理解组织的程序和要求。只是……苏科长在科里,真的是兢兢业业,劳心劳力,为了工作废寝忘食,付出了很多心血。我有时看她……似乎对‘进步’这件事本身,看得比较淡泊?或者,想将工作做得更加专注和完美。” “秘书长,苏科长不进步,这并不会影响组织对她的评价,但我想进步。我恳请组织给我一个机会。” 余秘书长脸上的笑容纹丝未动,眼神却几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他听懂了陆摇的潜台词。苏倩倩的背景和她五年纹丝不动的职级,本身就是这栋大楼里一个心照不宣的敏感话题。 他拿起茶杯,先喝了一小口,润润喉咙。 “苏科长的工作态度和责任心,一直是有目共睹的,值得肯定。”余秘书长的语气依旧平稳,滴水不漏,“干部成长嘛,各有各的节奏,快一点慢一点,都是正常的。组织上对每一位同志的发展,都有通盘的考虑和长远的规划。” 他再次拿起那份申请表,象征性地看了看,然后目光直视陆摇:“你的想法我知道了。但我们还是要按程序走,先找苏科长签字。程序走通了,后面的事情才好办。” “小陆,我建议你多跟苏科长好好谈谈,跟她先处好关系,让她在你考核表上多写几句好话,这比什么都强。”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陆摇碰了个软钉子,只能悻悻地退了出来。 陆摇回到工位,强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挫败感和对苏倩倩更深一层的厌恶,将申请表用力塞回抽屉最底层。 但他觉得,路并没有被堵死,因为苏倩倩现在自身状况也不妙,他希望那个老太太言而有信,赌她比苏倩倩更急于解决眼下的麻烦。 “老太太,你可别放我鸽子……” 一整天,陆摇都有些心不在焉。 苏倩倩倒是没再刁难他,下午更是提前半小时就收拾东西走了,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陆摇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的预感越来越强。 果然,晚上八点多,他刚在出租屋泡好面,就听到了敲门声。打开门一看,门口站着的正是昨晚那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 他心头猛地一跳,预感成真。他愣了一下,赶紧侧身让她进来:“老夫人,你来了,请进。” 门外,老夫人一身贵气的墨绿色旗袍,银发一丝不苟,手上拎着一个名贵小包。她身后,那个沉默如山的司机兼保镖像一尊门神。 保镖先进去,将房间里面查看了一遍,再给老夫人点头,示意安全,她才进去。 陆摇知道这是对方谨慎的做派,完全是没将他放在眼里。人与人的差距,就是如此。 老夫人锐利的目光越过陆摇的肩膀,毫不客气地扫视着屋内的一切,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 陆摇将唯一的一把椅子抹了抹,让老太太坐,略显不好意思。 老夫人自然没坐那把唯一的椅子,她觉得不干净,她只是站在屋子中央,目光扫过干净的地面和整齐的书架,最终落回陆摇脸上。 “地方不大,收拾得倒还利索。”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比我想的……更简陋,更穷酸。” 陆摇没急着接话。穷酸?这已经是他能负担得起的最好条件了。 老太太又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书不少。想往上爬,光靠死读书没用。” 陆摇就道:“我是有自知之明的,有多大本事,端多大的碗吃多少饭。老夫人,我在你面前,没有任何隐瞒和秘密可言。所以,你应该相信我对你说的话。” 老太太目光如炬,直刺陆摇,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到心底。 她顿了顿,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笑意:“可是不是要考虑你,那就看你自己的本事。” 陆摇心下一凛,知道正题来了,血液隐隐加速。他微微颔首,姿态放得更低:“请老夫人指点迷津。” 老太太向前逼近一步,两人距离骤然缩短,她身上那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几乎令人窒息:“你明天去找市纪委书记,李卫东。实名举报。举报你的直接领导,苏倩倩,长期利用职权,对你进行性骚扰。” 轰—— 陆摇感觉自己的头皮瞬间炸开,也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 他猜到老夫人手段不俗,必定是雷霆之击,但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釜底抽薪、同归于尽的毒计! 性骚扰? 这在等级森严、极其注重声誉的体制内,无异于一颗投向苏倩倩政治生命的核弹!一旦引爆,无论真假,苏倩倩都将身败名裂,彻底终结仕途,甚至沦为整个系统的笑柄! 而他陆摇,作为另外一个当事人,也必将卷入毁灭性的漩涡! 第19章 放弃眼前的‘争\’,是为了长远的‘得\’ 副市长的办公室里,周芸挂断手机,脑子中在思考着刚刚打听到的消息。 有人已经查到了苏倩倩的关系,苏倩倩的父亲,竟然是省政协主席,黄峥。 周芸现在明白了许多,苏倩倩能在秘书三科待五年不动,还能把有能力的下属压得死死的,原来是有这层关系在。 省政协主席,正部级,在省里确实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一层关系,虽然让周芸都觉得麻烦,可她并不会退缩。 周芸按下内部通话键,“让秘书三科的陆摇同志过来一趟。” 陆摇从李峰哪里得到了周芸要起用他的消息,他就心存希望了,现在周芸召见他,恐怕就是谈这事,他都不由得心生忐忑。 他敲门,得到允许,便进去。 “周市长,你找我?”陆摇恭敬地问。 “陆摇同志,坐。”周芸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别紧张,就是找你聊聊。我看过你的档案,江东大学中文系硕士?功底很扎实啊。” “是的,周市长。”陆摇坐下,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下级应有的姿态。 “江东大学中文系,底蕴深厚,难怪能培育出你这样优秀学子。”周芸仿佛闲聊般提起,“说起来,我也有位师姐在那边任教,叫许琴,不知道你读书时有没有印象?她带过你们课吗?” “许琴老师?”陆摇努力回忆了一下,“哦,有些印象。许老师当时是讲师,给我们上过几节选修课,讲得非常好。不过……我那时选课比较杂,和许老师私下交流不多。” 他实话实说,心中却有些疑惑,周市长怎么突然聊起这个? “哦,这样啊。”周芸点点头,似乎只是随口一提。她话锋一转:“你档案显示六年前就硕士毕业了?那会儿你才多大?你现在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嘛。” 陆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周市长好眼力。我读书早,初中高中都跳过级。高考选的专业是江东大学的本硕连读科目,所以毕业时比同届的同学要年轻一些。” 周芸惊讶,看着眼前这个清瘦但眼神清亮的年轻人,感叹道:“原来如此。难怪你的策论写得那么有深度,逻辑严密,视野开阔。优秀的人,果然不是突然优秀的,是从小就优秀!”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可惜啊,明珠蒙尘。这六年,有些人真是不干人事!” 陆摇的心猛地一跳,手周市长这话……意有所指!他不敢接话,只能保持沉默。 周芸似乎也不需要他接话,她顺着思路问下去:“你硕士毕业这么早,底子又好,有没有考虑过继续深造,读个博士?继续汉语言方向,或者相关领域?如果有意向,我可以帮你引荐几位教授,他们还是很愿意接收有潜力、有工作经验的学生的。” 陆摇抬起头,看着周芸那双洞悉世情的眼睛,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周市长是在给自己机会?还是……她知道了什么?想到李峰透露的消息,这个美女市长是真想栽培他。 周芸提到博士,陆摇也就想到自己那尘封的博士学位,一股压抑了许久的委屈和不甘涌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决定赌一把,坦诚相告。 “周市长,谢谢你的关心。其实……我已经有博士学位了。汉语言文学方向。” “什么?!”周芸这次是真的吃惊了,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你是博士?什么时候拿到的?你的档案上……” “档案上没有更新。”陆摇解释道,语气带着一丝自嘲和无奈,“硕士毕业后,我……工作不太顺利,时间相对充裕些。就联系我的研究生导师,经过他的帮助,我报读了江东大学博士研究生项目,我是在编的,但上的是全日制博士研究生课程,平时上班,下班后就看书,周末过去学校,就这样,三年前,我顺利拿到了博士学位证书和学历证书。”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当时想着,或许在晋升考核的时候,这个学历能成为一点助力。只是……后来连续考核都没能通过,再后来……也就觉得,更新了也没什么意义,就一直没动。” 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周芸看着陆摇,眼神复杂。震惊、惋惜、愤怒、甚至还有一丝心痛。 “你……”周芸很直接,“你被苏倩倩耽误了!耽误得太深了!” 陆摇低下头,默认了。 周芸稳了稳情绪:“关于苏倩倩,你知道她的个人背景吗?为什么她能如此……肆无忌惮?” 陆摇摇头,带着困惑和了然:“具体不清楚,只隐约听说她背景在省政协那边,来头很大。秘书长他们……对她都很客气。” “你说得没错,她的确不简单。”周芸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千钧,“她的父亲,是现任江东省政协主席,黄峥。” 黄峥! 省政协主席!正省级!虽然政协不像党委政府那样直接掌权,但其地位和影响力,亦是非常恐怖的。 一瞬间,陆摇觉得之前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为什么苏倩倩如此嚣张?为什么她能一手遮天压制他六年?为什么连秘书长都装聋作哑?原来,她的背后矗立着这样一座巍峨大山!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前途未卜的渺茫瞬间攫住了陆摇。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被这盆冰水当头浇灭。他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带着浓重的嘲讽:“呵……原来如此。真是……有人一出生就在罗马啊。” 这罗马,是他穷尽努力也无法企及的起点。 “那也是生物学上的关系!”周芸的声音陡然拔高,“黄峥主席是省政协主席,他无权,也不应该直接干涉我们江东市政府内部的具体人事安排和工作!这是原则问题!” 她看着陆摇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话锋一转,“陆摇同志,你的博士学位,是堂堂正正凭自己本事拿到的,不应该被埋没!把你的博士毕业证书和学历证书的材料,打印一份给我。现在就去。” 陆摇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应道:“是!周市长,我马上回去弄!” 他心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火苗。 很快,陆摇将打印好的博士学位证书和学历证书复印件恭敬地放在了周芸的办公桌上。周芸仔细地翻看着,确认无误后,点了点头。 “好,你先回去工作。这件事,我来处理。”周芸的语气恢复了平静。 陆摇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本来觉得周芸要提拔他,这是好事,可没想到,苏倩倩的来头,竟然如此之大。 周芸立刻拨通了余济民的电话,语气不容置疑:“余秘书长,立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余济民几乎是小跑着过来的,额头上带着细汗,心里七上八下。周市长单独召见陆摇,又马上叫他,这节奏让他预感不妙。 “周市长,你找我?”余济民脸上堆着笑。 周芸没有废话,直接将陆摇的博士学位证书复印件推到他面前:“余秘书长,你和苏倩倩同志,真是‘功不可没’啊!看看,好好看看!陆摇同志,三年前就拿到了江东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博士学位!一个货真价实的博士研究生!” 余济民瞬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纸证书,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这……这……博士?陆摇他……他竟然是博士?” 震惊之余,他立刻明白了这背后意味着什么。这事要是传出去,被媒体或者上面知道了,一个“刻意打压高学历人才”、“破坏人才成长环境”的大帽子扣下来,他这个秘书长绝对难辞其咎!苏倩倩有背景可能没事,他余济民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周市长!我……我……”余济民语无伦次,后背瞬间湿透,“我真不知道啊!这陆摇……他,他也没申报过啊!苏科长那边……” 他想把责任往苏倩倩身上推,又不敢说得太直白。 “不知道?”周芸冷笑一声,“一个在你们综合办待了六年的人,他的基本情况、能力水平、甚至深造情况,作为分管领导和秘书长,你们真的一点都不知情?还是说,有人打了招呼,让你们‘选择性失明’?” 余济民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不敢再辩解。苏倩倩明里暗里示意他们不要管陆摇,他们确实心照不宣地照做了。谁会想到陆摇这么能忍,这么有韧性,竟然在这种环境下硬是读出了博士学位! “周市长,我……我们工作有疏漏,有失误!请你批评!”余济民只能认错,姿态放到最低,“那……你看,现在陆摇同志这事……下一步该怎么妥善处理?”他现在只想赶紧补救,把这个烫手山芋处理好,把自己摘出来。 周芸看着余济民惶恐的样子,心中冷笑,但面上恢复了平静。她拿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 “怎么处理?按组织程序办!” “第一,责成组织部,立刻对陆摇同志的学历信息进行核实更新。” “第二,组织部干部处牵头,人事处配合,依据陆摇同志的学历、资历和工作表现,重新进行干部晋升考核。该定什么级别,就定什么级别!该享受什么待遇,就享受什么待遇!严格按照干部选拔任用条例来,不得再有任何人为设置的障碍!” “第三,”周芸的语气顿了顿,目光深远,“鉴于陆摇同志已具备博士研究生学历和扎实的业务能力,再让他给我做临时助理,是大材小用,也不符合干部培养使用的长远规划。我的建议是:由组织部通盘考虑,结合全市干部队伍结构和专业需求,将陆摇同志交流到更合适、更能发挥其专业特长和能力的岗位上去锻炼。比如政策研究室、改革办,或者专业性强的业务局。具体岗位,请组织部那边的同志认真研究,提出方案报批。” 余济民听着周芸的安排,一开始是连连点头,听到最后一条建议时,心中却是猛地一震!放弃争夺了?周市长不直接把陆摇调到自己身边了?这……这和他预想的剧本不一样啊! 但电光火石间,余济民这个官场老油条立刻品出了其中的深意!高!实在是高! 余济民看向周芸的目光里,除了敬畏,更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叹服。这位新来的女副市长,其政治手腕和领导艺术,远非苏倩倩那种仗着背景横冲直撞可比。 “明白了!周市长!”余济民的声音异常恭敬,甚至带着一丝心悦诚服,“你考虑得非常周全,完全是从大局出发,从爱护干部、人尽其才的角度出发!我完全赞同!我马上去找组织部王部长,传达你的指示,督促他们立刻启动对陆摇同志的考核晋升和岗位调整程序!一定严格按照组织规定办妥!” “嗯。”周芸淡淡地点点头,“去吧。记住,程序要合规,态度要积极。陆摇同志这些年,不容易,该补偿就补偿。” “是!请周市长放心!”余济民如蒙大赦,又带着一丝敬畏,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办公室。 门轻轻关上。 周芸嘴角微微一扬,放弃眼前的“争”,是为了更长远的“得”。 第37章 材料扎手,夹缝生存 这日,陆摇在办公室看材料,忽然,传真机启动,他过去接收。 发件人清晰地印着“周芸副市长办公室”,内容是要求他撰写一份《江东省数字经济发展现状及市转型滞后问题分析报告》。随传真一同发来的,还有厚厚一叠省统计局刚汇总出炉的、尚带着保密标识的数据材料。 周芸的留言简短而有力:“陆摇,省统最新数据已发。聚焦传统产业转型滞后痛点,深入剖析成因与风险。此稿将作为内参重点报送,务必下周完成。” 陆摇的心猛地一沉。又来了!而且这次,指向性更明确,火力更猛——直接点明“市转型滞后”!这已不是前瞻性的呼吁,而是对现行市政府政策的尖锐批评!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翻阅那些冰冷的数字。一行行百分比、柱状图、趋势线在他眼前掠过,勾勒出一个不容乐观的现实:全省工业企业研发投入占比连续三年下滑,而江州市的数据,更是触目惊心——竟比全省平均水平还低了整整二十个百分点!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江州市在拥抱新科技、推动产业升级上,不仅落后,而且差距正在被急剧拉大! 一股寒意从陆摇心底升起。数据不会撒谎,这份报告一旦依据事实写出来,其冲击力将远超他之前那篇关于人工智能的“务虚”文章。它将成为一枚重磅炸弹,直接砸在陈国栋市长“稳字当头”的施政方略上! “老钟!”陆摇扬声叫来钟易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你过来看看这个。” 钟易安走进来,拿起传真和材料,快速浏览。他的脸色也渐渐变得严肃,眉头越皱越紧。看完,他放下材料,没有立刻评价,而是目光复杂地看向陆摇:“陆科长,这材料……分量太重了。以你的水平,紧扣‘转型滞后’这个题眼,写出一篇鞭辟入里的分析,易如反掌。”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深沉的忧虑:“但你想过后果吗?这篇文章一旦按这个口径发出去,尤其是作为内参上报,无异于公开质疑甚至否定市里当前的核心政策方向!它给你带来的冲击和麻烦,恐怕比上次那篇人工智能的文章,有过之而无不及!你……确定要接这个活?” 陆摇苦笑一声,揉了揉眉心:“钟科,你说到点子上了。政论文章,真是一字千钧,落笔千斤。我现在才更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不好把握’。是我……太年轻,阅历太肤浅了吗?”他难得地流露出几分自我怀疑。 钟易安摇摇头,目光扫过传真上周芸的名字:“年轻不是错,理想也不是罪过。关键是……这材料的来源?” “周芸副市长直接传真给我的。”陆摇没有隐瞒。 钟易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更深的思量:“果然是她……咱们这位周市长,年轻,有魄力,看来对人工智能、数字化这些‘高大上’的东西,是铁了心要推啊。”他话锋一转,带着过来人的世故,“不过,陆科长,李书记和陈市长就真的反对高科技吗?我看未必。他们只是更现实,更看重当下。船大难掉头啊,江州市几十万传统产业工人的饭碗,那是实打实的压力!他们不会,也不可能一开始就抛开这些,直奔虚无缥缈的高科技而去。那叫脱离实际,叫冒进。” 陆摇点头,钟易安的分析很中肯:“你说的是。传统与新科技,并非非此即彼。这本该是路径选择和时间节奏的问题,没有绝对的对错。关键在于,如何平衡当下与未来,如何找到那条最优的转型路径。” “没错!”钟易安赞同道,“但问题是,现在这份报告的要求,是把‘转型滞后’作为靶子来打。这背后,恐怕就不只是技术路径的探讨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陆摇,“既然是周市长亲自下的任务……老弟,你打算怎么办?” 陆摇听出了钟易安的弦外之音。周芸此举,恐怕不仅仅是出于对政策的思考,更可能是一种政治姿态,甚至是某种力量的博弈。他陆摇,被推到了这个夹缝之中,成了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这是政见之争,或者……关乎推动者背后的团队利益?”陆摇低声自语,道出了更残酷的现实。 钟易安没有接话,只是叹了口气:“要不……你去找林主任聊聊?探探口风?他那一关要是能过,你写起来也少些顾虑?” 他给出了一个体制内最常规的避险建议。 陆摇立刻摇头,语气斩钉截铁:“不可能!林主任那里绝对过不了!上次那篇文章后,他给我下了死命令,任何对外报送的材料,立意、观点甚至隐喻,都必须提前向他详细汇报,接受审核!这种直接打脸现行政策的报告,他怎么可能放行?” 他看着桌上那叠灼手的材料,眼神闪烁:“先放一放吧。这不是急务,内参报送也还有时间。我需要……再想想。” 钟易安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办公室。他知道,这个年轻人正站在一个极其危险的十字路口。 办公室里只剩下陆摇一人。 他拿起手机,翻到周芸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久久没有按下。李峰透露的那个信息——“周芸的社保和工资卡都在京城”——再次浮现在脑海。这巨大的身份鸿沟,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距离感和压迫感。 最终,他还是按下了拨号键。电话很快接通。 “周市长,相关材料都收到了,我也看了一下,现在就这些,向你做一个汇报。” “叫姐。这里没有外人。”周芸说。 “姐!” 陆摇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 “嗯!材料看完了?”周芸的声音听起来很清醒,显然已经从上次的微醺中恢复。 “看完了,姐。我正是想跟您汇报一下材料的几处还需要斟酌之处。”陆摇斟酌着措辞。 “你说。” “报告……我可以按照您的要求来写。”陆摇先表明了态度,随即话锋一转,“但是……我有一个请求,或者说……一个难处。” “什么难处?” “这篇报告,如果发表在内参上,我……不能署名。”陆摇说出了核心诉求,“如果我署名了,林筱鸣副秘书长那边,肯定会立刻找我‘上课’,甚至……陈市长那边,恐怕会直接动用行政手段,要求我辞职或者调离。他们之前对我的警告,非常严厉,明确禁止我再写任何与现行政策导向相悖的东西。姐,我……得遵守组织纪律和干部管理条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陆摇能感觉到周芸的不悦。 “他们的要求不合理!”周芸的声音冷了几分,“你写的是事实!是基于数据的客观分析!是在为江州市的未来找出路!为什么要被这种守旧的条条框框束缚?不必理会他们!” 陆摇心中苦笑。周芸可以“不必理会”,因为她根子在京城,背景深厚。但他陆摇不行!他只是个随时可以被碾碎的小卒子。 “姐说的道理,我明白。”陆摇语气更加谦恭,但也带着坚持,“但是……姐,组织程序、上下级关系,这些也是现实。我身处其中,有些规则……不得不遵守。至少表面上,要过得去。否则,我就要被扣一个破坏维稳的帽子。”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另外……姐,这份报告,是不是……有更重要的用途?或者说,需要达到某种特定的效果?” 他问得很隐晦,但意思很明确:您是不是要用这份报告去“打击”陈市长?如果是,那我这个署名的小卒子,就真成了炮灰。 电话那头的沉默更长了。过了好一会儿,周芸的声音才重新传来,听不出情绪:“你先……把材料收好,仔细研究透。报告的事……我再琢磨琢磨。保持电话畅通。” “好的,姐!我明白了!”陆摇如释重负,连忙应道,能拖则拖。 挂断电话,陆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38章 暗流涌动,棋局初显 陆摇办公室,他伏在案前,屏幕上正是那份为周芸撰写的《江东省数字经济发展现状及市转型滞后问题分析报告》初稿。 数据是冰冷的,结论是尖锐的,但行文总觉差了几分火候,缺乏一种能穿透迷雾、直抵核心的力道。他需要更扎实的论据,更清晰的对比,才能让这份注定引发风暴的报告更具说服力,或者说……更具“杀伤力”。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省统计局的内部文献库,准备再深挖一些支撑材料。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屏幕上滚动的数字和图表时,桌上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李峰”的名字。 陆摇心头微动,对方是市政府综合办的副主任。他迅速接起,听到对方直接询问是否方便说话,他就严肃一点,道:“李哥,方便,有话尽管说。” 电话那头,李峰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陆摇,有个事跟你通个气。周市长下午要接待省里来的赵立峰副省长,专门谈科技政策落地的事。市政府这边拟定的接待和座谈名单,原本是有你的名字的,毕竟你写了那篇文章,见解独到。但是……” 李峰顿了顿:“名单到了周市长最后审核环节,你的名字……被划掉了。你是不是什么地方冒犯得罪周市长了?” 陆摇握着手机的手指倏地收紧,划掉了?在这个关键节点?他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最终猜测极有可能是上次电话里自己那番“请求不署名”的要求导致的。 “李哥,我和周市长……最近没有直接见面,工作上应该没什么误会吧?”陆摇试探着问。 “这我就不好说了,老弟。”李峰的语气带着官场特有的圆滑,“我就是觉得这事儿有点……嗯,不太寻常。按常理,你该在名单上的。所以赶紧跟你通个气,心里有个数。” “其实,我现在是市委政研室的,参加政府那边的接待,有点不合时宜。毕竟,市委政研室没有相应的通知。” 陆摇沉默了几秒,强迫自己冷静分析。周芸此举,是敲打?是惩罚?还是……更复杂的布局?他定了定神,问道:“李哥,这位赵副省长,主要是分管哪块的?” “赵立峰副省长,省里主管科技、工业和信息化这块的,是坚定的改革派,对拥抱新技术、推动产业升级非常积极。”李峰回答得很清晰。 赵立峰! 他迅速在记忆中检索——赵立峰任期内的署名文章和相关讲话,观点犀利,对传统路径依赖痛心疾首,对数字经济、人工智能等新赛道推崇备至……这是一个和周芸政见高度契合的重量级人物!而市长陈国栋,则是“稳”字当头的代表。 一瞬间,陆摇似乎明白了什么。周芸划掉他的名字,绝不仅仅是个人情绪那么简单。在这个赵立峰亲临、讨论科技政策的关键场合,他陆摇这个被周芸“钦点”撰写敏感报告、却又“畏首畏尾”不敢署名的人,出现在现场,对周芸而言,或许是个“不稳定因素”。将他排除在外,反而是一种保护,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避免节外生枝。 想通了这一层,陆摇紧绷的神经反而松弛了一些,甚至生出一丝自嘲,他的价值并不大,在周芸哪里不值一提,周芸没必要坑他,尤其是他们还认了姐弟。 他对着话筒,想了想,道:“李哥,多谢你告知这个情况。其实……不参加这个会,对我目前来说,未必是坏事。也是一种保护吧。再次感谢李哥关照。” “嗨,自己人,客气啥。我就是觉得该跟你说一声。行,手上还有事,我先忙了,有情况再沟通。”李峰说完,利落地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陆摇缓缓放下手机。 他没有立刻回到报告上,而是鬼使神差地在省府内网的文献库里输入了“赵立峰”三个字。一篇篇署名文章跳了出来:《以科技创新驱动传统产业涅槃重生》……观点鲜明,文风硬朗,字里行间都透着对陈国栋所坚持的“稳字当头、渐进改革”路线的批判意味。 陆摇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吁了口气。他认同科技的力量,担忧转型的滞后,但钟易安那番关于“几十万传统产业工人饭碗”的沉重话语,也像巨石压在他心头。他不是赵立峰,也不是陈国栋,没有站在山巅俯瞰全局的视野和承担最终责任的肩膀。 他这个小小的科长,档次不够,连选择立场的资格,都显得如此奢侈和危险。 与此同时,钟易安敲响了副秘书长、政研室主任林筱鸣办公室的门。 “进来。”林筱鸣的声音带着一贯的不怒自威。 钟易安推门而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和一丝忧虑。他走到林筱鸣宽大的办公桌前:“林主任,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跟你汇报一下,是关于陆摇同志的。” 林筱鸣正批阅文件的笔尖一顿,锐利的目光扫了一眼钟易安,示意他继续。 钟易安咽了口唾沫,组织着语言:“最近……陆摇接到了一份来自周芸副市长的直接任务。要求他撰写一份《江东省数字经济发展现状及市转型滞后问题分析报告》,而且,用的是省统计局刚出炉的、带有保密标识的最新数据。” 林筱鸣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神变得异常凌厉。他没说话,但那股无形的压力让钟易安感到呼吸一窒。 钟易安硬着头皮:“我侧面了解了一下报告的核心指向,聚焦的就是‘市转型滞后’这个痛点,要求深入剖析成因和风险……林主任,这份报告一旦按照这个口径完成,尤其是如果作为内参上报,其冲击力……恐怕比上次那篇人工智能的文章,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筱鸣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重重敲了一下。 钟易安观察着林筱鸣的反应,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林主任,陆摇同志……思想活跃,有才华,看问题的角度有时候确实比较……超前。这本来是他的优点。但是,这份报告的要求,以及他目前似乎很投入的状态……我担心,年轻人阅历尚浅,容易冲动,对某些问题的复杂性和后果估计不足。这份才华,若不能得到有效引导和必要的……约束,恐怕会……误入歧途,不仅害了他自己,也可能给咱们政研室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哼!”林筱鸣终于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这个陆摇!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刻?我看他是被某些人捧得晕了头,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也忘了组织纪律!不能让他再这么胡闹下去!” 他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声音严厉地对秘书下达指令:“立刻以政研室名义,起草一份通知!核心两点:第一,重申纪律,所有以政研室名义或涉及本市重大政策方向、拟对外报送(包括向上级内参报送)的调研报告、分析材料,无论署名与否,在定稿前必须报我本人审核,并经市委宣传部审定!第二,针对近期部分同志思想出现波动、对复杂形势认识不清的问题,要求各科室即日起,组织深入学习省市关于当前经济形势和稳定发展的系列重要指示精神,加强组织观念和纪律意识教育!通知今天下班前必须下发到各科室!” 放下电话,林筱鸣余怒未消,盯着钟易安:“老钟,你做得对!对这种思想冒进的苗头,必须扼杀在萌芽状态!你多盯着点陆摇,有什么情况,随时直接向我汇报!” “是,林主任!我一定密切关注,及时汇报!”钟易安连忙点头应承,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他退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第39章 科室内外,省里市里 政研室三科。 张雯雯看到同科室的另外三人都出去了,钟易安还没从林筱鸣主任的办公室回来。一股莫名的冲动攫住了她。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陆摇办公室门前,屈指轻轻敲了敲。 “请进。”陆摇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张雯雯推门进去,陆摇正埋头于一堆资料中,眉头微锁,显然在思考什么难题。他抬眼看向她,目光带着询问:“有事?” 张雯雯脸上挤出一个略显拘谨的笑容:“陆科长,我看您忙了半天了,给您……倒杯热茶?”她的目光迅速扫过陆摇桌上的保温杯——里面还有大半杯水。 陆摇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那点拘谨和刻意讨好无所遁形。他淡淡开口:“不用,水还够。” 张雯雯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又道:“那……那我帮您把办公室收拾一下?”她说着,目光已经瞄向了角落的垃圾桶和略显凌乱的书架。 陆摇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眼神平静无波:“张雯雯,李峰给我打了招呼,我还是给他面子的。只要你安分守己,做好本职工作,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也不必刻意来讨好我。有事直接说事,没事就出去。” 张雯雯的心猛地一跳,她咬了咬下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声音压得更低:“陆科长,我……我刚才经过林主任办公室门口,不是故意偷听,是真的……无意中听到了一些话……是关于您的。” 陆摇的眉头瞬间拧紧。听墙根?这种行为在机关里是大忌!他本能地想训斥,但听到“关于您”三个字,那股斥责的冲动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不动声色:“你无意中听到了什么?” 张雯雯飞快地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才凑近一步,用气声说道:“我听到钟易安……他在跟林主任汇报,说您……您接了市政府那边,周市长给的材料,要写一篇跟上次那篇人工智能一样……不,可能更厉害的文章!钟副主任还说,您思想有点不稳,需要林主任提前介入……把关……” 陆摇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钟易安!这个他信任的、一起分析过材料老同事,竟然转头就跑到林筱鸣那里去打他的小报告! 那份材料,是他主动给钟易安看的!那是周芸副市长私密传真给他的、带着保密标识的数据!这性质完全不同于公开任务!钟易安这样做,不仅是不地道,简直是背后捅刀子!这直接把他推向了林筱鸣和陈国栋的对立面,让他彻底被动! 他强压着翻腾的怒火:“林主任……是什么反应?” “林主任很生气!”张雯雯回忆着听到的语气,心有余悸,“他说您……‘不知天高地厚’,要……要加强思想教育,要管起来!” 陆摇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林筱鸣的态度在他意料之中,但钟易安的背叛,还是像一盆冷水浇透了他,让他感到一种刺骨的寒意。官场之中,果然没有真正的盟友,只有利益和立场。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怒火已被深沉的冷静取代。“我知道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这事,到此为止。别对任何人再提起。管好你的嘴。” “是,陆科长!”张雯雯连忙点头,又忍不住小声问,“这……这对您影响大吗?” 陆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毫无温度的笑意:“有一点,但影响不大。你无须担心。去忙你的事吧。”他挥了挥手,不再看她,目光重新投向桌上的资料,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张雯雯不敢再问,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关上门。 办公室恢复了死寂。 陆摇盯着眼前的报告草稿,那份为周芸写就的,他以后得更加小心。 半个小时后,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 “进。”陆摇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钟易安推门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惯常的、略带温和的笑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他走到陆摇桌前,将文件递过去:“陆科长,林主任刚才交代下来的,关于近期加强科室党建思想学习培训的通知和要求。要求我们务必组织好,深入领会精神。” 陆摇抬眼看向钟易安,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张雯雯带来的消息从未发生过。他接过文件,翻看了几页,里面充斥着“统一思想”、“提高站位”、“严守纪律”、“深刻领会”等套话。他点了点头:“既然是林主任交代的重要任务,那下午我们科室就安排集中学习。嗯……林主任下午有空吗?如果能请他亲自来主持指导一下,效果会更好。” 钟易安脸上笑容不变,他摇摇头:“我刚从林主任那边过来,他和陈市长一起,去接待省里来的领导了,下午肯定没空过来。” “哦,赵副省长到了。”陆摇了然地点点头,语气听不出波澜,“那我们科室就自己组织学习吧。你通知一下大家,下午两点,小会议室。” “好的,陆科长,我马上去通知。”钟易安应道,转身离开办公室。 市政府贵宾接待室内,庄严肃穆。 市长陈国栋正襟危坐,向坐在主位的副省长赵立峰汇报着江州市近期的工作情况,内容四平八稳,着重强调了“稳增长、保就业、惠民生”的成效,对科技创新、数字经济等话题则一笔带过,策略性地突出了传统产业升级的“稳步推进”。 赵立峰面带微笑,手指轻轻点着桌面,看似在认真倾听,目光却不时扫过坐在对面的周芸和林筱鸣等人。 例行汇报结束,进入讨论环节。赵立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国栋同志啊,听了你的汇报,感觉咱们市的基础很扎实,稳的功夫做得不错。不过,在拥抱新动能方面,步子是不是可以再迈大一点?” 陈国栋心头一凛,脸上笑容不变:“请赵省长指示。” “谈不上指示,就是个建议。”赵立峰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我考虑啊,你们市,是不是可以在现有高新区的基础上,再规划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以人工智能、数字经济为核心的新兴产业聚集区?打造一个高标准的‘第二高新区’?” 陈国栋脸上的笑容瞬间有些僵硬:“赵省长,我们市里已经有了一个高新区了,发展势头还是不错的……” “那个高新区嘛,”赵立峰毫不客气地打断,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批评意味,“我去看过。进驻的企业,大部分还是传统制造业的老厂搬迁,顶多算开了个分厂!一家像样的、具有核心自主知识产权的自动化、数字化、人工智能领军企业都没有!这叫什么高新区?这跟传统的工业园区有什么区别?” 陈国栋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握紧,声音却努力保持着平稳:“赵省长,成立第二高新区,这涉及到项目可行性论证、巨大的财政预算投入、配套政策的合规性审查,更关系到产业布局调整可能带来的社会稳定风险评估。兹事体大,我们还是需要深入调研,充分论证,再……” “调研论证当然需要!”赵立峰再次打断,语气加重,“不过,我看你们政研室那个叫陆摇的年轻同志,他写的那篇关于人工智能的文章,里面不就提到过建设高水平创新平台的必要性和可行性吗?论证得挺有见地嘛!我看啊,他提到的那些思路,完全可以作为参考!” 听到“陆摇”这个名字,陈国栋眉头紧锁,一股莫名怒火因这个姓名被点燃,在胸中翻腾。 赵立峰似乎没注意到陈国栋的愠怒,或者说毫不在意,他环视一圈,目光带着询问:“对了,这位陆摇同志今天在吗?他对这个问题应该有研究,让他出来当面说说他的看法?” 接待室内瞬间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周芸不动声色,目光平静地看向坐在陈国栋侧后方的林筱鸣。林筱鸣只觉得头皮发麻,他飞快地用余光瞥了一眼陈国栋——市长脸色严肃。 这个信号再明确不过! 林筱鸣立刻堆起一个为难的笑容,身体微微前倾,恭敬地对赵立峰解释道:“赵省长,实在抱歉。陆摇同志他……他今天正好在参加政研室组织的党建思想学习活动,这是近期加强干部思想建设的重点任务,他本人也非常重视,正在认真学习领会精神。他现在过来……恐怕不太方便。而且,”林筱鸣顿了顿,“陆摇同志毕竟年轻,有些想法虽然活跃,但还需要多学习、多沉淀,贸然让他过来向您汇报,万一言辞有不成熟、考虑不周的地方,冲撞了您,那可就太失礼了。” 赵立峰的目光在周芸脸上停留了一瞬。周芸几不可察地微微摇了摇头,眼神传递着某种信息。赵立峰心中了然,看来时机确实未到。 他脸上重新挂上笑容,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带着一丝意味深长:“哦?在学习啊?那就算了。思想建设也很重要嘛。不过,国栋同志,” 他再次转向陈国栋,“这个‘第二高新区’的设想,我是认真的。希望你们市委市政府,好好研究一下可行性,然后出一个具体的方案。时不我待啊!” 陈国栋端起茶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茶水冰凉,却压不住他心头的怒火。“赵省长的指示,我们一定高度重视,认真研究。” 第40章 迂回和机遇,党校培训 招待会结束,陈国栋等人送赵立峰回市招休息,他们也就先回去。 陈国栋示意林筱鸣走到一边,伸出手指,林筱鸣就拿出烟,给点上。陈国栋抽了一口,道:“刚才赵立峰在会上多次提到陆摇,这不是个好兆头!” 林筱鸣心头一紧,连忙点头:“我也感觉到了。赵省长明显是想借陆摇那篇文章造势,给他那个‘第二高新区’的提议打前站,甚至……想把陆摇推到台前,让一个博士来做理论的背书。” “哼!”陈国栋冷哼一声,“这个年轻人,心思太活络,不知收敛!上次的教训还不够?现在又卷进更高层的博弈里去了!必须把他给我摁住!不能让他再有机会乱说乱写,更不能让他私下接触到赵省长!”他盯住林筱鸣,“你亲自去,给我盯紧他!他的一举一动,你都要掌控!绝不能让他再捅出篓子,成为别人攻击我们政策的靶子!” 林筱鸣立刻领会了陈国栋的核心意图:隔离陆摇,掐断他任何可能发声、尤其是向赵立峰发声的渠道。他脑子飞速运转,一个方案浮上心头。 “市长,我明白你的顾虑。”林筱鸣微微躬身,“陆摇现在除了那篇文章引发了争议,工作上确实没有明确的过错。直接处分他,理由不足,反而可能授人以柄,说打压他这样有想法的年轻干部。” 他顿了顿,观察着陈国栋的脸色:“我有个建议……可以安排他去党校,参加一期干部培训班。时间不长,一两个星期。理由也很充分:他现在是政研室三科的副科长,按规定,提任副科级实职后,确实需要参加党校的任职培训,补齐这个程序。” 陈国栋眉头紧锁:“党校?你让他去党校?那不是给了他大把时间?他要是躲在里面,继续鼓捣那些东西?” “市长你放心!”林筱鸣胸有成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党校管理严格,作息规律,学习任务排得很满。更重要的是,我会在他去之前,跟他‘好好谈谈’。让他看清楚眼下的形势,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做,什么该写,什么不该碰。年轻人嘛,需要有人点拨,认清现实,学会‘识时务’。” 见陈国栋脸色稍缓,林筱鸣又适时抛出一个“添头”:“而且,市长,你知道黄政主席那边,他的女儿苏倩倩一直挺看好陆摇的。这次我们主动送他去党校,也算是给了黄主席那边一个交代,卖了个人情。” 陈国栋的瞳孔微微一缩,黄政的态度,确实是个需要考量的因素,若是黄政的看法也是支持高科技,那他就麻烦了。他沉吟片刻,最终缓缓点头:“行,就按你说的办。记住,一定要把话跟他讲清楚!管住他的嘴和笔!” “是,市长!我一定办妥!”林筱鸣心中一定,目送陈国栋离开,转身快步走向政研室大楼。 政研室三科,下午的“党建学习”氛围沉闷。陆摇坐在主位,心不在焉地听着一位科员照本宣科,脑子却在天马行空。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林筱鸣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林主任!”陆摇立刻起身,示意学习暂停。其他人也连忙站起。 林筱鸣摆摆手,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和煦”:“你们继续学,我找陆科长说点事。”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陆摇身上,“陆摇,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陆摇心中不解,面上却不动声色:“好的,林主任。”他交代钟易安主持学习,跟着林筱鸣走了出去。 走进林筱鸣宽敞的办公室,门被轻轻带上。林筱鸣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踱到窗边,摆弄一下百叶窗,背对着陆摇,语气像是闲聊:“下午的学习,进行得怎么样?” 陆摇谨慎地回答:“刚开始重温了党史,大家都为先辈创业的艰难和牺牲精神深深折服。接下来计划系统学习党的领导人,关于当前形势和任务的重要思想,加强理解和体会。” “嗯,不错。”林筱鸣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赞许的笑意,“党史是最好的教科书,革命精神永不过时。你能这么安排,说明思想上还是重视的。” 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话锋一转,抛出了真正的目的,“陆摇啊,有个机会,组织上考虑给你。” 陆摇心中一动,面上保持平静:“林主任你说。” “市委党校新一期副科级干部任职培训班下周开班,为期两周。”林筱鸣看着陆摇的眼睛,“这个班名额很紧俏,申请的人不少,符合条件的也不少。政研室这边,我考虑推荐你去。” 陆摇的心脏猛地一跳!党校培训!这个他梦寐以求、却被苏倩倩在综合办压了几年的资格!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巨大的惊喜瞬间冲淡了之前的阴霾,他几乎要脱口而出答应。 但多年的机关历练让他迅速冷静下来。林筱鸣会这么好心?尤其是在赵立峰刚点名他、钟易安刚告密之后? 他压下心头的激动,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和一丝“惶恐”:“感谢林主任的信任和栽培!这个机会给我,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但是,”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显得很诚恳,“但是我资历尚浅,政研室比我优秀、更需要培训的同志也不少。林主任你把这么宝贵的机会给我,这是为何?” 林筱鸣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我就知道你会问”的意味。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陆摇,你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我说得太透。”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容置疑:“你去了党校,代表的不仅是你个人,更是我们政研室,乃至市委市政府的形象。我希望你记住一点:谨言慎行。无论是学习期间,还是回来以后,都不要再写一些、说一些……容易给自己、给单位、给市里‘招来争议’的东西。你要安分守己,专心学业。明白吗?” 陆摇的心沉了下去,但脸上却迅速调整,露出一副理解的表情:“林主任,我明白你的意思。上次那篇文章,我也没想到会引起那么大的争议。但这其中……” 林筱鸣抬手打断了他,语气带着一种“往事不必再提”的宽容,却也暗含警告:“过去的事,组织上自有评价。那篇文章,也是我审核同意才报上去的。我要是不同意,内参那边也不会那么快上刊。”他把责任轻描淡写地揽过去一点,随即又强调,“关键是现在和以后!你能保证在党校期间,不写不该写的,不说不能说的吗?” 陆摇直视着林筱鸣的眼睛,知道这是最后通牒。他别无选择,只能点头:“林主任放心。党校期间,我会严格遵守纪律,专注于学习,不会乱写东西,也不会乱说话。” 林筱鸣满意地点点头,却又抛出了另一个条件,语气带着一丝循循善诱:“这就好。另外……陆摇啊,年轻人眼光要放长远些。如果你觉得在政研室发展受限,或者想去基层锻炼锻炼,积累点实际经验……苏倩倩所在的县,倒是个很好的平台。跟她多联系联系,没坏处。” 陆摇心中冷笑。还是想用苏倩倩来牵制他? 他想起苏倩倩在综合办时,明明有能力推荐他去党校,却偏偏压了他几年! 那份刻意打压带来的积怨瞬间涌上心头。 但他脸上依旧平静:“谢谢林主任指点。这个条件……我也可以答应。我会认真考虑的。” “好!”林筱鸣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正轻松的笑容,“那就这么定了。等会儿你填个申请表,走一下程序。我会尽快批。” “谢谢林主任!我这就去办!”陆摇恭敬地应道,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第41章 并非易予之辈 陆摇没想到党校培训的流程办得如此之快,林筱鸣的介入,让他很快就拿到了传真过来的通知书。临走前,他召集了三科的五人开一个简短的交接会。 小会议室里气氛微妙。 陆摇坐在主位,目光扫过众人:钟易安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边缘;张雯雯眼神闪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窥探;另外三人则努力摆出专注的样子,但眼神深处都藏着复杂的情绪——羡慕、嫉妒,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跟大家通报一下,”陆摇的声音平静无波,“组织上安排我明天开始,去市委党校参加为期两周的副科级干部任职培训。这段时间,我非必要不会回科室。”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去党校培训!这在体制内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这几乎是升迁前奏的信号! 那三个原本对陆摇这个“空降”科长颇有微词的科员,此刻心中五味杂陈。他们也想有这种镀金的机会,可连申请的资格都难有!他们看向陆摇的眼神,除了原有的复杂,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酸涩。 陆摇的目光最终落在钟易安身上:“钟老,你是我们科室的老同志,经验丰富,德高望重。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科室的日常工作,就辛苦你多担待,主持一下。遇到紧急或重要事项,第一时间向林主任请示汇报。” 钟易安猛地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似乎完全没料到陆摇会把这“临时大权”交给他。他很快掩饰过去,堆起笑容,连连点头:“陆科长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把科室工作安排好,等您回来!” 陆摇又看向其余四人,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你们也要全力支持配合钟老的工作。科室虽小,但职责在肩。希望大家自觉自律,把手头的工作做实做细。” 那四人连忙应声,姿态比平时收敛了许多。 场面话说完,会议草草结束。 众人散去,心思各异。 陆摇刚回到自己办公室,门就被敲响了。钟易安跟了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陆科长,您这去党校……挺突然的啊?林主任怎么这个时候安排您去?” 陆摇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派平静坦然:“确实很意外。林主任突然点了我的名,安排我插班进去。具体原因,林主任没说,我也不好多问。”他把球轻巧地踢回给林筱鸣,滴水不漏。 钟易安见陆摇说得自然,看不出破绽,心中疑虑更深,只能顺着话头:“哦……原来是这样。那……也好,机会难得,陆科长您好好把握。”他话锋一转,像是随口提醒,又像是试探,“对了,您这一去就是两周,周市长那边……之前交代的那个报告的事,您看是不是……就先放一放?我是担心您万一再写点什么,跟市里的调子不一致,又惹出风波来。您现在正是关键时候……” 陆摇抬眼看向钟易安,这位刚在背后捅了他一刀的“老同志”,此刻却摆出一副为他着想的姿态。他都有点看不懂这个老政研:“钟老提醒的是。报告的事,我会再跟周市长沟通一下进展。至于写不写,怎么写……”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几分“诚恳”的无奈,“林主任也专门叮嘱过我了,要谨言慎行,不能给组织添麻烦。吃一堑长一智,我会注意分寸的。” 他再次搬出林筱鸣的警告,堵住了钟易安的嘴。 钟易安见陆摇态度平稳,知道再试探也问不出什么,只好干笑两声:“那就好,那就好!陆科长您有数就行。那我就不打扰您收拾了。”他讪讪地退了出去。 …… 市政府综合办,副主任办公室。 李峰的手机屏幕亮起,是张雯雯发来的信息:“陆科长明天去市委党校培训,两周。” 李峰看着信息,眉头微蹙。党校培训?这么快就办下来了?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关节。这绝非市政府这边推动的,流程根本没经过综合办这里!这只能是市委那边,确切地说,是林筱鸣和陈国栋的手笔! 他轻轻叹了口气,陆摇这年轻人,说不幸那自然是不幸的,研究生学历却当了六年的一级科员,这是遭遇了职场打压。但也是幸运的,同时被周芸市长和苏倩倩等人关注着。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起身走向周芸副市长办公室的外间。周芸的专职秘书正在整理文件。李峰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小王,周市长下午的日程我看一下,是不是快要去赵省长那边了?” 秘书小王不疑有他,将桌上的工作日志翻开给李峰看:“李主任,周市长十分钟后出发去招待所,和赵省长有个非正式会谈。” 李峰快速扫了一眼日程,点点头,然后进去周芸的办公室,将陆摇去党校的事汇报一下。 周芸略显意外,看向李峰:“陆摇要去党校培训?” “是,周市长,刚得到的消息,明天开始。”李峰恭敬地回答,观察着周芸的反应。 周芸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意外,随即恢复平静,党校培训是干部成长的必经环节,对陆摇个人发展是好事。 她没再多问,让李峰去准备一下材料,就挥手让李峰出去。 李峰见周芸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关切或不满,就觉得周芸这态度,有点耐人寻味。 …… 省政府招待所,一处雅致的茶室。 赵立峰靠在舒适的沙发里,脸色却不太好看:“这个陈国栋!简直是油盐不进!我那‘第二高新区’的提议,他明显就是在敷衍!‘认真研究’?我看他是想拖到不了了之!” 坐在他对面的周芸,姿态优雅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神色平静:“赵省,您的心情我理解。不过,陈市长和李书记主导的发展思路,是多年实践形成的,在市里有相当的认同基础。他们求稳,不愿意轻易打破现有格局,也是可以理解的。政策转向,需要时间,也需要契机。现在就把矛头直接指向‘滞后’,甚至另起炉灶搞新高新区,阻力会非常大。让他们立刻转向,不现实。” 赵立峰眉头紧锁:“那就这么看着他们故步自封?那个陆摇呢?”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上次那篇文章就很有见地!让他再写一篇!聚焦转型滞后的痛点和风险,数据要详实,分析要犀利!我可以让统计局给更多数据,把这把火烧旺点!我看陈国栋还能不能坐得住!” 周芸放下茶杯,清冷地说道:“赵省,您这样,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了?陆摇……他是一把好刀,但现在就用他来当急先锋,去硬碰陈国栋的根基,他的价值可能就止步于此了。我很看好他,他身上有种难得的清醒和韧劲,更重要的是,他有扎根基层解决问题的潜力,不完全是照本宣科和纸上谈兵。我想再栽培栽培他,让他根基更扎实些。现在就把他推到风口浪尖当出头鸟,太可惜了,也容易折损。” 赵立峰有些意外地看着周芸,没想到她对陆摇评价这么高。他沉吟片刻,语气缓和了些:“你这么看好他?” “是。”周芸回答得斩钉截铁,目光灼灼,“他的才华,值得更大的舞台。假以时日,他会对我们想推动的事业,有更大的帮助!现在,还不是他冲锋陷阵的时候。” 赵立峰打量着周芸,终于缓缓点头,略带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想栽培他,那就让他再成长成长吧。” 他端起茶杯,又重重放下,恨铁不成钢地道:“哎!只是陈国栋这批人,思想太保守!守着眼前一亩三分地,看不到未来的危机!这样下去,江州会错失良机的!” 周芸微微一笑:“赵省长,其实,政策的风向,终究是自上而下的。只要您能在省里的层面,把‘第二高新区’的规划,或者更核心的产业转型扶持政策,变成省委省政府的统一意志和明确要求,形成具有约束力的文件……那么,市里这边,自然也就有了配合执行的份。他们再想‘稳’,也得跟着大方向走。到那时,阻力自然就小了。” 闻言,赵立峰眼中精光一闪,如同醍醐灌顶!他猛地看向周芸,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哈哈!好!说得好!周芸啊周芸!是我着相了!是我太着急,把劲儿使错了地方!对!自上而下!这才是根本!看来,这倒是我显得……心浮气躁了!” 他不得不高看周芸,这个从京城下来的女高官,并非花瓶啊!哎,在那种地方耳语目染,又怎是个易予之辈! 第42章 党校掠影,社交和宿怨 市委党校的校园,绿树成荫,环境清幽。 陆摇前来报到,心中略显紧张,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新生入学的时光。 然而,这份错觉很快被现实打破。他所在的副科级干部任职培训班,是小班教学,学员构成却很复杂:有头发花白、眼神疲惫的“老副科”,有年富力强、谈笑风生的中年骨干,也有几位和他一样年轻、眼神里还带着几分青涩和跃跃欲试的新锐。 授课老师多是党校资深教员,理论功底扎实,但讲课风格却颇为“接地气”,少了些学究气,多了些对现实的剖析,甚至偶尔穿插几句体制内的“段子”,引得台下会心一笑,非常会活跃气氛。 课堂纪律也远非陆摇想象中的严肃。手机屏幕的微光在台下不时亮起,有人低头回复信息,有人悄悄浏览网页。一两天下来,陆摇便了然:这种层级的培训,镀金的意义远大于实质性的知识灌输。考勤不太严,考核压力也不大,更多是提供一个社交平台和“充电”的由头。他紧绷的神经,在这种相对宽松的氛围里,难得地松弛了几分。 这日上午的课程结束,陆摇收拾着笔记本,旁边一个身材敦实、笑容爽朗的年轻人主动凑了过来:“陆科长?政研室三科的陆摇?咱们认识一下!我叫江辰。” 陆摇抬头,认出这是来自市交通局的同志,“江科,你好。” “别科长科长的,咱们都是同学,叫我老江就行!”江辰热情地拍了拍陆摇的肩膀,“怎么样,中午有安排没?我们几个约了个小聚,就在后门那家‘老地方’私房菜,味道不错,一起去聊聊?” 陆摇略一犹豫,便点头应下:“好啊,正好熟悉熟悉。” “老地方”的包间不大,已经坐了三四个人。江辰熟络地引荐:“来来来,给咱们班的高材生、大博士介绍一下!这位是市财政局的马修斯,省里下来的选调生,前途无量!” 马修斯抬起头,一张脸生得极为白净秀气,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他朝陆摇微笑着点点头,伸出手:“马久仰陆博士大名。”他的手很凉,笑容恰到好处,但那双眼睛看过来时,陆摇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快速掠过的、混合着审视和某种不易察觉的阴郁光芒,像藏在草丛里的蛇信。 “这位是市地质局的郭安,郭大憨,搞地质勘探的,粗人一个,哈哈!”郭安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声音洪亮:“陆博士好!叫我老郭!” “这位是市教育局的许春明,人民教育家。”许春明戴着眼镜,气质斯文清秀,笑容腼腆:“陆科长,幸会。” 陆摇一一握手寒暄。在座几人年纪都比陆摇略小一两岁,但能在几年内爬到副科,显然各有门路或本事。江辰的豪爽、郭安的粗犷、许春明的清秀都写在脸上,唯独这个马修斯,白净的面皮像是精心保养的面具,让人看不透底色。 席间,年轻人话题自然围绕着工作吐槽、党校轶事和一些不痛不痒的时事展开。陆摇话不多,大多时候只是倾听,偶尔回应几句。 一顿饭,吃得陆摇心思百转,比在政研室写材料还累。 数天后,晚上,公寓里。 陆摇坐在书桌前,摊开党校发的几本理论著作,然后认真看起来。 笃笃笃。 敲门声轻而规律。 陆摇皱眉,这么晚了会是谁?他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苏倩倩。她没有像上次那样带着酒气,而是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连衣裙,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脸上薄施粉黛,竟透出几分难得的清纯气息。她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果篮和一盒包装精美的点心。 “陆大科长,党校生活还习惯吗?”苏倩倩巧笑倩兮,不等陆摇邀请,便侧身挤了进来。 陆摇眉头锁得更紧:“苏县长?这么晚,有事?” 苏倩倩没理会他的冷淡,自顾自地将果篮和点心放在小茶几上,然后去检查房间——狭窄的单人床,简单的书桌,没有多余的私人物品,更没有一丝女性的痕迹。她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对这个发现很满意。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好歹也是老同事嘛。”她转过身,带着一丝嗔怪,“连杯茶都没有?陆科长这待客之道……” “茶叶喝光了。”陆摇站在门口,没有关门,意思很明显。 “喝光了不会买点?这么大人了……”苏倩倩挑眉。 “没钱。”陆摇回答得干脆利落。他刚买了那辆代步的大众牌小汽车,确实囊中羞涩。 苏倩倩噗嗤一笑,眼波流转:“早说啊,下次我给你带点好茶过来。”她见陆摇丝毫没有请她坐下的意思,甚至身体微微侧向门外,脸上那点笑意淡了下去,带上几分委屈:“你去党校培训了,这么大的好事,怎么连个信儿都不给我?我还想着跟你一起庆祝一下呢。” 陆摇看着她故作姿态的样子,不为所动,反而语气冷淡:“跟你说?然后好让你像以前在综合办那样,再从中作梗,压我几年?” 苏倩倩脸色一变,那点清纯伪装几乎挂不住:“陆摇!你就这样想我?!” “呵,”陆摇扯了扯嘴角,眼神锐利如刀,“看不出你有什么改变。就跟狗……”他顿了一下,换了个更文雅但同样刻薄的词,“……本性难移。” “你!”苏倩倩气得胸口起伏,白皙的脸颊染上红晕,“去你的!好好说话不行吗?” “现在知道要好好说话了?”陆摇不为所动,指了指门外,“时间不早了,苏县长请回吧。” 苏倩倩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眼神变得复杂:“你急什么?我真有事找你。上次……在县里,按你说的那个法子,跟那些‘婆罗门’打交道,确实管用。我那头疼的项目,总算有点推进的眉目了。所以……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陆摇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依赖和期待,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可笑。他靠在门框上,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疏离:“怎么办?简单。让黄主席活动活动,把你调回省政协,弄个清闲又体面的职位,快速解决你的厅局级待遇。然后嘛,找个门当户对的嫁了,安心当你的富家太太,走上人生巅峰的康庄大道。这不就是你最擅长的路吗?” “陆摇!”苏倩倩脸色煞白,眼中的委屈和愤怒几乎要喷出来。她死死盯着陆摇那张冷漠的脸,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抓起自己的小包,狠狠剜了他一眼,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急促而愤怒的声响,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陆摇面无表情地关上门,反锁。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苏倩倩钻进一辆等候的轿车疾驰而去,心中一片平静,甚至有些释然。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牵扯,能断得干净点,也好。 他重新坐回书桌前,继续看书,如此,更让他安心。 党校培训的最后一天,上午是结业仪式和简单的座谈。下午就可以离校返岗。午休时分,陆摇刚收拾好行李,手机屏幕亮起,周芸发来一条信息: “弟弟,上课辛苦了!明天就好好享受毕业的快乐吧!” 陆摇看着屏幕,手指悬在回复键上,停顿了几秒。最终,他敲下几个字:“非常感谢!芸姐。”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提及报告,也没有询问任何关于党校或未来的话题。周芸没有再回复。 “享受毕业的快乐?”陆摇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嘴角勾起一丝复杂难明的弧度。 这就是她啊,手段高着呢!于无声处,掌控人心。 第43章 幸福的选择,那就是幸福死了 从市委党校回来,陆摇就去了市委副秘书长林筱鸣的办公室。 “林主任,党校培训总结汇报。”陆摇声音平稳,递上早已准备好的书面报告。 林筱鸣接过,没有立刻翻看,锐利的目光在陆摇脸上逡巡片刻,才慢悠悠翻开。报告内容详实,体会深刻,引经据典恰到好处,字里行间透着对“组织培养”的感激和对“统一思想”的深刻领悟。 无可挑剔。 林筱鸣的手指在纸页上划过,心中不得不泛起一丝复杂。这个陆摇,确实是个材料高手,这份总结报告,就算是自己亲自动笔,也未必能写得如此滴水不漏,既符合要求,又隐约透着一股……嗯,难以言喻的清醒。 博士就是博士,笔杆子硬得让人又恨又……不得不承认其价值。 “嗯,总结写得不错。”林筱鸣合上报告,脸上挤出一丝堪称“和蔼”的笑容,语气带着上位者的语重心长,“这次党校培训,组织上对你寄予厚望啊,陆摇同志。这是对你的培养,更是对你的信任。希望你在今后的工作中,能将学习成果转化为实际行动,更加自觉地维护大局,更加注重与市委市政府整体工作思路的高度一致。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明白吗?” “林主任的教导,我一定牢记在心。”陆摇微微躬身,“坚决服从组织安排,紧密团结在市委市政府周围,确保思想和行动的高度统一。” 标准的官话套话。 “这就好。”林筱鸣满意地点点头,随即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推到陆摇面前。“本来嘛,刚培训结束,是该让你好好休息调整一下。但是,”他话锋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组织的工作不等人啊!市里马上有个重要的考察活动,陈市长亲自带队,需要你参加。” 陆摇拿起文件,快速浏览。内容是关于陪同陈国栋市长考察本市几家重点传统制造企业,行程安排紧密。他顿生疑惑:“林主任,这种规格的考察活动,按惯例……不都是由您、或者市府办、发改委、工信局、财政局这些主要职能部门的负责同志陪同吗?政研室参与……似乎不太常见?” 林筱鸣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问,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你说得对,按惯例是这样。但这次,是陈市长特意点名,要求你参加的!”他特意强调了“特意点名”四个字,目光紧紧锁住陆摇的反应。 陆摇心头一沉,面上依旧平静。 “陈市长很看重你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尤其是在经济转型方面的思考。”林筱鸣继续道,“考察过程中,你要多看,多记,多用心体会!特别是关注企业的实际困难,工人的生存状态,听听基层的真实声音!” 他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考察结束后,陈市长要求你,结合所见所闻,亲自撰写一份关于我市传统产业工人就业现状、困难与对策的深度调研报告。这份报告,是要直接递交给陈市长本人审阅的!非常重要!” 陆摇拿着文件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完全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器重!这是将他架在火上烤!陈国栋和林筱鸣,是要用这份报告,将他彻底绑上“保传统、稳就业”的战车! 一旦他按照这个口径写出一份支持传统产业、强调就业压力、为现行政策辩护的报告,就等于公开宣告倒向陈国栋的保守派阵营,亲手斩断与周芸、赵立峰代表的改革派之间那点微妙的联系。他将彻底失去周芸的“栽培”和赵立峰的关注,成为一枚被保守派利用后即可丢弃的棋子。 然而,拒绝?他拿什么拒绝?这是“陈市长特意点名”,是“组织安排”!拒绝就意味着公开对抗领导意图,意味着“不配合工作”、“思想有问题”,林筱鸣手中那份强调“统一思想”的党校总结瞬间就能变成打向他的棍子,随之而来的必然是更严厉的审查、更彻底的边缘化,甚至调离核心岗位。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没有选择余地的死局! “陆摇,”林筱鸣的声音带着冰冷的警告和最后的“点拨”,“这份报告,不是让你天马行空、标新立异的!它要求的是扎实的调研、务实的分析、建设性的意见!核心是支持传统产业的稳定发展,保障几十万产业工人的饭碗!你要紧密团结在陈市长的身边,深刻领会和贯彻市里‘稳字当头’的核心方略!这不是乱写,而是政治任务!懂吗?” “懂!”陆摇抬起头,迎上林筱鸣审视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坚定,没有任何犹豫,“感谢陈市长和林主任的信任!我一定深入调研,用心体会,全力以赴完成好这份报告,绝不辜负组织的期望!”他 林筱鸣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不甘或抗拒,但只看到一片诚恳和决心。他最终满意地点点头:“好!有这个态度就好!回去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出发。” 走出林筱鸣的办公室,陆摇感觉后背有些湿冷。他快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 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平复心绪,桌上的手机就震动起来。是李峰。 “喂,李主任。”陆摇接起电话,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哈哈,陆老弟!恭喜啊!”李峰爽朗的笑声传来,“听说你党校培训拿了同期第一,结业报告被当范文了,厉害!真给咱哥们长脸!” “李哥过奖了,运气好而已。学难考易,不值一提。”陆摇谦虚道,心中却毫无波澜。 “谦虚!过分谦虚就不符合你这样的年轻人做派了!”李峰笑着打趣,随即语气一转,变得正经了些,“对了,给你邮箱发了个东西,省发改委刚下的红头文件,《关于开展全省传统产业数字化转型试点工作的通知》,正式稿。你抽空看看,很重要。” 陆摇心头猛地一跳!省里的文件?他立刻道:“李哥,这政策是刚下来的吗?之前有风声吗?” 他一边点开邮件,翻阅起来。 “就在你培训快结束那几天定稿签发的。”李峰解释道,“省政府开了好几次专题会,周市长都有参与了。听说赵省长这次是下了大力气,力排众议,把这个科技改革的大项目主导权给拿下来了!咱们江州市,被列为第一批优先试点地级市之一!这可是重大机遇啊!” 陆摇握着手机,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刚逃离‘虎穴’,又入‘龙潭’。 这可真是幸福的选择啊! 第44章 拒绝她的提拔 晚上,陆摇回到冷清的公寓,径直倒在沙发上,身体上是放松了,可大脑却依旧紧绷! 如何在考察中“多看多记”,又如何写出一份既能满足陈国栋“保传统、稳就业”要求,又不至于将自己彻底钉死在保守派耻辱柱上、同时还要隐约呼应省级新政的报告? 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刺眼地亮起——“苏倩倩”。 陆摇烦躁地皱眉,直接按掉。刚清净几秒,铃声再次固执地响起。他再次挂断。对方似乎跟他杠上了,第三次、第四次……震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带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 陆摇盯着那不断闪烁的名字,一股无名火起,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语气冰冷:“说。” “哟,陆大科长,党校优等生的架子就是大啊?接个电话这么难?”苏倩倩的声音带着刻意伪装的轻快,但掩饰不住一丝被冷落的怨气,“听说你在党校拿了总评第一?结业报告还是范文?真厉害!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就为这个?”陆摇的声音毫无波澜,“那你可以挂电话了。”他作势要挂。 “等等!有正事!”苏倩倩急忙喊道,语气严肃了些,“陆摇,既然你党校培训圆满结束,成绩优异,下一步调整岗位、解决副科实职是顺理成章的事。你窝在市里政研室那个小科室,能有什么大发展?林筱鸣能给你什么?陈国栋会真心用你?” 她顿了顿,抛出了诱饵:“来我这儿!到我这个县来!我给你安排,乡镇的副职实权岗位,或者县直重要机关的副科长位置,随你挑!我保证,明年之内,一定全力推你上正科!怎么样?” 她的声音带着蛊惑,“远离市里那些乌烟瘴气的斗争,到基层来,天高皇帝远,凭你的本事,大有可为!这才是你该走的路!” 陆摇的心猛地一跳!基层实职副科?明年正科?这无疑是巨大的诱惑!尤其是在此刻深陷权力交锋、几乎看不到出路!这几乎是跳出眼前死局最直接、最诱人的通道!他脑中瞬间闪过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夹缝、在相对独立的天地施展拳脚的冲动。 然而,苏倩倩那张脸,她在综合办时那副高高在上、刻意压制他的嘴脸,瞬间浮现在眼前。信任她?把前途命运交到她手里?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真去了她的地盘,只会陷入另一种更隐蔽、更私人化的控制之中,成为她和她舅舅黄政的提线木偶!重演过去五六年发生的事。 所以,不能去! “不怎么样。”陆摇的声音斩钉截铁,,“苏县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市里没有乌烟瘴气,这里也是我的岗位。你们基层的广阔天地,还是留给你自己好好耕耘吧。”说完,不等苏倩倩反应,他果断按下了挂断键,并将手机调成静音,扔在沙发上。 黑暗中,他大口喘着气。拒绝苏倩倩,意味着亲手掐灭了眼前唯一看似可行的快捷逃生通道。而此刻的前路,只剩下那更加凶险、更加冰冷的夹缝。 …… 次日清晨,政研室三科。 陆摇强打起精神,召集科室人员开了个极为简短的例会。 “我马上要跟随陈市长外出考察,科室日常工作,由钟老主持。”他语气平淡,目光扫过众人,“大家各司其职,去吧。” 话音落下,办公室里一片寂静。钟易安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随即堆起笑容:“陆科长放心,我一定把家看好。” 其余几人,尤其是那两个年轻的科员,看向陆摇的眼神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羡慕和嫉妒。刚结束党校培训,立刻就能陪市长考察!这绝对是即将被重用的信号! 他们看向陆摇的目光,除了酸涩,更添了几分敬畏。 陆摇没时间理会他们的心思,刚宣布散会,林筱鸣的电话就到了。他匆匆交代钟易安几句,便快步走出办公室,汇入楼下等待出发的考察队伍。 队伍里已站了十几人,多是市府办、发改委、工信局、财政局等要害部门的实权正职领导或副职。陆摇目光扫过,一个熟悉又刺眼的身影映入眼帘——马修斯!那个在党校同期培训的财政局省选调生。 马修斯也看到了陆摇,他明显愣了一下,白净的脸上掠过一丝错愕和难以置信。他显然没料到,这个政研室的“博士”竟然也有资格出现在市长亲自带队的考察团里!这待遇,比他这个省里下来的选调生似乎也不遑多让!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眼神中阴郁瞬间被强烈的竞争意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取代。他朝着陆摇的方向,极其轻微、近乎敷衍地点了一下头,目光便迅速移开,仿佛多看一眼都嫌多余。 陆摇心中冷笑,他同样只回以一个冷淡得近乎无视的颔首,便将视线投向别处。道不同,不相为谋。 片刻后,市政府大楼门口的气氛骤然一凝。 市长陈国栋在几名核心幕僚的簇拥下,步履沉稳地走了出来。无形的威压瞬间笼罩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息凝神,微微垂首。 陈国栋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在队伍中快速扫视,最终精准地定格在陆摇身上。他脚步不停,径直朝陆摇走来。 林筱鸣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堆满笑容:“市长,这就是政研室的陆摇同志,上一期党校培训的总评第一名,成绩非常优秀。” 陆摇立刻挺直身体,微微躬身:“市长好!” 陈国栋在陆摇面前站定,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带着审视、评估,还有一丝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轻蔑。 他鼻子里似乎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哼,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多看,多记,多体会。把心思用在正道上,不要跑偏了!” 陆摇心头一凛,立刻应道:“是!市长!”声音坚定,不卑不亢。 陈国栋不再看他,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迈步走向自己的专车。 就在陈国栋经过马修斯身边时,这位省选调生早已调整好最佳姿态,脸上挂着谦恭又自信的微笑,身体微微前倾,显然准备好了接受市长的哪怕一句勉励或询问。他可是党校的第二名!省里重点关注的苗子! 然而,陈国栋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目光更是直接越过了他,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那份无视,比任何斥责都更令人难堪。 马修斯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他死死攥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瞥向陆摇背影的眼神,阴鸷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陆摇等人乘坐巴士,等所有人都上车,出发。 陆摇坐在车内,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沉默清冷,开始琢磨破局办法。 第45章 你背景简单?你不老实! 这日午间,考察团被安排在企业的职工食堂用餐。陈国栋等领导被企业高层簇拥着坐在视野最佳的主桌,谈笑风生。 陆摇端着餐盘,刻意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只想尽快填饱肚子。 饭菜是标准的大锅菜,油盐很足,口味偏重。 陆摇奔波了一上午,也顾不上挑剔,埋头狼吞虎咽起来。 不一会,马修斯端着餐盘过来,在陆摇对面坐下。马修斯吃得极其斯文,筷子每次只夹着少量的饭菜,细嚼慢咽,与陆摇的风卷残云形成鲜明对比。 陆摇头也没抬,继续专注于眼前的食物。 马修斯看着陆摇那副仿佛饿了三天、对食物毫无敬畏的模样,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彻底没了胃口。他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极其细致地擦了擦嘴角,然后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定陆摇,声音压得很低:“陆摇,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陆摇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马科?什么什么意思?” “背景,你的背景。”马修斯吐出两个字,“你档案里写的,父母务农,普通家庭?真的只是……人民群众?” 陆摇咽下嘴里的饭,眼神坦荡,语气平静无波:“档案都是组织审核过的,当然是真的。我在党校不就跟你们聊过吗?没什么不能说的。”他指的是之前聚餐时,他大方地分享过自己毫无背景的成长经历,而马修斯则含糊其辞地带过了自己的背景,但江辰却指出马修斯的家人是人大某位大人物。 马修斯紧紧盯着陆摇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清澈里找出哪怕一丝伪装或闪烁。但陆摇的目光平静得像深潭,除了坦荡,别无他物。 这反而让马修斯更加烦躁和不信!一个毫无根基的“人民群众”,凭什么得到陈市长如此“特殊”的关照?从插班进党校,到刚结业就被点名加入市长考察团,再到考察过程中,陈市长不止一次在工人车间、在设备旁,特意停下来对陆摇说:“小陆,这个情况,记下来!”“工人的情绪,多观察!”甚至几次合影,陈市长都看似随意地让陆摇站在自己侧后方,占据了镜头里相当醒目的位置! 这种种迹象,在马修斯这个极度敏感又自视甚高的省选调生眼中,这分明是重点栽培的信号!是他理所当然应该得到却实际得不到的殊荣!他道:“那陈市长为何对你关照有加?” 陆摇道:“也许是因为我是博士,我背景清白吧。” “呵,”马修斯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普通背景?学历好?背景清白?就能让陈市长这样……另眼相看?陆摇,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这里面的门道,你我都清楚!” 陆摇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无奈:“马科,你想多了。市长让我多看多记,是工作需要。至于其他……我真不清楚。也许,市长就是觉得我记录比较认真?”他不想再纠缠,端起餐盘,“我吃好了,马科你慢用。”说完,起身离开。 接下来,考察点是一家规模不小的纺织厂。巨大的车间里,机器轰鸣,空气里弥漫着棉絮和机油混合的味道。一排排缝纫机前,坐满了埋头操作的女工,动作机械而熟练,脸上大多带着一种被重复劳动磨砺出的麻木。 陈国栋一行人在企业领导的陪同下,沿着通道缓缓走着,听着介绍,偶尔停下看看产品质量。 陆摇跟在队伍稍后位置,目光扫过那些在嘈杂环境中专注工作的女工,她们的手指在布料和针线间翻飞,眼神却少有光彩。 趁陈国栋在听一个技术骨干讲解新设备,林筱鸣不动声色地落后两步,与陆摇并肩而行。他指了指眼前密集的工人方阵,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陆摇耳中:“陆摇,看到了吗?这就是典型的劳动密集型产业。你看看这里有多少人,它就支撑着多少家庭的饭碗。” 陆摇点头:“是,感谢有这样的企业,解决了这么多人的就业问题,稳定了社会的基本盘。”他顿了顿,看向林筱鸣,“林主任,您这是……有什么特别的指教吗?” 林筱鸣停下脚步,目光深沉地看着车间里忙碌的景象:“指教谈不上。只是让你更直观地感受一下。陆摇啊,你想想,如果像有些人鼓吹的那样,大规模引进什么人工智能、数字化的机器人,取代这些工人……” 他侧过头,目光如炬地盯着陆摇:“这样的工厂,会怎么样?我告诉你,效率可能会提升,但至少一半,甚至一大半的人,会被‘优化’掉!他们没了工作,没了收入来源,会怎么样?家庭矛盾会激化,房贷车贷还不上,孩子学费交不起,社会治安的压力会陡增!这些,都是实打实的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陆摇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回避,缓缓点头:“林主任说的是。这些都是必须慎重考虑的民生问题和社会稳定因素。” 林筱鸣似乎对陆摇的“认同”感到满意:“所以啊,你上次那篇关于人工智能的文章,立意是好的,着眼未来嘛。但在具体路径和节奏上,是不是……考虑得有些欠妥了?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根基啊。” 陆摇沉默片刻,组织着语言:“林主任,我当时的想法,更多是着眼于宏观趋势和技术发展的必然性,并非针对某个具体行业或企业。科技的发展,本质是提升生产力,这是不可阻挡的潮流。当生产力发生跃升,生产关系也必然随之调整、重构,这是历史规律。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他指了指车间,“我相信未来的市委市政府,也一定会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解决转型过程中的阵痛,保障民生,维护稳定。” 林筱鸣深深地看了陆摇一眼,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陆摇的肩膀,力道不小:“话是这么说,道理也没错。但陆摇,我们作为政策的思考者、执行者,不能只盯着天上的月亮,更要看清脚下的泥泞。着眼未来是必须的,但解决当下的实际问题,更是我们的责任!要一步一步来,稳扎稳打,不能冒进!”他收回手,语气不容置疑,“走吧,去下一个点看看。” 陆摇没有再争辩,默默地跟上。林筱鸣的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他知道,这既是提醒,也是最后的警告——将来的考察报告,必须按照“保稳定、保就业”的调子来写,容不得半点“冒进”的思想。 他心叹一声,不多说话。 夜幕低垂,喧嚣的城市渐渐安静下来。 陆摇回到冷清的公寓,洗漱,洗衣服,然后打开电脑,整理一下当天的考察情况。不一会,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周芸。 他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姐。” “弟弟,在做什么呢?”周芸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慵懒的关切。 “刚回公寓,累得够呛,准备歇会儿。”陆摇实话实说,声音里透着疲惫。 “跟着陈市长他们连轴转,考察企业,肯定辛苦吧?”周芸的语气带着理解。 “今天跑了四个厂子,微信步数都快两万了。”陆摇苦笑,“要说一点不累是假的,不过还好,年轻,扛得住。” “嗯,年轻就是资本。”周芸轻笑一声,随即话锋看似随意地一转,“哦,你们每天都这么高强度吗?都考察些什么内容?” 陆摇斟酌着回答:“主要是看生产流程,听企业汇报经营情况和困难,也跟一些基层工人和管理人员聊了聊,了解他们的想法。内容……比较常规吧。”他尽量将过程描述得笼统、中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周芸的声音再次响起:“看来,你们是真辛苦了。嗯……考察活动也快结束了吧?” “是的,明天再走一两家,就差不多了。”陆摇回答。 “好。”周芸应了一声,“考察结束,陈市长会让你写一份报告。内容嘛,多半是让你深入剖析传统产业工人的困境,强调保就业、稳大局的重要性,甚至……希望你改变你之前那些关于未来趋势的看法。” 陆摇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周芸果然什么都知道! 周芸的声音继续传来:“弟弟,你要明白一点。陈市长让你参与考察,让你写这份报告,考察你,也并不是要提拔你。他是在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让你‘迷途知返’的机会,要你自我否定。” 电话里陷入一片短暂的沉默。 陆摇不怀疑周芸的洞察力,周芸毕竟是来自京城,应该从小就对官场的算计耳濡目染。 “谢谢姐……提醒。”陆摇的声音有些干涩,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嗯。”周芸淡淡应了一声,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和,“早点休息吧。报告的事,你多琢磨琢磨基调,不需要拔高的。有不解的地方,随时给我打电话。晚安。” 电话挂断。忙音传来。 陆摇拿着手机,久久没有放下。 第46章 双轨汇报 这日,考察团从最后一间企业回来,然后在市政府召开总结会议。会议一结束,众人如蒙大赦,纷纷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陆摇却不动声色地快走几步,在走廊拐角处拦住了正要快步离去的马修斯。 “马科,借一步说话?”陆摇的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晰。 马修斯停下脚步,眉头紧皱:“陆摇?什么事?” 陆摇将他带到旁边一个无人的小休息室,关上门,开门见山:“刚才会上陈市长的总结发言,你怎么看?关于保持传统产业活力那段。” 马修斯愣了一下,没想到陆摇问这个。他谨慎地回答:“陈市长的发言高屋建瓴,强调稳中求进,立足实际,非常务实。” 标准的官话。 陆摇看着他,直接切入正题:“刚才散会前,林秘书长私下跟我交代了个任务。陈市长想要一篇基于这次考察的深度策论,核心是阐述如何有效扶持传统产业,巩固就业基本盘。这篇东西,是要作为内参报送的。” 马修斯眼中精光一闪!内参!这可是直达天听的机会!但他立刻警惕起来:“林秘书长交代给你的任务,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他不相信陆摇会这么好心。 “因为我觉得,这篇策论,我可能写不好。”陆摇的语气带着一丝“坦诚”的无奈,“或者说,写出来,未必能达到陈市长和林秘书长期望的效果。” “哦?”马修斯挑眉,明显不信,“陆大博士都写不好?你可是政研室的笔杆子,又在党校拿过第一。” “马科,明人不说暗话。”陆摇直视着他,压低声音,“我在内参上发表过一篇关于人工智能和未来产业的文章,观点……比较超前。现在让我写一篇基调截然相反、全力支持传统产业的文章,我自己都觉得别扭,笔下有滞涩,恐怕难以写出那份说服力。” 他顿了顿,抛出了真正的诱饵,“但马科你不一样。你是省里下来的选调生,政策把握精准,你的文章我也看过,你文风稳健务实,更重要的是,你背景清白,没有我这种‘历史包袱’。我觉得,这个机会,或许更适合你。你写好之后,可以直接交给林秘书长,或者通过你在省里的渠道,直接呈报给陈市长,效果会更好。” 马修斯的心脏猛地一跳!直接呈报市长!内参!巨大的诱惑像电流一样瞬间击中他!他强压下激动,脸上却依旧保持着质疑:“陆摇,你少给我来这套!你到底想干什么?自己不想写,就把烫手山芋丢给我?还是想看我笑话?” 陆摇摊了摊手,表情无辜又带着点自嘲:“马科,你想多了。我能有什么坏心思?我只是不想因为自己笔力不济,耽误了陈市长和林秘书长的大事。机会给你了,写不写,怎么写,你自己决定。我只是觉得……可惜了这个机会。”说完,他不再看马修斯变幻不定的脸色,拉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马修斯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陆摇的话,半真半假,像钩子一样扎进他心里。 内参机会是真的! “哼,装模作样!这么好的机会不要,蠢货!”他低声骂了一句,眼中却燃起了炽热的火焰,快步离开,心中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写出一篇让陈市长眼前一亮的雄文。 因为陆摇刚才说已经写出了内参的文章,他不能落后! 次日清晨,陆摇刚在办公室坐下,林筱鸣的内线电话就打了过来。声音一如既往的威严:“陆摇,来我办公室一趟。” 陆摇心知肚明,该来的总会来。他走进林筱鸣办公室。林筱鸣没多废话,直接递过来一份装订好的文件。 “陆摇,这是昨晚我根据陈市长的指示,整理出来的写作框架和一些核心要点。”林筱鸣的语气不容置疑,“还有一份参考例文,是以前类似主题的精品。你这次要写的报告,就按照这个框架和基调来,务必紧扣‘扶持传统产业、保障就业稳定’的核心,突出‘稳’字,强调政策的连续性和现实可行性。明白吗?” 陆摇接过文件,快速扫了一眼。框架严谨,要点清晰,例文四平八稳,充满了“顾全大局”、“立足实际”、“循序渐进”之类的套话,完全是为“保传统”量身定做的八股模板。他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 “林主任,框架和例文都很清晰。”陆摇抬起头,语气平静,“不过,如果方向和要求都如此明确,其实……让钟易安副主任来执笔,可能会更快、更稳妥。他经验丰富,对市里的情况也更熟悉。” 林筱鸣目光一凝,盯着陆摇:“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陆摇迎着林筱鸣审视的目光,坦然道,“这次考察企业的相关文章,我也会写。但我写的内容,可能会更侧重这次考察中看到的一些具体问题和改善空间,算是……对框架的一个细化补充吧。当然,最终稿我会先给您审阅。至于要不要用,要不要发表,全由您和陈市长定夺。” 林筱鸣眉头紧锁,陆摇这番话,既没拒绝任务,又给自己留了余地,滑不溜手。他沉吟片刻,想到陆摇的“历史问题”,最终挥挥手:“行吧。你先写。写好了第一时间给我看!记住,立意和方向,绝不能跑偏!” “明白!”陆摇应下,拿着文件离开。 回到三科,陆摇将钟易安叫到自己办公室,把林筱鸣给的那份框架、要点和例文递给他。“钟老,林主任交代了个重要任务,要写一篇关于扶持传统产业、保障就业的策论,基调和要求都在这里了。你经验丰富,这个主题也熟悉,就辛苦你主笔一下。” 钟易安接过材料,快速翻看,心中了然。这是典型的命题作文,框架都搭好了,要点也列明了,还有例文参考,写起来毫无难度,但也绝无出彩的可能。他看向陆摇:“陆科长,那你呢?” “我也会写一份。”陆摇语气平淡,“不过我的侧重点会放在考察中发现的一些具体问题和可能的改善措施上,算是提供另一个角度的素材吧。我们双管齐下,让林主任和陈市长有更多选择。” 钟易安点点头,没再多问。这种分工,对他而言反而是好事,不用承担主要风险。他拿着材料回去构思了。 午后,两份报告就摆在了林筱鸣的办公桌上。 他先拿起钟易安那份。标题醒目:《关于巩固传统产业优势地位、多措并举保障就业大局的若干思考》。内容四平八稳,逻辑清晰,完全符合框架要求,将“稳”字贯穿始终,引用了大量考察中的“正面”事例,提出的建议也都是加强政策扶持、优化营商环境、开展技能培训等老生常谈、毫无风险的套话。林筱鸣扫了几眼,点点头,放到一边。这就是他想要的“安全牌”。 接着,他拿起陆摇那份。标题就很微妙:《关于我市传统制造企业员工现状及若干改善路径的初步观察与思考》。 林筱鸣眉头微蹙,翻开报告。 开篇倒是中规中矩,肯定了传统产业的历史贡献和就业吸纳能力。但很快,笔锋就变了! 陆摇详细描述了考察中看到的真实景象:纺织厂女工眼中挥之不去的疲惫与麻木;老旧车间里粉尘弥漫、通风不畅的工作环境;部分企业存在的同工不同酬现象(正式工与临时工、管理层与一线差距悬殊);工人普遍缺乏系统性的技能提升渠道,对未来转型充满迷茫;甚至隐晦地提到了一些企业中层反映的“领导薪酬不透明”引发的基层微词…… “啪!”林筱鸣猛地将报告拍在桌上,脸色铁青,血压瞬间飙升!这要是递上去,尤其是最后那条“薪酬透明”,简直是在挑战整个领导层的利益和潜规则! 他立刻抓起电话,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陆摇!马上到我办公室来!” 陆摇很快到来,神色平静。 林筱鸣指着那份报告,手指都在微微发抖:“陆摇!你写的这是什么?!啊?我让你紧扣主题,不要跑偏!你看看你写的!这导向……完全不对吧!”他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改善?你这是想翻天!薪酬透明?你想干什么?引发混乱吗?!” 陆摇平静地看着他,语气沉稳:“林主任,报告前面,我充分肯定了传统企业的成绩和贡献,这是前提。但是,考察过程中,我确实看到、听到了很多问题。这些问题不解决,所谓的‘稳定’和‘保障’就是沙上建塔。我提出的,只是一些改善的建议,并非否定现有的一切。至于能不能采纳,如何采纳,那是陈市长和市里领导基于全局考虑后做的决策。我的职责,是把看到的、想到的,客观地反映出来。” “改善?”林筱鸣气极反笑,“你这种改善,影响比上次那篇人工智能还要大!还要危险!你这是……你这是……”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只觉得陆摇胆大包天。 “林主任,”陆摇打断他,眼神清澈而坚定,“我只是认为,正视问题,提出建设性的改善路径,才是对传统产业、对几十万工人真正的负责。粉饰太平,解决不了根子上的隐患。” 林筱鸣死死盯着陆摇,胸膛剧烈起伏。他第一次在这个年轻人身上感受到一种近乎顽固的、不畏权势的清醒和勇气。这种清醒,让他感到巨大的不安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最终,林筱鸣咬着牙,一把抓起陆摇那份报告,连同钟易安那份一起,语气冰冷:“你出去!” 陆摇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林筱鸣在办公室里烦躁地踱了几圈,最终还是拿着两份报告,硬着头皮去了陈国栋的办公室。他不能瞒报,尤其是陆摇这份“炸弹”。 陈国栋正在批阅文件。林筱鸣将两份报告放在他桌上,简要汇报了情况,重点强调了陆摇那份的“危险”和“离经叛道”。 陈国栋没说话,先拿起钟易安那份,快速浏览了几页,面无表情地放下。然后,他拿起了陆摇那份。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林筱鸣屏住呼吸,紧张地观察着陈国栋的脸色。 陈国栋看得很慢,很仔细。当看到关于工人麻木疲惫的描述、同工不同酬的现象、以及那几条“改善路径”,尤其是“薪酬适度公开透明化试点”时,他的眉头深深皱起,手指在纸页上无意识地敲击着。他堂堂一个市长,怎么看不透这些企业的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筱鸣觉得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终于,陈国栋放下了报告。他没有像林筱鸣预想的那样勃然大怒,也没有任何评价。他只是靠在宽大的椅背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那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沉重,更令人心慌。 林筱鸣不敢出声,垂手肃立。 许久,陈国栋才缓缓收回目光,没有看林筱鸣,也没有再看那两份报告,只是用一种极其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语气说了一句: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林筱鸣如蒙大赦,又带着满腹的惊疑,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陈国栋一人。他重新拿起陆摇那份报告,又翻到描述工人麻木和薪酬建议的那几页,目光深邃复杂。 这个陆摇……他看到了问题,甚至看到了问题的核心。他提出的“改善”,虽然激进,却直指要害。这份胆识和洞察力……确实难得。 可惜啊。 陈国栋心中无声地叹息。 这确实会是一个好干部,一个真正能解决问题的干部。 但,绝不会是他陈国栋想要的干部。 第47章 不要上纲上线 林筱鸣从市长办公室回来,脚步比平时沉重了几分。 他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烦躁地松了松领带,他拿起内线电话,声音刻意压平:“陆摇,过来一下。” 陆摇很快就过来,身姿依旧挺拔,眼神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 “林主任。” “坐。” 林筱鸣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在平复心绪。 “你的报告,”林筱鸣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在陈市长那里……引起了很大的不满。被打回来了。” 陆摇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微微颔首:“我明白。” “明白?”林筱鸣的语调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点质问,“你明白什么?明白这份东西捅了多大的篓子?薪酬透明?试点?陆摇,你是嫌咱们政研室太清闲了,还是觉得自己的位置太稳当了?这种政策红线,你也要摸一下?” 他身体微微前倾,试图施加无形的压力:“我提醒过你多少次?要稳!要顾大局!你倒好,一意孤行!上次那篇人工智能,我就该……” 林筱鸣的话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他想说“就该把你踢出去”,但脑海里瞬间闪过几省政协主席黄政女儿和副市长周芸,让他投鼠忌器。 这小子,学术功底是硬的,背景线头虽乱却似乎又扯不断。想动这小子?理由不够充分,还可能惹一身骚。 这股憋闷感让林筱鸣更加烦躁。他重重呼出一口气:“陆摇,你这个人……个性太强了!强得……不合时宜!” 陆摇迎着他的目光,声音沉稳:“林主任,我并非针对谁,只是尽了政研室的职责。我们的工作,不就是为市委市政府决策提供多维度的参考吗?提供多个方向的可能性,具体如何选择、何时推进,那是市委市政府的权责和智慧。我的报告,如果未被采纳,那就内部消化,作为一份观察记录存档便是。这……不至于上纲上线吧?” “你倒是会说!”林筱鸣被他这番滴水不漏、又暗含机锋的话噎了一下。他看着陆摇那张年轻却异常沉静的脸,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法用官场的常规逻辑彻底压制这个年轻人。他引以为傲的威压和话术,在陆摇那份近乎顽固的“职责论”面前,显得有些无力。 更让他心头复杂的是,陆摇自始至终,从未在原则问题上真正“自我否定”过。 “没别的事了,你回去吧。”林筱鸣最终挥了挥手,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和不易察觉的妥协。 陆摇起身,恭敬但绝不卑微地微微欠身:“是,林主任。”他转身离开,背影依旧挺直,步伐稳定。 林筱鸣看着那扇关上的门,眼神复杂难明。说服?他刚才与其说是训斥陆摇,不如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接受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这个陆摇,他压不服,也赶不走。 只要那份报告不流出去,不引发轩然大波,陆摇一个三级主任科员,在政研室这潭深水里,能翻起的浪花……终究是有限的。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陆摇回到三科办公室,刚坐下,门就被轻轻敲响。钟易安抱着两个厚厚的文件夹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惯有的那种老成持重的微笑。 “陆科,”钟易安在陆摇对面的椅子坐下,将文件夹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咱们那两篇文章,林主任那边……有说法了?” 陆摇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口水,语气平淡:“林主任没多说什么,算是完成任务了。接下来,咱们按部就班,继续推进之前定的党建活动方案就行。”他目光落在钟易安带来的文件夹上,封面印着“江州市企业技能培训政策汇编(近五年)”。 “这是……?” 钟易安将文件夹往陆摇面前推了推,解释道:“哦,这个啊。我跑了一趟人社局,调了点资料过来。主要是关于咱们市历年企业培训政策的,什么新型学徒制、岗位技能提升补贴、高技能人才奖励,都在这几年里反复提过。”他顿了顿,观察着陆摇的脸色,“你不是刚跟着市长考察了一圈企业吗?我看你报告里也提到工人技能提升的问题,想着这些材料,或许对你……有点参考价值?” 陆摇看着那厚厚的文件夹,心里微微一叹。 “钟老费心了。”陆摇没有点破,语气温和,“先放着吧,回头有空我翻翻。”他心里清楚,经过这次“薪酬透明”的雷区,陈市长短期内绝不会再让他碰任何涉及企业劳资关系或深层改革的议题。研究这些政策,目前确实用处不大。 正说着话,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毫无预兆地推开。一个穿着考究藏青色西装、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他看起来五十岁上下,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他无视了坐在主位的陆摇,目光直接锁定了钟易安。 “王伟呢?”男人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询问感。 钟易安一愣,刚想回答“王科长调走了”,那男人的手机却急促地响了起来。男人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微皱,直接当着两人的面接起电话,同时顺手带上了办公室的门,隔绝了声音。 办公室内一时安静下来。 陆摇皱眉,看向钟易安:“这人谁啊?不知道我们三科换人了?门都不敲?” 钟易安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压低声音道:“沈吉敏,市商会的会长。咱们政研室的常客了,尤其爱往一科二科钻。他啊……是来‘偷’政策的。” “偷?”陆摇挑眉。 “嘿,说好听点是‘提前获取信息’,‘把握政策动向’。”钟易安语气带着点市井的调侃和不以为然,“他仗着商会会长的身份,跟市里不少领导熟络,经常跑过来旁敲侧击,打听市委市政府下一步要出台什么新政策,特别是涉及产业扶持、税收优惠、项目补贴之类的。然后嘛,他就能提前布局,让他关联的企业或者他看好的项目提前卡位,甚至操作一下。政策红利下来的时候,他就能抢在别人前面,吃得满嘴流油。靠这个,身家可厚实着呢。” 陆摇心中了然。这种游走在政商边缘的“消息掮客”,在地方上并不少见。他想起考察时那些工人麻木的脸和沈吉敏这种人的八面玲珑,心头掠过一丝冷意。“市里就允许他这么干?” “按理说当然不允许。”钟易安撇撇嘴,“可架不住人家路子广啊。有时候,市里真要推某个产业政策,也确实需要商会配合,先给几家骨干企业吹吹风,让他们带头响应。这样政策一落地,就有‘标杆’、有‘成效’,上面检查也好交代。沈会长呢,就利用这个信息差和时间差,两头吃红利。一科二科的笔杆子们,不少都被他请吃过饭呢。”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工作,很快到了下班时间。陆摇收拾好东西,径直走向停车场。刚启动他那辆不起眼的新车,就看到钟易安也开着车停在了旁边。 钟易安降下车窗,脸上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笑意:“陆科,走这么早?沈会长没跟你约饭局?”他朝政研楼的方向努了努嘴,“我看一科二科那几个房间,灯还亮着呢,估计都等着沈吉敏,然后一起去酒店。” 陆摇也笑了笑,启动车子,语气平淡:“三科,也许哪天就不存在了,嘿嘿。钟老,明天见。”他踩下油门,车子缓缓驶出。 钟易安看着陆摇的车尾灯消失在拐角,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轻轻叹了口气,自语般低声道:“三科……是啊,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他摇摇头,也驾车离开了。 上边,林筱鸣处理完市长临时交办的两件急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才回到自己位于政研室的办公室。推开门,却见沈吉敏正站在他的办公桌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看得颇为专注。 林筱鸣眉头一皱,有些不悦,但沈吉敏身份特殊,他也不好直接发作,只能沉声道:“沈会长,看到的东西,别到处乱传。” 沈吉敏抬起头,脸上挂着那种惯有的、让人捉摸不透的儒雅笑容,扬了扬手中的文件:“林秘,这篇东西写得有点意思啊。怎么,市里真打算在职业技能培训这块下大力气了?这可是个利好消息啊!” 林筱鸣心头一凛,定睛一看,沈吉敏拿着的,赫然是陆摇那份被打回来的报告!他暗骂自己疏忽,早上从市长办公室回来心绪不宁,随手就把几份文件压在了桌面的玻璃板下,没想到被这老狐狸一眼瞄到了关键内容。 “什么培训!”林筱鸣立刻板起脸,语气斩钉截铁,“市里财政预算都紧张成什么样了,哪有钱大规模搞企业培训!沈会长,这个方向你就别琢磨了,没影的事!”他试图将话题引开,“倒是听说,接下来可能会在公务员福利待遇方面有点小调整,这方面,你们商会也要跟进……” 沈吉敏是何等人物,林筱鸣那瞬间的紧张和生硬的否认,反而让他更加确信这篇文章的价值。他非但没放下报告,反而又仔细看了几眼,尤其是陆摇关于现状分析和改善路径的部分,眼中精光更盛:“林秘,你就别糊弄我了。这文章写得……啧啧,笔锋犀利,问题点得准,建议也够大胆,虽然有点理想化,但那股子精气神,难得!”他话锋一转,带着探究,“一科二科那几个笔杆子,我熟,没这文风。这是……哪位新来的才俊?” 林筱鸣心里烦躁,知道瞒不过去,也不想为了这点事跟沈吉敏纠缠,没好气地道:“三科新来的副科长,陆摇。不过沈会长,我劝你一句,别去找他,最好离他远点。” “哦?陆摇?”沈吉敏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闪烁,恍然大悟,原来是那小子! 他立刻想起了刚才在三科副科长办公室看到的那个陌生面孔,气质沉稳,眼神清澈,坐在原本属于王伟的位置上。“原来是他写的……”沈吉敏心中瞬间活络起来。 “该说的我都说了。”林筱鸣不耐烦地挥挥手,下了逐客令。 沈吉敏识趣地将报告放回桌面,脸上笑容不变:“明白,明白。林秘您忙。”他转身走出办公室,脚步却比来时快了几分。他没有直接离开政研楼,而是鬼使神差地又走向三科办公室。 走廊里静悄悄的。三科的门虚掩着。沈吉敏推开门,办公室里空无一人,灯已经关了。他看了眼手表,才五点十分刚过。 “这么早就走了?”沈吉敏站在门口,看着那张属于陆摇的、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办公桌,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一科二科的人还在等着他“指点江山”,这个新来的陆摇,却直接下班了? “怪我没邀请吗?” 第48章 一口大锅,莫名砸下来 几天后,陆摇按照既定计划,完成了三科本季度的党建学习活动总结。他整理好相应的材料——学习记录、心得体会、活动照片、小组讨论摘要,装订得一丝不苟,然后走向林筱鸣的办公室。 敲门,得到一声略显沉闷的“进来”后,陆摇推门而入。林筱鸣正埋首在一堆文件中,眉头紧锁,显然在处理棘手的事务。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抬,只是用笔尖朝对面的椅子虚点了一下,示意陆摇坐。 “林主任,我来向您做一下我们三科本次党建学习活动的思想汇报。”陆摇的声音平稳清晰,将报告双手放在林筱鸣桌角空处。 “嗯。”林筱鸣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算是回应。他依旧没抬头,只是随手翻开了陆摇的报告,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八股标题和格式化的内容。 陆摇也不在意对方的冷淡,端坐在椅子上,开始进行口头汇报。他语速适中,条理分明,从学习主题的贯彻等方面逐一阐述,内容充实却绝不拖沓,完全符合组织要求的规范。 林筱鸣一边听着,一边心不在焉地翻着陆摇的报告。报告本身没什么问题,甚至可以说写得相当规范、用心。但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刚接到的关于某个信访积案的棘手批示,陆摇的声音更像是一种背景噪音。 “……总体而言,通过本季度的学习活动,三科全体同志进一步筑牢了思想根基,增强了政治定力,提升了……”陆摇的汇报接近尾声。 “行了,可以了。”林筱鸣没等陆摇说完最后一句套话,便直接打断,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报告放这儿,我看过了。你回去吧。”他依旧没有抬头,目光重新聚焦在自己面前那份让他头疼的文件上。这些文件,该以怎么一个样式呈现给陈国栋市长,需要考验他的智慧。 “是,林主任。”陆摇面色平静地起身,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或言语,转身离开。 关门声很轻。 回到三科办公室,陆摇刚坐下,准备处理几份积压的常规文件,门就被钟易安敲开了。钟易安手里拿着一份最新印发的《江东内参》,脸色有些异样,快步走到陆摇桌前。 “陆科,你看这个!”钟易安将内参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一篇署名文章,声音压低了,带着点难以置信和急切,“有人在内参上回应你上次那篇人工智能的文章了!” 陆摇闻言,心头猛地一跳!回应?在内参上公开辩论?这对他而言,简直是求之不得的契机!如果能借此将关于未来趋势的讨论引向深入,引发更高层面的关注,他的理念就有被重新审视的可能。他立刻接过内参,目光如电般扫向那篇文章的标题和署名。 标题是《稳字当头:论传统产业数字化转型的边界与就业保障的刚性约束》。 署名:马修斯。 陆摇眼中的期待瞬间冷却,眉头深深皱起。怎么是他?一股巨大的失望感涌了上来。他渴望的是和省里那些思想深刻、论据扎实的老笔杆子交锋,那才叫棋逢对手,才能真正碰撞出有价值的火花。跟马修斯这种……能论出什么名堂?他耐着性子快速浏览文章内容。 果然,文章充斥着“就业是最大民生”、“社会稳定基石”、“不能盲目冒进”等陈词滥调,论证过程更是简单粗暴。尤其看到关键论据处,陆摇的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陆科,你看这里!”钟易安显然也发现了问题,指着文章中的一段,语气带着明显的不屑和批评,“他说‘据初步测算……超过三十万产业工人面临结构性失业风险’!这数据……也太离谱了吧?咱们江州整个制造业一线工人总数有三十万吗?这‘全面数字化’还没影呢,他就敢说‘所有工人’都要失业?这文章是怎么过审的?” 陆摇放下内参,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之前的失望化作了深深的无奈:“钟老,文章已经发表了,白纸黑字印在内参上。就算数据夸张、逻辑牵强,我们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而且,这样的文章能在这个时间点发表,恐怕本身就不是文章质量的问题,而是……有人需要它发表。” 钟易安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前段时间省里高调推动人工智能和产业升级,风头正劲。如今热度有所回落,风向似乎又在微妙调整。马修斯这篇“唱衰”激进转型、强调“保就业”的文章,恰逢其时,完美迎合了某些需要“稳”字当头的论调。 发表它,本身就是一种信号。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唉,也是。风向……又有点变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随即推开。沈吉敏那张带着儒雅笑容的脸出现在门口。他今天换了身深灰色羊绒西装,更显气度不凡,目光直接落在陆摇身上。 “陆科长,方便聊聊吗?”沈吉敏语气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 陆摇抬眼看他,心中了然。上次拒绝了他的饭局邀请,这次直接找上门了。他点点头:“沈会长,请进。” 他示意了一下钟易安旁边的椅子,沈吉敏有人大和政协的背景,甚至是代表。当然,这不是官职,而是参政议政的身份。 钟易安见状,很识趣地端起茶杯:“陆科,沈会长,你们聊,我去打点水。”他起身离开,顺手带上了门。 沈吉敏在陆摇对面坐下,姿态放松,开门见山:“陆科长,对你,我是久仰大名。今天冒昧来访,主要是想跟你打听点事。” 陆摇神色平静:“沈会长请说,只要是我职责范围内、且能说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沈吉敏笑容不变,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我听说,市里最近……似乎在谋划一个关于企业职业技能培训的专项资金项目?扶持企业的力度还不小?有这回事吗?”他眼神紧盯着陆摇,试图捕捉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陆摇心中微动,果然是冲着这个来的!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茫然:“企业培训专项资金?沈会长,这个事……我完全没听说过啊。我们政研室这边,并没有接到任何关于这方面的调研任务或文件起草通知。” 他语气肯定,“也许市领导层有这方面的初步构想,但肯定还没有形成明确方案,更没有传达到我们执行层面。您是从哪里听到的风声?” 沈吉敏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他道:“陆科长,你就别瞒着我了。这种政策动向,对我们商会和下面的企业来说,可是关系到发展大计的头等大事!我们商会如果能提前了解一点,也是为了更好地配合政府工作,服务好企业和工人嘛。” 陆摇不为所动,神情依旧坦然,甚至带着点无辜:“沈会长,我是真的不知道。您应该清楚,我们这里只是政研室三科,主要承担一些基础研究和党建事务。像专项资金项目这种具体政策制定和前期调研,通常都是一科二科或者直接由林主任牵头负责的。您要是打听政策,去他们那边可能更合适。” 沈吉敏看着陆摇那张年轻却异常沉静、仿佛油盐不进的脸,心里有些窝火,又有些无奈。他很想直接点破:要是市里根本没这个政策,你陆摇写那篇企业培训的报告做什么?一科二科都不知道的事,偏偏你三科写了,不是你背后有周芸副市长授意还能是谁? 但这话太直白太得罪人,他终究没说出口。 “好吧,”沈吉敏站起身,脸上重新挂上笑容,只是那笑容淡了几分,“既然陆科长这么说,那我就不打扰了。不过,我是真心希望能和陆科长这样的青年才俊多交流,以后有机会,希望陆科长赏光。” 他释放出最后的善意,伸出手。 陆摇也起身,与他礼节性地握了握手:“沈会长客气了。有机会一定向您请教。” 沈吉敏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关上后,陆摇站在原地,眉头微蹙。他思索片刻,最终还是压下了去打听的念头。在当前的敏感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两天后,市长办公室。 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宽大的办公桌后,陈国栋面沉如水,手指用力按压着太阳穴。办公桌前,林筱鸣和发改委主任马天胜垂手肃立,大气不敢出。 “说啊!”陈国栋拍拍桌子,声音不高,却蕴含着雷霆之怒,“都哑巴了?!企业培训专项资金?谁提的?谁批准的?常委会上讨论过吗?党组会上议过吗?啊?!” 他凌厉的目光扫过面前两人:“现在好了!风声都传到企业耳朵里去了!今天上午,两家龙头纺织厂,一家机械制造厂,还有那个什么……吉吉集团,报告都打到我这儿来了!张口就是申请试点,要政策支持,要财政补贴!说什么响应市里号召,提升员工技能!你们俩,谁给我解释清楚,这个‘号召’是哪来的?‘专项资金’又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马天胜脑门上已经见了汗,他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林筱鸣,硬着头皮开口:“陈市长,我……我也不清楚啊!我是昨天才听下面人汇报,说商会和一些重点企业在私下传,说市里要搞这个专项。我当时就懵了!这么大的事,文件呢?方案呢?发改委这边连个草稿都没见过影子!我还纳闷,这风到底是从哪儿刮起来的?” 陈国栋冷哼一声,目光如刀般刺向林筱鸣:“林秘书长,你呢?你管着政研室,管着信息枢纽,你也不清楚?” 林筱鸣后背的冷汗也下来了。他脑子飞速转动,沈吉敏那张脸瞬间浮现在眼前,还有陆摇那份报告……他定了定神,谨慎地开口:“市长,这个事,确实蹊跷。政研室这边,近期也没有接到关于设立专项资金的任何指示和任务。不过……” 他话锋一转:“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前两天,市商会的沈吉敏会长,专门去三科找过陆摇同志,谈了好一会儿。具体谈什么我不清楚。而最近外面流传的所谓‘企业培训’这个概念,源头……似乎正是陆摇同志之前写的那个企业培训的文章。” “陆摇?”陈国栋的眉头锁得更紧,一股无名火蹭地冒起,“怎么又是他?!他写报告归写报告,谁让他把未经确定的内部研究观点,随随便便透露给商会的人?!还惹出这么大的风波!真是不给我省事!” 他烦躁地挥挥手,让面前两人离开。 第49章 误读 林筱鸣回到自己位于市委楼的副秘书长办公室,发改委主任马天胜就跟了进来,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心有余悸和同病相怜的无奈。刚才在市长面前,那份无形的压力几乎让人窒息。 “坐吧,马主任。”林筱鸣指了指沙发,自己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递给马天胜一杯。 马天胜也没客气,接过水杯,又掏出烟盒:“林秘,来一根?” 林筱鸣摆摆手:“不了,嗓子不舒服。” 马天胜自顾自点上,深吸一口,他沉默了几秒,平复心绪,然后话锋一转:“对了,林秘,刚才陈老大在会上提的那个陆摇……到底是什么来路?听着好像惹了不小的事儿?还跟这次的事儿扯上了?” 林筱鸣闻言,嘴角扯出一个略带讥诮的弧度:“陆摇啊?政研室三科的一个副科长,周芸副市长从党校那边点名要过来的。年轻人,有点才气,笔头是硬,就是……”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就是太不懂规矩,不知道天高地厚。总写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 “哦?有才华的刺头?”马天胜眼睛一亮,身体微微前倾,“是不是就是前阵子在内参上写人工智能那篇,被省里点名讨论的那个?我们省发改委的周副主任还说江州出了个有想法的小伙子,观点很犀利啊!” 林筱鸣微微一怔:“嗯,就是他。怎么,马主任对他感兴趣?” 马天胜弹了弹烟灰,嘿嘿一笑:“好奇嘛。听陈老大刚才那意思,这次这‘专项资金’的乌龙,好像也跟他那篇什么报告有关?林秘,方便的话,让我也拜读拜读?看看这小子到底写了些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能把沈吉敏那种老狐狸都撩拨得蹦跶起来?” 他要这份报告,一是满足好奇心,二是想看看周芸这条线上的人,到底在打什么牌。 林筱鸣犹豫了。陆摇那份报告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里面的内容敏感,尤其是关于“薪酬透明”的提议,更是犯忌讳。给马天胜看?万一传出去,或者被马天胜拿去做文章,自己也有责任。 权衡利弊,林筱鸣最终做出了选择。他脸上堆起一丝无奈的笑容:“行吧,既然马主任想看看。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就是一份内部研究材料,你看过就算了,千万别外传,免得再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放心放心,我懂规矩!”马天胜拍着胸脯保证,一脸真诚。 林筱鸣这才打开电脑,找到那份加密的电子文档,通过内部邮件发给了马天胜。 马天胜立刻掏出手机接收,迫不及待地点开看了起来。他看得很快,但很仔细。 “嘿!”马天胜看完,抬起头,看向林筱鸣,“林秘,这……这不对啊!这小子通篇写的,核心是要求企业自身增加对员工的培训投入,优化内部管理和薪酬结构,为未来的技术升级打基础、留人才啊!他提的是企业要‘自我革新’,要‘承担主体责任’!这跟外面传的什么‘政府出钱搞培训’、‘申请专项补贴’,完全是南辕北辙嘛!这风……是怎么刮歪成那样的?” 他作为发改委主任,对政策解读极其敏感,一眼就看穿了报告的本意和被曲解的关键点。 林筱鸣心中也是一阵郁闷,他当然知道陆摇报告的核心不是伸手要钱。但沈吉敏那种商人,眼里只有利益,看到“培训”两个字,再结合他平时运作的惯性思维,自然就往“政府补贴”上联想,然后添油加醋地传播出去,试图造势。 他叹了口气:“唉,还不是沈吉敏那些人,捕风捉影,为了自己那点小九九,把经给念歪了!陆摇这小子也是,写东西不把话说死,留了让人发挥的空间。” 马天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但心里对陆摇这份报告的评价却悄然拔高了几分。 …… 这日,城市华灯初上。一家格调清幽的茶室包厢里,周芸和陆摇相对而坐,闲聊着。 周芸端起小巧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时:“陆摇,你是不是……又惹上麻烦了?” 陆摇正在给自己倒茶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周芸,脸上是真实的困惑:“姐,您指的是……?” “今天下午市政府开了一个内部协调会,陈市长在会上发了火。”周芸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他提到了你,提到了你那份关于企业工人现状的报告。他说你……不切实际,在未经充分论证的情况下,就抛出‘企业培训’的概念,甚至被外界误解为市里要搞专项资金,给市里的工作造成了被动,添了乱子。” 陆摇的眼睛瞬间睁大,一股巨大的冤屈感涌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这……这太冤枉了!我报告里写得清清楚楚,核心是推动企业自身建立长效培训机制,承担起技能提升的主体责任!我通篇没有提一句要政府设立专项资金!这完全是以讹传讹,曲解我的本意!” 他说着,立刻掏出手机,迅速找到那份报告的电子稿,解锁文件,递到周芸面前:“您看看,这是我的原稿!一字未改!我怎么可能去提那种不切实际的要求?” 周芸接过手机,转发到她的手机上,她再仔细翻阅起来。看完后,她将手机轻轻放在桌上,眉头紧锁。 “确实!”周芸的声音带着冷意,“这报告的核心立意和具体建议,与你所说的完全一致!强调企业内生动力,提出改善管理、优化结构、保障培训投入,引进高科技……这跟伸手向政府要钱搞专项培训,根本是两回事!这种歪曲和误读,是极不负责任的!” 陆摇看着周芸的反应,心中稍感安慰,但忧虑更深:“周主任,我怀疑这不仅仅是误读那么简单。这背后……恐怕是有人故意引导,借题发挥。” 周芸眼神锐利起来:“你的意思是……沈吉敏?” 陆摇谨慎地说:“我报告里提到的问题,触及了一些既得利益者的敏感点。借着这个由头,把水搅浑,把我架在火上烤。” 周芸沉默片刻,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似乎在权衡。最终,她缓缓道:“这件事,我会留意的。既然报告的原意并非如此,你也不必太过介怀陈市长的话,他可能也是被下面汇报的情况误导了。眼下,你最重要的是稳住心神,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要再授人以柄。风口浪尖,谨言慎行。” “我明白,谢谢姐。”陆摇点点头。 两人又闲聊一阵,便离开。 陆摇独自回到冷清的公寓,简单洗漱后,他刚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突兀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苏倩倩。 陆摇盯着那个名字,眉头微蹙。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陆摇,在干嘛呢?”电话那头传来苏倩倩的声音。 陆摇淡淡地道:“准备休息了。有事吗,苏县长?” 苏倩倩语气变得有些担忧:“我听说……市里好像对你又不满意了?传你鼓动企业向政府伸手要补贴,是不是真的啊?” 陆摇心中猛地一凛!苏倩倩在县城,消息怎么会如此灵通?连市府内部协调会上的批评细节都知道了? 她在市里,有眼线!有帮手,而且这个眼线,层级不低,消息相当灵通! 他坐直身体:“苏县长,你听到的都是谣言。我那份报告的内容,根本不是外面传的那样。我没有提任何‘专项资金’,更没有鼓动企业向政府要补贴。这是有人故意曲解和传播。” 苏倩倩沉默了一下,没有就陆摇的解释再追问,反而话锋陡然一转:“哎呀,陆摇,你脑子这么灵活,眼光又准,我在县里这边遇到点工作上的难题,关于产业布局调整的,你能不能抽空帮我参谋参谋,出出主意?” 陆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拒绝:“苏县长,你太抬举我了。我对你们县里的具体情况一无所知,纸上谈兵,那不是帮你,是坑你。而且,” 他加重了语气,“我最近自己手头一堆事,焦头烂额,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其他问题。苏县长能力出众,县里人才济济,这点事情,肯定难不倒你。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他直接把路堵死,不给她任何纠缠的余地。 第50章 圈子,边缘 政研室三科本就清闲,加上陆摇被“冷藏”的态势愈发明显,他的日子过得格外平静,甚至有些过于平淡。 案头堆积的不是亟待解决的重大课题,而是琐碎的党建材料、陈年的政策汇编,以及钟易安搞来的暂时派不上用场的企业培训资料。 时间,在这方小小的办公室里,过得缓慢又无聊。 因此,当江辰打来电话,邀请他下班后参加一个小范围聚会时,陆摇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他需要透透气,也需要观察一下圈子里的风向。 聚会地点选在一家藏身于老城巷弄深处的私厨小院。 青砖灰瓦,木格花窗,环境清幽雅致,私密性极好。这种地方,正是体制内人规避“禁止聚餐”规定的理想选择。 陆摇准时抵达,推门进入包厢,里面已有五人。除了江辰,还有马修斯,以及三位陆摇不太熟悉的青年面孔,都是男性。 陆摇知道,官场的聚会,几乎都是男人之间的聚会,而少见男公务员带女公务员。 江辰热情地起身招呼:“老陆,来啦!快坐快坐!”他依次介绍那三位:“这位是财政局的张科,这位是住建的李科,这位是文旅的孙科。” 陆摇微笑着与众人点头致意,他能感觉到对方投来的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回应也仅止于礼貌性的客套。显然,在这个以江辰为核心的小圈子里,他陆摇只是个临时被拉来凑数、或者说是被江辰“关照发展”的圈外人物。他并不在意,安静地在留给他的位置坐下。 饭局很快进入推杯换盏的节奏。菜肴精致,酒水不菲。话题自然而然地围绕着工作、人事和一些不痛不痒的八卦展开。很快,陆摇就发现,今晚的主角并非做东的江辰,而是马修斯。 马修斯眉宇间那抑制不住的春风得意,却怎么也藏不住。他享受着那仨的吹捧,目光扫过安静夹菜的陆摇,见他只是微微垂着眼,既无羡慕也无恭维,心中那点不快又悄然升起。在他看来,陆摇这副模样,分明是嫉妒他发表了内参! 哼,格局太小! 马修斯心中冷笑:陆摇啊陆摇,看来你也只能止步于此了,见不得别人好! 酒过三巡,气氛更加热烈。江辰和另外三人起身,吆喝着要去外面抽烟透气,顺便“放放水”。包厢里顿时只剩下陆摇和马修斯两人。 短暂的沉默有些尴尬。陆摇看着马修斯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想起他那篇漏洞明显的文章,终究还是没忍住。他拿出手机,调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一份数据截图,递到马修斯面前,语气平和:“老马,正好这会儿有空,跟你探讨个事儿。你那篇内参里引用的这个数据,” 他指着屏幕上的一行,“关于我市制造业全面数字化可能导致失业人数的预估,我查了一下最近的统计年鉴和行业报告,这个三十万的数字……似乎有点不太对劲?来源和依据能方便说说吗?” 马修斯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根本没仔细看陆摇的手机屏幕,只觉得一股被冒犯的怒火直冲头顶!陆摇这是什么意思?质疑他?挑刺?想让他难堪?在领导都认可他文章的时候,陆摇跳出来质疑数据?这不就是赤裸裸的嫉妒和拆台吗?! “陆摇!”马修斯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甚至有些生硬地打断了陆摇的话,“你该更新你的数据库了,你现有的资料,早就过时了!跟不上现在的形势!写内参文章,要紧跟政策导向,领会领导意图!抓着这些细枝末节的过时数据不放,有什么意义?”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瞥了陆摇一眼,语气带着一种优越感的教训,“我劝你,以后真想在内参上露脸,先把思路调整对!别整天琢磨那些没用的!”说完,他不再看陆摇,径直推门走了出去。 陆摇拿着手机,僵在原地,脸上写满了错愕和无奈。他本是好意提醒,怕这夸张的数据日后成为马修斯的隐患。可在对方眼里,竟成了居心叵测的挑衅? 他苦笑着摇摇头,收起手机。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是省调生,你“懂政策”,你牛逼! 他心叹一声,不再多想。 聚会散场,众人各怀心思地告辞。陆摇和江辰默契地走在最后。江辰上了陆摇的车,关上车门。 江辰先打量了一下车内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老陆,你这车里得放几瓶好点的香氛啊,提升点格调。不然以后有美女上车,多掉份儿?” 陆摇系好安全带,淡淡一笑:“在意这些的女人,也上不了我的车。江科,有啥话就直说吧,” 江辰嘿嘿一笑,收敛了玩笑神色:“行,老陆,敞亮!刚才在桌上,我那几个朋友,还有马修斯那小子,对你有点……那个啥,你别往心里去啊!我给你赔个不是!” 他语气真诚。 陆摇道:“这点小事,犯不上道歉,本来就不熟。至于老马,”他顿了顿,语气平静,“他是省调生,起点高,现在又正得势,有点心气儿很正常。理解。” “理解个屁!”江辰嗤笑一声,“省调生怎么了?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还有他那破文章,我硬着头皮看完的,写的什么玩意儿?除了拍马屁喊口号,干货一点没有!真不知道上面哪根筋搭错了,选他这篇登内参?简直是浪费版面资源!” 陆摇瞥了江辰一眼,嘴角微扬:“老江,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上面要的不是文章本身有多深刻,而是一种姿态。李书记和陈市长现在最需要什么?就是这种‘稳字当头’、‘重视传统’的论调!马修斯的文章,正好精准地拍在了这个点子上,跟市里的大方向严丝合缝。在这点上,老马确实比你我都‘懂’。” 江辰一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靠!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马屁精!风向哪边吹,他就往哪边倒!” 陆摇目视前方,道:“不过,他这个马屁,拍得还有点风险。我刚才想提醒他,他那三十万失业人口的预估数据,太夸张了。稍微懂点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这要是被省里较真的同志,说他数据造假、危言耸听,那就不是拍马屁,而是拍到马蹄子上了。” “哈哈哈!”江辰忍不住大笑起来,“活该!让他装!拍马屁拍歪了,那才叫现世报!老陆,你刚才就该当面戳穿他!” 陆摇摇摇头:“算了,他听不进去的。道不同,何必多言。哦,老江,你工作最近怎么样?啥时候高升交通局局长,到时候给我这车免个十年八年的高速费?” 江辰就道:“我要是真当了局长,第一个把你调过去当副局长,咱俩一起搞创业,哈哈!” 两人又开了几句玩笑,江辰下车,挥手告别。 平淡的日子又过了几天。上午,陆摇在办公室翻阅着省直机关遴选的考试资料,手机突然响起。一个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徐文章。他大学时的班长。 陆摇有些意外,接通电话:“喂,徐班?” “老陆!是我!”电话那头传来徐文章爽朗却带着点急切的声音,“我说你小子怎么回事?班级群里组织毕业六周年聚会,热火朝天的,我看你名字后面一直显示‘未报名’,群里也没你影子!你搞什么鬼呢?好多老同学都念叨着你这个当年的学霸呢!赶紧的,把名报了,把群加上!” 陆摇这才想起前段时间在班级群里似乎看到过聚会通知,但他当时就下意识地忽略了。他语气温和但坚定:“徐班,谢谢大家还惦记着我。不过实在抱歉,我这边最近工作有点忙,抽不开身,这次聚会我就不参加了。你们玩得开心点,回头有什么纪念品,给我寄一份就行。” “哎呀!老陆!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徐文章急了,“毕业六年了啊!人生能有几个六年?好多同学自从散伙饭那次,就再也没见过!这次好不容易组织起来,天南海北的都有回来的,就缺你一个,像话吗?赶紧的,别推了!联络联络感情,多好的机会!” 陆摇脑海中瞬间闪过老同学楚阳那张脸,以及上次聚会时那场精心设计的“艳照”陷阱。他心中顿生警惕。 进入体制后,他愈发明白一个道理:不同圈层的人,早已在各自的人生轨道上奔行,强行交集,往往徒增烦恼甚至风险。几年时光,改变的不仅是容貌,更是心境、追求和价值观。他与那些早已投身商海或另外行业的老同学,早已隔着一层无形的壁垒。 “徐班,真的非常感谢你和大家的好意。”陆摇的语气更加诚恳,但也更加坚决,“但我这边确实有脱不开身的事情。等以后有机会,咱们单独聚,或者小范围聚聚,好好聊聊。这次大型聚会,就拜托你代我向大家道个歉,祝大家玩得尽兴!哈哈!”他再次重申立场,然后不容置疑地结束了通话。 放下手机,陆摇摇摇头,将这个小插曲抛诸脑后,继续看他的资料。他以为这件事就此了结。 然而,两天后的夜晚,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陆摇正在公寓里,梳理一篇关于基层治理新动向的思考文章,思路渐入佳境。忽然,一阵略显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这么晚了,会是谁?陆摇带着疑惑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的,赫然是班长徐文章! 第51章 掮客 陆摇看着站在门口、带着一身酒气和玩味笑容的徐文章,着实愣了几秒。他万万没想到,这位老班长会如此执着,甚至直接找上门来。 “老陆,我这样突然不请自来,是不是打搅到你了?” “徐班?你……”陆摇侧身让开通道,语气带着惊讶,“快请进!说什么打搅不打搅的,你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 徐文章也就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还左右张望,半开玩笑地说:“老陆,请你出来吃饭,你也不来,不会金屋藏娇,重色轻友了吧?” 他目光扫过这套简洁甚至有些寒酸的人才公寓,客厅里除了必备的家具,最显眼的就是靠墙摆放的大书柜,塞满了各类书籍和文件盒,地上还散落着几本翻开的专业期刊。一切,都符合他对陆摇这个“书呆子”的固有印象。 “藏什么娇,就我一个孤家寡人。”陆摇无奈地笑笑,示意徐文章找地方坐下,“你先坐会儿,我去烧水泡茶。” 趁着烧水的间隙,陆摇打量着这位久别重逢的老同学。徐文章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休闲西装,头发染成了时髦的银灰色,打理得一丝不苟,手腕上一只劳力士,倒是有几分成功人士的派头。 陆摇将泡好的热茶端过来,放在徐文章面前的茶几上,自己也在对面坐下。“徐班,你这头发,染成这个色,看起来你更成熟了,有成功人士的派头。” 徐文章摸了摸头发,自嘲地笑了笑:“前几年工作压力大,有了少年白,比较难看,我就直接染成这个色。”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目光却落在陆摇身上,“倒是你,老陆,六年了,感觉……没啥太大变化啊?还是那么清爽潇洒。不过,” 他话锋一转,带着点审视的意味,“你这地方……还有这状态,不太对啊。以你的聪明才智和能力,出来六年了,怎么也该……不说大富大贵,至少也该混个像样的房子,有点起色了吧?感觉……有点原地踏步?” 他目光扫过公寓简陋的陈设,意思不言而喻。 陆摇则语气平静:“嗯,有外力因素,也有我自身的问题。人生嘛,起起伏伏,嗐,不提也罢。” 他不想过多解释自己在体制内的波折。 “什么叫不提也罢?”徐文章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带着一种老同学特有的关切,“老陆,咱们同窗那么多年,也算是兄弟了,有共同的来时路,有什么难处不能跟兄弟说的?是不是在单位遇到坎儿了?领导压你?同事排挤?还是……经济上有什么困难?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上忙呢?” 陆摇心中一暖,但更多的是一种警惕。他笑了笑:“班长,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你在京城那边风生水起,我们这隔着千山万水,你鞭长莫及啊,怎么帮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哈。” “嘿!瞧你这话说的!”徐文章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一种高深莫测的笑容,“老陆,你还是那么实在!不过啊,你太小看你老班长了!” 他顿了顿,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神秘,“实话跟你说吧,我那什么咨询公司,就是个幌子。大学毕业后,在公司干了不到半年,我就看明白了,按部就班打工,猴年马月能出头?我运气好,跟了一个有路子的前辈,他带我入了行。现在,我干的是这个——掮客。官场、商场,信息、资源、项目……只要能搭上线、促成事儿的,都算我的业务范围。老陆,我希望你做我的客户。” 陆摇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警惕。掮客!这个游走在灰色地带、靠信息差和人脉网吃饭的行当!他瞬间明白了徐文章身上那股精明、疲惫又带着点亢奋的矛盾气质从何而来。 “班长,你这……跨度不小啊。”陆摇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语气尽量保持平和,“不过,我这边,都是些务虚的研究工作,清汤寡水的,恐怕没什么能让你‘掮’的业务。而且,”他直视着徐文章,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就算有,我也付不起你想要的那种‘代价’。” 徐文章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老陆啊老陆!你还是这么直接!放心!我今天来,纯粹就是看看老同学,跟你叙叙旧,喝喝茶,聊聊过去那些傻逼事儿!不是来跟你谈生意的!咱们之间,不谈那个!今晚,只谈风月,不谈国事!” 陆摇看着他那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才稍稍放松了一些,也露出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聊起了大学时代的种种趣事,聊起了某某同学去了哪里,某某老师现在如何。气氛渐渐融洽,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 良久,徐文章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微一变,对陆摇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起身走到阳台去接电话。 几分钟后,徐文章回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匆忙和歉意:“老陆,不好意思啊,突然有点急事,得先走了。改天,改天咱们再好好聚!” 陆摇心中了然,知道他所谓的“急事”多半与他的“业务”有关,也不点破:“行,班长你有事就先去忙。” 下楼时,陆摇了解到徐文章是打车来的,便主动提出:“班长,这边打车不方便,我开车送你回酒店。” 徐文章也没推辞:“那敢情好!麻烦你了老陆!” 他也看到了陆摇的大众车,沉稳,普通,倒是符合陆摇的性子。一路上,两人随意聊了聊,不一会就到市里的五星级酒店大堂门口。徐文章推门下车。 “老陆,谢了!这么晚了,麻烦你了,你快回去吧!”徐文章站在车门外,笑容依旧,和陆摇握手,在陆摇察觉不到的眼神深处,有着一缕苦涩。 “好,班长你也早点休息。”陆摇点点头,既然徐文章没有主动邀请,他也不上去。 两人告别,徐文章转身走向灯火通明的大堂,身影很快消失在旋转门后。 “老班长,你特意找我,不会是在我这里搞天使投资吧?真那样,咱们的同学关系,就要变质了啊。” 陆摇轻叹一声,上车,准备发动车子离开。 就在这时,后座的车门毫无预兆地被猛地拉开!一股混合着高级香水、酒精和女性特有气息的味道瞬间涌入车厢! 陆摇猝然回头,瞳孔猛地一缩! 苏倩倩! 此刻的她,穿着一身剪裁极为合体的深蓝色丝绒晚礼服,勾勒出窈窕的身段,精心打理过的波浪长发披散在肩头,脸上妆容精致,在昏暗的车内光线下,显得格外明艳动人,却也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成熟与诱惑。 “看什么看?不认识我了?”苏倩倩斜睨着陆摇,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娇嗔,眼神却像带着钩子,“我是苏倩倩,快开车!先离开这儿再说!”她似乎有些紧张地瞥了一眼酒店大堂方向。 陆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来! 他来不及细想,几乎是本能地迅速发动车子,驶离酒店门口。 车子汇入夜晚的车流,陆摇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一点。他从后视镜里看着那个妆容精致、与平时干练形象判若两人的苏倩倩,眉头紧锁:“苏县长,你要去哪里?” 苏倩倩没有立刻回答,反而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在狭小的后座空间里显得更舒展一些,然后对着后视镜里陆摇的眼睛,嫣然一笑:“喂,陆大科长,你不打算夸夸我吗?今晚这身打扮,花了我不少心思呢,是不是……很美?” “苏县长,”陆摇的声音冷了下来,不带一丝波澜,“你如果喝大了,就系好安全带,告诉我地址。我送你回去休息。大半夜的,别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无聊?”苏倩倩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被冒犯的恼怒,“陆摇!你这个人真是……一点情趣都没有!”她话没说完,赌气似的把头扭向窗外。 陆摇不再理会她的情绪,直接问道:“武装部家属院?还是省招待所?”他知道黄政这种干部,一般上是住在省军区武装部大院。 “哼!”苏倩倩重重地哼了一声,抱着手臂,丰满的胸脯因为生气而微微起伏,显然对陆摇的态度极度不满,“我心情不好,带我兜兜风!” 陆摇从后视镜里瞥见她那副样子,心中冷笑。想玩暧昧?想试探?还是又想利用他?他没那个兴趣,更没那个时间奉陪! “苏县长,我不是你的司机,你也不是我的直接领导。”陆摇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这大半夜的,我没空也没义务陪你兜风解闷。” 说完,他不再给苏倩倩任何反驳的机会,方向盘一打,径直朝着省军区武装部的方向驶去。 车厢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苏倩倩没有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紧抿着嘴唇,精致的侧脸线条绷得紧紧的。 车子最终停在省军区武装部戒备森严的大门口。明亮的探照灯光下,哨兵的身影笔直而警惕。 “到了,苏县长。”陆摇的声音毫无温度。 苏倩倩哼一声,猛地推开车门。 “姓陆的!给机会你不要!你这个人,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活该你单身一辈子!你就等着……孤独终老吧!”她咬牙切齿地丢下这句话,猛地甩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走向武装部那扇厚重的大门。 陆摇坐在车里,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岗后,又抬头看了看武装部大楼那肃穆的轮廓,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车厢里似乎还残留着苏倩倩身上那浓烈的香水味,让他感到一阵烦闷。 他启动车子,快速驶离。 第52章 暗涌流动,稿费收入 次日清晨,五星级酒店自助餐厅。 陆摇准时出现在餐厅门口,昨晚徐文章的电话来得不容拒绝,约他共进早餐。 远远看见徐文章已经占好了一张靠窗的四人位,身边坐着一位女士。陆摇走近,徐文章立刻热情地站起身:“陆摇,来来来,快坐!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爱人,王婉君。婉君,这就是我跟你常提起的,我们大学班级的学霸,陆摇!” 王婉君闻声抬头,嘴角噙着得体的微笑,目光精准地落在陆摇身上。她个子不高,约莫一米六出头,容貌称不上惊艳,五官端正,尤其一双单眼皮的眼睛,显得格外有神。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香奈儿风格套装,手腕上一块低调的百达翡丽,气质精明干练。 “嫂子好。”陆摇微微颔首。他对这位初次见面的嫂子并无恶感,但也难生亲近。徐文章结婚时连张请柬都没给他,昨晚聊得正酣,王婉君一个电话就把徐文章叫走,这种对丈夫近乎绝对的掌控力,让他下意识联想到老家那个将他父亲拿捏得死死的后妈王秀兰。这样的夫妻关系,他本能地不看好,甚至有些抵触。 “陆摇,你好。”王婉君的声音温和,她的目光在陆摇身上停留。陆摇身上的衬衫西装皮鞋,牌子普通,甚至有些旧了,但穿在他挺拔修长的身材上,硬是被穿出了一股清峻的书卷气,混合着体制内特有的沉稳,形成一种独特的气质。“果然名不虚传,一表人才。难怪文章总说你是他们班最有出息的。” “嫂子过奖了。”陆摇淡淡回应。 王婉君似乎对他的冷淡不以为意,反而更来了兴趣,话题一转:“你这样的大帅哥,昨晚怎么不过来参加聚会?你要是在场,肯定能成为全场的焦点呢!我听说你们班还有好几个条件很好的女孩子单身,要不要嫂子帮你牵牵线?或者,我身边也有些优秀的姑娘,也可以介绍给你。” 徐文章立刻附和,拍着陆摇的肩膀,带着同学特有的自来熟:“对对对!陆摇,你嫂子眼光最毒了!听她的准没错!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成家了!” 陆摇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情爱?对他来说,更像一个遥远而沉重的符号。他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却坚定的念头——等他到三十五岁,他未婚,她未嫁,他们就会结婚。现在谈这些,不合时宜,也毫无意义。 “谢谢嫂子你们的好意。不过,目前工作太忙,暂时不考虑个人问题。哦,我们还是先拿点东西,边吃边聊。”陆摇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起身走向餐区。 徐文章和王婉君交换了一个眼神,徐文章有些无奈地耸耸肩,王婉君则若有所思地看着陆摇挺拔的背影。 三人各自取好食物,重新落座。 餐厅里轻柔的背景音乐流淌,自然得让人放松。 不一会,就在陆摇低头吃一个烧麦的瞬间,一个熟悉到令他厌恶的声音,如同毒蛇般钻入耳中: “班长大人。嫂子早。” 陆摇握着刀叉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冰冷地扫向声音来源——楚阳! 楚阳端着堆满食物的餐盘,脸上挂着那种陆摇无比熟悉的、混合着轻佻、得意和一丝痞气的笑容,正大摇大摆地朝他们这张桌子走来。显然是想“拼桌”。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瞬间冲上陆摇的喉咙,想到被楚阳背叛和构陷艳照门,他就真想拿起眼前的餐盘,直接就砸死楚阳算球。 但他还是冷静下来,忍了下来! 他端起自己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餐盘,对徐文章和王婉君微微颔首:“老徐,嫂子,我去加点东西,你们慢用。” 说完,他径直转身,走向餐厅另一端。 楚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端着餐盘的手停在半空,显得异常尴尬和滑稽。他完全没料到陆摇会如此直接、如此不留情面地无视他! 陆摇不是应该像丧家之犬一样被双开了吗?他凭什么出现在这种地方?又凭什么敢如此漠视自己? 那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漠视,比任何辱骂都更让楚阳感到难堪和心虚。 徐文章也愣住了,他自然看得出,陆摇故意避开楚阳,显然是这两人有矛盾。他刚想开口打圆场,甚至将陆摇叫回来,当场化解,却被身边的王婉君轻轻拉住了胳膊。 王婉君面色平静,目光在楚阳和远处的陆摇之间迅速扫视了一圈。楚阳那身刻意张扬的名牌、略显粗鲁的举止、痞里痞气,让她本能地皱眉。相比之下,陆摇即使穿着普通,那份在冲突中保持的克制、冷静和骨子里的清高,更符合她对“人才”的定义。电光火石间,她已凭直觉做出了判断——问题,大概率出在楚阳身上。 “文章,我去拿点水果。你们先聊着。”王婉君优雅地站起身,端起自己的餐盘。她需要一个借口离开这尴尬的现场,更想给丈夫一个信号:不要轻易介入你不了解的矛盾。 楚阳的心再次被羞辱,说实在话,他托人搞了张早餐券,就是想跟王婉君再建立关系,他得知王婉君来自京城,就想巴结她了。现在,陆摇的出现,将他的如意算盘拨乱了。他心中一瞬发狠,姓陆的,你坏我好事,你在找死! 王婉君步履从容地走向水果区,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视着餐厅。当她的视线掠过陆摇所在的角落时,脚步不由得一顿。 陆摇并没有一个人坐着。此刻,他正微微倾身,与一位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男士低声交谈。那位男士穿着考究的深灰色羊绒衫,气质儒雅沉稳,举手投足间带着久居上位的从容和精明。 王婉君瞳孔微缩,立刻认出了对方——江州市商会会长,沈吉敏! 她心中惊诧:陆摇怎么会和沈会长这么熟稔地坐在一起? 角落的卡座里,气氛融洽。 “陆科长,真是巧遇。”沈吉敏笑容和煦,“昨天周市长还提起你,说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那篇关于产业转型的报告,写得很有见地啊。”他话语亲切,姿态放得极低,显然是刻意为之。 陆摇心中了然。这位沈会长主动接近,绝不会是单纯寒暄。周芸市长是陆摇的伯乐,沈吉敏此举,既有向周市长示好之意,更有拉拢他陆摇这个“周系”新锐的意图。 “沈会长过奖了,都是本职工作,在周市长指导下完成的。”陆摇谦逊回应,语气不卑不亢,“会长今天也是来谈生意的?” 沈吉敏点头,身体微微前倾:“市里有招商会,这里是下榻的酒店。不过,我找你,不谈这个。陆科长,跟你商量个事?” 他顿了顿,观察着陆摇的表情,“省里对传统产业的转型扶持力度不小啊,特别是那个‘传统产业智能化升级专项培训基金’,反响特别好。” 陆摇心中一动!省里的专项培训基金?在政研室他没听林筱鸣说呢,他面上不动声色。 沈吉敏继续道:“听说啊,省里的精神已经传达到市里了,估计很快就要上市委常委会讨论,然后就会正式公布配套政策。我们这些企业,是真心感谢政府的支持啊!所以,想请陆科长动动笔,帮我们写几篇稿子,在省报或者市报上发一发,谈谈企业参加政府培训的收获和感谢,也算是为我们江州良好的营商环境做个宣传嘛!你看如何?” 陆摇的大脑飞速运转。沈吉敏的消息太精准了!省里这个专项基金,显然是针对赵立峰书记全力推动“大兴科技”而可能造成的传统产业边缘化问题,进行的平衡和补充!省里果然有和陈国栋副市长持相同政见的力量! “沈会长真是消息灵通,佩服佩服!”陆摇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为企业服务,宣传政策成效,也是我们的职责所在。稿子的事,我可以考虑。但这是编外的事,要按照市场规矩来操作。” 沈吉敏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陆科长爽快!放心,不会让你白忙活的。咱们按市场规矩来,该多少钱就多少钱。”他说着,手已经自然地伸向西装内袋,似乎要掏支票本,“这样,不管文章长短,按篇数算,一篇一万!我先给你十万,预约十篇!” 支票本眼看就要掏出来。 陆摇眼神一凝,抬手虚按了一下,声音平静:“沈会长,不是这样的。根据《公务员法》和领导干部收入申报的相关规定,公务员工资之外的合法收入,稿酬是最稳妥的渠道。这样吧,稿子写好,我给你,然后您找一家跟我们市政府有合作的、正规的财经类杂志社,稿费由杂志社按标准支付给我。” 沈吉敏掏支票的手停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更深的欣赏。他收回手,哈哈大笑:“高!陆科长果然心思缜密!好,就按你说的办!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不远处,端着餐盘佯装挑选水果的王婉君,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看来,老徐这位老同学,远不止“学霸”那么简单。 她看向陆摇的目光,更多了几分考量和兴趣。 第53章 花香蜂自来 陆摇回到角落的位置,面前的餐盘几乎未动。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沈吉敏的效率极高,关于几家传统制造企业的基本情况和他们在省培训的“收获”资料已经发了过来。 他一边快速浏览,一边手指滑动,熟练地进入省政府官方网站,搜索着关于“传统产业智能化升级专项培训基金”的蛛丝马迹。 既然接了这活,就得拿出真本事,更要确保自己写出的东西,经得起推敲。省里果然有动作了,虽然公开信息语焉不详,但结合沈吉敏的消息,脉络已然清晰。 他正沉浸在对政策细节的梳理中,一道熟悉而带着威严的身影停在了桌旁。淡淡的、带着一丝冷冽的香水味飘入鼻端。 陆摇立刻放下手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站起:“周市长!” 周芸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西装套裙,气质干练,眼神锐利地打量着陆摇和他面前的餐盘、手机。 “陆摇?”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天然的压迫感,“你怎么在这里?昨晚也住这了?” 她印象中的陆摇,显然不太符合这酒店的消费档次。 陆摇心念电转,回答得清晰坦然:“报告周市长,昨天我大学同学聚会,他们住这里。早上约我谈点事,就叫我过来一起吃个早餐。” 他自嘲地笑了笑,“这里的早餐可不便宜,我是纯粹蹭他们的光。”他顿了顿,自然地反问,“您怎么也在这?” 周芸的目光指向不远处食物区一位穿着典雅紫色套裙、正与侍者交谈的中年女士:“昨天市里有个重要的招商晚宴,我陪一位朋友。她今天早上的飞机,陪她下来吃个早餐。” 她的视线回到陆摇身上:“你要送你同学去机场或者车站吗?如果不用,等会儿我送走客人,你开车载我回单位。” 陆摇心中了然,这绝不仅仅是搭便车。“好的,周市长。我这边也快结束了,和同学打个招呼就走,我在停车场等您。” 他恭敬应道。 周芸点了点头,没再多言,转身走向那位紫裙女士,她和陆摇之间,还得保持一定距离,毕竟,这里是公众场合。 这一幕,清晰地落入了不远处佯装挑选水果的王婉君眼中。她端着餐盘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 她不仅认出了周芸,更敏锐地捕捉到了陆摇与周芸互动时的神态——那绝不仅仅是下级对上级的恭敬。 陆摇的坦然、应对的自如,都让王婉君意识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科员,与常务副市长周芸的关系非同一般! 她看向陆摇背影的目光,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恐怕藏着远超她丈夫描述的潜力! 而这一幕,同样被沈吉敏看在眼里。他端着餐盘,脸上笑容更盛,踱步到周芸身边,恰到好处地恭维道:“周市长真是慧眼识珠啊!发现并培养了陆摇这样的人才。都说千里马常有,但像您这样知人善任的伯乐,才是真正的不常有!陆科长年轻有为,前途无量,这都是周市长领导有方啊!” 周芸被这番马屁拍得心情舒畅,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看向陆摇方向的目光也带着满意:“沈会长过誉了。陆摇确实不错,踏实肯干,有想法。以后,还要请沈会长你们这些商界前辈,多多关照提点才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沈吉敏连连点头,心中更加笃定了与陆摇合作的正确性。 陆摇重新坐下,准备快速解决掉剩下的食物。然而,刚拿起叉子,对面光线一暗,一个身影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陆摇皱眉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妆容精致却带着一丝刻薄的脸——苏倩倩! 今天的苏倩倩恢复了惯常的职场形象,一身深色修身西装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陆摇,美眸中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浓浓的审视和怀疑取代。 “陆摇?”苏倩倩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居高临下的腔调,她盯着陆摇,“昨晚你送我回去,转头又跑回这里开房了?”她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早说啊,我有这里的长期包房卡,我们挤一间不就得了?省得你花这冤枉钱。” 陆摇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放下叉子,声音平静却:“苏县长,请你自重。” “呵,”苏倩倩嗤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带着逼问,“那你怎么混进来的?这里的早餐券可不便宜,我不觉得你陆大科长会舍得花这个钱。” 她显然认定了陆摇出现在此不合常理。 陆摇懒得解释同学邀请,反而抛出一个试探性的问题:“这里不会是省政协的定点早餐食堂吧?不过,我记得机关餐补标准,好像也覆盖不了这种规格?”他目光锐利地看着苏倩倩,意有所指,“当然,如果是黄主席那个级别的领导,在哪吃都是工作需要,合情合理。” 苏倩倩被问得眼皮一跳,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她迅速调整表情,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敷衍:“昨晚这里有慈善酒会,我来找几个朋友,请他们去县里看看投资环境。” 陆摇心中冷笑,目光随意扫过餐厅里衣香鬓影的人群:“哦,那苏县长辛苦了。我还以为,你昨晚是陪你那位未婚夫呢。” “你!”苏倩倩的脸色瞬间变了!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惊诧和慌乱!昨晚,她的确是和母亲安排的联姻对象在这里共进晚餐,她并不喜欢对方,结果中途看到陆摇,果断放了对方鸽子上了陆摇的车,回家后自然还被母亲狠狠训斥了一通。陆摇怎么会知道?难道他看到了?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紧,有种隐私被窥探的心虚。 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你这是无中生有!哦,你政研室最近很闲吗?我看你挺有空的。正好,等会儿送我一程,跟我回趟县里!” 陆摇想都没想,直接拒绝:“苏县长,不好意思。单位还有工作,我离不开。另外,我大学同学还在,需要陪陪他们。恕难从命。” 苏倩倩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明白了陆摇为何出现在这里! 你竟然拒绝我……她狠狠瞪了陆摇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吃一点东西,然后抓起手包,带着压抑的怒气快步离开了餐厅。 不远处的王婉君,她认出了苏倩倩——省政协主席黄峥的女儿,现任某县挂职副县长! 王婉君心中的波澜已经无法平息。周芸常务副市长、商会沈会长、政协主席的女儿苏倩倩……这些在江州政商圈子里分量十足的人物,竟然都与这个看起来“普通”的三级科员陆摇产生了交集,看起来关系微妙复杂! 王婉君感到震惊。这个年轻人……他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 她觉得丈夫徐文章的大学同学也并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这个陆摇值得关注。 第54章 车内博弈,暗礁重重 陆摇吃完早餐,给徐文章发个信息,以工作为由,不方便再陪徐文章了,便回到车上。 不一会,副驾驶的车窗便被轻轻叩响。他降下车窗,王婉君精明干练的脸出现在窗外。 “陆摇,耽误你几分钟,单独聊几句?不碍你的事。”王婉君语气平和,带着商量的口吻。 陆摇略一沉吟,解锁车门:“上车吧。” 王婉君坐进副驾,发现这个车子很干净,朴实无华。 “你们今天就离开江东?”陆摇率先开口,目光直视前方,语气平淡。 “按计划是的。”王婉君侧身看向他,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在你上班时间还让你跑一趟,实在不好意思。” “同学情分,无须见外。”陆摇的回应礼貌而疏离,“就为这事?我还以为你们真有业务拓展到江东了。” 王婉君微微一笑,没有直接回答业务问题,反而话锋一转:“本来这边市场我们没打算深耕,不过……遇到你,倒让我重新考虑了。” 陆摇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峭弧度:“嫂子太抬举了,我一个小科员,哪有那么大价值?” 他对掮客本能地警惕,但也深知这种角色在权力缝隙中生存的必然性。 王婉君心里门清:陆摇认识沈会长、周市长、苏倩倩(黄主席女儿),这份人脉网的价值,远超十个徐文章!但她绝口不提这些显贵,反而将话题引向一个更敏感的切口:“陆摇,刚才在餐厅,我看你和楚阳……你们俩,好像不太对付。老徐现在脱不开身,心里也犯嘀咕,也想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们能聊聊这个吗?毕竟都是老同学,老徐夹在中间也难做。” 陆摇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侧头瞥了王婉君一眼:“聊他做什么?你替我转告老徐一句,跟人合作,擦亮眼睛看清楚人品。别到时候被人卖了,还乐呵呵地帮人数钱。” 王婉君心头一凛,追问道:“这话我肯定带到。能说得更具体点吗?老徐心里也好有个谱。” 陆摇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前方,语气恢复平静:“我告诉你们的,未必是你们想听的‘真相’。与其听我一家之言,不如你们自己去查查。有些事,自己查出来的,才记得牢。” 他这是划下了界限——不背后议论,但也绝不替楚阳遮掩,同时给徐文章夫妇设了个小小的考验,这对夫妇要是没点本事,那以后也不用往来了。 话音刚落,陆摇的手机尖锐地响起,屏幕上跳动着“周芸”的名字。陆摇立刻对王婉君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嫂子,我得接个电话。公务上的。” 王婉君识趣地点点头,迅速开门下车。车门关闭的瞬间,陆摇接通电话,语气恭敬:“周市长……好的,我在外面等您……” 王婉君没有再回餐厅,径直回了酒店房间。没过多久,徐文章也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应付过后的疲惫。 “陆摇呢?走了?”徐文章松了松领带。 “嗯,他有他自己的事,应该是回单位了。”王婉君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翻看着手机的信息,然后扣在桌子上,“老徐,陆摇对楚阳的意见非常大。他让我转告你,跟楚阳合作要万分小心,别被楚阳骗了。” 徐文章眉头紧锁:“怎么回事?他俩大学时好得穿一条裤子,现在闹成这样?陆摇没说什么原因?” “他不肯明说。他说,让我们自己去查。他这是不想落下背后说人是非的口实,爱惜羽毛呢。同时也是在掂量我们的斤两,要是连这点事都查不清楚,恐怕也没资格跟他谈什么更深层次的‘业务’。”她刻意加重了“业务”二字。 徐文章无奈地叹了口气:“陆摇啊陆摇…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虽然清高,但待人真诚。现在他却变得有城府了。哎,这官场,真是个大染缸。” “恰恰相反,”王婉君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倒觉得,你这些大学同学里,我看就数他陆摇,将来能成点气候。” “哦?”徐文章有些意外妻子如此高的评价,“你就这么看好他?你此前没见过他,没了解过他,今天是第一次见。你靠的是直觉?” “直觉是一方面。”王婉君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城市景观,“现在他还没发迹,正是雪中送炭的时候。将来他当了封疆大吏,这投资便成了,我们跟着沾光;不成,这点‘炭火’对我们来说,损失也微乎其微。” 她的话语冷静而现实,彻底说服了自己,也点醒了徐文章。 陆摇在车里等了约莫一刻钟,才看到周芸步履从容地从酒店旋转门走出。他立刻下车,替她拉开后座车门。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 陆摇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周芸,状似随意地问:“姐,那么重要的客户,您怎么没亲自送去机场?” 周芸眼神清明:“她行程临时有变,不去机场了,想去下面的大龙县考察一下,看看有没有投资入股的机会。” “大龙县?”陆摇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苏倩倩挂职副县长的地方,不正是大龙县吗?昨晚苏倩倩出现在酒店,今早周芸的客户突然转道大龙县……这其中若没有苏倩倩(或者说她父亲黄主席)的运作,鬼才信!昨晚的慈善酒会,恐怕就是为今天铺路的。 他心底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周芸似乎并未在意陆摇的沉默。 车子驶过高速收费口,快速向市政府方向奔去。车内安静了片刻,周芸的声音再次响起:“陆摇,最近省里的风向,有点微妙的变化,你感觉到了吗?” 陆摇苦笑道:“姐,您太高看我了。我在政研室,能看到的就是文件上的字,哪能感觉到什么风啊。” “哦?”周芸尾音微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是吗?那我告诉你,最近的风,开始往传统产业那边吹了。企业培训、技术升级这些,省里甚至专门拨了专项资金下来,我们市里也分了一杯羹。”她顿了顿,目光透过镜子落在陆摇侧脸上,“刚才你看到的商会那些人,就是冲着这笔钱来的。哎,这个企业培训,好像还是你先提出来的吧?” 陆摇顺着话头接道:“关于这个培训,我最初的想法是企业自救,自己出钱提升员工技能。没想到,沈会长他们思路活络,直接想到了让政府出钱帮企业培训员工。政府这边出于稳定就业、扶持实体的考虑,也就顺水推舟了。”他巧妙地将自己摘出来,暗示这是商会的“运作”结果。 “这只是表面的一层。”周芸的语气严肃起来,“背后的博弈更复杂。但这股风向,对我们‘大兴科技’的整体战略,是有冲击的。赵省长那边,希望刹住这股风,不能让它刮得太猛。” 她话锋一转,直接下达指令,“陆摇,我和赵省长商量过了,需要你再写一篇文章。主题很明确:继续强调高科技产业的引领作用,大力推广数字化经济!要旗帜鲜明,有力度,有深度!” 陆摇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来了!再写一篇这样立场鲜明的“战斗檄文”,无异于将自己彻底绑在赵立峰和周芸的战车上,成为林筱鸣等“传统派”眼中钉肉中刺的活靶子! 他在市委政研室本就处境艰难,这文章一出,恐怕连立足之地都岌岌可危! 可他两边都不帮呢?那就成了骑墙派?在江州官场这潭深水里,或者别的地方,想当骑墙派,只会被两边的浪头同时拍死! 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必须站队,那就站得聪明点! “文章我来写。不过,姐,为了扩大影响力,也为了……嗯,更稳妥些,我建议这篇文章可以直接由赵省长那边安排,用他们更合适的渠道和署名发表?”他小心翼翼地抛出自保的方案——文章我写,但署名和发布渠道交给你们更高层,把我这个执笔者藏在后面,别把我架出去。 周芸沉默了几秒,她当然明白陆摇的顾虑。这小子,是在要护身符。 “你先写。”周芸没有直接答应署名问题,但语气缓和了些,“写好发给我,后续怎么发,我和赵省长再定。” “好。”陆摇应道,心中稍安,至少还有缓冲余地。他抓住机会,抛出一个更重要的筹码:“姐,还有件事。上次省里内参有篇吹风传统产业优势的文章,里面关于失业人数的核心数据,我核实过,水分很大,是故意夸大的。这个漏洞,或许赵省长那边能用得上。” 周芸眼中精光一闪!这情报太及时了!既能打击对手文章的权威性,又能佐证对方“不择手段”吹风的意图。 “好!陆摇,你这份心,姐记下了。回头把详细材料整理好发给我,我会亲自和赵省长沟通。” 车子驶入市政府大院。陆摇停稳车,为周芸拉开车门。 第55章 无声惊雷 数日后,市委政研室的大会议室里,严肃又沉闷。 林筱鸣端坐主位,声音抑扬顿挫地念着关于加强党员思想纪律建设的发言稿,字正腔圆。 作为副科长,陆摇的位置排在第五把交椅。他面前摊着早已烂熟于胸的会议材料,目光看似落在纸页上,思绪却有些游离。 眼角的余光不经意扫过会议室后排,一个身影让他握着笔做笔记的手势,微微一顿。 马修斯?!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在省委党校与自己同期、毕业成绩仅次于自己的省选调生,背景深厚、意气风发的马修斯,此刻正坐在政研室新人的位置上,腰杆挺得笔直,神情专注得近乎刻板对陆摇投来的探寻目光毫无反应。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陆摇的脊背。 政研室是什么地方?是清苦的文字岗,是边缘化的“冷板凳”,更是犯了错误干部的“学习反省地”! 马修斯这种前途无量的省财政厅苗子,被发配到这里,意味着什么? 陆摇的心沉了下去。 他想起了几天前,自己递给周芸的那份关于“传统产业内参数据造假”的弹药。周芸说过会亲自和赵省长沟通…… 难道是因为这个? 陆摇没有证据,不确定! 会议在冗长的套话中结束。人群开始散去。陆摇快步走向正在收拾笔记本的马修斯。 “老马,借一步说话?聊两句?”陆摇的声音压得很低。 马修斯动作一滞,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神冷漠得像结冰的湖面,没有丝毫波澜。他扯了扯嘴角,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陆副科长,我还有事要忙,没空。” 话音未落,他已夹起笔记本,目不斜视地从陆摇身边擦肩而过。 看到马修斯眼神里少了一些傲气,陆摇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对昔日党校同窗境遇的唏嘘,更有一种兔死狐悲的警醒。 “陆副科长,林主任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一个工作人员的声音打断了陆摇的思绪。 陆摇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走向林筱鸣的办公室。 林筱鸣正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水,刚才说话有点多,但不方便在会议上喝水。见陆摇进来,他眼皮都没抬,直接将一份薄薄的材料推过来:“你们三科负责一下,学习这份文件精神,结合当前形势,提炼核心要点,三天后交篇学习心得上来。要快,要准。” 陆摇接过材料,快速扫了一眼。内容平平无奇,就是些泛泛而谈的官样文章。这种任务,明显是给钟易安那种笔头快、不求甚解的“材料匠”准备的。林筱鸣特意叫他来交代,仅仅是传递任务?还是有别的用意? 他不动声色地收起材料,状似不经意地问:“林主任,刚才在会议室,看到我们政研室来了位新同志,叫马修斯。” 林筱鸣这才抬起眼皮,锐利的目光在陆摇脸上停留了几秒,仿佛要穿透陆摇皮肉看清内里的想法。“嗯,是有这么个人。怎么,你认识?”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认识。”陆摇坦然道,“上次,市委党校同期,毕业时我第一,他第二。他是省选调生,我记得当时分配意向是财政厅,怎么到我们政研室来了?” 林筱鸣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又喝了一小口:“哦,你说这事啊。他之前在内参上发了篇文章,引用的数据出了点纰漏,捅了点小篓子。上面觉得他理论功底还需要再扎实扎实,就安排到我们这儿学习学习,打磨打磨。” 他放下茶杯,目光重新落在陆摇身上,意味深长,“陆摇啊,你们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下笔一定要谨慎,数据更要反复核实。引用的东西出了问题,可是要负责任的。马修斯的事,你要引以为戒。” “是,主任的教诲我记住了。”陆摇恭敬应道,心中却是冷笑。数据纰漏?小篓子?打磨学习?林筱鸣说得轻描淡写,但这分明是政治斗争的余波! 陆摇退出主任办公室,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马修斯是有省财政厅背景的,犯了这么大的错,尚且只是被发配“学习”。而他陆摇呢?一个毫无根基、即将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小卒子,如果出了错,或者站队失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恐怕连“学习”的机会都不会有,直接就是万丈深渊! 他只有更加谨慎! 他回到三科办公室,召集手下传达会议精神,布置学习任务。整个过程他声音平稳,条理清晰,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那根弦绷得有多紧。会议结束,他单独留下钟易安。 “钟老,刚才林主任交代了个任务,写份学习心得。”陆摇将材料递给钟易安,语气平静,“材料在这里,核心精神就是文件里的那些话。你文笔快,思路活,行文稳健有力,这个任务交给你最合适。三天后给我初稿就行。” 钟易安接过材料,眼睛一亮。这种任务对他来说轻车熟路,正是展示“材料功夫”的好机会。“好的科长,您放心,保证按时完成!”他拍着胸脯,信心满满。 看着钟易安兴冲冲离去的背影,陆摇靠坐在椅子上,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时间回溯到数天前,陆摇送周芸回市政府的那天。 陆摇将整理好的、关于那篇鼓吹传统产业优势的内参数据造假证据,通过指定的渠道发给了周芸。每一个错误的数据点,他都附上了详实的出处和对比分析,逻辑严密,证据链清晰。 周芸在办公室仔细审阅,越看眼神越亮。她立刻拨通了赵立峰副省长的加密专线。 “赵省长,我是周芸。您要的‘东西’,陆摇那边送来了,分量十足,证据确凿!我马上发给您。” 电话那头传来赵立峰沉稳而略带兴奋的声音:“好!小周,你和小陆办事,我放心。材料发过来。” 赵立峰收到材料后,亲自带着秘书团队连夜核对,确认无误。次日,在省政府一次重要的党员领导干部会议上,轮到赵立峰发言。 他先是照例汇报分管工作,条理清晰,数据翔实。就在众人以为发言即将结束时,赵立峰话锋陡然一转,声音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同志们,在肯定成绩的同时,我们更要保持清醒的头脑,警惕一些不实信息的干扰!最近,我看到一篇关于我省传统产业状况的内参文章,其中引用了一个耸人听闻的数据——声称我省某市因‘落后生产力’将导致‘三十万传统产业工人失业’!”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扫过会场,尤其在常务副省长徐长平脸上停留了一瞬。 “三十万?同志们!根据我们掌握的最新、最权威的数据,那个地级市传统制造业从业人数总计才二十二万!这凭空多出来的八万失业人口,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某些人为了渲染悲情、阻碍改革而故意编造的?” 赵立峰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质问的锋芒,“这种不负责任的数据引用,不仅仅是一个低级错误!它反映的是对事实的漠视,是对决策的干扰!这种建立在虚假数据上的悲观论调,恰恰证明了我们推动产业升级、发展数字化经济的紧迫性和正确性!只有拥抱变革,才能避免真正的失业潮!” 会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立峰和脸色铁青的徐长平身上。 徐长平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默许甚至暗示下发出的“吹风”文章,竟被赵立峰抓住了如此致命的把柄!他快速翻看手边赵立峰分发的对比材料,脸色由青转白,冷汗瞬间渗出额头。数据错误,板上钉钉! “立峰同志……”徐长平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这个……数据引用确实存在疏漏,我……我们下来一定严肃核查,追究相关责任人的责任!”他只能当众认错,试图止损。 会后,徐长平的怒火滔天,难以平息!他将省政府副秘书长以及负责审核那篇内参的秘书处相关人员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 “废物!一群废物!这么明显的错误都看不出来?眼睛长到哪里去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这是严重的失职!是政治事故!给我查!一查到底!谁起草的,谁审核的,谁签发的,一个都别想跑!再有下次,不用等组织处理,你们自己给我卷铺盖滚蛋!” 副秘书长等人噤若寒蝉,后背瞬间湿透。一场严厉的倒查问责迅速展开。层层剥茧,责任最终清晰地落在了执笔人——省财政厅选调生干部马修斯头上。 马修斯百口莫辩。数据是他引用的,虽然有“上面”的暗示和压力,但最终写文章发表的是他。他成了最合适的替罪羊。若非他省财政厅的背景硬实,从中斡旋,恐怕就不是“学习”这么简单了。 最终,一纸“学习锻炼”的通知,将他从炙手可热的市财政局,发配到了清冷边缘的市委政研室。 第56章 明枪暗箭,投名之困 政研室三科的办公室里,陆摇盯着电脑屏幕上,上面有个文章已经写好了,是要给周芸的,他多看几遍,琢磨琢磨。 忽然,电话响起,是林筱鸣的内线。 “陆摇,来我办公室一趟。”林筱鸣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听不出喜怒。 陆摇心头微凛,起身前往。推开主任办公室的门,林筱鸣正低头批阅文件,头也不抬地将一份文件推过桌面。 “看看这个。”声音平淡无波。 陆摇拿起文件,目光快速扫过——《关于赴大龙县考察传统产业转型及营商环境的工作方案》。领队:副市长周芸。在随行人员名单里,“市委政研室综合三科副科长陆摇”的名字赫然在列。 “我要随团?”陆摇抬头,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问。 林筱鸣这才放下笔,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置于腹前,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那你要不要去?” 服从?还是不服从?这根本不是选择题。陆摇瞬间明白,这是林筱鸣的一次姿态,一次将他置于明处的敲打。他压下心绪,站得笔直,声音沉稳:“我服从组织安排。组织安排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林筱鸣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像是笑,又像是嘲讽。他盯着陆摇看了几秒,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推心置腹”:“陆摇啊,我看周市长对你很器重。你在政研室写材料,终究是隔了一层。这样吧,”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为你着想”的姿态,“我向市委组织部和市政府那边举荐一下,调你去市政府办公室秘书科,担任科长。那里平台更大,更能发挥你的才干,也更方便服务领导嘛。你看如何?” 市政府秘书科科长?! 陆摇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个位置的分量他太清楚了!多少人削尖脑袋都够不着!但巨大的诱惑背后,是更深的陷阱。他资历尚浅,周芸若真有能力直接将他调去核心位置,何须将他放在政研室这个“冷灶”?林筱鸣此举,要么是空头支票试探野心,要么是驱虎吞狼,将他推到市政府派系斗争的最前沿,成为众矢之的! 更可能的是,一旦他表现出热衷,林筱鸣就有理由在组织部那边“客观”地评价他“年轻气盛,尚需磨练”,彻底堵死这条路,甚至引来周芸的猜忌! 电光火石间,陆摇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和“自我认知清醒”:“感谢林主任的信任和栽培!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如果组织认为我能胜任更重要的岗位,我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期望!不辜负林主任的举荐。”他顿了顿,语气转为谦逊,“不过,我也深知自己资历尚浅,经验不足,在政研室尚有许多需要向林主任和各位前辈学习的地方。” 林筱鸣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和烦躁。他本想看陆摇失态或狂喜,没想到对方如此圆滑老练,这“肉包子”不仅没打中狗,反而有种正中下怀的感觉! 他忽然想起上次市政协黄主席那边递过来的话,让他“关照”陆摇,意思就是让陆摇安安稳稳待在政研室别乱跑。再加上这次大龙县考察,苏倩倩那边也点名要陆摇过去…… 这小子,背景怎么这么复杂?真把他弄到市政府核心去,万一成了周芸的得力干将,给陈市长添堵更是大麻烦! 留也难,不留也难! 林筱鸣脸色微沉,摆了摆手,语气冷淡:“嗯,你的思想觉悟倒是不错。但年轻人,更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好了,没事了,去准备考察的事吧,具体行程找李峰对接。” 陆摇恭敬退出,关上门的瞬间,后背已是一层薄汗。林筱鸣那番提拔试探,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是陷阱还是……一丝可能的机会? 他感到一阵恍惚,自己的回答,究竟是堵住了林筱鸣的嘴,还是给自己挖了个更深的坑? 回到办公室,那份考察名单压在心头,让陆摇感觉到有点沉重。 陆摇拿起手机,拨通了周芸的加密号码。电话很快接通,背景很安静。 “周市长,是我,陆摇。有件事想咨询一下您,关于去大龙县考察的事。”陆摇语气恭敬。 “弟弟啊,”周芸的声音传来,“我等会有个视频会议,给你五分钟,什么事快说。” 陆摇抓住时机:“姐,我就是想问问,我一个政研室的小科员,只会在纸上谈兵,跟着考察团去大龙县,具体能做什么?我怕到时候帮不上忙,反而添乱。” 电话那头传来周芸似乎轻松的笑声:“傻弟弟,想那么多做什么?考察团人多事杂,没有特别任务给你。姐带上你,就是想让你多出去走走,看看基层真实情况,别总闷在办公室里闭门造车,写出来的东西容易脱离实际。这对你将来有好处。” 她顿了顿,补充道,“对了,你自己开车去。到了那边,行动也方便些。” “好的姐,明白了。”陆摇应道,心中了然。周芸说的“行动方便”,恐怕是指需要私下行动时,用他的车更隐蔽,避开政府车队的耳目。他隐隐感觉,此行绝不只是“增长见识”那么简单。 晚上,夜色如墨,笼罩着公务员人才公寓。陆摇刚洗完澡,准备收拾一下,明天就要出差了。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规律中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陆摇开门,没想到是阿冬! 阿冬不等陆摇说话,肩膀一顶,硬生生挤了进来,反手就要带上门。 “出去!”陆摇低喝,身体紧绷,肌肉贲张,拳头已悄然握紧,指节发白。一股压抑已久的怒火在胸腔里翻腾! 阿冬看到陆摇蓄势待发的姿态,脚步顿住,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咧开嘴露出一丝狞笑:“哟呵?陆大科长,火气不小啊?别紧张,我今天来,不是找你打架的。” “不打?”陆摇冷笑一声,“那正好,我倒是想跟你打一架!让我也掂量掂量,黄家的黑手套,到底有多黑!”他向前逼近一步,眼神锐利如刀,一股无形的气势压向阿冬。 阿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没想到陆摇非但不惧,反而主动挑衅!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这间整洁却略显简朴的公寓,这里是政府的人才公寓!走廊有监控,隔壁住的可能都是体制内的人! 在这里动手?不管输赢,只要闹出动静,他阿冬绝对吃不了兜着走!打伤一个在职公务员,还是政研室的干部,这性质足以让他背后的主家都惹上大麻烦! 更让他心惊的是陆摇此刻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镇定和跃跃欲试的战意!这小子……是真敢动手! “你他妈当我傻?!”阿冬后退半步,色厉内荏地低吼,“陆摇,我今天来是给你指条明路!听着,明天!去单位请个病假,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别去上班,更别去出差!只要你听话,亏待不了你!损失?误工费营养费,双倍!不,三倍赔你!” 陆摇瞬间明白了。原来是有人怕他去大龙县!怕他和苏倩倩再碰面?还是怕他搅了苏倩倩在大龙县的什么好事?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说完了?” 阿冬一愣。 “说完了,就滚。”陆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令。 阿冬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中凶光毕露:“姓陆的!你别他妈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有你后悔的时候!”他恶狠狠地瞪了陆摇一眼,知道今晚讨不了好,也不敢真动手,只能悻悻地摔门而去。 “砰!”厚重的门板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陆摇看着冰冷的门板,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刚才对峙的肾上腺素褪去,留下的是一些些冷汗。 除掉这条狗腿子!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陆摇心底疯狂滋生。这个黑手套,是悬在他头顶最大的威胁之一。 但怎么除?陆摇的脑子飞速运转。 设局?车祸?意外? 太刻意,风险太大,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举报?阿冬这种货色,身上背的事肯定不少,但证据呢?而且,打草惊蛇,黄家必然疯狂报复。 单枪匹马,无权无势,想在这种规则森严的体系外除掉一个被豢养的打手,谈何容易?无异于以卵击石。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再次将他淹没。在这个庞大的权力机器和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面前,个人的力量,渺小得可怜。 看来……光有笔杆子,还不够。 陆摇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绝取代。 是时候,交一份真正的“投名状”了。 第57章 兵马未行,阻挠重重 林筱鸣办公室。他靠在宽大的皮椅上,指尖划过手机屏幕,上面是一条来自市政协某位“老友”的信息:“老林,明天省党校有个关于‘新时代地方治理创新’的讲座,规格很高,机会难得。安排陆摇同志去学习一下吧,对他成长有益。” 林筱鸣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又是陆摇!他刚和周芸敲定考察名单,这边政协的手就伸了过来,目标明确地要把陆摇从考察团里摘出去。 这绝不是巧合。 他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周芸那边态度强硬,明确要带陆摇。政协这边,背后站着的是黄主席,分量同样不轻。他林筱鸣夹在中间,两头都不能轻易得罪。 权衡片刻,他拿起座机,拨通了周芸的保密内线。电话接通,周芸还在办公室。 “周市长,打扰了。有个事想跟您沟通一下。”林筱鸣语气恭敬,带着商量的口吻,“省党校明天有个重要的讲座,主题是地方治理创新,机会难得。市政协那边建议让陆摇同志去参加学习,您看……能不能暂时把他从大龙县考察团的名单里移出来?学习也是为了更好地服务嘛。”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周芸的声音传来:“讲座?林秘书长,这种学习机会,政研室其他笔杆子一样可以去,钟易安他们不都挺合适吗?陆摇跟我去大龙县,这个安排不能变。考察基层,也是重要的学习实践。”她直接堵死了换人的可能。 林筱鸣心知肚明,但不得不硬着头皮试探更深:“周市长这么看重陆摇,是他的福气。其实……您既然这么喜欢用他,何不直接把他调到市政府办秘书科去?放在您眼皮底下,用起来也更顺手,省得每次还要从我这边调用,程序上也麻烦。” 他想探探周芸的底,也顺势将陆摇这个“烫手山芋”推出去。 周芸轻笑一声,笑声里听不出情绪:“林秘书长,陆摇的情况你我都清楚。直接从政研室副科提到市政府办?这步子迈得太大,程序上不合规,容易惹闲话,对他本人也不好。” 她话锋一转,抛出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让他安心在政研室待着吧。等你们三科裁撤整合的时候,再顺理成章地把他调过来,程序上就说得通了。你放心,他在你那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林筱鸣一时语塞。周芸的回答滴水不漏,既没松口放人,也没给他推走陆摇的机会。正当他思索如何回应时,周芸的声音再次响起: “哦,对了,林秘书长。我最近从省里听到点风声,你们市委的章秘书长,可能很快要动一动,去省人大了。”她顿了顿,给林筱鸣一点反应时间,“到时候市委秘书长的位置空出来,我觉得你这位老秘书长,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都是最合适的人选。市里这边,我会全力支持你转正的。” 市委秘书长正职! 林筱鸣的心脏猛地一缩!这个位置,是他仕途上梦寐以求的关键一步!周芸作为上面调派下来的副市长,她的支持分量极重!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巨大诱惑! 这可能是他这一生之中,唯一一次机会转正了!从省厅副职,晋升到省厅正职! 这是进市委常委的绝好机会! “哎呀,周市长!您这话……真是太抬举我了!”林筱鸣的声音瞬间充满感激和激动,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您放心!陆摇同志能跟着您去大龙县学习实践,是他的荣幸!考察团的事我绝对支持!我这就亲自通知他,让他好好准备,明天准时向您报到!绝不耽误您的考察大事!” “嗯,那就辛苦林秘书长了。”周芸的声音带着满意的笑意,挂断了电话。 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在短短几分钟的电话里悄然达成。 放下座机,林筱鸣兴奋地在办公室踱了两步,但很快又冷静下来。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位政协“老友”的私人号码。这个点,对方早已下班。 “老伙计,”电话接通,林筱鸣开门见山,语气带着点无奈,“你刚才说的事,我跟周市长沟通过了。不行啊,她态度很坚决,点名要带陆摇去大龙县,考察团名单早就定了,临时换人,她不答应。”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传来对方不悦的声音:“老林,你是市委秘书长,这点人事安排都做不了主?陆摇在你手下,你强硬一点,周芸还能为了个副科长跟你翻脸?” 林筱鸣心中冷笑,面上却叹气道:“老伙计,话不能这么说。陆摇是周市长亲自安排进政研室的,是她的人。我强行把他扣下来去听讲座,这不是明摆着跟周市长对着干吗?咱们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去触周芸的霉头吧?”他顿了顿,将皮球踢了回去,“现在能越过周芸直接调动陆摇的,只有李书记和陈市长。你看……要不请黄主席那边,给书记或者市长打个招呼?只要上面发话,我立马放人!” 电话那头陷入了更长的沉默。林筱鸣知道对方在权衡。让黄主席为了陆摇这点小事,直接去找市委书记或市长?这几乎不可能,没有这样办事的! 果然,几秒后,对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泄气:“哎……算了算了。既然周市长那么看重他,就让他去吧。不就是个普通的讲座名额,确实犯不着兴师动众。”他话锋一转,带着点试探,“老林,你跟我说句实话,周芸这么护着陆摇,到底图什么?” 林筱鸣心头一动,这正是他想知道的!但他立刻警觉,装作茫然:“图什么?这我还真不清楚,大概就是觉得陆摇文笔好,带在身边写材料方便。陆摇是有才华的,这点毋庸置疑。了老伙计,你告诉我,为何不能让陆摇去大龙县?你给我透个底。” “嗐,我也是话传话,至于更深层的原因,我也不清楚,也不敢去问。你懂的。”那边的人甩锅了。 林筱鸣就赶紧打了个哈哈:“也是也是。算了,这事就翻篇吧。以后再联系!” 电话挂断。 林筱鸣放下手机,眼神变得幽深。黄主席不想让陆摇去大龙县?这背后……恐怕真有点不寻常。但牵扯到黄峥这位省政协主席,水太深了。 林筱鸣压下好奇心,决定不再深究。眼下,市委秘书长的位置,才是重中之重。 同一片夜色下,陆摇公寓的灯光柔和。他正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泛着冷光,上面打开的是大龙县近五年的经济发展报告、人口普查数据、地方志电子档。他在做着大龙县的功课。 阿冬的威胁已经消失,陆摇的情绪并未被过多干扰,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即将到来的大龙县之行。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打破了书房的宁静。来电显示是周芸。 “弟弟,在做什么呢?”周芸那边背景音很安静,似乎在办公室。 “在家看会资料,准备休息了。姐有事?需要我过去?”陆摇回答。 “本来想叫你过来喝杯茶,聊聊天。”周芸的语气带着点随意的亲昵,“不过想着明天就要去大龙县了,舟车劳顿的,就算了。到了那边,有的是机会坐在一起喝茶。”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锐利,“对了,刚才……是不是有人给你打电话,或者找过你,想让你动摇去大龙县的决心?” 陆摇心中了然。周芸的消息果然灵通!他坦然道:“有。电话没接到,但有人亲自上门了。” “哦?是谁?”周芸的声音瞬间冷了几分,“林筱鸣?” “不是林秘书长。”陆摇头脑清晰,直接点明,“是苏倩倩家的司机,姓冬。他让我明天装病请假,别去大龙县,说会给我一笔赔偿。” 电话那头传来周芸一声轻微的吸气,显然有些意外:“苏倩倩的司机?她掺和进来做什么?”周芸的重视点立刻落在了苏倩倩背后的政协主席黄峥身上,却又不明白,为何会牵扯到黄峥。 陆摇斟酌着措辞,将苏倩倩母亲可能的误解点明:“我猜测,可能跟苏倩倩家里的误会有关。她母亲似乎……认为是我破坏了苏倩倩和某位人士的联姻安排。其实这完全是误会。苏倩倩只需回归黄家,在长辈安排下,自然只有嫁人一条路。所以,决定她命运的人,就是她家里人,与其他人无关。” 周芸沉默片刻,似乎在消化信息,也似乎在权衡利弊。几秒后,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原来是这样。既然是误会,身正不怕影子斜,那就更无须遮遮掩掩了。陆摇,你记住,到了大龙县,该干什么干什么,公事公办。有些人,有些事,保持距离,注意分寸,就是最好的处理方式。明白吗?” “明白!姐放心,我知道怎么做。”陆摇立刻应道。周芸希望他在大龙县,保持和苏倩倩距离,别私下往来,别惹麻烦,别给任何人(尤其是苏母)制造误会和口实! 第58章 险途初现,不祥之行? 次日上午,政研室三科。陆摇没来,科室的纪律就差很多。 科员李梅和张雯雯凑在一起,对着手机屏幕窃窃私语,讨论着等会儿溜号去抢购某网红店的限量点心。 “陆科真是好命,跟着周市长去下面风光了,一星期不用坐班,羡慕死人了。”张雯雯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酸意。 “可不是嘛,听说大龙县那边风景不错?这次出差,就跟旅游似的!”李梅附和着,心思显然也不在工作上。 门口传来一声刻意的干咳。两人吓了一跳,慌忙分开,坐回自己的位置。只见一个穿着剪裁合体藏青色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口,气质斯文。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袋。 “请问陆摇科长在吗?”马修斯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扫过略显冷清的办公室。 张雯雯定了定神,看清来人,眼睛不由得亮了一下。这男人虽然没陆摇那种俊朗的冲击力,但胜在衣品考究,气质沉稳,是她欣赏的类型。 “陆科长出差了,去大龙县考察了,得一个星期才回来呢。”她站起身,脸上堆起笑容,“你有什么事?有材料交给我就行。哦,你是新面孔,一科还是二科的?” 马修斯将文件袋递过去:“一科马修斯。麻烦转交给他,不紧急。”他顿了顿,状似无意地问,“陆科长是跟哪位领导下去的?我们一科好像没接到随行通知。” “是周芸市长亲自点的名呢!”张雯雯语气里带着点与有荣焉。 周芸市长……亲自点名…… 马修斯镜片后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哦,好的,谢谢。”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三科办公室。 走廊空旷安静。 马修斯的脚步却像灌了铅。同是上期党校学员,同期毕业,他马修斯成绩第二,背景深厚,本该前途无量! 可现在呢?因为一篇内参文章的数据“纰漏”,他被当作替罪羊一脚踢到这个冷清的市委政研室“学习”,前途蒙尘,家族动用资源才勉强保住他。 而陆摇呢?一个毫无根基的底层子弟,先是莫名其妙进了陈市长的考察团,现在又被炙手可热的副市长周芸亲自点名带在身边考察! 凭什么?! 而且,他觉得若不是陆摇提点他写文章,他也不会写那篇文章,所以,这都是陆摇坑了他。 马修斯想了想,就调出了陆摇在政研室期间撰写或经手的所有重要文稿、报告、内参副本。 陆摇,我就不信,你的文章就那么完美无缺,经得起放大镜看! 马修斯回到工位上,翻看着那些文件。他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证明陆摇同样“不干净”的证据!只要抓住一点错漏,他就能匿名举报,让陆摇也尝尝从云端跌落的滋味! 与此同时,通往大龙县的高速公路上。 陆摇驾驶着自己的公务车,性能良好,加上他车技娴熟,渐渐将市政府的车队甩在了后面。后视镜里,已经看不到车队的踪影。他本打算在县城入口附近等等,但看着前方开阔的道路,一时兴起,想试试这车的极限,脚下油门不由加深了几分。结果和周芸车队的距离,越拉越远。 山路蜿蜒,一侧是陡峭的山壁,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河谷。就在一个急弯过后,看到路中央有障碍物,陆摇猛地踩下刹车!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中,车子在距离一辆横停在路中间的白色宝马X5仅半米处惊险停下!冷汗瞬间浸湿了陆摇的后背。 “搞什么鬼!”他低骂一声,探出头。只见四个衣着光鲜、一看就非富即贵的年轻男女,正在路中间手忙脚乱地试图搬动一块从山体滚落的巨石。巨石有半人高,估计三四千斤,死死卡住了半条车道。两个穿着潮牌T恤的男青年(张蔺、赵航)憋红了脸,石头纹丝不动。一个拿着数码录像机的女孩(丁玲)在拍摄,另一个穿着精致连衣裙的女孩(唐萱萱)则在一旁喊着加油。 “喂!把车挪开!这样太危险了!”陆摇按响喇叭,大声喊道,这是双车道,石头挡住了一条,而宝马车拦住了另外一条。 丁玲立刻把镜头对准他,声音尖利:“你有没有公德心啊!看不见我们在清理路障做好事吗?不想帮忙就闭嘴!” 张蔺累得气喘吁吁,抬头恶狠狠地瞪了陆摇一眼:“你他妈谁啊?哔哔什么?滚一边去!” 赵航更是直接骂道:“傻逼,掉头滚蛋吧!” 陆摇压着火气,亮明身份:“我是市委政研室的,有公务到大龙县!后面还有市政府的车队!你们这样堵着路,万一出事谁负责?立刻把车挪开。这事不归你们管,打电话叫路政来处理!” “市委的?”张蔺嗤笑一声,毫不在意,“吓唬谁呢?滚蛋!”他们显然没把陆摇的警告放在眼里,继续徒劳地搬着石头,想在女伴面前逞能。 陆摇无奈,只能拿出手机准备拨打路政电话。就在他低头拨号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猛地攫住了他!他几乎是本能地抬头看向上方陡峭的山壁—— “小心!”他大吼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猛地将站在落石点附近的唐萱萱拉扯过来! “啊——!”唐萱萱的尖叫划破空气。 几乎是同时,“轰”的一声巨响!一块碗口大小的石头狠狠砸在唐萱萱刚才站立的位置,瞬间碎裂成好几块,碎石飞溅! 所有人都惊呆了!张蔺和赵航吓得脸色煞白,丁玲的摄像机也掉在了地上。 唐萱萱被陆摇护在身前,惊魂未定,心脏狂跳。她抬起头,看到陆摇近在咫尺的脸,以及他眼中尚未褪去的紧张和锐利,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陆摇放开惊魂未定的唐萱萱,语气严厉:“现在知道危险了?不想死就赶紧上车离开!这里随时还有落石!” 他不再理会那几个吓傻了的青年,快步回到自己车旁,从后备箱拿出三角警示牌,跑到弯道后方足够远的地方放置好。 当他再次回到车边时,发现唐萱萱没有回宝马车,反而拉开了他副驾驶的车门。 “我……我坐你车吧。前面……挤。”唐萱萱的声音还有些颤抖,眼神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惊魂,好奇,以及感恩,紧紧盯着陆摇。 陆摇皱眉,但此刻不是纠缠的时候:“系好安全带。”他发动车子,宝马车也慌忙让开了道路。陆摇一脚油门,车子迅速驶离了这片危险区域。 行驶了约莫半小时,抵达大龙县高速出口。陆摇将车停在路边安全地带,立刻联系周芸。 “你们到哪儿了?刚才那段落石区情况如何?那地方,我总觉得还会有事。” 电话那头传来周芸沉稳的声音,但背景音有些嘈杂:“我们刚通过你放警示牌的地方没多久,后面就发生了大面积滑坡!路彻底堵死了!万幸,车队都安全,没人受伤。多亏了你提前预警!有路政的人处理现场了,暂时没收到有人员伤亡的事故报告。” 陆摇长舒一口气,后背的凉意却更重了。 当前是安全了,但心头却莫名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第59章 拒美避祸,夜访难缠 大龙县高速出口,一辆宝马X5就带着刺耳的刹车声,斜插在陆摇的车子面前。 张蔺怒气冲冲地跳下车,二话不说,上前就狠狠推搡陆摇! 陆摇猝不及防,被推得后退一步,眉头瞬间拧紧。见对方不依不饶再次扑来,他不再退让,同样发力回推!陆摇的力气显然更大,张蔺被推得一个趔趄,若非赵航眼疾手快扶住,差点狼狈摔倒。 “操!”张蔺恼羞成怒,站稳后抡起拳头就朝陆摇面门砸来!陆摇眼神一冷,脚下灵活后撤,轻松避开这毫无章法的一击。若非顾忌身份和场合,他绝对会让对方尝尝厉害。 “张蔺!你干什么!”唐萱萱尖叫着冲下车,张开双臂护在陆摇身前,怒视张蔺,“你疯了吗?凭什么动手打人?!” 张蔺见唐萱萱如此维护陆摇,更是妒火中烧,眼睛都红了。他看上的女人,半路上了陆摇的车,现在这个女人还护着陆摇,他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冲到宝马后备箱,“砰”一声打开,抽出两根高尔夫球杆,扔给赵航一根:“来,跟老子一起干他。” 眼看冲突就要升级,丁玲也慌忙下车,死死拉住张蔺,声音急促:“张蔺!你冷静点!那边有交警!他刚才说了他是市委的人!来办公的!你打了他,你爸都保不住你!你想害死我们吗?”她焦急地看向赵航,“赵航!你还不劝他!” 赵航被丁玲的话点醒,冷汗瞬间下来了。殴打市委下来的干部?这篓子捅到天上去,他爹能扒了他的皮!“老张!老张!算了!真没必要!”他一边劝,一边强行夺过张蔺手里的球杆。 丁玲见状,赶紧对唐萱萱说:“萱萱,快过来上车!我们先回城!”她又瞥了一眼冷眼旁观的陆摇,再看看唐萱萱护着他的姿态,心里明白了七八分,唐萱萱看上陆摇了。她觉得唐萱萱真是大胆,也佩服追求爱的鲁莽。 唐萱萱却摇头,语气坚决:“你们先走吧。回头我再找你们。” 丁玲无奈,给赵航使了个眼色。赵航会意,半拖半拽地将还在骂骂咧咧的张蔺塞回车里。 宝马车带着一股怨气,轰鸣着驶向县城。 唐萱萱这才转过身,面对陆摇,脸上带着歉意:“对不起啊,我这些朋友平时被惯坏了,有点冲动。不过你放心,他们虽然浑,但知道轻重,不会再找你麻烦的。”她语气诚恳,眼神里带着一丝后怕和感激。 陆摇却不为所动,语气冷淡:“既然没事了,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走?” 唐萱萱一愣,随即露出一个自认迷人的微笑:“我还是觉得坐你的车更安全。所以,麻烦你送我进城吧?” “不好意思,不行。”陆摇拒绝得干脆利落,“你就是一个麻烦精。跟你在一起,麻烦只会不断找上门。你自己想办法。”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怎么看唐萱萱都是个小太妹!县城的小太妹,比任何地方的小太妹都要无法无天!因为,她们是县城婆罗门的宠儿! 唐萱萱脸上的笑容僵住,错愕地看着他:“我都坐你车这么远了,再带一段路怎么了?你这人怎么这样?” 陆摇眼神更冷:“早知道你这么麻烦,刚才就不该让你上车。我已经好心把你带到安全地方了,别得寸进尺,消耗我的善意。现在,请自便。” 唐萱萱被噎得说不出话,俏脸气得通红,半晌才狠狠跺脚:“陆摇!你眼瞎得很!活该你单身!”她愤愤地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不到十分钟,一辆黑色奥迪A6驶来,一个穿着得体、像是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下车,恭敬地将她接走了。 看着奥迪车远去,陆摇才松了口气。希望这个意外的麻烦,到此为止。 大龙县县委县政府大楼,是一栋略显陈旧、带有浓厚计划经济时代印记的建筑。县委和县政府同在一栋楼办公,是典型的党政不分,拥挤局促。 考察车队抵达时,以县委书记程维均、县长韩飞扬为首,包括常务副县长赵常春、副县长苏倩倩、公安局长唐正军等一众县领导,早已在门口列队等候。周芸作为空降下来的副市长,还是凤毛麟角的女领导,自然是绝对的中心。 程维均、韩飞扬热情上前握手寒暄,姿态放得很低。当然,陆摇虽然是市委政研室三科副科长,但他的职级仅仅是三级主任科员,在场之中,则是最微末的。 苏倩倩站在稍后位置,妆容精致,面带职业微笑,目光在人群中扫过,精准地捕捉到跟在队伍末尾、几乎被淹没的陆摇。陆摇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立刻微微侧身,巧妙地避开了视线交汇。 考察流程按部就班:参观县委办公区,再到一墙之隔的县政府办公区,最后回到县委略显拥挤的大会议室。 县委书记程维均致热情洋溢但内容空洞的欢迎词,随后便是县招待所的接风午宴。陆摇全程保持低调,谨记周芸的警告,多看多记少说话。 午宴间隙,一个穿着路政制服、神色紧张的中年男子悄悄找到陆摇,紧紧握住他的手,连声道谢:“陆科长!太感谢您了!我是县路政的老刘!多亏您及时预警!我们的人赶到后刚封锁路段没几分钟,就发生了大滑坡!要不是您,后果不堪设想啊!搞不好就有车掉江里了……”他后怕不已,看向陆摇的眼神充满感激。陆摇只是淡淡点头,没发生人员伤亡就是最好的结果。 下午考察了几家县属的“重点企业”,都是些规模不大、效益平平的传统厂子。晚饭在企业食堂解决,气氛沉闷。饭后,众人被安排入住县委招待所。陆摇分到了一个单间,条件尚可。 夜色渐深,陆摇刚洗漱完毕准备梳理今天的信息,房门却被敲响了。他疑惑地开门,门口站着的,赫然是苏倩倩! 她换下了白天的职业套装,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酒红色连衣裙,妆容更显精致,眼神带着一丝幽怨和不满。 “陆摇,你什么意思?”苏倩倩不等他开口,直接挤了进来,反手关上房门,语气带着质问,“我给你发了多少条信息?请你吃饭,喝酒,喝茶,你一条都不回!当我是空气?” 陆摇眉头紧锁,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语气冰冷:“苏县长,请自重!放过我吧。再跟你扯上关系,我怕哪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苏倩倩一愣:“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陆摇冷笑,“在我来大龙县之前,你母亲那位姓冬的司机,亲自跑到我公寓里,威胁我装病请假别来!否则就要我好看!苏县长,你们黄家的‘厚爱’,我陆摇承受不起!麻烦你行行好,听你母亲的话,辞职回家,安心嫁人,大家都省心!”他把话挑得明明白白。 苏倩倩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既有对母亲和阿冬擅作主张的恼怒,更有对陆摇这番“劝嫁”言论的羞愤。“阿冬的事,我会处理!”她咬着牙,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我保证他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不会再找你麻烦!”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情绪,盯着陆摇:“但是陆摇,你也不能这样对我避而不见!让你来大龙县,也有我的提议!我需要你帮我看看,我下一步该做什么才能在这里站稳脚跟,做出点成绩!” 陆摇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深深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他摇了摇头: “苏县长,你太抬举我了。我就是个政研室的书呆子,动动笔杆子还行。你在大龙县该做什么?怎么站稳脚跟?我懂个屁!你另请高明吧!” 说完,他不再看苏倩倩瞬间煞白的脸,径直走到门边,拉开了房门。 “苏县长,请回吧。我要休息了。” 第60章 领导的信任测试 三天的县属企业考察结束,大龙县的家底在周芸眼中已无秘密可言——陈旧、匮乏、缺乏活力。 她并未急于返回市里,而是决定深入乡镇,看看基层的情况。 周芸直接下令:分组行动,她与陆摇一组,目标——清溪镇。 陆摇驾驶着车辆行驶在通往清溪镇的盘山公路上。 “陆摇,这几天下来,对大龙县,有什么直观感受?”周芸的声音从后座传来,打破了沉默。 陆摇心领神会。若他这几日只是机械地跟着队伍,什么都不做,休闲时间就在招待所躺着,此刻必然无言以对。他稳了稳方向盘:“报告周市长,这几天除了考察行程,我利用早晚时间,深入接触了一下县城的‘烟火气’。” “哦?说说看。”周芸来了兴趣。 “早上在路边摊吃早餐,听到不少街谈巷议。晚上我开车出去,常看到一辆辆满载的泥头车呼啸而过,方向都是往山区去。听一些本地人说,是开矿的。到了郊外,还能听到一些沉闷的放炮声。” 陆摇顿了顿,语气带上凝重,“联想到来时路上那场滑坡,我心里有些不安。查阅了县地质局近两年的简报,发现类似的山体松动、小型滑坡记录比往年频繁不少。我猜测,这恐怕和长期无序的开山放炮,破坏了地质结构有关。” 周芸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欣赏。她没想到陆摇如此主动,观察细致,还能关联信息做出初步判断,超过了她的预期。 “很好,陆摇。观察入微,善于思考。”周芸赞许地点点头,话锋一转,“那么,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这大龙县的父母官,你会如何治理?” 陆摇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关键一问。他略作沉吟,谨慎开口:“姐,我一直在政研室,缺乏一线执政经验,说治理也只会是纸上谈兵,怕贻笑大方。” “这里就我们姐弟俩,但说无妨。”周芸语气温和却不容推辞。 陆摇整理思路,缓缓道:“大龙县的优势,现在看来,或许就在这些山里的资源。可以考虑将其定位为‘矿产资源县’。” 他话锋一转,强调道,“但开发绝不能盲目!首要任务,是投入专项资金,将矿区周边的居民妥善搬迁安置,划清矿区与生活区的界限,保障民生安全。在此基础上,联合规划、地质、环保、安监等多部门,科学论证,制定一套严格、可持续的开采方案和生态修复计划。资源开发的红利,必须反哺当地民生和长远发展。” 说完,他又谦逊地补充,“这只是我一点不成熟的想法,还需要更深入的调研支撑。” 周芸静静地听着,眼中赞赏之色愈浓。陆摇的思路清晰,既看到了资源潜力,更强调了安全、民生和可持续性,格局不小。 “陆摇,”周芸的声音带着一丝期许,“你有治理一方的想法和格局,这很好。以后有机会,我会考虑把你放到基层去历练。扎扎实实做出点成绩来,你的前途,会很光明。” “谢谢姐的信任和栽培!”陆摇心头微热,赶紧表态。 清溪镇政府大院比县里更显陈旧。镇委书记和镇长带着一班人早已等候,汇报热情洋溢,但内容空洞,充斥着“高度重视”、“全力保障”之类的套话。走完形式化的考察流程,周芸婉拒了镇里安排的午餐,示意陆摇驱车离开。 她们并没有急着回县城,而是将车子驶入一片依山傍水的农家乐。刚停稳,一位穿着素雅旗袍、气质雍容的中年女士便迎了出来,正是上次在五星级酒店自助餐厅见过的女老板——姜秀珍。 “小芸,你终于来了!”姜秀珍笑容温婉,目光在陆摇身上停留片刻,带着探究。 “珍姐,又见面了。”周芸笑着介绍,“陆摇,这位是姜秀珍姜总,我的老朋友了,这次来大龙县考察投资环境。姜总,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陆摇。” “姜总好。”陆摇礼貌问候,不着痕迹地打量。姜秀珍保养得宜,皮肤白皙,身材丰腴饱满,透着成熟女性的风韵,但眼角细密的皱纹和眼神中的精明,昭示着她已年过四十。她身上有种商海沉浮沉淀下来的从容与掌控感。 寒暄几句,便移步清幽的茶室,周芸直奔主题:“珍姐,我的烤全羊呢?今天要是吃不到,我就把你架火上烤了。” 姜秀珍掩嘴轻笑:“瞧你急的,人家烤好了,自然会送来,我秘书盯着呢。还能少了你的?” 她话锋一转,饶有兴致地看向陆摇:“小陆,听说,你不仅文笔好,对经济发展也颇有见地?能不能跟姐姐聊聊,你对现在商业投资的看法?” 陆摇心头吃惊。这位姜总,似乎对他格外关注。“姜总过奖了,”他谦逊道,“我就是个动笔杆子的,只会纸上谈兵,哪懂什么经商之道。” “诶,别谦虚。”姜秀珍目光锐利,“你在内参上那篇关于数字化和人工智能的文章,观点就很前沿,这没有商业眼光是写不出来的。小陆,给姐点建议?放心,不让你白说,姐按市场价付你咨询费。”她半开玩笑半认真。 “姜姐!”周芸适时出声,语气带着一丝官威的提醒,“当着国家干部的面谈钱,你这可是踩线了哈。” 姜秀珍笑容不变,立刻打圆场:“哎哟,看我,跟小陆投缘,说话没把门了,周市长别介意。”她眼珠一转,起身道:“小陆,麻烦你去我车上把那箱冰好的啤酒搬下来吧,就在后备箱。” “好的姜总。”陆摇应声起身离开。 看着陆摇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姜秀珍立刻凑近周芸,压低声音:“小芸,我帮您试试这小子的成色?看看值不值得您下这么大本钱培养。” 周芸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帘微垂,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陆摇搬着一箱沉甸甸的冰啤酒回来时,姜秀珍已换了身相对利落的休闲装。 “这附近山里有个天然水潭,水质清冽,凉爽得很,”姜秀珍兴致勃勃地提议,“天气闷热,不如我们去游两圈?” 周芸摆摆手:“我这身体不太方便,就不下水了。” 陆摇也立刻婉拒:“姜总,我没带泳衣,也不去了。” “安全吗?”周芸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安全!我游过好几次了,放心。”姜秀珍笃定地说完,便独自朝水潭方向走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芸慢条斯理地品着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姜秀珍发来的信息:“准备就绪,让他过来吧。” 周芸放下茶杯,看看时间,眉头微蹙:“秀珍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别是有什么事。陆摇,你快去看看。” 陆摇不疑有他,立刻应声,快步朝水潭方向寻去。 清澈的水潭边,只见姜秀珍正在水中剧烈扑腾,水花四溅,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呼救声,眼看就要沉下去! “姜总!”陆摇心头剧震!没有丝毫犹豫,他连衣服都来不及脱,纵身跃入冰冷的潭水中,奋力朝姜秀珍游去。 靠近后,他一把抓住姜秀珍的手臂,想将她拖向岸边。不料姜秀珍如同真正的溺水者,手脚并用,死死缠抱住陆摇,力量大得惊人!两人瞬间一起往下沉! “松手!姜总!我带你上去!”陆摇呛了口水,心中又急又怒,但此刻救人要紧!他爆发出一股狠劲,强行挣脱一只手,用尽全身力气,拖着她拼命向岸边游去。 终于到了浅水区,陆摇几乎是半托半抱地将姜秀珍弄上岸。顾不上自己浑身湿透,他立刻对姜秀珍实施急救。按压胸腔,人工呼吸。 “咳咳……咳咳咳……”姜秀珍猛地咳嗽起来,吐出了几口水,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但也觉得亏了,竟然被他人孔呼吸。可她不反感,因为陆摇年轻帅气! “姜总!您怎么样?感觉哪里不舒服?”陆摇喘着粗气,急切地问。 “没……没事了……”姜秀珍虚弱地摆摆手,看着陆摇焦急而狼狈的样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满意和狡黠,“谢谢你啊小陆……刚才……腿突然抽筋了,吓死我了……现在腿还有点发紧,走不了路……能不能麻烦你……背我回去休息?” 陆摇看着眼前这个“惊魂未定”的女人,又看看自己湿透的衣服,无暇多想。他无奈道:“好,您扶稳了。”说着,背对着姜秀珍蹲下身。 姜秀珍柔软丰腴的身体伏了上来,分量着实不轻。陆摇深吸一口气,稳稳起身。 “我……是不是很重啊?”姜秀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不好意思”。 陆摇喘着气,实话实说:“嗯……是有点分量,估计得一百三往上了。”他并非刻意揶揄,只是耿直。姜秀珍身材高挑,骨架不小,这个体重并不显臃肿,但背起来确实沉甸甸的。 姜秀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小子,真不会说话!怪不得没女朋友!” 陆摇也笑了:“姜总您又说对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陆摇背着姜秀珍,脚步沉稳地朝农家乐走去。 回到农家乐,陆摇将姜秀珍放下,已是气喘吁吁。他顾不得其他,赶紧去车上拿备用的干净衣物:“姜总,周市长,我先去换身衣服。” 看着陆摇匆匆走向卫生间的背影,周芸和姜秀珍也进了旁边的房间更换湿衣。 房门关上,姜秀珍脸上的“虚弱”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精明和兴奋:“周芸!这小子是块真金!反应快,够果决,遇险不慌,力气也大!关键时候靠得住!更难能可贵的是,”她压低声音,带着赞叹,“他背我的时候,手放得很规矩!一点便宜没占!心性很正!” 周芸一边帮着姜秀珍换衣服,一边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柔和了不少。 “怎么样?把他让给我吧?”姜秀珍半真半假地笑道,“留在你身边当个小笔杆子太屈才了,跟我干,保证他几年就财务自由!将来,我让他当我集团的副总。” 周芸哼一声:“想都别想。他,是我要重点培养的人。” 姜秀珍耸耸肩,也不强求,只是眼中对陆摇的兴趣更浓了。 第61章 深夜来访,图穷匕见 夜深时,陆摇和周芸便从清溪镇回到大龙县招待所,两人各自分开。 陆摇带着一身疲惫回到房间,快速冲了个热水澡,将沾染了泥泞和水渍的衣物洗净晾好。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倦意如潮水般涌上。 他刚准备躺下,一阵急促而不耐烦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夜的寂静。 陆摇皱眉,看门之后,发现是苏倩倩。她站在门外,脸色阴沉,眼神里压抑着怒火。 挤进房间里,苏倩倩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质问,带着浓浓的不满:“你可算回来了!一天到晚不见人影,跑哪儿去了?招呼也不打一个!信息也不回一条!” 陆摇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苏县长,恕我直言,你现在既不是我的分管领导,更不是我上级,我去哪里,似乎没有义务向你汇报行踪吧?” 苏倩倩被他噎得脸色一白,胸脯起伏了几下,强行压下怒火,换了种方式,语气却依然咄咄逼人:“好,行踪我不问。那你和周芸市长单独出去一整天,总该能说说你们干什么去了吧?考察?还是谈什么机密?” “这是我和周市长的工作安排,属于内部事务,与你无关。”陆摇的回答斩钉截铁,不留一丝余地,“苏县长,请回吧。我要休息了。” 连续的冰冷拒绝彻底点燃了苏倩倩的怒火!她精心打扮来找他,得到的却是比陌生人还冷漠的对待! “陆摇!”苏倩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羞辱的尖利,“你别以为现在攀上了周芸的高枝就了不起!我告诉你,她就是在利用你!等你这点价值被榨干了,她绝对会一脚把你踹开,就像扔一块抹布!到时候,你哭都哭不出来!” 陆摇的眼神骤然变冷:“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天大的讽刺!这些年,坑我坑得最狠、最想把我当抹布踩在脚下的,不正是你苏倩倩吗?你还有脸提‘利用’二字?” 苏倩倩被这毫不留情的揭穿刺得一窒,脸上闪过一丝狼狈,随即恼羞成怒地辩解:“那……那还不是你自己不识抬举!你要是肯向我低个头,服个软,我至于那样对你吗?!” “呵,我是受害者,我还有罪呢!”陆摇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充满了不屑与疲惫,“我开了一天的车,没精力也没兴趣听你在这里无理取闹、颠倒黑白。苏副县长,这里是县委招待所,请注意你的身份和影响!别太丢人现眼了!” 他不再废话,直接抬手,“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房门。 苏倩倩站在空荡的走廊里,浑身气得发抖。 不行!绝不能这样算了! 陆摇是她看中的人,怎么能被周芸这样轻易带走?一股偏执的狠劲涌了上来。既然陆摇这里走不通,那就直接找正主! 她整理了一下仪容,踩着高跟鞋,径直走向周芸在招待所的套间。站在那扇厚重的房门前,她再次深吸一口气,抬手,敲响了门。 片刻,房门打开。周芸穿着舒适的居家服,看到门外的苏倩倩,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苏副县长?这么晚了,有事?”周芸语气平和,侧身让开,“进来说吧。” 苏倩倩走进宽敞的套间,没有寒暄,直接走到客厅中央,转身直视周芸,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 “周副市长,我今晚来,是希望你能做个顺水人情。让陆摇留在大龙县,不用再跟你回市里了。” 周芸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却锐利起来:“苏副县长,陆摇同志的组织关系在市委政研室,他的工作安排和人事调动,需要经过组织程序,不是你我能私下决定,更不是我能‘顺水人情’随意安排的。这要看他本人的意愿,更要符合组织原则。” “周副市长!”苏倩倩冷笑一声,打断了周芸的官腔,声音带着一丝讥讽和挑衅,“你就别跟我绕圈子了!谁不知道你看重陆摇,想把他培养成你自己的人。但我也把话明明白白放在这里:陆摇,是我苏倩倩先看中的人!我要留他在大龙县,我要亲自培养他!你放手,这对大家都好!” 周芸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居高位的冷肃威严。她向前一步,目光如电,直刺苏倩倩: “苏倩倩,你是在跟我谈条件?还是在下命令?”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我告诉你,任何不符合组织原则和干部个人发展意愿的条件,我都不会接受!陆摇是个人才,他有能力、有想法,他的舞台应该在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被某些人当作私有物品,困在这大龙县一隅!你这里,” 周芸顿了顿,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给不了他真正施展才华的平台!” “周芸!”苏倩倩被周芸的轻蔑彻底激怒,也撕下了最后的伪装,声音尖锐起来,“你别忘了,你终究是个外来户!在江东省,在江州市,在这大龙县的地界上,你根基尚浅!我劝你做事还是低调收敛些,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候收不了场!” 周芸非但没有被吓住,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她是来自京城的! 她轻笑一声,眼中寒光更盛,针锋相对地反击,声音沉稳却字字诛心: “苏倩倩,收起你这套威胁的把戏。我倒是想提醒你,也提醒一下你那位正在全力竞争省长之位的父亲,黄主席!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们黄家才更应该谨言慎行,低调做人!江东省的盘子就那么大,盯着省长位置的眼睛也不止一双!你们黄家这些年,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既要省里的权柄,又要市里的资源,连下面县里这点矿藏都不放过?贪多嚼不烂,小心吃相太难看,最后噎着自己,什么都得不到!” “你!”苏倩倩浑身剧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今天带陆摇出去,甚至她来大龙县的目的……难道就是冲着我们黄家在大龙县的布局来的?!……苏倩倩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周芸!你……你今天带着陆摇出去,你来大龙县,是不是就是冲着我父亲,冲着我们黄家来的?!” 周芸看着苏倩倩失态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掌控全局的从容,语气却依旧平淡:“苏副县长,你想多了。你父亲能不能当上省长,对我个人的仕途没有直接利害关系。我周芸行事,还不至于需要靠狙击谁上位。” 她话锋一转,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至于你们黄家在大龙县看上的那些矿藏……呵,有本事,你们尽管去开采,只要合规合法。我周芸没兴趣、也没那个闲工夫去干涉你们捞钱。” 苏倩倩死死盯着周芸,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伪装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深不可测的平静。她瞬间明白,今晚自己又落了下风。周芸不仅不怕她的威胁,反而捏住了她更大的软肋!继续纠缠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苏倩倩强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的愤怒和强硬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僵硬的恭敬和服软。她微微低下头,声音干涩: “对不起,周副市长……是我……是我唐突了,考虑不周。我这就离开,不打扰你休息了。”说完,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拉开门,匆匆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 周芸缓缓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眼神深邃,她给陆摇发了条信息:“苏倩倩若邀请你留在大龙县发展,你就马上拒绝她!” 第62章 暗流涌动 这日,陆摇结束了在大龙县密集的考察,回到了市委大院。 他收获固然不少,但随之而来的麻烦,恐怕更棘手。苏倩倩点名让他去,他却没按她的剧本走,以他对这位美女科长的“了解”,这梁子算是结得更深了。 报复?那是必然的,只看她会从哪个刁钻的角度下手。 当然眼下,他必须先将考察情况向现管领导林筱鸣主任汇报清楚。 轻轻叩响林筱鸣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得到一声沉稳的“进来”后,陆摇推门而入。 “林主任,打扰你了。我来向你汇报此次在大龙县的考察情况。”陆摇微微欠身,姿态恭敬而不谄媚。 林筱鸣正伏案批阅文件,闻声抬起头。他放下笔,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辛苦了,说说看,大龙县那边情况如何?” 陆摇依言坐下,腰背挺直,打开笔记本,开始条理清晰地汇报。他详细讲述了考察日程、接触的县领导、参观的重点企业,着重分析了县属企业的现状。 “总体来说,”陆摇总结道,“这些县属企业在拉动地方经济增长、解决就业方面确实起到了作用。但问题也很突出:过于追求短期经济效益,对环保投入严重不足,部分企业周边居民的生活环境受到明显影响;内部管理粗放,员工福利保障体系不健全,长远来看,不仅影响员工积极性,更制约了企业自身的可持续发展潜力。” 他将一份书面报告双手递上,“林主任,这是我整理的详细报告,里面观点可能……比较直接。” 林筱鸣接过报告,目光快速扫过几页关键部分,并未立刻发表意见。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视线落在陆摇脸上:“陆摇啊,从你的汇报和这份报告来看,你是个有想法、敢说话的年轻人。有思想,有见解,这很好。”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不过,你这报告里的结论,还有这些‘个人观点’,要是直接捅出去,大龙县的领导们怕是要坐不住了,非得请你过去‘交流交流思想’不可。” 陆摇坦然迎上林筱鸣的目光,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笑:“林主任,我个人人微言轻,他们若真肯听,交流一番也无妨。只是……依我看,他们大概率听不进去,反而会觉得我多事。” “既然知道人微言轻,”林筱鸣放下茶杯,“那就更要懂得审时度势。少说话,多做事,先把根基扎稳。等将来你站到了能真正‘话事’的位置,再施展你的抱负也不迟。成大事者,步步为营。锋芒太露,容易踩坑,一旦栽了跟头,再想爬起来可就难了。” 陆摇心头一凛。 林筱鸣的话并非打压,而是切切实实的保护与提点,这让陆摇有点受宠若惊。他立刻起身,态度更加恭敬:“林主任,你说得是,我受教了。以后我一定谨言慎行,先把分内工作做实做好。” 林筱鸣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嗯,明白就好。报告放我这里,你先去忙吧。” “是,林主任。”陆摇恭敬地退出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走廊里,陆摇深吸一口气,将林筱鸣的告诫在心头反复咀嚼了几遍。他定了定神,调整好状态,快步走向秘书三科的会议室。离开几天,得先给组员们开个见面通气会。 推开会议室的门,几位科员已经坐好。 “各位同事,辛苦了。”陆摇走到会议桌前端,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这次去大龙县考察,收获不少,这次召集大家,就是分享一下考察的见闻和初步想法。” 他没有照本宣科,而是用平实的语言,将考察中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 讲完后,陆摇走到一旁,从公文包里拿出几个印着大龙县特产标志的纸袋:“这次出去,给大家带了些当地的土特产,一点山货、茶叶,东西不算贵重,但也是大龙县父母官和老百姓的一点心意,你们都收下。”他微笑着,一起将纸袋一一分发到每个人手中。 “谢谢陆科长!” “陆科有心了!” “这茶叶闻着真香!” 科员们接过礼物,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会议室里充满了轻松融洽的气氛。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离开。陆摇叫住了正要起身的老科员钟易安:“钟老,稍留一步,有点事想请教。” 钟易安点点头,跟着陆摇进了旁边的小办公室。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陆摇脸上的笑容收敛,神情变得严肃:“钟老,我不在的这几天,科里……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他问得含蓄,但目光紧盯着钟易安。 钟易安花白的眉毛微微蹙起,片刻后才压低声音道:“陆科长,是有一件事……我觉得得跟你通个气。”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李书记……前两天回来了。” 陆摇的心猛地一沉,预感到不妙。 钟易安观察着陆摇的脸色,继续道:“李书记回来就召集了几个部门负责人开会,听传达室老赵说……会上,李书记对咱们政研室近期的工作,特别是……特别是某些方向性的研究,表达了……嗯,相当程度的不满。”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会上,李书记还……还提到了机构精简效能的问题,话里话外,似乎有要裁撤……裁撤像我们三科这种‘非核心业务科室’的意向。” “裁撤三科?”陆摇听得出,这种事一二再提起,必定不可改变,“这……就因为我那篇探讨基层治理的文章?观点不同,就要裁撤整个科室?”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荒谬感涌上心头。他明白,这绝非简单的业务分歧,而是触及了某些人敏感的神经,是赤裸裸的“政见不合”带来的打压。 “陆科长,你……你也别太着急上火。”钟易安看着陆摇瞬间阴沉下去的脸色,连忙安慰,带着老科员的无奈和世故,“上面领导的想法,有时候……咱们也摸不透。这事目前还只是风声,未必就马上动刀子。咱们……咱们再想想办法?” 陆摇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钟老,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这事我心里有数了。你先去忙吧,让我想想。” 钟易安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默默退出了办公室。 陆摇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手指用力按着发胀的太阳穴。 市委书记的不满,那三科就真的难以存在了。那下一个岗位,又在哪里呢?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两下。陆摇抬眼望去,只见张雯雯探进半个身子,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和犹豫。 “陆科长……你现在方便吗?”她小声问道。 “进来吧。”陆摇坐直身体,尽量缓和了语气,“刚才看你好像有事?怎么了?” 张雯雯迅速闪身进来,反手轻轻关上门,快步走到陆摇办公桌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紧张:“陆科长,有个情况我得跟你说。你不在的时候,那个……那个马修斯,来过咱们科里好几次!” 本来,她觉得马修斯的衣品不错,还有一个洋气的姓名,是可以交往的。但很快她就发现,马修斯眼高于天,根本不拿正眼瞧她。一番比较,她还是觉得陆摇比较可靠。 “马修斯?”陆摇眉头立刻锁紧,“他找我?” “嗯!他明着是找你,但你不在,他就……就跟我打听。”张雯雯语速加快,显得有些着急,“他拐弯抹角地问你最近在忙什么,特别是……特别问到了你之前发表的那几篇文章!问得很细,什么观点啊,数据来源啊,反响如何啊……我感觉不太对劲!” 陆摇的心骤然缩紧:“打听我的文章?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问你最近有没有写新东西,跟哪些领导接触比较多……对了!”张雯雯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还装作不经意地问起你这次去大龙县考察的行程安排!我……我推说不知道具体行程,他就没再追问,但眼神怪怪的。陆科长,我总觉得他这样四处打听你,肯定没安好心!你可千万要小心啊,别……别被他算计了!” 马修斯,他的目的是什么,又是谁的耳目? 陆摇一时间想不明白,但他打算跟江辰碰个面,打听一下。 “雯雯,谢谢你!这个提醒非常重要。放心,我会留意的。”陆摇顿了顿,补充道,“以后如果再有人打听我的事,特别是关于文章和工作动向的,尽量含糊过去,或者直接说不知道,不必理会。” “嗯!我明白的,陆科长!”张雯雯用力点头,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办公室再次只剩下陆摇一人。 第63章 又见抉择 接下来两天,三科的工作量非常要,闲暇之余,陆摇就复盘此次大龙县之行的每一个细节,最终定格在那惊心动魄的山体滑坡遭遇上。 “地质变化……”陆摇喃喃自语,眉头紧锁,他想弄清楚大龙县地下潜藏的危机。 念头一起,他立刻想到了郭安。地质局监测科的副科长,同一期党校培训的学员。印象里,郭安为人耿直,技术过硬,是个地道的人。 他拿起手机,找到那个不算太常联系的名字,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有风声。 “喂?哪位?”郭安的声音传来,带着点气喘。 “郭科长,是我,陆摇。不好意思打扰您了。”陆摇语气带着歉意。 “哟!陆摇!”郭安的声音立刻热情起来,背景杂音也小了些,像是走到了避风处,“稀客啊!党校的‘卷王’学霸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陆摇没时间寒暄太多,直奔主题:“郭科,是这样。我前段时间去大龙县出差,碰巧遭遇了一场山体滑坡,我也看到了不少山体滑坡。现场情况……有点触目惊心。我直觉那里的地质可能不太稳定了,想跟您这取取经,看看有没有相关的监测资料或者报告能参考一下?主要是想确认一下我的猜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郭安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大龙县?清溪镇那块?”他似乎快速在脑中检索着信息,“嗯……那片区域的地质构造确实比较复杂。你等着,我现在不在局里,在外面‘逛山头’呢。不过你放心,我马上安排科里的小李,把大龙县近五年的地质监测简报、重点隐患点排查报告,还有你们说的清溪镇附近的相关数据,打包发你邮箱!涉及内部流程的详细报告可能给不了,但这些简报和数据足够你参考了。” 陆摇心中一喜,悬着的心放下大半:“太好了!郭科长,太感谢您了!真是帮大忙了!” “哈哈,跟我客气啥!”郭安爽朗地笑起来,“就当你欠我个人情,回头有空了,必须得出来喝顿酒,好好聊聊!在党校那会儿就想跟你多交流,你跑得太快,总抓不着人!” “一定一定!这顿酒我记下了,必须好好感谢您!”陆摇笑着应承。 挂了电话,陆摇立刻打开电脑邮箱。郭安的效率很高,没过多久,一个标注着“大龙县地质资料(内部简报)”的压缩包就安静地躺在了收件箱里。 陆摇迫不及待地下载解压,点开文件。屏幕的光映在他专注的脸上。他逐字逐句地阅读着简报里的专业术语和数据图表,同时,手边摊开着那本厚厚的大龙县地理志,两相对照,反复推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办公室早已空无一人,只有他点击鼠标和翻动书页的轻微声响。随着阅读的深入,陆摇的眉头越拧越紧,脸色也愈发凝重。 一个沉甸甸的结论在陆摇脑中成型——大龙县的地质环境正在发生显著且不利的变化,未来发生大规模、高频次地质灾害的风险极高! 这绝非危言耸听!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一股强烈的责任感涌上心头,他几乎立刻就想写一份详尽的报告,向上级乃至市里发出预警。 他想到了林筱鸣的告诫:“少说话,多做事……锋芒太露,容易踩坑……” 他想到了钟易安带来的消息:市委书记李文博对政研室“某些方向性研究”不满,甚至要裁撤三科…… 这份报告一旦递上去,会引发什么? 大龙县的领导们会怎么想?他们正雄心勃勃地招商引资,黄家的项目很可能就在那些隐患区域!这报告无异于一盆冰水,浇在热火朝天的“发展”图景上,他们会认为是陆摇在唱反调、拖后腿,甚至是故意找茬! 市里的领导呢?在“稳定压倒一切”和“发展是第一要务”的基调下,一份预警地质灾害的报告,很可能被解读为“制造恐慌”、“影响投资环境”、“唱衰地方经济”。尤其是在市委书记已经表达不满的敏感时刻,这简直是授人以柄! 更遑论治理的代价——巨大的财政投入、漫长的工程周期、对现有规划项目的冲击……哪一个都是沉重的负担。谁会愿意为一个“可能性”去承担如此大的责任和压力? 陆摇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需要策略,需要时机,需要……同盟?他想到了周芸。他拨通电话,得到的回应却是周芸在省城处理紧急事务,暂时无法详谈。 出路似乎暂时中断,沉重的地质秘密只能暂时压在他一个人心头。 两天后的一个周末,难得的闲暇。陆摇在租住的公寓里,正埋头于遴选考试的复习资料中。门铃声突兀地响起。 陆摇有些意外,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的,竟是姜秀珍。她穿着一身质地考究的休闲装,笑容温婉,与清溪镇初见时的狼狈判若两人。 “陆老弟,冒昧打扰了。”姜秀珍笑道。 “姜姐?”陆摇又惊又喜,连忙侧身让开,“快请进!您怎么找到这来了?”他有些困惑,自己并未告知过详细住址。 姜秀珍走进简洁的公寓,目光快速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评估。“在清溪镇,多亏了你和小芸,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就交代在那儿了。” 她语气真诚,将手中提着的几个精致的礼盒放在茶几上,“救命之恩,一直记在心里。这次回京前,特意打听到你的住处,过来看看你,也表达一点心意。” 陆摇看着桌上明显价值不菲的茶叶、洋酒和一看就是高档滋补品的东西,连忙摆手:“姜姐,您太客气了!这绝对不行!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陆摇,你就别跟我见外了。”姜秀珍佯装不悦地摆摆手,语气却不容置疑,“这点东西算什么?比起救命之恩,九牛一毛!给你钱你肯定不收,只能送点不值钱的‘心意’。你要是再推辞,那就是看不起我姜秀珍,也是不给我和小芸面子了。”她搬出了周芸,堵住了陆摇的退路。 陆摇无奈,知道再推脱就显得矫情了,只能苦笑:“姜姐,您言重了。那……我就愧领了。不过,”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认真,“无功不受禄,我也有点东西,或许对您有用。”他走到书桌前,拿起一份打印好的文件,正是他结合地质局简报和自己分析写出的那份《关于大龙县北部山区地质灾害风险加剧的初步研判》。 “哦?”姜秀珍好奇地接过,当看到标题时,眼神微微一凝。 她坐在沙发上,认真地翻阅起来。起初,她的表情是欣赏的,不时微微颔首:“嗯,逻辑清晰,数据引用得当,文笔也很老练,陆老弟果然是大才。” 然而,当她翻到最后的结论部分,眉头渐渐锁紧,脸上的欣赏之色消失殆尽。她放下文件,抬头看向陆摇,眼神变得锐利而复杂: “陆摇,你这个结论……恕我直言,我有点难以接受。我刚在大龙县,尤其是清溪镇周边,签了几个重要的意向合同,包括矿藏勘探和后续的开发规划。按照你这报告的说法,这些区域恰恰是地质灾害的‘高发段’?这……这还怎么投资?怎么开发?你知道这意味着多大的经济损失和预期落空吗?” 陆摇迎着她的目光,坦然道:“姜姐,这只是我基于现有地质监测资料和实地观察,结合历史地理情况,做出的初步研判。您可能觉得缺乏最终的钻探验证,不够‘铁证如山’。但我相信我的判断和直觉。地质风险,宁可信其有。” “你们这些聪明人的脑子啊,确实跟我们生意人不太一样。”姜秀珍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敲着那份报告,“哦,对了,这份东西……你发表了吗?或者上报给市里领导了?” “还没有。”陆摇如实回答,语气带着一丝无奈,“这类涉及地方发展大局的敏感报告,需要先呈报给我的直属领导审核。至于领导们会不会采纳,会不会允许发表……那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姜秀珍闻言,眉头反而舒展开一些,她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带着几分“点拨”的意味说道: “陆老弟啊,这就是你的问题了。当官,不是这样当的。”她压低了点声音,“有时候,得学会‘灵活变通’。你这份报告,现在递上去,对大龙县、对市里,甚至对你自己的前程,都绝对是个‘雷’。领导们不仅不会感激你的预警,反而会觉得你是个麻烦制造者,不识大体。” 她观察着陆摇的反应,继续道,“有时候,适当的‘钻营’和‘取舍’,不是坏事。把这份报告暂时压一压,或者……只给‘值得信任’的人看看?比如我?等时机成熟,或者……有了更确凿的、无法反驳的证据再说?” 陆摇看着姜秀珍眼中闪烁的精明与算计,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姜姐,谢谢您的‘点拨’。但如果我也那样去钻营、去权衡利弊而罔顾潜在的危险,那还是我吗?”他拿起那份报告,目光清澈而坚定,“‘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是古训。趋利避害,提前做好风险评估,是本能,更是责任。你们华腾集团这么大的企业,做重大投资决策时,难道不应该更审慎地评估所有潜在风险吗?尤其是……关乎项目存亡和人命安全的地质风险?” 姜秀珍被陆摇这番话说得微微一怔有惊讶,有思索,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姜秀珍才缓缓开口,语气变得郑重: “陆老弟……你说得对。”她微微颔首,“是我……有点急功近利了。安全,永远应该放在第一位。”她拿起那份报告,仔细地收进自己的手袋里,“这份报告,我会带走。我会立刻安排我们集团自己的地质团队,带上最先进的设备,去大龙县,特别是清溪镇一带,做一次更深入、更全面的地质勘测和风险评估。” “如果……如果你的研判被证实是正确的。”她顿了顿,语气意味深长,“那我姜秀珍,还有华腾集团,就真的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了。这份人情……将来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她的目光在陆摇脸上停留片刻,那里面除了感激,似乎还藏着一些更深的东西。 第64章 一个人的力量 这日,办公室里的寂静被急促的电话铃声刺破。陆摇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周芸。他迅速拿起话筒。 “喂,老弟,”周芸的声音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但很快安静下来,“上次你给我电话,是不是有什么事?现在我方便说话了,你说。” 陆摇深吸一口气:“姐,我马上要去参加林主任的会议,咱们长话短说。是关于大龙县的地质灾害。我拿到了地质局的一些数据,结合实地观察和历史资料做了深入分析,情况……非常严峻!未来发生大规模灾害的风险极高!必须尽快启动系统治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周芸显然在消化这个爆炸性的信息。几秒钟后,她的声音传来,冷静得近乎冷酷: “陆摇,我相信你的判断能力,也相信你不会无的放矢。”她停顿了一下,“但是,这件事,绝对不能轻易公布出去,更不能现在就大张旗鼓地提治理方案。” 陆摇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为什么?姐!一旦灾害发生,那是人命关天!是毁灭性的损失!”陆摇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 “我知道!我知道后果!”周芸的语气加重,带着一种身处高位的沉重和无奈,“但是陆摇,你算过账吗?系统治理?那意味着什么?天文数字的财政投入!大规模的动员、搬迁!涉及的补偿安置、社会稳定问题,比地质灾害本身可能引发的混乱还要复杂十倍、百倍!现在是什么时候?市里、省里都在强调‘稳中求进’!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抛出一个需要巨额投入、涉及大规模动迁、还可能引发恐慌的‘预言’?谁会支持你?谁敢支持你?” 她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老弟,你还年轻,有热血,有担当,这很好。但官场,不仅仅是讲道理、讲科学的地方。有时候,不得不考虑‘次优解’。如果……我是说如果,灾害真的发生了,只要有人在那个位置上‘负责’,能把损失控制在‘可接受’范围内,能把影响降到最低,能妥善处理善后……这或许就是现实能给出的‘答案’。你现在的位置,还不足以支撑你去做那个力挽狂澜的‘英雄’。” 陆摇握着话筒的手微微颤抖,指节泛白。周芸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悲凉感席卷全身。 “……姐,我知道了。”陆摇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无奈,他挂断电话。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最终叹息一声,整理了一下纷乱的思绪,拿起会议材料,走向林筱鸣的会议室。 会议上,他几次想开口提一提大龙县的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毕竟,林筱鸣能量有限,至于陈市长?他连面都见不到。满腔的忧患,只能化作沉默。 …… 晚上,陆摇的公寓,他正在里面看书,琢磨事。忽的,有人敲门。 陆摇有些意外,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的,竟是苏倩倩。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裙装,妆容精致,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手包,脸上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带着点慵懒的笑容。 “陆大科长,不请我进去坐坐?”她微微歪头。 陆摇眉头微蹙,语气冷淡:“苏县长?这么晚了,有什么事?”这个女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苏倩倩自顾自地走进来,像女主人一样自然地打量着略显简陋的公寓,目光最后落在茶几上。 “卫生搞得还不错嘛。” 她随口评价,然后在沙发上坐下,姿态放松。 陆摇没接话,转身去厨房倒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姜秀珍送的茶叶,泡了一杯。 苏倩倩端起茶杯,优雅地嗅了嗅,眼睛一亮:“哟,上好的明前龙井?陆大科长,品味不错啊。” 她轻抿一口,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带着酸意的冷笑,目光锐利地看向陆摇,“这茶……价值不菲吧?怎么,最近是有人‘孝敬’你了?” 她想到是周芸送的,她就觉得仿佛在吃醋! 陆摇没理会苏倩倩的调侃,在她对面坐下,直接问道:“你这次来,到底有什么事?” 苏倩倩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换上一种混合着娇嗔和算计的表情:“陆摇,咱们好歹也是老熟人了,别这么生分嘛。我这次回来办事,顺便来看看你不行啊?”她顿了顿,“其实呢,是想找你这位大才子咨询咨询,帮我参谋参谋,我下一步……该怎么发展啊?” 陆摇看着她表演,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带着点嘲讽:“怎么,被家里催婚催得紧了?眼看奔三了,着急了?” 苏倩倩脸色一僵,随即哼了一声,强压下不悦:“少转移话题!你当初不也跟那谁谁约定三十五?我也可以!我问的是正事!快,给我分析分析,我下一步怎么走才能继续打开局面?” 陆摇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慢悠悠地说道:“咨询?可以。不过,亲兄弟明算账,咨询是要收费的。” “收费?!”苏倩倩的眼睛瞬间瞪圆了,“陆摇!你跟我谈钱?!”她的声音拔高,带着难以置信和愤怒。让陆摇缺钱,让他不得不依附于她,这才是她掌控的关键!怎么能让他有钱? 陆摇神色平静,甚至带着点玩味:“当然。知识就是财富,我的分析和建议,值这个价。不过,看在我们‘老同事’的份上,我可以先免费送你一个方向性的建议。” 苏倩倩狐疑地看着他:“什么方向?” 陆摇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苏倩倩,语气变得异常严肃:“去治理大龙县的地质灾害。这才是真正的大功一件,利国利民。不仅能彻底扭转你的……嗯,‘某些’风评,塑造一个心系民生、勇于担当的女领导正面形象,更能积累沉甸甸的、谁也抹杀不掉的政绩资本。一旦成功,你的名字就能直接摆在省领导案头,其分量,足以让你在短时间内直逼……甚至超越某些人的地位,比如你老爹黄主席。” “治理地质灾害?!”苏倩倩像是被烫了一下,猛地靠回沙发背,眉头紧紧锁起,迅速在心里盘算起来,“开什么玩笑!那得投入多少钱?几亿?十几亿?钱从哪里来?省里市里会批吗?就算批了,钱砸下去,几年都看不见水花!没有GDP!没有漂亮的厂房!没有外商剪彩!只有无穷无尽的麻烦!投入巨大,见效奇慢,还可能吃力不讨好!万一治理过程中再出点安全事故……”她越想越觉得荒谬,看向陆摇的眼神充满了鄙夷,“陆摇,你这是给我出主意?还是给我挖坑呢?我看你是想害我吧!” 陆摇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深邃,仿佛早已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 公寓里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片刻,陆摇才淡淡开口,打破了沉寂:“好了,咨询费,五十万,拿来吧。” “五十万?!陆摇!你穷疯了吧?!”苏倩倩彻底被激怒了,她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指着陆摇,“我看你是被周芸灌了迷魂汤,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这种馊主意也敢拿出来卖钱?想钱想疯了!” 她越想越气,特别是想到陆摇和周芸走得近,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她抓起自己的包,狠狠瞪了陆摇一眼,“你等着瞧!”说完,她猛地一跺脚,摔门而去,巨大的声响在楼道里回荡。 陆摇没有动,依旧坐在沙发上。 他自己的建议在苏倩倩这种极度功利、只看眼前利益的人听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太渺小了。” 第65章 安排 林筱鸣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林筱鸣沉稳的声音传出。 陆摇推门而入,看见林筱鸣正放下手中的一份文件,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陆摇啊,来,坐。” 陆摇依言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腰背习惯性地挺直:“林主任,你找我?” “嗯,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林筱鸣身体微微前倾,“马修斯这个人,你还记得吧?” 陆摇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记得啊,秘书一科的,在省财政厅也有关系。” “对,就是他。”林筱鸣点了点头,“最近他在一科那边……嗯,出了点小状况。写了篇关于地方债务风险的文章,观点有些……过于‘前瞻’,措辞也欠考量,被省里的一些人看到和批评了。一科的老刘呢,你也知道,比较爱惜羽毛,就不太愿意再带他了。” 林筱鸣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着陆摇:“我想着,把他安排到你们三科去,由你来带一带他。你看怎么样?” 陆摇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林主任,”陆摇斟酌着开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为难,“不是我不愿意服从安排。只是……我们三科的情况你也清楚,现在上面有裁撤的风声,大家人心惶惶,平时几乎没什么实质性的工作任务。马修斯同志是省财政厅重点关注的选调生,年轻有为,到了三科,我既没有足够的平台让他锻炼,恐怕也很难提供有效的培养和指导。更重要的是,以他的背景和心气,未必会认可我这个副科长。” 林筱鸣像是早料到他会这么说,脸上笑容不变,甚至带着点安抚的意味:“陆摇啊,你想复杂了。正因为三科事少,才是个‘避风港’啊。马修斯现在需要的是低调、沉淀,暂时远离风口浪尖。让他跟着你,不用写什么重要文章,安安稳稳待一段时间,别犯错,别惹事,就是最大的成功。等这阵风头过去,省厅那边自然会运作他回市财政局,或者直接进省厅,那是他的造化。这是省财政厅那边打了招呼的意思,我们总得给个面子,安排个稳妥的地方。” 原来如此!陆摇心中了然。 陆摇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他面上只能妥协:“林主任,既然是这样……我明白了。我尽力而为。” “嗯,辛苦你了。”林筱鸣满意地点点头,语气缓和,“裁撤一个科室,涉及编制、人员分流,哪有那么容易?程序复杂得很。你先别想这个事。你先安心工作,把马修斯安顿好,也算是帮我解决了一个难题。” 陆摇带着马修斯走进秘书三科办公室时,气氛瞬间安静了几分。科员们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聚焦过来。张雯雯更是瞪大了眼睛,眼神里充满了疑问:这个在陆科长出差时鬼鬼祟祟打听消息的家伙,怎么直接空降到我们科了? 陆摇简单介绍了一下:“各位同事,这位是马修斯同志,从秘书一科调来我们三科工作,大家欢迎。” 掌声稀稀拉拉,透着疏离。 陆摇没多停留,直接将马修斯领到了自己办公室。 “马修斯,欢迎加入三科。”陆摇的语气公事公办,听不出情绪,“条件有限,暂时委屈一下。” 马修斯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阴郁和不甘。他听到陆摇刚才对林筱鸣说的那句“三科不会被轻易裁掉”了,此刻更是觉得刺耳——这姓陆的,分明是拿他当挡箭牌,利用他的背景来保住三科这个破地方!占便宜占到他头上来了? “陆科长客气了,”马修斯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稳,但笑容有些僵硬,“以后还请陆科长多多关照。” 陆摇仿佛没听出来,点点头:“你先熟悉一下环境。工作方面,我们三科目前主要是理论学习、政策研究,具体任务我会再安排。” 他点到即止,态度疏离。跟这个背景复杂、目的不明的“探子”,必须保持距离,交浅言深是大忌。 刚安顿好马修斯,陆摇的手机就响了。是郭安。 “陆大才子!我回来了!晚上有空没?欠我那顿酒,该还了吧?”郭安的大嗓门带着风尘仆仆的爽朗。 陆摇心中一动,立刻应下:“郭科长回来了?必须有空!地方你定?” “就上次江辰带我们去的那家私房菜吧,清净,味道也好。”郭安提议。 “好,晚上见。” 傍晚,那家藏在小巷深处的私房菜馆。环境雅致,包厢隔音极佳。 郭安明显晒黑了些,但精神头十足,一见面就给了陆摇肩膀一拳:“行啊陆摇,看着气色不错,看来在政研室没被憋坏?要飞黄腾达了?” 陆摇苦笑:“郭科长你就别取笑我了。原地踏步,如履薄冰。” 两人点了菜,几杯酒下肚,气氛热络起来。聊了聊近况,郭安感叹:“还是你们坐办公室的好,我这天天在外面跑山头,风吹日晒的。” 陆摇放下酒杯,神色变得认真起来:“郭科长,还真有件正事想跟你聊聊。” “哦?”郭安也收敛了笑容,“什么事?跟我这搞地质的还能扯上关系?” “跟你的专业关系大了。”陆摇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大龙县,地质结构失稳迹象非常明显,未来半年内发生大规模、连锁式地质灾害的风险极高!这已经不是潜在风险,而是迫在眉睫的巨大隐患!” 郭安脸上的轻松彻底消失,眼神变得锐利:“你确定?简报数据你都看明白了?”作为专业人士,他深知陆摇口中的“极高风险”意味着什么。 “反复核对过,结合地理志和实地观察。”陆摇语气笃定,“郭科长,我今天找你,是想送你一份功劳,也是为当地百姓尽一份心。” “功劳?”郭安眉头紧锁。 “对!”陆摇目光灼灼,“你是地质局监测科的科长,专业权威!由你出面,向局领导,甚至向市里分管领导,正式提出对大龙县地质灾害隐患的预警和系统治理建议!这是基于科学监测的先见之明,是真正的‘以人为本’!一旦引起重视,推动治理,这份功劳和责任担当,郭科长,你在局里的地位,乃至在市领导心中的分量,都会大不一样!” 郭安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眼神变幻不定。他盯着陆摇:“这么重要的事,你自己为什么不去说?你找林主任,找周副市长,不是更有力度?” 陆摇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无奈:“郭科长,我是政研室秘书三科的一个小科长。人微言轻这四个字,我现在体会最深。我递上去的报告,分量不够,渠道也不够硬。况且……我们三科现在自身难保,上面有裁撤的风声,市委书记对我们‘某些研究’方向不满。我现在递这样一份需要巨额投入、影响地方发展的预警报告上去?无异于火上浇油,自找麻烦,还可能连报告都递不到关键人物手里就被按下去了。” 他恳切地看着郭安:“但你不一样!你是技术权威,你的预警有专业背书!地质局有这个职能!由你们局里正式提出,名正言顺,力度也大得多!这是最合适、也是最有希望推动事情的途径!郭科长,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也是你职业生涯中一个难得的、能真正体现价值的机会!” 包厢里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空调轻微的送风声。 郭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过了许久,郭安重重地放下酒杯,眼神变得坚定而凝重: “陆摇,这事……非同小可。”他沉声道,“你的分析,我信得过。但光凭现有简报和你我的判断,份量还不够说服上面下决心投入巨资治理。这涉及到太多方面,容不得半点闪失。” 他看向陆摇,目光锐利:“我会立刻回局里,调阅所有关于大龙县北部山区的最新原始数据,组织技术骨干进行复核和深入分析。如果复核结果确认风险等级确实如你所说……那么,”他深吸一口气,“我会亲自撰写专题报告,向局党委和分管市领导做专题汇报!该我们地质局扛的责任,我郭安不会躲!” 陆摇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终于稍稍落地。他端起酒杯,郑重地敬向郭安:“郭科长!我替大龙县潜在的受灾群众,谢谢你!” 第66章 三科虽小,也有人惦记 政研室三科,表面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马修斯熟悉了科室的工作,他就发现了一个事实,这里比一科,真是和财政厅比较,简直闲得不能再闲了,而且人员配置也有问题。 这让马修斯想到了利用这个科室漏洞的心思,他将陆摇赶下台,他顶替陆摇。 偷偷地,他琢磨着这事! 这日,傍晚时分,市政府地下停车场。 陆摇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走向自己那辆小轿车。就在他拉开车门时,不远处马修斯正弯腰钻进一辆线条流畅、通体漆黑的豪华房车。 车门开启的瞬间,车内柔和的灯光倾泻而出,照亮了后座上一位仪态雍容的中年美妇。 此人正是马修斯的母亲,江姚——一个在省城政商两界都有着深厚人脉和手腕的女人。 江姚的目光原本落在儿子身上,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马修斯坐下后,马修斯就扭头,一直看着车窗外的陆摇。 儿子目光中蕴含的复杂情绪——不甘、怨怼、隐隐的敌意——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小修,”江姚的声音不高,“那个人是谁?”她的目光顺着马修斯刚才的视线方向,锁定了正在关车门的陆摇背影,“他是不是……给你气受了?” 她的语气平淡,但字里行间透出的护犊之意和上位者的威严,让车厢里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在政研室这种地方,还有人敢给我儿子脸色看?” 马修斯见陆摇开车离开,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妈,就是他!陆摇!我们科长!我调到三科,他表面上客气,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笑话我呢!” “陆摇?”江姚微微蹙眉,这个名字在她脑中快速检索着,“就是那个……前阵子因为写文章惹了麻烦,引发传统企业和新兴高科技产业争论的陆摇?” 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审视,“同样是闯祸,他居然还能稳坐科长位置?” “可不是嘛!”马修斯像是找到了倾诉口,语气充满了不忿,“谁知道他走了什么门路!妈,这人没什么根基,就是运气好点。我有个想法,把他弄走!只要他走了,三科副科长的位置就是我的!到时候再运作一下,转正也不是难事!这政研室虽然清苦,但可以起到卡位的作用,说不定直接解决正科的职务难题。” 他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野心和贪婪。 江姚看着儿子,没有立刻说话。她端起手边的温热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片刻后,她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运筹帷幄的笑意:“有上进心是好事。政研室科长……位置虽然不高,但分量不轻。我儿子看上的东西,自然有资格去争取。这事,妈知道了。你安心待着,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马修斯闻言,脸上瞬间绽放出狂喜和期待的光芒。他可以看到,陆摇在三科的日子不长了。 数天后,林筱鸣的办公室。 陆摇坐在林筱鸣对面,敏锐地察觉到今天的林筱鸣有点异常。 “陆摇啊,”林筱鸣端起茶杯,又放下,打破了沉默,“最近工作……压力大不大?三科的情况,还应付得来吧?” 陆摇心中微愕,面上保持着平静:“谢谢主任关心,压力在所难免,但还能应付。” 他也想着,三科的业务有多少,你这个主任比谁都清楚! 林筱鸣“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斟酌措辞。他话锋一转:“陆摇,你对未来……有没有什么更长远的规划?或者说,有没有考虑过……换个环境发展?” “换环境?”陆摇眉头微蹙,心中疑云顿生,“林主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组织上对我有什么新的考虑?或者……三科这边,我的工作让您不满意了?” 他直接点破,“只是,我刚接手三科不久,虽然困难重重,但自问尽心尽力。现在突然问我调动的意愿,我有些不解。” 林筱鸣被陆摇的直球打得有些措手不及,他轻咳一声,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挤出一个更像是安抚的笑容:“陆摇,你别误会,你的工作能力和态度,我是充分肯定的。只是……人才流动也是正常的嘛。”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筹码,“是这样,有一所重点大学,正在筹建一个高规格的政策研究院,急需你这样的青年才俊。他们开出的条件非常优厚,引进人才计划,年薪制,远超你现在待遇,一次性安家费八十万,科研启动经费另算。如果你点头,学校那边还可以额外给一笔‘签字费’,数字绝对让你满意。工作环境、学术氛围、发展前景,都比在政研室熬着强太多了!” 八十万安家费?额外签字费?重点大学政策研究院?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块沉重的金砖砸下来。若在平时,这无疑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但此刻,陆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 他看着林筱鸣眼中那份极力掩饰却又无法完全藏住的“为难”和“催促”,心中冷笑:“林主任,明人不说暗话。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又是前途又是待遇,最终目的,是想让我腾出三科科长的位置,对吧?” 李侃还在医院治疗,随时都要凉凉,但谁也不会动李侃的科长位置,要是刺激到李侃,让李侃直接挂了,那谁就是间接帮凶。 李侃位置动不了,所以只能动陆摇的。 林筱鸣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化为一声叹息:“陆摇,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看破不说破。对方来头不小,能量很大。这个招呼……我不得不接。那个大学的位置,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去处,我建议你……认真考虑一下。良禽择木而栖,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 “良禽择木而栖……”陆摇低声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讽刺的弧度。他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愤怒,只是沉默了片刻,像是在认真权衡。 林筱鸣看着他的沉默,心中稍定,以为陆摇被说动了,连忙补充道:“是啊,机会难得!你要好好把握,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陆摇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让人看不出深浅:“林主任,您说得对,机会确实难得。不过调动工作,毕竟不是小事。我需要时间……好好考虑一下。” 林筱鸣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掩饰过去。他听懂了陆摇的潜台词——他要考虑,考虑谁的意见?除了周芸市长,还能有谁? “应该的,应该的。”林筱鸣连忙点头,“这么大的事,慎重考虑是应该的。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了,随时告诉我。” 陆摇站起身,恭敬地告辞离开。 走出林筱鸣的办公室,陆摇的脸色沉静如水,但内心却波澜起伏。他一边走向电梯,一边在心底冷笑:一个顶着裁撤风声、朝不保夕的三科领导岗位,居然能引来如此背景的人物,不惜抛出重金利诱,甚至让林筱鸣亲自出面施压? 第67章 他给的出路,并不是我要的选择 这日,陆摇去医院看望了一下李侃科长,回去时顺道来到钟易安的家。 穿过几条幽静的巷弄,陆摇在一处青砖黛瓦、爬满藤蔓的小院前停下。 “陆科长?稀客啊,快进来!”钟易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侧身将他让进院内。 小院不大,收拾得干净利落,墙角几丛翠竹更添几分雅致。屋内陈设极为简朴,甚至可以说清贫。屋里最引人注目的是占据了整整三面墙的巨大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塞满了各种书籍,从马列经典到地方志,从经济论著到历史典籍,散发着浓郁而沉静的书卷气。 “坐,刚泡的茶,尝尝。”钟易安递过一杯清茶,茶香袅袅。老伴去跳广场舞,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招待陆摇也比较容易。 陆摇接过茶杯,暖意透过杯壁传来。他环顾四周,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老钟绝非争权夺利之人。 “钟老,今天来,是想跟你聊聊。”陆摇放下茶杯,开门见山,“最近……科室里有些事,我阅历浅,拿捏不住,想听听你的看法。” 钟易安在他对面坐下,拿起自己的茶杯,慢悠悠地吹着气:“你说吧,咱们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不过丑话说前头,我这把老骨头,人微言轻,帮不上大忙,只能当个听众” 陆摇深吸一口气,将林筱鸣找他谈话的内容,除了巨额安家费,别的都提了一下,“……背后有人给林主任打了招呼,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我腾出三科科长的位置。这里面的文章,怎么看?” 钟易安端着茶杯的手顿住了,眉头慢慢锁紧,他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 “林筱鸣来政研室时间不算长。算是空降,通常有两种可能:一是镀金,攒够资历就高升;二是……过渡。” 他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敲着藤椅扶手,“他给你安排去大学,听起来像是为你着想,给你找后路。但在这个节骨眼上,结合裁撤三科的风声……这味道就变了。” 他看向陆摇,眼神锐利:“他可能是在给自己铺路。三科若真裁了,作为主任,他需要妥善安置人员。把你这个‘麻烦’提前安顿好,他履历上就少了一桩棘手事,甚至可能算一项成绩。或者……他是在赌,赌三科最终不会裁,或者裁并后他能获得更大好处,这个科室会被升级,林主任也顺理成章地更进一步。他提前把你这个可能碍事的挪开,方便他掌控局面,或者……方便别人掌控。” 陆摇冷笑一声:“林主任替我想的出路,并不是我想要的。那你说,背后会是谁?” 他心中闪过那个需要与之匹配的身影,仕途,是他目前唯一能选择的战场。 “背后是谁……”钟易安轻轻摇头,“光凭这点信息,很难断定。可能是眼红这个位置想上位的,也可能是……你之前得罪过的人借机发难。不过,能让林筱鸣亲自出面当说客,能量肯定不小,目标也绝不仅仅是一个副科级位置那么简单。” 他叹了口气,“陆摇啊,这潭水,比你想象的更深。你坚持留下,勇气可嘉,但……务必万分小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陆摇郑重点头:“我明白。谢谢钟老。”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霓虹闪烁,纸醉金迷。一家高档酒店的私密包间内。张雯雯正和闺蜜聚餐,气氛轻松愉快。她今天特意打扮过,显得青春靓丽。 酒过三巡,闺蜜出去一趟,然后带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走了进来。男人约莫四十岁上下,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看起来和善可亲。 “雯雯,给你介绍位朋友,王总,做投资咨询的,路子很广。”闺蜜热情地介绍。 张雯雯礼貌地起身,与这位“王总”握手:“王总您好。” “张小姐,久仰大名,果然年轻有为,气质不凡。”王总笑容可掬,顺势在张雯雯旁边的空位坐下。 寒暄几句后,闺蜜们识趣地借口去洗手间或补妆,包间里很快只剩下张雯雯和王总两人。 轻松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王总脸上的笑容未变,身体却微微向张雯雯倾侧,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诱人的蛊惑:“张小姐,我听朋友说,你最近手头……似乎不太宽裕?年轻人嘛,在大城市打拼,买房买车压力大,很正常。” 张雯雯顿生警惕,脸上维持着礼貌的微笑:“王总说笑了,普通工薪阶层,都这样。” “呵呵,”王总轻笑一声,眼神变得锐利,“我这里呢,有个合作机会。操作简单,风险极低,事成之后,一两百万轻松入账。足够你在市里付个不错的首付,甚至换辆好车了。” 张雯雯的心猛地一跳!一两百万!这对她而言绝对是一笔大钱!开口就给两百万,说不定还能谈得更多。但她强压下翻腾的心绪,故作平静地问:“哦?什么合作这么赚钱?你知道我的身份特殊。” 王总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很简单。我们的目标是你那位顶头上司,陆摇科长。我需要你……配合演一出戏。找个合适的时机,比如晚上加班只有你们两人在办公室的时候,制造一点……肢体接触。然后,大喊非礼,把动静闹大一点就行。你放心,不需要你真的牺牲什么,就是演个戏,衣服都不用乱。我们会安排‘目击者’适时出现。” 张雯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她猛地站起来,脸色煞白,声音因愤怒和震惊而颤抖:“你……你说什么?!你让我去诬陷陆科长骚扰?!这……这绝对不行!你知不知道这有多恶毒?!我的名声,我的工作,陆科长的一生,全都会毁掉!” 王总似乎早料到她的反应,不慌不忙地靠回椅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脸上依旧是那副令人作呕的微笑:“张小姐,别激动嘛。名声?工作?” 他嗤笑一声,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你还在做梦呢?政研室三科,马上就要裁撤了!板上钉钉的事!到时候,你们这些人,要么分流去边缘化的社区打杂,要么就被发配到穷山沟里驻村扶贫!你现在是在市直机关,不知道出了市里,下面基层工作条件。你要是被安排到基层,以你的学历和能力,绝对没有机会翻身。” 他观察着张雯雯煞白的脸和剧烈起伏的胸口,继续加码:“与其到时候灰头土脸地被扫地出门,不如趁现在,抓住机会,给自己挣一份实实在在的保障。一两百万,干干净净到你账户。有了这笔钱,你就算离开体制,也能活得很好。或者……你不想做,也行。”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贪婪,“给我介绍个能做这事的人,只要事成,我给你三十万中介费。怎么样?这笔买卖,怎么看都不亏吧?” 张雯雯气得浑身发抖,陆摇虽然上次当场指责了她,但老表李峰说陆摇是有大前途的,让她跟着陆摇混。 张雯雯哼一声:“这种丧尽天良、昧着良心害人的事,我帮不了你!” 她抓起自己的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奢华的包间。 包间内,王总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妈的!给脸不要脸的贱货!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老子用别的招了!”他掏出手机,快速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冰冷:“喂,是我。张雯雯这条路堵死了,不识抬举。启动B计划……对,找那个姓王的,她缺钱……” 第68章 构陷 林筱鸣办公室的空气,比上次更加凝滞。陆摇刚一落座,林筱鸣便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陆摇,关于去学院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那边的院长又催我了,条件真的很优厚,对你是非常友好的。” 陆摇神色平静,目光坦荡:“林主任,谢谢你和学院的厚爱。并非学院不好,只是我的志向,不在象牙塔内。若我真想留校,当初读博后我就有任教的机会。但我还是更喜欢政府公务员工作。” 林筱鸣的眉头拧成了川字,他身体微微前倾,试图施加最后的压力:“陆摇,你要明白,这件事背后牵动的不只是学院,更有人情和……某些层面的关注。机会难得,错过了,未必再有。是不是……周市长那边有什么想法?”他紧紧盯着陆摇的眼睛,试图捕捉一丝信息。 陆摇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反问道:“林主任,我倒是很好奇。一个顶着裁撤风险、朝不保夕的三科副科长位置,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人如此惦记?以对方说动你还有随意给出百十万的能量,拿下其他实权部门的副处、正科,想必也不在话下吧?何必执着于我们这小小的一亩三分地?” 林筱鸣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被戳破的尴尬和愠怒。他不想,也不能在这个问题上深入。他猛地靠回椅背,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不耐和一丝警告:“陆摇!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你只需要回答我,去,还是不去!” 陆摇缓缓站起身,脊背挺得笔直:“林主任,如果是基于这个原因让我离开,那么,我的答案很明确:我绝不会离开三科。这不合情理,更不合我的原则。” “你!”林筱鸣被陆摇的强硬噎住,看着对方毫无转圜余地的眼神,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带着几分无力,“好!好!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强求。只是……路是你自己选的,以后……别后悔。” “绝不后悔。”陆摇微微颔首,转身离开,步伐沉稳而坚定。 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林筱鸣烦躁地抓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压得极低:“……不行,他不吃这套。态度很强硬……是,我知道……但硬来风险太大……好,我明白,你们……看着办吧。” 陆摇拒绝了之后,并没有被林筱鸣另眼相看,一切如初。 这日,陆摇正在里面办公,门就被敲响了。 进来的是王丽。她脸上带着一种刻意的、略显僵硬的笑容,手里捏着几张打印纸。“陆科长,打扰你了。我这儿写了篇关于优化政务流程的小文章,心里没底,想请你这位大才子帮忙把把关,校正校正。” 她一边说,一边自然地走到办公桌前,将文章放在陆摇面前。 陆摇心中掠过一丝异样,王丽平时很少主动找他,更别提请教文章。但他还是保持着礼貌:“行,先放这儿吧,我手头有点事,晚点给你看。” “哎呀,陆科长,”王丽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身体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着急呢,你现在就帮我看看嘛,就几分钟!” 陆摇眉头一皱,拿起那篇文章:“好吧,我看看。”他低下头,目光落在纸上,但心神却高度警惕起来。 就在他注意力被文章吸引的时候!王丽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决绝!她猛地伸手抓住自己外套的拉链,用力向下一扯! “刺啦——” 外套应声而开,露出里面光洁的皮肤! 陆摇惊愕地抬头:“王丽!你干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王丽根本不给陆摇反应的机会!她像疯了一样,顺势将外套完全扯掉扔在地上,整个人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劲,猛地扑向陆摇!双手死死抱住他的脖子,胸口紧紧贴了上去! “来人啊——救命啊——!陆摇非礼我!他撕我衣服!救命——!!!”王丽凄厉尖锐的哭喊声,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三科办公室的宁静!她一边喊,一边用尽全力将陆摇往椅子深处压,制造出更加“逼真”的现场! 陆摇大脑一片空白,瞬间被巨大的愤怒和荒谬感淹没!他本能地用力去推搡王丽:“王丽!你疯了!放开我!胡说八道什么!” 但王丽如同八爪鱼般死死缠住,一改往日病恹恹的样子,力量大得惊人!她一边拼命抵抗陆摇的推搡,一边哭喊得更加撕心裂肺:“放开我!你这个禽兽!救命啊——!” “砰!”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钟易安、马修斯,还有几个听到动静的科员,一脸震惊地出现在门口!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头皮发麻,彻底愣在当场——只见王丽衣衫不整,头发散乱,死死抱着坐在椅子上的陆摇,而陆摇双手正用力推着她,而他的手放在了王丽的胸前!看起来,还真是那么回事。 “陆科长!王丽!你们……这是干什么?!”钟易安最先反应过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快速反应过来,让李梅和张雯雯上前拉开王丽。 王丽看到有人进来,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哭嚎声更加凄惨,指着陆摇控诉:“是他!是陆摇!他……他把我叫进来,说要单独指导文章,然后就……就对我动手动脚!我不从,他就撕我衣服!呜呜呜……我不活了!” 她一边哭诉,一边顺势松开陆摇,顺势滑倒在地,开始撒泼打滚,“我的清白啊!被这个禽兽毁了!我要告他!我要让他坐牢!” 陆摇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站起身,指着地上的王丽,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微微发颤:“血口喷人!王丽!你,你这是在诬陷!钟老,马修斯,你们都看到了,是她诬陷我的!” 然而,先入为主的冲击画面太过强烈。门口几人面面相觑,眼神复杂。马修斯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抑制的得意和兴奋,心忖,姓陆的,这次你还不死? 但他脸上却摆出震惊和痛心的表情:“陆科长……这……这到底怎么回事?王丽她……还是让林主任过来吧。” 不多会,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筱鸣阴沉着脸,带着政研室办公室主任快步赶到。看到办公室内的混乱景象——衣衫不整哭嚎的王丽,愤怒辩解脸色铁青的陆摇,以及目瞪口呆的众人——林筱鸣的心猛地一沉!他最担心、也是幕后之人最希望看到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胡闹!成何体统!”林筱鸣一声怒喝,声音不大,却带着主任的威严,瞬间压住了王丽的哭嚎。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王丽身上,语气冰冷如刀:“王丽!这里是市政府机关!不是撒泼打滚的地方!你给我起来!” 王丽被林筱鸣的气势慑住,哭声一滞,拿衣服遮掩一下,但随即更加委屈地哭喊:“林主任!你要为我做主啊!陆摇他……他欺负我!你不给我公道,我就去市委!我去找书记!我死也要讨个说法!”她一边喊,一边突然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地推开挡在门口的钟易安,哭喊着冲出了办公室,直奔楼梯方向,显然是要去更高层闹事! “拦住她!”办公室主任急忙喊道,带着两个人追了出去。 办公室内,一片死寂。 陆摇看着林筱鸣,胸膛剧烈起伏,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句地说道:“林主任,我陆摇对天发誓,绝无任何不轨之举!这是王丽搞出来的诬陷!请组织立刻调查,还我清白!” 林筱鸣看着陆摇眼中那份被冤枉的愤怒和依旧保持的清明,心中五味杂陈。他当然知道这极可能是构陷,但场面已经失控,影响已经造成。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陆摇,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不是发誓就能解决问题的。组织一定会调查清楚,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带着警告,“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所有人不得妄议!今天的事,谁都不许外传!” 支走众人,他看向陆摇,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你……先回去休息,手机保持畅通,随时准备接受问询。” 他补充了一句,声音压得更低,只有陆摇能勉强听清,“……周副市长在省城开会。一时间不会接电话,就算她得知,也不能马上过来。” 陆摇心中一凛。林筱鸣这是在提醒他,周芸鞭长莫及?还是暗示他需要自己想办法? 他挺直脊梁,迎着林筱鸣复杂的目光,声音斩钉截铁:“我明白。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陆摇,随时接受组织的任何调查!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 林筱鸣欲言又止,王丽这种以下犯上的行为,触碰到了官场潜规则,不可能会让王丽得逞的。这个口子不能开,否则,他们这些领导也会置身巨大危机之中。当然,陆摇想要脱身,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第69章 底线 政研室一间临时腾出来的小会议室里,气氛压抑。 林筱鸣端坐在主位,面色沉冷如铁,目光锐利,紧紧锁定着坐在对面的王丽。两名政研室的女干部,办公室主任和人事科的一位女同志,肃立在王丽身后,既是见证,也是无形的压力。 “王丽,”林筱鸣的声音不高,“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性质极其恶劣!拿你自己的名誉做赌注,更是在拿整个政研室、整个市府机关的形象当儿戏!诬陷领导,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有什么天大的委屈、解决不了的困难,不能走组织程序,光明正大地提出来?!组织是摆设吗?!” 王丽眼神慌乱地躲闪着林筱鸣的逼视,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节泛白,嘴唇哆嗦着,却还是梗着脖子,带着一股豁出去的蛮横:“林主任!我没诬陷!就是陆摇!他……他借着指导文章的由头,把我叫进办公室,然后……然后就对我动手动脚!他想潜规则我!您不能因为他职位高就偏袒他!我要找书记!我要讨个公道!” “公道?!”林筱鸣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盖哐当作响,他怒极反笑,“陆摇是科室负责人!他脑子进水了,会在上班时间、在随时有人进出的办公室里,干这种自毁前程、自掘坟墓的蠢事?!王丽,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实事求是,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政研室,不是你栽赃陷害的污浊之地!” 王丽被林筱鸣的怒火和气势吓得一缩,但想到那笔已经到手的巨款和对方的承诺,她心一横,尖声道:“林主任!您这就是包庇!就是官官相护!我不管!我就要见书记!书记不给我主持公道,我就去省委门口!我让他们都知道,你们是怎么欺负我们这些小职员的!” 林筱鸣看着眼前这个油盐不进、冥顽不灵的女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厌恶感涌上心头。他知道,再谈下去已无意义。对方是铁了心要把脏水泼到底,背后有人撑腰,她才有这个胆量。 “好!好!你要见书记?”林筱鸣的声音冰冷,“李书记在省里开会,还没回来!你想等,可以!小李,小张,”他看向王丽身后的两位女干部,“你们陪着她,就在这里等!看好她,别让她‘情绪激动’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出了事,我唯你们是问!” 说完,林筱鸣霍然起身,不再看王丽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会议室。 书记和市长在省里参加会议,副书记也到政法委基层活动,市委机关里现在话事人就只有市委秘书长。所以,林筱鸣过去跟秘书长反应一下情况。 章泽秘书长的办公室,,林筱鸣轻轻叩门,得到一声沉稳的“进”后,推门而入。 “秘书长,有紧急情况,必须立刻向您汇报!”林筱鸣神情凝重,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 章泽放下手中的红头文件,抬起头,眉头微蹙:“筱鸣同志?什么事这么急?坐。” 林筱鸣没有坐,站在办公桌前,言简意赅地将三科发生的“非礼风波”汇报了一遍,重点强调了王丽行为的异常、指控的荒谬性以及事件的恶劣影响。 “……秘书长,情况就是这样。陆摇的办公室没有监控,当时也没有第三人在场,王丽一口咬定,又摆出要闹大的架势。这对陆摇同志极其不利,对我们政研室乃至整个市府机关的形象,更是会带来不利的影响!”林筱鸣的语气带着痛心和急切,“这绝非简单的纠纷,我认为,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构陷!” 章泽听完,脸上露出一丝惊愕,但很快就恢复平静:“在办公室发生这种事……影响太坏了!传出去,丢的是整个班子的脸!会让外界怎么看我们的干部队伍?怎么看我们的机关管理?你的判断呢?陆摇这个人,你觉得他为人如何?” “陆摇同志我了解!”林筱鸣斩钉截铁地回答,“有能力,有原则,虽然年轻气盛有时观点尖锐,但人品绝对过硬!他不可能,也完全没有动机在这种时候、这种地点做出如此自毁长城的事情!这完全不符合逻辑!王丽今天的表现,更像是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目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搞臭陆摇,逼他离开!” 章泽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权衡利弊。官场最忌讳的就是这种桃色丑闻,一旦发酵,真假难辨,处理起来极其棘手。他缓缓开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王丽?” 林筱鸣早已想好对策,此刻毫不犹豫:“秘书长,王丽这种行为,已经严重触犯了组织纪律和职业道德底线!诬陷上级,扰乱机关正常工作秩序,其心可诛!这就像一颗埋在咱们队伍里的毒瘤,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不严肃处理,不足以正风气,不足以儆效尤!我建议,立刻启动程序,对其予以‘双开’处理!同时,在科室内部,对其他女同志进行一次严肃的训诫谈话,强调纪律规矩,绝不能让这种歪风邪气有滋生的土壤!” 章泽微微颔首,林筱鸣的处置方案快、准、狠,符合控制影响的原则。他接着问:“那陆摇呢?他是当事人,也是被指控的一方。如何处理他,才能平息事态,又显得公正?” 林筱鸣心中早有腹稿:“陆摇同志是周芸副市长安排到政研室工作的干部。出了这样的事,虽然可以初步判断他是被诬陷的,但毕竟影响恶劣。在对他做出任何处理决定之前,我建议……是否应该先向周副市长汇报一下情况,听听她的意见?毕竟,周副市长是分管领导,也了解陆摇。如果能在这个层面妥善解决,不惊动书记市长,把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对大家都好。” 章泽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当即拍板:“你说得对!必须要跟周芸同志通个气!你亲自联系,把情况如实、简要地向她汇报。听听她的意见。这件事,务必低调、快速、稳妥地处理好!原则就是:清除害群之马,保护无辜干部,维护机关形象!你全权负责处理,有困难直接找我!” “是!秘书长!我明白!”林筱鸣得了尚方宝剑,心中稍定,立刻领命。 走出章泽办公室,林筱鸣却没有丝毫轻松,他快步回到自己的副秘书长办公室,关上门,反锁。一股被愚弄、被利用的滔天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被那个中间人耍得团团转!归根到底,是对方许诺的升迁条件太有诱惑力了! 他掏出手机,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那头传来中间人一贯带着点漫不经心却又隐含命令的中年男人声音:“喂,林主任?事情……办妥了?陆摇那边处理了吗?” “办妥?!”林筱鸣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冰冷的质问,直接打断了对方,“你们干的好事!王丽!你们唆使王丽干的那叫什么事?!在办公室搞这种下三烂的诬陷!你们这是要把天捅破!要把我架在火上烤!事情不是这样办的!你们搞砸了!彻底搞砸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一声轻蔑的嗤笑:“林主任,稍安勿躁... 电话那头,中间人的声音彻底失去了耐心:“林主任,注意你的态度!陆摇必须走!这是底线!没有商量的余地!怎么做,是你的事!但结果,必须是我们想要的!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沉默,比任何话语都更具威胁。 “嘟…嘟…嘟…”电话被对方直接挂断。 林筱鸣握着忙音的手机,僵立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他明白了。 他彻底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 第70章 点拨 公寓里一片死寂。 陆摇瘫坐在沙发上,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王丽那张扭曲的、带着疯狂指控的脸,让他第一次见识到了,原来女人的面目,还能如此丑陋。 林筱鸣那句“先回去休息,配合调查”话语,则表示他应该是暂时被停职了。 他靠在冰冷的沙发背上,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梳理这团乱麻。 林筱鸣之前的“好意”——那价值八十万的学院“橄榄枝”,此刻看来,更像是一道温柔的催命符,他答应了的话,也许就没有后续的事故。 王丽的诬陷,则是让他和平离开不成的第二个选项,或者是诸多选项之一,对方也许给他准备了别的招数。 他环顾四周,似乎每一个人都带着面具,无法看清楚面具下的人,到底是人,还是已经变成了鬼。 信任,在这个瞬间变得无比奢侈。 他自己想要破局,就有点难度,他需要一个外力! 周芸,是他现在能想到的或许会真心帮助他的人。 他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移动,将王丽如何闯入办公室、如何自导自演、如何哭闹指控,以及林筱鸣的处理态度,事无巨细、条理清晰地编辑成一条长信息。没有过多的情绪宣泄,只有冷静客观的陈述。 发完信息,陆摇将手机扔在一旁,重新靠回沙发,闭目养神。 他没有期待立刻得到回复,但他不急。 周芸身处高位,一举一动牵涉甚广。她需要时间去了解情况,去判断风向,去权衡利弊。 他必须等,也必须忍。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楚阳和孙莉设计陷害的旧事。那次,是因为他“碍”了苏母的眼,挡了她为女儿铺的路。苏母太卑鄙,却目标明确。 而这次呢?他陆摇一个无权无势的三科小科长,究竟“碍”了谁的路?值得对方如此大动干戈,不惜动用如此下作的手段也要将他彻底搞臭、赶走? 一种强烈的不甘和愤怒在心底翻腾,他暗暗发誓:这盆脏水,他绝不会认!这背后的黑手,他一定要揪出来! 经此一事,他对官场中那微妙的、充满陷阱的男女关系,更是充满了十二万分的警惕。一个不慎,便是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官场这潭水,比想象的更深、更浑。 夜色渐深,陆摇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遴选考试的复习资料上,试图从冰冷的文字中汲取一丝平静。 突然,手机屏幕亮起,熟悉的铃声划破了寂静。是周芸! 陆摇立刻接起:“姐。” “老弟,在做什么呢?”周芸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语调依旧温和沉稳。 “在看遴选的资料,准备考试。”陆摇如实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紧绷后的沙哑。 “哦?”周芸似乎有些意外,随即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赞许,“不错。这个时候还能静下心来看书,这份定力,很难得。记住,每逢大事有静气,越是乱局,越要稳住心神。你做得很好,继续保持。” 陆摇心头微暖,但知道周芸深夜来电,绝不仅仅是夸他定力好。 “姐,您找我,是看到了我发的信息吗?” “嗯,”周芸应了一声,但并不急着讨论信息,而是继续刚才的话题,“正好你在看资料,我想问问你,对这次省里的遴选,你怎么看?” 陆摇斟酌了一下,谨慎回答:“我理解,遴选应该是公开考核选拔干部,相对公平公正的渠道吧?” 电话那头传来周芸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仿佛在叹息他的“单纯”:“陆摇啊,你把遴选想得太理想化了。它从来就不只是一场考试那么简单。” 她的声音变得严肃而深刻,“遴选,本质上是‘上面’选人,是‘岗位’选人。公开考试只是程序,是表象。真正决定你能否脱颖而出的,是‘上面’认为你是否符合他们的要求,是否符合那个特定岗位的‘隐形’需求。考试成绩?那只是敲门砖,是让你有资格进入‘被选择’范围的门槛。最终谁能登堂入室,看的从来不是分数本身,而是你‘像不像’他们想要的那个人。” 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瞬间击碎了陆摇心中那点书生气。他喉咙有些发干:“那这次,它需要什么样的人?” “这次省国资委放出的职位,核心需求是:精通大型产业投资基金运作,并且拥有操盘过‘亿’级别资金项目经验的专业人才。”周芸的声音清晰而冷静,“陆摇,你告诉我,你具备这些条件吗?” 陆摇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现实:“没有。我……完全不具备。”巨大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所以,”周芸的语调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通透,“你明白了吗?遴选如此,王丽这件事,亦是如此。官场上的很多问题,其核心从来就不是问题本身。问题的表象之下,隐藏的是权力的博弈、利益的分配、位置的争夺。”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锐利,直指核心:“你现在最需要想清楚的,不是王丽为什么诬陷你,也不是林筱鸣态度如何。而是——谁在指使王丽?谁非要搞臭你?谁又如此急不可耐地想要你离开那个三科科长的位置?” 陆摇苦笑,带着深深的无力感:“姐,我背景普通,那个位置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如果仅仅是针对我这个人,何至于如此劳师动众,不惜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难道……是有人想通过搞倒我,来抹黑您?” “呵呵,”周芸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安抚,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俯瞰,“傻弟弟,你还没那么大的分量。你的事,影响不到我。”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陆摇的臆测,却也让他更加迷茫。 “也许,”周芸的声音带着思索的意味,引导着他,“是有人对你那个位置本身有着超乎寻常的‘看重’,或者急迫的需求。也许,是有人想以那个位置为跳板,实现某种关键的跃迁。又或许……背后还有更深层的原因,我们暂时还没看清。”她的声音低沉下来,“让事情再发展一下,让子弹再飞一会儿。有些东西,需要相应的时间和契机,才能浮出水面。我再观察观察。”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陆摇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无助。 周芸沉吟片刻,给出了明确的指示:“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沉住气,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回应。安心等着,相信组织。等我们这边会议结束,等我回市里。记住,一动不如一静。在局面尚未明朗之前,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授人以柄,落入更大的陷阱。静观其变,也是一种力量。” “是,姐,我明白了。”陆摇深吸一口气,应道。 通话结束,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陆摇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微凉的夜风涌入,让他清醒了不少。 夜,还很长。 第71章 风波升级 周芸的话像一颗定心丸,让陆摇翻腾的心绪稍稍沉淀,他静观其变。 作为另外一个当事人的王丽,日子并不好过。她以为按“剧本”,陆摇此刻早该灰头土脸地“滚蛋”了,可一两天过去了,政研室那边不仅没有动作,林筱鸣反而压着消息让她回家“休息”。 有人敲门,王丽去开门,见是那个中间人许姐,便让对方进来。 “王丽!”许姐确定屋里只有王丽一个人,就直接表达不满,“你在这儿躲清闲呢?陆摇还在三科活蹦乱跳!事儿给你办成这个样子,你的事没做成!” 王丽像被点燃的炮仗,瞬间炸了。她猛地站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许姐!你不能这样说。我把我的脸皮、身子清白都豁出去了!现在三科我还能回去吗?那些人背地里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我接下来不是被开,就是自己滚蛋!我的‘任务’算不算完成?我该做的都做了!” 许姐眉头紧皱,眼神中透露出不耐烦,“陆摇没离开岗位,你就没达成目标。这事儿还没完呢!” 王丽警惕地眯起眼,带着破罐破摔的决绝,“你们还想我做什么?我告诉你,现在我连门都不敢出!” 许姐凑近一步,刻意压低了声音,又忽悠王丽:“政研室想捂盖子,想内部处理把你牺牲掉,保他陆摇!你的亏,就白吃了?想翻盘,就得把事情闹大!闹到他们捂不住为止!听我的,去报警!咬死了他非礼!闹到全市皆知,闹到组织上想压都压不住!他陆摇,还有什么脸在三科待着?” “报警?”王丽瞳孔骤然收缩,浑身一颤。这风险远超她的预期!但转念一想,她盯着许姐,“可以啊。但报警的价码,可不是之前那个了。这事儿真捅破天,我在江州就彻底完了!我要三百万!一分都不能少!有了这个数,我就豁出去拼个鱼死网破,远走高飞,到外地治病和重新生活!” 许姐倒吸一口凉气,指着王丽骂道:“疯了吧你?!三百万?你真是狮子大开口,也不怕撑死!” “别说那些没用的,我就是要钱,不然,我也不会和你合作!”王丽梗着脖子,眼神狠厉,仿佛穷途末路的赌徒亮出了底牌,“报警是三百万!要嫌不够大,我还可以去省纪委门口哭诉上访,把动静搞成全省闻名的大案,那得再加两百万!五百万!你们看着办!没有这个数?呵呵,那就一拍两散,你们另请高明吧。我的贞操和前程都赌了,要价很合理。” 空气凝固了片刻。 许姐阴沉着脸,掏出手机走到一边,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拨了一个号码,低声急促地与那头沟通。几分钟后,她挂断电话,转回身,眼神复杂地看着王丽,不情不愿地从她那个价值不菲的手包里,摸出一张支票,咬着后槽牙递过去:“一百万!预付!等警察那边立案受理了,通知我,我给你补齐余款。别再耍花样!” 王丽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极力控制着手的颤抖,接过支票,贪婪地扫过上面的数字和银行印章。是真的!她没有要现金或者转账,就是怕留下太明确的痕迹让日后组织调查咬死自己。支票,尤其是等离开江州再兑付,神不知鬼不觉!? 陆摇又“休息”了一天,便神色如常地回到了三科。 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打开电脑,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材料上。静观其变,第一步,得像个没事人一样,做自己该做的事。 然而,他不知道,树欲静而风不止。 林筱鸣桌上的保密电话陡然响起,他接起,电话那头是市公安局一位相熟副局长的声音,语气急促而凝重:“老林,有个急事,必须马上跟你通个气。你们单位那个叫王丽的,刚跑局里来了,报了警!指名道姓说你们政研室三科的陆摇,在单位对她实施了猥亵!这事儿按照什么性质办理,一旦立案可就进了刑案程序了!我这边压不了多长,手续得走!你看怎么处理?” 轰隆—— 林筱鸣只觉得脑子像被重锤砸了一下,“你说什么?!王丽报警了?!”他强行压下冲顶的怒火,手指关节捏得发白,“王局长,非常感谢!请务必帮我稳住她!千万别急着立案!等我过来!我亲自处理!” 林筱鸣冲下楼的脚步快得像要飞起来,心里把王丽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这个女人,真是恶毒到了骨头缝里! 很快,他冲进了市公安局,那位副局长办公室的隔壁问询室。 一进门,就看到王丽萎靡不振地缩在硬邦邦的椅子上,脸色蜡黄得吓人,头发有些散乱,眼窝深陷,确实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可这副“受害者”的可怜相,在林筱鸣看来,只剩下赤裸裸的厌恶和恶心。 “王丽!”林筱鸣的声音冰冷刺骨,没有任何温度,“我让你在家好好休息,冷静一下!你就是这么‘休息’的?跑到市局来报什么警?啊?!你是不是还嫌不够丢人?!非得把单位、把你自己、把所有人都钉在耻辱柱上?!” 王丽被他的气势震了一下,畏缩地避开目光,但嘴巴抿得死紧,显然吃了秤砣。 林筱鸣强压怒火,走到她对面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形成压迫感:“你有什么诉求?说出来!不是什么事都得靠报刑警来解决!你懂不懂一旦刑案程序启动,性质就变了?警方会彻查,会找所有相关人做笔录!你们科里的人一个都跑不掉!你以为到时候你编的那些话经得起反复推敲?我警告你,诬告陷害罪是刑法第三百零七条!情节恶劣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你是要在这里面蹲几年才满意?!你身体这个样子,是准备去号子里养?!” 他这番话半是警告半是威胁,直戳要害,点破了其中巨大的法律风险和后续的不可控性。然而,王丽只是剧烈地喘息着,眼神飘忽,却依旧不吭声。前前后后几百万的诱惑太大,她现在就是一条被逼到悬崖边的饿狼,只在乎能不能拿到钱活下去、治好病。 “说话!”林筱鸣失去了耐心,猛地一拍桌子,“你到底要什么?!” 王丽浑身一颤,终于抬起头,眼神里交织着恐惧和一种近乎癫狂的执拗,声音嘶哑地开口:“……我要陆摇亲笔写认错书!承认他摸了我!当面给我道歉!我要他滚出三科!立刻!单位不能以任何理由开除我,而且要负责把我平调出去,法院或者妇联!” 这条件已经远超了她与许姐“交易”的原始目标,显然是她此刻混乱大脑里,把所有不满和恐惧都转化成了不合理的要求。 林筱鸣简直气笑了,他盯着王丽那张因激动而扭曲变形的脸,一字一句地问:“你跟陆摇有什么深仇大恨?他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这句话彻底引爆了王丽紧绷的神经。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身体因激动而剧烈摇晃,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他非礼我!!要不是在单位!要不是当时有人!!他当场就能把我给强暴了!他是个禽兽!是个道貌岸然的色狼败类!这种人渣有什么资格在市委单位工作?!让他滚!让他滚啊——!”泪水鼻涕糊了她一脸,那癫狂的模样,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林筱鸣冷眼看着她表演,心里的厌恶和警惕达到了顶峰。他挥了挥手,让王丽先平静下来。 他走出房间,对副局长说:“让她冷静冷静!看好她!在我回来前,谁也别单独接触她!”说完,他不带一丝犹豫,先离开。 ? 林筱鸣铁青着脸回到政研室,径直走进自己办公室,一个电话将陆摇叫了进来。 “陆摇,”林筱鸣盯着他的眼睛,开门见山,没有任何迂回,“王丽去了市公安局,正式报警,告你猥亵!现在那边已经被我暂时按住,但随时可能启动程序。” 陆摇瞳孔猛地一缩,心头凛然。虽然周芸打过预防针,但真听到对手祭出了“刑事手段”这记杀招,他还是感到了刺骨的寒意。报警,意味着王丽(或者说她背后的人)不满足于将他赶出三科,而是要将他彻底打落尘埃,身败名裂!这一步的狠辣和决绝,超出了他的预计。 他面上却异常平静,甚至没有一丝愤怒的波动,只是看着林筱鸣,反问道:“她除了报警,还提了什么要求?” “狮子大开口!”林筱鸣咬牙切齿,“要你写认错书道歉,立刻滚出三科!她要调到法院或者妇联!还要单位保证不开除她!”他简单复述了王丽那荒唐的要求,眼神里也满是对王丽的鄙夷。 陆摇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浓重的讽刺:“认错?道歉?滚出三科?”他停顿了一下,身体站得笔直,斩钉截铁地说:“主任,您很清楚,我没做。不仅没做过她说的任何事,反而是她处心积虑在算计我!我不会认错!更不会道歉!既然她选择了报警,那正好,我也请求正式进入司法程序!由公安机关依法调查!我陆摇,清者自清!” 林筱鸣呼吸一滞,眼中爆发出惊讶的光芒。他没有想到陆摇在这种绝境下,选择的不是退缩妥协,而是刚烈地迎头撞上去!以司法对抗诬告! 只是,进入了司法程序,后面怎么收场,林筱鸣则是没底了。 第72章 波折再起 市公安局。 王丽有点懵,她来报警了,但事情的发展也没有她想的那样! 副局长坐在她对面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公事公办:“王丽同志,你要立案指控陆摇同志猥亵,我们公安机关依法受理。但立案,需要证据支撑。目前的情况是,陆摇同志也报了警,指控你诬告陷害。你们科室的几位同事,作为现场目击者,他们的证词很关键。” 他翻开一份笔录摘要,声音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根据他们的口供,我们得出一个事实:你主动进入陆摇办公室,停留时间极短,大约一分钟左右,他们就听到了你喊‘救命’。冲进去时,看到的是你和陆摇撕扯在一起的状态,并且——”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王丽,“是你紧紧抓住陆摇的手腕,而不是他控制你。这一点,对认定他‘强制猥亵’的意图和行为,非常不利。” 王丽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嘴唇哆嗦着:“我……我是受害者!他们都可以作证我喊救命了!这还不够吗?” 副局长缓缓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审视:“喊救命是事实,但为什么喊?现场发生了什么?仅凭这一点,无法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如果你能提供更直接的、具有排他性的证据,比如身体上遗留的、与指控行为相符的伤痕,或者……发生性关系后遗留的生物检材,那么立案的可能性会大大提高。你有吗?” “我……”王丽眼神慌乱地躲闪,声音细若蚊蝇,“我……拿不出……”她怎么可能拿得出?那本就是一场精心编排的剧本,除了她自己的尖叫和撕扯,再无其他。 副局长合上笔录,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结论性:“既然如此,我们会依法给你做详细笔录,并记录在案。但根据现有情况,立案侦查的条件尚不充分。我们会继续关注事态发展,如有新的证据,请随时提供。”他公事公办地结束了谈话,那潜台词王丽听得懂——你这案子,立不了! 随后,陆摇也来到了市局。他神情坦荡,在另一间问询室里,条理清晰地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王丽的主动进入、以校正文章为由,极短时间内的呼救、以及同事们看到后“她反而更加用力抓住我”的反常情形。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相信法律会查明真相,还我清白,也严惩诬告者。” 王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门,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完了!全完了!立案失败,意味着她不仅拿不到剩下的两百万,连到手的一百万都可能成为烫手山芋!林筱鸣他们肯定会统一口径咬死她诬陷!陆摇的反击已经开始了! “许姐那边……许姐!对,我听了姓许的话,她就必须给我钱!这钱是我用清白换来的,她一分钱都不能少!” 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颤抖着摸出手机,拨通了那个没有标记的号码。电话接通,不等对方开口,王丽就带着哭腔,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完了!警察不给立案!他们说证据不足!科室那帮浑蛋肯定串通好了!都说是我的问题!陆摇还反咬我一口!我怎么办?!我名声毁了!什么都没了!你得把剩下的钱给我!必须给我!不然我就活不下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许姐的声音才传过来,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平静和不易察觉的烦躁:“王丽,你先别慌。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急什么?” “我能不急吗?!”王丽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恐惧而扭曲,“警察都说了立不了案!陆摇没事了!那我呢?!我成了诬告犯!你们当初怎么说的?!现在就想甩手不管了?!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把剩下的钱给我,我就把你们背后指使我的事儿全抖出来!大家谁都别想好过!要死一起死!” 电话那头的气息明显粗重了几分,许姐的声音陡然转冷:“王丽!你冷静点!别给我犯浑!坏了规矩是什么下场,你心里清楚!现在大家都在同一艘船上,这船要是真翻了,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第一个淹死的就是你!别忘了,咱们求财而已,犯不着拼命!你先把心放回肚子里,明天,明天我亲自去你家,咱们当面好好谈!听见没有?!” 那冰冷的威胁像一盆冰水,浇在王丽狂躁的火焰上。她打了个寒噤。是啊,她收了钱,这是铁证!真撕破脸,对方有的是办法让她消失得无声无息。她像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软下去,声音带着绝望的呜咽:“……好……我等你……明天……你一定要来……” 城市的另一端,马修斯家的书房里,气氛却带着一丝凝重和意外。 马修斯皱着眉,将最新情况汇报给坐在宽大书桌后的母亲江姚:“妈,情况有点不对。王丽报警了,但市局那边似乎没立上案。陆摇那边反应极快,反手就告了王丽诬陷。林筱鸣那个老狐狸,看样子是铁了心要保陆摇,硬是把王丽那边压得死死的。这陆摇……也太稳了吧?都到这份上了,居然还能让他翻盘?” 江姚放下手中的茶杯,保养得宜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她微微眯起眼睛:“哦?倒是我小瞧了这个年轻人。看来周芸的眼光,确实有点门道。” 她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有了一个办法,她可以去查周芸提拔陆摇的每一个环节!特别是市纪委那边的审核流程!我她就不信,一个毫无根基的年轻人,能在这潭浑水里游得这么稳当!背后肯定有她们没摸清的底。 江姚的直觉异常敏锐。她深知,在官场,没有无缘无故的“稳”。陆摇能扛住王丽这波近乎同归于尽的诬告,除了自身硬气,背后必然有支撑的力量在运作。这力量,很可能就藏在提拔他的周芸,以及负责干部审核的市纪委环节。 她通过资源,让人暗示市纪委暗中调查陆摇。 而在市纪委中,那个老干部拿钱办事,果然去查找任何有关陆摇的资料,结果还真让他翻找到了一份举报材料,他打开一看,顿时惊喜不已。 很快,一份关于陆摇过往审核资料的报告被送到了江姚面前。负责调查的人显然很“用心”,不仅梳理了常规流程,连一些尘封的、曾被澄清的“旧账”也翻了出来。 看着那几张关于陆摇的尺度惊人的“艳照”,江姚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冰冷而满意的弧度。 “哼!” “真是天助我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个珍贵材料被埋着呢!上次让他们糊弄过去了?这次,我看他怎么糊弄!” 她打出一个电话:“立刻安排!让市纪委的人动起来!就用这个!重新立案!深挖!我倒要看看,一个生活作风如此糜烂、道德败坏的人,周芸凭什么力保他进核心部门!这次,我看他陆摇还怎么稳得住!” 陆摇刚处理完手头的工作,正准备下班,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进来的是两名穿着深色夹克、神情严肃的中年男子,胸前别着鲜红的党徽。 “陆摇同志,我们是市纪委第三... 陆摇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强自镇定,点了点头:“好的,有什么问题,你请说。” 纪委干部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将几张打印出来的照片推到了陆摇面前。 “陆摇同志,请你解释一下,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照片中的人,是你吗?”纪委干部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着陆摇的表情变化。 陆摇的目光落在那些照片上——正是前段时间楚阳指使孙莉炮制的“艳照门”! 他猛地抬头,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愤怒:“这些照片?!你们怎么又旧事重提,这是别人陷害我的!当时组织上已经调查清楚了!” “澄清过?”纪委干部面无表情,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质疑,“但我们收到的线索显示,这些照片涉及你个人生活作风的重大问题。但作为组织程序,我们的记录中没有这方面的资料,所以,我们必须重新核实。请你如实说明照片的来源、背景,以及上次调查的具体过程和结论。另外,我们需要了解,在你被提拔任用期间,是否向组织如实报告过此事?” 苏倩倩搞的鬼吗?就因为我没有给她出谋划策,她就要搞我?真是可恶啊……陆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第73章 冤枉和愤怒 陆摇面色铁青,步履沉重,几乎是撞开了主任办公室的门。因为上次拿着这照片逼他离开的,正是林筱鸣! 林筱鸣正凝神看着一份文件,抬头见陆摇的神情,心头便是一凛。 “林主任!”陆摇的声音压抑着即将喷薄的怒意,开门见山,甚至带着一丝质问,“纪委刚找我谈过话!又是关于那几张破艳照!他们要我解释!这到底怎么回事?!是你把那份‘材料’递上去了?你上次不是说翻篇了吗?怎么旧事重提,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筱鸣对陆摇的不敬是不满的,甚至有了火气,猛地站起身,但听到是艳照,他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真实的意外和不解:“纪委?艳照?他们找你了?不可能!”他斩钉截铁地否认,“当时那份东西,我已经处理了,我这里不存在了。除非不止一份!还有一份,到了纪委的手里!” “不止一份……”陆摇的心瞬间沉到谷底,一股寒意从脊柱直冲头顶。他知道了,真正的问题不在林筱鸣这里,而在于那该死的源头——阿冬!那个苏倩倩或者她母亲手中的黑手套!存档的根不拔掉,这盆脏水就能被人随时取用,永无宁日! 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交织着撞击陆摇的理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颓败:“我可以配合调查。随他们怎么查,我问心无愧!但我真是厌烦透了!没完没了,被人当靶子钉着打!” 他直视着林筱鸣,眼神锐利而复杂,“主任,你就告诉我一句实话,背后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这么容不下我陆摇在这个位置上?行!我走!我主动申请调走,不碍着他们的眼,让他们消停消停,行不行?” 林筱鸣要是以前听到这句话,会毫不犹豫同意陆摇离开。但此刻,他有所顾虑了。 陆摇顿了顿:“主任,你如果支持我继续在三科干下去,能不能像座山一样挡在前面?别再让人打招呼递材料,把我们政研室搞得乌烟瘴气。如果你觉得力不从心,或者权衡之后觉得我走更有利于平衡那我就自己去找周市长。我回市政府,绝不给你添堵!你是我现管领导,你给我个准话!” 林筱鸣沉默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陆摇语气中的那份心灰意冷,那是被反复捶打、连反抗都感到疲倦的寒心。 支持?意味着他要顶住来自省财政厅的压力,甚至可能要面对更高层面难以预料的倾轧。 不支持?亲手放走这个他其实颇为欣赏、能力上佳的年轻人,甚至可能被解读为懦弱或妥协? 可这位置,这平衡,从来就不是他林筱鸣一个人能说了算的棋局。 “陆摇……”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你的事……远比你想象的复杂。调动或者留下……不是我这个层面,更不是我一个人,能定得了的……” 陆摇看着他,眼神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最终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他没有再质问,只是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像一个被抽去了全部气力的战士,转身,拉开门,无声地走了出去。 回到那间冷冷清清的公寓,房门在身后沉闷地关上。 那股憋闷、屈辱、愤怒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火药,在胸腔里疯狂冲撞! 苏倩倩!苏倩倩那张精致却刻薄的脸,苏倩倩那永远带着算计和睥睨的眼神,苏倩倩背后那些肮脏的手段和见不得光的势力……所有的矛头,在他此刻充满怒火的逻辑里,都无比清晰地指向了这个女人! 是她!肯定就是她! 滔天的怒火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陆摇掏出手机,甚至没有片刻犹豫,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是瞬间就被接通了,仿佛对方一直在等着。 陆摇积攒了数年的怨气、此刻爆发的怒火,像火山熔岩般喷射而出,他对着话筒,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彻底撕破脸皮的尖锐和刻薄怒吼道: “苏倩倩!你还要不要脸了?!啊?!一而再!再而三!没完没了地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搞我!你还有点大家女儿的样子吗?!你还有一点点身为干部的基本品德吗?!你们全家真是蛇鼠一窝!我看你们家的家教就是有严重问题!你妈也是个卑鄙小人!官威耍得十足,手段肮脏得连地痞都不如!有你们这样的家属,黄政他就是个昏聩的老糊涂!我看他根本就不配当什么主席!以后还相当省长?他做梦!真该让纪委去查查你们家风!查查你这官是怎么当的!查查黄政的乌纱帽底下都藏了什么臭鱼烂虾!” 电话那头,苏倩倩刚刚接通时可能想说什么,甚至带着一丝习惯性的傲慢,此刻却被这劈头盖脸的、如同狂风暴雨般的谩骂和诅咒彻底砸懵了! 手机紧紧贴着耳朵,那恶毒的言辞像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耳膜,刺穿她的心脏!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继而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脑子里嗡嗡作响,甚至一时失去了语言能力! 侮辱她!连带着侮辱她父母!侮辱她家世!侮辱她父亲的仕途!陆摇!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说这种话?! 一股巨大的、被污蔑的委屈和被挑衅的愤怒在她胸中轰然炸开! “陆……陆摇!!”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尖利得几乎破了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疯了?!你发什么神经?!你敢这样骂我?!你敢这样诋毁我爸?!你……你给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凭什么!!”她浑身都在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她很伤心,也很愤怒! “说清楚?!”陆摇在电话那头嗤笑一声,声音冰冷刺骨,充满了极致的鄙夷,“你装什么无辜?!苏倩倩!你当然可以什么都不用‘亲自’做!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嘛!你家里有阿冬那样专门替你干脏事的垃圾黑手套!你动动嘴皮子,他们就替你办了!你不想我留在三科,不想再看到我,就指使阿冬联系王丽那个蠢货,自导自演构陷我非礼!还教唆她去市局报警,想把事情闹大,搞什么立案!行啊!王丽那边没成功,你就又让阿冬那个畜生,把前段时间楚阳炮制的那几张龌龊照片翻出来,匿名寄给市纪委!借组织的刀来杀我!苏倩倩,你多有手段啊!多高明啊!上流社会的下流玩法,真是被你玩得炉火纯青!佩服!我他妈真佩服!不过——” 陆摇深吸一口气,积聚起全身的力气,对着话筒,用一种斩钉截铁、充满了人格蔑视的冰冷语调做了最后的宣判:“苏倩倩,你的手段,也就只有这点见不得光的卑鄙和下三滥!你除了投胎投得好,仗着你爹妈的那点权势作威作福,你还会什么?我陆摇今天就把话撂这儿——我鄙视你!从人格到灵魂!你这样的人,不配为官!更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尊重!我问候你祖宗十八代!!”说完,“啪”的一声巨响,陆摇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那边,苏倩倩还拿着电话,手机里只剩下冰冷刺耳的忙音,僵立在奢华的客厅中央。 诋毁!污蔑!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到她身上!将她描述的像一个卑劣无耻的蛇蝎女人!陆摇!他怎么敢?! 委屈? 暴怒! 她苏倩倩是什么人?从小到大,何曾受过如此羞辱?!何曾被人指着鼻子骂祖宗十八代?!何曾被人如此彻底地否定一切?! “陆摇!你给我等着!” 第74章 权衡与点拨 江姚那栋掩映在葱郁林木中的独栋别墅,灯火通明。 马修斯刚刚参加完一场由母亲安排的、旨在结交某显赫家族的相亲会回来。他脱下熨帖的外套,随手丢在昂贵的沙发上,脸上带着一丝未褪尽的疲惫和毫不掩饰的嫌弃。 “妈,今天见的那个,不行。”他给自己倒了杯烈酒,抿了一口,“脑子不够灵光,空有家世,聊不到一块去,个子也矮,撑不起场面。” 江姚端坐在红木圈椅里,保养得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端起青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她对儿子的评价不置可否,这本身就是一种默许。 马修斯转着手里的杯子,话题不经意间就转到了他此刻最关心的事上:“哦对了,陆摇那小子……嘿,还在三科活蹦乱跳呢!王丽那蠢货闹得沸沸扬扬,就差把天捅破了,硬是没伤着他分毫。听说市纪委还把他叫去喝茶了?结果呢?喝完茶,人又回去上班了!一点事儿没有!这小子,真是属王八的?怎么就这么稳当?!” 他语气里带着烦躁和不甘,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忌惮。陆摇这块绊脚石,怎么就这么难踢开? 江姚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神倏然变得锐利。 陆摇还在正常工作? 纪委的调查竟然毫无影响?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这不对劲!绝不对劲! 她一言不发,动作却极其迅速。放下茶杯,拿起旁边一部不常用的加密手机,拨通了一个极其隐秘的号码。简短的几句询问后,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去,仿佛覆盖上了一层严霜。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低——那所谓的“艳照”杀伤力微乎其微,根本没对陆摇形成实质性威胁! “我知道了。”江姚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挂断电话。 连续失手! 两次倾尽全力的重拳打在陆摇身上,都像是打进了棉花堆里!挫败感夹杂着危险的警兆,在她心中疯狂报警。 这个陆摇,不仅自身硬朗,其背后的支撑力量,恐怕远超她的预估!再这样不顾一切的猛攻,非但拿不下他,反而可能暴露自身,甚至引火烧身! “妈?情况不对?”马修斯也察觉到异常,凑近问道。 江姚猛地抬眼:“修斯!听着!从今天起,在三科那边低调一点!” 她身体微微前倾:“别再刻意去招惹陆摇!他问你什么你就如实答什么!布置的工作老老实实完成!把你那些小心思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记住!不要显露你的目的。不准让他抓到一丁点你的错处!更不准让他把王丽的事或别的什么,怀疑到你头上来!明白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严令让马修斯懵了,随即一股巨大的憋屈和不忿涌上心头:“妈!为什么啊?!我凭什么要躲着他?!我看就你是不是太给他脸了。” “闭嘴!”江姚厉声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听话!再敢自作主张,坏了大事,别怪我断了你的前程!” 马修斯被母亲眼中那罕见的狠厉震住了。他张了张嘴,最终在母亲冰冷的逼视下,颓然地低下头,闷闷地应了一声:“……知道了。”他心里一百个不服气,但母亲的决定,他不敢违抗。 与此同时,市政府大院深处那座环境清幽的副市长小别墅里。 周芸刚风尘仆仆地结束在外地的调研任务返回,便邀陆摇来喝茶。 素雅的茶室里,灯光柔和,茶香袅袅。 她将一杯茶轻轻推到坐在对面、略显疲惫的陆摇面前,唇角微弯,带着洞悉一切的轻嘲:“怎么?这么点风吹浪打,就把你打成霜打的茄子了?” 陆摇端起茶杯,滚烫的杯壁却未能驱散他心头的寒意,他苦笑着叹了口气:“说真的,我倒宁愿埋头干点实实在在的工作,哪怕熬夜通宵我都乐意。偏偏是这种……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招招致命的阴招暗枪!让人防不胜防,有力无处使!太闹心了!” 周芸轻笑一声,端起自己那杯茶,悠然品味了一下:“闹心?那就对了。这说明你没跳出‘做事’的思维窠臼。在官场这个大染缸里,琢磨着做事,那是孺子牛,苦干实干当然好;但真正的立身之本,是做官的学问。” 她放下茶杯,目光炯炯地看着陆摇,“你的学位是大学的,你也是博士,读书做研究的水平是顶尖的,这个你擅长。可做官呢?这是一门更高深、更复杂、需要参悟一辈子的人情世故学、平衡术、博弈论!你这门学问,不是缺课,简直是还没开蒙!” 陆摇听得心头发紧,不是很甘心:“芸姐,你……你明明比我大不了几岁,怎么懂这么多门道?就像……” 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或者说,不好说出口。 “就像活了几十年的人精,对吧?”周芸替他接上,笑了,笑容里带着一点看透的淡然,“环境使然。你只要在一个充满这种智慧,或者说‘权术’的环境里,耳濡目染,看得多了,自然就能明白些皮毛。” 她神情也认真了几分,“其实我也没那么厉害,当局者迷的时候也不少。遇到重大关头、踌躇难定的选择,我也得请高人点拨,找家里人商量。所以——陆摇,今天跟你说这话的意思是,以后你真遇到迈不过去的坎,心里憋着的大事,别一个人闷头硬扛。你可以来找我商量。姐虽然不一定能替你顶起一片天,但帮你一起掂量掂量轻重、出出主意,这点担当和能力还是有的。” 一番话,让陆摇喉头有些发哽:“芸姐……谢谢你!真的!” 周芸摆摆手:“谢就不用了。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选人、看路。以后,姐还指望你呢。”她收敛了笑容,切入正题,“咱们言归正传。说说你现在的困境,你觉得问题的症结在哪?最让你茫然的是哪个点?” 陆摇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茶杯沿:“最茫然的就是……我连对手是谁、到底想干什么,都还没摸清!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感觉太难受了!” “敌情不明?”周芸微微颔首,眼中掠过精明的光芒,“那我们就换个思路。从你立足的根本——你那个位置上找答案。我问你,在你们三科,在当下这个时间节点,真能立刻、马上取代你这个岗位,而且有这个‘意愿’去取代你的人,有几个?一个一个数给我听,就事论事分析。” 陆摇凝神思索,开始条分缕析: 1.李梅、张雯雯:这两人业务能力尚可,但统筹全局的意识和魄力远远不够,根本提不上来。她们有进取心,但目前能力圈还没拓展到这个位置。 2.钟易安、张海涛:钟工快退休了,等着平稳落地,绝无半点争权夺位的心思。张海涛性格更偏摸鱼,心思也不在管理上,更不可能。 3.刚犯错的马修斯:陆摇提到这个名字时,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马修斯……省选调生,财政厅的背景深厚,钱也不缺。这条件,要解决副科、正科,确实可以走更优渥的渠道。他真想往上爬,省厅有的是好位置等着他家里人安排,犯得着在三科跟我死磕一个正科的位置吗?不合常理……” “嗯?停!”周芸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像看到学生答对关键题目的老师,她打断了陆摇的分析,“不合常理?你再想想。省选调生身份是基础不假,家庭背景确实优越也不假。但有句话怎么说的?近水楼台!他在三科这个位置上,如果能够顶替掉你这个‘绊脚石’,拿到三科的实际掌控权,对他短期内快速积累基层重要岗位履历、岂不是要有价值得多?一步慢,步步慢的道理,圈里人都懂。况且,调动也是有成本的,他家里能直接安排,难道安排得就没有丝毫代价、完全符合他个人意愿?留在三科快速上位,既省去了家里的资源投入,也免去了空降后的磨合适应期,这难道不是最优解?” 陆摇听着,只觉得醍醐灌顶! 周芸继续点拨,语气愈发沉稳:“至于其他科室之外那些抽象的力量,当然强大。但你要记住一点:权力这东西,有其自身的‘几何衰减定律’。离开具体的职权范围和密切的人事圈子,影响力的传导链条会变长、会衰弱、会严重打折!在你看不见摸不着的‘城外’,敌人自然强大得让你绝望。可一旦你聚焦到三科这个小池塘里,那些远方的巨鳄,能直接作用到你身上的力量,还有多少?他们真正想把手伸进来搅动风云,必须依赖什么?依赖就在你身边的、具有行动能力的——那只具象化的手!你办公室里那条毒蛇的蛇信,往往就藏在你自己办公桌边的草丛里!” 她看着陆摇眼中骤然爆发的亮光,知道自己的话已经点到了要害:“所以,老弟啊,你现在要做的是什么?是暂且稳住心神,别被远处的雷声吓倒!把你的刀,磨得再锋利一点!把你的眼睛,擦得再亮一点!死死盯住你身边那个最想爬到你位置上、又最有能力(背后资源)给你使绊子的‘具体的人’!在他身上找破绽!在他身上寻契机!至于城外的千军万马?” 周芸端起茶杯,轻轻啜饮一口,嘴角的笑意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淡然,“自有城头变幻的大王旗去应付,那不是你这个小卒子此刻该操心的。保护好你自己的阵地,就是你现在最大的胜利!” 陆摇只觉淤塞多日的思路霍然贯通! “芸姐!我懂了!这次,是受教了!” 第75章 反击与助攻 这日,周芸忙完之后,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林筱鸣的号码:“陆摇在科室发生的事,我听说了,现在可有处理的结果。” 林筱鸣知道周芸是要说法来的,他就得给一个说法:“感谢周市长关心和指导工作。陆摇这个事,我们这边还在和王丽沟通中,正在寻找一个妥善的处理办法。不知道周市长有何指教?” 他适时地停顿,等待周芸的下文。 “这种事情,确实要注意影响。”周芸接着话锋一转,切入核心,“林主任,站在组织的角度,也为了王丽同志自身的身心健康考虑,我有个建议:能否安排她去做一个全面的精神病测定和评估?” 林筱鸣心头一跳,这个提议可谓石破天惊!他瞬间明白了周芸的深意——不是简单地“证明”王丽诬告,而是从根本上将她“问题化”,釜底抽薪!王丽是制造这个问题的直接当事人,那就解决了当事人,便解决了问题,“哦?周市长的意思是……” 周芸条理清晰:“你看,王丽同志此次行为极为反常,毫无征兆地指控同事非礼,情节严重且细节荒谬。结合她过往工作状态,哦,我这边有一些资料,她之前负责的几份文稿里,曾出现难以理解的逻辑断裂和明显违背常识的数据错误,这种行为模式的突然改变和判断力的显著下降,本身就符合某些精神障碍的外显特征。再者——” 她刻意放慢语速,加重语气:“我还了解到,王丽同志一直有睡眠障碍的病史,长期在咱们机关医务室领取镇定类药物辅助休息。这种长期的药物依赖和精神压力叠加……组织上出于对干部负责任的关怀,认为进行一次专业的精神状态评估,既是对她本人负责,也能给科室乃至机关一个明确的、科学公正的交代,避免无谓的猜疑和恐慌。你觉得呢?” 林筱鸣在心中已然赞叹周芸这招的高明。一旦坐实“精神异常”的评估(或者只要推动这个程序),那么她所有指控的可靠性和真实性都将受到毁灭性质疑,陆摇自然能彻底洗脱。 “周市长考虑得周全!太周到了!”林筱鸣由衷地赞叹,“你站得高、看得远,这么一来,对单位风气的肃清、对同志们的保护关怀都落到了实处!我马上安排!” 那边。 王丽蜷缩在家中逼仄的沙发里,精神状态不是很理想。她知道,自己成了单位里的笑话,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巨大的羞辱感和百万支票带来的不安感交织缠绕,让她如同惊弓之鸟。 咚咚咚! 有人敲门! 她哆哆嗦嗦地拉开门缝,看到门外站着两名科室行政人员,还有一名穿着白大褂、提着一个标有市精神卫生中心字样医疗箱的中年女医生! “王丽同志。”行政人员声音严肃,“根据组织关心干部身心健康的安排,特请精神卫生中心的专家上门为你进行一次必要的评估检查。请配合。” “不——!!!”王丽想到要对她进行精神病测试,瞳孔瞬间放大,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我没病!我没病!你们这是陷害!是污蔑!我不做!滚!都给我滚!!” 极端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歇斯底里的疯狂。她猛地转身,连滚带爬地冲回屋内,一把抓起放在桌上的手提包,像疯了似的,根本不等任何人反应,推开堵在门口呆住的工作人员和医生,夺门而出,朝着楼梯口狂奔! “王丽!你冷静点!站住!”工作人员急忙追赶。 “我只是做检查!你别跑啊!我们是为你好!”医生也在后面喊。 王丽充耳不闻,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跑!离开这个地方!不能被抓住送进精神病院!那比坐牢还可怕!那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她跌跌撞撞冲下楼梯,跑到小区门口,恰好一辆出租车停靠载客,她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声音因恐惧而扭曲变调:“开车!快开车!越快越好!!”出租车在她哭喊中疾驰而去,留下追赶人员无奈而凝重的身影。 ? “跑了?”林筱鸣接到电话,眉头紧锁,心中冷哼一声,这跑得倒快!是真的有精神病?还是做贼心虚? 他挂掉电话,立刻拨了王丽的手机,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关机提示音。 林筱鸣靠在椅背上,心中已然有数:王丽这一跑,等于不打自招!他拿起内线电话:“张雯雯,你到我这里来一下。” 不一会儿,张雯雯敲门进来。 林筱鸣神情平静,简单交代一些简单的事,然后就将王丽抗拒精神病测试并且跑路的事简单透露一下,并且在张雯雯临走前,特意让张雯雯不要跟别人说。 张雯雯是何等伶俐人,立刻心领神会:“是,主任!我明白。” 她走出主任办公室,回到三科大办公室,就跟李梅说了王丽喊怕做精神病测试并且跑路的事告知。得出的结论就是王丽癞蛤蟆想吃陆摇这只天鹅。 陆摇是清白的,是被冤枉的! 马修斯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听着同事们的窃窃私语,心里莫名慌张。 ? 深夜。陆摇公寓的房门被敲得震天响。 他拉开门,苏倩倩那张精致却带着愤怒的脸出现在门口。 “姓陆的!”苏倩倩挤进去,声音尖锐,劈头盖脸,“滚过来给老娘道歉!立刻!马上!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陆摇眉头紧锁,连日积累的厌恶瞬间涌上心头:“你有病吧?深更半夜跑我这发什么疯?滚!”他毫不废话,伸手就抓住苏倩倩纤细的手臂,准备把她硬推出去——跟这种大小姐,没什么道理可讲! “等等!”苏倩倩被他大力推得一个趔趄,脸上怒容更盛,但她知道硬拼没用,语速飞快地抛出筹码,“我知道王丽为什么搞你!我有证据!铁证!能帮你彻底翻盘的证据!”她死死盯着陆摇,眼神里带着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你先为那天那通狗屁电话道歉!我就告诉你!” 陆摇的动作顿住了。没继续推,审视着苏倩倩:“什么证据?拿出来!” “先道歉!”苏倩倩梗着脖子,寸步不让。 “爱说不说!”陆摇的语气冰冷强硬,手上加力,“那就请苏大科长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慢走不送!” 苏倩倩被推得又退了一步,眼看陆摇铁了心不受胁迫,又气又急。她咬咬牙,迅速从精致的坤包里掏出一叠洗印出来的照片,塞向陆摇:“算你狠!给你!看清楚了!” 陆摇接过照片,飞快地翻看。照片的清晰度极高,显然是专业长焦拍摄。画面清晰显示了王丽的身影,在她逃出江州后这两天!她在疯狂地、分批次套现! 陆摇的心脏狂跳起来! 实锤了! 王丽确实收了巨额的钱! 但这照片只能证明钱进了她的口袋…… “谁给她的钱?指使者是谁?”陆摇目光如炬,锐利地盯向苏倩倩。 “你问我?”苏倩倩双手抱胸,下巴微扬,带着怨气和一丝傲娇,“我凭什么替你查到底?你道歉吗?不道歉就还我!” 陆摇眼神一沉。他不能跟着苏倩倩的节奏走。他迅速判断:照片是真实的,苏倩倩有她的信息渠道,她抛出这个,绝不只是为了听句道歉,必然有她自己的目的。在摸清她底牌前,绝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照片我留下了!”陆摇将照片揣进兜里,根本不给苏倩倩再讨价还价的机会,再次伸出手,直接将穿着高跟鞋的苏倩倩直接推出了门外! “道歉?你给我制造的麻烦多多了,你地不起我的地方多了去,慢走不送!” 砰! 厚重的公寓门在苏倩倩面前被毫不留情地关上! “陆摇!你这个王八蛋!不识好歹!你给我等着!!”苏倩倩在外面简直气疯了,但也只能狠狠跺脚。 第76章 原来是她 有了这些照片,陆摇心里就开始盘算如何谋划。 次日,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径直走向林筱鸣的办公室。推门进去时,林筱鸣正埋首于一堆文件,眉头紧锁,非常专注。 “林主任,”陆摇开门见山,声音带着压抑的急切,“关于王丽的事,不能再拖了。这关乎我的清白,也关乎政研室的风气。您能不能给我一个明确的说法?调查进展如何?王丽那边有什么结果?” 林筱鸣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语气公式化地敷衍:“陆摇,我说过了,事情组织上在跟进,有结果自然会通知你。你要相信组织,也要有耐心。责任不在你,这点组织上是有判断的,你不用过于焦虑,先安心工作……或者休息。” 安心? 陆摇心中冷笑。 他不再多言,直接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装着照片的信封,轻轻推到林筱鸣面前。 “林主任,我无意催促,只是……恰好得到了一些线索,或许对组织查清真相有帮助。请您过目。” 林筱鸣狐疑地瞥了他一眼,拿起信封,抽出照片。当看清照片内容——王丽在不同银行柜台前,兑换支票。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反复翻看几张照片,确认无误后,猛地抬头,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这些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陆摇,你派人跟踪王丽?!”他的声音带着质问。跟踪同事,尤其是在这种敏感时刻,本身也是大忌。 陆摇早有准备:“是苏倩倩同志给我的。照片的真实性,我想应该没有问题。主任,这指向性很明确了。王丽背后,有人不惜重金,收买她来陷害我。您之前提到有人‘打招呼’让我离开,会不会就是这位……出手如此阔绰的金主?” “钱……”林筱鸣喃喃道,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照片。照片上那些数字很大。性质彻底变了!从桃色纠纷、诬告陷害,升级到了行贿受贿!这已经严重触犯了党纪国法!他感到一阵寒意,这件事的复杂性和危险性远超他的预估。 他沉默了几秒钟,脸上的凝重不减。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陆摇同志,你提供的线索非常重要。这件事的性质已经发生了变化,超出了我们政研室内部处理的范畴。我会立即将相关证据和情况,按程序移交给市纪委和市公安局经侦部门,让他们介入调查!请他们依法依规,追查到底,还你一个彻底的清白,也揪出隐藏在背后的蛀虫!” 陆摇看着林筱鸣决绝的态度,心中那点被敷衍的怨气稍平。他需要的,正是组织力量的介入!他挺直脊梁,郑重回应:“林主任,我完全相信组织!相信组织会查明真相,还我公道!” 他没有再追问细节,也没有纠缠让林筱鸣说出是谁打的招呼,因为他深知,以自己目前的能量,即便知道是谁,也做不了什么事。周芸那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告诫犹在耳边。 说完,陆摇不再停留,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办公室门关上。 林筱鸣再次拿起照片,一张张仔细端详。照片上王丽那遮遮掩掩却又掩饰不住贪婪和紧张的神态,让他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厌恶。但更让他心底发寒的,是那个隐藏在王丽背后,能随手抛出近两百万现金来构陷一个副科长的力量!这份手笔,这份肆无忌惮,让他感到一种巨大的威胁。 他权衡再三,最终还是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电话接通,他没有任何寒暄,声音低沉而直接: “王丽收钱的事,曝光了。有人拍到了她在银行兑换支票。你们的尾巴,没处理干净,漏出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一个冰冷、毫无波澜的声音:“这事与我无关。” 林筱鸣心中猛地一松:“那就最好!既然如此,这个事也算告一段落。” “那是自然。”对方的声音依旧冰冷,没有丝毫犹豫,说完便直接挂断了电话,连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林筱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但后背却已被冷汗浸湿。与虎谋皮的滋味,他算是尝够了。 然而,林筱鸣这口气还没松多久,傍晚时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再次打破了短暂的平静。来电显示的名字让他心头一跳——江姚。 林筱鸣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位美艳贵妇成熟风韵的形象,一丝属于男性的遐想悄然滋生,但他立刻警醒,用力掐灭了这不合时宜的火苗。这个女人,是真正的蛇蝎美人,沾不得。 他定了定神,接通电话。 “林秘书长,打扰了。”江姚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三科最近发生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环境如此乌烟瘴气,人心惶惶,实在不是个能安心工作的地方。马修斯这孩子性子单纯,留在这样的环境里,对他的成长恐怕不利。我想,是不是可以考虑,将他调到二科去?二科氛围更稳重些。” 林筱鸣的眉头瞬间拧紧。 干部调动?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语气却保持着官方的谨慎和委婉:“江女士,关心干部成长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干部的岗位调整,有一套严格的程序和规定,不是个人意愿能随意决定的。这需要组织部门来统筹。” 江姚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说,轻笑一声:“林秘书长说的在理。我们当然完全尊重组织的程序和安排。对于马修斯的岗位,我们自然是‘遵循组织的意思’。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遵循组织的意思?”林筱鸣放下电话,反复咀嚼着江姚最后这句话。 忽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林筱鸣的脑海:莫非,之前千方百计、不择手段想要陆摇离开三科的幕后主导,就是这位江姚?! 让人给我打招呼,希望陆摇主动离开,而陆摇不走,就安排王丽玉石俱焚,目的就是为了给她儿子马修斯腾位置? 现在眼看王丽这颗棋子废了,陆摇暂时动不了,就想把儿子先摘出去,置身事外,甚至可能去更好的位置? “哼!”林筱鸣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冷哼,眼中闪过一丝被愚弄的怒火,“把三科搅得天翻地覆,乌烟瘴气!搞得老子焦头烂额!现在眼看东窗事发了,就想拍拍屁股,让你儿子全身而退?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第77章 政治天赋和手段 接下来,王丽被抓、王丽也供出了许姐许美琪,这些的消息在三科传播。虽然案子还在调查,但陆摇和林筱鸣大概知道了结果。 这日,陆摇端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他手中并未批阅文件,只是轻轻转动着一支沉甸甸的黑色钢笔。他等着马修斯进来,然后宣布一个决定。 门被敲了敲,然后马修斯进来。他西装革履,干净整齐,颇有气质。 没等他开口质问,陆摇抬起眼皮,目光平静无波,不带任何情绪地宣布: “马修斯同志。根据组织安排和‘青年干部基层一线实践帮扶计划’的具体执行要求,政研室党组经过慎重研究,决定选派你赴清溪镇人民政府挂职锻炼。现正式通知:你将于下周一,前往清溪镇政府报到,担任镇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四级主任科员)。这是调令。” 他一边说,一边将桌上一份盖着鲜红公章、印着冰冷铅字的正式文件推向马修斯。那印章的红,在惨白的A4纸上格外刺眼。 马修斯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他猛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瞪着陆摇,将他调到清溪镇,还在镇政府办公室里当副主任,还是四级主任科员?!他就觉得这是陆摇的打击报复!他直接拒绝:“我不去!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安排我!” 他已经从母亲江姚哪里得知,他母亲会安排他进二科,直接当副科长! 陆摇身体纹丝不动,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后仰靠在高背椅上,目光清冷地看着马修斯:“我算什么东西?” 陆摇的声音不大:“我是三科的副科长,我代表组织向你宣布决定。去清溪镇挂职,是响应市委培养锻炼年轻干部的重要部署,是组织给予你宝贵的实践机会!清溪镇数万人民群众都在那里,和你一起生活、奋斗。马修斯同志,你的觉悟在哪里?!”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冰冷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意味:“在组织面前,你没有资格拒绝,只有服从的义务!这是纪律!是铁律!调令在此,按时报到,否则按拒不服组织调配处理。后果自负。” “你……你……”马修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陆摇的鼻子,脸色由红转白再转青,“陆摇!你这个小人!你给我等着!你会后悔的!一定!!”他最后一丝伪装的风度也彻底撕碎,像一头失败的公牛,猛地转身,将办公室门摔得震天响,巨大的哐当声在整个科室回荡。 陆摇看着那扇仍在颤抖的门板,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如释重负?是冰冷的快意?还是对权力本身那令人迷醉又令人畏惧的无情质感,所产生的一瞬深刻敬畏? 他既警惕又着迷,这种感觉……总体上是极好的。 办公室的门又被轻轻推开,钟易安探进头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陆科长,马修斯同志情绪很激动……这是……出了什么事?” 他是担心陆摇,毕竟前段时间王丽就在这个办公室,炮制了一个诬陷陆摇的戏码。 陆摇情绪非常稳定,他示意钟易安进来坐下,语气平淡地解释:“老钟,没什么大事。就是关于市委那个‘青年干部基层一线实践帮扶计划’,政研室这边有一个名额。”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钟易安的眼睛:“你知道,这个计划是市委统一部署的重点工作,锻炼干部、服务基层。一科和二科都把名额‘谦让’给我们三科了。咱们科里年轻干部不多,马修斯同志是省选调生,身份符合,工作经验……也有基础。林主任觉得这是难得的机会,也是为了他长远发展考虑,拍板确定了人选。” 陆摇的解释滴水不漏,将马修斯的“被选中”归结于组织关怀和个人身份适合,完美避开个人恩怨。 钟易安自然明白其中微妙,尤其在看到马修斯刚才那失态的样子后。联想到之前马修斯那篇出了重大错漏的内参,他小心翼翼地问:“是因为……之前内参那事?”他并不清楚更深层的王丽案内幕和江姚家族的影子。 陆摇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过去的错误总归需要时间消化和修正。在乡镇基层一线,扎扎实实做些服务群众的工作,对他的成长或许更有益处。现在他是四级主任科员,下去担任镇政府办公室副主任,无论职级还是职务,都非常契合,组织上也是充分考虑了实际情况的。” 钟易安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行吧,这样安排……也对。下基层锻炼,是正途。” 马修斯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狮子,回到家中,对着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的母亲江姚咆哮:“妈!陆摇那混蛋是公报私仇!他这是想把我彻底毁了!让我去那个兔子不拉屎的清溪镇当什么办公室破主任,还是副的?!我死也不去!我要进省财政厅!现在!立刻!马上!” 江姚猛地转过身,保养得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不加掩饰的震惊和凝重:“什么?!清溪镇?办公室副主任?”这个安排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怎么回事?你慢点说清楚!” “……王丽和那个许美琪都被抓了!完了!全完了!陆摇没被波及,反而有功。他就拿着鸡毛当令箭,说什么响应市委破‘青年干部帮扶计划’,硬把那个狗屁名额塞给我,说是组织决定!他分明是知道我碍眼,想把我一脚踢开!我要去省厅!我不要下去!” 江姚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省厅?王丽被抓意味着某些链条可能断裂!此刻儿子还想利用家庭资源直接空降省厅?简直是自寻死路! “你先给我闭嘴!你现在很愤怒,最好什么决定都不做,而是先冷静。”江姚厉声喝道,眼中寒光闪烁。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走到书桌旁拿起另一部电话,直接拨通了身居高位、远在省城的丈夫。电话接通,她将马修斯被“调动”的事情快速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一个被强行压抑着愤怒的、冰冷到极点的声音:“画蛇添足!江姚,你以为你有聪明就可以做事。官场上,不能光靠聪明,你现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结果也砸在儿子头上!你自己看看!搞成这样,简直是……混账!” “事情就是这样的,你能不能补救?不能就别废话!” 江姚挂断电话。 她颓然地放下电话,心念电转:儿子说的不对,这不是陆摇一个人的报复!一个副科长再大能量也撬动不了市委层面的政策执行!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常用手机,拨通了林筱鸣的号码。电话接通,她立刻换上了一副比往日更加客气的语调:“林主任,不好意思打扰。我是江姚,想了解一下马修斯调职的事情。年轻人嘛,听到下基层有点情绪,我们做家长的也是担心他适应……” 林筱鸣平静得近乎冷漠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江女士,组织的决定已经形成正式文件,是经过必要程序的。马修斯同志作为党员干部,理应服从组织安排。如果他思想上存在畏难情绪,希望家长做好沟通疏导。如果……他实在觉得无法适应基层工作,觉得委屈了自己,根据规定,也可以提交辞职申请嘛。” 江姚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胸口剧烈起伏:“辞职?林主任说笑了。我是想知道,这个调动的具体缘由是什么?马修斯在三科……” “缘由?”林筱鸣在电话那头似乎轻轻笑了一下,“市委的统一部署,‘帮扶计划’需要年轻有潜力的干部下沉。马修斯同志身份、年龄都符合,三科积极响应,将这个锻炼成长的机会优先给了他。仅此而已。至于名额为什么落到三科?你应该知道的,多说无益。” 江姚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明白了。感谢林主任告知。”江姚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极力掩饰的疲惫。她几乎是抢在林筱鸣挂断电话前,先一步切断了通讯。 其实,她此刻还不明白,这个名额就是陆摇推动的,陆摇研究不少可是政策,发现了这个市委机关干部外派下调的政策,就去找林筱鸣询问。林筱鸣都有点意外,竟然还有这样的政策,毕竟,自从在他的任期内,就没有政研室的干部外调。 当林筱鸣听到陆摇将名单要过去直接给马修斯的时候,他内心非常震惊,觉得陆摇在快速成长,并且表现出了其政治天赋和手段! 他不由得高看陆摇三分! 第78章 做局 夜色深沉,公寓里。 笃笃笃——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陆摇眉头微蹙,放下书,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一位气质雍容的美妇人。淡蓝色真丝长裙熨帖地勾勒出她保养得宜的曲线,发丝乌亮,面庞白皙,眉眼精致,神情清冷自然。她优雅从容,却又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无形气场。 陆摇微怔,一股说不清的熟悉感掠过心头。他觉得应该是见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与此同时,美妇人也同样在不着痕迹地注视着他。年轻英俊中透着沉稳,那张年轻的面孔上,甚至带着一种连她都必须承认的阳光自信——与自己那个骄纵的儿子相比,这份气场和沉淀,竟让她心中微微一叹,果然还是别人家的孩子。 她就是江姚! “你是?”陆摇保持着基本的礼貌。 “陆科长,我们聊几句?”江姚声音温婉,带着令人难以拒绝的柔和。 陆摇略一沉吟,侧身让开。他既未泡茶,也未多寒暄,径直从冰箱取出一瓶冰凉的矿泉水递过去:“请坐。你贵姓?我们……似乎并无交集。” 江姚接过水,并未立即喝,她微微颔首:“江姚。马修斯的母亲。”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陆摇看向江姚的眼神,就更多的冰冷和警惕。 “江女士。我想起来了。那天下班,在停车场,我见你来接马修斯。”他顿了顿,语锋如冰,“但我们之间,无论从层级还是过往的‘轨迹’,似乎都不存在‘聊几句’的基础和交集。你到底想做什么?” 江姚似乎早预料到他的反应,神色不变,直视着那双充满质疑的年轻眼睛,吐出四个字:“我来讲和。” “讲和?”陆摇唇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冷笑,带着讥诮,“讲和?我们之间有什么‘和’可讲?是暗地里想要我挪位给你儿子铺路?还是觉得王丽那场‘意外’没能奏效?你不想我深究下去?” 江姚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坦诚地看着陆摇:“你很聪明,远超我想象的聪明,不错!林筱鸣应该告诉过你,我们曾希望调你去学院,这样,马修斯就能顶上三科的担子。你生活条件艰苦,让你去大学工作,是改善你的经济条件。你拒绝了,那就当我们没说过。” 她承认了意图,却立刻划清界限,“但王丽的事,不是我!如果是我主导那种下三滥的把戏,我今天绝不会坐在这里与你面对面!哎,发生这些事……让这些事都翻篇吧。陆摇,我相信你明白其中的界限和代价。聪明人不会死咬不放。得饶人处且饶人。” 书房里陷入了沉默。 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几秒钟后,陆摇霍然起身,伸出手。 “好!讲和!” 江姚也立刻起身,两只手握在了一起。江姚的手柔软滑腻,保养得宜,如同上好的羊脂玉,带着温热的触感。陆摇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属于“贵妇”的精致与柔弱感。这个触感让陆摇心头泛起一丝极其短暂的、异样的涟漪,动作不由停顿了一瞬。 江姚也敏锐地感觉到了他指掌间瞬间的停滞和微微加重的力道,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飞快掠过她的眼底。她没有立即抽手,反而微微用力回握了一下,才不着痕迹地、优雅地缓缓收回。 “事情翻篇,希望马修斯在新的岗位上能有新的进步,如果没有别的事,你请回吧。”陆摇收回手,语气平静,送客。 江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楼下,江姚坐进等候的豪华轿车后座,车窗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她抬手,看着自己那只刚被陆摇手掌握过的手。那短暂的停留和加重的力道……让她心头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的儿子,她精心培养、寄予厚望的马修斯,竟然真的被眼前这个毫无根基的陆摇,利用组织规则生生踩了下去。 “别人家的孩子,凭什么就这么优秀!” 送走江姚,陆摇刚坐回书桌,手机便响起。屏幕上跳动的是“苏倩倩”三个字。他按下接听键。 “陆摇!”苏倩倩清脆却带着浓浓质疑和压迫感的声音立刻传来,“你的信息说给我送来一个惊喜,是什么惊喜?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陆摇心头微动,一时间有点不知怎么说。他原本的计划简单明了:把马修斯调往清溪镇,再以“告密”的形式告诉苏倩倩,马修斯就是王丽事件幕后黑手的“核心得益者”。以苏大小姐的性子,绝不会让马修斯在清溪镇有好日子过。这一手“借刀杀人”,既报了私仇,又能牢牢压住马修斯,让他短期内难以翻身搞事。 可现在……他刚刚“讲和”了马修斯的母亲江姚!转头就谋划对付人家儿子?这做派……多少有点不干人事啊。 陆摇心中掠过一丝犹豫。 但他旋即想到:计划先于“讲和”达成!江姚的登门,本就在算计之外!况且,这场“讲和”脆弱得不堪一击,更像江姚事败后的止损策略,指望它约束双方行为?天真!更何况,既然搞了一把马修斯,那就不能让马修斯有“成绩”和未来! 一念至此,陆摇心肠迅速冷却坚硬。他语气平静:“惊喜谈不上。只是告诉你一声,我们这边处理了一个想踩着同僚往上爬、甚至不惜搞些下作手段的家伙。把他安排去清溪镇政府办公室当副主任,四级主任科员。这人叫马修斯,是我同期党校培训的学员,成绩相当不错,拿了第二名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苏倩倩显然对这个信息量有些错愕:“就这样?垃圾的调动也值得你特意打电话来‘献宝’?陆摇,你是在敷衍我,还是觉得我很闲?!” 陆摇皱了皱眉,知道光是这点信息根本吊不住苏倩倩的胃口,更达不到借力打力的效果。他需要抛出更重磅的砝码。 “苏县长,如果你觉得这不够分量,那我再送你一条更‘惊喜’的消息。不过,信不信由你。” 他停顿一下,刻意压低声音,营造出凝重的氛围:“你们大龙县,即将面临一场严重的地质灾害!而且是大面积的!我强烈建议你,说服你家族的投资团队,暂时不要在大龙县进行任何重大投资!同时,立刻动用一切资源,组织最可靠的地质专家团队,全面、深入地勘探整个区域的地质构造!当务之急,是立即确定绝对安全的地块,迅速启动保障房和应急避险场所的建设!否则,灾害一旦在八月份主汛期爆发,没有可靠的第一避险点……后果将不堪设想!极有可能演变成大规模群体性事件!” 电话那头陷入了更长的沉默。苏倩倩显然被这极具冲击力的消息震住了几秒。随即,她那充满了荒诞感和讥讽的尖利声音响起:“陆摇!你发什么神经?!你一个玩文字笔杆子的书呆子,隔空给我大龙县来预言地质灾害?!还群体事件?!你是嫌我在这边太清闲,特意编个惊悚故事给我添堵是吧?!” 她毫不客气地指出:“你搞清楚你自己的专业!玩弄政治文字游戏,你舞文弄墨,我信你几分,地质灾难?你连专业报告都看不懂!拿什么推测?臆想吗?” 陆摇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地质专业水平,我确实比不上专家。但我掌握的信息和分析方法自有我的依据。信不信在你。我已经告诉你可能的‘惊喜’了。至于我的推测,”他加重语气,“是基于对近年来大龙县及周边气候变化数据、区域地质历史活动档案以及今年异常气象资料的交叉分析。你与其嘲笑我,不如现在、立刻、马上去做我建议你做的事!这是最稳妥的底线思维!也是给你自己留一条安全的退路!言尽于此!我挂了。” 说完,不等苏倩倩再开口,他果断掐断了电话。 陆摇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汛期临近,地质灾害的现象就算没有他的惊悚结论,也会发生的,毕竟大龙县的汛期时年年都有山体滑坡等灾害。只不过,他推测今年会更大。他想了想,还是要将这个事捅出去。王丽构陷他的事,让他体会到了一点权力的血腥滋味。 他有点上头!甚至上瘾。 琢磨着琢磨着,他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79章 吹哨人 上次和江辰吃饭的餐厅里。 陆摇早早就到了,选了个最不起眼的位置。当郭安推门进来时,陆摇差点没认出来——墨镜、竖起的衣领、严严实实的口罩,整个人裹得像准备去执行秘密任务的间谍。 “老郭?”陆摇忍不住低声嗤笑,招手示意,“至于吗?吃顿饭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个流量明星,怕被狗仔堵呢。” 郭安循声望去,紧绷的神经才略微松弛,快步走过来,摘下墨镜和口罩,露出一张写满疲惫和警惕的脸。他左右张望了一下,才在陆摇对面坐下,声音压得极低:“陆科,你是不知道……现在风声紧!局里三令五申,严禁私下聚餐,尤其……尤其涉及敏感话题的!吃喝风?那是红线!踩不得!” 陆摇给他倒了杯柠檬水,嘴角带着一丝了然和安抚的笑意:“行了,别自己吓自己。这是老江的地盘,他懂规矩。再说了,我政研室的,跟你地质局八竿子打不着,纯属党校老同学叙旧,谁管得着?放松点,天塌不下来。” 郭安这才长长吁了口气,接过水杯猛灌了几口,仿佛要把那份紧张感冲下去。 几杯酒下肚,桌上的气氛才真正活络了些。但陆摇心里装着事,等郭安脸上有了点血色,便放下筷子,看似随意地问道:“老郭,上次托你打听的大龙县那事儿……有阵子了,怎么没个回音?你们局里,总该有点动静吧?” 郭安夹菜的手猛地顿住,刚刚放松的神情瞬间又绷紧了。他警惕地再次扫视四周,确认安全距离足够,然后身体前倾,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声:“陆摇,把手机关了!不准录音!” 陆摇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样子,心知事情比他想象的更棘手。他依言照做,将关机的手机屏幕朝上放在桌角。 郭安这才稍微放心,凑得更近,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我……我后来亲自跑了一趟大龙县……差点……差点就回不来了!” 陆摇眼神一凝:“怎么回事?” “山体滑坡!”郭安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就在我考察的那个点附近!轰隆一声,半边山就塌下来了!泥石流裹着石头冲下来,离我就几十米!要不是向导反应快,拉着我往高处跑……”他端起酒杯,手还在微微发抖,猛地灌了一大口,“那边的情况,比我们之前想的……糟一百倍!根本不是什么可控风险!是竭泽而渔!是杀鸡取卵!是拿人命在填矿坑!” 陆摇的心沉了下去:“所以……你的结论?” 郭安脸上露出苦涩和无奈交织的表情:“我回来就写了详细报告,附上现场照片和数据,直接递给了我们局长。结果呢?”他自嘲地笑了笑,“报告被压了!局长把我叫去,劈头盖脸一顿训!让我不准再碰这事!不准再提大龙县一个字!否则……”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和恐惧,“否则就取消我所有项目资格,年底考核直接垫底,甚至……‘发配’去援非项目组!让我去非洲挖矿!” “为什么?!”陆摇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证据确凿,人命关天!他们凭什么压?!” 郭安犹豫了,眼神挣扎地看着陆摇,嘴唇翕动了几下,才艰难地开口:“陆摇,下面我说的话,你听过就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能往外传!否则……你我兄弟都没得做,麻烦……会很大!” 陆摇看着他眼中的血丝和恐惧,郑重地点点头:“老郭,我是什么人你清楚。这么多年,我这张嘴,什么时候漏过风?说吧。” 郭安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低得如同蚊呐:“省里……有大人物……在大龙县有巨额投资!矿!就是那几个新开的矿!我们的报告要是出来,说那里是地质灾害极高危区,是火药桶!那谁还敢投钱?省里不仅赚不到钱,还得砸巨资去治理!这是挡人财路!断人前程!是跟上面的大政策唱反调!局长说了,这是‘不讲政治’!谁敢捅这个马蜂窝,谁就自己滚蛋!” 陆摇的瞳孔骤然收缩!苏倩倩!黄政!果然是他们!他早该想到!只是没想到,他们的手,已经伸得这么长,捂得这么严实! “但是老郭,”陆摇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你知道地质灾害一旦爆发,会死多少人吗?会毁掉多少家庭吗?那些矿工,那些住在山下的老百姓……他们就活该成为利益的祭品吗?你的专业良心呢?你对得起这身制服吗?” 郭安的身体猛地一颤,陆摇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他心上。他痛苦地闭上眼,手指死死攥着酒杯,指节发白。是啊,他是地质工程师!他的职责是守护脚下的土地,预警潜在的危险!可现在……他算什么?帮凶吗?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郭安睁开眼,眼中不再是恐惧和犹豫,而是破釜沉舟般的决绝!他猛地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重重顿在桌上:“妈的!我不是一个人!” 他不再犹豫,迅速从随身的公文包内层,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塞到陆摇手里:“拿着!所有原始数据、现场照片、分析草稿、还有我偷偷备份的监测点异常记录……全在这里!原件都被局长收走了,这是我最后一份备份!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陆摇接过沉甸甸的文件袋,感觉接过的是一份千钧重担,更是一线微弱的希望之光。 “老陆,”郭安看着他,眼神复杂,“你……你图什么?你政研室干得好好的,何必趟这浑水?把自己搭进去,值得吗?” 陆摇的目光越过郭安,投向窗外,眼神有些飘忽,仿佛在回答郭安,又仿佛在对自己低语:“图什么?呵……我这一生,平庸得像杯白开水。读书,考试,工作,按部就班。偶尔……偶尔也想做点不一样的事。哪怕只是……吹一声哨子。哪怕声音微弱,哪怕无人听见,哪怕……引火烧身。至少,证明我陆摇,不是只会写报告、看人脸色的……庸才。我应该对社会有点用。”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郭安看着他平静却坚定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敬佩,有担忧,也有一丝释然。他举起酒杯:“行!老陆!你要吹这哨子,我敬你!干了!” 两只酒杯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两人吃完饭,也就各自分开。 回到那间熟悉的公寓,陆摇反锁了门。他将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放在书桌上。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文件袋。里面是厚厚一摞资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郭安手写的现场记录,字迹潦草却触目惊心:“X月X日,龙口峪监测点,地表位移速率异常加速,超预警值300%!”、“西山矿区边缘,爆破震动监测数据异常,疑似引发浅层岩体松动!”…… 接着是打印出来的卫星遥感图。陆摇虽然不是地质专家,但图上用红笔圈出的区域对比清晰得令人心惊——历史上几次重大灾害的遗址(龙口峪、西山崩陷区),此刻正被密集的、代表新开采矿点的黑色标记所覆盖!脆弱的地质带与贪婪的矿坑,犬牙交错,如同在火药桶上跳舞! 他又翻开了自己带来的县志影印本。泛黄的纸页上,用朱笔圈出的记载带着历史的血腥气:“万历三十七年夏,暴雨十日,西山崩,埋村三,死者逾百”、“道光二十一年秋,龙口峪山洪挟巨石而下,毁田舍无数”……字字泣血,仿佛在向今人发出穿越时空的警告。 打开电脑,调出省气象台最新的中长期降水预测模型。屏幕上刺眼的红色区域覆盖了整个大龙县及周边,累计降水量预测值旁边标注着醒目的“+15%”!远超历史极值!这已不是普通的汛期,而是悬在头顶的、即将倾泻的洪水猛兽! 最后,他点开了大龙县政府官网公示的几份环评和地质安全评估报告。报告措辞严谨,结论都是“风险可控”、“符合安全规范”。然而,对比郭安提供的真实监测数据和卫星图上的开采实况,这些报告显得如此苍白可笑,漏洞百出!是谁在睁着眼睛说瞎话?是谁在玩弄数据和文字游戏,为虎作伥? 陆摇一页页翻看,一项项对比。证据链已经完整!这不是预测,而是正在发生的灾难倒计时! 他猛地合上资料,眼中再无半分犹豫。他拿起手机,开机,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苏倩倩慵懒中带着一丝不耐的声音传来:“喂?陆摇?这么晚,什么事?” “苏县长,”陆摇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关于大龙县地质灾害风险的事,我必须最后一次,也是最严肃地提醒你。” “又来了?”电话那头传来苏倩倩毫不掩饰的嗤笑,带着居高临下的嘲讽,“陆大科长,你的‘地质灾害妄想症’还没好呢?省里的专家团队白纸黑字写的‘风险可控’!你一个搞文字游戏的,天天盯着我们县里这点矿,有意思吗?有这闲工夫,不如想想怎么把你政研室那点材料写好!” 陆摇对她的讥讽充耳不闻,语气反而更加沉稳,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击:“苏倩倩,你听清楚:我查到了县志记载,龙口峪、西山,历史上就是吃人的地方!现在你们在上面疯狂开矿,把山都掏空了!省气象台最新预测,八月雨量要破历史记录!老天下雨,山体泡软,再加上你们没日没夜的爆破……天崩地裂,就在眼前!”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警告:“我建议你,立刻!马上!叫停龙口峪、西山边缘那几个新矿!立刻疏散周边所有住在山脚下、沟谷里的老百姓!这是人命关天!不是儿戏!”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死寂。随即,苏倩倩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刺耳,充满了被冒犯的愤怒和冰冷的威胁: “陆摇!你够了!”她厉声喝道,“危言耸听!妖言惑众!我看你是存心跟我过不去!跟大龙县过不去!我告诉你,大龙县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管好你自己的嘴!再敢散布这种扰乱民心、破坏我县经济发展大局的谣言,别怪我不念旧情!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嘟…嘟…嘟…”忙音传来,电话被狠狠挂断。 陆摇缓缓放下手机,脸上没有任何被辱骂的愤怒,反而非常平静。 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 第80章 山雨欲来 政研室三科办公室里,陆摇正在工作,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屏幕上跳动着“姜秀珍”的名字。 陆摇拿起手机,看到是姜秀珍打来的,便接起电话,调侃道:“姜总,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啦?” 姜秀珍在电话那头咯咯一笑,也寒暄调戏道:“怎么,陆大科长,有没有想我呀?” 陆摇正色道:“我在办公室呢,为人民服务不敢有私心杂念。下班之后才是私人时间。” 姜秀珍笑着说道:“行,知道你敬业。我给你发了个东西,你先看看。” 陆摇打开微信,看到姜秀珍发来的调查结果文件。原来,之前陆摇提醒姜秀珍大龙县地质灾害的事,姜秀珍也委托了专业的地质团队过来调查,得到的结论,正好证明了陆摇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你猜对了。”姜秀珍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后怕和凝重,“我请了省地质院的老专家,带团队悄悄跑了一趟。结论……跟你说的差不多。那几个点,尤其是龙口峪和西山边缘新开的矿,简直是坐在火药桶上!专家说,一旦下大雨,山体结构被掏空的地方,根本扛不住!十有八九要出大事!”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明显的犹豫和试探:“陆摇,你给我交个底。县委县政府那边,之前许诺给我的那几个矿点……我还能要吗?这烫手山芋,接还是不接?” 陆摇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大脑飞速运转。姜秀珍的结论,与郭安的数据、县志的记载、气象的预测完全吻合!这无疑是一剂强心针和强有力的背书! 他沉吟片刻,果断说道:“要!为什么不要?矿权先拿到手,这是你的合法权利。但开采,必须立刻叫停!至少那几个高危点,绝对不能动!” 他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姜总,听我一句。大龙县不是处处都危险。县城中心区域、远离地质脆弱带的地方,大有可为!你投资开发房地产、商业综合体,甚至参与灾后重建,如果真出事的话,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何必非要去碰那几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姜秀珍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她的投资很大,显然在权衡利弊。 陆摇趁热打铁:“至于那些高危区……我的建议是,避!硬扛是扛不住的!大自然的规律,不是我们喊几句口号、砸多少钱就能改变的!当务之急,是搬迁!尽快迁移到安全地带!等隐患排除了,或者有了万全的治理方案,再谈开采不迟!” “避?”姜秀珍咀嚼着这个字,随即像是下定了决心,“好!陆摇,我信你!你这脑子,不去经商真是可惜了!怎么样?真不考虑来我这儿?副总的位置给你留着,年薪随你开!比你那点死工资强百倍!” 陆摇哑然失笑,语气带着一丝疏离的调侃:“姜总抬爱了。不过,远香近臭的道理,您比我懂。我这人自由散漫惯了,真去了您那儿,三天两头给您添堵,您就该后悔了。还是保持点距离,当个能说点实话的朋友比较好。”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他不再犹豫,立刻将这份报告的关键数据和结论,整合进自己那份早已成型的报告里。证据链更加完整,铁证如山! 拿着打印好的、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报告,陆摇站在了林筱鸣办公室的门外。他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 “进来。”林筱鸣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陆摇推门而入,站在桌前,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的现管领导。 陆摇说道:“林主任,我有一份报告,我不知道要不要给你看,给你看,你不会让我发表。但你看了,你要是不做点什么事,你也是罪人。” 林筱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看向陆摇,带着审视和一丝不耐:“又是新东西?数字化人工智能那套?陆摇,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新科技要谨慎,步子不能迈太大!” 陆摇摇头,声音沉稳:“不是那个。” 林筱鸣眼神一凝,语气更沉:“那就是王丽那档子破事的后续?你想借题发挥,挑战干部管理制度?还是想质疑司法公正?” “也不是。”陆摇再次否认。 林筱鸣的身体微微前倾:“那你告诉我,是什么?让你这么执着,非要往我这儿送?是不是我不看,你就准备捅到省报?或者直接越级,塞给章秘书长、周市长、甚至赵省长?!” 他几乎是在低吼,压抑着怒火。 陆摇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语气平静得可怕:“如果您不看,我会按照组织程序,一级一级向上反映。章秘书长、分管副书记、周市长、赵书记……我会挨个去汇报。直到有人愿意听,愿意管。” “你!”林筱鸣气得差点拍桌子,他指着陆摇,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你……你这是吃秤砣铁了心了?!非要把天捅个窟窿才甘心?!” 陆摇没有回答,意思不言而喻。 林筱鸣死死瞪着陆摇,胸膛剧烈起伏。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足有半分钟,林筱鸣才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靠回椅背,重重地叹了口气,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和恼怒:“拿来吧!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天大的事,让你陆摇这么豁得出去!” 他一把抓过报告,几乎是粗暴地翻开。目光扫过标题,《关于大龙县特定区域历史地质灾害与当前人类活动叠加风险的技术探讨》,然后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搞什么啊。 可当他掠过那些触目惊心的历史灾害记载、卫星图叠加对比、气象预测模型……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去,眉头越锁越紧,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陆摇,声音都变了调: “这……这是你弄出来的?!陆摇!你什么时候有这地质勘探的本事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写什么?!” 陆摇站得笔直,眼神清澈而坚定,声音沉稳有力:“主任,数据不是我编的。县志记载是史实,卫星图是公开资料,气象预测来自省台。关键的地质监测数据,来源可靠。至于第三方结论,是专业机构的客观评估。您可以立刻联系省地质局,派信得过的耿直专家下去核查!不要惊动大龙县县委和县政府,直接进入山区。我陆摇敢写,就敢负责!这报告里的每一个字,都经得起最严格的检验!”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沉重的使命感:“主任,我不是在危言耸听,也不是在哗众取宠。我是在履行一个政策研究人员最基本的职责——预警重大公共安全风险!如果这份报告能引起重视,促使相关部门提前介入,哪怕只是疏散群众,避免一场可能吞噬数百条人命的灾难,那么,无论它是以什么形式出现,无论我陆摇个人要承担什么后果,都值了!结果,难道不比形式重要吗?” 林筱鸣拿着报告的手微微颤抖。他不是什么都不懂,他有眼睛看,报告里详实的数据、严谨的逻辑、触目惊心的对比,像一把把重锤砸在他心上。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大龙县那几个被寄予厚望、甚至牵扯到省里某些人利益的“金矿”,瞬间变成了随时可能引爆的“毒瘤”!这意味着市委、市政府前期的工作可能被全盘否定!这意味着……一场席卷大龙县官场的滔天巨浪! 他猛地将报告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脸色铁青,眼中燃烧着怒火和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焦灼:“陆摇!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份东西递出去,会引发多大的地震?!你这是要把所有相关的人都架在火上烤!” 他指着陆摇的鼻子,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我警告过你!警告过你多少次!不要过界!不要惹麻烦!你倒好!直接给我整了个大的!你想当英雄?你想青史留名?我告诉你!最先粉身碎骨的,就是你自己!” 面对林筱鸣的滔天怒火和斥责,陆摇的神情却异常平静。他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林筱鸣发泄完。 “主任,”陆摇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林筱鸣的怒气,“粉身碎骨,我一个人担着。但几百条人命风险,我们担不起。” 林筱鸣被他这近乎冷酷的平静噎住了。他看着陆摇那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个年轻人,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他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双手撑住额头,沉默了许久。再抬头时,眼中的怒火已被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凝重取代。他拿起那份沉甸甸的报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边缘,声音沙哑而低沉: “你……先出去吧。” 陆摇微微颔首:“是,主任。” “记住!”林筱鸣在他转身时,厉声补充道,“在我有结果之前,管好你的嘴!不准跟任何人提起这份报告!一个字都不准漏!否则,你要……”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明白。”陆摇应了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 林筱鸣独自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看着那份摊开的报告,仿佛看着一个即将引爆的炸弹。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但他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陆摇这个“疯子”,牢牢地绑在了这辆冲向悬崖的马车上。现在,他必须去找能踩刹车的人——章秘书长,或者陈市长。 这个烫手山芋,他一个副秘书长,扛不动! 第81章 你去证明他是错的啊 政研室三科。 陆摇坐在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单调而轻微的叩击声。棋子已落,局已布下,现在,是时候再添一把火,搅动更深的漩涡了。 他拿起手机,没有半分犹豫,拨通了阿冬的号码。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阿冬的声音带着惯有的谨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喂?有事?” “阿冬,”陆摇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我要和苏倩倩老母谈几句话。你把电话给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阿冬显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惊到了。他想起上次因为“艳照”风波,陆摇和苏倩倩闹翻,他被苏倩倩警告,心有余悸。“这……这恐怕不太方便吧?苏小姐那边……” 阿冬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为难和推脱。 “不方便?”陆摇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冷意,“你只需要请示。告诉她,陆摇有关于苏倩倩生死存亡的大事要谈。耽误了,后果你担不起。” “生死存亡”四个字像重锤砸在阿冬心上。他不敢再怠慢,连忙道:“您稍等!我马上去请示!” 几分钟后,手机再次响起。阿冬的声音恭敬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敬畏:“老夫人同意了。我这就把电话转过去。” 短暂的等待音后,一个略显清冷、女声传来:“你找我?”没有寒暄,没有客套,直入主题,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陆摇身体微微前倾:“伯母,打扰了。本来应该登门拜访,当面详谈更显诚意。但眼下情况特殊,我这边……风口浪尖,贸然见面,恐怕会给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只能冒昧在电话里说了。” “哦?”老夫人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有一丝淡淡的不耐烦,“那就说吧。我时间不多。” 陆摇深吸一口气,语气陡然变得凝重而严肃:“伯母,倩倩她……遇到大麻烦了。天大的麻烦!我提醒过她,不止一次!但她……听不进去,一意孤行,非要往悬崖边上冲!再这么下去,恐怕不是仕途尽毁那么简单,搞不好……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电话那头的气息似乎凝滞了一瞬:“陆摇,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倩倩在基层历练,做的是正经事!哼,什么麻烦?你最好说清楚!” “大龙县!”陆摇的声音斩钉截铁,“大龙县那几个新开的矿!龙口峪!西山边缘!柳树沟!那地方是火药桶!是吃人的陷阱!我拿到了确凿的证据,历史灾害叠加当前疯狂的开采,再加上即将到来的破纪录暴雨……天崩地裂就在眼前!一旦出事,死伤无数!作为分管领导,倩倩首当其冲!谁也保不住她!” 他顿了顿,不给老太婆打断的机会,语速加快:“具体的报告,所有数据、分析、证据链,我已经整理好,用最稳妥的方式,寄给了您的司机。最迟明天上午,您就能看到。伯母,您手眼通天,人脉深厚,里面的东西是真是假,您一看便知,也自有渠道核实!我陆摇人微言轻,但绝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倩倩好歹……也曾是我的领导,我不希望看到她走到那一步!” 说完,陆摇根本不给黄姚任何追问或斥责的机会,“啪”的一声,果断挂断了电话! 干净利落,不留余地! 电话挂断没多久,陆摇的手机便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苏倩倩”三个字,带着一种气急败坏的狰狞感。陆摇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直接按了静音,任由它兀自嗡鸣。 紧接着,一条信息带着强烈的情绪冲了进来: 陆摇!你什么意思?!谁让你去找我妈的?!你跟她胡说八道什么?!我的事轮不到你管!管好你自己!再敢多管闲事,别怪我不客气! 字里行间充斥着被冒犯的愤怒、被窥探隐私的羞恼,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陆摇看着这条信息,仿佛看到了苏倩倩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他冷笑一声,没有回复,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 他按下桌上的内部呼叫器:“钟老,麻烦来我办公室一下。” 不一会儿,钟易安敲门进来,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陆科,您找我?”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陆摇看着这位在政研室工作了大半辈子、谨小慎微的老科员,心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李侃科长患癌生命垂危,马修斯被“流放”,王丽身陷囹圄,自己又被卷入这场滔天巨浪……三科,这个小小的池塘,故事却是蛮精彩。 “钟老,”陆摇示意他坐下,语气平和,“最近科室的工作状态怎么样?大家情绪还稳定吗?” 钟易安以为陆摇只是关心日常工作氛围,便如实说道:“挺好的,比之前更积极,也更专业了。自从上次您主导了那轮党建和业务融合的培训后,大家感觉有事可做,有方向可循,精气神都提起来了。就是……气氛比以往严肃了些。” 他指的是王丽事件后留下的阴影,大家都更加谨言慎行。 陆摇微微颔首:“积极、专业就好。严肃点不是坏事。”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钟老,有件事,我得提前跟你打个招呼。” 钟易安心里咯噔一下,坐直了身体:“您说。” “接下来一段时间,”陆摇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钟易安脸上,“我可能会被上面叫去谈话。次数可能不会少,时间也可能不会短。在我被谈话期间,科室的日常工作,就拜托你多费心盯着点了。” “谈话?!”钟易安脸色一变,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担忧,“陆科,这……这是怎么回事?您犯什么错误了?还是……因为王丽那事?”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陆摇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却又坦然的笑容:“错误?谈不上。至少我自己认为,我问心无愧。但你也知道,很多时候,事情的走向,不是我们自己以为的那样。上面怎么定性,怎么处理,那是上面的考量。我做好我该做的,承担我该承担的。” 他顿了顿,看着钟易安担忧的眼神,补充道:“过两天,你应该就能知道大概了。不用太担心,也许……只是虚惊一场。” 钟易安看着陆摇平静中带着一丝决绝的神情,心中稍定。他了解陆摇,这个年轻人虽然有时锋芒毕露,但做事有章法,有底线。既然他说“问心无愧”,那大概率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丑事。 他叹了口气,带着长辈般的劝慰:“陆科啊,其实……咱们政研室,说到底就是个写材料、搞政策研究的地方。上面让咱们写什么,咱们就研究什么,顺着上面的思路来,最稳妥。何必……何必去碰那些吃力不讨好的硬骨头呢?容易伤着自己啊。” 这番话,是钟易安几十年机关生涯的生存智慧,也是他发自内心的关切。 陆摇听出了他话里的真诚,心中微暖,但眼神却更加坚定。他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老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有些事情,不是‘顺其自然’就能过去的。也许结果是好的,但现在……我别无选择。” 他看着窗外,声音低沉而清晰:“这潭水,已经浑了。想独善其身?晚了。” 与此同时,副市长办公室。 周芸刚批阅完一份文件,桌上的保密电话突兀地响起。她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苏倩倩带着压抑怒火的、略显尖利的声音: “周芸!是我!苏倩倩!” 周芸微微挑眉,语气平静:“苏县长?有事?” “有事,关于陆摇的!”苏倩倩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名字,“你管管你那个好弟弟!他疯了!到处散布谣言,说我们大龙县要发生特大地质灾害!危言耸听!妖言惑众!影响极其恶劣!你作为他的老领导,就这么放任他胡作非为吗?!” 周芸握着话筒,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陆摇……果然还是动手了!而且动作比她预想的更快、更猛!直接捅到了苏倩倩的痛处!她想起上次陆摇跟她提起这事时,自己还劝他“惜身”、“不要担别人的责任”,现在看来,这小子是铁了心要当这个“吹哨人”了。 她沉默了几秒,没有立刻回应苏倩倩的质问,而是反问道:“苏县长,你找我,是什么意思?是让我以副市长的身份,命令陆摇闭嘴?收回他的‘谣言’?” “难道不应该吗?!”苏倩倩的声音拔高,“他这是在破坏我们大龙县的发展大局!扰乱民心!性质极其恶劣!” “哦?”周芸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性质恶劣?那请问,陆摇散布了什么具体谣言?你有证据证明他说的都是假的吗?” 她不给苏倩倩反驳的机会,语气陡然转厉:“苏倩倩!你和陆摇认识这么多年,陆摇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他会无缘无故、毫无根据地到处嚷嚷一个县要完蛋吗?他图什么?图你大龙县给他发奖金?还是图你苏倩倩给他升官?!” 电话那头的苏倩倩被噎住了。 周芸乘胜追击,语气放缓:“如果你觉得他的观点是错的,是谣言,那好啊!拿出你的证据来!用你们大龙县详实的地质勘探数据、严谨的安全评估报告、科学的防灾预案,去证明他是错的!去堵住他的嘴!去让所有人相信大龙县固若金汤!你找我干什么?让我以权压人,逼他闭嘴?那我周芸成什么了?帮你捂盖子的帮凶吗?”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寒意:“还是说……你心里其实也清楚,陆摇说的未必是空穴来风?你只是害怕?害怕他的预警成真?害怕承担不起那个后果?所以想让我出面,替你提前掐灭这个可能引爆的火星子?苏倩倩,其心可诛啊!” “你……!”苏倩倩被周芸这番连珠炮般的质问和诛心之论堵得哑口无言,胸口剧烈起伏,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说不过你!但现实是,他这样乱搞,只会到处碰壁,撞得头破血流!最后倒霉的还是他自己!” “头破血流?”周芸在电话那头冷笑一声,“我看,你就是那堵最硬的墙!你口口声声关心他会不会头破血流,却处处给他设堵。你不如省省这份心!把你这份‘关心’,用在正道上!去好好查查你大龙县的地质隐患!去证明他是错的!让他自己知道错了,自然会回头!否则……” 周芸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陆摇就算要撞南墙,也得让他撞个明白!轮不到别人替他喊疼!更轮不到别人提前给他砌墙!就这样!” “啪!”周芸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她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复杂。她拿起手机,手指在陆摇的号码上悬停了几秒,最终,还是缓缓放下了。 这一关,必须他自己去闯! 第82章 对质 市委秘书长章泽的办公室。 林筱鸣垂手肃立在一旁,目光低垂,眼角的余光却紧紧锁在章泽脸上。那份由陆摇炮制、经由他亲手递上的地质报告,此刻正摊开在章泽的手里。 按照程序,重要文件是要先经过秘书长这里,才会出现在市委书记的桌子上。若是一般文件,秘书长这里就能处理,就不需要经过市委书记。 章泽认真看着报告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卫星图叠加对比、历史灾害点的朱笔圈注、以及标注着“极高风险”的结论页。他的眉头越锁越紧,仿佛能拧出水来。每一页翻动,都像在掂量着这份报告的重量——它足以压垮大龙县的班子,甚至撼动市里、省里某些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条! 安全红线,谁敢碰谁死!这哪里是报告,分明是一份催命符! 他合上报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目光锐利地投向林筱鸣:“你怎么看?” 林筱鸣心头一凛,知道这是考校,也是试探。他斟酌着词句,字斟句酌:“秘书长,陆摇这个人……虽然专业是文科,但做事一向有章法,心思缜密。他获取这些数据的渠道……据我所知,有实地勘察的支撑,他本人也确实在大龙县经历过山体滑坡,有切身体会。所以,这份报告……应该不是空穴来风,更不是意气用事。”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谨慎,“当然,我们政研室毕竟不是专业地质机构,无法、也不应该越俎代庖去验证这份报告的技术细节。一来暴露我们的专业短板,隔行隔山。二来……也容易授人以柄,耽误时间。” 章泽微微颔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抬眼问道:“陆摇……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之前是不是还搞过什么动静?我记得……好像跟什么数字化、人工智能有关?” 林筱鸣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来了!他连忙回答:“是的,秘书长。他写过关于数字化赋能基层治理和人工智能在政务服务中应用的内参,观点比较前沿,也……引起了一些讨论。还有,对于企业培训的文章,企业反响不错。”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章泽的脸色,补充道,“所以……这次他弄出这个地质报告,我虽然意外,但也不算太震惊。这个人……时不时就能整点‘惊喜’出来。” “惊喜?”章泽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眼神锐利如鹰隼,“我想起来了。他……是周芸市长安排到你们政研室的吧?” 林筱鸣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章泽果然点破了这层窗户纸!陆摇是周芸安排的人,那就意味着他是周芸一派的。周芸是市政府那边的,而他们属于市委这边,周芸插手三科的事,或者将陆摇当成棋子打进来,现在显然已经起到了作用。 他强作镇定,点头道:“是的,秘书长。所以……我对陆摇同志的事,一直比较……谨慎。尽量引导他在政策研究的主业上发力,避免他……剑走偏锋。” 他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自己已经尽力约束,但陆摇的“背景”让他束手束脚。 章泽没再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简短地吩咐了几句。很快,秘书引着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神情严肃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正是市地质局副局长、高级工程师孙昊然。 “孙局,辛苦你跑一趟。”章泽指了指桌上的报告,“这份东西,你先看看。林秘书长,你通知陆摇过来。” 林筱鸣心头一紧,立刻应声去打电话。他知道,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陆摇轻轻敲响秘书长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听到“请进”后,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的气氛凝重严肃。 。他一眼扫过:章泽端坐主位,目光深邃;林筱鸣站在一旁,神色复杂;还有一位陌生的、带着技术官僚特有严谨气质的中年男子,正审视地看着他。 “秘书长好,林主任好。”陆摇声音沉稳,不卑不亢地打招呼。 林筱鸣连忙介绍:“陆摇,这位是市地质局的孙昊然副局长,高级工程师。” “孙局长好。”陆摇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迎向孙昊然审视的眼神。 章泽脸上露出一丝和蔼的笑容,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陆摇同志,你之前那两篇关于数字化和人工智能的内参,我都拜读过。观点新颖,很有启发性。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啊。” 陆摇谦逊地回应:“秘书长过奖了。那只是工作中的一些思考,抛砖引玉,引起了一些争论,也非我本意。” “哦?”章泽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如同探照灯般打在陆摇脸上,“那这份地质报告呢?也是‘工作中的思考’?还是有感而发?如果不是,你为什么要写它?你应该很清楚,这种东西的分量!” 陆摇神情肃然:“报告秘书长,写这份报告,并非一时冲动。我此前在大龙县做政策调研时,亲身经历了山体滑坡,目睹了过度开采对山体造成的触目惊心的破坏。同时,在参与修订县志的工作中,我查阅了大量历史档案,发现大龙县龙口峪、西山等地历史上就是地质灾害频发区,曾造成过惨重伤亡。历史的教训、现实的隐患、加上专业气象预测的极端天气风险,三者叠加,让我深感不安。作为一名政策研究人员,关注潜在的重大公共安全风险,提出预警,是我职责所在!”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 这时,一直沉默的孙昊然突然发难,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眉头紧锁,语气带着技术官僚特有的质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陆科长,你的出发点或许是好的。但报告里这些核心的地质监测数据——地表位移速率异常、岩体应力变化、爆破震动影响分析——这些非常专业的数据,你是从哪里得到的?仅凭现场看一眼、翻翻县志,就能推导出来?恕我直言,这超出了政策研究的范畴!你虽然是博士,但隔行如隔山!”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林筱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陆摇。 章泽的目光也变得更加深沉。 陆摇面对这近乎挑衅的质问,神色却异常平静,甚至嘴角还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孙局长,”陆摇的声音沉稳有力,目光直视孙昊然,“数据来源的可靠性,自然有它的依据和渠道。但我觉得,此时此刻,我们更应该关注的,不是数据从何而来,而是数据本身是否真实?它所揭示的风险是否客观存在?”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加重:“孙局长,您是地质专家,是行家!我报告里引用的那些数据,其代表的意义,您比我更清楚!龙口峪地表位移速率异常加速,超预警值300%,这意味着什么?西山矿区边缘爆破震动引发浅层岩体松动,这又意味着什么?在即将到来的、可能破历史记录的暴雨面前,这些异常意味着什么?您心里,难道没有一杆秤吗?” “与其纠结于我的报告是否符合学术规范,”陆摇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冽的锋芒,“不如请孙局长,请市地质局,立刻组织最精干的力量,带着最先进的设备,亲自去大龙县那几个点,现场复核!用你们的专业,去验证这些数据的真伪!去评估真实的风险等级!这才是当务之急!这才是对人民生命财产安全负责任的态度!” 他最后一句,掷地有声! 孙昊然被陆摇这番连消带打、反客为主的回应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陆摇的话逻辑严密,站在了道德和专业的制高点上,让他一时竟找不到有力的突破口。他只能强撑着面子,冷哼道:“我们地质局的工作,自有安排!不需要外人指手画脚!” 章泽将两人的交锋尽收眼底,心中已然明了。 他心忖,陆摇这份心智和胆魄,绝非池中之物! 而陆摇看到章泽没有喝斥他,就更有信心实现那个想法…… 第83章 自我价值和意义 地质局副局长孙昊然踏进秘书三科办公室,看到这间办公室的陈设实在过于朴素,甚至可以说是简陋。 他的目光扫过略显陈旧的桌椅和堆满文件的柜子,最终落在端坐在办公桌后的陆摇身上。一股混杂着轻蔑与恼怒的情绪在孙昊然心中翻涌:这个年轻人,怕是想靠这种哗众取宠、标新立异的报告来搏出位,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吧?真是幼稚又危险! “陆摇!”孙昊然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愠怒,他几步走到陆摇桌前,居高临下,“我劝你立刻、马上,收回那份报告!那东西纯属无稽之谈,劳民伤财,后患无穷!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是在公然否定我们市县长期以来坚持的建设方针!是在亲手扼杀来之不易的投资环境和城市发展的希望!你这是在给整个城市抹黑,会成为大龙县乃至市里的罪人!” 他越说越激动,就差给陆摇盖棺定论。 陆摇抬起眼,眼神没有丝毫闪躲,迎上孙昊然咄咄逼人的目光:“孙高工,你这顶‘城市罪人’的帽子,扣得太大,也太沉了,我这小肩膀可担不起。” 他的声音不高,做一个请的手势,让孙孙昊然坐下,“我写的,只是一份基于现有数据和实地考察的风险提示报告。核心观点只有一个:大龙县部分区域存在不容忽视的地质灾害风险隐患,安全生产这根弦,必须时刻绷紧。中央三令五申,安全生产是红线、是底线、是生命线,难道我们不该重视?况且,” 陆摇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微讽,“我陆摇只是秘书三科一个写材料的,跟你们地质局,既不是一个部门,也不是一个系统。你如此兴师问罪,莫非是觉得我抢了贵局的风头,挡了贵局的路?那这心胸,未免也太窄了些。” “你!”孙昊然没想到陆摇这么能说,“牙尖嘴利!好,就算你说得冠冕堂皇!那我问你,报告里那些关键数据!那些足以支撑你所谓‘重大风险’结论的数据,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别跟我说是你自己算出来的!老实交代,是不是我们地质局内部有人泄密给了你?!” 空气瞬间凝固。 陆摇的心猛地一沉。郭安那张朴实而焦虑的脸在脑海中闪过。他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个名字,但理智瞬间让他止住念头。 孙昊然是地质局的副局长,手握实权。如果此刻把郭安供出来,以孙昊然此刻的愤怒和地质局内部可能的派系倾轧,郭安的下场不堪设想。轻则穿小鞋、边缘化,重则丢掉饭碗甚至承担莫须有的责任。 电光火石间,陆摇强行压下了那个名字。他想起郭安提供的数据,与姜秀珍教授团队之前的公开研究,在关键区域和风险定性上,存在相当程度的重叠和印证。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 “孙高工,”陆摇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微微扬起下巴,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你这样气势汹汹地质问一个非你下属、非你系统的工作人员数据来源,是不是有点……越界了?而且,你如此紧张这些数据的真伪,甚至不惜亲自上门兴师问罪,莫非你是害怕这些数据一旦被证实为真,会与贵局之前某些公开的地质评估报告相悖?怕被追究……失察或误判的责任?” 孙昊然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被更深的怒火掩盖。这份报告若被高层采信,不仅意味着巨大的经济损失和政治风险,更可能翻出旧账,动摇他乃至整个地质局相关负责人的位置! “混账!”孙昊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陆摇的手指都在打战,“你……你简直是目无尊长,狂妄无知!好言难劝该死的鬼!陆摇,你执意要一意孤行,迟早要吃大亏!到时候,我看谁还能保你!” 他丢下这句狠话,猛地一甩袖子,带着满身的怒气,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外,钟易安正抱着一摞文件走过,恰好看到孙昊然怒气冲冲、脸色铁青地从陆摇办公室摔门而出。他心头一跳,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犹豫片刻,他轻轻敲了敲陆摇办公室的门。 “进。”里面传来陆摇略显疲惫但依旧沉稳的声音。 钟易安推门进去,看到陆摇正靠在椅背上,并没有异常。他小心地关上门,走到桌前,脸上写满了关切:“陆科,刚才出去那位……看着像是地质局的孙局长?他怎么来我们政研室,他这是……来找你‘谈话’?” 钟易安斟酌着用词,“可这‘谈话’,怎么只有一个人?按规矩,这种涉及工作质询的,不是应该至少两人在场才合规吗?” 陆摇放下手,露出一丝苦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老钟。不是什么正式约谈,就是孙局长个人对我有点……看法,过来‘沟通’一下。” “地质局的局长亲自来找你沟通?”钟易安坐了下来,心中的疑惑更甚,“这到底是为哪般啊?咱们政研科跟他们地质口,平时交集也不多啊。” 其实,这压根就没有交集! 陆摇叹了口气,拉开抽屉,拿出一份装订好的报告递给钟易安:“喏,导火索就是这个。本来想过两天再跟你说,现在……你先看看吧。” 钟易安疑惑地接过报告,封面上赫然印着标题,原来是关于地质灾害的报告。他快速翻阅起来。虽然对里面那些专业的地质构造图、岩层分析、位移监测数据完全看不懂,但报告最后的“主要结论与风险提示”部分,他却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钟易安越看眼睛瞪得越大,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摇:“陆科!这……这报告里说的,要是真的……那大龙县岂不是要……要搬走几万人?甚至可能……封矿?!” 他压低声音,带着强烈的震撼,“这……这当地政府能答应?那些矿企能答应?这牵扯的可是天大的利益啊!弄不好,要出大乱子的!” 陆摇的神色变得异常严肃:“老钟,这不是当地政府或者矿企答应不答应的问题。这是人命关天!是安全生产的底线!报告的核心是预警风险,要求采取一切必要措施避免灾难发生。搬迁避让是其中一种可能的最坏预案,但绝不是唯一方案。具体怎么做,需要科学论证,需要当地政府牵头,联合地质、应急、规划等多个部门共同研判,拿出科学、可行、兼顾发展与安全的方案去落实执行。我的职责,是把看到的风险,如实、清晰地报告上去,敲响警钟。” 钟易安看着陆摇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持,沉默了半晌。他再次低头看了看报告,又抬头看了看陆摇,眼神复杂,有敬佩,有担忧,更多的是一种对即将掀起的风暴的预感和不安。 “我明白了,陆科。那……这份报告,现在……到哪一步了?林主任那里过了?章秘书长……也看过了?”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林主任那里走程序是过了。至于章秘书长,”陆摇微微摇头,“不清楚他具体怎么处理。他是选择把这份‘烫手山芋’暂时压下来,冷处理,还是……”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市政府主楼的方向,“选择把它,递到该看它的人眼前。” 钟易安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心头的悸动。他缓缓说道:“这么重大的事情,涉及如此广泛的利益和潜在的巨大社会影响……以章秘书长的位置和谨慎,恐怕……他不敢,也不会压下来。最终,这份报告,一定会捅到天上去。” 他看着陆摇,眼神里充满了感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陆科,我有种预感,你这份报告掀起的波澜,恐怕比上次那份关于数字化和人工智能转型的报告……还要大得多,也凶险得多啊。” 陆摇闻言,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却异常坦然的笑容。 “我知道,老钟。从决定写这份报告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前路是什么。质疑、压力、威胁,甚至……更糟的。但有些话,看到了危险而不说,知道了隐患而不报,那我陆摇,穿这身衣服,坐这个位置,还有什么意义?”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第84章 休想置身事外 市委书记李文博的办公室 市委书记李文博靠在宽大的皮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目光再次扫过报告的结论部分,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疙瘩。坐在他对面的市长陈国栋,同样面色凝重,手里端着的茶杯久久没有送到嘴边。 “老陈,”李文博终于打破沉默,声音低沉而严肃,“这份东西,你怎么看?” 陈国栋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揉了揉眉心:“匪夷所思……说实话,我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大龙县的矿业开发是经过多年论证、层层审批的,是市里的经济支柱之一。如果这份报告所言非虚……”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重,“那我们需要面对的,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经济滑坡、社会稳定、官员问责……麻烦太大了。” “是啊,太棘手了。”李文博微微颔首,手指点着报告,“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它涉及的是安全生产,是地质灾害,是可能出现的群死群伤!这是绝对不能碰的红线。我们看到了,知道了,如果因为怕麻烦而置之不理,万一……我是说万一真出了事,你我的政治生命到头是小事,怎么向大龙县的百姓交代?那是要遗臭万年的!” 陈国栋脸色更加难看,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深吸一口气,“责任太大了,我们赌不起,更不敢赌。必须有所行动。” “行动是必然的。但怎么行动?”李文博身体前倾,“此前省里、市里、县里,包括地质局,那么多轮的勘察论证,为什么从未有人提出过如此尖锐、如此严重的风险预警?偏偏是这个陆摇……一个市政府办公室里写材料的年轻干部……” 他提到“陆摇”这个名字时,语气变得有些复杂难明:“这个年轻人,真是不简单啊。上一次,一篇关于数字化和人工智能的宏文,被赵立峰副省长看中,直接拿来当了蓝本,搞得我们全市被动跟进,压力巨大;后来又是一篇什么企业培训的建议,省里果然就下了专项资金的文,我们市财政不得不跟着掏钱配套。现在倒好,直接给我们扔出这么一颗重磅炸弹!他到底是眼光独到、敢为人先,还是……另有所图?他是何方神圣?” 陈国栋听到这里,眉头也皱了起来,他压低声音:“这小子之前一直籍籍无名,是在周芸市长下来后,被她一手提拔和安排在政研室的。” 他特意点出了“周芸”这个名字。 李文博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周芸,那位从京城空降下来的、背景神秘又带着锐气的副市长,她的提拔……这其中的意味,让李文博不得不更加谨慎。是周芸授意?还是这个陆摇自己想借机搅动风云,博取政治资本?或者,他背后还有别的什么? 陆摇的分量可以忽略,但周芸不同,周芸是随时可以取代他们的!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默,两位主官都在飞速权衡。 片刻后,李文博做出了决断:“无论如何,报告本身指出的风险,我们必须严肃对待。但不能仅凭他一家之言就仓促下定论,否则更容易引发混乱。我的意见是,立即成立一个高规格的地质灾害风险研判工作小组,由市委市政府牵头,抽调最精干的力量,立刻进驻大龙县,进行最全面、最深入、最权威的实地勘察和科学评估!在最终的勘察结论出来之前,一切以稳定为主。好在现在离主汛期还有一段时间,给我们留出了宝贵的窗口期。”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人选,最后说道:“至于这个陆摇……他不是能得很吗?不是他最先发现的‘重大风险’吗?那就让他也加入工作组,全程参与调研。让他自己去看看,他自己点着的这把火,到底会烧成什么样!” 陈国栋立刻领会了书记的意图:既回应了风险预警,展现了市委市政府对安全生产的高度重视,又将决策压力后置,等待更权威的调查结果;同时,把提出问题的陆摇放到一线,可以观察他与周芸乃至其他方面的反应。 一石多鸟。 “我同意。”陈国栋点头,“工作组组长,由林筱鸣同志担任比较合适,他是秘书长,协调各方资源名正言顺。地质局那边,必须出核心力量,孙昊然副局长是技术权威,让他带队,再配一名高工。陆摇……”他想了想,“就给他挂个副组长吧,既体现重视,也让他在具体工作中负起责任。” “可以,就这么定。老陈,你尽快安排下去,时间紧迫。”李文博一锤定音。 陈市长回到市长办公室里,就让秘书去唤人。 不一会,林筱鸣和陆摇过来。此刻,他们并排坐在市长陈国栋对面的沙发上,都有些正襟危坐。 林筱鸣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陆摇,心里七上八下,暗自埋怨这小子真能惹事,这次捅的篓子比前两次加起来都大。 陆摇则面色平静,但微微抿紧的嘴唇透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他能感觉到市长目光中那审视甚至带有薄责的压力。 陈国栋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陆摇脸上,打量了足足有十几秒,才缓缓开口:“陆摇同志,你的地质灾害报告,真是……才华横溢,石破天惊啊。” 这话听起来像是夸奖,但在这个办公室,配合着陈国栋那没什么笑意的眼神,更像是一种含蓄的批评和质疑。陆摇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市长,我……” 陈国栋抬手,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你的出发点是好的,担心安全生产,这一点组织上认可。但是!”他加重了语气,“市一级的决策,关系到成千上万人的饭碗,关系到一方土地的稳定和发展,不是儿戏!不是仅凭一些数据、一份报告就能拍板的。需要严谨的论证,需要科学的研判,需要平衡各方的利益和关切!你的报告,结论太过惊人,缺乏更扎实、更权威的支撑。市委市政府不能,也不会仅凭此就做出影响巨大的决策。” 陆摇忍不住强调:“市长,我们使用的数据是经过反复核实的,是真的……” “数据是真的,不代表结论就一定是全面的,或者风险就必然以最坏的形式爆发!”陈国栋再次打断,语气略显不耐,“我们需要的是万无一失的证据链和应对预案。所以,经过我和李书记慎重研究,决定成立一个市委专项工作组,立即进驻大龙县,对你报告中所提及的风险进行全覆盖、无死角的实地勘察和最终评估。” 他的目光转向林筱鸣,林筱鸣立刻感到脖颈一紧,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心中叫苦不迭,知道这苦差事和巨大的责任落到了自己头上,不是他监督陆摇不力,而是陆摇太能做! “林筱鸣同志,”陈国栋的声音不容置疑,“工作组由你担任组长,全面负责。地质局那边,由孙昊然副局长带队,出两名高级工程师配合。陆摇,”他又看向陆摇,“你是报告的发起人,情况你最熟悉,担任副组长,全程参与调研,务必拿出经得起历史和实践检验的结论!” 宣布完决定,陈国栋身体向后靠去,挥了挥手,语气不容商量:“时间紧迫,汛期不等人。你们立刻回去商量,拿出一个详细的工作方案和人员名单,直接报给我。然后就以市委办的名义,协调相关单位和人员,尽快出发!去吧。” “是,市长。”林筱鸣如蒙大赦,赶紧起身。 “是,保证完成任务。”陆摇也站起身,语气坚定,眼神清澈,仿佛早已料到并准备好了迎接这一切。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市长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关上。 第85章 迫在眉睫 林筱鸣坐在办公桌后,脸色并不好看。从市长办公室出来,他感觉自己不是接了个任务,而是抱回了个随时可能炸响的雷。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先按下工作组的事,拿起内部电话,将一科和二科的正副科长四人全部叫到了自己办公室。 “近期我可能要牵头处理一项市委交办的专项工作,需要外出几天。”林筱鸣语气平稳,尽量不露端倪,“科室的日常运转不能停,特别是文件的流转和领导交办的事项,你们几位要负起责任来,相互协调,确保不出纰漏。重要事项随时向我电话汇报。”他简单交代了几句工作分工,对于“专项工作”的具体内容——深入大龙县勘测可能存在的灭顶之灾,他只字未提。这件事在最终结论出来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引起的恐慌和猜测也越少越好。 至于三科那边,他就不安排活计,让三科的人学习党建思想比较稳妥。 另一边,陆摇回到自己办公室,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准备工作之中。他深知时间紧迫,也明白这份方案的重要性。得益于之前扎实的调研和郭安、姜秀珍等人提供的资料支撑,他很快拟定了一份详尽的初步人员名单和勘测行动草案。名单涵盖了地质、测绘、应急等必要领域的专家和工作人员,草案则对勘察范围、重点区域、技术手段、时间节点和后勤保障做了初步规划。 拿着新鲜出炉的文件,陆摇再次敲响了林筱鸣办公室的门。 “主任,草案和名单拟好了,请您过目。”陆摇将文件递过去。 林筱鸣接过来,看得格外仔细,几乎是一字一句地斟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办公室内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良久,他合上文件,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嗯,人员构成考虑得比较周全,勘察步骤也清晰。没什么大问题。”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陆摇,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像是认命,又像是最后的提醒:“你直接拿去给陈市长和章秘书长过目吧。我这边没意见了。” “主任,你就没有什么意见,或者别的建议?”陆摇问,觉得林筱鸣这次有点痛快得过头了。 林筱鸣苦笑一下,摊了摊手,“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好建议的?现在我是被你彻底绑上这条船了。陆摇,你这方案要是最终被证明是杞人忧天还好,若是真的……或者哪怕只是执行过程中出半点岔子,你我,恐怕都难逃干系。咱们就是一荣未必俱荣,一损必定俱损了。” 陆摇神色凝重,他能感受到林筱鸣话语里的巨大压力和一丝怨气。他认真地道:“主任,我明白。现在最关键的是抢时间,尽快摸清实际情况。大龙县那边情况肯定复杂,阻力也不会小,但这个头必须开,第一步必须迈出去。只要行动能落地,真相总能查清。那我这就去找陈市长。” “去吧。”林筱鸣挥挥手,靠回椅背,显得有些疲惫。 陆摇转身离开,直接来到市长陈国栋办公室外,经过秘书通报后,走了进去。 陈国栋接过方案,看得比林筱鸣更加仔细,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看完后,他沉吟片刻,抬头看向陆摇,目光锐利:“方案整体可行,人员搭配也合理。但是,”他话锋一转,用手指重重敲了敲桌面上的日程安排部分,“出发时间要改!明天一早太迟了!你们立刻回去交接手头最紧急的工作,然后马上回家简单收拾一下行李和相关设备,今天晚上,必须出发!” 陆摇闻言一怔,今晚就出发?这紧迫程度超出了他的预料。但他立刻从市长不容置疑的语气和凝重的表情中读出了事态的严重性和上层的决心——市委市政府这是要抢时间,打一个快攻,尽量减少外界干扰和可能出现的阻力。 “是!市长,我明白!我立刻去协调,确保工作组今晚准时出发!”陆摇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点头领命。 几乎在陆摇离开市长办公室的同时,一份加急的市委办公室传真,已经发往了大龙县县委办公室。 大龙县县委书记程维均看到传真件上“关于成立市委地质灾害风险研判工作组并赴贵县开展实地勘察的函”那几个刺眼的标题,以及后面附上的简短报告摘要和人员名单。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盖哐当作响:“乱弹琴!简直是乱弹琴!” 他对着被紧急召来的县长韩飞扬、副书记、常务副县长以及分管国土、安监、矿业的副县长苏倩倩等人,怒气冲冲地吼道,“市委市政府这是要干什么?一个毛头小子写的、不知所谓的报告,就能兴师动众成立工作组下来?‘重大地质灾害风险’?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这谣言一旦传开,我们大龙县还要不要招商引资?还要不要发展经济?现有的企业会不会恐慌?老百姓会不会闹事?我们的工作还怎么开展?!这个陆摇,他到底是什么人?谁给他的权力这么信口开河!” 会议室里气氛压抑。 大多数县领导的表情都和程维均一样,充满了不满、抵触和难以置信。他们苦心经营多年的经济发展局面,谁也不想被一纸突如其来的“风险预警”打破,这关乎政策,更关乎每个人的仕途前程。 县长韩飞扬相对冷静一些,但眉头也紧紧皱着。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副县长苏倩倩身上,带着探究的意味:“苏县长,我记得上次周芸副市长带队下来考察调研时,这个陆摇是随行人员吧?你和他好像有过接触和交流?依你看,这个人……到底怎么样?他是确有实才,还是……哗众取宠?”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苏倩倩身上。 苏倩倩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她万万没想到,陆摇不仅在市里搞出了这么大动静,竟然还真把工作组搞下来了,而且名单里还有他!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脑海中飞快盘算。 听到韩县长的问话,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悲愤和煽动性:“程书记!韩县长!各位领导,我建议!我们县委县政府立刻以联合名义,向市委市政府紧急报告!陈明利害!坚决抵制陆摇进入勘测工作组!更不能让他主导这次行动!否则,他一旦进入大龙县,凭借他的歪理邪说和煽动能力,必定会给我们县的政治生态、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带来难以估量的破坏!后果不堪设想啊!” 她的话极具煽动力,立刻引起了一些常委的共鸣。尤其是分管经济的副县长,更是连连点头:“苏县长说得对!不能让他来捣乱!” 程维均脸色阴晴不定。苏倩倩的建议虽然激进,但确实戳中了他的痛处。他何尝不想把这个“瘟神”挡在门外?他沉吟片刻,猛地一拍桌子:“好!苏县长,你立刻起草报告!言辞要恳切!立场要鲜明!重点强调陆摇报告缺乏充分依据,贸然行动会引发社会恐慌,严重破坏我县发展大局!我亲自签字!马上发市委!” 然而,程维均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那份言辞激烈、措辞强硬的联名报告发出去不到几分... 电话那头,是章泽秘书长冰冷而不容置疑的声音: “程维均同志!市委李文博书记和陈国栋市长已经明确指示:联合地质勘测工作组是市委常委会的决定!是当前最重要、最紧迫的政治任务!大龙县委县政府必须无条件服从!全力配合!做好接待保障工作!确保工作组顺利开展勘察!” “至于陆摇同志,他是工作组的副组长,是市委派出的干部!他的工作,不需要你们县里指手画脚!更不允许任何形式的抵制和阻挠!” “听清楚没有?!这是命令!不是商量!如果因为你们的工作不到位,影响了勘察进度,甚至导致严重后果……市委将严肃追究你程维均同志的领导责任!绝不姑息!” “啪!”电话被挂断,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程维均拿着话筒,僵在原地,脸色凝重。他感到一种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他虽然是县委书记,但在市委的绝对权威面前,他不过是一只可以随时被碾死的蚂蚁! 因为大龙县经济太穷,他这个县委书记也就没资格成为省管干部,他是市管干部! 他颓然地放下电话,看着办公室里同样面如土色的同僚们,苦涩地挥了挥手: “哎,你们也听到了……按市委指示……准备接待吧……” 第86章 初入大龙,风波暗涌 深夜,几辆公务车驶入大龙县县委招待所院内。 以林筱鸣为组长、陆摇为副组长的市委地质灾害风险研判工作组先遣人员,抵达了。 尽管已是晚上,但县委书记程维均还是率领着县长韩飞扬、副书记、常务副县长等一班主要领导,强打着精神,在招待所门口迎候。场面该有的礼节,一丝不缺,但空气中弥漫着尴尬与压抑。 “欢迎欢迎!林秘书长,一路辛苦!欢迎市里的领导莅临我们大龙县指导工作啊!”程维均脸上堆起热情洋溢的笑容,快步上前,双手紧紧握住林筱鸣的手,用力摇晃着。 林筱鸣也是官场老手,脸上同样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回应道:“程书记太客气了,是我们来得匆忙,打扰各位休息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安顿下来,等明天地质局的专家团队到了,我们再一起开个会,详细商讨一下勘察方案的具体落实。” “好好好!一切都听秘书长的安排!房间都已经准备好了,这边请!”程维均连连点头,亲自引着林筱鸣走向招待所最好的套间。他的目光扫过林筱鸣身后的陆摇时,那笑容瞬间淡了几分,只是程式化地伸出手,语气也变得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陆副组长,也辛苦了。我们大龙县条件有限,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 陆摇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眼神里深藏的不悦和戒备,仿佛自己是个带来瘟疫的不祥之人。他面色平静,不卑不亢地伸出手与程维均一握,语气沉稳:“程书记言重了,工作所需,理应尽力。谈不上辛苦,更不敢挑剔。” 将其他工作组成员安排妥当后,程维均借着送林筱鸣进房间的机会,让随行人员留在门外,反手轻轻关上了套房的门。房门一关,他脸上那副热情的面具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和一丝焦灼。 “林秘书长,”程维均压低了声音,也顾不上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这里没外人,你给我透个底,市里这次……动静是不是太大了?就凭一份报告,就直接派工作组下来查地质灾害?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书记和陈市长到底是什么态度?” 林筱鸣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沙发边坐下,示意程维均也坐。他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这位地方大员,缓缓反问道:“老程,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也别跟我绕弯子,你先跟我说句实在话,你们大龙县这些年矿开了这么多,规模这么大,到底……有没有问题?我指的是安全上的,地质上的隐患。” 程维均身体微微一僵,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有无奈,有辩解,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他叹了口气,摊了摊手:“秘书长,你也是从基层干上来的,你说,搞发展,哪能一点问题没有?水至清则无鱼啊!我们大龙县底子薄、基础差,不想方设法创造宽松点的环境,给足优惠政策,哪个企业愿意来投资?没有投资,没有税收,县里财政穷得叮当响,成千上万的干部要吃饭,各项民生工程要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我们也是没办法,优先考虑的是把经济搞上去,让大家先吃饱肚子……” “发展的道理我懂,你们的难处,市里也不是完全不体谅。”林筱鸣打断了他,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但是老程,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问题是,有人把可能存在的重大安全风险捅出来了,而且直接摆到了李书记和陈市长的桌面上!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我现在明确告诉你,这次的勘察工作,必须进行,而且必须实事求是,拿出经得起检验的结论!在这个过程中,你们县委县政府,必须全力配合,绝不能有任何形式的隐瞒、阻挠或者阳奉阴违!这是政治纪律!” 程维均的心往下沉,他急切地追问:“过程我们肯定配合,这没问题。但是秘书长,这结果……万一,我是说万一,结论真的对我们很不利,市里会……会怎么处理?” 林筱鸣深深看了他一眼,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结果?那就只能按照党性原则,依法依规来处理!老程,这件事,我还可以再给你透一点风,它牵扯的,恐怕不仅仅是你大龙县一地!甚至可能关系到市里、省里某些方面的关系!背后的水,深得很!”他看着程维均骤然收缩的瞳孔,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你别忘了,力主查这件事的陆摇,是周芸市长,她是从哪里来的!” “京……京城?”程维均失声喃喃,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林筱鸣点到为止,不再多言,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另一边,陆摇刚在自己的房间安顿好行李,房门就被毫不客气地推开了。 苏倩倩站在门口,脸色冰寒,那双平日里顾盼生辉的美眸此刻燃烧着怒火,死死地盯着陆摇,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她反手“砰”地一声将门摔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陆!摇!”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胸脯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着,“你给我妈寄的东西,就是那份狗屁不通的地质报告?!还有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破照片?!” 陆摇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神情平静地看着她,仿佛早就料到她会来兴师问罪。“是还有一些实地拍摄的照片,我觉得有必要让伯母直观地了解一下她投资所在地潜在的风险。我希望她能明白,真正的危险远比市场波动更可怕。这点,你不用谢我,我这个人,习惯以德报怨。”他的语气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以德报怨?我呸!”苏倩倩气得几乎笑出来,声音尖利,“陆摇,你少在这里装圣人!你就是阴险!你就是故意的!全市那么多地方你不去搞,偏偏盯着我的大龙县!你就是见不得我好,存心要坏我的好事!从认识到现在,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你永远都在自以为是,永远都在给我拖后腿!你就是我命里的灾星!” 陆摇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冷声道:“苏倩倩,不是谁声音大谁就有理,也不是恶人先告状就能颠倒黑白!你现在这个思想非常危险!你不能用你那份狭隘的认知和可怜的虚荣心,去否定客观存在的科学规律!我问你,万一,地质灾害真的发生了,造成了人民群众生命财产的巨大损失,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你的官位、你的前途,能抵得上那么多条人命吗?!” “你少给我扣这些大帽子!”苏倩倩厉声打断他,手指几乎戳到陆摇鼻子上,“动不动就人民群众,就生命安全,你吓唬谁?陆摇,我也问你一句,要是你们兴师动众查了一圈,最后屁事没有,证明你的报告完全是危言耸听、胡说八道!你知道你会是什么下场吗?!你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陆摇迎着她愤怒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闪烁:“知道。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被双开,清理出干部队伍。如果因为我的误判造成了损失,我去坐牢。但我用我的前程,甚至自由,去赌一个避免巨大灾难的可能,赌这片土地和百... 第87章 危情龙口峪 次日上午,大龙县招待所会议室。 来自市地质局、质监局、环保局等部门联合勘测团的成员均已到位,济济一堂,气氛专业严谨。工作组组长林筱鸣坐在主位,面色平静地主持会议。副组长孙昊然和陆摇分坐两侧,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对抗格局。 孙昊然作为地质局代表和技术总负责,率先发言,部署当天的勘察计划。他拿着激光笔,指着投影幕布上的区域地图,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导向性:“……根据初步方案和安全性考量,今天上午,我们重点考察西山矿区外围的地质稳定性,采集基础岩样和地表位移初值。下午,转场至柳树沟新规划区进行初步踏勘,评估该区域未来建设的基底风险。所有人务必严格遵守安全规程,确保数据准确,人身安全第一!” 他刻意规避了报告中风险等级最高的“龙口峪”区域,甚至连提都没提,意图将团队的注意力引向相对次要和安全的区域。 陆摇坐在对面,听着孙昊然的安排,眉头越皱越紧。西山外围和柳树沟?这些区域固然需要勘察,但绝非当前最紧急、最核心的目标!孙昊然这是在明目张胆地偷换概念,试图拖延甚至模糊对真正致命风险的探查! “孙局长,”陆摇的声音打破了孙昊然话音落下后的短暂寂静,“我认为这个计划需要调整。根据我报告中明确指出的风险优先级,以及我们掌握的初步监测数据,龙口峪区域的地表位移速率异常显著,岩体应力集中现象最为突出,历史灾害记录也最为密集。它的风险等级是明确标红的I级,极高风险。我认为,工作组应该优先集中力量,对龙口峪进行详细勘察,获取深部应力等关键数据。这才是对我们此行的目的、对可能受威胁的群众生命安全最负责任的态度!”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会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在陆摇和孙昊然之间来回扫视。几个年轻的技术员屏住了呼吸,几位来自其他部门的代表则面露惊讶和玩味。地质局内部的人员反应各异,有人低头不语,有人则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孙昊然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被挑战权威的愠怒。他强压着火气,用一种混合着“专业”和“关怀”的口吻反驳道:“陆科长!你的报告我们当然重视!但实地勘察不是纸上谈兵,必须讲究科学方法和循序渐进!西山外围是进入核心矿区的门户,其稳定性对整体评估具有重要参考价值!柳树沟关系到县里未来的发展布局,同样不可忽视!而龙口峪情况极端复杂,危险性极高,需要更周密的准备和更完善的保障方案!我不能因为你的报告里强调了,就贸然把整个团队置于不可控的巨大风险之中!这是对同志们生命安全极大的不负责任!” “安全当然是第一位!”陆摇毫不退让,“但正因为龙口峪风险最高,才更应该优先确认、优先评估!如果因为惧怕危险就回避核心问题,拖延对最关键区域的勘察,万一在此期间发生突发性地质灾害,这个责任,谁来承担?孙局长,你来承担吗?况且,我们此次携带的设备,包括深孔应力计、高精度位移监测系统,本就是为应对复杂高危环境配置的,完全有能力在做好防护的前提下,对龙口峪进行关键数据采集!” 这时,地质局那位头发花白、一向以技术过硬、作风严谨著称的高级工程师王明远,忍不住开口了。他推了推眼镜,声音不大却很有分量:“孙局,陆科长的话……有道理。龙口峪确实是整个风险区的焦点和关键矛盾所在。早一点拿到那里的核心数据,尤其是深部应力数据和岩体内部结构数据,对于我们准确判断整体风险等级、制定后续预案至关重要。我们带的装备和人员专业素质,足以支撑在采取严格安全措施的前提下,进行初步勘察。” 陆摇看向王明远,心里感叹老技术员的良知和对科学的尊重。 有人带头,另外两名年轻的技术骨干也小声附和:“是啊孙局,龙口峪的数据是绕不开的。”“先去外围看看情况,总可以的。” 孙昊然看着团队内部出现的明显分歧,尤其是王工这个在局内技术层面颇有威望的人都站了出来支持陆摇,心中又惊又怒。他深知再强行压制只会显得自己心虚且专横。他脸色变幻了几下,最终故作大度地挥了挥手,语气却带着一丝僵硬:“好了!既然陆科长和王工都坚持,那我们就调整一下计划!上午先去龙口峪……外围!进行初步勘察!但是!”他猛地加重语气,目光严厉地扫过所有人,“所有人都必须绝对听从我的现场指挥!没有我的明确指令,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擅自接近或进入标识出的核心危险区!尤其是那些有明显活动裂缝、塌陷迹象的区域!安全红线,谁碰谁负责!听懂了吗?!” “明白!”王明远率先应道,其他技术人员也纷纷点头。 林筱鸣见双方争执后总算达成了表面的一致,便拍板道:“好,那就按调整后的方案执行。孙局长,陆科长,现场就交给你们了,务必注意安全。”他没有选择亲临现场,而是坐镇后方协调。 车队朝着龙口峪进发。 越靠近目的地,窗外的景象越发触目惊心。巨大的矿坑如同被巨斧劈开的大地伤口,裸露着灰黑、惨白、锈红色的岩层,植被稀疏,到处是滑坡后留下的新鲜创面和散落的巨大滚石。几条深不见底、宽窄不一的裂缝,如同狰狞的巨蟒,盘踞在山体之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粉尘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硫磺味,非常安静,千山鸟飞绝。 车队在距离矿坑边缘尚有数百米的一处相对平坦的区域停下。众人下车,望着眼前的景象,无不感到一种发自心底的震撼和寒意。几个年轻技术员的脸上已露出了明显的惧色。 “所有人注意!保持安全距离!禁止靠近边缘!”孙昊然大声下令,再次强调,“王工,你带一组,在划定的安全区域内,架设地表位移监测点,采集岩体样本!小李,带无人机组,进行高空航拍,获取宏观地貌和裂缝分布详图!动作要快!” 他再次将活动范围严格限制在“安全区域”。 王明远皱了皱眉,在这种区域,能检测到什么数据,但还是依令行事,带着技术人员开始工作。他们选择了几处相对稳定、远离主裂缝的坡面,架设自动监测仪,小心翼翼地用地质锤采集岩石样本。 陆摇不是专业人士,他只是监督的,就没有参与这些外围工作。他独自走到一处地势稍高的观测点,举起高倍望远镜,仔细观察着矿坑深处和那些令人心悸的巨大裂缝。镜筒缓缓移动,裂缝边缘不时有细小的碎石簌簌滑落,一些岩体呈现出明显的扭曲和错位迹象。忽然,他的镜头定格在矿坑底部靠近山体的阴影处——那里似乎有微弱的机械轰鸣声传来,甚至隐约能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在晃动! 难道……在这种极端风险预警下,还有人在偷偷开采?! 陆摇心生警惕,立刻掏出手机,调整到最高变焦,对着那个可疑区域连续拍摄取证。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假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陆科长,看得这么仔细,是发现什么宝贝了?” 陆摇放下手机和望远镜,转过身。来人是大龙县自然资源局的副局长赵德海,身材微胖,脸上挂着圆滑的笑容,眼神却闪烁不定。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某矿场工作服、眼神精悍的男人。 “随便看看,熟悉一下环境。”陆摇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揣回口袋,语气平淡。 赵德海嘿嘿一笑,凑近两步,压低声音,话语里却带着明显的威胁:“陆科长,这龙口峪可是我们县里有名的‘老虎口’,脾气大得很呐!看着没事的地方,说不定一脚下去就塌了!你可是市里来的领导,金贵得很,一定要小心脚下,千万别去那些不该去的地方啊!”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那些深邃的裂缝。 “多谢赵局长提醒,我会注意的。”陆摇淡淡回应,目光却锐利地扫过他身后那两人。 赵德海不再多言,转身满脸堆笑地朝着孙昊然走去,老远就伸出手:“孙团长!辛苦辛苦!矿上听说市里领导来勘察,特地派了两位最有经验的技术员过来协助!他们对这一片熟得很,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吩咐!”那两人也立刻点头哈腰地凑到孙昊然身边。 孙昊然正看着王明远他们采集回来的岩石样本,那些样本风化严重,结构松散,指标极差。他眉头紧锁,看到赵德海带人过来,点了点头:“好,让他们跟着王工那边,帮忙搬运设备,打个下手吧。” 陆摇冷眼看着那两个人“热情”地融入到王明远的工作小组中,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协助?监视?还是……另有所图? 他走到王明远身边,避开那两人,低声问:“王工,情况怎么样?” 王明远擦了把汗,脸色无比凝重,压低声音:“地表位移监测初步数据波动极大,干扰异常,说明岩体极其不稳定!样本你也看到了,几乎没什么承载力!但这还只是最外围的初步情况!核心区,特别是那几个理论上应该布设了深部应力监测孔的位置……”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片岩体破碎、裂缝交织的危险区域,“我怀疑……数据可能早就异常,甚至……孔位都被人为破坏或填埋了!必须想办法靠近确认!” 陆摇心中一凛。果然如此!他顺着王工示意的方向看去,那片区域正是报告中标出的极高风险点,也是刚才疑似有偷采活动的地方。 “孙局长!”陆摇不再犹豫,提高声音,指向那片区域,“根据王工这边的初步数据和观察,那片核心区域风险迹象极其明显!我强烈建议,立刻组织精干技术力量,携带深孔探测设备,对预设的深部应力监测孔位进行现场复核!这是判断龙口峪真实风险等级最关键、最直接的证据!不能再拖延了!” 孙昊然正被赵德海缠着说话,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断然拒绝:“胡闹!陆摇!你没看到那边的岩体结构有多破碎吗?无人机显示主裂缝还在持续扩展!现在过去就是送死!我说了,只在安全区活动!现有的数据足够我们做初步风险研判了!”他绝不允许陆摇现在就去触碰那个可能引爆一切的雷区。 “孙局长!没有深部数据,任何研判都是猜测,都是对人民生命财产的极端不负责任!”陆摇据理力争,声音铿锵,“如果因为惧怕危险就放弃获取关键证据,那我们工作组下来的意义何在?!你……” “轰隆隆——!!!” 陆摇的话音未落,一声沉闷如惊雷般的巨响,猛地从他所指的那片核心区域炸开! 紧接着,是山崩地裂般的岩石滚落声!哗啦啦——轰! 烟尘冲天而起,瞬间弥漫了小半个山谷! “塌方了!快跑啊!”远处传来矿上那几个“技术员”变了调的惊呼声,但他们脸上却看不到多少真正的惊慌,反而有一种诡异的了然。 “王工!小心!”一名年轻技术员发出惊恐的尖叫! 陆摇瞳孔急剧收缩!他看到王明远和另外两名技术员,正因为试图靠近观察那片区域,此刻正处在塌方溅射范围的边缘!崩落的巨石虽然没有直接砸向他们,但巨大的冲击波和四处飞溅的碎石如同炮弹般袭来! “救人!”陆摇大吼一声,朝着烟尘弥漫的事发点冲去!孙昊然和赵德海等人也脸色煞白,慌慌张张地跟上,场面一片混乱。 烟尘稍稍散去,现场一片狼藉。王明远倒在乱石中,一块尖锐的飞石击中了他的小腿,鲜血瞬间染红了裤管,他脸色惨白,疼得冷汗直冒。另外两名技术员也或多或少被碎石擦伤,惊魂未定。 “快!准备车子!送医院!”孙昊然气急败坏地指挥着,声音都有些颤抖,不知是出于担心还是后怕。 陆摇蹲在王明远身边,迅速检查伤口并进行简易按压止血。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一片惊慌的人群,扫过眼神闪烁的赵德海和他带来的那两个人,那两人有步话机,刚才一直使用,不知道是在跟谁通话。 他心中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这真的只是一次巧合的“意外”吗? 第88章 队伍中有卧底 王明远被紧急抬上担架,送往县医院。但他临走前,叮嘱陆摇要小心,同时也一定要得到确切的数据。 陆摇看着救护车呼啸而去,心中怒火翻腾,眼神冰冷如霜。这绝不是意外!时机太巧了!就在他坚持要进入核心区勘察深部应力时,塌方就发生了!目标明确——就是王明远这个技术骨干! “孙局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摇猛地转身,目光如炬,死死盯住脸色同样难看的孙昊然,“勘察区域外围,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规模的塌方?!现场的安全评估是怎么做的?!” 孙昊然被陆摇质问得心头一颤,随即恼羞成怒:“陆摇!你这是什么态度?!塌方是地质灾害!谁能预料?!勘察工作本身就存在风险!王工受伤,我也很痛心!但你现在是在质疑谁?!” 他转头对着惊魂未定的赵德海吼道:“赵局长!你们矿上是怎么搞的?!安全巡查是怎么做的?!为什么没有提前发现隐患?!啊?!” 赵德海被吼得一个哆嗦,额头冷汗直冒,连忙辩解:“孙局长息怒!息怒!我们……我们每天都巡查啊!可这山体……它……它说塌就塌,我们也没办法啊!这……这纯属意外!意外!” “意外?”陆摇冷笑一声,不再理会孙昊然的色厉内荏和赵德海的推诿。他大步走向塌方区域边缘,不顾孙昊然“危险!回来!”的呼喊,仔细观察着崩塌的断面和散落的碎石。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那些新鲜的断裂面。突然,他蹲下身,捡起一块边缘锐利、颜色略深的碎石。他用手捻了捻碎石的粉末,又凑近闻了闻,眉头紧锁。接着,他又在几块较大的岩石缝隙中,发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粉末残留。 “孙团长,赵局长,”陆摇站起身,举起手中的碎石,声音冰冷,“你们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孙昊然和赵德海疑惑地凑近。 “这……不就是普通的岩石粉末吗?”赵德海不明所以。 “普通的岩石粉末?”陆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们闻闻!这粉末里,是不是有一股极其微弱的硝烟味?!” 孙昊然脸色骤变,猛地夺过碎石,仔细嗅了嗅,又用手指捻起一点粉末,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作为地质专家,他太熟悉了!这是爆破残留物的味道!虽然极其微弱,但绝对错不了! “这……这不可能!”赵德海也闻到了,顿时如遭雷击,失声叫道,“我们矿上早就停止爆破作业了!这……这一定是以前留下的!” “以前留下的?”陆摇眼神如刀,直刺赵德海,“这么新鲜的断面,这么清晰的残留,你告诉我这是以前留下的?赵局长,你是把我们都当傻子吗?!” 他不再看面如死灰的赵德海,转向孙昊然,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孙团长!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意外了!这是人为破坏!是有人蓄意制造塌方,阻挠我们勘察核心区!这是犯罪!必须立刻上报!封锁现场!保护证据!” 孙昊然的心脏狂跳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人为爆破?!这性质就完全变了!一旦坐实,别说赵德海,连他自己都脱不了干系!他强作镇定,厉声道:“陆摇!你不要危言耸听!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要妄下结论!这……这可能是地质活动引发的特殊现象!或者……或者是不明来源的残留!赵局长,立刻安排人清理现场!确保安全!” 他这是要毁灭证据! “不行!”陆摇断然阻止,一步挡在孙昊然面前,“现场必须保护!这是重要物证!我已经拍照录像!陈乐同志!”他猛地看向一直沉默旁观的市纪委观察员陈乐,“请你立刻联系市纪委和县公安局!请求介入调查!同时,现场所有人员,在调查结果出来前,不得离开!” 陈乐一直冷眼旁观,此刻见陆摇点到他,眼神微动。他拿出手机,沉声道:“陆科长说得对。我马上汇报。”他走到一边,开始拨打电话。 孙昊然看着陈乐打电话,又看看陆摇手中那块带着硝烟味的碎石,再看看赵德海惨白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知道,事情彻底失控了!陆摇不仅准备充分,心思更是缜密如发!他低估了这个年轻人! 现场被暂时封锁。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孙昊然被陆摇和陈乐联手压制,不敢再轻举妄动。赵德海和他带来的那两个“技术员”被隔离在一边,神情惶恐不安。 陆摇没有浪费时间。他走到王明远受伤前架设的几台地表位移监测仪前。仪器屏幕上的数据曲线剧烈波动,毫无规律,显然受到了严重干扰。 陆摇叫过团队里一个年轻的技术员,“检查一下这几台仪器的!看看有没有异常!” 小李应声上前,仔细检查。很快,他脸色一变:“陆科长!信号接收器被人动了手脚!天线接口松动,而且……好像被涂了一层绝缘胶!电源线接口也有问题,接触不良!” 陆摇眼神一寒。果然!连外围设备都被人做了手脚!就是为了让数据失真,无法准确反映风险! “孙局长,”陆摇冷冷地看向孙昊然,“这就是你所谓的‘安全外围’?连设备都被动了手脚!这勘察工作,还怎么进行下去?!” 孙昊然脸色铁青,无言以对。 “看来,核心区的深孔应力监测,必须进行!”陆摇斩钉截铁地说,“王工受伤了,设备也出了问题,但这不能成为我们退缩的理由!否则,就是失职!就是对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极端不负责任!” 他环视众人,目光扫过那些正直的技术员:“谁愿意跟我一起,去核心区打深孔?!” 现场一片沉默。经历了刚才的塌方和人为破坏的阴影,恐惧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我去!”一个声音响起,是之前支持陆摇的年轻技术员,他脸上带着一丝紧张,但眼神坚定。 “算我一个!”另一个技术员也站了出来。 “还有我!” 陆摇看着他们,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点点头:“好!谢谢你们!陈乐同志,麻烦你协调一下,请县公安局派人保护现场安全!另外,我们需要深孔钻探设备!立刻调运过来!” “设备……”孙昊然终于找到机会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推脱,“深孔钻机是大型设备,需要从市局调运,而且需要专业操作人员……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到!” “明天?”陆摇眉头紧锁。夜长梦多!谁知道一夜之间还会发生什么变故? 陆摇就将众人集中起来,思考对策。 大家讨论了半个小时,忽然,陆摇收到一条信息:县地质队仓库有一台备用便携式深孔钻机(型号XT-300),精度足够! 陆摇眼睛一亮!他不留痕迹扫了一眼众人,这里面有人在帮助他,或者,也有另外一方立场的人!他不喜这种被监控和利用的感觉,但此刻也只有相信一次。 “不用等市局了!”陆摇收起手机,语气果断,“我知道县里有一台备用便携式深孔钻机!精度足够!小李,小张,你们跟我去取设备!其他人,原地待命,保护现场!” “县地质队?”孙昊然和赵德海同时失声,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们怎么不知道县地质队还有这种设备? 陆摇不再理会他们,带着小李和小张,在陈乐安排的一名警察陪同下,迅速驱车离开现场。 看着陆摇远去的车影,孙昊然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巨大压力。陆摇不仅看穿了他的拖延,还找到了备用设备!这个年轻人,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赵德海更是面如土色,偷偷拿出手机,手指颤抖着发出一条信息:“这个陆摇有鬼!非常危险。” 第89章 绝不妥协 县长韩飞扬的办公室。常务副县长赵常春甚至忘了敲门,一把推开门,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地冲到韩飞扬的办公桌前。 “老韩!不好了!出大事了!”赵常春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市委勘测工作组……在龙口峪出意外了!” 正伏案批阅文件的县长韩飞扬闻言,手中的钢笔“啪嗒”一声掉落在红木桌面上,溅起几点微小的墨渍。他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瞬间布满惊恐。对于地方官员而言,安全生产事故是悬在头顶最锋利的剑,尤其是涉及上级工作组的事故!轻则仕途冻结,多年经营毁于一旦;重则……他不敢再想下去。 “怎么回事?!人员伤亡怎么样?!”韩飞扬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带着一丝破音。他最怕听到的就是人员死亡的消息。 赵常春喘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语速极快地说道:“万幸!目前得知是地质局的专家王明远腿部被飞石砸伤,已经紧急送医,没有生命危险。另外两个技术员轻伤。但是……”他话锋一转,脸色更加难看,“工作组那个陆摇,在现场发现了炸药残留的痕迹!而且,他们携带的部分关键勘测仪器被人为设置了障碍,无法正常使用!” “什么?!炸药残留?!仪器被动手脚?!”韩飞扬霍然起身,眼睛瞪得滚圆,满脸的难以置信和震怒,“谁?!谁他妈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市委工作组的头顶动土?!还敢破坏仪器?!这是公然犯罪!是挑衅!”他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乱晃。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工作意外,而是性质极其恶劣的刑事案件! 赵常春眉头紧锁,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和无奈,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老韩,现在下面反馈上来的说法是……工作组来得突然,我们虽然连夜部署叫停了大部分矿区的爆破作业,但总有些偏远或者通讯不畅的作业面通知延后了……这次,可能就是个……就是个不幸的巧合,是个乌龙事件。”他的语气明显底气不足,带着明显的开脱意味。 “乌龙?巧合?!”韩飞扬死死盯着赵常春,眼神锐利得像要把他看穿,“赵县长,这种话你信吗?龙口峪那个鬼地方,早不炸晚不炸,偏偏工作组一到核心区就炸?还正好炸出飞石伤了人?仪器还刚好被‘巧合’地破坏了?!你当我三岁小孩?!” 赵常春被噎得说不出话,额头渗出汗珠。 韩飞扬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发火解决不了问题,当务之急是控制事态,统一口径。他阴沉着脸,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沉声道:“现在最关键的是看工作组那边,尤其是那个陆摇,回来会怎么汇报!还有林筱鸣秘书长,他是什么态度,什么立场!他代表的是市委!” 他停下脚步,看向赵常春,“你立刻去现场,不,先去医院,代表县委县政府慰问受伤的专家,态度要诚恳,处理要到位!我这就去向程书记汇报!然后,我得亲自去找林筱鸣秘书长,必须给他一个……‘说法’!” 几乎在同一时间,副县长苏倩倩也通过自己的渠道,第一时间得知了龙口峪发生的“意外”。消息传来的一刹那,她的心猛地揪紧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担忧瞬间攫住了她——陆摇当时就在现场!他有没有事? 但紧接着,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气陆摇的固执己见,不听“劝告”,非要捅这个马蜂窝,现在果然碰得头破血流!她甚至下意识地觉得,这次“意外”或许能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清醒一点,知难而退。 县委招待所,林筱鸣的房间。 陆摇带着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他刚刚安排好人手看管好那些费尽周折调来的备用仪器,确保万无一失,而有些事,必须先和林筱鸣说一声。 林筱鸣看着眼前的陆摇,他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开工第一天就遭遇如此明显的阻挠甚至疑似破坏,这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大龙县的水,比想象中更深、更浑。接下来的工作,阻力只会更大。 但与此同时,一股久违的斗志也被点燃了。这不仅仅是完成一项勘察任务,更是一场正与邪、是与非的较量!对方越是疯狂,越是证明他们害怕真相被揭露!而且,正如陆摇所坚持的,这背后关乎的是无数可能被灾难吞噬的生命!于公于私,于党性于良心,他林筱鸣都没有退路! 大龙县是受市委领导的,市委的权威必须维护,真相必须查明! “情况我都听说了。王工情况稳定,是不幸中的万幸。”林筱鸣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 陆摇深吸一口气:“林秘书长,经过今天的事,我对大龙县本地某些力量已经完全失去信任!我强烈建议,您立刻向市委和市局汇报情况,请求市公安局立即派遣一支专案组进驻大龙县!一来,彻查此次爆炸和破坏仪器事件,追究相关人员的刑事责任,形成强大震慑!二来,由市局力量负责我们工作组的核心安保工作,确保后续勘察不再受到任何非法干扰!非常时期,必须用雷霆手段!” 林筱鸣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重重一拍沙发扶手:“好!考虑得很周全,很有必要!我马上直接向李书记和陈市长汇报,请市局介入!陆摇,你放手去干,不要有任何顾虑!记住,你不是在孤军奋战,你的背后是市委市政府,是组织!组织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两人又低声商讨了一些细节和后续方案的微调。陆摇起身告辞,准备回去重新部署明天的勘察计划。 他刚拉开林筱鸣的房门,恰好看到苏倩倩正站在走廊不远处,似乎正要过来,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褪去的复杂神情。 陆摇看着她,心中忽然一动,一个念头闪过。 他走上去,苏倩倩先哼一声:“不听话,你迟早要死在外面。” 闻言,陆摇本来想说的话被刹住,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挑衅意味:“苏县长,消息很灵通嘛。怎么样,敢不敢跟我一起去勘测现场实地看看?你昨晚不是还信誓旦旦,说这里安全得很,说我危言耸听吗?别到了真地方,看到那些裂缝悬崖,吓得腿软,那可就不好看了。” 苏倩倩正心乱如麻,被陆摇这突如其来的挑衅一激,柳眉瞬间倒竖,好胜心和对陆摇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冲口而出:“陆摇!你少瞧不起人!我去就去!你以为就你胆子大?你等着,我这就回去安排工作,我跟你去!看谁先怂!” 说完,她狠狠瞪了陆摇一眼,转身回她的办公室。 第90章 难以两全其美 山野矿区, 苏倩倩紧紧跟在陆摇身后,踩着崎岖不平的山路,小心翼翼地朝着勘测目的地前行。终于,他们来到了一个滑坡现场。 陆摇蹲下身子,捡起一块石头,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眉头微微皱起,随后将石头递到苏倩倩面前,眼神中带着一丝严肃:“苏县长,闻闻。” 苏倩倩一脸疑惑,接过石头,皱着鼻子闻了闻,却什么特别的气味都没察觉到,不禁撇了撇嘴:“你想说什么?我什么都没闻到,除了一股土腥味!” 陆摇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目光坚定地看着她:“上面有火药的味道。” 苏倩倩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将石头随手扔在地上:“这是矿区,有火药不是很正常吗?开矿不放炮,难道都靠人工吗?这里能用火药,说明是合法的。你查火药的渠道,没有意义。” 陆摇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略带嘲讽的笑容:“我跟你说要查火药了吗?我是那么不分重点的人吗?哎,苏县长,一段时间不见,你变狡猾了。” 苏倩倩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气呼呼地说道:“你扣什么帽子!别在这阴阳怪气的。” 陆摇没有理会她的愤怒,转身朝着更高的山顶走去,边走边说:“跟我来。” 苏倩倩在后面揶揄道:“陆科长,你不是来搞技术操作、要第一手资料的吗?怎么改成爬山了?” 陆摇没有回复,只是继续向上攀登。到了山顶,他停下脚步,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望远镜,递给苏倩倩,然后指着前面的方向:“你看看,那边是矿渣,那边是乡镇和农田。” 苏倩倩接过望远镜,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又将望远镜从眼前拿开,哼了一声:“你让人走访?你为何不自己下来?你这么严谨,不亲自掌握一手资料,数据准吗?” 陆摇心中有些无奈,这些数据是郭安和姜秀珍提供的,同时他也尽量通过网络信息筛选,本以为能更有说服力,没想到苏倩倩却在这上面钻牛角尖。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和:“你非要钻这个牛角尖吗?苏倩倩,你高高在上久了,要是适当俯瞰一下,你的觉悟会更高。” 苏倩倩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我不需要你教我做事。” 陆摇嘴角泛起一丝玩味的笑容:“上次你怎么又跑来给我咨询?” 苏倩倩再次哼了一声,扬起下巴,傲然道:“那我俯瞰你而已。” 陆摇知道跟她继续争执下去也没有意义,便不再废话,指着远处的矿渣,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你看那些矿渣,矿坝太儿戏了。等过段时间汛期一到,两边的山体拉不住坝体,就会崩溃。到时候,这些矿渣会变成泥石流,下面的村庄和农田都会被淹没。你要做的,就是治理这些矿渣,不让溃坝发生。” 苏倩倩皱起眉头,心中有些烦躁:“你要我怎么做?这是你们工作组该考虑的事吧。” 陆摇摇了摇头,目光坚定:“这是你们县政府的事,我说了不算。我的价值,就是在于发现问题,揭露真相,你们是父母官,你们才是解决问题的主体。” 两人正说话间,远处一阵白烟翻滚而起,伴随着沉闷的爆炸声。陆摇指着白烟的方向,说道:“看到了吧,那边又有人放炮了,而不远处,就是乡村。这多危险,你还不重视起来?” 苏倩倩却没多想,她看着陆摇,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陆摇,你是有想法的,那就留下来,帮我做点事,到时候,我们一起风光回省里。” 陆摇没想到苏倩倩会在这个时候挖角他,心中有些不悦,他皱了皱眉头,说道:“看来我带你来这里,是多此一举,你是一点都听不进我的话。” 苏倩倩毫不示弱地回怼道:“我看是你听不进我的话。” 陆摇无奈地叹了口气,带着苏倩倩开始下山。 此时,日落西山,金色的余晖洒在山间,给这片荒芜的土地披上了一层薄纱,却无法掩盖它千疮百孔的伤痕。 陆摇和苏倩倩默默地走着,谁也没有再说话,两人回城。而县公安局的同志和一些技术人员,则留在山里过夜,继续他们的勘测工作。 回到县城,陆摇在招待所的专门办公室里处理着白天收集到的资料,只有他一人。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县长韩飞扬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陆科长,我们聊两句。” 陆摇连忙站起身来,笑着说道:“韩县长,快请坐。”说着,他走到茶桌前,熟练地泡起茶来。茶香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却无法驱散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 韩飞扬接过陆摇递过来的茶杯,在手中逗留一会,然后放下茶杯,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今天发生的事,我已经责人去调查处理,这种事,不会再发生。我们大龙县也是积极配合工作组工作的。” 陆摇微微点头,嘴角带着一丝微笑:“那就好,我们工作组并没有恶意,就是排除风险。这点,韩县长你也要跟下面的人授意一下。大家念头通达,才能做好工作。” 韩飞扬连忙说道:“陆科长说的事。哦,陆科长,这一天下来,你也应该看到,大龙县其实是个贫困县,大部分税收都依赖矿藏。要是不开矿,税收就要砍掉一大半,县城成千上万的干部,恐怕薪水都领不到。你们的结论,可要谨慎着来啊。” 陆摇心中明白韩飞扬的担忧,他靠在椅背上,缓缓说道:“我明白,我刚才也说过,我们不是来破坏县城经济发展的。你看,林秘书长他们都过来,就知道我们工作组的一切动作,市委都看着呢。现在是市委那边需要一个答案,一个关于矿区安全与发展的合理答案。韩县长,你明白吗?” 韩飞扬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没想到陆摇会搬出市委来压他。他沉默了片刻,试图再做最后的努力:“陆科长,咱们能不能再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更两全其美的办法?” 陆摇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看着韩飞扬:“韩县长,这不是商量的问题。市委要的是结果,是确保矿区安全,保障百姓生命财产安全的同时,合理发展经济。我们不能因为眼前的利益,而忽视了长远的发展和百姓的安危。” 韩飞扬见陆摇态度坚决,知道再劝下去也无济于事,他站起身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好吧,陆科长,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希望工作组能早日给出一个满意的方案。” 陆摇也站起身来,送韩飞扬到门口:“韩县长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韩飞扬走出办公室,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阴沉。 第91章 顾全大局?那大局可没有你 县委招待所的临时会议室里,气氛凝重而压抑。 陆摇和他的团队经过两三天的艰苦勘测,终于拿到了龙口峪的地质数据。此刻,他们正围坐在会议室里,召开第一个阶段的工作总结会议。 陆摇站在投影幕布前,激光笔的光点精准地落在几个触目惊心的数据指标上。 “林主任,各位同志,”陆摇的声音沉稳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性,“初步勘测数据已经汇总分析完毕。所有证据,无论是地表位移速率、深部应力集中程度,还是岩体结构完整性的评估,都完全印证了我之前报告中提出的核心判断。” 他将一份整理好的初步结论报告双手递给坐在主位的林筱鸣。 林筱鸣接过报告,目光迅速扫过那些冰冷而残酷的数据和结论性语句,脸色异常凝重。他心中一块石头暂时落了地——工作组的首阶段任务完成了,拿到了确凿的数据,回去可以向市委交差,证明此次行动的必要性和正确性。 但另一块更沉重的石头随之压了上来。问题证实了,而且如此严重,接下来怎么办? 治理?搬迁?关停矿区?这其中涉及的天文数字的资金、错综复杂的利益、可能引发的社会震荡……每一个都是烫手至极的山芋。市委市政府真的准备好面对这一切了吗? 陆摇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工作组成员,语气变得更加沉重:“数据不会说谎。这边的地质灾害不得到治理,那就不会改善,并且只会越来越严重。我不想看到真的灾难发生的那一刻,但现在来看,风险太大了。”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来自地质局、环保局等部门的技术人员大多面色沉重,他们深知这些数据意味着什么。几个大龙县本地配合人员则眼神闪烁,低头不语。 林筱鸣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语、脸色极其难看的地质局副局长孙昊然:“孙局长,对于这些数据和陆摇同志的结论,你怎么看?” 孙昊然此刻如坐针毡,没有了刚来时的傲慢。这些数据的真实性毋庸置疑,而现场出现的变数,尤其是高工王明远受伤这一安全事故,让他非常被动。 回去后,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向局里交代。更让他头疼的是,这样的勘测结论,他也不好向某些人交代。他抬头看了一眼陆摇,只见陆摇态度平静,眼神清冷孤高,完全不听他的打招呼和暗示。孙昊然心中暗骂陆摇不懂事,却又无能为力。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孙昊然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地开口:“我……我没有异议。勘测过程严谨,数据真实可靠。结论……以陆组长的为准。” 林筱鸣微微颔首,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环视一周,表情严肃地总结道:“好,既然如此,龙口峪区域的初步勘测结论就以此为准。但这只是我们工作的第一阶段,接下来,必须按照原定计划,继续对其余高风险区域进行详细勘察,确保评估的全面性和准确性。”他顿了顿,加重语气,“这份初步结论,我会立即整理上报市委。散会。” 会议结束,众人心思各异地起身离开。陆摇刚收拾好材料走出会议室,就被一个穿着讲究、面带微笑的年轻人拦住了。 “陆组长,你好。苏县长请你现在去她办公室一趟。”年轻人语气恭敬,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陆摇眉头微蹙,苏倩倩这个时候找他?他心中升起一丝警惕,但还是点了点头:“带路吧。” 来到苏倩倩装修精致、透着女性气息的副县长办公室,陆摇发现她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用一种混合着审视、玩味和一丝不易察觉恼怒的目光打量着他。 “苏县长,你有什么事?”陆摇直截了当地问道,他不喜欢这种被人审视的感觉。 苏倩倩微微一笑,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说道:“听说你们在开会总结,真要将你的那个数据引发的结论报上去?你可要想清楚,这报告一旦递上去,白纸黑字,可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将来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什么新的‘情况’,或者需要‘调整’的地方,可就难了。” 陆摇心中冷笑,又是这一套含糊其辞、威逼利诱的话术。他站在办公室中央,身形挺拔,目光平静地迎向苏倩倩:“苏县长有什么指教,不妨直说。” 苏倩倩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陆摇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昂贵的香水味。她微微仰头看着陆摇,眼神变得锐利,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陆摇,你怎么就听不进一句劝?县城要发展,大局要稳定!有些事,需要权衡,需要变通!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才是为政之道!你不能只盯着你那一亩三分地的数据,你要顾全大局!” 陆摇看着她一副“顾全大局”的虚伪模样,心底泛起一阵厌恶。你所谓的大局,从来都是你自己的仕途和利益,何曾真正包括过这片土地上百姓的安危?我不在你的大局中,你还要我顾全,你可真行。 他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结论是基于事实和数据得出的,已经按规定上报。至于以后会发生什么,等发生了再说也不迟。现在,我的职责是如实报告。” “你……!”苏倩倩被他这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态度气得胸口起伏,精心描画的眉毛竖了起来。她发现,自从离开了她的直接管辖,这个男人变得更加难以掌控。以前是上下级时她尚且难以完全压服,现在更是无可奈何。 她咬了咬嫣红的嘴唇,压下火气,换上一副看似无奈实则威胁的口吻:“陆摇,你真是头倔驴!不见棺材不掉泪!好,我等着看你碰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到时候你就会知道,谁才是真正为你好的人!”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气氛尴尬而紧张。 过了片刻,苏倩倩忽然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仿佛刚刚的不愉快从未发生:“哦,对了,今天你们还上山勘测吗?” “今天主要是数据复核和装备维护,不外出作业。”陆摇冷淡地回答。 苏倩倩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笑道:“那正好。你不出去,就跟我走一趟吧。去清溪镇视察一下。我已经跟林秘书长打过招呼了,今天‘借用’你一下。” 陆摇心中有些无奈,这个女人总是自作主张。他皱着眉头问道:“你去清溪镇做什么?” 苏倩倩神秘地笑了笑:“去了就知道。” 第92章 公私不分,乡镇美人 黑色的奥迪A6行驶在通往清溪镇的盘山公路上,约莫一小时后,车子驶入了清溪镇。 陆摇上次来过,轻车熟路地将车开进镇政府的院子。听到消息赶忙迎出来的镇党委书记、镇长,已经在一边等着了。 “苏县长,您过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们好准备一下……”镇书记脸上堆着笑,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 苏倩倩语气平淡,显得有些不以为意:“不用麻烦,不是正式的指导工作,不用特意接待。最近镇里矿业安全生产的相关数据报表,拿一份给这位陆科长。” 书记是认识陆摇的,上次是和周芸市长过来,现在是和苏倩倩县长过来,可见陆摇是受宠的。他连忙示意秘书去取。很快,一叠装订简单的报表送到了苏倩倩手中。她看都没看,直接转手就塞给了旁边的陆摇:“陆科长,你是工作组的,这些数据,你就拿着吧。” 陆摇先收下,他不是专家,肯定无法直接看出这些数据的真假,他回头再看,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心中疑窦更甚:就为了这点随时可以传真或送县里的东西,值得她一个副县长亲自跑一趟?还特意带上自己?这苏倩倩,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走完这个过场,苏倩倩便不再理会镇领导们的热情,让镇上领导们自便,她转身带着陆摇径直朝着镇政府办公楼里走去,仿佛对这里无比熟悉。 陆摇只能跟上。 苏倩倩没有去会议室,也没有去镇长办公室,而是轻车熟路地拐进了一间挂着“办公室主任”牌子的房间。 办公室里,一位年轻女子正坐在电脑前处理文件。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来,然后站起来。 陆摇眼前顿时一亮。这女子约莫三十七八岁,皮肤白皙,五官明艳动人,一头微卷的长发更添几分风情。她身着一套合体的职业套裙,将窈窕有致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尤其是那异常丰满的地方,站着都看不到脚尖,堪称人间极品。但她的气质却并非乡镇干部的朴实,反而带着一股大城市白领的精致和优雅,与这简陋的乡镇办公室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姨妈,都准备好了吗?我们可以过去了。”苏倩倩笑着对那女子喊道,语气亲昵。 这一声“姨妈”,让陆摇都有点错愕,心中充满了着惊讶。 姨……妈?苏倩倩的姨妈?比苏倩倩大几岁而已,这么年轻?而且还在这清溪镇政府办公室工作?这关系网…… 他迅速在脑中梳理着,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称呼和反应。 那女子——张茹,看到苏倩倩身后的陆摇,眼中瞬间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艳和喜悦。她站起身,笑容温婉而热情,目光大胆地在陆摇身上流转,从他清俊的脸庞到挺拔的身材,显然极为满意。 “倩倩,这位是?”张茹的声音也很好听,带着一点软糯。 苏倩倩笑着介绍,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模糊和拉近:“哦,这是陆摇,我朋友。今天带他下来转转,见见世面。”她刻意省略了陆摇的职务和此行的真实目的,不为公干。 张茹闻言,笑容更加灿烂,主动向陆摇打招呼:“原来你就是陆摇啊!总听倩倩提起你,果然是一表人才!你在市里工作?那离县城也不远,周末有空常过来玩啊!到了这里就别客气,都是一家人!” 她的话语极其热络,仿佛陆摇已经是她们家族中的一员,那种自来熟的程度让陆摇有些不适。 陆摇勉强保持礼貌:“张主任客气了。不知道我们接下来是去哪里?”他已经基本确定,苏倩倩此行根本不是为了公务,纯粹是借机带他来“走亲戚”,这让他心中涌起一股被利用和愚弄的反感。 谁跟她是一家人? 张茹巧笑嫣然:“等我安排一下,马上就好。”她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拨了个号码,语气瞬间带上了办公室主任的威严:“马主任,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一个年轻的男干部走了进来。陆摇抬眼一看,心中又是一愣——竟然是马修斯! 马修斯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陆摇,脸上闪过一丝极度的意外和尴尬,随即那尴尬迅速转化为压抑的屈辱和愤怒。他以为陆摇是故意追到这儿来看他笑话、羞辱他的。但他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是恭敬地向苏倩倩问好:“苏县长。”然后目光复杂地看向陆摇,艰难地吐出三个字:“陆科长。”最后才转向张茹:“张主任,你找我?” 张茹随意地吩咐道:“嗯,等会的民主生活会议,你替我主持一下,我临时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马修斯立刻点头:“好的,张主任,没问题。”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看向陆摇,带着一丝试探和最后的风度问道:“陆科长,您……有什么指示吗?” 陆摇看着他这副强忍怒气的样子,心中了然。他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没有,你忙你的工作就好。” “是。”马修斯如蒙大赦,低着头退出了办公室。 陆摇看着马修斯离开的背影,从他刚才那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出一丝怨毒的眼神中,他就知道,这笔账,马修斯又记在他头上了。这条毒蛇,只要找到机会,一定会反扑。 张茹效率很高,很快安排好了工作。三人下楼,坐上苏倩倩的奥迪车,驶离了镇政府。 而在镇政府办公楼的一扇窗户后面,马修斯死死地盯着那辆远去的黑色奥迪,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巨大的羞辱感和愤怒淹没了他。他猛地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妈!陆摇那个王八蛋!他欺人太甚!打脸都打到清溪镇来了!他就是故意带着县长过来给我难堪!您快想想办法,不能再让他这么嚣张下去了!必须把他弄下去!”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成熟女声,正是马修斯的母亲江姚:“我知道了。我车马上出高速口,就到县城了。你下班后直接过来找我,咱们详细说。记住,现在给我沉住气,别自乱阵脚,试了方寸,更不要给人留下任何把柄!” 马修斯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咬牙道:“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他再次望向窗外车辆消失的方向,眼中闪烁着冰冷而怨毒的光芒。 陆摇,咱们走着瞧!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第93章 揣着明白装糊涂 一行三人来到了村子深处的一家农家乐,与姜秀珍那座位于山间、人少景美的度假村不同,这里充满了质朴的乡村气息。 包间内,一张老式的实木圆桌旁,围坐着苏倩倩、陆摇和张茹三人。桌上摆着几道地道的农家菜,最中间是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本地产的菌子炖本地鸡,香气扑鼻。 “陆摇,到了这儿就别客气了。尝尝这儿的特色,都是用山里的东西做的。特别是这果酒,是用本地野果子酿的,口感清甜,后劲却醇厚,外面可喝不到。”苏倩倩笑语盈盈,主动拿起粗陶酒壶,先给张茹斟满,然后又给陆摇的杯子倒满,轮到她自己时,却只浅浅地倒了小半杯,解释道:“我待会儿还得开车,就意思一下,陪不了你们尽兴了。” 陆摇微微颔首,礼貌地道了声“谢谢”,目光却在不经意间细致地观察着对面的张茹。这个女人确实很漂亮,举止谈吐也透着良好的教养和一种见过世面的从容,但陆摇也从她的眉宇间,看到了一丝忧愁。 刚才闲聊,张茹也提及自己丈夫身体不适在家休养,不然定要叫来一起招待。 这种荆棘之地,却有如此艳丽的花朵,不正常啊! 酒过三巡,菜尝五味,气氛看似融洽,实则各怀心思。忽然,苏倩倩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瞥了一眼来电显示,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但立刻又换上无可挑剔的微笑,对两人道:“姨妈,陆摇,你们先慢慢吃,我接个电话。”说完,拿起手机快步走了出去,径直钻进了停在院外的车里才按下接听键。 “喂?”苏倩倩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 电话那头是她未婚夫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倩倩,周末的家宴你必须准时回来,老爷子亲自定的调子,关系到后面的一些安排,你不能缺席,更不能出任何岔子。” 苏倩倩眉头紧锁,心中一阵厌烦,却只能应付道:“知道了,我会尽快处理完这边的事赶回去。”挂了电话,她靠在车椅上深吸了几口气,没有立刻返回包间,似乎有意给里面的两人留出独处的空间。 包间里,只剩下陆摇和张茹两人对坐。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空气中除了饭菜香和酒香,还多了一丝无声的较量。 张茹看着陆摇面不改色地又喝下一杯酒,心里暗自嘀咕:这小子酒量可以啊,倩倩之前还要求我找机会把他灌醉,好套话或者……看这架势,怕是难办。 她不禁有些埋怨苏倩倩:以你的条件和手段,拿下个男人还需要我用这种办法帮忙? “陆摇,”张茹率先打破沉默,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试探着开口,“听倩倩说,你们……关系处得挺不错的?”她刻意让语气显得暧昧。 陆摇微微一笑,眼神清明,回答得滴水不漏:“苏县长是我的领导,我们只是正常的上下级和工作关系,谈不上特别。” 张茹挑了挑眉,一副“我懂”的表情,笑容更深了些:“哟,还跟我这儿打官腔呢?跟我就不用藏着掖着了吧?我看得出来,倩倩对你可是很不一样的。你们年轻人谈恋爱,很正常,组织不是不允许。我们家长也允许,咯咯。” 陆摇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看着里面琥珀色的液体,淡然说道:“张主任,你是个明白人,难道真看不出苏县长只是拿我当个幌子,一块挡箭牌吗?她性子傲,又任性,觉得这样好玩,或者能暂时应付一下家里。但现实就是现实,有些局面,不是她能一直任性下去的。她最终的路,早就被安排好了,不是吗?” 张茹微微一怔,没想到陆摇看得如此透彻,说话也这般直接。她饶有兴致地重新打量陆摇,追问道:“哦?那你呢?你对倩倩,就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她这样的女孩子,可是很多人的梦中情人。” 陆摇抬眼,目光坦诚:“我非常感谢苏县长抬爱。不过,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和我喜欢的人有约定,过些年,我们就结婚。” 张茹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几分,心里对陆摇的评价立刻打了个折扣,语气也带上了一丝指责:“陆摇,你这可就有点不地道了。既然心有所属,为什么还要和倩倩走得这么近,让她产生误会?这不是耽误她吗?男人这样,人品可有问题啊。” 陆摇直视着张茹,目光锐利了几分,反而问道:“张主任,你是过来人,也是她的长辈。苏县长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真的会对我这种没什么背景的人产生什么‘误会’吗?她找我,不过是因为我恰好出现,又不太受她控制,能用来暂时对抗家里的安排罢了。我这次来大龙县是执行公务,如果不是她假公济私硬把我拉来,我并不会出现在这里。请你不要将我们的关系想复杂了。” 张茹被陆摇这番直白的话噎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才带着一丝好奇反问:“那你觉得,倩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摇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略带讥讽的弧度:“她,就是你们家的乖乖女啊。” 张茹彻底愣住了,看向陆摇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心中暗惊:这个年轻人,眼光太毒了! 她又连着喝了两杯酒,试图压下心中的波澜,却发现自己已经快到极限,头脑开始发晕,而对面的陆摇依然神色自若,眼神清明。 就在这时,陆摇站起身,礼貌地说道:“不好意思,失陪一下,去趟洗手间。” 他走出包间,并没有去洗手间,而是绕到屋后僻静处,然后拿出手机给苏倩倩发了条信息:“酒足饭饱,该回去了。” 不一会儿,苏倩倩从车里出来,她就道:”“你没喝醉吧?喝醉的话,咱们就在这里住下,明早再回去。” “没醉!刚才工作组有数据传回来了,我晚上要加班处理!”陆摇随口说,让苏倩倩走进去,她则到草垛后面放水。 苏倩倩见状,撇了撇嘴,心里暗骂一句“粗坯”,也就走回屋。 包间里,张茹见到苏倩倩回来,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倩倩,你这朋友……酒量深不见底啊!我是尽力了,再喝下去,倒下的肯定是我。” 苏倩倩皱起眉头,有些不满:“姨妈,你没放水吧?这点事都办不好。” 张茹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说什么呢!那一罐三斤的酒,我们两人差不多喝完了,他一个人至少喝了一斤多,跟没事人一样!我能怎么办?下次……下次再将他带来,我给他杯子里加点‘料’,不信他不倒。” 苏倩倩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勉强不了,只好道:“行了行了,下次再说吧。” 这时,陆摇也慢悠悠走了回来。三人又闲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苏倩倩看了看时间,便起身道:“姨妈,时间不早了,我们还得赶回县城,就先走了。今天谢谢款待。” 张茹脸上重新挂上得体的笑容,起身相送:“好,路上慢点开,注意安全。陆摇,有空常来玩。” 坐回车里,苏倩倩发动车子,驶离了农家乐。 第94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这日,县委招待所。 陆摇走出来,他拿着一个U盘,需要去县政府办公室打印几份关键的勘测数据汇总材料,为下一步的工作汇报做准备。 县政府大楼庄严肃穆,门前的台阶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陆摇正拾级而上,忽然,前方一个熟悉而意外的身影让他脚步微微一顿——马修斯的母亲,江姚。 她穿着职业套裙,正步履从容地朝着位于大楼深处的县长办公室方向走去。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摇心中警惕,一股强烈的好奇心和职业敏锐感驱使他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远远跟了上去。 果然,江姚轻车熟路地走到县长办公室门外,几乎没有停顿,只是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几乎是同时,县长的秘书从里面退了出来,并顺手将门轻轻带上,显然是里面的谈话需要绝对保密。 陆摇心念电转,调整了一下表情,脸上挂起平和的笑容,走上前去对那位正准备坐回外间工位的秘书说道:“王秘书,忙着呢?韩县长现在有空吗?关于工作组勘察的一些阶段性情况,我想向他做个简要汇报。” 王秘书早就得到了韩县长的明确指示,对工作组,尤其是这个“麻烦制造者”陆摇,要尽量回避,能推则推。毕竟,陆摇那个“停矿保安全”的初步结论,简直是在挖大龙县财政的命根子。秘书脸上立刻堆起程式化的笑容,语气恭敬却透着疏离:“是陆组长啊。真不巧,县长今天的日程排得满满当当,一刻不得闲。你看这样行不行,你这边的情况,先跟工作组的林筱鸣秘书长那边汇总一下?后续县长会和林秘书长统一碰头商议的。重要的事情,林秘书长肯定会第一时间和县长沟通的。” 陆摇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朝着紧闭的县长办公室门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刚才进去那位,是省财政厅的领导吧?看着有点眼熟。这次来,是有什么新的财政政策要下来?” 王秘书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警惕,身体不自觉地微微挡住了陆摇的视线,连忙摆手:“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你看,我这不也在外面等着嘛。”他更加戒备地盯着陆摇,生怕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麻烦人’会做出什么出格举动,比如试图偷听。 陆摇知道从秘书这里套不出什么了,便不再纠缠,笑了笑:“那行,我先去综合办打印点材料。等县长有空了,还麻烦王秘书帮我约一下时间。” “好的好的,一定一定。”王秘书连连点头,巴不得陆摇赶紧走。 陆摇转身走向综合办公室,很快打印好所需材料。当他拿着材料走出来,刚过一个走廊转角,差点与迎面走来的人撞个满怀。抬头一看,竟是苏倩倩。 苏倩倩见到他,眼睛一亮,立刻叫住他,将他拉到走廊边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压低声音,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陆摇,上次清溪镇那果酒,感觉怎么样?后劲足吧?没喝多吧?” 陆摇一看她这架势,就知道她绝非只是来关心自己酒后的感受。他语气平淡,直接问道:“苏县长,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苏倩倩柳眉一蹙,脸上露出些许不悦,摆出领导的架子:“陆摇,注意你的态度。我是副处级干部,你是三级主任科员,论级别我是你领导,跟我说话客气点!” 陆摇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嘲讽:“好,谢谢领导提醒。那么,苏县长,你找我有什么指示?” 苏倩倩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有气,但想到自己的目的,还是忍了下来,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我张茹姨妈,刚才又给我打电话了,说上次没喝尽兴,特别想再和你聚聚。怎么样?等下班了,跟我再去一趟清溪镇?” 又来了! 陆摇心中顿时升起强烈反感。上次就被她以公事为名忽悠去“串亲戚”,结果一无所获,纯属浪费时间。这次还想故技重施?他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拒绝:“没空!工作组任务重,走不开。”说完,不再给她纠缠的机会,拿着材料径直转身离开。 苏倩倩看着他毫不留恋离开的背影,气得暗自跺脚。她本想着趁热打铁,在回城之前,拿下陆摇。 她恨恨地想:陆摇,你给我等着!下周再收拾你! 与此同时,县长办公室内。 县长韩飞扬亲自将一盏沏好的茶恭敬地放在江姚面前的茶几上,脸上堆满了殷勤甚至带点谄媚的笑容:“夫人,你有什么指示打个电话就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我一定亲自给你办得妥妥帖帖。” 他目光隐晦地扫过江姚成熟美艳的脸庞和风韵犹存的身段,眼底深处藏着一丝觊觎,但更多的却是对其背景和能量的深深忌惮,不敢有丝毫逾越。 江姚没有寒暄,直接从手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复印件,轻轻推到韩飞扬面前。 韩飞扬低头一看,瞳孔微微一缩——那正是陆摇那份大龙县地质灾害报告的复印件。 “韩县长,”江姚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我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当初我们几家划分矿脉份额、办理相关手续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份报告,明确指出我们的矿区位于‘极高风险’区域。现在突然冒出这个东西,我们的矿还怎么开?我们的投资怎么办?” 韩飞扬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无奈和愤慨,连忙解释:“你千万别误会!这份报告是前几天才突然冒出来的,就是市里那个叫陆摇的小子搞出来的名堂!他现在仗着市委工作组的身份,在这里上蹿下跳,唯恐天下不乱!你放心,我们正在积极应对,有充分的信心让工作组修改这个不靠谱的结论!你们的矿,绝对不会受到影响,很快就能恢复正常生产!” 江姚听完,冷笑一声:“韩县长,你的胆子倒是不小。报告都出来了,那地质风险就是客观存在的,万一哪天真出了大事,矿塌了,人埋了……到时候,这份报告就会被重新翻出来,成为铁证!第一责任人会是谁?是你这个力主保生产、忽视安全警告的一县之长!而我们完全可以置身事外,最多算是投资失误。到时候,所有责任都得你来扛。” 韩飞扬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后背冒出一层冷汗。他抬起头,看向江姚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和求助:“那……夫人,依你的高见,我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江姚身体向后靠向沙发背:“矿,当然还是要开的,不然大家的利益都会受损。但不能在明知道是火药桶的地方开。想办法,把这些被划为高风险区域的矿,置换到那些风险小或者没有风险的地方去。理由就是资源整合,区域调整。” 韩飞扬眼睛一亮,连忙点头:“这个思路好!置换矿权,技术上没问题,规划调整也可以操作。不过……”他话锋一转,面露难色,“这需要时间运作,而且必须等市委工作组离开之后才能悄悄进行。现在他们像猎狗一样盯着,我们一动,肯定会被发现,那就更被动了。现在很多矿都被他们逼着临时停产了。” “工作组确实是個麻烦。”江姚微微蹙眉,显然也对工作组的存在感到棘手,“尤其是里面那个陆摇,处处针对我们马修斯……哦,马修斯的岗位调动,先暂缓一下,等风头过去再说。 本来,江姚已经在县组织部给马修斯铺好了路,安排了一个关键岗位,方便他积累资本。但现在陆摇在这里,很容易引起陆摇的警觉和故意刁难。 “明白明白!这都是小事,夫人你放心,小公子的事我一定放在心上,绝对安排稳妥。”韩飞扬忙不迭地保证。 该谈的事情似乎都已谈完,片刻后,江姚优雅地站起身:“好了,我今天就先说到这儿。有什么情况,我们随时电话沟通。” 韩飞扬立刻起身,脸上重新堆满热情的笑容,亲自为江姚拉开办公室的门:“夫人你慢走,有事随时吩咐,我一定尽力办到!” 江姚微微颔首,迈着从容的步伐走了出去。 第95章 结论和分别 又经过三四天废寝忘食的紧张勘测,终于,所有预设点位的核心数据采集完毕,工作组迎来了决定性的内部结论讨论会。 工作组的临时会议室里,陆摇操控着笔记本电脑,将一份份经过反复核验的数据图表、现场照片、监测曲线清晰地投射出来。 “各位领导,同志,这是西山边缘区域的深层岩体位移监测数据。可以看到,蠕变速率在过去一周内骤然加快,已远超红色预警阈值,稳定性处于崩溃临界点!” “这是柳树沟新规划区的地下水位监测和地质雷达扫描结果。深层地下水暴涨,证实存在大型隐伏贯通性导水裂隙带!一旦遭遇强降雨,极可能瞬间诱发大规模山体滑坡和泥石流,破坏力无法估量!” 一张张图片,一组组数据,如同无声的惊雷,在会议室里炸响。陆摇最后总结,语气沉重:“综合所有勘测结果,我们的结论是:相较于报告初期评估,地质灾害风险范围显著扩大,危险程度急剧加深,短期內爆发的可能性极大!” 说完,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地质局副局长孙昊然脸上,问道:“孙局长,你是地质方面的权威,对于这些数据和初步结论,你有什么看法?” 孙昊然心中暗骂陆摇狡猾,这是逼着他这个技术负责人当场表态,用他的身份为这份“灾难性”结论背书。他脸色阴沉,但众目睽睽之下,面对铁一般的数据,他无法睁眼说瞎话。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从……从技术层面看,陆科长展示的数据是真实可靠的。探测区域的地质环境……确实在持续恶化,存在重大安全隐患,亟需……重视和治理。” 他先是肯定了数据,但紧接着,话锋一转,将烫手山芋抛回给陆摇,反问:“那么,陆科长,既然风险如此巨大,不知道对于后续的具体治理方案,你有什么高见和可行性建议?” 这一问极其刁钻,直接将压力转移到陆摇身上。治理意味着天量的资金、跨部门的协调、可能的经济震荡和社会稳定问题,这远远超出了一个科级干部所能建议和承担的范畴。 陆摇岂能不知他的意图,他神色不变,从容应答:“孙局长问到了关键。如此规模的灾害治理,涉及地质工程、水利水文、城乡规划、财政拨款乃至产业调整和移民安置,是一个需要市委市政府乃至省委省政府统筹决策、集中全市全省资源才能推动的系统性工程。我人微言轻,不敢妄谈具体方案,以免贻笑大方,更怕误导决策。我的职责是如实呈报风险。既然孙局长对风险结论本身没有异议,”他再次强调这一点,然后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林筱鸣,“林秘书长,那我们是否就可以基于当前数据,形成最终的勘测结论报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筱鸣身上。林筱鸣面色沉静,心中却是波涛汹涌。他知道这份结论一旦报上去,将在市里掀起何等巨大的波澜。但数据凿凿,风险迫近,身为工作组组长,他无权也无胆隐瞒和篡改。他沉吟片刻,终于缓缓点头,一锤定音:“数据翔实,论证清晰。就按这个结论,形成最终报告,上报市委。” 大局已定。 孙昊然内心凝重,不再言语,已经做好了回去被某些人批评的心理准备。其他人也纷纷暗自松了口气,又或是心情更加沉重。 林筱鸣随即宣布:“工作组现场勘测任务已基本完成,感谢各位同志这些天的辛勤付出。大家收拾一下,我们下午就返回市里。” 消息传出,县委县政府的主要领导们迅速行动了起来。 下午,工作组准备启程。几辆公务车停在招待所楼下。县委书记程维均、县长韩飞扬率领着县委县政府一班人马,早早地等在门口“送行”。 程维均一眼看到提着行李走出来的陆摇,立刻快步迎了上去,脸上堆满殷切甚至带着几分恳求的笑容,双手紧紧握住陆摇的手,用力摇晃着,久久没有松开。 “陆科长!辛苦了辛苦了!”程维均的声音格外诚挚,“你们工作组这一趟,真是给我们大龙县解决了大难题啊!临别之际,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陆科长一定要放在心上。”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目光紧紧盯着陆摇,“陆科长,你是市里来的干部,见识广,心系百姓。我们大龙县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底子薄,百姓苦啊!县里百十万群众的生活、吃饭、发展,都压在我们肩上。这次的事情……还望陆科长回到市里,汇报的时候,一定要实事求是,但同时,也千万要高抬贵手,体谅基层的难处,给我们大龙县的百姓,留一条活路,留一条发展的路啊!” 陆摇心中明镜似的,他脸上保持着谦逊和平静,轻轻却坚定地将手抽了回来,微微摇头道:“程书记,你言重了。大龙县百十万群众的幸福生活和长远发展,真正的担子在你和韩县长肩上,你们才是他们的父母官。我的工作,只是负责把看到的情况,真实、完整地汇报上去。” 程维均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悦,但笑容不减:“陆科长是明白人,自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这结论的轻重缓急,汇报的角度……” 陆摇打断了他,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程书记,我回去之后,就是市委办一个小小的科员。最终的结论如何定调,采取什么样的方案,那都是林秘书长、陈市长、李书记他们这些领导需要统筹考量、拍板决策的大事。我的职责,止于如实汇报。” 程维均盯着陆摇看了几秒,见对方眼神清澈坚定,毫无松动迹象,知道再说无益。他缓缓松开手,脸上笑容收敛,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疏离和公式化:“不管怎么样,只要陆科长心里能想着我们大龙县的百姓,我们全县上下就感激不尽了。” “书记言重了,这是我应该做的。”陆摇礼貌回应。 这时,县长韩飞扬也笑着走了过来,态度显得比程维均更加“豁达”和“真诚”:“陆科长,年轻有为,眼光独到!这次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啊!欢迎你以后常来大龙县指导工作,这里是最真实的基层,最能锻炼人!” 陆摇立刻笑道:“韩县长太客气了。有机会我一定再来学习。不过,以后来不来,什么时候来,都得听林秘书长和市里领导的安排了。” 韩飞扬哈哈一笑,拍了拍陆摇的肩膀,不再多言,眼神却意味深长。 陆摇的目光在送行的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苏倩倩。他心中微微一动,有些意外,又觉得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她或许是不屑于这种场面,或许是有意避开,又或许……已经提前回了省城。 寒暄完毕,工作组成员纷纷上车。车辆发动,缓缓驶离招待所。车窗外,程维均、韩飞扬等人站在原地挥手,脸上的笑容在车辆远去后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和阴沉。 第96章 真是个人才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颠簸路程,车队就抵达市委大院,林筱鸣立刻宣布工作组就地解散,他自己则片刻不敢耽搁,拎着那份沉甸甸的最终报告,脚步匆匆地直奔市委书记李文博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临下车前,他特意交代陆摇:“陆摇,你先回三科待命,哪里都不要去,随时等我电话,书记和市长可能会有疑问需要你说明。” 陆摇点头应下,心中却明了。他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独自回到秘书三科。科室里比想象中更冷清,只有张雯雯一人在工位上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其他人大约是见领导不在,各自寻了由头溜号或外出办事了。 “陆科,你回来了?”张雯雯见到他,连忙起身打招呼。 “嗯,刚回来。”陆摇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疲惫。他这次下去,一心扑在勘测和应对各种明枪暗箭上,根本没心思也没时间像上次走访企业那样捎带些当地土特产回来打点关系。 更何况,经历了之前王丽那件事,他更加觉得对下属保持适当的距离和分寸或许才是长久之道。 他简单和张雯雯寒暄了两句,便走进了自己的小办公室。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稍作休息,他拿出手机,给周芸发去一条信息:“周市长,我这边工作组任务已结束,刚返回市委了。” 过了一会儿,周芸的回复才过来,言简意赅:“知悉。我在省里跟进重要招商项目,回头我回去后再找你出来喝茶。” 陆摇看了一眼,收起手机,将身体埋进椅背,闭上眼睛,休憩起来,也在理清纷乱的思绪。 与此同时,林筱鸣已站在市委书记办公室的外间。市委书记的秘书见到他,立刻起身,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歉意,低声道:“林秘书长,你稍等。书记正在里面接一个很重要的电话,是省里领导打来的,保密线路。你得在这里等一会儿。” 林筱鸣心里“咯噔”一下,他面上不动声色,点了点头,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办公室内,市委书记李文博确实正襟危坐,握着保密电话的听筒,神色异常严肃,甚至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个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声音。 “……文博同志,你们江州市委派出的这个工作组,搞出的动静不小啊!一份所谓的地质报告,闹得大龙县乃至省里一些相关企业人心惶惶!这是什么行为?这是典型的危言耸听,严重干扰地方正常的经济建设秩序和社会稳定大局!” 副书记的语气毫不客气,带着强烈的批评意味,“大龙县的矿业,不仅仅是你们江州的税收来源,更是省里重要的财政支柱和能源保障基地之一!如果因为你们这份未经充分论证的报告,就贸然采取过度措施,导致大面积停工停产,引发经济硬着陆,这个责任,你们江州市委担得起吗?省里对你们相应的财政转移支付和政策支持,也要重新评估!” 李文博一边听着训斥,一边用纸巾擦拭额头,连忙解释道:“赵书记,你批评的是,我们的工作确有考虑不周的地方。请你放心,工作组现场活动已经结束,今天下午刚刚撤回市里。关于报告的具体结论和后续处理方案,我们市委一定慎重研究,会拿出一个既尊重科学、又顾全大局的稳妥方案,再正式向省委汇报,一切听从省委的指示!” 电话那头的语气略微缓和,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定调:“嗯,有这个态度就好。具体的技术问题,让你们市委和省政府发改委多沟通,要以发改委的宏观规划和专业意见为主要参考依据。结合大龙县的实际情况,稳妥、审慎地进行调整和执行,要相信当地党委政府有能力处理好发展和安全的关系!好了,就这样。” 电话被挂断,听筒里传来忙音。李文博缓缓放下电话,后背已经惊出一层冷汗。他靠在宽大的椅背上,长长吁了一口气,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从副书记强硬的态度和明确的暗示中,他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力,这份报告想要顺利过关,并且让省委满意,难如登天。 他定了定神,看到秘书说林筱鸣已在外面等候,便按下内部通话键:“让筱鸣同志进来。” 林筱鸣早已等得心焦,闻讯立刻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衬衫和西装,快步走进书记办公室,恭敬地将那份《关于大龙县地质灾害风险研判的最终报告》双手呈放在李文博的办公桌上。 “书记,工作组所有成员不辱使命,克服了不少困难,完成了全部勘测任务。大龙县委县政府在后期也给予了必要的配合。”林筱鸣谨慎地做着简要汇报,措辞中性。 李文博“嗯”了一声,拿起报告,快速地翻阅起来。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图表和结论性描述,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看完最后一行字,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林筱鸣,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和凝重:“筱鸣,你们这个最终结论……怎么比之前陆摇单独提交的那份报告,所指出风险范围和严重程度,还要更大、更严峻?” 林筱鸣心中一紧,知道这是最关键的问题,他早已打好腹稿,连忙解释道:“书记,这是基于实地勘测的客观数据。地质局的专家,包括孙昊然副局长都确认,当地的地质构造活动近期有加剧趋势,一些关键指标持续恶化,正在加速朝着灾害爆发的临界点发展。换句话说,发生重大地质灾害,已经不是‘是否’的问题,而是‘何时’、‘多大规模’的问题。” 李文博听完,心中巨震!他原本内心深处还存有一丝侥幸,希望陆摇之前的报告是过于激进或夸大了,工作组下去能修正一下,给他一个能平衡各方利益的回旋余地。万万没想到,工作组的结论反而更加确凿、更糟糕,更加骇人听闻! 他暗自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得对那个年轻的陆摇再次刮目相看——他的判断不仅没错,而且极具前瞻性和准确性!这份洞察力和敢于坚持的勇气,在如今的官场实属罕见。真是个人才! 可惜……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现实的压力立刻占据了上风。他对着林筱鸣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辛苦了,筱鸣。”但他并没有让林筱鸣立刻离开,而是直接拿起桌上的保密电话,先后拨通了市长陈国栋和市委秘书长章泽的号码,语气不容置疑:“国栋同志,章泽同志,你们现在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有紧急重要的事情需要碰头商议!” 放下电话,李文博对着林筱鸣指了指旁边的沙发:“筱鸣,你也先坐下,一起听听。” 第97章 升官在望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未等陆摇回应,林筱鸣便推门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从高层会议室带下来的疲惫与深沉。 “林主任,你回来了。和李书记他们谈完了?”陆摇立刻从办公桌后站起身,语气恭敬中带着探询。 林筱鸣微微颔首,走到一旁的会客椅坐下,目光再次落在陆摇身上时,变得异常复杂。在大龙县,这个年轻人的判断被证明是精准且具有前瞻性的;但更多的,是一种对其“不懂变通”、“不合时宜”的惋惜与无奈。在官场,对错往往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平衡与时机。 他清了清嗓子,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声音不高:“嗯,谈完了。跟你同步一下组织上对你的工作安排和考量。”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陆摇的反应,继续说道,“你接下来,还是留在秘书三科,平时的重点工作依然是政策研究和撰写相关文稿。但是,有一点必须再次强调,必须跟市委市政府的整体步伐和基调一致,要有大局观。” 这话既是提醒,也是警告。 陆摇心领神会,立刻表态:“明白,林主任。我一定深刻领会领导意图,紧紧围绕市委市政府的中心工作开展研究,确保思想和行动高度统一。” 林筱鸣对这套标准回答不置可否,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随即抛出了另一个消息:“另外,关于你的职级问题。鉴于你近期,特别是在大龙县工作组期间的突出表现和承担的重要任务,经过初步考虑,我打算跟周芸市长沟通一下,在下个月的市委会议上,提议晋升你为二级主任科员。你要做好相关准备。” 二级主任科员!这意味着级别提升,更重要的是将开始享受正科级的工资待遇!而晋升到正科,则是一个不错的飞跃。 饶是他心性沉稳,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抹惊喜和激动。他立刻挺直腰板,声音洪亮地保证:“谢谢主任的培养和信任!我一定不辜负组织的期望,更加勤勉工作,恪尽职守,努力为党和国家、为人民服务!” 林筱鸣听着这无比正确却又略显空洞的套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你对市里最终会如何处置大龙县的问题,有什么想法?” 陆摇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主任,市里……最终是怎么决定的?” 林筱鸣身体向后靠了靠,平淡说道:“书记和市长有了一个初步的统筹方案。立即暂停龙口峪核心危险区域的一切开采活动;组织省、市两级专家,对西山边缘、柳树沟这些高风险区域进行‘二次论证’和‘综合评估’;同时,要求大龙县立刻加强全县范围的汛期地质灾害监测预警,务必制定出详细、可操作的应急避险预案。至于其他区域……”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在‘确保绝对安全’的大前提下,可以恢复正常生产秩序,保障经济平稳运行。当然,这只是一个初步设想,最终方案还需要和省发改委、省自然资源厅等多个部门反复沟通、统筹协调,不是短时间内能定下来的。” 他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陆摇,最后补充了一句,语气不容置疑:“哦,对了,这个事情,到此就与你无关了。工作组已经解散,你的任务圆满完成。后续如何处理,是市委市政府和上级部门决策层面的事,你不要再过多关注和议论。” 陆摇心中猛地一沉,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个“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折中方案,还是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和错愕。暂停核心区,评估高风险区,其他区域“确保安全”下继续生产?这“确保安全”的标准由谁来定?如何监管?这几乎是给继续开采留下了巨大的操作空间和模糊地带。 他瞬间明白了,在市里乃至省里巨大的经济发展压力和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面前,他那份基于科学和风险的报告,最终也只能成为权力博弈中的一个筹码,而非决策的唯一依据。 他暗自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下,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是,主任,我明白了。” 林筱鸣站起身,走到陆摇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些:“这段时间在大龙县辛苦了,没少爬山钻沟。明后天给你放两天假,好好休息一下,调整状态。” 这是一种奖赏,也是一种安抚。 “谢谢主任。”陆摇没有再多说什么,关于大龙县,他能做的,确实已经结束了。至少现阶段是如此。 下班后,陆摇直接回家,休息。 次日,他想起已经许久未去探望李侃科长,便买了些水果,径直去了医院。 病房里。李侃躺在病床上,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憔悴,但眼神依旧透着关切。他还不知道陆摇被抽调去大龙县搞地质勘测,但听说了三科王丽被调离的风波,其中似乎还有些他不了解的隐情,便让陆摇过来聊聊。 陆摇拉过椅子坐在床边,简要地将王丽事情的过程和结果说了一下,但他刻意隐去了江姚省财政厅的身份以及可能涉及的更深层利益交换。 李侃听完,沉默了良久,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沉重的叹息:“唉……三科真是多事之秋啊。王丽这事,再加上之前的一些业绩问题……我担心,这只会加速上面撤销三科的决心。陆摇啊,”他看向陆摇,眼神带着前辈的忧虑,“你得早做打算,尽快为自己寻找新的出路,不能困死在这里。” 陆摇没有提及林筱默许诺晋升二级主任科员的事,那毕竟还未成定数,他只是模糊地回应:“科长,你放心,我一切听组织安排。” 李侃看着眼前这个年轻、有能力却也带着棱角的下属,知道陆摇未来的路不会太平坦,但总归比自己更有希望。一想到自己身患重病,时日无多,毕生奋斗的岗位即将不保,一股巨大的悲凉和绝望猛地涌上心头,情绪瞬间激动起来,剧烈地咳嗽不止,脸色涨得通红,呼吸也变得急促困难。 陆摇见状,心中一紧,连忙按下床头的紧急呼叫铃。很快,医护人员快步赶来,对李侃进行吸氧和紧急处置。陆摇站在一旁,看着李侃痛苦的模样,心情沉重无比。 等到李侃情况稍微稳定,陆摇才心情复杂地离开病房。当他走到医院一楼熙熙攘攘的大厅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一个熟悉而又引人注目的身影。 是张茹!苏倩倩的那位姨妈,清溪镇政府办公室主任。 她今天没有穿刻板的职业装,而是穿着一件宝蓝色的宽松针织连衣裙,将她的丰腴身材有所收敛,可她的曲线惊人,站在人群中依旧极其显眼。 但此刻,她独自一人站在大厅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背对着人群,肩膀微微抽动,正用手帕无声地擦拭着眼泪,显得异常伤心和无助。 陆摇脚步一顿,略作思索,便改变了方向,朝着那个角落,迈步走了过去…… 第98章 虎毒食子 “张主任?” 闻言,张茹如同受惊般猛地一颤,迅速转过头,看到陆摇已经走到近前。她眼中瞬间闪过极大的慌乱,下意识地就想转身逃离,不想让陆摇看见她此刻的狼狈。 但最终,她还是强行定住了脚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有些沙哑:“陆……陆摇?你怎么……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的眼神躲闪,不敢与陆摇对视。 陆摇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那点因为苏倩倩而产生的芥蒂暂时被同情压过,语气温和了许多:“我们科的李侃科长在这里住院治疗,我过来探望他。你这是……”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单据上,“是陪你爱人来看病吗?”上次在清溪镇,张茹提过她爱人身体不适。 说着,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轻轻拿过那几张被捏得皱巴巴的化验单和缴费单。张茹下意识地想夺回,手伸到一半却又无力地垂下,眼中反而流露出一丝微弱的、近乎绝望的期待,仿佛希望眼前这个年轻的“外人”能从那冰冷的医学数据中看出什么不一样的希望。 陆摇快速扫过单据上的项目和数值,虽然不是医学专业,但那些结论都指向,病人的情况非常糟糕,且病因可能非同寻常。 “既然碰上了,我去看看曾先生吧。他在哪个病房?”陆摇将单据递还回去,语气诚恳。 张茹嘴唇翕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在……在输液室输液呢……” 她领着陆摇走向输液室,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然而,走到那个熟悉的座位前,却发现座位空空如也,只剩下一截垂落的输液管还在微微晃动。 “护士!请问刚才坐在这里的病人呢?”张茹急忙抓住一个路过的护士,声音急切。 护士看了一眼,回道:“你说那位曾先生?他说不想输了,自己拔了针头,就走了。我们拦都拦不住。” “什么?!”张茹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整个人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陆摇赶忙伸手扶了她一把。 “快!他肯定去停车场了!”张茹猛地推开陆摇,像是突然爆发出所有力气,跌跌撞撞地冲向电梯。陆摇心中一凛,立刻紧跟上去。 停车场内,他们刚好看到一辆半旧的黑色轿车亮起尾灯,发动机发出沉闷的轰鸣。张茹发疯似的冲过去:“老曾!老曾你下来!你还没输完液呢!你不能开车!快下来!” 车里的人根本没有听到妻子的哭喊,迅速驶离了停车场,只留下一股刺鼻的尾气。 张茹追不上,蹲在地上,泪水瞬间决堤,压抑的哭声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显得格外凄凉。 陆跑过去,蹲下身,看着她崩溃的模样,心中很不是滋味。他轻声说:“张主任,你先别急。我开车来的,我们去追他。” 张茹失神地摇了摇头,脸色灰败:“算了……他自己走了,我……我追上去又能怎么样……” 陆摇看着她这副样子,实在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待着。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张茹却忽然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他,声音飘忽地说:“去……去你住的地方吧。我现在……不想回家。” 陆摇愣了一下,这个要求实在有些突兀和不合时宜。但看着对方几乎崩溃的状态,他实在狠不下心拒绝,只好点了点头:“好吧。”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个菜市场,张茹忽然让陆摇停车。她下车,买了一些简单的青菜和熟食。陆摇默默跟在她身后,心中不禁感慨:这真是个好女人啊。 到了陆摇租住的公寓,房间布置简单整洁,张茹下意识地想找拖鞋换,却发现鞋架上只有三双男式拖鞋。 她勉强笑了笑,试图打破尴尬:“倩倩……没跟你住一块儿?” 陆摇连忙摆手,语气坚决地澄清:“张主任,我和苏倩倩真的没有任何超越普通同事的关系。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她有自己的联姻对象,一位家境优越的富家公子,那是她既定的轨道。我和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张茹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没再说什么,默默换上一双偏大的男式拖鞋,径直走向厨房。陆摇也跟了进去,帮忙洗菜、拿碗碟。狭小的厨房里,两人沉默地忙碌着,气氛有些微妙。很快,几样简单的小菜和熟食摆上了桌。 张茹打开一箱啤酒,递给陆摇一罐,自己拿起一罐猛喝了一大口。酒精似乎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她看着陆摇,努力想挤出一丝调侃的笑容:“看你年纪轻轻,做事稳妥,还会帮忙下厨,像个暖男。不应该没有女朋友啊?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陆摇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我有喜欢的人。我们约定好了,等到她三十五岁的时候,如果她未嫁,我未娶,我们就结婚。” 张茹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真的假的?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约定?陆摇,要不是知道你是正经名牌大学的博士,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哪个山洞里跑出来的老古董,或者……是个傻子了?”她的语气里带着惊讶,也有一丝难以理解。 陆摇没有辩解,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许无奈,也有些许坚持。两人又沉默地喝起来。 张茹似乎酒精上了头,话也多了起来,她盯着陆摇,追问道:“看你年纪也不大,怎么会有这种约定?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怎么就好上了?又为什么非要等到三十五岁?我比你年长几岁,说不定能帮你分析分析。” 陆摇显得有些窘迫,摆了摆手:“我这种人,没什么精彩的故事,就是个书呆子。倒是你……”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语气变得小心翼翼,“刚才在医院,情况紧急,没好细问。曾先生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的中毒……是什么情况?如果你愿意说说,也许心里能好受点。” 提到丈夫,张茹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猛地将剩下的半罐啤酒一饮而尽,然后又开了一罐。酒精和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冲垮了堤坝。 她眼神开始迷离,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懑,缓缓说道:“老曾……老曾他当年,也和你一样,才华横溢,眼光独到,不然……不然我怎么会看上他,嫁给他?当然,他没你这么高,也没你这么帅,这点我得承认……”她苦笑了一下,眼泪无声地滑落,“我一直以为,我们会有美好的未来,会一直幸福下去……我猜到了开头,真的,我猜到了我们相爱的所有美好……”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可我……我没猜到这结局!他中毒了……生了一场怪病,然后就一蹶不振!现在……现在毒素都侵入大脑了,他的脾气越来越怪,行为越来越失控……就像你今天看到的,他根本不受控制!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 陆摇的眉头紧紧皱起,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中毒?中的什么毒?是意外还是……” 张茹猛地抬起头,迷离的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恐惧和深刻的愤怒,她盯着陆摇,犹豫一下,还是一字一句地说道:“是……虎毒不食子的毒!” 她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压得极低:“陆摇,我告诉你,以后你真的和倩倩在一起了,那老曾的今天,很可能就是你的明天!” 陆摇闻言,大吃一惊,瞳孔骤然收缩,急忙追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他的话还没问完,就看到张茹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手中的啤酒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酒液洒了一地。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直接软软地趴倒在桌子上,紧接着身体就开始往地上滑落。 陆摇大惊失色,连忙起身冲过去,在她完全滑倒之前扶住了她。只见张茹双目紧闭,脸颊潮红,呼吸急促带着浓重的酒气,已经完全醉得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