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衫乱》 第71章 这回知道怕了? “那晚……是三爷?”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施闻楼眼神一暗,手指用力掐了下她的腰,力道大得让谢玉兰严重怀疑明天会留下淤青。 “你竟真的一次都没回头。” 他声音里带着谢玉兰从未听过的情绪,“我一直追出城,结果你头也不回地逃,谢玉兰你可真是好样的。” 谢玉兰眼里的错愕更浓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离开京城后,施闻楼还会记得自己。 或者说……她以为再见面,他应该对她厌恶至极。 “我……我不知道……”她的话音未落,施闻楼的唇又压了下来。 这个吻近乎撕咬,谢玉兰被吻得喘不过气,双腿发软。施闻楼的手掌顺着她的腰线游移,隔着衣料重重揉捏。谢玉兰从未与人这般亲密,又惊又怕,与此同时,心里还有股发麻发酸的感觉。 “怕了?”男人敏锐地察觉她的异样,和她分开,他拇指擦过她湿润的唇角,“杀人的时候怎么不怕?逃跑的时候怎么不怕?” 他吻她的时候,她就怕了? 谢玉兰说不出话来。 她确实怕,但不是因为施闻楼的亲近,而是因为自己竟然在他怀中感到一丝安心。这太荒谬了,明明她最想逃离的就是他…… 施闻楼险些气笑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叩门声,三长两短有节奏的动静。 施闻楼像是突然清醒过来,松开了钳制谢玉兰的手。他站起身,整了整微乱的衣袍,又恢复了那个矜贵清冷的钦差大人模样。 “在这里等我。”他声音冷淡,仿佛方才的亲密从未发生,“若再敢跑……”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后果。” 谢玉兰往杯子里缩了缩,看着温衡转身离去的背影,心跳如雷,唇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腰际似乎仍能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 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明明她都逃到扬州来了,以为他们此生再也不见了。 她缓缓抬手,触碰自己肿胀的唇。 结果,他亲手处理了刘文海的尸体,追出城…… 为什么?若只是为了抓回一个私逃的通房,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谢玉兰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想起施闻楼控诉她竟真的一次都没回头。那里面除了愤怒,似乎还有点委屈。 …… 施闻楼从谢玉兰的房间里出来,一旁的掌柜战战兢兢,缩在角落里,见他从二楼走下来,立即上前:“大人……” “嗯。”施闻楼只微微颔首,径直离开,旁边的暗卫给掌柜的一个眼神。 掌柜的赶忙道:“放心,小人一定会伺候好贵人的。” 他不知道今日那个买了一堆甘蔗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历,竟然惊动了钦差大人,亲自前来。 施闻楼上了马车,微微阖目。 一旁的暗卫在汇报着事情。 他却没有注意听,他的飘到很久之前。 他前后打发走了秀春和那个新进来的通房,确实打算放弃谢玉兰的。 然而他却突然被皇上召进宫吩咐的南巡的差事,拿到了所有水路的船只路线,鬼使神差地派出自己身边不常动的精锐。 他还记得那天他第一次在谢玉兰出府后,得到她准确的消息。 “大人,影卫回来了。”秋实在门外低声禀告。 “把人带进来。”施闻楼站在屏风后,影子被烛火拉得狰狞。 船老大连滚带爬滚进来,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确实有个男……不对,是女子,乔装打扮成男子,带着两个小孩。” “然后呢?”男人的声音冷得像冰。 船老大咽了咽口水,“晚上她就喊闹了扒手,我还特地命人搜捕。” 因为这件事情差点对船老大的声誉造成影响,所以她印象还挺深的。 施闻楼的眸子一沉,脑海中浮现谢玉兰被歹人伤害的画面,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冲上头顶。 “继续说。”他声音嘶哑。 “好在那位小姐发现的及时,没有什么人受伤……”船老大突然噤声,因为屏风后的身影已经站了起来,阴影如猛兽般笼罩整个房间。 船老大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时,男人却突然抬了抬手,让他退出去。 他整个人站起来,双腿都是打颤的。 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那天出事,他没有选择袖手旁观,而是严查到底。 没想到自己的船上竟然混进了这样显贵的人物,看架势只怕是府里出逃的哪位姨娘或者是……夫人?! 船老大不敢再往下想,唯恐自己知道太多,被抹了脖子。 而施闻楼坐在书房里,眼里尽是怒火,最后竟怒极反笑。 扬州,南巡必经之路。 他该庆幸她没往北走,还是该恼怒她将自己置于险境? “备马。”他起身,当夜,一匹黑马冲出施府,向南疾驰。 施闻楼以替皇帝暗访的名义,提前到了扬州。 在知道谢玉兰何时何地下了船后,她的行踪很好找。 可他没想到,他到扬州的时候,就看见自己不远千里都要找的人,手持火折子站在一间屋子外。 火光映着她苍白的脸,眼中却燃烧着他从未见过的决绝。 “谢玉兰……”他无声唤道,心脏剧烈跳动。 火折子脱手而出的瞬间,烈焰轰然腾起,谢玉兰站在火前的身影单薄如纸,脊背却挺得笔直,施闻楼却感到一股更炽热的火焰从胸腔烧到喉咙。 他看着谢玉兰,混迹在人群离,转身离去时,毫不犹豫地扯动缰绳,跟了上去。 他目睹她纵火杀人后的踉跄,也看见她在遇到醉汉时的害怕,既想将她拽回怀中训斥,又期待她突然回头发现自己的存在。 “蠢女人……”他低声咒骂,却不知是在骂谁。 活了二十多年,他第一次尝到这种矛盾的滋味。 谢玉兰始终没有回头。 他却不得不停在了城门,她纵火杀了人,不懂得善后,他独自踏入余温尚存的废墟,面无表情地处理那些不堪入目的骸骨。 而他以钦差的身份,在扬州的第一道命令,并不是众所周知的城禁,是扬州知府玩忽职守,即刻革职。 第70章 真是好样的 离开小巷,谢玉兰的脑子乱成一团。 到底是谁替她赔偿了房主,目的又是什么? 她带着满腹疑窦回到客栈,贺巽已经坐在大堂了,旁边是一堆的甘蔗,手里还提着个小石臼。 “你总算回来了。”一见到谢玉兰,少年就立即凑上前,高高束着的马尾都摇了摇,“你去哪儿了?怎么买这么多甘蔗。” 他今天问的时候,还以为谢玉兰只是买些吃的,没想到商贩送来这么多。 客栈掌柜的差点要骂人了。 “对,我要做点东西。” 谢玉兰也没想隐瞒,反正等她做出来,村子里的人都会知道,贺巽自然也不会被瞒过。 “哦哦,那你需要的东西买完了吗?”贺巽没有追问,他想到了香皂,对方的脑袋里似乎总装着奇奇怪怪的想法。 谢玉兰点点头,心里突然掠过什么,问贺巽:“城门是快开了吗?” “对,马上就要出城了,这么多东西,我们怕是要雇辆车。”贺巽指了指那些甘蔗。 谢玉兰抿了下唇,“我能不能拜托你件事情?” “什么事?”贺巽转过头,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得谢玉兰有些心虚。 “我有些事情处理,今晚还要在城里留一宿,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些东西送回去?我会给你报酬的。” 但转念想,对方的家世,似乎根本不在意报酬不报酬的。 贺巽倒没有怀疑,只是不赞同道:“你要是明天走,那我再陪你留一晚。” “不行……”谢玉兰想起昨晚那个诡异的梦,急急得脱口而出,对上贺巽忽然奇怪的眼神,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找补道:“我的两个弟弟在家里,我怕他们担心我,出事情,所以还得麻烦你去跟我说一声。” 不待贺巽开口,她补充道:“其他人我不太放心。” 贺巽闻言,眉梢一挑,特别神采飞扬,“行啊,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办事,你放心。” 谢玉兰看着贺巽雇了辆车,将甘蔗全部装好离开,她肩膀微微垮了下来,回到客栈里,和店小二又续住了一晚。 月光透过窗纸,在床前洒下一片银白。 谢玉兰简单洗漱后便吹灭了蜡烛。 今夜,她倒是入睡的很快,不一会儿,便闭上眼睛,呼吸均匀。 直到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站在床前,在那人的指尖即将碰触到谢玉兰时,她猛地睁眼,借着月光,看见一道黑影静坐在她床边。 “三爷……”虽然早有猜测,可真的看到男人时,谢玉兰的声音还是不自觉地微微一颤。 “猜到是我了?”男人低沉熟悉带着一丝戏谑的嗓音,谢玉兰感觉有什么从心里钻出来,让她浑身泛起一层的酥麻。 “很难不猜到吧。”她故作镇定,“钦差大人巡城那么大的威风,我又不是傻子。” 施闻楼松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他依旧是一副贵公子模样,换了身月白色的锦袍纤尘不染,只是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似是连日奔波所致。 “什么时候发现的?”他开口问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谢玉兰慢慢坐起身,将被子拉到胸前:“昨日我还以为是自己做噩梦,今日听说有人替我赔了钱,就猜出来了。” 施闻楼轻笑一声,那笑声却让姜云初后背发凉:“倒是我小瞧你了。不仅敢私自出逃,还敢纵火杀人了。” 他忽然倾身向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谢玉兰,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身上多少条罪?” 谢玉兰抿了下唇,自知自己不占理,所以即便很疼,也不敢挣脱:“我私自出逃,确实是我不对。我不该不辞而别……求三爷给我些时间,我愿意用千金赎回自己的身契。” 她垂下眼帘,长睫在脸上投下阴影。 “千金?”施闻楼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觉得我缺那点银子?” 他手上用力,将谢玉兰按倒在床榻上,“一个通房丫头跑了,传出去我施闻楼的脸往哪搁?更何况……” 他的目光在她衣襟处停留片刻,“还是个没吃到嘴的通房。” 谢玉兰猝不及防,男人离得太近,虽然这不是第一次,可她难得的有些羞臊,“三爷……” 她咬了咬牙:“若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做别的补偿。” “什么?”施闻楼眯起眼睛,似乎不觉得谢玉兰能拿出什么他感兴趣的赔偿。 下一瞬,谢玉兰却突然抬头,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来得出乎意料,施闻楼明显一怔。 哪怕是谢玉兰都能感觉到他瞬间绷紧的身体,和唇上微凉的触感。 她闭着眼,生涩地贴着他的唇,声音轻颤:“我……我愿意献身,换我的自由。” 静默一瞬,施闻楼忽然低笑出声。 他单手扣住她的后脑,反客为主地加深了这个吻。 男人的唇温热起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撬开她的齿关长驱直入。 谢玉兰被迫仰头承受,手指无助地揪住他的前襟。 就在她以为男人要下一步的时候。 “现在,”男人在换气的间隙,忽然拉开了距离,双眸盯着她,灼热呼吸喷洒在她唇上,“除了你的自由,我还得给你遮掩那桩杀人案,你觉得应该怎么算呢?” 谢玉兰莫名感觉到一股极其强的侵略性,她一向知道施闻楼的人远比看起来要狠辣,美人皮相修罗手段说的就是试问楼了。 她的浑身一颤,想要后退,却被他牢牢禁锢在怀中。 试问楼再次吻下来,这个吻比方才更加深入,带着惩罚性的啃咬。 谢玉兰尝到了血腥味,不知是谁的唇破了。 “知道为什么没人发现李管事死了吗?”施闻楼的唇贴着她的,含住她的下唇轻咬,声音低沉如耳语,“因为我亲手碾碎了他烧焦的骨头,你的胆子很大,但处理的手段还是不够干净。” 谢玉兰猛地睁大眼睛,忽然想起了那夜的马蹄声。 她原以为是贺巽,一直对贺巽多有戒备,但没想到居然是…… “那晚……是三爷?”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第69章 这小子跑得真快 谢玉兰无奈妥协。 由于城禁是突如其来的决定,所有人措手不及,城里的客栈几乎都满人。 谢玉兰带着贺巽费了好大功夫,才在城西找了家不起眼的小客栈,要了两间相邻的房间。 “有必要这么麻烦吗?”贺巽忍不住嘀咕,“我们两又不是不能一起睡。” 谢玉兰的额角跳了跳。 “不能。” 她毫不留情地关上门,进屋后立刻插上门闩。 “哎……”贺巽还想跟着进来,差点被门夹到鼻子,吓得一哆嗦,在门口嚷嚷道:“那你早点休息,明天见。” 谢玉兰没搭理,她检查了窗户是否牢固,又将用以防身的匕首放在枕下,这才和衣躺下。 窗外,月光如水。 谢玉兰一闭眼,脑海中全是白天施闻楼那淡漠的一瞥。他真没认出她吗?还是... “叩、叩……” 一阵轻微的敲击声从墙壁传来。 “喂,你睡了吗?”贺巽的声音透过墙壁,闷闷的。 “有事?”谢玉兰无语地睁开眼,冷冰冰地回应。 这个客栈隔音也太差了。 “没事,就是我有点睡不着。”贺巽听到她的回复,立即变得激动了起来,“我们可以聊会天吗?” 谢玉兰:“……不行,我要睡觉了。” 她干脆闭上眼,不再搭理他。 “喂喂喂?你睡着了吗?” “这么快吗?” 贺巽自说自话地咕哝了半天,最后道:“好吧,那我也睡了。” 感觉到这个话痨终于消停,谢玉兰松了口气,困意也渐渐涌上来。 半夜,她却猛地睁开眼睛。 黑暗中,谢玉兰竟然清晰地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正抚过她的脸颊,指尖轻轻描摹她的五官,最后停留在她的颈动脉上。 那触感真实得可怕,仿佛下一秒就会收紧。 “谁?!”她几乎一个激灵坐起身,匕首已经握在手中。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月光从窗缝漏进来,在地上投下几道惨白的光线。 门闩完好无损,窗户也关得严严实实。 谢玉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皮肤上还残留着诡异的凉意。 是梦吗? 可那触感未免太过真实…… “你怎么了?”隔壁的贺巽听到她的动静,也醒过来。 “没事,做了噩梦。”谢玉兰随口敷衍了句,点亮油灯,仔细检查房间每个角落,甚至床底都没放过,什么都没有。 她握着匕首靠在床头,直到东方泛白。 “谢大郎,你起床了吗?”贺巽将门拍的咚咚响。 谢玉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起身开门。 “咱们今天去干什么?”贺巽原本笑吟吟的表情在看到姜云初的脸色后立刻变了:“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谢玉兰知道自己的脸色不用看也很难看,“睡了。” 她简短地回答,不想多谈那个诡异的"梦"。 贺巽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多问:“我去楼下要了早饭,吃完你还要去摆摊吗?” 他记得香皂都卖得差不多了。 “我打算去才买些东西。”谢玉兰后半夜没睡的时候,已经思考过了。 除了香皂,她还可以买些甘蔗,提炼砂糖。 这在古代可是紧俏货。 反正离出城的时间还早,她还可以去趟衙门,打探下消息,确认刘文海命案的进展。 “那我陪你去。”贺巽眼睛一亮,很积极。 “不用。”谢玉兰迅速拒绝,“你……帮我去东市看看有没有好的石臼,要小一些的。” 她特地支开了贺巽,单独行动。 贺巽不太情愿,但看谢玉兰似是要发火的样子,也不敢再纠缠,“那我们客栈会和。” “嗯。”谢玉兰点头,和贺巽分道扬镳,确定他没有跟上自己。 她先去买了甘蔗,因为买的数量多,商贩可以帮忙送到客栈,等她再去衙门,已近晌午。 衙门前的告示栏前围着三三两两的百姓,谢玉兰混在人堆里,假装看告示,实则仔细搜寻任何与命案相关的信息。 奇怪的是,告示栏上贴的多是税赋通知和皇帝南巡的告谕,没有任何关于纵火杀人的告示。 谢玉兰心中疑惑更甚。 刘文海好歹跟衙门的主簿有关系,被杀这么大的事,怎么会连张缉凶告示都没有? 难道说,她运气好。 赶上了皇帝南巡,所以被压下去了? 她按下心头的疑惑,决定去曾经租住的地方看看。 槐树巷和原本的变化不大,除了那间二层小楼,虽然火势及时被发现,可大部分还是被烧毁了。 谢玉兰蹙眉,在附近张望。 “干嘛的这是?”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玉兰吓了一跳,转身,看到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正眯着眼打量她。 她愣了下:“是你?” 先前她去租房的那间宅行的牙人。 “这么巧?”牙人对谢玉兰也有印象,干他们这行的,别的不说,就是记忆力好。 他立即换了副笑脸:“你这是还准备租房子吗?” 谢玉兰迟疑了下,这牙人态度变得也太快了。 而且按理说他不应该找自己算帐吗? 谢玉兰不动声色道:“不了,我是想问问你,这院子的原房主在哪儿?我想……” 她想说,赔偿毁坏的房子和家具。 话没说完,牙人笑容更大,“你找他啊,你要是早两天来还能找到,现在怕是不行了,你赔偿给他那么多银子,他高兴得全家都搬走了。” “要我说,您要是有那么多钱,干嘛租房啊,这扬州好宅子多着呢,您看您想要哪种,干脆买下来。” 牙人口若悬河,一双眼睛精明地看着谢玉兰,压根没看出来对方是个大户,挥手就是那么多银子。 他一脸殷勤地要拉着谢玉兰去看宅子。 谢玉兰险些没反应过来。 她……赔了银子? 她怎么不知道? 难道有人冒充她的名义赔偿房主? 那对方图什么? 内心一连串的问题让谢玉兰后背一阵发凉。她哪来的五十两?又什么时候派人来赔偿了? “这位公子,您怎么了?”牙人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您真不打算再看看吗?我手头还有几间不错的。” “不必了。”谢玉兰勉强笑笑,“既然房主搬走了,那我就不打扰了。” 她说完,找借口急匆匆离开,没有留意到后方巷子深处一闪而过的身影。 第68章 钦差是他 贺巽不知何时回来,大咧咧伸手勾住谢玉兰的肩膀,也被谢玉兰的反应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谢玉兰深吸了口气,感觉还是得先把话说清楚,不然以后还指不定会有什么幺蛾子。 她一脸正色道:“我没事,但请你跟我保持距离,我不喜欢被人碰。” “你这人真奇怪。”贺巽看着谢玉兰眼神怪怪的。 他就没见过这种矫情的男人。 宁愿抱着被颠簸下马的风险,都不愿意搭着他。 碰一下的反应,比女子还要激烈。 谢玉兰被他看得心里一紧,自知有破绽,语气愈发冷硬:“你到底能不能带我进城?不能我就回去了。” “能,当然能。” 贺巽被这么一说,注意力一下就换了。 少年心性,容不得被质疑。 “别说话,跟着我。” 谢玉兰点头,跟着他,眼看离城门越来越偏。 “你……”她刚要问,贺巽一颔首:“到了。” 他指了下,不远处的一个狗洞。 谢玉兰:“……这就是你的办法?” 这还需要找关系? 贺巽不服气:“我跟你说,别小看这个狗洞,现在狗洞都是被重兵把守的。” 谢玉兰无语。 但来都来了。 两个人灰头土脸从狗洞进了城。 城内比想象中热闹。虽然城禁,可不影响城里百姓的生活,街道旁的商铺都开了门,小贩们推着车沿街叫卖。 唯一不寻常的是随处可见的官兵,几乎每个路口都有衙役站岗。 贺巽带她拐进一条小巷,确认四下无人后才开口:“现在安全了,你打算去哪儿?” 谢玉兰拍了拍包袱里的香皂,“集市。我要卖掉这些。” “这个我熟,跟我来。” 贺巽熟门熟路地带她穿过几条小巷,来到城西的集市。 谢玉兰找了个角落支起小摊,将香皂一一摆好。 贺巽还没有走,他仿佛没有自己的事情,缠着谢玉兰。 谢玉兰也就随他去了。 贺巽蹲在旁边,好奇地拿起一块嗅了嗅:“这是什么这么香?怎么卖?” “香皂,二十五文一块。”谢玉兰随口答道,眼睛却一直警惕地扫视四周,以防被人认出自己。 “太便宜了。” 贺巽摇头,“这要是放在大户人家,价格都翻好几倍。” 谢玉兰当然知道,可总得一步一步来。 何况,她现在要避风头。 谢玉兰正要敷衍贺巽,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人群自动分开,几个衙役敲着锣开道:“钦差大人到——闲人避让!” 谢玉兰与贺巽齐齐抬头,只一眼,她的血液瞬间凝固。 透过人群缝隙,她看到一队人马缓缓行来。为首的男子一袭大红官袍,头戴乌纱,如刀削似的五官轮廓,一如既往的冷峻非凡。 施闻楼。 居然是他。 那双锐利的长眸淡淡扫过来,冷不防地对视,谢玉兰立刻低下头,假装整理摊位,而她地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所以,施闻楼就是钦差? 想想也对。 施闻楼正得圣宠,担任钦差,也是顺理成章。 她能感觉到马蹄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 直到那队人马消失在街角。 她紧绷的神经才得到放松,后背已经湿透。 “那就是这次钦差?”贺巽新奇张望,“果然气度不凡。我明年也要科考了,若能中举……” 谢玉兰完全没心思听他在说什么。 施闻楼他……应该没有认出来她吧? “城门什么时候开?能出去?”她佯装镇定地问贺巽。 “酉时才开,你这么急着走了?”贺巽不可置信。 他们不是才进城吗? 谢玉兰平静道:“我就问问,怕错过了时辰,只能在城里过夜。” “在城里过夜就过夜呗。”贺巽满不在乎。 “浪费钱,大少爷。”谢玉兰简单直白,不掩饰自己知道他是大户人家的少爷。 贺巽悻悻然闭了嘴。 事已至此,谢玉兰硬着头皮摆摊做生意,等晚间城门开,赶紧离开。 意料之中,香皂卖得很好。 意料之外是,贺巽还是很有用的。 一张好看的皮囊,招来一群年轻女郎围在摊前,你一块我一块地抢购香皂。 贺巽站在一旁,时不时被姑娘们的媚眼挑逗,脸都涨红了。 现在,想离开的是他…… 谢玉兰一边介绍着香皂,一边心思又有些飘远,脑海里闪过施闻楼打马而过的画面。 如果不是因为她在施家当奴婢,这本就应该是他们原有的距离吧。 不到晌午,香皂就都售一空,但离出城的时间还早。 贺巽擦着额头的汗,“终于卖完了,我跟你说,我牺牲可大了,你得请我吃饭。” 谢玉兰正失神,又确实欠他个人情,点头:“想吃什么?” “福满……”贺巽下意识要回答常去的那家酒楼,蓦然想起谢玉兰刚才说的话,话到嘴边改口道:“随便什么都行,你安排吧。” “那就吃牛肉面吧。” 谢玉兰懒得想,随手指向街对面的面摊,“等吃完了,我还要买点东西。” 既然香皂卖得这么好,她可以多研制几款。 等采购完了,再去打听打听消息,差不多就可以出城了。 这时候天还亮着,西城门前挤满了想出城的人,然而却都被官兵拦在门口。 “怎么回事,不是说早上进人,晚上出人吗?” 谢玉兰蹙眉,问贺巽:“你记错时间了吗?” “怎么可能!”贺巽面对质疑深表气愤。 等着出城的人群也开始骚动。 “今日不放行!”为首的校尉忽然大声宣布,"钦差大人有令!今日禁止出城!"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有抱怨的,有求情的,还有哭喊家中有急事的。 校尉一概不理,命令士兵架起长枪把守城门。 谢玉兰的后背霎时渗起了一片寒意。 是施闻楼下的命令? “啧,怎么这么麻烦。看来得找地方过夜了。”贺巽倒还好,对谢玉兰道:“我城里有宅子,你要不要到我那儿凑合一宿?” “不了。”谢玉兰断然拒绝,“我住客栈就行。” 她不想和贺巽牵扯太深。 “那我跟你一起。” 不给谢玉兰拒绝的机会,贺巽义正言辞:“你一个人不安全,我把你带出来的,就得把你送回去。” 第67章 城禁 谢玉兰小心地将木模中的肥皂一块块取出,摆在铺着干净粗布的竹匾上。 淡紫色的皂体散发着淡淡花香,不仅去油效果比第一次好,每一块还制成了花瓣的形状,中心还嵌着几片晒干的野花瓣。 好看、好闻、好用。 她将第一批切成小块,分给村子里河边浣衣的妇人们用。 效果出奇的好,不少人来打听,但村民的购买欲低,毕竟洗衣服,没有肥皂,她们也洗了这么多年。 不过谢玉兰做的也不多,每天切一些,慢慢地卖。 第二批,她打算带到城里。 “今天我要进城。”她将香皂用油纸包好,装入背篓,“你们两个在家注意安全。” “大哥,我们陪你去,你一个人进城太危险了。”半夏和忍冬急急地拦住她,她们没有忘记谢玉兰说在城里得罪了人。 “就是因为危险,所以你们不能跟着。”谢玉兰系好背篓,声音坚定,“三个人目标太明显了,何况,与其整日提心吊胆,不如我去弄清楚状况,也省得连累你们。” 半夏罕见的倔强,忍冬也站在妹妹身边。 谢玉兰叹了口气,转而道:“如果真出事了,我们三个都进去了,谁救我出来。” 半夏和忍冬这才松动。 “那大哥你一定要早去早回。” “放心,天黑前我一定回来。” 谢玉兰和人打听过了,村里有专门进城的牛车,两文钱来回。 “喂,等等!” 突然清亮的少年嗓音从身后传来,谢玉兰浑身一僵,加快脚步,却被人一把按住了肩膀。 “喂,我叫你,你怎么不理我?” 谢玉兰见躲不过了,被迫转身,对上贺巽那张神采奕奕的俊脸,心头一哽,“我怎么知道你在叫我,我又不叫喂。” 贺巽道:“我知道,你叫谢大郎,我那天问了。” 谢玉兰:“……” “你有事吗?”她强忍着耐性。 贺巽质问:“你那天为什么骗我?我买了茶回来,你就不见了。” 谢玉兰面不改色:“谁说我不见了?我肚子疼去解手,结果我出来,你不见了,我等你半天。” 贺巽将信将疑,“行吧。” “那你现在这是要去哪儿?” 少年今天穿了件靛青色长衫,发梢用同色发带松松束着,歪头打量着谢玉兰。 “我要进城。” 谢玉兰硬邦邦地回答,视线扫向少年还拽着她的手,“可以放手,让我走了吗?” “可以可以……”贺巽忙不迭撒手,然而等谢玉兰走出几步后,他猛拍脑袋,“哎哎哎,等等,忘记告诉你了,你要进城,今天怕是进不去了。” 谢玉兰不厌其烦,听到这句,却止住了脚步,皱眉:“为何?” 贺巽解释道:“皇上要南巡,途经此地,要提前戒严。按理说现在是还可以进城的,但这几天来了钦差大臣,每天只开城门两个时辰。” 谢玉兰心头一紧。 皇帝南巡? 这还是她离开京城后,第一次听到那边的消息。 没想到天高皇帝远,还能影响到她卖香皂。 贺巽看出了谢玉兰烦闷,轻咳了声,“不过,你想要进城的话,我可以帮你。” “你有办法?” “对啊,我有认识的人。” 谢玉兰抿起唇,想起来之前贺巽看着与官差挺熟稔的。 “你为什么要帮我?条件是什么?”她直截了当地问。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识好心呢?”贺巽也有些来气,“我是为我之前在荷塘边儿误会你的事情道歉,非说条件的话,你也得为你那天耍我的事,给我道歉。” 他才不信什么拉肚子的谎话。 当他是傻子啊? 就这? 谢玉兰确实觉得这人脑袋有些问题,狐疑地看着他:“没了?” 贺巽:“……没了。” 谢玉兰干脆利落:“行,我给你道歉。” 贺巽:“……”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个人道歉了,他心里还是有些愤愤不平呢? “行吧,我原谅你了。”贺巽一脸苦闷,但还是信守承诺,牵出了自己的闪电,朝谢玉兰伸出手。 “做什么?”谢玉兰迟疑。 贺巽又好气又好笑:“上马啊,你打算在后面跑吗?” 谢玉兰:“……哦。” 她看着少年伸向自己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深吸了口气,将手递了上去。 贺巽稍一使劲儿,她整个人就被拉上马。 这还是谢玉兰第一次骑在马背上,身体都紧绷了起来。 贺巽似是察觉到了,不以为意道:“害怕就抱着我。” 谢玉兰不自然地拒绝:“不用。” “都是男子,这有什么的。”贺巽大大咧咧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谢玉兰语凝了半晌:“我不怕。” “行行行,你不怕。”贺巽撇撇嘴,没想到还挺有自尊心的。 谢玉兰知道他又脑补了,心累了,随他去吧。 可下一秒贺巽搭在马腹的脚,轻轻一踢,闪电就向前奔掠。 “闪电,走。” 谢玉兰的身体猛向后倒去,不由死死抓住了贺巽。 “你……你慢点!”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贺巽大声道。 谢玉兰几乎吐血,只能勉强抓住贺巽的衣服,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体靠着他,但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等到了城门,谢玉兰人都虚脱了。 “你……还好吧?”贺巽看着她,眼里有些心虚。 “我、很、好。”谢玉兰咬牙切齿,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挤出来的。 “我……那你等我会儿,我现在去找人帮我们进城。”贺巽心虚得更厉害,赶紧转移话题。 提到正事,谢玉兰也懒得跟他计较了,有气无力地抬抬手,示意他去吧。 她要喘口气,没力气说话。 贺巽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回头,“不要再自己走了。” “知道了。”谢玉兰没好气,趁着这会儿歇息的功夫环顾四周。 显然进出城的禁令是突然颁布的,城门口还停留了不少想进城但被堵住的人在抗议。 “行了,我们走吧。” 突然她的肩膀被人揽住,谢玉兰差点惊叫出声。 第66章 打听消息 谢玉兰愣了一瞬。 不是来抓她的? “回差爷的话,草民谢大郎,带着两个弟弟来扬州投亲,暂住在村子里。”谢玉兰按照编好的说辞回答,手心全是冷汗。 “户帖呢?” “路遇山匪,行李尽失,草民和弟弟侥幸逃出来。”谢玉兰低下头。 “尽早去衙门登记。”官差看了她一眼,冷冰冰丢下这句话后就走了。 谢玉兰暗暗往外看了一会儿。 官差挨家挨户的敲门询问,每家待得时间都不久,几句话的功夫。 她不由长松了口气,原来是遇见古代的人口普查了。 刚才她差点紧张得心跳几乎停止。 但谨慎起见,谢玉兰还是决定出去打听打听。 她想装作漫不经心,一出门,发现压根没有这个必要,远远的,她看到经常在村头八卦的几个村妇,看热闹似的,盯着那几个官差。 “啧,你别说,长得真俊。也不知道婚配了没。” “刘婶子,你可别痴心妄想了,就算人家没婚配,你家闺女也攀不上。” “就是,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大户人家的,只是一时落魄了。” 谢玉兰:“?” 这官差还有来历? 不得不说,八卦是人的天性。 谢玉兰趁着机会,光明正大地上前凑热闹,然而下一秒,前面的官差转过头来。 一张熟悉至极的少年脸庞,吓得她麻溜地又缩回了院子。 那不是贺巽吗?! 他怎么在这儿? 谢玉兰可没忘记自己杀人放火离开城的那天,极可能是贺巽在后面跟踪她。 总不能是调查她的吧? 谢玉兰的心砰砰直跳,越想越不安,等官差离开后,才敢从屋子里出来,带着点瓜子儿,找村口的几个婶子打听。 她特意挑了上午人多的时辰去,果然看见几个妇人正坐在王婶家门口边做针线边闲聊。 “呦,小谢今天难得出门,怎么不见你的两个弟弟?”看到谢玉兰,几人都乐呵呵地打招呼,眼里却带着审视的光。 现在全村都知道新来了三个兄弟,谢玉兰还专门买羊油,终日不知道在屋里做些什么。 “是啊,今天天气好,想着能在这儿歇脚,还多亏了几位婶子,所以弄了点瓜子,给几位婶子尝尝。”谢玉兰顺势加入她们的闲聊。 聊着聊着,不免有人问:“小谢,今年多大了,有婚配没?” 这句话说的,一群女人眼睛都放光地盯向谢玉兰。 虽然谢玉兰看着瘦弱,但生得好,而且这段时间也看出来,是个勤快的。 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不怕汉穷,就怕汉懒。 “没呢。我这有两个弟弟,怕拖累了人家。”谢玉兰佯装推脱道。 “有什么好拖累的,这谁家没几个兄弟。”刘婶颇为不赞同,极力劝说谢玉兰道:“你这老大不小了,总不能因为弟弟,耽误了自己的人生大事。要我说,你娶个媳妇,日后出门,不在家,也有人替你照顾弟弟。” 谢玉兰沉默不语。 她知道刘婶是好意,可是这些话听着她心里极其不适。 在古代,就算是女子。 也认为婚配,就应该是女子扶持男方,从未有人在意女子的想法。 她愿不愿意帮扶男方的兄弟呢? 旁边的女人看出了谢玉兰的窘境,磕了口瓜子,替谢玉兰救场道:“刘婶,你可拉倒吧,依我看,你就是看到个长得好看的,就想替自家闺女说亲,先前是贺家的,现在是小谢。” “那能一样吗?”刘婶面上一赤,反驳道:“我是真心为小谢好才这么说的,贺家的,不过是亲爹娶了后娘,才赶到咱们这村子住,但人家好歹是城里的大户,多少女的上杆子嫁给他。小谢,这无依无靠的,又带着两弟弟,不得早点成家?” 谢玉兰的耳朵立刻竖起来,“什么贺家的?咱们村子里还有大户?” 一句话,瞬间转移了话题。 其他几个婶子也怕那两人吵起来,道:“是啊,是城里贺家的,说是嫡出呢。结果,生母死得早,后娘容不下他,十二岁就被打发到庄子上住。” 她摇摇头,“真是造孽哦。” 谢玉兰微微讶异,没看出来贺巽的身世这样可怜。 她想起对方开朗阳光的眉目。 果然,世间最是难得赤子之心。 谢玉兰也算是放下心,回去,专心搞她的肥皂研究。 这几日她陆陆续续失败了好几次,再这样下去,羊尾巴都不够她耗的了。 “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锅里的混合物已经分层,上层是透明的液体,下层则是浑浊的沉淀。 谢玉兰将上层液体舀出来,倒入提前准备好的木模中。 “这样放凉就成肥皂了?”半夏和忍冬虽然对谢玉兰绝对信任,可还是忍不住怀疑。 这样臭的羊油,怎么会变成谢玉兰嘴里说得那种很香的肥皂。 “理论上。”谢玉兰没底气。 她记得要加盐析出,具体的比例,她已经尝试了好几次了,只能等待第二天的结果。 谢玉兰特地起了个早,木模里的混合物成功凝固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其倒出,得到几块淡黄色的固体后,又沾水试了试,居然真的起了泡沫。 “成功了!”谢玉兰喜上眉梢。 “大哥,我也要试试。”半夏和忍冬闻言,急不可耐地凑过来,一双小手捧着一块肥皂,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忍冬瞪圆了眼睛:“咦,居然真的没有味道了。” 半夏则激动道:“那是不是就可以赚钱了?” “小财迷。”谢玉兰忍俊不禁,敲了下半夏的小脑袋,道:“还不够,还要加些香草,制成香皂,会更加好卖。我看到这村子后面,有一片紫花,晒干了很香,正好是免费的原材料。” 一听到免费,半夏最为积极:“我去采花!” 三人立刻行动起来。 半夏负责采摘花,忍冬将其晒干研磨。 谢玉兰则准备新一轮的原料。 这次她有了经验,调整了草木灰水的浓度,还加入了少许蜂蜜。 三天后,谢玉兰精心制作的这批肥皂正式出炉。 第65章 官差登门 谢玉兰不想忍了。 她拿出仅剩的干粮,带忍冬和半夏垫了垫肚子,离开破庙,谨慎地绕了三里地的远路。 太阳升到正午时,她们来到了一个小村庄。 村口,几个妇人正一边纳鞋底一边闲话家常。 见到生人,她们立刻噤声,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三人。 谢玉兰扬起小脸上前:“这位婶子,村里可有空房出租?” 最年长的妇人眯起眼睛:“你们是……” “投亲的。”半夏插嘴,“我大哥带着我和二哥去舅舅家,路上遇到山匪,行李都丢了……” 说着还抹了抹眼泪。 妇人顿时露出同情之色:“造孽哟!” 半夏这谎扯得巧妙,既解释了她们狼狈的原因,又暗示她们有亲戚可投,不会长期赖在村里。 “村东头老刘家的屋子空着。”妇人指了指方向,“他儿子在城里当了差,接他去享福了。屋子是旧了点,但遮风挡雨没问题。” 老刘家的屋子比姜云初想象的还要简陋。 土坯墙,茅草顶,进门就是一张坑坑洼洼的木桌和两条长凳。里间是土炕,外间有个砖砌的灶台。窗户纸破了几处,风一吹就哗啦作响。 “一个月三十文。”带路的妇人说,“柴米油盐自备,井在村中央。” 谢玉兰摸了摸荷包剩余的银子,点点头:“我们租了。” 等妇人走后,她立刻把房门关上,把屋里大致情况摸了一遍,“收拾屋子吧。” 三个人算是在村子里暂时安定下来。 谢玉兰还是不敢到处走动,但银子日渐减少。 她坐在炕上,将银子装好,又拿出了刘文海掉下的那批货,这倒是可以卖不少钱,但不好出手。 谢玉兰发愁不已,连忍冬拽她衣袖都没注意。 “大哥,看!”忍冬献宝似的捧着一把野葱,“半夏说晚上煮面片汤!” 谢玉兰勉强笑笑。 两个小孩也看出情况不易,所以乖巧的很,主动干家务还时不时找野菜。 “大哥别担心。” 半夏走进来,脸上脏兮兮的,手里还有把锄头,带着崭新的泥土,“我已经撒了菜籽,再过个把月就有新鲜菜吃,不用成天吃野菜了。” 谢玉兰闻言诧异,起身看过去。 原本杂草丛生的屋后空地,居然被半夏收拾得整整齐齐,分成几小块。 怪不得这几天两小孩神神秘秘的,还不让她往后面去。 “你们还会做这些?” 半夏用沾满泥土的手背擦了擦额角:“我娘教的。以前在家时……” 她突然住了口。 谢玉兰默了默,知道这两个孩子又想家了。 她走过去,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 “会好起来的。”谢玉兰轻声说,既是安慰孩子,也是安慰自己。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思索了下,决定去村子里转了转,一直待在屋里,办法不会自己送上门。 没想到还真被她找到了新路子。 这个村子里有牧羊大户,每日都宰杀新鲜的羊肉送往城里兜售。 羊尾巴却没有多少人愿意吃,不仅都是脂肪,而且膻味特别重。 就算放在有五花八门香料的现代都不是很好处理,在古代就更没有什么人愿意吃。 谢玉兰心思一动,立即计上心头。 这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吗? 她可以利用羊尾巴熬出羊油,做肥皂。 在一群人诧异的目光里,谢玉兰一口气包揽了今日所有的羊尾巴,带回了家,远远招呼半夏和忍冬过来帮忙。 “大哥。”半夏和忍冬看着羊尾巴,小脸都皱了起来。“这个不能吃。” 谢玉兰将这堆羊尾巴吃力地搬进院子里,喘了几口气道:“放心,不是让你们吃的。” 半夏和忍冬这才松了口气,又忍不住问:“那是做什么?” “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谢玉兰从厨房拿出道具,将羊尾巴进行切割,又清洗干净后,迫不及待开始操作。 半个时辰后,羊油开始在锅里咕咚咕咚冒着泡,熏得整个屋子都是股腥膻气。 谢玉兰捏着鼻子,用木勺搅动锅里渐渐融化的油脂。 灶台边摆着两个粗陶碗,里面分别盛着草木灰、盐巴。 “大哥,你在煮什么呀?好难闻。”半夏和忍冬捂着鼻子躲在门边,只露出半个脑袋,眼睛里都是惊恐。 大哥这不会是被逼疯了吧?! “做肥皂。”谢玉兰擦了擦额头的汗,“如果成功的话,你们再去弄点柴火。” “好。”半夏忙不迭从屋外抱着一捆柴火进来,被气味冲得差点晕过去:“姐姐,这真的能行吗?” “理论上可以。”谢玉兰不太确定地回答。 她只是在短视频里看过大概,说什么古代人用动物油脂和碱水反应。 可具体比例、步骤,记不清了,只能全凭直觉。 锅里的羊油已经完全融化,呈现出浑浊的黄色。 谢玉兰深吸一口气,将准备好的草木灰水慢慢倒了进去,锅里顿时发出“嗤嗤”的声响,冒出一股刺鼻的白烟。 “退后!”她急忙把两个孩子拉到身后,生怕发生什么意外。 幸运的是没有,烟雾散去后,三个人齐齐地凑上去。 锅里只剩下一种奇怪的糊状,既不像油也不像水,表面浮着一层泡沫。 谢玉兰用木勺挑起一点,黏糊糊地拉出长丝。 “这……算成功了吗?”半夏和忍冬好奇地问。 谢玉兰正想回答,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从外面狠狠踹开。 三人吓了一跳,抬头,从窗户往外一看。 谢玉兰浑身血液都凝固住了,手里的木勺更是差点掉在地上。 三个身穿衙门服饰的官差闯了进来,为首的腰挎横刀,一脸横肉。 完了! 被发现了! 她下意识抓住忍冬和半夏,准备带着她们逃跑。 官差却已经大步走了进来,其中挎刀官差眯着眼扫视屋内,目光在三个人身上来回打量:“查户帖。你家几口人?从何处来?” 第64章 逃亡 谢玉兰不理会他,闷头往前走。 以为这样他就能放弃。 “你到底要去哪儿啊?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你的两个弟弟呢?”结果贺巽牵着马亦步亦趋地跟着,“我跟你说,我对这一带可熟了,说不定能给你指条近道。” 谢玉兰被他吵得心烦意乱,忽然灵机一动,扶着额头晃了晃身子:“我……我有些头晕……” 贺巽果然紧张起来:“是不是中暑了?这么大热天,你走了这么久。” 他手忙脚乱地又要去取水囊。 谢玉兰虚弱地摆摆手:“不用水……我就是突然特别想喝碗热茶。” 她指了指远处山脚下隐约可见的茶寮,“能麻烦你帮我去买一碗吗?” 贺巽看了看山脚,又看着谢玉兰颇为苍白的脸色。 “我这就去!”他说完就翻身上马,“你在这等着,千万别乱走!山路危险!" 白马嘶鸣一声,载着少年飞驰而去。 谢玉兰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脸上的虚弱一扫而空,一头扎进了路旁的密林中。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双腿发软、喉咙冒烟,谢玉兰才靠着一棵大树停下来喘息。 林中寂静无声,只有偶尔几声鸟鸣提醒她时间还在流逝。她侧耳倾听,确认没有马蹄声追来,这才稍稍放下心。 “看来甩掉了。”她喃喃自语,坐在树底下休息了片刻后,再重新起身赶路。 半夏和忍冬在前面约定好的地方等她。 看到谢玉兰出现,两个小孩脸上愁眉苦脸之色瞬间扫空。 “大哥!” “大哥,你回来了!” 谢玉兰点点头,“走吧,我来的时候,看到个破庙,咱们现在那边安身。” 她现在不敢带着半夏和忍冬在村子里租房子。 这时候正是多事之秋。 破庙的屋檐缺了好几处,幸好这几日都是晴天,没有什么风雨,可以勉强庇护。 折腾了一日,夜色再度降临。 谢玉兰透过破破烂烂的屋顶,看着漏进来的月亮,听着忍冬和半夏均匀的呼吸声,却不敢合眼。 每当闭上眼睛,刘文海在火海里扭曲的脸就会浮现在黑暗中。 她虽然编好了说辞,可还是怕官兵找上门。 尤其是刘文海背后还有人。 官府一定会追查到底。 “唔。”半夏翻了个身,瘦小的胳膊无意识地搭在姜谢玉兰的腰上。 谢玉兰轻轻将那只手臂放回去,掖了掖盖在两个孩子身上的外袍。 “大哥睡不着吗?” 忍冬的声音轻轻响起。 谢玉兰转头,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 “吵醒你了?”谢玉兰压低声音,“睡吧,天快亮了。 忍冬却撑起身子,“大哥,你是在害怕什么吗?” 谢玉兰呼吸一滞。 她从未对两个孩子说过那天晚上的计划,忍冬敏锐的直觉让她很惊讶。 谢玉兰的胸口有些发紧。 她没想到自己的恐惧这么明显,更没想到孩子都能看出来。 若是官兵…… “忍冬。”她闭了闭眼,“我得罪了很厉害的人,你们跟着我会很危险。” 她摸索着从包袱底层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为数不多的碎银子:“天亮后,你带着半夏和这些钱走吧。这段时间,你们跟着我也学了不少东西,以后独自生活,应该能找到活计。” “不要!大哥别丢下我们!”忍冬突然提高了声音。 “怎么了?” 半夏也在睡梦中惊醒,揉着大眼睛,一脸迷茫地看着忍冬和谢玉兰。 忍冬哭着道:“大哥,要赶我们走。” 半夏如遭雷击,小脸一下子惨白,“大哥,为什么?” 谢玉兰没想到被半夏曲解成这样,只能在和半夏解释一遍。 “大哥,你救了我们,那天要不是大哥,我们就被钱婆子卖到窑子里去了,我们不能丢下你。”半夏听完,死死抓住姜云初的袖子,声音带着哭腔,“我们不害怕,大哥别赶我们走。” 忍冬也忙道:“对我们不怕,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要和大哥在一起。” 谢玉兰鼻尖发酸。 “两个傻丫头。”她的两只胳膊,一边抱住一个,“睡吧。” 但不知是不是谢玉兰的话,现在三个人都睡不着了。 半夏和忍冬的手死死拽着谢玉兰,似乎生怕她半夜丢下她们悄悄走了。 天色蒙蒙亮时,谢玉兰才轻手轻脚地起身。 “大哥要去哪儿?”忍冬就警惕地醒了,摇醒一旁的半夏。 两个小孩都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谢玉兰。 “去打探消息。”谢玉兰哭笑不得,“你们留在庙里,谁来也别出声。” 这附近就有个村子。 谢玉兰去溜达了一圈,也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她心里纳罕,回到破庙时,两个孩子正蹲在庙后的溪边洗野菜。 忍冬眼尖,第一个看见她,立刻拉着半夏迎上来。 “大哥,回来了!” 谢玉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两个还温热的馒头:“吃吧。” 这是她从一家农户手里买的。 忍冬和半夏都没有接,而是急急地问:“大哥,有打听到什么消息吗?” 她们似乎比谢玉兰还担心仇家找上门。 谢玉兰说:“没有。” 半夏和忍冬齐齐松了口气。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只要那个仇家不找上来,大哥就不会出事。 谢玉兰又带着两姐妹在破庙住了几天,每日都会打探消息。 但一直都没有什么风声。 连做噩梦的频率都减少了。 这日,谢玉兰坐起身,拍打着耳边嗡嗡直叫的蚊子,忍冬和半夏也都醒了,小手用力挠着脖子和后背。 谢玉兰看得心疼,虽然有香囊可以防蚊虫,但架不住庙里的蚊虫太多了。 “大哥,你今天还要去打听消息吗?”半夏一边挠,一边问。 “不去了。”她一边说,一边掀开忍冬和半夏的袖子,看着她们手臂上连成片的红疹,心中一痛:“我们今天去找个正经住处。” 半夏眼睛一亮:“真的?” 旋即又很快暗淡下去:“可是大哥,你的仇家不会找上门吗?” 谢玉兰:“找就找。再住下去,不是被虫子咬死就是被跳蚤吃了。反正这几天都没消息,应该安全了。” 第63章 杀人放火 房门被人从外悄悄锁上。 黑暗里,一只纤细的手从袖中取出一个火折子,轻轻一吹,橙红的火苗照亮了片刻的黑暗。 紧接着,轻轻一抛,火折子便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投入一楼,落在了窗帘旁。 几乎是瞬间,火焰便顺着窗帘窜上房梁,将宅子吞没。 火势出乎意料的大。 熊熊燃烧的火焰映红了谢玉兰清丽果决的脸庞,却照不进那双幽深的眼睛。 她今日将半夏和忍冬送到城外后,又独自折返了回来,利用自制的燃油泼了屋子里所有的丝织物,又点了很多蜡烛,撒了香粉,用来掩盖燃油的味道。 而她潜伏在家附近乔装,伺机而动。 刘文海这个无赖果然来了。 不解决掉她,她几乎是不会有平静的日子。 似乎苍天都在眷顾她,今夜无风,房子是院子中的独栋,不会牵连其他家。 “火!火!着火了!” 刘文海还在二楼搜查,等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火舌燎上了他的衣服,惨叫声从屋里传出来。 动静很快惊扰了附近的街坊邻里。 但火势之大,就算等扑灭,刘文海也活不了了。 谢玉兰在暗处又看了会儿,在被人发现之前,赶紧悄悄遁走。 从头到尾,她的表现既紧张又格外的冷静。 在这个时代为了自保,谢玉兰不得不做些从来不想的事情。 她现在必须在天亮前,赶紧到城门,然后与半夏和忍冬汇合。 然而,前世今生,这都是她第一次杀人。 谢玉兰的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夜色如墨,长街静的可怕,只有几户人家门前悬着的灯笼投下昏黄的光。 她朝着城门方向疾走。 “没事的……没人看见……”谢玉兰不断安慰自己,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拐过一条小巷时,她脚下一软,险些栽倒。 “干他娘的工头,天天克扣工钱……” 突然一道粗哑的嗓音从暗处传来。 谢玉兰浑身一僵,眸子紧张地看向巷子。 两个醉醺醺的汉子摇摇晃晃地迎面走来,满身酒气熏得人作呕。 其中一人脸上有道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 谢玉兰的呼吸一沉,抓紧了手指,低着头,飞快地想要走过。 “呦,大晚上,除了咱哥两还有人。” 刀疤脸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小兄弟细胳膊细腿的,这黑灯瞎火的,一个人多危险,不如让大哥送你?” 另一人已经伸手要来搭谢玉兰的肩膀。 谢玉兰脸色发白。 “不必了。”她声音发抖,却强撑着道,“多谢两位大哥好意,我兄长就在前面等我!” 两个醉汉闻言大笑,“怕什么,咱哥两又不会害你。” “哒、哒、哒……”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醉汉们动作一顿,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去。 谢玉兰趁机挣脱,却不敢回头,拼命地朝前方模糊的城门轮廓奔去。 奇怪的是,那马蹄声也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跟了上来。 谢玉兰浑身一颤,脚步更快了。 她能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背上。 她的脚步停顿,那马蹄声就停顿。 而她加快,那马蹄声也紧跟着响两下,似乎察觉到她的恐惧,身后的人一直保持着距离。 谢玉兰却不敢放松警惕,她紧赶慢赶,在天亮时混在进出城的大部队里,出了城。 一出城,便是山路。 没有驴车,谢玉兰走得艰难。 她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出城时的紧张和恐惧此刻化作了四肢百骸的酸软,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山里的晨雾还未散去,阳光只能稀稀拉拉地透过树梢洒进来,倒让那些隐蔽的泥泞更加危险。 在她第三次险些摔倒时。 “喂,你小心些!” 一道清亮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紧接着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了她的肩膀。 谢玉兰惊得几乎跳起来,转身对上一张笑意盈盈的年轻面孔。 熟悉的星眸让她微微一怔。 “又见面了,还记得我吗?”贺巽看着眼前突然呆楞住的面孔,星眸又弯了弯。 “记得。上次以为我要寻死跳河,救我的人。” 谢玉兰看到是他,反倒松了口气,至少这种“热心肠”的人,不会谋财害命。 贺巽一哽。 说起上次那件事,他脸上划过一抹不自在的尴尬。 回去后,细细地想了下,对方带着驴车,俨然不是要寻死觅活的。 所以他一直觉得很对不起。 但又去找了几次,都没有遇见谢玉兰,结果得来全不费工夫,终于让他遇见了。 “这山路崎岖不平,你小心些。”他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 谢玉兰点点头,“好的,多谢提醒,我知道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哎哎哎,等一下啊。”贺巽急急忙忙地拦住她,“我真是个好人,上次不是故意的。我叫贺巽,那是我的马闪电,你要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谢玉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正悠闲地啃着路边的野草。 她心头猛地一跳。 贺巽莫非就是昨晚那个护送她出城的人? “喂?”贺巽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怎么走神了?” 谢玉兰收回目光,暗暗打量眼前的少年。 他还真像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 但眼下,谢玉兰的情况,可不适合跟他纠缠。 万一官兵追出来,她就完了。 “我没事。”谢玉兰道,“只是有些累了。” 贺巽闻言立刻解下腰间的水囊递过来:“喝点水吧,这山路还长着呢。” 谢玉兰犹豫片刻,还是接过来抿了一小口。 清凉的泉水滑过喉咙,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贺巽像是个自来熟。 “你一个人走山路太危险了。”他牵过白马,拍了拍马背,“让我送你吧,去哪儿都行。” 阳光下的少年笑容纯粹,眼神干净。 “不必了。”谢玉兰将水囊还回去,“我习惯一个人走。” 贺巽却不依不饶地跟上来:“那可不行!这山里有豺狼虎豹,你这看着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若是遇上,怎么办?” 第62章 报官无果 “烫!烫死我了!” 刘文海眼疾手快地躲过,但仍然被炸开的茶壶,溅烫的半死。 他捂着脸后退两步,撞上了门框。 谢玉兰趁机捡起地上的匕首,双手颤抖却坚定地指向刘文海:“滚出去!不然我捅死你!” 院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邻居的询问声。 刘文海见势不妙,恶狠狠地瞪向谢玉兰:“贱人,你给我等着!” 他摸着脸颊的伤口,“不弄死你,我刘文海的大名倒着写!” 说完,他撞开冲进来的几个邻居,狼狈逃出院门,很快消失在巷子尽头。 谢玉兰这才瘫软在地,冷汗已经浸透后背。 浑身的疼痛让她几乎直不起来,却还是强撑着向闻声赶来的邻居们道谢。 “没事了,多谢各位关心……只是个小毛贼……我一会儿就去报官。” 等邻居们散去,半夏关紧院门,回来时已经泪流满面。 “大哥……”她轻轻扶住谢玉兰,“你伤到哪里了?” 谢玉兰勉强笑了笑,却忍不住“嘶”了一声。 刘文海下了狠手,她身上估计青一块紫一块。 忍冬打来温水,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脸上被溅到的血迹。 “我没事。”谢玉兰摸摸她们的头,“幸好你们回来的及时。” 半夏满脸愤懑:“我说怎么走到半路,心慌得厉害。” 忍冬扁着嘴,眼睛里蓄着泪:“大哥,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打你?” “一个坏人……假装来卖珍珠……”谢玉兰突然想起什么,挣扎着要站起来,“快看看,他落下什么没有?” 半夏和忍冬连忙低头寻找,捡起了那些掉落地珍珠。 谢玉兰将这些一颗颗收好,这都是证据。 “大哥,你脸色好白。”半夏担忧地问:“我去请大夫吧?” 谢玉兰摇摇头:“不必。我休息一下就好。” 当务之急是去衙门报官。 谢玉兰带着半夏和忍冬到了衙门。 “你说有人入室行凶?”山羊胡师爷蘸着唾沫翻册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谢玉兰指甲掐进掌心:“草民不知那人家在何处,只知道那人自称叫刘文海,冒充商贩卖珍珠。但那人脸上新伤,还掉落了不少的货物。” “荒唐!”师爷啪地合上册子,“你都知道他是冒充的,还要放他进门,谁知道他的名字是不是也是假的。就要衙门拿人?当差爷们是给你跑腿的不成?” “怎么回事?”就在这时,堂后又转出个穿着官服的胖子,腰带都快勒出他肚子上的三层油膘。 “呦,陈主簿。”师爷一看到主簿,就堆上了满面笑容。 “这是谁要报官?”陈主簿的小眼睛在谢玉兰的脸上扫视,看起来威严,像是要主持公道,师爷忙上前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陈主簿顿时变了脸色,“要报案得先交五百文押签钱。然后回去等消息。” 谢玉兰猛地抬头。 五百文可不是笔小数目,听他的话,还不是立即处理,谁知道要拖到猴年马月。 “大人明鉴,”她磕了个头,“那贼人逃的时候,街坊邻里不少人都看……” “谁知道是不是你收买了人?” 陈主簿冷笑,“现在规矩是苦主得先画押担保。若查无实据,反坐之罪可是要打二十杀威棒的。” 谢玉兰的脸色刹那苍白了下来。 按这个规矩,恐怕没有人愿意替她作保。 半夏和忍冬还要喊冤。 陈主簿不耐道:“来人,赶紧把这几个闹事的给我轰出去。” 谢玉兰几乎来不及反抗,就被驱逐了出去。 炎炎烈日,她远远看着衙门里的“正大光明”匾,遍体生寒,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唉。” 那个在衙门院子里不起眼的扫地老妪走过来,“姑娘,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你说的刘文海,就是咱们这儿有名的无赖,他本就是陈主簿的小舅子,官府怎么会惩治他?” 谢玉兰一愣,脑海里划过刘文海当时的话。 怪不得他不怕自己报官…… 扫地老妪好心提醒道:“你小心些,回去和家里人呆一起,他还会找你麻烦的,他之前害死了其他家姑娘,都被遮掩过去了。” “多谢婆婆提醒。”谢玉兰客气地道谢,牵着半夏和忍冬回家,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她没有片刻耽误,当晚收拾好了行礼。 “大哥,我们真要下乡吗?”半夏仰着脸问。 谢玉兰点头,“是啊,我们现在招惹了麻烦,必须要出门避避风头。” 她大张旗鼓地租了辆驴车,装出一副六神无主的慌张样子,带着两姐妹离开。 附近的人都探头探脑地看着。 入夜,黑沉沉的天幕笼罩了扬州城。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偷偷摸摸地靠近了槐树巷。 刘文海捂着包扎好的脸,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臭娘们,以为躲到乡下老子就找不到你了?拿了老子的货,就是老子的人,看老子找到你,不整死你。” 今天逃得匆忙,忘记了自己的珍珠都掉在那个小娘皮子的屋里。 那可是他怕谢玉兰不上钩,特地置办的真货。 他一脚踹开院门,堂而皇之地走进堂屋,就要搜罗。 “吱呀”声,他背后的院门忽然关上了。 刘文海脊背一寒。 “装神弄鬼!”他环顾空荡荡的屋子,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什么人,给老子滚出来?” 无人应答。 只有院子里那颗桂树,叶子在风中沙沙响着摇曳。 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得像头怪物。 刘文海啐了一口,在堂屋里看了半天,没找到珍珠,转身欲走,却突然僵住了。 木质楼梯上,一个银元宝正熠熠生辉。 “嗬!”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捡起元宝用牙咬了咬,绿豆眼里迸出贪婪的光,“没找到珍珠就用这个来抵账。” 那个小娘子皮八成是吓破胆了。 他又看向二楼,估摸着还有不少落下来的东西,兴冲冲地将银子装进腰间,上了楼。 他全然没注意到,空气中漂浮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刺鼻味道。 第61章 危险上门 流言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人说谢玉兰是官宦人家私逃的罪奴。 不过大多数人都是看破不戳破,纯粹看个热闹。 但架不住也有起哄的。 这日清晨,谢玉兰照例支起菱角摊。 “三文钱一包……”她刚吆喝半句,隔壁的王大娘就凑了过来。 “谢大郎啊,”王大娘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压低声音道,“你要不换个地儿摆摊?赵媒婆昨儿在茶楼说你是……” “说什么?”谢玉兰平静地包着菱角,眼皮都没抬。 “说你是青楼逃出来的姑娘家!”王大娘一跺脚,看似愤愤不平,眼里却带着试探的精光:“这婆娘嘴太毒,你一个姑娘家……” 谢玉兰手上一顿,随即轻笑:“多谢大娘提醒,不过谣言止于智者。” 她当然知道赵媒婆为何恼羞成怒。 那日拒婚后,这婆娘怀恨在心,四处散播谣言。 她既不否认,也不拒绝。 还能给自己的小摊带来不少人流量。 放在现代,大概就是博眼球的营销手断了。 谢玉兰唯一烦恼的是,做首饰的货源,还是没有收到像样的。 再这样下去,交不出新的首饰,与琳琅阁的合约就要白废了。 她还特地在家门口摆了个收珍珠珊瑚的牌子,希望有路过的行脚商能主动上门。 “大哥,我们出门了!”半夏的声音从院中传来。 谢玉兰快步走到门口。 半夏和忍冬已经准备去乡下菱角。 这段时间她们跟着谢玉兰,对收菱角的业务已经驾轻就熟。 “早点回来,要是遇到不讲理的,也别跟他们掰扯。”谢玉兰叮嘱。 “知道啦!”半夏笑嘻嘻地应着,“大哥就是爱操心。” 谢玉兰目送半夏和忍冬离开,回到屋内,重新审视账本。 时间一点点流逝。 “有人吗?收珍珠的是在这儿吗?”一道粗犷的男声从院外传来。 谢玉兰心头一跳,急忙放下账本走出去。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站在院门口,背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包袱,正眯着眼打量门边那块“收买珍珠珊瑚”的木牌。 “正是寒舍。”谢玉兰急忙拱手行礼。 那男子眼睛一亮,目光落在谢玉兰的脸上。 她依旧穿着男子装束,但格外的清秀。 谢玉兰被盯得浑身不适时,男子大步跨入院中:“正好,我这儿有一批货,愁卖呢。" 谢玉兰闻言,引着他进了堂屋,沏了杯粗茶。 “在下刘文海,行商多年,专走南海一线。”男子放下包袱,眼睛却不住地在谢玉兰身上打量,“小哥年纪轻轻就当家做主,真是了不得。” 谢玉兰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目光:“刘老板谬赞了。不知带了什么货来?” 刘文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他解开包袱,露出几个木匣子。打开第一个,里面果然躺着十几颗珍珠,颗颗圆润,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 谢玉兰眼前一亮。 这种金珠是南海特产,在京城都能卖上好价钱。 她忍不住凑近细看,手指轻轻拨弄着珠子检查成色。 “还有更好的呢。”刘三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打开另一个匣子,“您看这琥珀。” 说着,他突然起身走到门边:“这琥珀怕光,我把门关上些。” 谢玉兰正专注于珍珠,随意点了点头。 屋内光线暗了下来,珍珠的光泽反而更加明显。 她正想夸赞几句,却忽然感到一阵热气喷在颈后。 “早就听说这槐树巷来了个女扮男装的俊后生,没想到……”刘文海的声音突然变得黏腻,一只粗糙的大手搭上了谢玉兰的肩膀,“还真是个标致的小娘子。” 谢玉兰浑身一僵,推开刘文海:“你做什么?” 刘文海嘿嘿笑着逼近:“装什么正经?茶摊上的赵媒婆都说了,大姑娘女扮男装抛头露面做生意,方圆十里谁不知道?” 他舔了舔嘴唇,“我特意寻了这些珠子来,就为见你一面……” 谢玉兰的后背抵上堂屋那张长案的边缘,手指悄悄探入袖中。 自从上次在船舱遭遇骚扰,她便在袖中暗藏了一把三寸长的匕首。 刘文海扑上来的瞬间,谢玉兰侧身一闪,匕首出鞘,寒光划过对方脸颊。 “啊!”刘文海发出一声痛呼,踉跄后退两步。 一道血痕从他左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鲜血很快染红了他的半边前襟。 “贱人!”他摸到脸上的血,眼中凶光毕露。 谢玉兰双手握紧匕首,心跳如鼓。堂屋空间狭小,退路已被刘文海堵死。 “你不怕我报官吗?”她佯装镇定地问。 刘文海听见报官,狞笑起来:“吓唬谁呢?有本事你就去报官,当老子吓大的?想报官,也得等老子办完了事!” 他冲上来想按住谢玉兰,谢玉兰矮身躲过,匕首再次划向刘文海腹部,却被对方一把抓住手腕。 “就这点本事?”刘文海喘着粗气,脸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显得更加可怖,“今天非让你知道厉害!” 男人的力气大得惊人,谢玉兰挣扎不过,几下就被夺了匕首,按在了桌上。 珍珠滚落一地,她束发的缎带也在挣扎中掉落,青丝如瀑散开。 刘文海眼里的馋涎之色更浓,一股邪火窜上了腹部:“呵呵,还敢挣扎,你要是乖乖听话,爷还能让你等会儿少吃点苦头。” “放开我!” 谢玉兰厉声高喝,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她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 她知道古代女子生存的不易,处处小心谨慎,可还是有麻烦不断地找上她。 谢玉兰无力闭眼。 “放开我姐姐!”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 谢玉兰惊得睁开眼,半夏和忍冬不知何时回来,冲了进来,一人咬住刘文海的胳膊,一人狠狠揣着刘文海的腿。 “来人啊!有强盗!杀人啦!” 半夏放开嗓子大喊,声音尖利得划破天空 刘文海显然没料到会突然冒出两个孩子,一时乱了方寸。 他甩开忍冬,抬手就要打半夏。 谢玉兰得到喘息,见状,抓起桌上的茶壶就朝刘文海的脑袋砸去。 第60章 被认出身份 谢玉兰抬头,对上一双灼灼如星的眸子。 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剑眉星目,一袭天蓝色缎袍,湿漉漉的袖口还滴着水。此刻正拧着眉瞪她,活像抓了个不听话的孩童。 “我……”谢玉兰一时语塞。 “你什么你!” 少年看着清瘦,但力气大的惊人,一只手将她提到岸边,那对剑眉不由皱了皱。 这人也太轻了。 “就算遇到再难的事情,也不能寻思,性命只有一回。” 谢玉兰:“……” 合着他把自己当作要跳河的。 半夏看到谢玉兰被人抓住,急急匆匆从驴车过来,挡在谢玉兰身前:“不许伤害我家大哥。” 忍冬也怯生生拽住谢玉兰的衣袖:“大哥,咱们回去吧……” 少年闻声低头,这才注意到两个“小男孩”,神色更加凝重:“你还有两个弟弟?当着两个弟弟的面跳荷塘?” 谢玉兰一个头两个大,别说是跳荷塘,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少年的声音很快吸引了周围的人注意力。 “那是谁?” “不认识啊,没见过。” 少年还招呼着要问村民,她是哪户人家的,大有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的架势。 谢玉兰吓得拉着忍冬和半夏就趁乱跑了。 这要是闹大了,万一被发现她的来历,就完蛋了。 回城的驴车上,忍冬颇为自责:“对不起大哥,都是我,我要是不提荷花,大哥也不会被人欺负。” 谢玉兰轻敲她脑门:“说什么呢,他没有欺负我,只是把我当成了投河寻死的。” “这样吗?”忍冬眼睛亮了亮,这才淡化了内心的愧疚。 谢玉兰将这些东西都带了回去,加工处理之后,干脆在门口支了个简陋的小摊。 因为临着长街,很方面。 竹筐里堆着煮熟的菱角,旁边陶罐盛着清甜的莲子羹。 半夏和忍冬蹲在摊后,一个收钱,一个递荷叶包。 “三文钱一包,热乎的。”谢玉兰吆喝着。 生意不算好,但胜在稳定。 自打从乡下收了菱角、莲子回来,她们天不亮出摊,晌午收工,赚的铜板刚够买米买菜。 半夏数着钱袋里的铜板,小脸皱成一团:“大哥,今天才二十七文。” 谢玉兰揉了揉她的脑袋:“够买两条小鱼了,晚上给你炖汤。”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清楚。 这点微薄收入,付了房租就剩不下几个钱,更别提攒钱开铺子了。 正发愁,摊前忽然投下一道阴影。 “小郎君这菱角,怎么卖?” 来人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穿得大红的罗裙,特别喜庆,发髻梳得油光水滑,插着根明晃晃的银簪。最显眼的是耳后别了朵大红绢花。 非常明显的媒婆标志。 谢玉兰心头警铃大作,面上却不显:“三文一包,您要多少?” 媒婆没答话,反倒眯着眼将她上下打量,目光像钩子似的,从她束紧的胸口扫到耳后,忽然笑了:“姑娘家扮男装出来谋生,不容易吧?” 谢玉兰后背一凉。 半夏立刻拽住她的衣角,忍冬则瞪圆了眼睛。 她们一路从京城到扬州,还没有人人出来过。 只是因为每天涂黑太麻烦,所以到了扬州之后,谢玉兰没有再抹黑脸。 “您认错了。”谢玉兰压着嗓子,手上利落地包菱角,“我是男子,这两个是我弟弟。” 媒婆“啧”了一声,指尖突然戳向她耳垂:“男子哪有耳洞?” 谢玉兰的脸色一变。 没想到这媒婆的眼睛这么尖。 见瞒不过,她索性抬头:“夫人到底想买什么?” 媒婆凑近,脂粉香扑鼻:“老婆子姓赵,这条街上的婚事都归我管。” 她压低声音,“姑娘年纪轻轻带俩孩子,何不找个好人家嫁了?西街绸缎庄的刘掌柜,去年丧偶,正缺个贤内助……” 谢玉兰差点气笑。 敢情这媒婆是来拉皮条的! “赵夫人好意心领了。”她退后半步,“但我发过誓,不把两个妹妹拉扯大,终身不娶……不,不嫁!” 媒婆一愣:“这叫什么话?女子终归要嫁人的!” “是啊大哥!”半夏反应机灵,突然抱住苏瑾的腿,眼泪说来就来,“爹娘临终前你怎么答应他们的?说好要供我读书考秀才的!” 忍冬见状,也扑上来干嚎:“大哥你说过要养我一辈子的!” 媒婆脸上挂不住了:“姑娘,你这般年轻,何必……” “赵夫人!”谢玉兰拱手作揖,“我知您好意,但父母之命不可违,若您真怜惜我,不如多买几包菱角?” 媒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终甩下一句“不识好歹”,扭身走了。 谢玉兰舒了口气,秀眉却又下意识蹙起。 媒婆能认出她,别人也能。若真被盯上,这男装怕是撑不了多久……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呸,小贱货。”赵媒婆离开后,气不打一处来。 她好心给人说亲,居然还被拒绝了。 谁不知道她赵媒婆是扬州城里出了名的,平时人家想要她给撮合姻缘,她还不乐意呢。 也就是看谢玉兰细皮嫩肉的,长得不俗。 结果这么不识抬举。 邻居见到赵媒婆怒气腾腾地回来,有意让她给儿子牵红线的她,上前搭话道:“哎呦,赵大姐,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把你气到了?” 赵媒婆不想搭理,转身要走,眼珠子突然一转,回过身来道:“哎还能有谁,槐树巷新搬来的那户。” “我听说那是个小伙子,带着两弟弟。” 赵媒婆冷笑:“什么小伙子啊,就是个小娘皮,我看她保不齐是哪个大户人家逃出来的妾呢。” “啊?!”邻居大吃一惊,其他人也纷纷凑上前来询问发生了什么。 谢玉兰发现最近自己摊子前的人多了。 还都是熟悉的街坊们,一群人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稀罕事,每每见她挑着担子路过,总要交头接耳一番。 “瞧见没?就是那个‘谢大郎’,其实是个姑娘家!” “啧啧,带着俩孩子,怕不是哪家逃出来的妾室……” “我听说啊,是北边遭了水患,丈夫死了,这才女扮男装……” 第59章 寻死也别挑人家荷塘 谢玉兰也没有否认。 这些设计放在现代不算什么,但搁在古代,绝对是新鲜玩意儿。 掌柜沉吟片刻,试探道:“这些我都要了,三两银子如何?” 谢玉兰心里一动,这个价格本儿直接回来了。 但面上不显,只皱眉道:“掌柜的,单是这珊瑚银丝钗,料钱就不止一两了。” 掌柜眯眼:“那你说个价?” “五两。”谢玉兰伸出五指,“而且,我想和您谈个长期买卖。” 掌柜的一听,眼里划过精光。 这些款式的确不错,但首饰的款式迭代很快,只要一家出了卖得好,另外的几家都会仿。 不过,考虑到她背后的那位大师,“成吧,不过合作得拟个契纸,以后你的首饰,只要样式新颖,我们铺子都收,价钱另议。但你可不能把这些再卖给其他铺子。” “行。”谢玉兰痛快点头。 半刻钟后,她揣着五两银子走出琳琅阁,回程路上,脚步轻快。 经过粮铺时,谢玉兰还称了两斤白面、半斤猪肉,又去杂货铺买了针线和一包饴糖。 “大哥回来啦!” 刚推开院门,忍冬就冲了出来,半夏也眼巴巴地站在堂屋门口,手里还攥着扫帚。 显然是一直在等她。 谢玉兰笑着把饴糖塞给她们:“尝尝,扬州的糖甜不甜。” 两个孩子欢呼着拆开油纸包,忍冬迫不及待塞了一颗进嘴,眼睛顿时弯成月牙:“好甜!比药甜多了!” “少吃点,小心蛀牙,一会儿还有更好吃的。”谢玉兰转身进了灶间,做了猪肉白菜馅的包子,皮薄馅大,蒸得白白胖胖。又熬了一锅小米粥,切了碟酱菜。 三人围坐在天井的石桌旁,吃得满嘴油光。 殊不知京城里,风雨欲来。 …… 皇帝要南巡的消息像一颗石子丢进看似平静的湖面,顷刻掀起极大的浪潮。 江南水患初平,此时南巡,既可安抚民心,又可督查赈灾银两去向,实乃良策。 然而,这就代表,有人要负责主理沿途接驾事宜。 这差事看似风光,实则烫手。 既要协调沿途州府,又要督办行宫修缮,稍有差池便是渎职之罪。 更何况,这一趟少说要出门一年半载,若是哪里的政务官员有问题还可能会被留下监督整顿,极大削弱了在朝中的权力。 不知是哪家先传出来的消息,说这件事,皇帝钦点施闻楼负责相关事宜。 消息传到施府,施老太太当场摔了茶盏。 “胡闹!”她拄着拐杖在厅中来回踱步,“他那个身子,经得起舟车劳顿吗?万一在途中……” “呸呸呸,老太太千万不能说这种话。”李嬷嬷连忙搀住她,低声道,“三爷这是圣意难违啊。” 老太太跌坐回椅子上,老泪纵横:“总督家议亲不成,他的身子也是终日汤药不离的,如今他又要南下,若有闪失,我拿什么脸去见列祖列宗?” 她本想按头让施闻楼娶亲,可外面己经风言风语,压根没有好人家愿意把闺女这时候嫁过来。 施老太太虽然到处给施闻楼张罗通房,可是在主母这件事情,她绝不能随意就让施闻楼娶个进来。 毕竟通房好打发,可主母关系施家的颜面。 “你说他怎么一个都看不上呢?”施老太太如丧考妣。 李嬷嬷沉默片刻,道:“老太太,你忘了,三爷不是看中那个谢玉兰,但……” 后面她没往下说,这在施府里已经是心照不宣的禁忌话题。 “那个小贱蹄子……”提到谢玉兰,老太太的脸上蓦然阴沉,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贱婢! 可是事到如今,除了谢玉兰,想不到其他能够让她那个好孙子退让的人了。 施老太太咬牙切齿:“给我找,翻了这座城,也得把她给我找回来!” 她当即命李嬷嬷派出两拨人马。 一拨去往京城里有合适年纪千金的府邸议亲,另一拨,则持着一幅画像,出了城门找谢玉兰。 谢玉兰远在千里之外的扬州,对这些完全不知情。 她在发愁做首饰的原材料。 自从卖了那批首饰后,她跑遍了扬州城的珠宝铺子,可要么嫌她进货量小不愿合作,要么漫天要价,给她的全是次品。 “大哥,怎么办?”两个小孩也愁眉苦脸。 “怕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走,先去买菜,你们今天跟我一起出门,正好带你们溜达溜达。”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瞬间双眼放光。 谢玉兰其实心里也愁云密布,在买菜的时候,忽然瞥见街边小贩筐里堆着的新鲜菱角,黑亮亮的壳上还沾着水珠。 她眼睛一亮。 “有了。” 这些商贩能卖,她怎么不能卖? 城里和乡下通行不便,赚得其实就是幸苦钱。 谢玉兰干脆租了辆驴车,带着半夏和忍冬出了城。 扬州城南十里外的水乡村,河道纵横,菱塘连片。 “老伯,这菱角怎么卖?”谢玉兰在塘边,朝池塘里正采着菱角的老农问。 撑船的老农打量她几眼,以为就是小孩子闹着玩:“小郎君要多少?” “二十斤。” 老农闻言,笑了:“三文钱一斤。” 谢玉兰好说歹说,砍到两文,又向附近的村民收了笋干、野菌,统统放在驴车上。 半夏看着谢玉兰不停地往外掏钱,小脸紧巴巴的问:“大哥,这些真能赚钱吗?” 这些在她们乡下,可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谢玉兰擦了把汗,笑道:“扬州城里,一碗菱角羹卖十文钱,咱们煮熟了卖,稳赚不赔。” 正说着,忽听一群小孩欢呼:“荷花!好大的荷花!” 只见不远处几个孩童手持着硕大的荷花,丝毫不在意炎热的天气,跑跑跳跳地打闹着。 谢玉兰的视线越过他们,看到不远处有一方清塘,碧波荡漾,粉荷亭亭。 而半夏和忍冬眼巴巴望着,忍冬突然小声道:“以前爹爹也会采荷花逗我们和娘亲开心……” 谢玉兰心一软:“等着,我去摘。” 她说完,跳下驴车,卷起裤腿,刚踩进浅水区,忽听身后一声厉喝:“别动!” 还未回头,一道青影已飞扑而来,猛地拽住她手腕。 “哗啦!”水花四溅。 谢玉兰踉跄着被拖上岸,后背撞进一个温热的胸膛。 “你这人怎么回事?寻死也别挑人家荷塘啊!”少年清朗的声音在头顶炸响,“这水深着呢!” 第58章 有个家了 宅行里,牙人正打着算盘,见三人进门,抬眼一扫。 领头的是个瘦削少年,身后跟着两个更小的男童,衣衫虽旧,却干净齐整。 “小郎君要赁房?”牙人懒洋洋地问。 这样的一看就是买不起房,租房的。 谢玉兰点头,嗓音压低:“要离街市近的,独门独院。” 牙人挑眉:“这样的可不便宜。” 谢玉兰知道规矩,从怀中摸出一小块碎银,搁在桌上:“先看房。” 银子虽不多,但胜在干脆。 牙人收了钱,态度热络几分,取出一册图样:“城南槐树巷有处小院,两层楼,四方天井,月租六百六十文。” 这个价可不低,完全是占据了位置好。 谢玉兰细细问了位置,“那麻烦先带我们去看看。” “好嘞。”牙人爽快答应,带路去看房。 不一会儿就到了,槐树巷离主街只隔一条窄巷,闹中取静。 小院看着不太新,木门漆色斑驳,但推门进去,迎面一方天井,角落一棵老桂树,枝叶探上二楼栏杆,看着还挺干净的。 “楼上两间卧房,楼下有灶间和堂屋。”牙人介绍道,“虽简朴,但胜在干净。” 谢玉兰里外转了一圈,还算满意。 天井有井,用水方便。 二楼视野开阔,能望见街口。 最重要的是,院门一关,自成天地。 就是有些家具太破旧了,用不了多久估计就要换,这都是小事,以后赚到钱了,可以再添置。 她没有直接表现出来,笑眯眯看向牙人:“抹个零,六百文,我现在就付定金,租了。” 牙人才要拒绝。 谢玉兰道:“我都看过了,这屋里不少东西都要找木匠修缮,也得不少钱,你可不要欺负我们年少无知,就坑我们。” 牙人见状,讪讪摸了摸鼻子,“行吧行吧。” 谢玉兰砍价愉快,掏出银钱付了定金,牙人递过钥匙。 待牙人离开,半夏和忍冬立刻欢呼着冲进院子,像两只出笼的雀儿。 “大哥!这棵树可以爬!” “井里有小鱼!” 她们被谢玉兰买下以来,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梦。 如果是梦的话,她们想永远都不想醒来。 谢玉兰倚着门框,看着两个孩子雀跃的背影,唇角也不自觉扬起。 这算是,有个家了。 当日下午,三人便开始收拾新居。 谢玉兰打了井水,将桌椅门窗擦洗一遍。 半夏负责扫地,小脸沾了灰,像只花猫,忍冬身子弱力气小,便拿着抹布,踮脚擦楼梯扶手。 “大哥!”半夏抱着扫帚,眼睛亮亮的,“我们以后就住这儿了吗?” 谢玉兰拧干抹布,笑着点头:“嗯,住到攒够钱开铺子为止。” “开铺子卖什么?” “珍珠首饰,或者香囊。”谢玉兰指了指包袱里的小布包,“咱们在船上做的那些,明日就拿去市集试试。” 半夏兴奋地点头,忽然一阵咕噜咕噜的声响。 两人齐刷刷看向了旁边的忍冬。 忍冬低头,小手揉着肚子,可怜巴巴:“大哥,我饿了……” 谢玉兰这才惊觉已近黄昏。 她擦了擦手,笑道:“等着,今晚吃好的。” 灶间虽小,但锅碗俱全。 谢玉兰从市集买了新鲜羊肉、豆腐,又切了半条腊肉,统统码在盘中。 最妙的是,她在杂货铺寻到一只小铜炉,中间烧炭,外围一圈凹槽可煮汤,正是简易的暖锅。 “这是什么?”半夏和忍冬好奇地围着铜炉打转。 “火锅。”谢玉兰往凹槽里倒入骨汤,“北边人冬天常吃,暖和。” 汤底滚沸,香气四溢。 谢玉兰将薄如蝉翼的羊肉片下锅,涮了几息便捞起,蘸了酱料,分给两个孩子。 “小心烫。” 半夏吹了吹,一口吞下,随即瞪大眼:“好香!” 忍冬学着她的样子,被辣得直吐舌头,却还舍不得停筷,小手又去捞豆腐。 谢玉兰看着她们狼吞虎咽的模样,给自己也涮了片肉,热汤滚过喉咙,暖意直达胃里。 窗外,暮色渐沉,桂树的影子斜斜映在窗纸上。 屋内,铜炉咕嘟作响,两个孩子叽叽喳喳说着白日见闻。 包括船上那个想偷谢玉兰的扒手最后被找到了,没想到竟然是跟船老大的手下人串通的,一时间大家都怀疑是不是船老大指示的。 啧啧啧……和监守自盗有什么区别? 以后谁还敢坐船老大的船? 船老大气得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手下和扒手的手都打断了。 大家纷纷叫好。 吃完了火锅,半夏和忍冬主动收拾残局。 谢玉兰整理了下这段时间制作的首饰,木匣里整整齐齐放着十几件首饰。 珊瑚珠串成的耳坠、小米珍珠编织的手链、还有颗饱满硕大的暗银珠镶嵌的发钗…… 虽然材料不算名贵,但胜在样式新颖。 她打算第二日去首饰铺子卖了。 是以,次日天刚蒙蒙亮,谢玉兰便醒了。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推开二楼小窗。 晨雾中的扬州城尚未完全苏醒,远处传来零星的车马声,街角卖早点的摊子刚支起炉灶,蒸笼里飘出白蒙蒙的热气。 “大哥,要出门了吗?”忍冬揉着眼睛从里屋探出头。 “嗯,去趟首饰铺子。”谢玉兰压低嗓音,仍保持着男子声线,“你和半夏看家,别给生人开门。” 忍冬乖巧点头。 珠宝铺子很好打听,谢玉兰在街上问了个人,便得知扬州城南的珠宝街,是城中贵妇最爱逛的地方。 她挑了家不大不小的铺子。 门匾上赫然挂着“琳琅阁”三个大字,门面干净,掌柜是个四十来岁的精瘦男子,正拨着算盘对账。 “掌柜的,收首饰吗?”她跨进门,粗着嗓子问。 掌柜抬头,见是个面生的少年,衣着朴素,手里却捧着个精致的木匣,不由挑眉:“自家做的?” 谢玉兰笑而不语,打开匣子:“您先看看成色。” 掌柜没什么兴趣,刚要赶客,然而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霎时怔住。 匣中的首饰样式他从未见过! 珊瑚珠子不是简单地串成链,而是用极细的银丝缠绕,做成缠枝花的形状。 小米珍珠被编成网状,点缀在银钗上,宛如露珠缀叶。 最妙的是一对耳坠,暗银珠做底,珊瑚碎片拼成蝶翼,阳光一照,流光溢彩。 “这……”掌柜拿起一枚发钗细看,眼中闪过惊讶,“这位大师手艺不错啊!” 他完全没有和谢玉兰联系起来,在他看来,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郎,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手艺! 第57章 和她一点都不一样 入夜,这几日施闻楼折腾的动静不小,包括秀春都被送回老太太的院子里,导致院子里的下人都提心吊胆的。 李碧荷端着亲娘塞给她的补汤,满脸的忐忑。 府里上下都知道谢玉兰得施闻楼的心,她这会儿去,她的处境比云柔还要尴尬些。 然而事已至此,她实在没得选。 李碧荷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月白色的裙子,这是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她穿的。 大抵是像那位私逃的通房吧…… 李碧荷深吸了好几口气,刚鼓起勇气。 “谁在那里?”男人冷冽的嗓音突然响起,吓得她一哆嗦,赶紧跪地,道:“妾身李氏,听闻三爷晚间为用膳,特地给三爷送汤。” 施闻楼的脚步一顿,那双在一瞬间有些急切的眸子也清醒过来,低头看着李碧荷,似乎才想起来自己的院子里又被祖母塞了个新人。 诚惶诚恐的样子。 和她一点都不一样。 只是这身衣服…… 施闻楼的目光微凝,只淡淡道:“谁给你拿的衣服?” 李碧荷的内心惶恐至极,颤巍巍道:“是……是因为府里还来不及赶制妾身的衣服,刚好妾身看到箱子里有几件旧的。” “滚出去。” 三个字,冷如冰刃。 李碧荷脸色煞白,忙不迭地要爬起来。 “慢着。”男人又冷冷开口。 李碧荷紧张地转过身。 “衣服脱了,滚。” 李碧荷的脸色霎时苍白至极,眼眶也狠狠的红了起来,“三爷,妾身知错,妾身会把衣服原封不动还回去,能不能……” 施闻楼的眸色越冷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清楚?你既愿意为人背锅,我就成全你的孝心。” 李碧荷浑身一颤,险些跪倒在地。 没想到被施闻楼一眼看穿…… “看来给你们的教训还不够,我说了,容不得欺主的奴才。”施闻楼的耐心告罄,声音森寒“送她出府。” 门外小厮立刻上前,李碧荷惊慌失措,哭喊道:“三爷!妾身知错了!求您饶了这一回!” 现在街坊邻里都知道她进了施府当通房。 她本就辜负了未婚夫,要是再被这么赶走,她恐怕再嫁不了好人家。 施闻楼无动于衷。 施老太太闻讯赶来时,李碧荷已被拖至前院。 “孽障!”施老太太拄着拐杖,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是要逼死我?” 施闻楼神色淡漠:“祖母言重。” “这是我千挑万选的人!你前头两个都收了,这个又怎么碍着你了。” 施闻楼眸色一沉,“祖母想收通房,孙儿不拦着,但背主的,孙儿留不起。” 施老太太一噎,知晓是秀春的事惹恼了他,捶胸顿足:“一件衣服就是背主了?就算她有意欺瞒,也只因那沈嬷嬷是她的亲母,而你呢,我是你的亲祖母,你心里可曾有过我?” “祖母慎言。”施闻楼面不改色,“孙儿若是心里无祖母,早在祖母收第一个的时候,就赶出去了。” 对他来说,所谓的通房、妾室或者主母,都不过是满足施老太太的心思。 而他贯彻孝道,无非房里多个人。 左右他也不在意。 唯独出现了谢玉兰这么个意外…… “你你你……”老太太气得够呛,“总之,我不许你把她送走。” 说完这句话,老太太强硬地带着哭哭啼啼的李碧荷走了。 施闻楼皱了下眉。 老太太执意插手这件事,只怕不太好办。 当夜,等沈砚来的时候, “我那个通房的事,你去办。”他淡淡道,“找个老实人家,许配了。” 沈砚连连点头:“好。” 只要施闻楼不发疯,别说许配一个通房,他把他的婚事包办了都可以。 施闻楼抬眸看他一眼:“别敷衍我。” 沈砚闻言,脸上稍纵即逝过一抹尴尬,然后笑了笑:“你我多年兄弟,我何时敷衍过你?” 施闻楼盯着他,良久,沈砚都快后背发寒了。 施闻楼挥了挥手,示意他累了,他可以走了。 沈砚撇了撇嘴,真是个用完就丢的无情男人。 他转身离去,没有耽搁,径直去找那个新收的通房。 还没进门,就听见屋里的哭声。 沈嬷嬷知晓这件事,狠狠扇了李碧荷一耳光,骂道:“没用的东西!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碧荷哭着捂着脸,一只手还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襟。 她浑身上下现在只有里衣,在古时候,对女子而言,和裸奔并无区别了。 沈砚的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在沈嬷嬷还要打李碧荷的时候,出声制止道:“慢着。” 沈嬷嬷吓了一跳,看到沈砚,连忙挂起谄媚的笑:“原来是沈大人,快请进快请进,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是不是三爷改主意了?” 沈砚没有进门,他知道眼下这时候不适合进去。 “不是。”沈砚简单直白,磨灭了沈嬷嬷的希望。 “那……”沈嬷嬷的脸皮发抖,以为沈砚是来赶人的,急得想要求情。 沈砚颇为无奈,听着里面的哭声,道:“你们先听我的安排。” …… 扬州,七月流火。 谢玉兰乘坐的商船终于靠岸了,她和乌泱泱的人群一块,站在甲板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扬州的风,和京城不同。 码头的鱼腥味,混着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 她眯起眼,看着远处熙攘的人群,一派生机勃勃。 “大哥,这里好热闹!”半夏牵着忍冬的手,眼睛亮晶晶的。 谢玉兰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又揉了揉她的发顶,低声道:“记住,下船的时候一定要跟好我了。” 半夏立刻挺直腰板,粗着嗓子:“是!大哥!” 一旁的忍冬也小脸红扑扑的,很是兴奋。 谢玉兰轻笑。 她抬头望了望天色,日头正好。 这里离之前水患的灾区不过百里,却因为治安森严,有重兵,未受侵扰,街市繁华如旧。 “走吧。”她拎起包袱,一手牵一个孩子,“先找个落脚处。” 谢玉兰专门跑敲侧击的打听过,在古代也有类似房产中介一样的存在,是宅行。 她下船后,火速带着半夏忍冬直奔了最近的宅行。 第56章 成全她 “咳。”沈砚一脸发懵,意识到大概施闻楼又梦到自己那个小通房了,他假装不知道:“又做噩梦了?” 随即是茶水注入杯中的轻响。 沈砚倒了杯水,递给施闻楼。 施闻楼没有接,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抓空了的手。 沈砚无奈:“喝药,刚煎好的安神汤。” 施闻楼蹙了下眉,到嘴边的拒绝还没有说出口,沈砚极有预见性地补了句:“喝完就告诉你,查到的消息。” “查到了?”施闻楼一怔,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沈砚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纸:“慈云庵,就在杨柳镇附近,前段时间确实收留过一个女人带两个女童,那两个女童的来历还在查,倒是那个女人,特征与谢玉兰吻合。 施闻楼的手指突然收紧。 “人呢?既然查到了为什么不带回来?” “你别急啊。”沈砚发现自己这个兄弟,平时看着挺冷静的,怎么遇到小通房的事,就变了个人似的。 果然爱情真可怕…… 比毒药还可怕。 “又离开了。”他干咳了声,眼看施闻楼又有些情绪不对,赶紧道:“不过,杨柳镇通水路,她搭商船走了。但因为你前段时间刚平了水患,挤压的商船货船都太多了,一时间,不确定她上了哪艘,所以还需要时间排查。” 施闻楼:“……” 他起身,又因眩晕踉跄了一下。 沈砚连忙去扶,却被他一把推开:“加派人手!所有南下的船只,一个一个查!” “兄弟,你冷静点。”沈砚按住他肩膀,“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水患已经安置妥当,但受难的那些灾民还要安置,朝廷拨的赈灾银……” “从我的私库再支三千两。”施闻楼不耐烦地打断,“叫姓楚的去办。” 沈砚:“……行吧。” 他欲言又止,发现施闻楼真像疯了一样。 “还有一事。”沈砚压低声音,不知道该不该说,犹豫了半晌,“就是,你让我查的府里的,那天你的大丫鬟,是最先知道谢玉兰不见的……” 施闻楼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叫秀春来。” 不过半盏茶时间,秀春战战兢兢地跪在了书房中央。 其实她的容貌生的真的不差,毕竟是专门塞到施闻楼身边伺候的。 “奴婢见过三爷。”她大概猜到什么事情了,脸色特别苍白,又添了几分楚楚可怜之色。 施闻楼冷眼看着她,没有半点怜惜:“你把谢玉兰失踪的事情按下去的?” 秀春的指尖倏地收紧掌心:“奴婢……当时府里太乱了,奴婢怕又生事端……” 她这么说不无道理,所有人都在忙着施闻楼的事情,就算老太太知道,也是先把这件事按下来。 施闻楼没有心思听她狡辩,“从今往后,你也不必在我身边伺候了,哪里来回哪里去。” 秀春这才露出惊慌的神情。 三爷这是要为了谢玉兰,赶她回老太太的院子? 那她岂不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三爷,奴婢知错了。”秀春扑上前抱住他的腿,哭得梨花带雨:“奴婢真知错了!奴婢是为了三爷好啊。” 施闻楼没有踢开她,就这么俯视着秀春的求饶,眼中寒意更甚:“我的身边不留欺瞒之人,念在你伺候多年的份上,不将你驱逐出府,若有下次。” 他冷笑一声,未出口的话让秀春彻底瘫坐在地上,心里的不甘也涌了上来:“三爷,明明我最先在你身边,为何你眼里只有谢玉兰?难道你看不出吗?谢玉兰根本不想留在府里,就连这个通房的位置,都是老太太逼着她答应的!” “三爷,你看不出来吗?她早就想离开府里了!先前绣香囊也好,攒银子,不都为了离开吗?她要是挂记着回府,这么久了,早该回来了!” “我有什么错?怕是谢玉兰知道我替她隐瞒不报,还得感激我。” 秀春越说越激动,一时间口不择言。 施闻楼的脸色猛然一沉,“来人。” 大抵是受秀春的刺激,气息顷刻的不稳,嗓音更冷:“送去老太太院里。若是老太太问,就说我施闻楼福薄,留不得这等背主的奴才!” 秀春咬牙,“不用,我自己走。” 她转身,眼里是深深的怨恨。 凭什么! 谢玉兰都走了,三爷的心里还是她! 沈砚唏嘘不已,更对谢玉兰在自家兄弟心里的重要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不过,眼下他需要头疼的是,施闻楼的毒似乎比先前想象的更加棘手。 沈砚正琢磨着,看到施闻楼突然站了起来,以为他是打算亲自去找谢玉兰,脸色一紧张:“少安你……” “无碍,我处理公务。”施闻楼打断他,径直进了书房。 这一进,就是三日。 而且期间,没有传出过完整的话句。 沈砚进去送过几次药,施闻楼坐在堆积如山的公文后,面色青白得近乎透明。 他简直不敢离开施家远了,生怕自己前脚一走,后脚施家就开席了。 这天他撩着袖子,准备不顾施闻楼的反抗,强行将他掳出书房,书房的门却自己开了。 施闻楼走出来,眼中血丝密布:“查到哪了?” 沈砚知道他在问什么。 这几日施闻楼虽表面平静,但寻找谢玉兰的暗卫一个都没撤回,每日仍有密报从各地传来。 “现在到码头的船都回信,没有符合特征的。” 施闻楼的手指突然收紧。 脑子里不禁浮现了那日秀春在他面前声声诘问的样子。 “撤回吧。” 这三个字轻得像叹息,沈砚差点没听清:“什么?” “所有派出去的人。”施闻楼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都撤回。” 沈砚下巴差点掉地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段时间来疯魔般寻找谢玉兰的施闻楼,竟然要放弃? “少安,也许再找找……” “我说,撤回。”施闻楼一字一顿,“她既不愿见我,我成全她。” 说罢,书房的门重新关上。 沈砚甚至忘记自己是为了把施闻楼强制绑出书房,押回去休息的。 第55章 又想到他 谢玉兰这么说,只为了把众人都扯到一条线上,只有涉及利益,才会有公道。 所有人闻言,脸色顿变,纷纷检查起自己的行李。 谢玉兰没想到除了自己还真有别的倒霉鬼,不一会儿,就有人惊呼:“我丢了二两银子!” “我也丢了,快去叫船老大!” 这么大的动静,船舱里所有人几乎都醒了,包括半夏和忍冬。 她们脸色惨白地看着谢玉兰,似乎被吓得够呛,但还是第一时间关心谢玉兰:“大哥,你没事吧?” 谢玉兰心头一暖。 虽然她们关系是编的,但这段时间,两个孩子早就默默将她视为依靠。 尽管她也很害怕,依旧宽慰两个小孩。 直到脚步声响起,船老大带人赶来。 船老大是个满脸刀疤的魁梧汉子,左耳缺了半边。他检查了现场,又瞥了眼谢玉兰手中的匕首,竟露出几分欣赏。 “小兄弟反应很快。” 谢玉兰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明,因为案发的时候,只有她离得最近。 船老大点头:“放心,在老子的船上偷东西,这事我会给你们个交代。” 其实他大可以放任事情不管,不过谢玉兰运气好,这次的船老大是个讲道义的。 在他的船上发生了事情,他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重新安顿好后,半夏忍冬一左一右紧贴着谢玉兰,像两只受惊的小兽。 忍冬的小手死死攥着她的衣角。 她们虽然没说什么,但谢玉兰察觉她们的害怕。 “没事了。”谢玉兰收起匕首,轻声哼了两句安眠曲。 稀奇古怪的调子,是忍冬和半夏没有听过的,但奇迹般的,她们渐渐放松。 黑暗中,谢玉兰睁着眼直到天明。 每次闭眼,梦中施闻楼掐她脖子的画面就会重现。 果然日有所思也有所梦,不知道施闻楼发现她不告而别时,是不是真的像在噩梦中一样,想掐住她的脖子。 扒手事件过去两天,却不知道那个扒手是不是有同伙,一直没有抓到。 谢玉兰怕被报复,不敢乱逛,把自己和两个孩子关在底舱最角落的铺位。 她每日除了打磨珊瑚珠,就是绣香囊。 这日她又找到那日的伙计,朝他打听有没有便宜的珍珠,她打算做点镶嵌。 单独用珊瑚珠,首饰还是太单调了。 那伙计也是爽快,“有,就是有的大,有的小。” 他本就是偷摸攒的,得来的途径不太见光,一心想上岸找个地方卖掉,但成天跟着商队的其他人呆在一块,他把这些东西留在身上,总归是提心掉带,怕被发现,现在有个愿意接手的,他高兴还来不及。 所以伙计给谢玉兰的价格也比较低。 谢玉兰接过锦囊时,手指微微发抖。 这次算赚大了。 船又行了几日,风浪愈发大了。 底舱左摇右晃,谢玉兰手中的珊瑚珠险些再次滚落在地。 她叹了口气,弯腰去捡,额头撞上桌角,顿时眼冒金星。 “大哥,疼不疼?”忍冬爬过来,小手轻轻抚摸她撞红的地方。 谢玉兰勉强笑笑:“没事。” “大哥,今天不做珠子了好不好?”半夏递来一块湿布,“你的手都破了。” 谢玉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确实,连日打磨让指尖布满细小的裂口。 尤其是,食指。 昨天她正串珠子的时候,船身突然倾斜…… 但她还是摇摇头:“再磨五颗就好。” 说完,船身又是一个剧烈摇晃。 谢玉兰连忙护住怀里的珠子,看来这几日确实不适合精细活了。 她收起锉刀,从包袱里取出昨天在船上小贩那里买的布料。 在船上就这点方便,人来人往的,什么都有。 “来,量量尺寸。”她展开一匹浅灰蓝的粗棉布,在半夏和忍冬身上比了比,“喜欢这个颜色吗?” 忍冬和半夏的眼睛齐齐一亮。 昨日她们还好奇谢玉兰为何突然买布料,没想到是要给她们做衣服。 换作寻常的孩子怕是高兴得不得了,半夏抿了抿唇,身上比第一次见她时,那股尖锐的戾气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大哥,你对我们够好了……”她攥紧了手指。 没有人会对自己买来的奴隶这么好的。 “你们叫我大哥,对你们好就是应该的。”谢玉兰却笑了笑。 她计划给两个孩子各做一套衣服,剩下的边角料还能拼几个小荷包。 何况,她现在没有其他事可做也挺急的。 大概是忙久了,整个人都闲不下来。 缝衣服比打磨珠子轻省多了,至少不怕船晃。 她甚至有余裕在衣襟处绣上简单的蝴蝶纹样。 谢玉兰一边制着衣服,一边盘算着,到了扬州总不能像在杨柳镇一样,摆野摊儿,万一再发生地痞流氓骚扰的事情,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她最好再攒点钱盘个铺面。 谢玉兰思忖着,做好了一件小衫,手指无意识地抚过下一匹布料,熟悉的靛青色让她的指尖一顿。 竟阴差阳错,与施闻楼常穿的那件外袍一模一样的颜色。 她眼前蓦然浮现自己离开的那天。 施闻楼似乎就是穿着这种颜色的袍子,像寻常一样逗弄过她,又给她点甜头,对她说了句:“早去早回。” “嘶……”下一秒尖锐的疼痛将谢玉兰拉回现实,针已深深扎进食指,血珠迅速涌出,她急忙含住手指,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 “大哥!”两个孩子惊慌地围上来。 “没事,小伤。” 谢玉兰强作镇定,用干净布条裹住伤口,血止住了,可心却乱成了一团。 她发现,自打逃离施家,她怎么想起施闻楼的次数,愈发多了。 …… “谢玉兰……”与此同时,施府。 形容清冷苍峻的男人从榻上竟坐而起,五指在虚空中徒劳地抓握,仿佛要留住那道离开的身影。 然而梦中撕扯下的那片衣角在醒来时化作实物。 是沈砚。 施闻楼:“……” “咳。”沈砚一脸发懵,意识到大概施闻楼又梦到自己那个小通房了,他假装不知道:“又做噩梦了?” 第54章 化解危机 江风送来鱼腥味和船夫的吆喝声。 谢玉兰在码头边缘停下,仔细观察每艘船的旗号。 她需要的是南下扬州的商船,最好是运货为主、载客为辅的那种。 这类船条件差但查得不严,最适合藏身。 “那艘。”她的目光很快定在远处一艘旧船,叮嘱两个小孩:“记住我们的身世,我们是谢家村的,因为前段时间,家乡遭了水患,去扬州投奔舅舅。” 半夏点头,还拉了拉忍冬的手:“我叫谢三郎,姐……二哥叫谢二郎。” 谢玉兰最欣慰的就是两姐妹的乖巧懂事。 她牵着她们往码头走,码头上的水手见瘦得跟猴儿似的三个少年走近,连眼皮都懒得抬:“去哪?” “扬州。”谢玉兰故意粗着嗓子回答,同时将一小块碎银塞过去,“最便宜的铺位就行。” 水手掂了掂银子,朝船尾一指:“底舱通铺,自己找地方挤。” 底舱昏暗潮湿,挤满了形形色色的底层百姓,包括逃荒的农民、卖苦力的短工、甚至有几个眼神飘忽的混混,味道也极其难闻。 谢玉兰带着孩子们挤进角落,用包袱隔出一小块空间。 两个小孩锁在谢玉兰身边,一言不发。 比起船舱的糟糕环境,她们在人贩子市场的体验更加恶劣。 谢玉兰却有些难以忍受臭味,她从怀里掏出小香囊,里面装着薄荷和艾草,又给了半夏和忍冬一人一个:“闻这个。” 半夏和忍冬乖乖地接过。 没多久,商船缓缓离岸。谢玉兰听到了水声,透过舱板缝隙看着渐渐远去的码头,心头五味杂陈。 她穿到这个世界还是冬天,现在眨眼,过去半年。 如今又一次踏上未知的旅途。 “让让!让让!”粗鲁的吆喝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几个壮汉抬着大木箱挤进底舱。 “轻点!这里头的珊瑚树脆着呢!磕着碰着了,你们赔不起。”为首的中年男子心疼地指挥着。 珊瑚? 谢玉兰眼睛一亮。 在现代时她参观过珠宝加工厂,知道这种贵重物品运输时通常会有些边角料。 她悄悄观察那伙人,果然发现有个伙计模样的青年正偷偷从箱底摸出几块小珊瑚塞进自己包袱。 谢玉兰格外留意这个伙计。 趁他去船尾方便时,她“偶然”撞上他,眼疾手快地扶住差点掉落的珊瑚碎片。 “小兄弟眼睛挺尖啊。”伙计警惕地盯着她,似乎怕谢玉兰去告密。 谢玉兰露出憨厚的笑容:“大哥这珊瑚成色真好,我先前在镇子玉器铺当过学徒,从没见过这么红的。” 伙计神色稍缓:“识货。不过这些是次品,卖不上价。” “我听说扬州贵妇最爱珊瑚首饰……”谢玉兰故作天真地说,“这些要是磨成珠子……” 伙计眯起眼睛打量她:“你想买?” 一番讨价还价后,谢玉兰用最后半钱银子换了一小包珊瑚碎片。 回到底舱,她迫不及待地打开给两个孩子看。 “我们要做首饰卖钱?”忍冬眼睛亮晶晶的。 她虽然身体不如半夏,但对一切事物的兴趣和好奇心,都很重。 谢玉兰点点头,从包袱里取出小锉刀:“你们在旁边看着学,我教你们怎么打打磨和钻孔。” 昏暗的油灯下,她开始了自己离开施家的第一份“生意”。 珊瑚比想象中难加工,很快谢玉兰的手指就磨出了水泡,她只稍作包扎,继续打磨。 她们身上的钱不算太多,必须精打细算,到扬州后还有更多用钱的地方 夜深了,底舱的鼾声此起彼伏。 谢玉兰搂着熟睡的孩子们,将打磨好的珊瑚放在贴身的包袱里,也准备休息。 船身随着江水轻轻摇晃,偶尔能听到鱼跃出水面的声音。 而船身的每一次颠簸都让谢玉兰胃里翻江倒海。 哪怕是换了个时空,她还是无法适应这该死的晕船。 但大概是太累了,谢玉兰还是睡着了。 眼皮越来越沉,恍惚间,谢玉兰感觉眼前的场景变化。 “为什么走?”声音从背后炸响。 谢玉兰转身,撞进一双赤红的眼睛。 施闻楼站在她面前,却完全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他脸色青白如鬼,嘴角沾着血渍。 “我……我留了信……”谢玉兰浑身一颤,后退一步。 “骗子!”施闻楼突然掐住她的脖子,力道大得谢玉兰几乎要窒息:“你骗我,会回来的。” 谢玉兰拼命抓挠那双铁钳般的手,耳畔却再度传来一声闷响。 她猛然睁开眼睛,发现刚才的不过是场梦,而她仍在船舱里,而眼睛微眯,看见鬼鬼祟祟逼近的身影。 刹那间,谢玉兰浑身的血液结冰。 确实有动静,布料摩擦声,还有刻意压低的脚步。 这次她确定不是梦。 谢玉兰的手悄然摸向腰间的剪刀。 深知人心险恶的她,从上船开始,剪刀就不离身,而且始终处于随时能抽出的状态。 那个黑影身形瘦小,谢玉兰认出是对面铺位那个病恹恹的男人,白天咳得像是要把肺吐出来,此刻却灵敏如猴。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谢玉兰,直奔她枕头下的珊瑚珠。 谢玉兰心头一凌,八成是她今日盯上伙计的时候,也被人盯上了,果然人多眼杂,危机四伏。 她尽量保持着原本的呼吸,拿着剪刀的手却不停地收紧。 眼看那只手靠近自己…… “放下。”谢玉兰看准时机,抬起手,锋利的剪刀直接戳在那人的手背,声音冷然至极。 “我的手!贱人!你竟敢……” 黑影面容瞬间扭曲,眼神怨毒,要对谢玉兰下手,但底舱的其他人被惊醒,骂骂咧咧,还有人要点油灯。 扒手看时机不对,转身跑路。 当灯火照亮船舱,睡眼惺忪的众人只看见谢玉兰手里沾着血迹的剪刀。 一群人瞌睡全都吓飞了,一人警惕地问:“怎么回事?” 谢玉兰那一剪刀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力气,惊魂未定,仍保持着制住小偷的姿势,声音刻意压得低沉:“有贼在偷东西,到我这边,我刚好醒了,被我打走了。大家还是检查检查,有没有丢失的东西。” 第53章 不要命了 念头一旦生出,就像野草般疯长。 三爷已经纳了新通房,早晚还会娶贵女,难道还会在意一个逃走的通房吗? 张虎从怀里掏出谢玉兰给施闻楼的信。 他盯着那个方胜折法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敢拆开,把信塞回贴身的衣袋,大步流星往山下走。 是啊,施闻楼是什么人? 施家三爷……年纪轻轻就权势滔天。 就算现在对谢玉兰念念不忘,过个一年半载,家里塞几个美妾通房,哪还会记得? 张虎忍不住算了算日子,过几天就是休沐日。 他可以找机会再来慈云庵,对了,还得带些吃的,谢玉兰那么瘦,两个孩子也面黄肌瘦的. 张虎满怀着对未来的构想,回到施家,刚踏进侧门,就与一道青色身影撞了个满怀。 他这么壮实身子竟被撞得踉跄后退,抬头正要骂,却像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 “三……三爷?” 站在他面前的男子一袭青衫单薄如纸,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是燃着两团幽火。 “张虎?”施闻楼看到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眼里的锋芒更盛,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怎么在这?” 张虎的手不自觉地摸向怀中那封信,纸角正抵着他的心口发烫。 他喉结滚动了几下:“小的……小的今日出了趟远门办差事。” “少安!你不要命了!” 张虎汗流浃背时,沈砚穿着湖蓝长袍追了出来,“都说了你不能出门!那丫头走失的事我已经派人……” 施闻楼猛地抬手打断他,眼睛仍死死盯着张虎:“你去哪办差事了?” 一滴冷汗顺着张虎的脊背滑下。 施闻楼的眼神太锐利,仿佛能直接刺进人心里去。 “小的就是去城外。”他结结巴巴地回答,手指悄悄将信往衣袋深处塞了塞。 施闻楼突然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子弓得像只虾米。 沈砚连忙上前扶住,却被一把推开。 施闻楼抹去唇边一丝血迹,眼神阴鸷地扫过张虎全身,“有没有……她的消息?” 那个她是谁,很清楚。 没错,张虎对谢玉兰撒谎了。 这几日施家找她都快把地翻过来了。 他的心跳快得要蹦出喉咙。 现在正是交出信的时机,可是……他瞥了眼施闻楼病骨支离的样子,又想起谢玉兰单薄的身影。 施闻楼这副模样,哪里还有资格和他抢谢玉兰? “没,没有。”他低下头,避开那道锐利的目光,“小的也一直在找……” 施闻楼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推开沈砚,径直朝马房走去。 “施闻楼,你这身子不能骑马!”沈砚急得直跺脚,直呼了施闻楼的名讳,转头瞪了张虎一眼,“愣着干什么?还不拦着!” 张虎忙追赶上去。 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施老太太到了,拄着拐杖,恨铁不成钢道:“混账东西!为了个不检点的小贱蹄子,连命都不要了!” “是啊,哪有正经女子,私逃出府的。”施临渊也过来劝说。 他之前和谢玉兰打过交道,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喜欢谢玉兰,没想到闹得如此地步。 施闻楼恍若未闻。 “够了。”沈砚受不了自己费尽心思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糟蹋自己,一把按住施闻楼的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就没想过,也许是她自己不想被找到?” 院子里瞬间死寂。 施闻楼缓缓抬头,眼神恐怖得让沈砚不自觉后退半步。 “你说什么?” 沈砚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我是说……你那个通房性子刚烈,也许…….也许她本就不愿做笼中鸟。” 施闻楼的脸色由白转青,一个字也说不出。 突然,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像截枯木,直挺挺向后倒去。 “少安!”沈砚慌忙接住他,“快,将他抬回院子里。” 施家上下乱作一团。张虎站在回廊下,冷眼看着仆人们进进出出,一盆盆清水端进去,一盆盆血水端出来。 “听说了吗?是为了那个谢玉兰。” “没看出来,谢玉兰有这么大的本事?” “就是啊,大人什么样的贵女娶不到,偏惦记个通房。” 仆妇们的窃窃私语飘进张虎耳中。 他握紧了拳头,却不是为了施闻楼,而是突然想到,若谢玉兰知道施闻楼为她病成这样,会不会…… 不行! 难道就因为他姓施,是施家的三公子,就能让谢玉兰念念不忘? 那封信,他一定要藏好。 否则以施闻楼的聪明,肯定能找到谢玉兰。 而谢玉兰不想被找到…… 所以,他是为了谢玉兰好。 张虎反复在心里这么说,信被重新塞回衣袋。 两日后,张虎就有些按耐不住,提着准备好的东西离开施家。五花肉、芝麻糖、细棉布……还有一枚他新买的花簪。 他大步出了城门。 相信等时间久了,谢玉兰就会明白谁是能真正给她安稳日子的人。 然而他并不知道,在他那日离开尼姑庵的当晚,谢玉兰就收拾了包袱离开。 张虎或许可信,但她不敢赌。 她见识了高门大院的残忍,活命的唯一方法是永远快危险一步。 三个瘦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溜出来,很快融入黎明前的黑暗中。 “大姐,我们去哪?”忍冬紧紧攥着谢玉兰的衣角,声音压得极低。 “嘘。”谢玉兰竖起手指,警惕地环顾四周。 她蹲下身,“记住,从现在开始,我是你们大哥,叫谢大郎。” 两个小姑娘认真点头。 借着微弱的月光,谢玉兰已经给她们做了彻底改造。 脸和脖子涂得黝黑,连眉毛都用炭笔加粗。 她自己更是彻底变了模样,束胸后的身材平板,牙齿用药汁染黄,嘴角贴着假痦子,活脱脱一个营养不良的少年郎。 净慧师太给的包袱里还给了她们三套粗布男装。 谢玉兰带着两个小孩,直奔码头。 虽然还没有大亮,可码头上人影憧憧,早班的商船正在装货。 “大哥,二哥有点撑不住了。”半夏紧张地说。 谢玉兰看了眼忍冬,本就虚弱,现在更是小脸苍白,但从始至终忍着不发。 她心疼地摸摸忍冬的小脸,没有停下脚步:“再坚持会儿,上了船就能休息了。” 第52章 三爷很好,还新迎了通房 “哪来的多管闲事的……” 赵三刚爬起来骂了半句,又被张虎一拳打回地上,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 剩下的那个恶霸见势不妙,丢下板凳就想跑。 张虎一个箭步追上,抓住他后领一抡,将他重重摔在赵三身上,两人叠在一起哀嚎不止。 谢玉兰惊魂未定,扁担仍紧握在手,惊疑不定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张虎。 她来不及问张虎怎么在这里,赵三捂着肿起的下巴,从地上爬起来时踉跄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惧意,“你是谁家的?我告诉你,这是老子和这娘们的私怨,你少管闲事!” 张虎如山般挡在谢玉兰和孩子们面前,指节捏得咔吧作响:“你大可以试试,我是施家的马夫。” 市集上的人群早已退到安全距离,却又不愿错过这场好戏,围成一个大圈窃窃私语。 卖肉的王屠户小声对旁边人道:“施家?是京城里那个大名鼎鼎的施家,赵三这次踢到铁板了。” 赵三的脸色变了又变。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恶狠狠地盯着谢玉兰:“臭娘们,今天算你走运。” 手指点了点张虎,“但这梁子结下了,咱们走着瞧!” 他的两个跟班架着他灰溜溜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瞪了几眼,目光在谢玉兰身上停留得尤其久。 他就不信,这个汉子会一直跟着她! 谢玉兰后背一阵发凉。 直到赵三一伙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她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手中的枣木扁担仍紧握着,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 “玉兰姑娘,你没事吧?”张虎转过身,声音突然变得小心翼翼,与方才威慑恶霸时的凶悍判若两人。古铜色的脸上还混杂着狂喜。 “我没事。”谢玉兰摇摇头:“你……你怎么在这里?” 张虎浑身一震,迟迟没有说不出话。 “算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谢玉兰环顾四周,注意到越来越多好奇的目光。 张虎点点头,帮着谢玉兰将东西收起来。 到了无人的地方,谢玉兰忐忑地看着面前的张虎,她不知道张虎是施家派来找她的,还是为别的…… “这次多谢你。”谢玉兰额头冒着汗,想找借口敷衍。 谁料张虎道:“玉兰姑娘你放心,我不会向人透露你的行踪。” 谢玉兰微微瞪大眼睛,没想到张虎竟然愿意替自己隐瞒。 “敢问现在三爷……什么情况?” 施闻楼的名字在她舌尖滚了滚。 她知道现在离开施府,大概是没有资格过问施闻楼的情况。 但却有些不受控制。 张虎的手顿了顿。 他偷瞄谢玉兰一眼,这个角度看去,女子比在府里更瘦了,脸上不知道用什么涂得漆黑,下巴尖得能戳人,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清亮如星。 “一切都好。”他咽了咽喉咙,“三爷也好得很,您别挂心。” “是吗?他身子……没大碍?” “没!好着呢!” 张虎声音突然提高,引得两个孩子都看他,他面上一赧,“前两日还……还新迎了通房,就是沈嬷嬷的女儿,叫荷儿的那个……” 谢玉兰的手指猛地掐进掌心。 沈嬷嬷那个老虔婆! 没想到她还真把女儿送进了宅子。 但自己现在的情况,只怕不好找他们算帐。 谢玉兰按兵不动,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有些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行,时候不早了,张大哥,我该回庵里收拾东西了。” “我送你。”张虎赶紧道。 谢玉兰会想到恶霸离开时看自己的眼神,保险起见,还是点点头。 尼姑庵里,不能进男人。 张虎只送到了门口,眼睛紧紧盯着谢玉兰,“玉兰姑娘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谢玉兰如今只顾得走一步看一步,今日张虎的出现,算是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 “对了,这个给你。”谢玉兰看着张虎蓦然落寞下去的表情,从袖中取出一个靛蓝色香囊,递到张虎面前,“安神的,里面加了柏子仁和合欢花。” 她顿了顿,“是按老方子配的,没有什么答谢的,这个就当谢礼,还请张大哥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张虎的手抖得厉害,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般,接过香囊。 “回去吧。”谢玉兰转身欲走。 刚走出几步,她突然又折返回来:“等等。” 张虎眼睛一亮,像突然被点燃的火把。 “我……我写封信,你帮我带给三爷。”谢玉兰声音发紧,“就几句话。” 她进了尼姑庵,向净慧师太讨了纸笔。 谢玉兰坐在桌前,盯着空白的信纸,手中的毛笔仿佛有千斤重。 该怎么写? 笔尖悬在纸上良久,最终落下时却只有寥寥数行。 “三爷台鉴:蒙君旧恩,没齿难忘。妾身飘零,幸得保全。今欲观山湖大川,恐无再见之期。闻君新纳,甚慰,望珍重。” 她表达了对施闻楼这段时日照顾的感激,但她只想看更广阔的世界。 写到最后几个字时,笔锋微微颤抖。 谢玉兰吹干墨迹,将信折成方胜,却忍不住发起呆。 这薄薄的一张纸,承载了太多说不出口的话。 等谢玉兰出来的时候,张虎站在门口,像尊门神般。 “玉兰姑娘。”张虎小心翼翼地问,“写好了?” 谢玉兰将信递过去:“麻烦张大哥了。” 张虎郑重地将信收入贴身的衣袋,拍了拍:“放心,人在信在。” “别告诉他。”玉兰打断他,“就说……这信是你在城门口遇见我,得到的。不知道我在哪。” 张虎闻言,长松了口气,“行。” 张虎转身离去,脚步比来时轻快许多。 山间雾气渐起,将他的身影吞没。 直到确认谢玉兰看不见了,张虎才敢把香囊举到鼻前,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是幻觉,除了草药香,还有一丝极淡的香气。 那是谢玉兰身上的味道,每次经过她身边都能闻到。 “现在她不是三爷的通房了……”张虎喃喃自语,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香囊细密的针脚,“连三爷都不知道她在哪儿。” 第51章 意外横生 天色未明,谢玉兰开始对着铜镜,用烧过的柳枝混着灶灰,仔细地将脸和脖子涂黑。 今日是山下村镇赶集的日子,为了保险起见,她决定乔装打扮一下。 镜中的女子眉眼依旧清秀,但蜡黄的肤色和刻意画粗的眉毛让她看起来老了十岁。 等收拾妥当,谢玉兰才叫两个小孩起床。 半夏利落地爬下床,拿起昨晚分好的香囊,安神的系蓝绳,驱蚊的系绿绳。 天光渐亮时,三人匆匆用了些饭食,就顺着山间小路赶集去了。 谢玉兰挑着扁担,前后两个竹筐里装着香囊和些山货。 半夏牵着忍冬跟在后面,怀里抱着些干粮和水。 转过山坳,村镇渐渐出现在视野中。 炊烟袅袅升起,鸡鸣犬吠声隐约可闻。 这个叫杨柳镇的地方比慈云庵附近其他村落都大,所以定为赶集的中心,很是热闹。 “谢娘子,这边!”买干货的王婶朝她们招手。 她也是慈云庵收留的女子,因为生不出儿子,被丈夫家暴,逃到了慈云庵。平日在山里采摘些新鲜的菌子,到山下卖。 谢玉兰和她打过几次交道,王婶知道谢玉兰要下山卖东西,特地在拥挤的市集中给她们腾出一小块地方。 谢玉兰千恩万谢地摆开摊位。 半夏铺开粗布,忍冬在旁帮忙,将香囊分门别类排好。 “香囊嘞,驱蚊安神,夏日必备!”谢玉兰见摊位布置得差不多,开始吆喝,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有人忍不住上前问:“这是什么?” 谢玉兰笑着掀开盖在筐上的蓝布:“驱蚊香囊,加了薄荷和艾草。” 那人一听道:“我先前在城里买到过一种香囊,安神的,我家当家的了说一觉到天亮,多年头一遭,你这个跟城里的比怎么样?” 谢玉兰颇为讶异,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熟客”。 她只笑了笑道:“你试试便知道了。” 日头渐高,集市上人越来越多。 谢玉兰的香囊卖得不错,特别是新推出的清凉款,里面加了冰片和金银花,闻着就让人神清气爽。 她一边收钱,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警惕任何可疑的动静。 “这位娘子,香囊怎么卖?”一个温婉的女声响起。 谢玉兰抬头,看见一对年轻夫妇站在摊前。女子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细棉布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支木钗,却掩不住通身的书卷气。 她身边的男子正小心翼翼地护着她,不让过往行人碰到。 “安神的十五文,驱蚊的十二文,清凉的二十文。”谢玉兰微笑着回答,目光看着女子挑香囊,男子目光不移的望着女子,微微一愣。 莫名的想起她离开施家前,施闻楼最后看她的眼睛。 想到施闻楼,谢玉兰不禁下意识地忧虑,不知道施闻楼的身体怎么样了…… “大姐?”半夏轻轻拽她袖子,“这位夫人问清凉香囊能不能挂在孩子摇篮上。” 谢玉兰猛地回神,耳根发热“"啊,当然可以。里面的药材都是温和的,对婴儿无害。” 那妇人笑着挑了两个:“我家相公读书常到深夜,蚊虫又多……” “我帮你系在帐钩上。”男子接过香囊,动作轻柔地为妻子别在衣襟上,眼中满是柔情。 谢玉兰不由哑然失笑,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 在古代,也会有相敬如宾的夫妻。 反而她在施家的宅院里困久了,磨灭掉太多的憧憬。 “让开让开!”粗鲁的喝声突然从人群外传来。 围观的人像潮水般退开,露出三个彪形大汉。 为首的那个满脸横肉,左眼上有一道疤,腰间别着一根包铜的短棍。 “新来的?”疤脸汉子一脚踩在谢玉兰的摊位上,震得几个香囊掉在地上,“知道杨柳村的规矩吗?” 谢玉兰连忙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低着头道:“这位大哥,我们姐妹初来乍到,不懂规矩……” “每月一两银子保护费。”疤脸汉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否则……” 他目光落在谢玉兰的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淫邪。 虽然看着黑了些,但五官不俗,身段更是不错,勾人蠢蠢欲动。 还有这两个小丫头片子…… 谢玉兰的血液瞬间凝固。 她强忍着恶心,从钱袋里数出三十文钱:“这个月只剩这些了,下个月一定补上……” “打发叫花子呢?”疤脸汉子一把打掉她手中的铜钱,硬币叮叮当当滚了一地,“赵三爷我在杨柳村混了十年,还没人敢这么敷衍我!” 忍冬吓得哇的一声哭出来,往半夏怀里钻。 赵三见状,伸手要去摸忍冬的脸:“小丫头别怕,跟三爷回家吃糖……” 谢玉兰的目光一凛,抄起挑担用的枣木扁担,用尽全力朝赵三手腕砸去。 “啪”的一声脆响,伴随着赵三杀猪般的嚎叫。 “不许碰我妹妹!”谢玉兰厉喝一声,扁担在手中摆出防御姿势。 半夏也挡在忍冬的面前,小脸涨得通红:“滚开,不要欺负我姐姐。” “臭娘们找死!”赵三捂着红肿的手腕,面目狰狞,“老子今天非要办了你们三个小贱人!” 市集瞬间大乱。 赵三的两个跟班一个抄起板凳,一个抽出短刀,附近的人群吓得四散奔逃。 谢玉兰心头火起。 “半夏,你快带着姐姐离开,去报官。”她强承着镇定,对半夏吩咐。 半夏拉着忍冬刚跑出几步,就被持刀的恶霸拦住去路。 谢玉兰想冲过去救援,却被另一个持板凳的恶霸缠住。 “跑什么,别急,爷马上好好疼你们……”赵三淫笑着逼近谢玉兰,就在手即将碰到谢玉兰衣襟的刹那,一只黝黑的大手如铁钳般扣住了赵三的手腕。 “欺负妇孺,算什么本事?”熟悉又浑厚的男声响起。 谢玉兰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黑壮如铁塔般的汉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场中。 是张虎! 他肌肉虬结的胳膊上青筋暴起,单手就将赵三提了起来,像扔破布口袋一样甩出老远。 第50章 落难三姐妹 “别别别,十两就十两。”钱婆子一咬牙一跺脚,十两银子成交。 谢玉兰买下两姐妹,就匆匆离开互市。 毕竟人多眼杂,有许多下九流汇集,虽然给自己编造了身份,但不妨碍有胆子大的,她怕招惹麻烦。 回程的马车上,姐姐缩在角落不住咳嗽。 谢玉兰想起来,问:“你们识字吗?” “识一点。”妹妹警惕地盯着她,“父亲生前是县学廪生。” 谢玉兰更讶异了,没想到还捡到了宝,居然识字,那能做的可就不少。 她有心栽培两个姐妹做她的左膀右臂,道:“从今往后,妹妹叫半夏,姐姐叫忍冬。” 这两个都是取的药材名字。 姐姐和妹妹都点点头,除了妹妹像刺猬似的护着姐姐,其余倒是听话。 谢玉兰不觉得这有什么,孩子出身苦,又被亲舅舅卖了,对人有点戒备心,才是好事。 “先带你们去沐浴更衣。”她把两个小孩带回了客栈,水汽氤氲。 谢玉兰看着换上干净衣裳的两个孩子,眉头微蹙。 即便穿着新裁的棉布衣裳,也掩不住她们瘦骨嶙峋的身板。 正好到了饭点,她问:“想吃什么?” 忍冬往半夏的身子后躲,半夏说:“全凭夫人的吩咐。” 谢玉兰会意,转头对伙计道:“蜜汁火方、清蒸鲥鱼、蟹粉豆腐,再加一道火腿鲜笋汤。” 这会儿她也饿了,从逃出来到现在,没有正儿八经吃过东西。 她点完,顿了顿,“再上一碟桂花糖蒸栗粉糕。” 小孩估计爱吃。 等菜的间隙,谢玉兰取出几个小香囊,里面是各种药材香料。 “过来,我教你们认香料,等会儿你们去店里,替我买些回来。” 还没有离施家太远,谢玉兰不想露面,以免引起麻烦。 半夏和忍冬同时靠过来,令谢玉兰诧异的是,忍冬记忆力特别好,什么东西教一遍就记得清清楚楚,半夏要差点,但也是个聪明孩子。 教她们认了一会儿要买的香料,谢玉兰不动声色地收起香囊,恰好伙计来上菜。 半夏和忍冬盯着满桌佳肴不敢动筷,直到谢玉兰亲手给她们夹了块鱼肉。 “吃吧,我虽然买了你们,是你们的主子,但平时你们只把我当作姐姐就行。” 不然的话,使唤童工太有罪恶感。 但要是使唤妹妹什么的,那可就太顺手了。 两个小姑娘闻言,对视一眼,大概是太饿了,半夏急急忙忙拿起筷子,就往嘴里塞。 “慢些吃。”谢玉兰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模样,眸中闪过一丝痛色,轻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背, 饭毕,谢玉兰不敢停留太久,带着两个孩子到了最近的药坊,让两个孩子进去,买足了香料。 等一切处理妥当,她就赶紧带着她们远离了京城。 城墙在阳光下漆黑高耸,像吞噬人的巨兽,而她终于逃出了它的阴影。 谢玉兰不怕施家会通缉她。 她不过是个通房丫鬟…… 且不说施闻楼压根没碰过她,为了面子里子,施家也不会大张旗鼓地找。 之所以离开,是怕再碰见沈嬷嬷一家,恐怕又要生出天大的麻烦。 至于去处,她也想好了。 离开京城没多久,暴雨倾盆而下,山门匾额上“慈云庵”三个大字在闪电中忽明忽暗。 谢玉兰叩响铜环,等待开门时,低头看了看两个小孩:“记住我交代你们的了嘛?” 半夏和忍冬齐齐点头,这会儿跟着谢玉兰拽她衣角:“姐……姐姐。” 谢玉兰满意地点了下头,等门开时,她顿时拉着两个孩子扑倒在青石阶上,露出背后被荆棘划得稀烂的衫子:“求师父收留……我们姐妹遇了山匪……” 开门的小尼姑吓了一跳:“你们等等,我这就禀告师太。” 没一会儿,慧明师太拄着锡杖到了门口,招呼她们进来。“阿弥陀佛,竹舍还空着,女施主且随我来。” 谢玉兰并没有意外。 她穿越到这个时空之后,大部分时间都被困在施宅里,对外面的世界并不大了解。 好在府里没少听丫鬟们说外面的趣闻,便记住了在离京城不远的地方有个尼姑庵,经常收留落难的女子。 这慈云庵建在半山腰上,不奢华,却处处透着清净雅致。 竹舍透着霉味,却让谢玉兰觉得比施家的下人房暖和十倍。 谢玉兰就带着两个孩子在尼姑庵落了脚。 …… 青灰色的晨雾笼罩了慈云庵的飞檐。 谢玉兰轻手轻脚地回到院子里,生怕惊醒还在熟睡的两个孩子。 “谢娘子起得真早。”净慧师太正在院中扫地,见到她便合十行礼。 谢玉兰回了一礼,低声道:“师太早。今日想做些香囊,所以要早些去后山采些新鲜艾草。” 回到屋里,两个孩子已经醒了。 半夏正帮着忍冬梳头,见谢玉兰回来,两张小脸同时紧张起来:“夫……姐姐。” 主子都醒了,可她们还在睡觉,别说放在大户人家,就是在舅舅家里也是要被舅妈毒打的。 可是谢玉兰平淡地点了点头,就走到了桌案前。 上面放着她赖以生存的工具:各色布料、丝线和晒干的草药。 谢玉兰坐下来,开始缝制香囊,手指翻飞间,一个精致的香囊渐渐成形。 她在里面又填充了自己改再次良过的配方。 两个小孩看得目不转睛。 “怎么了?”谢玉兰放下香囊,才察觉这两个小孩盯着自己。 “姐姐……姐,这个花样真好看。”忍冬凑过来,指着香囊上绣的兰玲花。 因为谢玉兰给她们衣服穿、又买吃的,不嫌弃她有病,还让她们叫她姐姐,她感觉到谢玉兰是个好人,所以胆子大了些。 “喜欢吗?等你再大些,我教你绣。”谢玉兰笑着捏捏她的小脸。 这孩子聪慧过人,要是学会绣花,能帮她分担不少。 谢玉兰继续低头赶制香囊,过几日是山下集日,她不敢到城中卖,听尼姑庵里的师太说附近也会有集市,她需要多做些拿去换钱。 第49章 无人察觉少了个她 “快按住他的手!”沈砚气得暴跳如雷,都什么时候了,还玉兰金兰石兰的。 他真想剖开施闻楼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秀春急急忙忙地上前按住施闻楼的手,只是听着施闻楼嘴里喊着谢玉兰的名字,止不住的心酸。 “三爷,你醒了?” 施闻楼眸子短暂的清明,看清了眼前的人,“谢玉兰呢?” 秀春的唇都快咬破了,强笑着按住施闻楼的肩膀,“玉兰姨娘告假出门采办去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 施闻楼还想说什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枕上。 秀春惊呼一声,只来得及接住他倒下的身躯。 “三爷!” 施闻楼彻底陷入黑暗。 这一夜施府乱得差点能把天翻过来,无人察觉到少了个谢玉兰。 直到鸡鸣撕破黎明时,沈砚终于从施闻楼的屋子出来。他雪白的锦袍前襟全是血点,右手还握着把沾满黑血的银刀。 “暂时稳住了。”他哑声对外面急得快晕厥的施老太太道。 总算是不负所托。 …… 谢玉兰还愣愣躺在骡车里,一路跟着他们运货的路线走着,思索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回施家? 骡车颠簸,谢玉兰猛然想到什么,摸了摸怀里。 在摸到硬邦邦的东西后,长松了口气。 钱没有丢。 “竟有五十多两……”她数了三遍,短促地笑出声。 施闻楼随手赏的碎银,她当通房攒的月例,加上这次她出门,是为了采买东西的,所以带了不少的银子,还有身上的首饰,居然有挺可观的一笔银子。 要知道五十两,足够寻常庄户人家过五六年了。 而沉甸甸的银子硌在掌心,她才惊觉自己逃出了那座吃人的宅院,那干脆就不回去了。 她好不容易得了自由。 没有嬷嬷、没有佛口蛇心的老太太、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压榨她的……施闻楼。 从此天高海阔。 谢玉兰知道财不外露,将银子藏进了怀里。 骡车已经渐行渐远,趁着还没有人发现自己,谢玉兰找了个机会就跳了下来。 正巧骡车停在一个小摊。 “姑娘?” 茶寮老板娘探头招呼着客人,“这么热的天,吃一盏再赶路?” 谢玉兰刚好有些渴了:“一盏茶,再要两个炊饼。” 等稍作歇息后,她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自己孤身一人,总有不便,得先去置办点行头还有人手。 她停在一间成衣铺子,买了身衣裳,然后去客栈租了间房。 “夫人,您要的热水。”伙计隔着门板轻唤。 谢玉兰开门让他进来,洗个了热水澡,重新熟悉一番,便出门雇了辆马车,让车夫带着自己去了专门交易仆奴的互市。 朱轮华盖马车停在人市前,几个牙婆子争先恐后涌过来。 “这位夫人是来挑使唤人的?”最机灵的那个黄脸婆子抢先扶住车凳,“老身钱婆子,专给官宦人家调理丫头。” 车帘掀起半幅,露出谢玉兰半张敷着珍珠粉的芙蓉面。 她有意伪装自己的身份,学着高门大宅里主母平日的神态,用帕子掩住鼻尖:“这地方气味腌臜,若不是家中老仆病死在路上……” 尾音恰到好处地颤了颤。 钱婆子眼睛一亮。 她早注意到这辆马车虽不奢华,但拉车的两匹枣红马毛色油亮。 “夫人是赶路?” “我是随夫君赴任,我家老爷去驿站盖官凭了。”谢玉兰故意露出腕间翡翠镯子,“原想着带两个旧人够用,谁料嬷嬷路上染了风寒……” 说着眼眶就红了三分。 这番说辞是她特意编出来的,怕那些人只当她是一介孤女,好欺负,所以扯了个有官职的夫君。 她的声音要比平日低,尾音要拖着些气若游丝的调子,活脱脱是个养尊处优又突逢变故的官家娘子。 “夫人节哀。”钱婆子殷勤地引路,“今日新到一批,最懂伺候人。” “这倒是不打紧,主要是懂规矩的。”谢玉兰说着,跟钱婆子往里走。 人市比想象中更骇人。 铁链声混着哭嚎,谢玉兰还从没见过这等场面,死死攥住帕子。走过三排木笼时,她突然顿住脚步。 最角落的铁笼里,蜷着两个满脸血污的少女,破衣烂衫掩不住满身的疤痕。 见到有人过来,大点的那个立即将小的护在身后,脏兮兮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清亮得惊人,像暴雪过后的晴空。 “夫人好眼力。”钱婆婆见她再看这两个小姑娘,忙道:“这两小丫头是亲姐妹,父母双亡,被舅舅卖到这儿的,然而这两个不听话,要买都得买去,不然一个要寻死。” 正合谢玉兰的意,年纪小,没亲没故的,好掌握,也好教养。 “就这两个了。” “等一下……”钱婆子刚喜笑颜开,大的那个仰起脸,竟带着几分不符合年龄的冷静:“夫人若买我们,可能应允三件事?” “嘿,小贱蹄子,你……”钱婆子举起藤条就要抽,却被谢玉兰拦住。 “说。” “第一,我们姐妹不分开;第二,不接客;第三.……”小女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还没说出来,钱婆婆已经急得不行了,似乎生怕女孩说出什么来,然而谢玉兰一个眼神,将她吓得骇住。 “每日给姐姐半碗药汁。” 谢玉兰诧异,仔细打量着最小的那个女孩。 她还以为这个是妹妹,没想到是姐姐,看起来比妹妹还小半个头,而且分明要虚弱些,约莫是先天气血不足。 怪不得没人买…… 原来是赔本买卖。 钱婆子已经汗流浃背,唯恐谢玉兰反悔。 “行,我要了,开个价吧。” “十五两……”钱婆子才说出价格,对上谢玉兰戏谑的眼神,“那,十二两,夫人您看如何?” “十两,不能再多了。” 说完,她拿出了银子。 钱婆子咬着牙,还想再讨价还价。 谢玉兰干脆收回银子,“行,那我不要了。” “别别别,十两就十两。”钱婆子一咬牙一跺脚,十两银子成交。 第48章 早去早回 四目相对,谢玉兰有一瞬的慌乱,下一秒她死死攥着到手的令牌,像护食的猫儿般瞪着他。 “我拿到了,就是我的。” 施闻楼哑然失笑:“胆子不小,看来平日对你太纵容了。” 谢玉兰轻哼一声,退到安全距离,将令牌塞进袖袋:“奴婢告退!” “早去早回。”施闻楼无奈,继续看向手中的文书。 谢玉兰转身时,犹觉得能听见他轻笑,像羽毛掠过心尖,激得她落荒而逃。 穿过回廊时,心跳仍快得不像话。 袖中的令牌贴着肌肤,还残留着男人掌心的温度。 明明府里人都说施三爷冷心冷情,可方才那一瞬,她分明看见他眼底有什么闪动。 她晃了晃脑袋,不允许自己想这么多。 眼下拿了令牌,就能够自由出府了。 翌日,守门的老张头见了令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堆起满脸褶子,赔笑:“是玉兰姨娘要出门啊?” “嗯,三爷让我去锦绣坊取新裁的夏衣。” 谢玉兰晃了晃手中的篮子,随口找了个借口。 老张头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目光在她窈窕的身段上打了个转,终究没敢多话。 谁不知道谢玉兰虽是通房,却地位比另外一个高出一截。 谢玉兰径自出了府,转过街角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背后似乎有人跟着。 她回头望去,什么也没看见。 “疑神疑鬼。”谢玉兰暗自嘲笑自己,加快脚步,经过一条僻静小巷时,她忽然听见身后脚步声急促起来。 还未来得及回头,后脑勺便传来一阵剧痛,黑暗吞噬了谢玉兰未出口的惊呼。 …… 冰冷。 这是谢玉兰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 她的脸颊贴在潮湿的地面上,双手被粗糙的麻绳捆在身后,脚踝也被牢牢缚住。 后脑勺的疼痛像是有把钝刀在慢慢锯她的头骨,嘴里还塞着一团散发着霉味的破布。 她睁开眼,勉强从眼缝中辨认出这个昏暗空间的轮廓。 堆积的柴垛,残缺的蜘蛛网,还有从木板缝隙透进来的几缕光线。 角落里放着个缺口的陶碗,里面盛着些浑浊的水。 她这是被绑架了? “她怎么还没醒,该不会是你下手太重,打死了吧?”门外传来压低的声音。 是她熟悉的人,沈嬷嬷。 回应沈嬷嬷的是一个粗哑的男声:“怎么可能?我下手知道分寸,不过你说,把她卖了,咱们丫头就能进府?” “放心吧,老太太已经相中咱们荷儿姐了,就是三爷那里不松口,我看多半是这个小贱蹄子作妖。”沈嬷嬷说得咬牙切齿。 “那三爷这么宠这个小贱蹄子,发现她没了,到时候不会出事吧?” “怕什么?现在咱们家正缺银子,难道你还有别的法子?” 沈嬷嬷与自家男人一人一句。 谢玉兰算是听明白了。 施老太太看中了沈嬷嬷的女儿,但施闻楼不同意。 所以沈嬷嬷铤而走险。 她忍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 施闻楼不同意,你找施闻楼去,找她干嘛?! 谢玉兰咬破舌尖强忍疼痛,眼皮虚垂,装着昏迷不醒的样子,努力去解身后的绳索。 “行了,你快去看看人牙子来了没。”沈嬷嬷催促自家老头儿。 谢玉兰捕捉到男人离开的脚步。 因为这件事情,沈嬷嬷心里有鬼,怕被人发现,所以做的隐秘,只有她和她家老头子。 等男人一走,屋里就剩了沈嬷嬷。 沈嬷嬷推开门走进来,看到地上的谢玉兰,啐骂道:“呸,小贱人,看这次怎么收拾你。” 谢玉兰刚好解开了绳索,悉悉索索地挣脱开。 沈嬷嬷并未注意到,坐在门栏等了会儿,发现谢玉兰始终没动静,有些忐忑:“死丫头,该不会死了吧?” 那可就少了笔银子。 沈嬷嬷没忍住走近, 谢玉兰彻底摆脱了绳索,虚虚地又睁开点眼,在看到沈嬷嬷凑过来时,用尽全力往前一幢,额头狠狠撞上对方鼻梁。 温热的鼻血霎那溅在她脸上,只听沈嬷嬷的一声惨叫。 谢玉兰已飞快地朝柴房外冲了出去,朝着巷口微光处狂奔。 碎石子扎进掉了只鞋子的赤足,谢玉兰却跑得越发快。 她担心沈嬷嬷的老伴儿追上来,撞翻巷口的腌菜坛子,趁机钻进市集早潮的人流中。 “让让!让让!”恰好运粮的骡车擦着她衣角驶过。 谢玉兰纵身扑上车尾粮袋。 麻袋里的麦粒硌得她肋骨生疼,却比不过心口狂跳的痛。 这下终于可以歇口气了…… …… 与从同时,施家。 施闻楼的院子里,乱作了一团。 谢玉兰刚出府没多久,伺候施闻楼的丫鬟不对劲,今日三爷怎么叫都没有动静,大着胆子掀开帘子,发现施闻楼的脸色极其难看,双眸紧闭,似乎痛苦的不得了。 她吓得赶紧去和老太太汇报。 施老太太吓得半死,还好心里有主儿,知道这段时间都是沈砚在照顾施闻楼,忙得叫沈砚过来。 沈砚急匆匆赶到,看到施闻楼现在的情形,同样心里咯噔一下。 没想到毒又犯了! “再灌一碗。” 沈砚一边施针,一边吩咐旁边伺候的秀春,额头都渗出了一大片汗。 秀春忙不迭地灌药,她望着床榻上那张苍白如纸的面容,喉头突然哽住。 这几日明明重新恢复了生机的公子,此刻唇色泛着诡异的青紫。 她的手一抖,药碗摔在地上。 “你……”沈砚本就心急如焚,这会儿秀春在旁非但没帮上忙,反而添堵,但他的修养又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只一脚踢开碗片,从医药箱里抖出把薄如蝉翼的小刀,“退开,我要用放血术,引出毒血。” 秀春忙退到一边,让出位置。 只见沈砚正割开施闻楼左腕的血管,黑血瞬间如蚯蚓般蜿蜒而下。 她的心尖猛然一颤。 三爷这是病入膏肓了吗? “咳咳……”突然一道咳嗽,施闻楼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恍惚看见有有道倩影在床尾一晃而过。 “谢……玉兰?”他嘶哑地唤道,手同时忍不住朝那身影伸去。 第47章 求我就给你 李碧荷心里忐忑。 “这丫头……多大了?”李嬷嬷的声音忽然变得奇怪,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回姐姐的话,刚满十六。”都是人精儿,沈嬷嬷立即明白李嬷嬷的话里有话,忙回答。 李嬷嬷顿时换了副笑脸:“正好,老太太今儿个念叨着府里的人不够用,要找几个新丫头,不如带你女儿一起去拜见一下?” 沈嬷嬷心头一跳,忙不迭地应是。 李嬷嬷又转身吩咐身后的小丫鬟:“去告诉账房,沈嬷嬷的银子先记在我账上。” 说完催促沈嬷嬷,“走吧,别让老太太等急了。” 李碧荷不安地望向母亲,沈嬷嬷微微点头,三人便往老太太的屋里走去。 李碧荷的手心已经沁出汗来。 她虽是第一次进这深宅大院,却敏锐地察觉到李嬷嬷对她异样的关注。 府里的规矩她听母亲说过不少,所以很是忐忑。 进入内室,施老太太正闭目养神,两个小丫鬟跪在一旁轻轻打着扇子。 “老太太,老奴带沈嬷嬷和她女儿来给您请安了。”李嬷嬷恭敬地说道,随即凑到老太太耳边低语了几句。 施老太太缓缓睁开眼,那是一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她的目光直直落在李碧荷身上,突然坐直了身子。 “走近些。”施老太太声音沙哑却威严。 李碧荷依言上前两步,在离施老太太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施老太太眯起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从发丝到脚尖,每一寸都不放过。 “转一圈。”老太太命令道。 李碧荷轻轻转身,当她重新面向老太太时,看到那双老眼里闪过一丝满意。 “定亲了没有?”施老太太突然问道。 沈嬷嬷连忙跪下,“回老太太的话,已经定了亲事,但那混小子……” 她一边哭,一边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出来,哽咽道:“还请老太太为我做主啊。” “退了吧。”老太太打断她,声音不容置疑,“明日就去把亲事退了,要是遇到麻烦,跟府里的人说。” 施老太太一边说,一边遣李嬷嬷道:“我记得少安的院子里正缺人呢,你把他叫来,瞅瞅这个小丫头怎么样。” 沈嬷嬷一听,一颗心差点激动得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老太太这话的意思……该不会是看上她家姑娘了吧? “孙儿给祖母请安。”施闻楼不一会儿,便到了老太天的屋里,虽然坐着轮椅,但姿态依旧挑不出错处。 “少安来了。”老太太示意身旁的沈嬷嬷添茶,“听说你昨儿个又宿在书房?怎么可是屋里的丫头伺候的不尽心?” 施闻楼接过茶盏却不饮,“这几日孙儿病重,折子积了半尺高。” “我还当是屋里人伺候得你不满意,想着再给你找一个。”施老太太意有所指,点了点旁边的沈嬷嬷和李碧荷。 施闻楼进门就看到了屋里新多出来的人。 “屋里的人伺候的孙儿挺好。”他语气平淡,“谢玉兰照料孙儿起居甚是尽心,孙儿以为,主母入府前,不必添新人了。” 沈嬷嬷当即心急如焚,想要上前分说,却被自家女儿攥住了手。 李碧荷这会儿是听出来了…… 能给施家做通房姨娘自然是好的,但这会儿她心里还装着未婚夫。 一时半会儿,还没那么能接受。 沈嬷嬷不禁暗自恨自己这个女儿不争气,不知道把握机会,不过被这么一拽,理智也回来了。 这件事,可不能操之过急。 施老太太盯着施闻楼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半晌,叹了口气,知道强求不得。 只是这么久,谢玉兰那边还没有动静,她心里太急了。 …… 谢玉兰犹然不知施闻楼发生的事情,只看见他从老太太屋里回来一趟脸色不太好。 估摸着……不是被催婚就是被催生了。 哎真可怜。 当代年轻人,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都得面临这件事。 她深表同情,但无能为力。 只不过,出了趟门,谢玉兰又忍不住动了点心思,看着坐在书案前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挪过去。 “有事直说。”低沉的声音像块冷玉坠入心底。 她立马缩了缩脖子,讪笑:“爷……我哪能有什么事。” “是吗?”扳指在男人修长指间转了个圈,他眼皮都没抬:“不说就算了,出去吧。” “别……别啊……”谢玉兰心里一急,“我就是缺点东西,想出府采买,所以问问三爷能不能通融通融,行个方便。” 她说着,小手摆了个拜托的姿势,眼睛也眨巴眨巴,纤细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倒是比狸奴还会卖弄可怜。 施闻楼放下了扳指,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寸寸扫过她,喉结不自觉滚动。 “三爷……不愿意就算了。”谢玉兰被盯得心里毛毛的。 不知道还以为她脸上有脏东西。 施闻楼忽然轻笑一声,从案几抽屉里取出个令牌。 是出府的通行证件! 谢玉兰的眼睛一亮,倏然像夜空绽放了焰火那般。 施闻楼:“想要?” 谢玉兰点头如捣蒜,却见他手腕一翻,令牌消失在袖中。 男人支着下巴:“求我,就给你。” 谢玉兰:“……” 一万句脏话从心头划过。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何况她还有求于人。 谢玉兰非常能屈能伸,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摆了摆,“求求你。” 施闻楼的笑意更浓,令牌重新出现,“自己拿。” 谢玉兰大喜过望,望着近在咫尺的令符,刚要触碰,那手却突然抬高,她扑了个空,差点栽进他怀里。 “三爷!”她气得眼眶发酸,想要大骂。 “怎么,又不想要了?” 谢玉兰:“……” 她看出来了! 这人分明是在戏弄她! 这该死的,恶劣的狗男人! “不要了!”她突然很有骨气的呛声,转身要离开,反倒让施闻楼一怔,以为被惹急,真的生气时。 谢玉兰突然又来了个回手掏,趁其不备,抢过令牌,却因用力过猛,彻底跌进了男人的怀里。 第46章 再出事端 “三爷体魄强健,自然能再站起来。”谢玉兰故意说得含糊。 屏风后传来窸窣的讨论声,显然对她的回答不甚满意。 谢玉兰声音依旧柔和,却带上了几分锋芒,“若诸位真关心我家三爷的安康,不妨去施府当面问候。” 屏风后顿时一片寂静。 谢玉兰知道自己的话有些重了,但她实在厌烦这些虚伪的试探。 “谢姨娘误会了。”穆卿卿急忙打圆场,“我们只是关心……” “妾身明白了。”谢玉兰打断她,福了福身,“若无他事,妾身先行告退。这衣衫已换好,该回席上了。” 她不等回应,转身向门口走去。 刚推开门,一道修长的身影便映入眼帘,惊得她险些叫出声来。 施闻楼的轮椅在门口,见她出来,他微微挑眉,薄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换好衣服了?这颜色,不太衬你,倒是料子还行。”他声音低沉,目光在谢玉兰那身揉蓝色锦缎扫过。 毕竟是定武侯府千金的衣物,料子自然是不会差的。 “回去给你也做几件。”男人的声音不咸不淡。 谢玉兰的脸微微一红。 没想到他竟然发现自己不在宴席,亲自到外面等自己。 是在担心自己受刁难吗? 谢玉兰忍不住脑补,只是更有些犹疑,那些含糊其辞的回答和刻意回避的问题,他听见没有。 “三爷……”她声音微颤,不知该如何解释。 施闻楼向她伸出手臂:“走吧,我送你回席。” 谢玉兰迟疑片刻,终究还是轻轻搭上他的手臂。 两人刚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谢玉兰回头,只见穆卿卿站在换衣间门口,视线落在谢玉兰搭在他臂上的手,脸上是掩盖不去的落寞。 两人回到宴席时,不少人都注意到了。 谢玉兰能感觉到那些视线中的惊讶、探究,还有掩不住的嫉妒。 但不管怎么说,接下来没有人再找谢玉兰探口风。 谢玉兰松了口气,熬过了这场寿宴,回到施家,天色已晚。 沈嬷嬷带着小丫鬟,将换洗好的衣物送到前院。 正好看见门口驶来的马车,车帘掀起时,露出谢玉兰那张白皙娇俏的脸蛋,高大俊美的男人紧随其后。 “谢玉兰是跟着三爷出门了?”小丫鬟忍不住惊呼,就被沈嬷嬷拧住耳朵。 沈嬷嬷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车辕。 只见谢玉兰先跃下车,转身去推施闻楼的轮椅。 不是那个狐媚子又是谁? “呸!”沈嬷嬷恨不得一口浓痰吐在地上,“有什么了不起的,下贱爬床的玩意儿……” 咒骂戛然而止,角门处突然冲进来个小厮:“嬷嬷!你家出事了!” 沈嬷嬷一惊,“混小子,你咒谁呢?” 那小厮顶着沈嬷嬷的咒骂,咬牙道:“我就是进来告诉你事,你骂我做什么,我话就撂在这儿了,你爱信不信!” 原是沈嬷嬷的准女婿被同乡诓骗着做了保人,现在欠债人生意赔钱了,债主追到了女婿。 女婿家里人只得逼着他要回之前订亲送给沈嬷嬷家的彩礼。 现如今,追债人直接闹到沈嬷嬷家,沈嬷嬷老伴身体不好,已经晕了。 “什么!”沈嬷嬷脸色一变,将手里的衣服往小丫头怀里一塞,就要往家跑,却被小丫鬟拦住。 “你做什么?”沈嬷嬷气得大骂。 小丫头瑟缩了下道:“嬷嬷……你……你还是先去告假,再回去吧。” 沈嬷嬷一拍脑袋,急得差点把这茬忘了。 她急急地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去。 “沈妈妈这是怎么了?”李嬷嬷看见慌慌张张的沈嬷嬷,透着诧异。 沈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何时这般失态过? “家里……家里出了点事。”沈嬷嬷脑袋冒着汗,“劳烦姐姐跟老太太说一声,我请一日假。” 李嬷嬷点了头,沈嬷嬷马不停蹄地回了家,转过两条巷子。 当沈嬷嬷喘着粗气推开斑驳的木门时,一眼就看见堂屋门框上那道新鲜的刀痕。 “荷儿?”她慌地喊女儿。 里屋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沈嬷嬷踉跄着扑进去,只见当家的瘫倒在炕沿,女儿李碧荷跪在爹爹跟前,捧着件破破烂烂的杏红嫁衣,哭个不停。 “天杀的贼人啊!”沈嬷嬷扑到墙角,颤抖的手掀开那块松动的地砖。 下面空空如也,连个铜板都没留下。 那里本该放着六两碎银,是她给女儿攒的嫁妆。 “他……他们连彩礼都抢走了?”沈嬷嬷声音发颤。 当家的挣扎着醒过来,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李碧荷忙按住父亲的手,抬起泪眼,对母亲低声道:“是女儿没用,什么都护不住。只有灶上还留着半袋糙米,那些人还要挟,要是还不上钱,就拿女儿抵账。” 沈嬷嬷如遭雷击,看着女儿强作镇定的模样。 本该风风光光嫁去当媳妇的。如今彩礼没了不说,还连累他们家差点出人命,这门婚事……肯定是成不了了! “荷儿跟娘回侯府。”沈嬷嬷脸皮气愤地一抖,“我先去求老太太预支些银钱。” 这种事除了找老太太出面,没有别的法子了。 那些讨债的既认得旧事,必定会再来。施家高墙深院,好歹能护住女儿。 沈嬷嬷甚至等不到第二日,当晚母女俩搀扶着出了院门。 进了施家,李碧荷被回廊下的金丝笼晃了眼。 里头养着只会背诗的绿鹦鹉,每日吃的精米都够她家吃半月。 就连前头引路的丫鬟都穿着簇新的衣裳,腕间银镯叮当作响。 “沈嬷嬷回来了?” 老太太院子里的丫鬟认得沈嬷嬷,又看到身后的李碧荷一惊,“这位是……” “沈妹子怎么回来的这么急?”刚好李嬷嬷也出来,脚步一顿,那双精明的眼睛却落在了李碧荷身上,“这是你家姑娘?” 沈嬷嬷连忙应声:“回姐姐的话,正是我的女儿荷儿,家里出了点事,想着来支取些月钱。” 李嬷嬷没有答话,左右瞧了瞧李碧荷的脸,目光在她纤细的腰肢和饱满的胸脯上停留了片刻。 第45章 被算计 谢玉兰对此无动于衷。 今日定武侯府张灯结彩,朱漆大门前车马络绎不绝,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几乎都派了人来贺寿。 她不想惹人注目,但低估了施闻楼招蜂引蝶的本事,三五成群的女眷正频频看向施闻楼。 “我听说定武侯府的千金曾经跟施家议亲过呢。” “小点声,没看见定武侯府的千金今日也在吗?” “是啊,定武侯府的千金都成婚了。” 这时候提这档子陈年旧事,不是砸人家场子吗? 一串窃窃私语的声音,谢玉兰不由抬眸望去,只见那群女子中一个身穿紫色锦裙的女人目光哀怨望着这边。 饶是她不想留意,大抵也猜出了此女的身份。 穆卿卿的视线太过明显了,从施闻楼一进门她就看向了他。 若不是当时二人议婚那年,施闻楼被派外出公两年,导致施闻楼迟迟不婚,婚事才没成。 穆卿卿也才歇了念头,听从家里的安排,重新定了门婚事。 可成家后,夫君浪荡,成日寻花问柳。 这次她回门,为祖母贺寿,未曾想见到了施闻楼,心里面百般滋味。 如今她已嫁为人妇,而施闻楼几年未见,眉宇间的青涩磨成了锋锐,如果当年还是像蛰伏的龙,如今已是铮然出鞘的宝剑了。 宴席设在临水的芙蓉榭。 男眷和女眷不同席,谢玉兰被安排在女眷最末席,抬头便能看见主桌上施闻楼的侧影。 由于没了男子在场,女儿家的议论便更大胆了。 “你们说,施三公子到底何时娶亲?” “是呀,他生的可真好看。” 穆卿卿虽然失了机会,可在场还有不少待嫁的千金,至今没有婚配。 参加这种宴会,多是为了相看青年才俊的。 所以她们窃窃私语,有几人颇为脸红,想要找谢玉兰打探口风,可她们又不是主人家,如此过于冒失。 穆卿卿见状,心思一动,顺水推舟道:“这点小事何足挂齿,我替各位安排一下,不就行了。” 众女眼睛一亮,忙催促穆卿卿快去。 谢玉兰一早就察觉到她们盯着自己,只见那位身穿紫裙的定武侯千金朝自己走来:“敢问可是施三公子府里的?” “回夫人的话,妾身是。”谢玉兰福了福身,心中暗自警惕。 按理,两个人议过亲事,但没成,不至于找她的麻烦吧? 而且她就这么明目张胆走过来,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莫要紧张,我只是有话与你说两句。”穆卿卿笑得得体大方,招呼一旁的下人替谢玉兰倒水。 谢玉兰正要接过,一个丫鬟突然从侧面撞来,滚烫的茶水顿时泼了她一身,裙摆洇开一大片茶渍。 “哎呀!”穆卿卿惊呼一声,“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转头对那丫鬟呵斥道,“还不快去取我的衣裳来!” 丫鬟连连告罪退下。 穆卿卿起身拉住谢玉兰的手:“都是我管教不严,让你受惊了。这身衣裳湿了穿着难受,我带你去换一件。” 谢玉兰下意识地看向施闻楼所在的方向,却已不见他的身影。 她心中疑惑不解穆卿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在人家的主场,却不好推辞,只得道:“多谢夫人。” 穆卿卿领着谢玉兰穿过几道回廊,越走越偏。 谢玉兰暗自记着路线,“夫人,我们这是……” “哦,我忘了说,”穆卿卿笑容温婉,“我的衣裳都收在西厢房了,那里清静,正好可以好好说话。” 谢玉兰刚踏入换衣间的门,便察觉到了异样。 三扇绣着花鸟的屏风呈品字形摆放,隐约可见其后绰约的人影。 她脚步微顿,指尖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帕子。 “人来了吗?” 屏风后传来一道娇柔的声音,谢玉兰听出是在席上的几名女眷。 她福了福身,唇边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不知几位小姐在此,是妾身唐突了。” “哪里的话。”另一道声音接话,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我们也是刚巧在此歇脚,见……姨娘进来,便想着说说话。” 那人迟钝一下,还是叫了谢玉兰一声姨娘。 不过并未放在心上。 世家公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她们这些做“主母”的,自然有容人之量,也不放在眼里。 大不了,进府后再打发了。 谢玉兰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这“刚巧”未免太过刻意。 穆卿卿方才故意泼湿她的衣裳,又好心指点她来这间偏远的换衣间,如今看来,分明是设好的局。 “谢姨娘别站着,快换衣裳吧。”第三道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催促。 谢玉兰缓步走向角落的衣箱,背对着屏风解下外衫。 她能感觉到几道目光透过屏风的缝隙黏在她身上,如芒在背。 “说起来,”其中一位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试探,“谢姨娘进府多久了?” 谢玉兰的手指在衣带上微微一顿。 果然来了。 “并未多久。”她语气平静,取出一件对襟衫换上。 “可我看着施大人对谢姨娘很是宠爱呢。”这次开口的,声音里带着酸意,“这样的场合都带谢姨娘出来。” 谢玉兰系衣带的动作不紧不慢:“只因为三爷如今行动不便,我需要照顾罢了。” 屏风后传来几声轻笑,明显不信。 “那……施大人身子如何了?”屏风后的女子们突然压低声音,“听说他这次的毒……危及性命?” 谢玉兰眸色一沉。这才是她们真正想问的。 这些闺秀既惦记着施闻楼,又怕嫁过去守活寡,便想出这等法子来打探。 “我家三爷吉人天相。”谢玉兰转身面对屏风,声音不卑不亢,“太医说静养便好。” “那……他可能……再站起来了?”一个千金支支吾吾,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显然羞于直接询问男子私密之事。 谢玉兰忍不住惊讶。 这些名门闺秀可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不过她们一面想打听男子隐疾,一面又要维持大家闺秀的体面,啧…… 第44章 带她赴宴 张虎下意识回头,却见身后空无一人,再转身时,云柔已不见踪影。 而张虎的脸色沉下来,死死地盯着施闻楼的院子,眼里的恨意几乎要渗了出来。 自从施闻楼受伤,他屋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谢玉兰亲历亲为。 今日,她抱着施闻楼的衣裳到洗衣房。 “玉兰姨娘来得真早。”浣洗房的张婆子老远就瞧见了她,忙不迭地迎上来。 谢玉兰将衣服递给她,正要转身,忽听身后一声尖利又谄媚的笑:“哎哟,这不是咱们三爷跟前的大红人吗?” 不用回头,谢玉兰也知道是谁。 那声音像钝刀,刺得人耳膜生疼。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身,果然看见沈嬷嬷扭着肥硕的腰肢朝这边走来,那双眼睛上下打量着谢玉兰,见她出落的愈发水灵,心道这得了主子的宠就是不一样。 她挤出了讨好的笑:“你这丫头倒是勤快,这点事儿怎么吩咐丫鬟们去做,多省心。” “沈嬷嬷。”谢玉兰只平静地点了下头,心里惦记着施闻楼要厨房等会儿备杏仁茶,这会儿怕是已经迟了。 “嬷嬷恕罪,我赶着替三爷传话。”说罢,她快步离去。 沈嬷嬷的表情一僵,五官都扭曲起来。 “呸!有什么了不起的。” 一旁的婆子们看在眼里,知道沈嬷嬷拉着老脸讨好,被谢玉兰丢在一边,这会儿心里可气,撺掇道:“你闺女不是及笄了吗?模样又俊,不如也送去当通房。” “呸!”沈嬷嬷的声音陡然拔高,“我家闺女可是定亲了。通房?那是下贱胚子才做的勾当!” 她说得气愤无比,心高气傲的样子仿佛真的看不起通房,一口牙更恨不得将谢玉兰的骨头咬碎。 …… 谢玉兰端着杏仁茶回到原子,就看到那日嚷着要给施闻楼解毒的沈砚。 沈砚长得挺清秀白净,穿着一身苍青色的袍子,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温和文弱的气质。 沈砚这会儿也知道自己当时闹了大笑话。 他面带几分尴尬,手里还无措的提着一个黑漆药箱。 谢玉兰福了福身子,特意避开了那日的话题不提,道:“见过沈公子,我家三爷说,公子来了,直接进来就行。” 沈砚这才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他前前后后来了好几次,两个人没怎么撞见,这回还是第一次撞见。 施闻楼的情况已经好很多,对外也是宣称越来越好。 他难得起身,坐在桌案前,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锋利的轮廓。 “你来了?”施闻楼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 沈砚看到施闻楼现在这样子,也是忍不住点头,一边打开木箱,一边还有点惋惜道:“我还以为你要在我那些宝贝药丸里泡一辈子呢。" 施闻楼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那还是算了吧,你的药,太苦。” “苦?”沈砚瞪大眼睛,“你知道那些药花了我多少心思吗?” 他说着,从一个小瓷瓶倒入一颗朱砂色的药丸,递给施闻楼。 施闻楼接过药丸,毫不犹豫地放入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辛辣中带着腥甜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如何?”沈砚赶紧问。 “比上次的好些。”施闻楼平静地回答,“至少……不会让人想吐。” 沈砚:“……” 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撇了撇嘴,要不是他们是好兄弟,这辈子,他都不会给施闻楼看病。 但医者仁心,沈砚还是关切地叮嘱道:“你的身体确实好了不少,但还需按时服药,静心调养。” “我知道了。”施闻楼嘴上这么说,第二日就吩咐人安排了马车,要带谢玉兰出门。 清晨的薄雾未散,拉车的两匹乌云盖雪不时打着响鼻。 “爷,这于礼不合……” 谢玉兰站在马车前面,一脸的抗拒。 而她的旁边是坐在轮椅上的施闻楼,闻言轻笑,玉扳指在扶手上叩出清响:“定武侯老夫人七十大寿,我又未娶妻,如今还身子抱恙,带个人在身边伺候,谁敢嚼舌根?” 说着他还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指节攥紧膝头锦毯。 谢玉兰忙替他顺背,然后就对上男人含笑的眸子。 谢玉兰:“……” 就知道这厮是故意的。 她手上的力度大了点,狠狠拍了两下。 但施闻楼都这么说了,她转念一想也有道理。 而且她好久没有出门了,所以也就不再推脱,跟着男人上了马车。 车轮碾过朱雀大街时,谢玉兰的脑袋几乎要从窗外探出去。 城南的早市正热闹,吹糖人的老叟、卖绒花的娘子,连街边斗鹌鹑的混混都让她看得目不转睛。 “收收下巴。”施闻楼揶揄,“不知道还以为待在施家委屈了你,等会儿在别人家里别这个丢人。” 谢玉兰:“……” 她轻哼了一声,谁给谁丢人还不一定呢。 马车突然颠簸,她还没有坐稳身子,整个人栽进他怀里。 松木香夹杂着一股男人特意熏染的清苦药香瞬间包围了她,都能感受到男人胸膛下蓬勃的心跳。 谢玉兰要起身,却被铁钳般的手臂箍住腰肢。 “既当了通房,就该有通房的自觉。”施闻楼俯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呼吸烫得她耳垂通红。 谢玉兰的眼睫飞快颤了下。 算起来,两个人的触碰愈发频繁。 但男人始终未曾真正碰过她,以至于她还停留在自己只是婢女的身份上。 就在谢玉兰无措时,马车停了。 定武侯府到了。 长街尽头,朱漆大门赫然在目,檐下挂着喜庆的红灯笼。 轮椅抬下马车时,已有不少目光刺来。 谢玉兰垂首跟在后方,听见零星碎语飘入耳中。 “那不是施家三爷吗?怎么带个丫鬟就来了?”不远处几位闺秀用团扇掩着唇低声议论。 “什么丫鬟,听说是个通房,前段时间施家三爷快不行了,冲喜的。” 谢玉兰对此无动于衷。 今日定武侯府张灯结彩,朱漆大门前车马络绎不绝,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几乎都派了人来贺寿。 第43章 三爷床笫之间不太行 “玉兰姨娘,老太太唤您过去呢。”小丫鬟得了吩咐,匆匆去喊人。 谢玉兰微微颔首,将手里的活儿交给身旁的小丫头。又问那小丫鬟:“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小丫鬟摇摇头,只说:“奴婢只知道云柔姨娘和秀春姑娘也被叫去了。” 谢玉兰一听,心里奇怪,理了理发髻,确认没有一丝乱发,这才往老太太的屋里走去。 正好迎面遇见了秀春、还有云柔。 三人对视,云柔和秀春眼神颇为不善,但碍于老太太,没人敢闹事。 谢玉兰默默当作没看见。 “老太太。”三个人进屋,齐齐福身行礼。 “起来吧。”老太太点点头,直接了当道:“叫你们来,是让你们劝劝赵家的小姐,让她收拾东西,赶紧回赵家去。” 谢玉兰这才注意到,里屋一阵哭声。 是赵云萝。 “奴婢这就去。”云柔一听最是迫不及待,为了在老太太面前表现,抢先进了里屋。 赵云萝看都没看云柔一眼,只兀自道:“我不走,我不信,施三公子是那样的人,我一定要留在这里,等他回心转意。” 秀春一听,眼里闪过鄙夷。 什么千金大小姐,哪有这副作态,让人看笑话。 谢玉兰颇为无奈,深吸一口气才进去。 赵云萝哭得眼眶通红,身旁跪着两个手足无措的小丫鬟。 “赵小姐。”谢玉兰轻声唤道。 赵云萝猛地抬头,红肿的眼睛在看到谢玉兰的瞬间亮了一下:“是你……” 她猛站起身,冲到谢玉兰面前,“你在施三公子身边伺候,一定知道施三公子的事对不对?他那天就是骗我的。” 赵云萝死死抓住谢玉兰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谢玉兰吃痛,却不敢挣脱。 “奴婢不知三爷的事。”谢玉兰低声道,“还是先请赵小姐回府。” 赵云萝闻言哭得更凶了,整个人几乎要滑坐在地上:“我不走!我要找施三公子问个明白!” 她突然扯住谢玉兰,“你去帮我传话好不好?你去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 谢玉兰看着眼前这个哭花了妆的贵女,心中泛起一丝怜悯。 旁人恐怕觉得可笑,但她觉得这种勇气,真的难能可贵。 她转身回到正堂,向老太太道:“恳请老太太让奴婢单独与赵小姐说两句话。” 施老太太看出赵云萝对谢玉兰的态度不同,大概劝赵云萝的重任只能交给谢玉兰了,她点点头,表示首肯。 谢玉兰便拉着赵云萝去了外面。 只剩下她们二人,谢玉兰才掏出手帕轻轻为赵云萝拭泪:“赵……赵小姐,三爷……自有他的难处。” 赵云萝抓住她的手:“你知道什么对不对?告诉我!” 谢玉兰点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这本该是秘辛,赵小姐要保证,不会告诉别人。” 赵云萝愣了下,“什么……秘辛?” 谢玉兰朝赵云萝勾勾手指,就见赵云萝乖乖地附耳过来。 她启唇,低语了两句。 赵云萝猛瞪大了眼睛:“你说真的,没有骗我?” 谢玉兰郑重其事地点头:“真的。” 屋里的人不知道谢玉兰与赵云萝说了些什么,但赵云萝回到屋子里之后,立马表示自己愿意走了。 甚至是马不停蹄地走了。 施老太太颇为惊奇,夸赞了谢玉兰两句。 谢玉兰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这都是奴婢的本分。” 倒是旁边的云柔和秀春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们虽然不想让主母进府,但更看不惯谢玉兰。 谢玉兰回到了施闻楼的院子,小丫鬟告诉她:“三爷在等你。” 谢玉兰心里一跳。 一时间更加心虚了。 他该不会听说什么了?不应该啊。 她忐忑地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 谢玉兰缩了缩脖子推门而入,施闻楼正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手,玄色衣摆下露出半截沾泥的靴尖,像是又出门了一趟。 “听说你今天劝走了赵云萝?”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 谢玉兰咽了咽喉咙,面不改色:“是。” “说了些什么?”男人看过来,眉眼似乎只是在好奇。 谢玉兰沉默了会儿,在瞎编和说真话之间稍作犹豫,露出个狡黠的笑:“我说三爷床笫之间……不太行。” 说完,她得偿所愿看见那张俊脸黑了三分。 施闻楼:“……” 下一秒,冷冽的松木香骤然逼近。 施闻楼将她抵在门架子,硌得她后腰生疼。 他指尖抚过她颈侧:“你可知道污蔑主子,该当何罪?” 男人似乎在威胁。 谢玉兰却毫无畏惧,“三爷要真治我的罪,难道是,想让我把赵小姐哄回来?” 施闻楼:“……” 他想到哭哭啼啼的赵云萝,太阳穴突突直跳。 “罢了。” 谢玉兰翘了翘嘴角,像只计谋得逞的小狐狸。 …… 她并未注意到这一幕悉数落在了远处云柔的眼睛里。 云柔咬紧下唇,精心描画的柳叶眉拧成一团。 她竟然看见自家三爷,冷峻的侧脸竟带着罕见的笑意。而谢玉兰半个身子都快贴到男人的臂膀上去了。 狐狸精! 云柔的胸口剧烈起伏,感觉一旁的丫鬟似乎都在嘲笑自己。 她猛地揪下花朵碾在指间。 突然她注意到不远处,一个粗布衣衫的马夫也在张望。 云柔眯起眼睛,那不是先前经常和谢玉兰往来的那个马夫张虎吗? “你怎在此处?”云柔忽然换上温柔语调,莲步轻移上前。 张虎吓了一跳,黝黑的脸有一瞬的慌张,随后沉声道:“云柔姨娘安好。小的……小的路过……” “可是寻玉兰妹妹?”云柔叹息一声,帕子按了按眼角,“她这些日子确实不好过。三爷脾气大,昨儿个还摔了茶盏……” 张虎瞳孔一缩:“玉兰姑娘她——” “我虽是个不得宠的,到底还能照应一二。”云柔压低声音,“只是可惜了玉兰妹妹她心里……” “玉兰姑娘心里什么?”张虎着急地追问。 云柔却突然惊惶后退,看向张虎身后。 张虎下意识回头,却见身后空无一人,再转身时,云柔已不见踪影。 而张虎的脸色沉下来,死死地盯着施闻楼的院子,眼里的恨意几乎要渗了出来。 第42章 我什么都没看见 谢玉兰惊得打了个颤,慌慌张张拉过被子蒙住了自己,脚趾都蜷缩起来。 “少安,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隔着被子,她只听见了男子清朗的声音,带着迫不及待的语调:“我找到了给你解毒的法子!” 谢玉兰心里咯噔下。 解毒的法子? 看来此人应该与施闻楼的关系很近。 这般想着,她悬着的心松下来了一点儿,但依旧死死咬着唇,不敢发出半点声音了。 而男人也是个愣头青,乐滋滋地说了半天,才发现没有看见好友的身影,只有鼓起的被子。 他忍不住蹙了下眉,“你怎么睡这么早?” 和谢玉兰猜测的大差不差,他与施闻楼的关系的确要好。 而且他的母族是江南医药世家,父族更是当朝三品大员。 所以他一直在帮着施闻楼研究解毒的事情。 谢玉兰听到男人的脚步逼近,更往被子里缩了缩。 “快起来,我告诉你这次是真的有用,《毒经》残卷里记载的‘以毒攻毒’之法,与你中的寒髓毒症状完全吻合!”沈砚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邀功似地道:“兄弟这次可是践行三年前的承诺了,一定会帮你解开毒。” 谢玉兰蓦然瞪大了些眼睛。 三年? 施闻楼的毒居然这么几年了。 “只是还差几样引子。”沈砚兴奋地展开羊皮纸,一边说,一边坐到了榻边。 谢玉兰的冷汗瞬间浸透中衣,本能地往后缩,后脑勺却撞上墙,发出“咚”的轻响。 沈砚的说话声戛然而止,视线如利箭般射向被窝 “你怎么回事?”他心生疑窦,突然惊呼:“你枕下怎么有女子发带?” 谢玉兰心头一紧。 坏了。 估计是刚才不小心把发带露在了外面。 她隔着锦被都能想象到男人瞪圆的眼睛。 沈砚的猛地攥住被角,谢玉兰慌忙伸手去拦。 “你再不出来,我要喊人了!”沈砚意识到了不对劲。 “别动。”谢玉兰闻言,急得从被窝里探出半张脸,正对上沈砚见鬼似的表情。 “你……你……你……”男人吓得连退三步,差点撞翻了一旁的青瓷花瓶。 “公子请勿声张……”谢玉兰一个头两个大,开口欲解释。 “抱、抱歉!我走错房间了!”沈砚蓦然红了脸,红往外跑,差点被门槛绊个跟头,“我什么都没看见!” 谢玉兰:“……” 行吧。 看样子,对方不是个会到处乱说的人。 谢玉兰稍微松口气,也消停下来。 她受了这么一场惊吓,也没心思再演戏,而且她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谢玉兰老老实实地抱着被子蜷在榻上,半张脸埋在锦被里,不一会儿,眼皮就像坠了铅块似的往下沉。 “唔……” 恍惚间有凉风掠过脚踝。 谢玉兰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忽然一阵明显的拉扯感从胸前传来,她猛地惊醒,双手本能地攥紧被角。 “松手。” 低沉的男声带着熟悉的慵懒调子,惊得谢玉兰彻底清醒过来。 月光从半开的门缝漏进来,正照在施闻楼那张如玉的面庞上,几缕散发垂在颈侧,身上还带着夜里的寒意,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三……三爷,你回来了?”谢玉兰一喜,松开被子要起身行礼,却被施闻楼按着肩膀压回榻上。 随着锦被掀开,一股裹着浓烈的脂粉香扑面而来。 谢玉兰呼吸一滞。 那香气的味道很杂,分明是多种胭脂混合的味道。 他这是刚从窑子回来? “饿了没有?”施闻楼没有察觉到谢玉兰一瞬间暗下去的眼神,随手将一个食盒搁在榻边小几上。 他掀开描金的盖子,水晶虾饺的鲜香立刻溢出来,在密闭的房间里格外分明。 谢玉兰盯着食盒里精致的四色点心,抿了抿唇。 那虾饺皮薄得能看见里头粉嫩的虾仁,旁边还配着松瓤鹅油卷和两样时令小菜,都是大厨房里绝不会给下人做的菜式。 “奴婢不饿。”她下意识拒绝,她话音未落,肚子就传来一声清晰的咕噜声。 施闻楼轻笑出声,从袖中掏出块素白帕子铺在谢玉兰的膝头:“趁热吃。” 他说话时微微倾身,那股脂粉气混着酒香愈发浓烈。 谢玉兰垂眸接过牙箸,注意到他右手小指上沾着一点嫣红。 像是女子口脂蹭过的痕迹。 啧…… 还说他没去过窑子,她怀疑那日的话,绝对是真的。 “对了,今晚有个人来找过你。”谢玉兰夹起一只虾饺,突然说道,她刻意把声音压得平板,仿佛只是例行公事地传话:“说是找到了解毒的法子。” 施闻楼正在解披风,闻言动作一顿:“他见到你了?” “嗯……他以为走错房间了。”谢玉兰小口咬着虾饺,鲜甜的汁水在舌尖漫开。 “行,我知道了。” 谢玉兰便不再多言,舀了一勺杏仁豆腐塞进嘴里。 翌日,总督府的马车停在施府的角门。 施临渊又去了趟赵家,回来找到老夫人说:“赵家又来接赵小姐了,马车在外面候着。” 施老太太捻着沉香木佛珠的手指顿住了,鬓边银丝愈发森冷,“总督的意思是……悄悄送回去?” “是。”施临渊将茶盏搁在木几上,“赵小姐毕竟是官眷,闹大了对两家都不好。” 施老太太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但问题是,赵云萝不愿意走。 施临渊转头时,正好看见赵云萝苍白的脸在竹帘后一闪而过。 “请赵小姐进来。”施老太太然抬高声音,佛珠“啪”地拍在案几上。 赵云萝不情不愿地被两个嬷嬷颤着进来。 “好孩子。”施老太太握住孟月手腕,“你母亲病着,经不起刺激……” 赵云萝身子晃了晃,泪珠子直直砸在老夫人手背上,就是不肯松口。 满屋子人屏息看着。 施老太太颇为头疼。 当初还觉得这小姑娘知书达理,现在倒是太棘手。 一旁的李嬷嬷上前道:“不若请三爷院子里的人来劝劝。” 施老太太闻言,眼里闪过道亮光,忙道:“那还不快去请。” 第41章 三爷,您轻点儿 这该死的刻在骨子里的打工人反应。 心里自嘲,自己果然没有当封建主子的命。 谢玉兰低着头喝粥,能感觉到施闻楼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 忽然,一只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捏着个玲珑剔透的汤包。 “常尝。”施闻楼道。 谢玉兰惊得抬头,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 “奴婢不……” 话未说完,施闻楼忽然捏住她的脸颊。他的手指带着薄茧,力道不轻不重,却足以让谢玉兰被迫张开嘴。温热的汤包被塞进口中,蟹黄的鲜香顿时在舌尖炸开。 “好吃吗?” 施闻楼松开手,指尖在她唇角蹭了蹭,留下一抹油光。 这样过分亲昵的举动,谢玉兰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去擦,却被他捉住手腕。 施闻楼低笑一声,忽然凑近:“躲什么?我亲自喂的,你还敢嫌弃?” 他的呼吸拂在耳畔,带着冷冽的清香。 谢玉兰慌乱间伸手去推,忘了施闻楼压根不似表面这般弱不禁风,这一推非但没推动,反倒被他顺势一带,整个人跌进他怀里。 “投怀送抱?” 施闻楼挑眉,手臂稳稳环住她的腰,“胆子不小。” 谢玉兰又羞又急,重新坐稳身体,看着男人嘴角戏谑的弧度,突然恶从胆边生,想要挖苦回去。 “三爷难道先前去暗窑子,没被人投怀送抱过吗?” 她用那天他对赵云萝说的话阴阳怪气他。 施闻楼的表情一滞,忽然笑出声:“逗赵家小姐玩的,这醋你也吃?” 谢玉兰:“……” 不是? 哪只眼看到她吃醋了? 谢玉兰咬牙:“奴婢没有吃醋。” 施闻楼点头:“行,你没有吃醋。” 旁边的下人却低笑个不停。 施闻楼先前房里空无一人,就算纳了云柔,也不待见。 眼下谢玉兰还是正儿八经待在施闻楼身边的女主子呢。 谢玉兰:“……” 怎么被反将一军。 她自知继续这个话题,只会让自己陷入自证陷阱。 所以她干脆闭上嘴,夹起一筷子酱菜,专心致志地喝粥。 施闻楼看着她小口小口喝粥的样子,唇角微勾,又用指节蹭了蹭她鼓起的脸颊。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谢玉兰再度被男人突如其来的亲昵惊得呛住,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施闻楼大笑着拍她的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拍散架。 “三……三爷!” 谢玉兰彻底怒了,一时忘了尊卑,伸手去捶他。 施闻楼不躲不闪,任她的小拳头落在肩上,反而笑得愈发开怀:“这才对,怕什么,你现在是我的人,胆子就该大一些。” 谢玉兰一愣,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短暂失了一拍。 谢玉兰几乎是没有记住这顿饭是什么滋味,只是莫名有些不敢去看施闻楼。 和以前的那种不敢,不太一样。 …… 晚间,冷月洒在台阶,谢玉兰有些犹豫今夜要不要过去伺候试问楼了。 “盂兰姨娘,三爷传你,立刻。” 秋实紧张兮兮地过来找她,看起来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谢玉兰以为施闻楼出事了,身子比脑子先快,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急匆匆地朝施闻楼的厢房去了。 屋里静悄悄的。 谢玉兰感觉不太对经,皱了下眉,正犹豫着要不要喊一声。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突然从身后掐住她后腰的软肉,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 “呃啊!” 闷哼脱口而出,谢玉兰慌忙咬唇,一扭头,却见施闻楼站在她的身后,眼睛含笑地看着她,闪过一丝满意,拇指继续碾过她的腰间。 “就这个声,到床上去,再拔高三分。” 谢玉兰:“?” 是不是别人不发火,就把人当傻子啊? “三爷……” 她的话没说出口,男人冰凉的手指沿着脊背,一路滑至了她的后颈,惊得她险些跳起来,又是一道轻吟。 谢玉兰气得捂住嘴。 罪魁祸首却已收回手,“我今晚要出门一趟,给我打掩护。” 谢玉兰:“……” 她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施闻楼。 这是伤刚好,又要出去搞事情? 关键是你搞事情就算了,折腾她干嘛! “我不要,我拒绝。”谢玉兰浑身上下,从到头脚,头发丝都表达着自己的抗拒。 下一秒,两枚金光闪耀的金锭子晃瞎了她的眼。 施闻楼:“够吗?” 谢玉兰:“!” “够够够,太够了!” 也太狗了! 这狗男人居然拿钱砸她! 谢玉兰一把将金锭子抢进怀里,含泪比了个OK的手势。 包君满意。 施闻楼没看懂手势,但他看懂了谢玉兰此刻开心得几乎要咧到耳根的嘴角。 这么容易开心? 他感到一阵好笑,面上却不显:“若叫人瞧出破绽……” 男人的目光扫过她急促起伏的胸脯,未尽之言比刀锋还利。 谢玉兰打了个哆嗦,嗓音顿时甜得滴蜜:“爷放心,奴婢能把房顶掀喽!” 施闻楼狐疑:“当真?” 见金主怀疑自己的业务能力,谢玉兰揣起金锭子,大咧咧往床上一躺,颤着嗓子溢出轻喘:“三爷……慢些……” 施闻楼的呼吸一滞,对上女人挑衅的目光。 他忍不住摇头失笑,看来是他小瞧了她。 谢玉兰得意极了,又佯装娇嗔地踢翻脚踏:“三爷,您轻点儿……嗯啊……” 施闻楼正翻窗,闻言回头乜她一眼。 谢玉兰忙不迭扭着腰往床柱上撞,帐幔顿时晃出旖旎波浪。 但一个不留神,她骨碌碌滚下榻。 施闻楼:“……” 谢玉兰仰脸挤出个笑,转身朝床板猛踹:“呀!三爷别摸那儿……” 她演得逼真投入。 施闻楼的喉结滚动。 女人本来生得极好,眉眼总是冷冷清清的,这几日反而多了股鲜活的味道。 尤其是现在…… 他竟然一时间舍不得走了。 但事态紧急,施闻楼收回目光。 谢玉兰窥见男人走了,没有因此偷懒耍滑,继续拔高调门,用枕头往榻上砸得砰砰响:“要死了……您慢……慢些……” 然而,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被猛地推开。 第40章 想让爷亲自喂你? 谢母打圆场道:“云柔姨娘别介意,我当家的就是这个性子。” 云柔也懒得计较,她转身欲走,迎面又撞见了谢玉兰地弟弟谢明远回来。 满身的酒味,让她嫌恶地掩了下鼻子,匆匆离去。 谢明远喝得醉醺醺,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云柔纤细的背影,直到谢母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看什么看!还不快想办法还债!” “我有什么办法?”谢明远暴躁地推开母亲,“去找姐姐啊!她不是有办法吗?” “我要是能找到她帮忙,还至于待在这个地方!”谢母恨铁不成钢。 谢明远烦不胜烦,走到一旁的床上,倒头就要睡觉。 谢父面色一沉,扫了儿子一眼:“你又去赌了?” 谢明远眼神游移不定,他撇了撇嘴:“不过玩玩罢了,谁知道运气这么背……” “玩玩?”谢父怒拍桌子:“如今你姐不肯给咱们钱了,咱们家连住的地方都没了,你倒有闲钱去赌?” 他说着就气得想打谢明远。 “行了当家的,”谢母见状,怕谢父动真格的,慌忙拉住丈夫的袖子,“你老谢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你打坏了怎么办!” 谢父甩开谢母的手:“都是你惯的!咱们现在还要听这么个丫头片子摆布!” 谢母生怕云柔没走远,“当家的,云柔姨娘肯帮咱们,我们感激还来不及现在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若是回家,那些追债的……” 谢父冷下脸,不再说话。 …… 施府。 谢玉兰尽职尽责忙活着伺候施闻楼的活儿。 无非就是端茶送水,或者煎药送饭。 但如今又有些不同,每次她做这些的时候,院子里总会多一道身影。 赵云萝一袭鹅黄襦裙,踮着脚不住往内院张望,眼中满是期待。 秋实一次又一次板着脸:“赵小姐,请回吧。我家三爷不见客。” 赵云萝脸色一变:“那……那我找谢玉兰,她救了我……” 秋实毫不客气打断她:“玉兰姨娘也不见客。” 话到一半突然噤声,看到了谢玉兰。 两人对视,看到了彼此眼里打工人的无奈。 赵云萝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却在转角处突然驻足,目光直直望向正院书房的方向。 接下来的日子,这种情况几乎每日都会上演。 赵云萝不再提要见谁,只是远远站在府门外,有时带着食盒,有时捧着书卷。 她总盯着施闻楼的那扇窗,一盯就是半个时辰。 谢玉兰有些佩服,她以为那天施闻楼那么毒舌,任谁都改死心了。 但赵云萝却越挫越勇,连赵家人接她,都不肯回去。 厨娘们都嚼着舌根:“听说总督千金对咱们三爷一见钟情呢,非三爷不嫁,连家都不肯回。” 所有人都在赌赵云萝会纠缠多久。 谢玉兰只默默端着药,日头毒得很,晒得她后颈发烫。 药碗里腾起的热气熏得她眼睛发酸, “这鬼天气……”她小声嘀咕着,突然瞥见回廊尽头飘过一抹白影,惊得差点摔了药碗。 那白影近了才看清又是赵云萝。 谢玉兰连忙福身行礼。 赵云萝今日穿了身白衣,脸色也因为折腾了几日,特别苍白,尤其是看到谢玉兰,幽幽怨怨的模样,怨气更浓,活像只定时刷新的女鬼NPC。 这个念头冒出来。 谢玉兰赶紧捂住嘴,却还是漏出几声笑。 赵云萝听见了,恶狠狠瞪了谢玉兰,嫌弃丢人,转头跑了。 谢玉兰撇撇嘴,行吧。 只要不找她麻烦就行。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 “药怎么还没送来?” 低沉的嗓音贴着耳根炸开。 谢玉兰手一抖,慌忙转身,眼前是施闻楼放大的俊脸。 他的伤势好了不少,今日穿了件靛青锦袍,看起来清清冷冷的,丝毫跟那天嘴毒的样子挂不上钩。 “奴婢给三爷请……”谢玉兰垂眼屈膝。 话未说完,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施闻楼的手摸上了她今日新梳的垂挂髻,忽然轻笑:“怎么琢磨出这么个丑髻子?” 谢玉兰:“?” 真活该没对象。 只是男人看她生气,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笑得更欢了。 谢玉兰将药放下,没忘记赵云萝还在外面盯着。 她转头要走,却被男人揽着腰按在了膳桌旁。 谢玉兰错愕,尚未回神,施闻楼踢开锦凳挨着她坐下,朝门外喊了句:“巫山摆这儿。” 又看向谢玉兰:“陪着爷用膳。” “不合规矩……”谢玉兰急得去掰他手指,“奴婢去耳房吃……” “有什么不合规矩?”施闻楼非但没有松手,还加重了力气, “通房丫鬟和爷搬床上吃都行。” 他说完这话,视线故意在谢玉兰的脸上扫视。 谢玉兰的脸蓦然红了个底朝天,忘记了挣扎。 一旁布膳丫鬟们的窃笑声,让她惊得回神,恼羞成怒地瞪了眼施闻楼。 施闻楼怕给人惹急了,“你只要乖乖陪我用膳,我就放了你。” 谢玉兰:“……” 她咬牙切齿:“知道了,奴婢遵命。” 施闻楼的病逝刚愈,不宜吃太荤腥的,所以食盒里是厨房刚熬好的碧粳米粥,配着四样小菜并一笼蟹黄汤包。 丫鬟们小心翼翼将碗碟摆在施闻楼和谢玉兰的面前,退后两步站定。 这样被人伺候的日子。 谢玉兰还没怎么体验过,颇为不自在。 “愣着做什么,吃饭。”施闻楼浓眉微蹙。 “三爷先用。”谢玉兰安守本分。 “我让你吃饭。”施闻楼眯起眼睛,拇指在桌上轻轻摩挲,“听不懂?还是想让爷亲自喂你?” 谢玉兰一听,吓得拿起勺子,吃了两口,压压惊。 施闻楼喂她? 那画面太可怕,不敢想象。 施闻楼这才满意,舀了勺粥送入口中。 “今日的粥淡了。”他忽然道。 谢玉兰立刻起身:“奴婢去厨房……” “坐下。”施闻楼按住她的肩,“我说让你去了吗?” 他使了个眼色,旁边的下人会意地去。 谢玉兰:“……” 这该死的刻在骨子里的打工人反应。 心里自嘲,自己果然没有当封建主子的命。 第39章 自毁 施闻楼只穿着素白中衣靠在床头,苍白的脸色比前几日好些了,可还是有些虚弱。 “扶我到门边。”他吩咐,看样子有话对赵云萝说。 “是。”谢玉兰忙不迭地扶过男人,隔着两层夏衣都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紧绷,像张拉满的弓。 谢玉兰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站那儿说。”待他走到门口,谢玉兰垂首立在旁边。 还挺好奇,施闻楼想说什么的。 赵云萝为了他,追到了施家,全府都看得明白。 只是这层窗户纸,难道他打算亲自捅破? 她看不透施闻楼的心思。 “是……是施三公子吗?”隔着扇门,赵云萝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还参杂着羞涩。 就算她再胆大,到底是面对心慕的男子,难免局促。 “赵小姐,听说你有事与我相商,敢问是何事?”施闻楼的嗓音平淡,听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赵云萝也愈发忐忑。 但她知道这次自己不说,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于是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道:“对,我……我是想告诉你,我不想与你退婚,我……我仰慕你很久了。” 说完,她紧张地攥起指尖,等待男人的回应。 谢玉兰在施闻楼身边,看得分明。 男人面无表情,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赵小姐,在下自认没有什么值得赵小姐仰慕的,恐怕担不起赵小姐的厚爱。” 这句话就是拒绝了。 “谁说的!当年,施三公子在春猎宴上三箭穿杨的英姿,我至今还记得呢!”赵云萝却不死心,捏着绣帕的手指微微发颤,杏眼里漾着粼粼波光,“那头白狐的皮毛如今还在我房里收着……” 谢玉兰挑眉,讶异地看向施闻楼。 他还有这个本事? 啧啧啧…… 没看出来啊没看出来。 施闻楼察觉到了谢玉兰的目光,瞧见她嘴角还没藏起来的揶揄,道:“怎么,没想到爷还有这种英勇事迹?” “奴婢不敢!”谢玉兰赶紧低头,后颈碎发里露出的耳尖泛起被抓包的通红。 “有什么不敢的,那畜牲本来也不是我猎的。”施闻楼却漫不经心地一笑,“当时懒得打,又喜欢出风头,用风雅的暗窑子为条件换的别人的猎物。” “不可能!”赵云萝瞪大眼睛,继续道:“还有秋狝时那头黑熊……那可是救了太子殿下!” 赵云萝说得急,脸颊浮起激动的红晕,“据说当时熊掌离殿下只有三尺时,是施三爷……” “那次狩猎我根本没去。”她的话没说完,被施闻楼打断,谢玉兰看见,那双向来凌厉的凤眸竟透着几分顽童似的得意。 “那……那先前上元节宫宴上陛下设的灯谜,你连中三十六题……我亲眼看见……”赵云萝声音已经开始发颤。 “提前买通王公公透了题。”施闻楼打了个哈欠,“花了两千两。” “春宴醉酒诗百篇……” “幕僚代笔。” “冬日破冰救落水幼童……” “那孩子是我不小心绊下去的。” 谢玉兰听得目瞪口呆,施闻楼是铁了心,要毁掉赵云萝的滤镜啊。 赵云萝精心描绘的远山黛已经晕开些许,带着哭腔道:“施公子何必如此作践自己……” “实话实说罢了。”施闻楼神色依然散漫。 赵云萝却接受不了自己心中的皎月,变成这副样子,承受不住的她,捂着脸跑了。 谢玉兰还挺可怜她的。 但下一秒,男人的手指落在了她的额头,一个弹指:“还看?人都走远了。” 谢玉兰疼得龇牙。 可恶! 她突然觉得施闻楼说得那些,压根不带夸张! 他就是这么恶劣的人。 …… 与此同时,云柔慌里慌张地跑进了施老太太的院子,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 李嬷嬷站在廊下,斜眼打量了她:“大中午的,吵吵什么?老太太还没起身呢。” “嬷嬷明鉴,”云柔抬起头,眼眶通红,“刚收到家书,我娘亲病重……”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李嬷嬷一听,敛起了神色:“是要回去吊丧?” “不,不是,是旧疾复发,”云柔急忙解释,“我娘一直有咳血的毛病,这些年全靠参汤吊着。” 李嬷嬷叹了口气。 “罢了,”她明白了云柔这是要出府,松口,“早去早回,别让人瞧见。老太太问起来,我替你圆着。” 云柔连连道谢,待李嬷嬷转身进了内室,她立刻直起了身子,眼中哪还有半分悲戚? 西角门的小厮正打着瞌睡,被一阵香风惊醒时,只见云柔已经跨出门槛。 “姨娘,这不合规矩……” 云柔直接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塞进小厮手里:“我娘病重,就看一眼。你若是说出去……” 她的指甲在小厮手背上轻轻一刮,“听说你娘在洗衣房做事?” 小厮脸色一白,赶紧把银子揣进怀里,装作没看见。 出了施府,云柔脚步匆匆。 她没有往城东的官舍区去,反而七拐八绕,钻进了一条偏僻小巷。 巷子尽头有家不起眼的客栈,招牌上的“悦来”二字已经褪色。 二楼最里的厢房前,云柔左右看了看,轻轻叩门三声,又停顿,再两声。 门开了一条缝。 “云柔姨娘,您来了!”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将她拉进屋,看到云柔掩不住的喜色,正是谢玉兰的母亲。 “我们那个天杀的女儿不管我们,要不是你,我们都没地方落脚了。”她说着抹了几滴泪。 云柔看着十分嫌弃,但是她想到了自己的目的,从包袱里取出一个荷包,放在桌上。 “施家规矩森严,我出来一趟不容易。这里有些银子,你们先应付着。记住,千万别让人知道你们住在这儿。” “是是是,你放心,我们肯定听你的。”谢母看到银子,喜笑颜开,忙不迭地应声,又给一旁的谢父使眼色。 谢父看到银子,才抬起头。 谢母打圆场道:“云柔姨娘别介意,我当家的就是这个性子。” 云柔也懒得计较,她转身欲走,迎面又撞见了谢玉兰地弟弟谢明远回来。 满身的酒味,让她嫌恶地掩了下鼻子,匆匆离去。 第38章 赵总督千金 谢玉兰从老太太的院子里出来,往回走。 “唔……” 一声微弱的呻吟让她停住脚步,只见有个鹅黄色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奔向侧门,还不待靠近,就倒了下来。 谢玉兰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查看。 那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姑娘,身上绫罗绸缎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她双眼紧闭,唇色发白,额角有一块淤青,像是摔倒时撞到了石头。 谢玉兰轻轻拍打她的脸颊:“小姐?小姐醒醒。” 指尖触到的肌肤细腻如瓷,与谢玉兰略有些薄茧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这样的娇贵人儿,怎会独自晕倒在施家侧门? “快扶住她!” 这时听见了一道惊呼,杂沓脚步声而至。 只见施临渊身侧的柳姨娘,走上前,那一见昏迷女子就倒抽冷气:“天爷!这不是赵总督家的云萝小姐吗?” “你确定?”谢玉兰脸色猛地一变。 “我先前去买脂粉,见到过,绝不会认错。”柳姨娘说完,谢玉兰知道自己这是遇到个烫手山芋。 两人对视,忙叫丫鬟去通禀老太太。 不到半盏茶时间,后院就热闹起来。 施老太太带着婆子丫鬟匆匆赶到,谢玉兰正要从角门溜走,忽被李嬷嬷拦住:“姨娘别急着走,老太太要问话呢。” 谢玉兰只得进屋见老太太,将事情经过说了三遍。 施老太太倚在罗汉床上闭目捻佛珠:“这么说,是你第一个发现赵小姐的?” “回老太太,是奴婢。” 佛珠声突然停了。 施老太太皱着眉,明显心思重重,“行,我知道了,这件事不要声张,你去给赵小姐熬解暑的药端来。” “是。” 谢玉兰退下。 现在还不知道赵云萝为何会出现在施家,但官家小姐,还是未出阁的,事态实在不一般。 谢玉兰去吩咐厨房煮了解暑的汤药,又另外备了些绿豆糕点。 再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就听见里面的声音,赵云萝醒了。 “赵小姐,你这样独自在外太危险了,我已经吩咐人去赵府通传。”施老太太的声音威严,“不如将你一并送回府。” “不要!”赵云萝激动地摇头,又因动作太大而扶额呻吟,“我就想见施闻楼一面。” 谢玉兰颇为讶异,她看着房里姑娘挺直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堂堂官家小姐,竟为见退婚的郎君不顾安危偷跑出来,这份勇气……实在难能可贵。 可是放在古代,可是天大的丑闻。 到底是闺阁养大的娇小姐,做事只凭一时冲动,却不想想后果。 若是被人发现赵家小姐偷偷潜入施家,不知要闹出多大的风波。 不过,赵家终究会为她兜底。 施老太太目光严肃扫过赵云萝:“不知令尊可知你此行?” 赵云萝面色一凝,讷讷道:“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但施老夫人不必担忧,我已经留书说明。” 施老太太眉头一皱:“赵小姐,你乃未出阁的姑娘,独自来我们府上,若传出去有损名声。所以,你还是快些回去为宜。”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怕闹得两家都不好看。 “我不回去!”赵云萝急得站了起来,“我是来找施闻楼的,有重要事情商量!” 施老太太有些头疼,只能吩咐道:“先安排在客房休息,待见过令尊再议。” 赵云萝见施老太太松口,不由放下了悬着的心。 施老太太从屋里出来,看见了门口的谢玉兰。 “你进去伺候吧。” 谢玉兰点点头,走进了屋里。 赵云萝接过谢玉兰手里的汤药,昏倒前对她有点印象,问:“刚才是你救了我?” 谢玉兰垂眸行礼:“奴婢只是见小姐险些跌倒,本能反应罢了。” 她知道赵云萝与施闻楼的关系,不欲招惹麻烦。 赵云萝生得明艳动人,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闺秀的气派,只是眉宇间那股骄纵之气掩也掩不住:“你救了本小姐,本小姐就会答谢你,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院子的丫鬟?” 谢玉兰皱眉,正犹豫着如何回答,一旁的丫鬟抢先答道:“回赵小姐,这是三爷院子里的云柔姨娘。” 赵云萝的脸色瞬间一变:“原来你就是那个通房丫头。” 谢玉兰立即感觉到了上一秒还对自己算友善的赵云萝,迅速充满了敌意。 “你退下吧,我这里不用你伺候。”赵云萝冷冰冰地道。 谢玉兰一片坦然,并不在意这些。 若不是老太太的吩咐,她也不想伺候赵云萝。 而赵云萝打发了谢玉兰的事情很快传入施老太太的耳朵里。 施老太太没有多语。 这门亲事,施家确实有些对不住赵家。 谢玉兰离开客房,回到施闻楼的院子。 只是她前脚刚进院子,后脚就看到了赵云萝跟着丫鬟过来了。 “赵小姐怎么在这儿?”谢玉兰皱了下眉。 赵云萝没想到自己赶走谢玉兰,谢玉兰就到了施闻楼的院子。 她的眼里闪过一抹嫉妒,道:“怎么,本小姐到哪里还需要和你说吗?” 谢玉兰识趣道:“自然不需要。” 她当然管不着……但她看赵云萝的架势,抬脚要进施闻楼的厢房,这可不行。 且不说赵云萝一个未出阁女子进外男的屋子,实在太不合规矩。 还不知道赵总督是什么态度,若是施老太太知晓,必定要罚她。 最关键施闻楼还有伤。 谢玉兰眼疾手快地拦住她的去路,正色道:“赵小姐,三爷刚用了药,躺下,现在不能见客。” 赵云萝的气焰一下升高:“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一个通房,也能代表施闻楼的意思吗?” 谢玉兰硬着头皮道:“不是,是三爷的吩咐……” 赵云萝死缠烂打,眼看谢玉兰不给自己让路,就要硬闯。 “够了。” 内室突然传来沙哑男声。 两人齐齐闭了嘴。 “你进来伺候我更衣。”男人的声音更加清晰。 这句话,摆明了是对谢玉兰说的。 所以谢玉兰顶着赵云萝不甘又气愤的眼神里,转身推门而入。 第37章 少安需要个孩子 谢玉兰昨晚没控制住脾气,咬了施闻楼之后,就一直害怕男人找她茬。 所以她起的早,想赶在男人没起床之前,把刚煎好的药送过去。 “玉兰姨娘来得真早。” 院子里洒扫的婆子见到她,顿时露出讨好的笑,其他几个也都带着一种类似八卦的笑容看她。 谢玉兰颇为不自在,冲她抿唇一笑。 离得远了,还能听见几个婆子议论。 “果然还是玉兰得宠,云柔啧啧啧……至今都没机会进三爷的房呢。” “是啊,看她现在这恩宠,保不齐没多久就能有孕了。” 谢玉兰:“……” 因为施闻楼的伤,不能被外人知晓,所以只能她近身伺候。 导致府里上上下下都觉得她受宠。 谢玉兰心里颇为无奈,垂首进屋,漆黑的药碗里,倒映出她刻意低垂的眉眼。 “今日倒是乖巧。” 略带揶揄的沙哑男声响起,谢玉兰的手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她抬起头,看见施闻楼正披衣起身,宽肩窄腰的轮廓被晨光描摹得格外清晰。 “奴婢伺候少爷净面。” 她赶紧将药碗放下,去扶施闻楼起身。 施闻楼倒是没提起昨夜的事情难为她,配合地抬起手。 谢玉兰松了口气,伺候完男人洗漱,端着铜盆,出去倒水。 院子外忽然传来嘈杂声。 谢玉兰余光一瞥,只见几个小厮押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往后院去。 她手中的铜盆差点掉地上。 “怎么?”施闻楼听见动静,眯起眼。 “奴婢手滑。”谢玉兰慌忙敛了神色, 那人的背影她认得——是张虎。, 施闻楼的视线从她的脸上一寸寸扫过,什么也没说,眸色深沉如井。 谢玉兰心头一跳。 只觉得自己被看穿了。 她是因为张虎,被迫成了施闻楼的通房。 这点施闻楼不需要打听,小厮就会汇报给他。 他看着女人心不在焉的样子,莫名心头一堵:“下去吧,我累了。” 谢玉兰如蒙大赦,连忙离开。 日头渐高时,她终于得了空,匆匆回到下人房,从床底摸出个粗布包袱,里面整齐码着几包药材——当归、黄芪、三七,都是治外伤的。 还有她专门调制的伤药。 “玉兰姨娘。” 一个瘦小的身影窜进来,也是前院负责喂马的小厮,与张虎是同乡,先前两人是点头之交。 他左右张望后压低声音:“张虎哥被安置在马厩后面的草棚里,伤得不轻。” 谢玉兰咬唇。 按理,张虎受她牵连,她该亲自去看看,但如今他既被放出,而自己的身份也有所不同,只怕府里多少双眼睛盯着…… 要是贸然前去,被嚼口舌都是次要的,主要是张虎又会被牵连。 “你帮我把这个送去。”谢玉兰将药材分好,塞给小厮。 他们这些下人穷,很多时候,生了病都不舍得请大夫看。 所以她只能用这些,表示自己的心意。 “玉兰姨娘。” 门外突然响起李嬷嬷的声音,“老太太传你过去。” 谢玉兰心头一紧,莫不是被发现了? 她示意小厮别慌,推开门的刹那,得体从容,只有袖中紧握的拳头泄露了心事。 不能想,现在最要紧的是应付老太太。 “李嬷嬷,我这就去。”谢玉兰微微一笑。 施老太太的房里熏着檀香,施老太太正和两位嬷嬷说话。 见谢玉兰进来,老太太不复先前那般凶神恶煞,反而和蔼地招手:“好孩子,来。” 谢玉兰规规矩矩地行礼,心里却绷紧了弦。老太太越是和颜悦色,背后的算计就越深。 “张虎那事,委屈你了。”施老太太叹道,“当时也是气急了。” “奴婢不敢。”谢玉兰低头,“是张虎犯错,该罚。” 施老太太满意地点头,突然话锋一转:“少安近日如何?常叫你过去伺候?” 谢玉兰心里更紧张了。 施闻楼确实常唤她值夜,但这段时间,她只是在一旁守着。 就连那日被李嬷嬷撞见的“落红”,也是假的。 谢玉兰思忖着该如何应付,施老太太当是小姑娘害臊,拍拍她的手:“好孩子,我知你是个懂事的。只是……” 那双浑浊的老眼突然锐利起来,“少安需要个孩子。” 这话再明白不过。 要么谢玉兰想办法怀上施闻楼的孩子,要么…… 她又想起被关柴房,还有张虎。 “奴婢……明白。”谢玉兰听见自己说。 与此同时,张虎在马厩旁的草棚下。 “虎子哥,这是那人叫我给你的……”小厮一回来,就把药包给了张虎。 药香透过层层包裹渗出来,张虎几乎能想到女人将药包交给小厮时的那双手,白皙纤细。 就如同先前,她找他帮忙的那几次。 明明她从来穿着施府统一发放丫鬟服饰,可那布料裹在她身上,硬是比别人多出几分难言的韵致。 张虎陷入回忆里,直到药包塞进怀里才回过神来,黝黑脸庞上瞬间浮现扭曲的恨意。 他猛地攥紧药包,油纸发出不堪重负的“沙沙”声。 “作孽啊……他都那样了还……还糟蹋人!”张虎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身上的伤势很重,但他却感觉不到疼,反而胸口那把火烧得太旺,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施三爷明明躺在病榻上,都快要死了,还要纳谢玉兰为妾。 “虎子哥,你瞎说什么呢!” 同乡听见他这话吓了一跳,四下看看,见没有人才松了口气,忍不住道:“你消停些吧,有些事情,不是咱们这种人该想的。” 张虎喉结滚动,想说些什么。 同乡生怕张虎牵连自己,匆匆跑路了。 看着同乡那副害怕的样子,张虎心里的怒火更甚。 都怪他没有出息! 张虎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木屑扎进皮肉,他感觉不到疼,比起谢玉兰因为他受的委屈,这点痛算什么?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心如刀绞”。 那个勤劳攒银子,只为了赎身的姑娘,如今却要为了救他,被迫困在了这个宅子里。 一股强烈的恨意涌上了张虎的心头。 第36章 咬人的兔子 谢玉兰蹙了下眉,她想到过自己同样被抬做通房,云柔会找麻烦,所以这几日她刻意避开,没想到还是遇到了。 “云柔姨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回去伺候三爷了。”她垂眸,冷冷淡淡道。 大概做通房唯一的好处就是,不必向云柔行礼了吧。 云柔的脸色一青,谢玉兰的话落到她的耳朵里就是赤裸裸的炫耀。 三爷从不让她近身伺候。 可是谢玉兰不但近身伺候,还被抬做了姨娘。 现下府里都是嘲讽她的。 “呵,你装什么装!早晚有你的好果子吃!”云柔恶狠狠地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玉兰并没有把云柔的话放在心里,她现在急着回施闻楼的院子,害怕施闻楼的伤势被发现。 她已经有所猜测…… 若是东窗事发,恐怕麻烦不是一般的大。 她现在和施家牢牢地绑定在一块儿,荣恐怕轮不到她,但是祸,一定会牵连到她。 谢玉兰深吸口气推门而入,看着床上昏睡的男人。 她犹豫了下,取了床铺盖,预备好今夜打地铺。 是夜,施闻楼醒来,想唤人要水,睁开眼,借着窗外零零碎碎的月光,却看见床沿地上睡着的身影。 他怔了下,眉心蹙着,从榻上起身。 步伐缓慢地走到了谢玉兰的身侧。 他盯着那张酣睡的小脸,鬼使神差地伸手,只是还没碰到。 “唔!”谢玉兰猛地惊醒,杏眼里还蒙着水雾,“三……三爷,你醒了?” 她刚才做梦,梦见施闻楼行刺靖王的事情败露,皇帝下令抄家,所有女眷都被充当官妓。 吓得她惊醒过来。 施闻楼的手停在半空中,不动声色地收回。 “我受伤的事,”他没有错过谢玉兰稍纵即逝的惊恐,眼里闪过一抹异色,道:“怎么不问?” 谢玉兰的呼吸一沉,这是在试探她吗? “我问你话。”男人的视线冷了冷。 谢玉兰迅速眨了眨眼,月光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衬得那双眼睛顾盼生辉。 “因为知道的多死得快呀。” 她仰起脸,也不掩饰自己,“奴婢明白自己的身份,有些事不是我们这种下人可以过问的。” 施闻楼挑了下眉。 谢玉兰确实是个聪明的,只是有时候聪明过头了。 “我倒觉得,你从来没把自己当奴才,”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谢玉兰,“不过,也没把自己当主子。” 谢玉兰的瞳孔猛地收缩。 没想到施闻楼竟然将自己看得一清二楚…… 施闻楼看着谢玉兰的兴味更浓:“有时候,我很好奇,你到底在想什么。” 谢玉兰心想这狗男人该不会要玩什么“女人你很特别吸引到我”的把戏。 她站起身来,两个人现在的姿势,她太过落于下风,站起来还是比施闻楼矮了不少。 谢玉兰镇定自若地答道:“三爷说笑了,奴婢一直恪守下人的本分。” “哦?”施闻楼挑了下眉,目光上下打量,转身回到榻上,“那给我倒杯水。” 谢玉兰看了看刚才就离他伸手距离的茶壶。 “……” 谁叫他是主子呢? 谢玉兰老老实实地倒了杯水,递过去。 施闻楼接过,在谢玉兰准备回去重新睡觉的时候,又道:“我饿了,去弄些吃的。” 谢玉兰:“?” 她盖被子的手一顿,忍不住问:“现在?三更天?” 厨房怕是都休息了吧,谁家好人大半夜搞吃的,又不是现代吃夜宵。 施闻楼:“嗯。” 谢玉兰:“……”行吧。 她咬牙去小厨房,弄了些吃的,还没放下,又听男人道:“打水沐浴。” 谢玉兰腾地站起来,杏眼瞪得滚圆。 施闻楼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咬住下唇,看着那节细白的脖颈渐渐泛起粉色,突然觉得身上的伤都没那么疼了。 狗比资本家! 这是赤裸裸的加班,压榨! “三爷,奴婢觉得你现在的伤势,不适合洗澡。”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就擦擦身子吧。”施闻楼倒是个愿意听从下属意见的“好上司”。 谢玉兰忍无可忍,看着男人颐指气使的样子,突然扑上来在他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施闻楼没躲:“这就是你的下人本分?” 谢玉兰:“……” 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僵在原地,看着男人腕上那圈渗血的牙印,耳边嗡嗡作响。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一阵脚步。 “堂弟。”门突然被推开,施临渊提着灯笼闯进来,“兵部急报……” 声音戛然而止。 室内暖光里,施闻楼半敞的寝衣,腕上挂着个唇红齿白的小丫鬟。 谢玉兰慌慌张张跳开。 “奴婢去打水。”谢玉兰扭头就跑,险些撞翻了个凳子。 施临渊的视线在施闻楼手腕和门外之间来回扫视:“你们……” “咬人的兔子罢了。”施闻楼摩挲着牙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兵部出什么事了?” “是好消息。”施临渊回过神,拿起桌上的茶,灌了两口,“靖亲王遇袭,现在重伤回京养伤,先前分管水患的官员,被他借调的人手,现在已经回来了,正在往水匪的老巢赶。” 施闻楼点点头,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反应,似乎预料之中。 施临渊却忍不住道:“这事儿也真是怪哉,你觉得靖亲王为何突然这时候遇袭?到底谁这么大胆子,现在皇上发怒,一定要把幕后黑手抓出来。” 施闻楼依旧淡淡的,“总之,对我们有好处,没坏处。” 只是在施临渊走后,他的表情阴沉了下来。 因为水患的事情,多番人马都劝不了这个嚣张惯了的亲王,他只好借着借着中毒之机,遮掩行踪带着几个暗卫,摸进了靖亲王在郊外狩猎的行帐。 施闻楼的本意是,想断他一条腿,让靖王回京找太医,没想到一个下属失误,导致施闻楼不慎被拉下面罩。 虽然环境昏暗,靖王没能看清楚,可为了稳妥起见,施闻楼只能取亲王的命。 奈何时间紧,他未能直接杀了。 此事恐怕还要再安排。 第35章 劝退女眷 谢玉兰只是开个小小的玩笑。 她可没胆子,往药里下毒。 她走上前,将药递给施闻楼:“爷,药要趁热喝。” 施闻楼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接药碗,只是虚弱地靠在枕上,声音沙哑:“没力气。” 谢玉兰愣住了。 她偷偷抬眼,见施闻楼确实一副病弱无力的模样,连抬手的动作都显得艰难。 “喂我。” 紧接着这两个字又从男人的口中轻飘飘地落下。 谢玉兰:“……” 她不由瞪了眼男人,合理怀疑他故意的…… 施闻楼似乎被她这反应逗乐了,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怎么,还要我教你?” “当然不是!”谢玉兰否认,耳根却不受控制地一红 要知道前几日他还要她给他生个孩子呢。 她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药汁 药勺递到唇边时施闻楼之却没有立刻喝。他微微低头,呼吸拂谢玉兰黛的手背,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烫”他轻声道,眼睛却一直盯着她看。 谢玉兰的指尖一紧,加重了对男人故意折腾自己的怀疑,可还是黛连忙收回手,对着药勺轻轻吹了吹。 这一连串动作让她鬓边散落了几缕发丝,随着吹气的动作轻轻晃动。 谢玉兰浑然不觉,全神贯注地试着药温,粉嫩的唇微微嘟起下,泛淡淡的着水光。 施闻楼之的眼神暗了暗。 “应该……不烫了”谢玉兰黛再次递上药勺,这施闻楼之顺从地张口含住。可就在她刚要收回手时,他突然咳嗽起来,药汁溅了几滴在她手背上。 “三爷!”谢玉兰顾不得擦拭,慌忙放下药碗去扶。 手掌刚碰施闻楼之的手臂,就感受到布料下灼热的体温。 这么烫! 她心头一紧,也顾不上什么,另一只手直接抚上他的额头。、 “你烧得这么厉害,要不要请大夫再来看看?” 施闻楼之似乎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一时竟没说话,谢玉兰黛这才意识两个人的距离过近了,慌忙要收回手就要跪下请罪,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慌什么,还有什么没见过?” 谢玉兰:“……” 理是这个理儿,但是那明明是特殊情况! 加上,其实两个人…… 谢玉兰不自觉回忆起了书房的事情,不行,她不能再想了。 “继续喂药。”施闻楼的声音比方才更哑了,掌心温度高得吓人,却牢牢禁锢着她的手腕,不容挣脱。 谢玉兰心跳漏了一拍。 施闻楼的手修长有力,指腹有一层薄茧,磨蹭着她腕间细嫩的皮肤,激起一阵异样的酥麻。 她不敢抬头,只能盯着两人相触的地方看。 “是……”她小声应着,重新端起药碗。 施闻楼没再为难她,乖乖喝下一勺又一勺苦涩的药汁,只是目光始终没从她脸上移开。 谢玉兰头皮发麻,喂完药,端着空碗,慌不择路地逃了。 她才走几步,看见急匆匆跑来的秋实。 谢玉兰一把将秋实拦住:“怎么了?三爷刚用了药,现在睡着了。” 秋实心急如焚:“我有急事找三爷汇报。” 谢玉兰却没有退步:“三爷还在高烧。” 再重要的事情,总不能让施闻楼顶着病去做吧? 秋实闻言,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靖王殿下遇刺,现在皇上发怒,将咱们的人都扣在宫里了。” 谢玉兰一惊,脑海里飞快闪过了昨夜男人回来的样子,心中瞬间有了猜测。 “那现在什么情形?”她面露紧张地问。 “皇上震怒,扣了好多人。”秋实的声音都在抖,“与爷交好的兵部张大人、督察院李御史从昨夜进宫到现在都没放出来,各家夫人都在花厅……” 话未说完,外院突然传来哭嚎。 “三爷救命啊!” “我家老爷昨夜进宫至今未归……” 哭喊声几乎穿透了几个院子。 谢玉兰心下一横,慌忙去看,穿过垂花门时,她听见正堂传来老太太尖利的呵斥:“都轰出去!我们施家又不是衙门,一个个在这哭丧!不知道少安正病着!” 谢玉兰的脚步一顿,看见庭院里乌泱泱跪着二十多位命妇。 哪怕施老太太言辞厉喝,她们也都不为所动。 “诸位夫人。”谢玉兰见状,黛眉请蹙,走上前,声音不大,却让满堂啜泣声戛然而止,“三爷染恙不能见客,但有几句话要妾身转达。” 她特地咬重“妾身”二字,只怕自己的话没有信服度。 众人纷纷看过来,施老太太也眉眼一抬,颇为诧异。 只见谢玉兰举止妥帖,丝毫没有怯场。 “各位的夫君皆会没事,还请各位夫人先行回府,静候佳音。”谢玉兰不疾不徐道。 她的话音刚落,便有女眷疾言厉色道:“你又是什么人?让我们不急,被关的是我们的夫君!” 激起了一群女眷的愤怒:“就是,我看施大人是压根不想管我们吧?” “真是跟错了人!”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施老太太听见孙儿被如此诋毁,脸色骤变,就要指着她们破口大骂。 谢玉兰轻轻道:“我家三爷还说了,身正不怕影子斜,皇上是明君,不会平白冤枉任何一个好人。想必各位夫人也知道诸位的夫君是因为什么事情,被扣宫里,各位夫人这么着急,是觉得自己的夫君牵连其中,还是觉得皇上会误杀好人呢?” 红口白牙,好大的一口锅,就扣下来。 所有的女眷霎那间噤若寒蝉。 谢玉兰继续道:“诸位还是快些回去吧,不然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 众女眷却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窜到了天灵盖,赶紧向施老太太告辞。 施老太太冷哼了声,态度不冷不热,反倒对谢玉兰刮目相看。 怪不得少安看上这个丫头…… 确实是个机灵的。 谢玉兰也向施老太太告退,回到后院,转过回廊时,她突然刹住脚步。 “呦,这不是玉兰姨娘吗?”阴阳怪气的调子传进谢玉兰的耳朵里。 云柔满脸怨毒地盯着她,眼里竟是不怀好意的冷光。 第34章 三爷,该喝药了 她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黝黑双眸,立即会意,但是尴尬让她的指甲掐进掌心,最终硬着头皮,颤着嗓子道:“三……三爷,轻些……” 李嬷嬷立马噤声了,识趣地退开。 施闻楼松了口气,温热的气息离谢玉兰更近。 谢玉兰手忙脚乱地将他推开,丝毫没有顾忌轻重,只听见身后传来男人的闷哼。 一时间外面传来一阵窃笑。 谢玉兰:“……” 不管了,误会就误会吧…… 她走到多宝阁前,在第三个暗格取出了金疮药,回头时,施闻楼已经重新在榻上躺好。 男人半倚在床头,一袭夜行衣被血浸透了大半。 那张素来俊美得近乎妖异的面容此刻惨白如纸,唇边却挂着一抹玩味的笑。 “你真同意了祖母的要求?”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却依然带着世家公子特有的慵懒腔调。 谢玉兰没搭腔,心想谁让老太太拿人命要挟呢。 她又不是他们这些视人命为草芥的权贵,做不到见死不救。 “算了。”见她不理自己,施闻楼轻咳一声,“我记得你懂药理。” “奴婢略通皮毛。” “那还等什么?替我上药。”男人的口吻漫不经心,但还是能听出虚弱。 谢玉兰不由看了眼施闻楼身上的伤势,知道他现在根本没办法自己上药,只怕那伤比想象得还重。 她拿出了先前准备的剪刀,一抬头,刚好对上施闻楼那双了然参杂着揶揄的眸子。 谢玉兰:“……” 她呼吸一滞,突然有些心思被看破的尴尬,但手上动作却不敢停。 谢玉兰小心翼翼地剪开粘连在伤口上的衣料,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触电般缩了回来。 “怕什么?”施闻楼眯起眼,“我又不会吃了你。” “奴婢不敢。”谢玉兰抿着唇,继续处理伤口。 当看清伤处时,她眉头一跳。 几道边缘整齐且深的口子,不停地往外流着血,显然是刀剑所伤。 她不敢去深思大半夜,施闻楼谎称毒发在屋中,但实则偷偷溜出去,带着一身伤回来,到底是干什么了。 施闻楼挑了下眉:“吓到了?” 谢玉兰手一抖,纱布险些掉落。 她强自镇定道:“没有,只是在想三爷没有中毒,是件好事。” 施闻楼听出了她的试探,低低地笑了声:“中毒了,但没外面传得严重。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但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 谢玉兰闻言,后背渗出了一身冷汗。 他该不会是想要杀人灭口?! 那双乌白分明的眸子倏然瞪大了,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人。 施闻楼哑然失笑,然而情绪波动太大,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来。 “三爷……”谢玉兰低呼一声,扶住摇摇欲坠的谢昀。 施闻楼笑得更厉害了,染血的唇衬得他面容愈发妖冶:“瞧把你吓的……” 只是话音未落,人已昏死过去。 谢玉兰:“……” 她咬咬牙,用力将他在床上摆好,彻底褪下那件浸满血的夜行衣时,她的手猛地僵住了。 施闻楼的身上遍布伤痕。除了方才那道新伤,还有数不清的旧疤交错在肌理之间。 这与传言中那个清冷矜贵的样子大相径庭。 谢玉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惊骇。 她迅速清理伤口,敷上金疮药,又用干净纱布包扎妥当。 做完这些,她盯着施闻楼苍白的面容,突然意识到一个更要紧的问题。 这件染血的夜行衣绝不能被人发现。 她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大红喜服,眼下顾不得许多了。 给一个昏迷的男人更衣并非易事。 谢玉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华贵的喜服套在谢昀身上,过程中免不了肌肤相触。 她面红耳赤地发现,施闻楼的身材远比外表看起来精壮,肌肉线条流畅优美,与那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截然不同。 好不容易穿戴整齐,谢玉兰已汗湿重衫。 她退后两步端详自己的杰作:施闻楼身着大红喜服躺在锦被中,除了脸色过于苍白外,倒真像个新婚之夜的新郎官。 只是这新郎官身上的绷带实在煞风景。 谢玉兰灵机一动,又翻出一条金线绣花的腰封系在施闻楼腰间,恰好遮住了最显眼的包扎处。 刚收拾妥当,窗外已现出鱼肚白。 谢玉兰正犹豫是该离开还是留下照看,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老奴来给世子爷道喜了!”李嬷嬷的声音由远及近。 谢玉兰大惊失色,赶紧将旁边的金疮药和剪刀藏起来,李嬷嬷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床上的谢昀和衣衫不整的沈知微。 “哎哟!”李嬷嬷一拍大腿,笑得见牙不见眼,“可算是圆房了!老夫人知道不定多高兴呢!” 谢玉兰张口欲解释,但突然心思一转,低头做羞涩状:“嬷嬷……” “好孩子,别害羞。”李嬷嬷凑近看了看“熟睡”的施闻楼,目光突然盯向床单上那滩血迹。 谢玉兰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 她忘记了处理床单血迹。 岂料李嬷嬷满意地点头,“不错,比云柔那个没用的强多了,老奴这就去禀报老夫人!” 谢玉兰:“……” 行吧,这个完美的误会。 继续保持下去吧。 李嬷嬷说完,也不等谢玉兰回应,风风火火地走了。 房门关上的刹那,谢玉兰长舒一口气。 她也终于能够歇息会儿了。 谢玉兰走到圆桌旁,伏案小憩了会儿,就被下人通传去给施闻楼端药。 她不由暗暗咬牙。 当了通房,还是得干以前伺候施闻楼的活儿,连个睡懒觉的资格都没有。 谢玉兰看了眼还在昏睡的男人,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去端药。 一回来,就发现施闻楼不知何时醒了,那双清明的黑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谢玉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里的药。 脑子里莫名地想起了前世的一个梗。 于是微微一笑:“三爷,来,该喝药了。” 施闻楼:“?” 出于生性的一种敏锐与警惕,他怎么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第33章 三爷,轻些 谢玉兰的声音很沉,表情更是前所未有的冷冽。 饶是谢父这种泼皮无赖都被震了下。 “你……你……”谢父反应过来,气得够呛,捂着胸口,脸都涨得通红。 “你真是翅膀硬了,别以为老太太看上你,让你给三爷做通房,你就能不把爹娘放在眼里了。” 谢母看不得当家的受气,指着谢玉兰的鼻子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老太太就是为了让你给三爷生孩子,你要是生不出来,一样得被赶出来,到时候,我和你爹照样能把你卖到窑子里!” 谢玉兰的眸色一沉。 如今她的生死全凭施家,可日后离开,就落到了谢家父母的手里。 索性她早有准备,这次就是个机会…… “行,我可以把剩下的赏银给你们。”谢玉兰松口,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是二十两……” 她的话还没说完,谢父谢母已经迫不及待抢过银子,咬了下确认成色,转脸又恶狠狠道:“这哪够啊……你弟弟看中的姑娘要三十两……我听说施老太太给了你五十两!” 谢玉兰被他们的贪婪恶心到。 她再次摸出了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 “签了这个,我再给二十两。” “什么东西?”谢母一听再给钱,急吼吼拿过那张纸,但她不认识字,递给谢父。 谢父眯着眼一看,最上面赫然是“断绝关系文书”五个大字。 “你!”他瞬间暴跳如雷,“不孝女!” “不签?”谢玉兰的声音突然冷得像冰,“不签我这就去跳井,就说是你们逼的。到时候你们一两银子都拿不到,还要赔施家五十两赏银。” 她的目光坚决,语气更不象是在开玩笑。 谢父谢母的脸皮子一抖。 半晌,谢父气急败坏地按了手印。 谢玉兰把最后二十两扔在地上,银锭滚到谢母脚边,谢母立刻扑上去捡。 谢玉兰转身往外走,在门口顿了顿:“从今往后,我是死是活,与你们再无干系。” 回到下人房,谢玉兰把那纸文书贴身藏好,嘴角多了一抹解脱的笑。 现在就只差施家这一关了…… 谢玉兰在屋里静静地等着,黄昏的时候,老太太派了四个婆子过来,给她梳妆打扮。 比先前云柔得还要隆重许多。 施老太太为了贴合孙子的心意,对谢玉兰特别重视,加上施闻楼现在的情况危机,老太太存了冲喜的心思,专门准备了姨娘过门的喜服。 谢玉兰换上衣服,让几个婆子眼里纷纷划过惊艳。 “到底是老太太挑中的丫头,这身段比醉仙楼的头牌还勾人。”其中一个婆子,一边说,一边又给谢玉兰身上涂茉莉油。 谢玉兰光是闻着就鼻子发呛,只能拿出施闻楼做挡箭牌:“不用了,三爷不喜欢这种味道。” 那婆子一听,赶紧将那茉莉油丢得远远的。 不管真的假的,要是因为这点小问题,惹得三爷不快,导致今晚老太太期盼的事情没成,她们可担当不起。 等夜深,谢玉兰被婆子们牵着,推进了施闻楼的厢房。 木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她紧了紧手中的剪刀,又不由为自己临时起意的举动感到一丝好笑。 这剪刀…… 她甚至不知道扎施闻楼,还是扎自己。 谢玉兰深吸了口气,看向摇曳的红帐。 拔步床上铺着百子千孙被,隆起的人形上端正地摆着新郎官的喜冠。 男人似乎还在昏迷。 “三爷……”她强装着镇定,小声地唤了一句。 然而并没有回应。 谢玉兰皱了下眉,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她抬脚,紧张又忐忑地靠近床榻,用手猛掀开锦被,里面竟是个穿着喜服的枕头,金线绣的鸳鸯在烛光下流光溢彩。 谢玉兰:“……” 人呢? 她傻眼地僵立在原地。 难道说,施闻楼也不想纳她为通房,所以跑路了? 可是她想到这几日府里的反常,施闻楼现在不应该毒发病重…… 所以其实是施闻楼装的? 谢玉兰心中从错愕到迟疑。 但不管怎么样,男人不在,她反倒松了口气。 只是有些担忧第二天怎么和老太太交待…… 谢玉兰思索着,放下手里的剪刀,挪到床沿坐下。 一旁的喜烛劈剥绽着烛芯。 没一会儿,谢玉兰就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她折腾一天了,实在是太累,迷迷糊糊中,厢房的窗户突然被一股劲风撞开。 谢玉兰惊得睁开眼,只见一道黑影裹着夜风滚入内室。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满屋的暖香。 “怎么是你?”沙哑的男声响起。 谢玉兰这才看清来人玄色的夜行服,再往上,那双凤眼里凝着冰碴。 “三爷?!” 虽然男人带着面罩,可谢玉兰还是认出了他。 施闻楼的眉头一蹙,脚下踉跄地往前一步。 谢玉兰急忙走上前扶他,血腥气突然浓烈起来。 谢玉兰低头,只见男人腰间的衣服已被血浸透,只因为是黑色所以不惹眼,实际暗红液体正顺着,在她这身红衣上洇出更深的红。 她吓了一跳:“三爷,你这是……” 还不待她出声,施闻楼突然晃了晃,整个人压在她身上。 谢玉兰下意识接住,赶紧将他扶到床榻。 因为两人的体型差异过大,谢玉兰扶得歪歪扭扭,几乎感觉到要被施闻楼压断了骨头,终于将他挪到了床上。 拔步床的帷帐被两人的动作撞得摇晃,那顶喜冠滚落在地。 “金疮药……在第三个暗格里……”男人滚烫的呼吸喷在她颈侧。 谢玉兰挣扎着去够多宝阁,却听见外间传来脚步声。 “三爷?老奴听见动静……”李嬷嬷的声音贴着门缝钻进来。 施闻楼的眸色一沉,看着即将转身离开的谢玉兰,突然掐住了她的腰,将她压在身下,喉间溢出一声暧昧的低喘。 谢玉兰浑身一僵。 她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黝黑双眸,立即会意,但是尴尬让她的指甲掐进掌心,最终硬着头皮,颤着嗓子道:“三……三爷,轻些……” 第32章 妥协 “奴婢不知道老太太在说什么。” 谢玉兰眉眼怔然,强撑着身体,跪在地上,为自己辩解。 “还想狡辩?可是有人亲眼看到了。” 施老太太冷笑,声音像冰似的,道:“你跟他倒是很是要好,他倒是不要命,都要护着你,还想要带你走。” 谢玉兰闻言,心头一跳,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施老太太接着道:“来人,将张虎抬上来。” 谢玉兰的瞳孔一缩,只见她身后两个小厮压着张虎出现。 前两日还信誓旦旦要带她离开的张虎,此刻满脸是血,粗布短打被鞭子抽得稀烂,露出胸口狰狞的烫伤。 “这下认出来了吧。” 施老太太居高临下,将谢玉兰的表情收入眼底,语气更冷。 谢玉兰的身体忍不住发抖,质问:“老太太,张虎犯了何错,要受如此刑罚?” 就算是在古代,这也是人命。 主家想要发落,总该给个由头。 “放肆,谁准你这么对老太太说话的?”不用施老太太开口,她身边的嬷嬷便上前,一巴掌扇过来,骂道:“他偷主家财物,就是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谢玉兰的脸被扇到一侧,指甲掐进掌心。 什么偷盗财物…… 不过是施老太太故意安的罪名罢了。 也是,他们这群高高在上的主子,想发落个奴才,还需要奴才真的犯什么错吗? “老太太,都是奴婢的错,你要罚就罚我,还请你放过张虎。”她深知张虎是受自己牵连,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副任凭发落的姿态,但那脊背始终挺直。 施老太太看在眼里,突然笑了。 倒是有点意思的奴婢。 以前她倒没怎么注意,难怪少安对她另眼相看。 “倒是个有情义的。那换条路走。”施老太太道:“给少安当通房,生下孩子,我就留这马夫的一条命。” 柴房霎时死寂。 谢玉兰的耳边嗡嗡作响,她还记得那日施临渊那个姨娘的结局…… “不乐意?”施老太太的拐杖突然戳进张虎伤口,张虎闷哼着跪倒,“来人,把这贼奴……” “奴婢愿意!”谢玉兰猛抬起头,看了眼奄奄一息的张虎,血腥气冲得她喉头发紧,“求老夫人开恩。” “早这么识趣不就好了。”施老太太连脸皮子都没有动一下,吩咐人道:“将她带下去,先换身衣裳。” 这次婆子们没再动作粗鲁,将谢玉兰带下去。 谢玉兰换了身干净的衣物,重新出现在老太太的屋子里。 施老太太看着面前干干净净的谢玉兰,目光更加满意。 “你既然愿意做少安的通房,我也不会亏待你。”说着,她吩咐了人,将一盘沉甸甸的银锭子摆到了谢玉兰的面前。 谢玉兰看着,知道这是她的卖身钱。 施老太太高高在上的声音继续:“这些钱不止够你还债,也够你一家的花销。” 事已至此,谢玉兰也不是傻子,人都被迫卖了,还能不要钱吗? 她接过银钱,道谢:“奴婢谢老太太赏赐。” “到底是伶俐人。”施老太太愈发欣慰,“明日安排你家里人来府里,我特许你们在偏厅见一面。” 谢玉兰想到谢家那伙人,眉头一皱。 但施老太太的吩咐,她又不能忤逆。 眼下不止她,还有张虎的性命,都攥在老太太的手里。 “是。”她低眉顺眼地应下。 待谢玉兰带着赏银退出屋外,施老太太身边的李嬷嬷忍不住凑近:“老太太何必非她不可?府里多少丫头巴不得……” “你当我瞧不出?”施老太太冷笑,拐杖敲在地面上,“这么多丫头,你见哪个少安上心了?也就这个……他分明是存了心思,既然如此,我这个当祖母的,就成全他一回,只盼他赶紧续个香火。” …… 谢玉兰离开老太太的屋子,穿过回廊时,听见几个小丫头躲在假山后嚼舌根。 “听说了吗?老太太要抬谢玉兰做通房了!” “嘘——小声些!那赏银足有五十两呢,够寻常人家过两年了。” “真没看出来,她平时那么清高,其实暗地里早就勾搭上三爷了。” “听说老夫人还允许她家里人来看她。” “啧啧啧,比云柔还有手段,我记得云柔都没这个待遇。” …… 各种不堪入耳的议论传入谢玉兰的耳朵里,内心只觉得嘲讽无比。 五十两银子,买断了她的下半生。 而所谓的安排家人见面,也不过是另外一种挟持罢了。 谢玉兰加快脚步转过回廊。 有一点倒是没错,五十两银子,拿出大半,够用来还清她在府里的债务。 次日晌午,谢玉兰在偏厅见到了许久不见的谢家人。 谢父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走进施府,眼睛滴溜溜转着打量府里的陈设,嘴角一咧道:“死丫头长本事了!” 而谢母脸上涂着劣质脂粉,一进门就拽住云裳的袖子。 “哎哟我的儿啊!”妇人嗓门大得惊飞了树上的麻雀,“娘想死你了!” 谢玉兰被拽得踉跄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爹,娘,弟弟。” 她就像被三只恶狼围住的小羊。 一旁的李嬷嬷受老太太的吩咐,特地走个过场,道:“玉兰在少安跟前伺候得好,特意叫你们来见见。” 谢父扑通就跪下了,额头磕得咚咚响:“谢老太太恩典!小女能伺候少爷,是祖上积德啊!” “可不是!”谢母掐了谢玉兰一把,“这丫头打小就有福相!” 只有谢玉兰站着没动。 李嬷嬷眯着眼笑了:“玉兰性子倔,你们好好劝劝。这五十两赏银……” 她故意顿了顿,“老太太已经交给玉兰了。” 谢玉兰看见谢父谢母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我就不耽误你们一家子团聚了。”李嬷嬷意味深长地看了谢玉兰一眼,就转身走了。 等李嬷嬷一走,谢父谢母就迫不及待地拉着谢玉兰,讨要赏银。 “银子呢?” 谢玉兰冷着脸:“我若记得不错,先前已经给了你们不少了,上次的话,我也说得很清楚。”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谢父勃然大怒,抬起巴掌就要扇谢玉兰。 谢玉兰眸光一冷:“你打,你打了看看还能不能从我手里拿走一分银子。” 第31章 表白 “轰隆!” 当晚下起了暴雨,柴房的霉味混着干草的气息钻进鼻腔,谢玉兰蜷缩在角落,冷得瑟瑟发抖。 她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甚至在老太太的吩咐下,没有人敢靠近柴房。 “吱呀——”门轴转动的声音惊得她浑身一颤。 只见马夫张虎佝偻着背钻进来,怀里鼓鼓囊囊的包袱散发着肉包子香气。 “怎么是你?” 谢玉兰看清他的脸,惊讶无比,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愿意冒险看她。 “玉兰姑娘……我买通了守房的嬷嬷。”张虎粗糙的手掌在衣襟上擦了又擦,才敢递来油纸包,“厨娘偷偷留的,还热着。” 谢玉兰没接,她盯着对方脸上诚恳的笑容。 “你不要命了?”她忽然鼻子一酸,声音哑得厉害,“被人发现你私探柴房,腿都要打断……” 话没说完,油纸包就塞进她手里。 张虎看着谢玉兰虚弱的小脸,一副想要靠近,又不敢的样子。 “玉兰姑娘,其实有些话,我上次就想和你说了,我……” 他的言语因为紧张,一片混乱,“我觉得你人特别好,所以我想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门外轰隆隆的雷声,盖住了谢玉兰倒抽的冷气。 她看着眼前这个连耳根都涨红的男人,眼睛瞪得老大。 “你疯了?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被关起来吗?” “我知道老太太逼你给三爷做通房!” 张虎突然提高嗓门,见谢玉兰脸色发白,又慌忙压低声音:“我可以向老爷求恩典。我还攒了不少的银子,能给你赎身,我……我知道我这个人粗鄙,也没有多少钱,但是我真的喜欢你……” “够了。”没等他说完,谢玉兰冷冷地打断了他。 她的表情同样冷下来,将油纸包,重新塞回张虎的手里。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有我的打算,你是个好人,可就这么结婚生子,不是我所愿,你赶紧走吧。” 这是一点,其次是她不能让张虎受她的牵连。 张虎被拒绝,脸色一白。 虽然他早有预料,面前的女子哪怕身处在脏污不堪的柴房里,也依然皎洁出尘,不是他这样的凡夫俗子能够妄想的。 何况,她连三爷都拒绝了,又怎么会答应他? 但…… “玉兰姑娘,你不知道老太太的手段……” “我知道。”谢玉兰深吸了口气,强调道:“就是我知道,所以我才不能跟你走。” 张虎沉默了。 忽然打更的铜锣声响起,有人的脚步靠近。 “不……玉兰姑娘,这个包子你收着,我……我就先回去了。”他手忙脚乱将油纸包推给谢玉兰,急急忙忙的离开柴房。 谢玉兰这才松了口气。 但他们并没有注意到,黑暗里,远处一双眼睛冷冷盯着柴房,将张虎仓皇离开的背影看的一清二楚。 “贱蹄子还挺招人。”秀春讥讽一笑,转身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 更声又响,谢玉兰已经饿的有些发昏,再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她从香囊里取出一颗青梅,塞进嘴里,酸涩的汁水立刻盈满口腔。 她将核含在舌下,让那点微薄的甜味慢慢渗透。 香囊里原本藏着六颗青梅,如今只剩两颗孤零零地躺在锦缎夹层里。 这已经是她被关的第三天了。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谢玉兰立刻爬到门边。 因为是柴房,离后厨最近,府里各院的人都会往这地方来。 透过半指宽的门缝,她看见厨娘刘婶提着裙摆小跑而过,脸上带着不寻常的惶急。 府里的反常从她被关进柴房,就开始了。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惴惴不安之色,府里的气愤比天气还糟糕。 谢玉兰将额头抵在门板上,木头的凉意让她稍稍清醒。 府里上下的慌乱绝非寻常。 她想起那日老太太专为施闻楼审问他们的事,心尖突然一颤。 “该不会……病得更重了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外面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谢玉兰吓得往后一缩,紧接着听见瓷器碎裂的声音和小丫鬟的抽泣。 “要死啊!这当口还敢摔东西!”是厨娘刘婶尖利的嗓音,“那可是要给三爷煎药的罐子!” 谢玉兰浑身一僵。 药罐? 看来真的是因为施闻楼…… 刘婶似乎察觉到了谢玉兰的目光,陡然看了过来。 谢玉兰慌忙退回角落,假装在睡觉。 “嘎吱。” 柴房的锁响了,门开了一条缝,塞进来半碗凉水和一块硬得像石头的馍。 “赶紧吃,老太太吩咐了,饿不死你就行。”刘婶的声音刻薄,“这几日府里乱得很,没空管你。" 谢玉兰等了片刻,确认人走了才爬过去。 她小心地掰开馍,就着凉水咽下馍,依旧噎得厉害。 谢玉兰又摸出一颗青梅,香囊里的存货只剩最后一颗了。 “咚、咚、咚。” 远处突然传来三声钟响。 谢玉兰猛地抬头,这是府里召集所有下人的信号。 她下意识攥紧了香囊,心跳如擂鼓。 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汇聚,隐约能听见“太医”、“不行了”之类的只言片语。 谢玉兰的手心沁出冷汗,最后一颗青梅被她捏得变了形。 “不会的……”她想让自己镇定下来,身子却止不住地发抖。 若施闻楼真有个三长两短,第一个遭殃的可能就是她。 夜色渐深,外头的动静反而更大了。 谢玉兰听见马车的声响,还有人在喊“快请”、“人参”之类的词。 她蜷成一团,将香囊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抵挡不断蔓延的恐惧。 “吱呀”——门突然被大力推开。 谢玉兰惊得跳起来,却见施老太太带着身后站着四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提着灯笼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奇怪的复杂神情。 “出来!” 施老太太的声音比三日前更加冷冽。 “老太太……”谢玉兰刚要行礼,就被两个婆子架着胳膊拖了出来。 膝盖砸在地上发出闷响,她咬住嘴唇没出声。 “我当你为什么不愿意给少安当通房,原来是有姘头!”老太太的拐杖重重杵地。 谢玉兰猛地抬头。 姘头? 她哪来的姘头? 第30章 施老太太的心思 谢玉兰将那险些破土而出的心思,狠狠压进了心底,专心致志做自己的事情。 然而次日天还未亮,她就被院子里杂乱的脚步声惊醒了。 谢玉兰轻手轻脚地披衣起身,看见几个婆子举着灯笼匆匆穿过回廊。 “这么早就折腾……”屋里的云柔翻了个身,嘟囔着又睡去了。 谢玉兰却睡不着了。 她分明看着不少丫鬟是从施闻楼的院子里出来的。 这几日施闻楼中毒的事情,府里本就人心惶惶。 老太太先是换了府里所有碗筷,今日天不亮又这般动静…… 她无意识地轻起蹙眉。 施闻楼中毒到现在,虽说性命无碍,但府里上下都绷着一根弦,尤其是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 “玉兰姑娘起了吗?”门外传来低低的呼唤。 谢玉兰连忙拢了拢头发去开门,见是老太太身边的李嬷嬷,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李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平日最是稳重,此刻却脸色发青,眼下挂着两团乌黑。 “嬷嬷这是……” “快收拾收拾,老太太叫所有人在前院集合。”李嬷嬷冷冷道。 谢玉兰莫名地有些心慌。 这时候叫集合,能有什么好事? 难道是施闻楼…… 她匆匆梳洗完毕,跟着李嬷嬷往外走。 天色微明,府里却已灯火通明,下人们都低着头快步走着,连个交头接耳的都没有。 “到底出什么事了?”快到院子里的时候,谢玉兰看到了秋实,忍不住打探口风。 秋实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很低:“昨日陕西总督派人来试探世子爷的病情,说是带了些补品……老太太气愤,不知哪个杀千刀的走漏了风声。” 谢玉兰蹙眉,那日陕西总督来,她也知道,还以为是为了婚事…… “老太太说府里出了内鬼。”秋实叹了口气,“先罚了几个常在外头走动的,现在要召集三爷院里所有人训话。姑娘,你最近照顾三爷的勤,待会儿……” 话未说完,前院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谢玉兰浑身一颤,险些踩空台阶。 前院,四个小厮已经被按在了刑凳上。 谢玉兰认出其中一个是常去药房取药的,一个是负责采买的,还有两个是门房上的。 他们的裤子都被褪到膝弯,满院姑娘都不敢看,只听到板子打肉的声响,简直皮开肉绽。 “给我打!”施老太太坐在廊下的太师椅上,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的皱纹却比平日更深了几分,“打到他们想起来,到底把世子的事说给谁听了!” 粗壮的婆子们举起包铜的刑杖,重重落下。 “老太太饶命啊!奴才真的什么都没说!”几个小厮哭喊着,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老太太冷笑一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继续打。这些刁奴不见棺材不落泪。” 谢玉兰站在人群中,死死攥着袖口。 先是施临渊的姨娘、再到被罚的小厮…… 这两日人命不是命,带给她的冲击太大了。 小厮们的惨叫声越来越弱,最后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呻吟,直接昏死过去。 “都看清楚了?”施老太太放下茶盏,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打了个寒颤,“这就是多嘴多舌的下场。” 施老太太站起身,扶着李嬷嬷的手走到院中央。 明明是个六旬老人,此刻却像座冰山,散发着森森寒气。 “少安院子里的人,都站出来。” 谢玉兰和另外十几个丫鬟小厮战战兢兢地走到前面。 她余光瞥见他们都发抖,自己的膝盖也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老太太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个人的脸。 谢玉兰心头一紧,偷偷抬眼,正对上老太太犀利的目光,连忙又低下头去。 “这几日是你在伺候少安?”老太太突然指着她问。 谢玉兰忙道:“回老太太的话,是奴婢,但奴婢这几日从未离开府邸,也未与外人接触。” 她的口齿清晰,不显慌乱。 施老太太拄着拐杖,眯起浑浊的眼睛。 她对谢玉兰有印象,明明只是一段时间,她似乎身量又长开了不少。 同样的丫鬟服饰掩不住那截纤细腰肢。 最要命的是那张脸,眉如远山含黛,唇若含朱丹,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不自知的媚意。 “倒真是个美人胚子。”施老太太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谢玉兰的瞳孔微缩,不理解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施老太太的目光仍然停留在谢玉兰的身上。 她记得施闻楼对云柔那个丫头并不满意,连个正眼都不肯给。 听说反倒召见这丫头召的比较勤,心中一番思量,施老太太开口道:“你过来。” 谢玉兰听话地走上前。 施老太太眼皮微微一抬,道:“先前我有意让你给少安做通房,你说你有婚配了,但这么久也没见你夫家来寻,现在你考虑的如何?” 谢玉兰一愣。 没想明白,怎么就和给施闻楼当通房牵扯上了? 她想起前两天男人问他的性命堪忧,让她给他生个孩子。 所以老太太这也是急眼了? 谢玉兰深吸了口气:“回老太太,奴婢,不愿意。” 她这话一说完,院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般的安静。 谢玉兰心里咯噔一下,抬眼,只见施老太太满脸阴沉,眼睛冷冷看着她。 她咽了咽喉咙。 在她看来,通房人选多的是,她不愿意,老太太总不可能揪着她不放。 然而在谢玉兰忐忑不安的心绪下,老太太转身对管事嬷嬷吩咐:“你倒是个不识抬举的,来人,将她关进柴房,每日只给清水。” 谢玉兰一慌。 她正要为自己辩解,脸颊就挨了重重一记耳光。 “呵,什么东西,也敢落老太太的脸面!”两个粗使婆子架起谢玉兰。 “老太太,奴婢……”谢玉兰还想要挣扎,但施老太太态度已决,直接走远了。 而谢玉兰被粗使婆子不由分说地丢进了柴房。 柴房的门“砰”地关上,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谢玉兰整个人摔在稻草堆里,骨头疼得像是要断掉。 第29章 误会她有心上人 “可是吓到了?”他声音压得极低,“这两个姨娘是犯了错事,不惩戒的话,难以服众。” “奴婢没有。” 谢玉兰猛回过神,抽回手,恰如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忐忑,“是奴婢想起来……灶上还煨着雪梨羹,奴婢怕糊了,这就去。” 施闻楼望着她逃也似的背影,怔了一下。 小厨房的蒸汽熏得人睁不开眼。 谢玉兰将冰糖碾成细末,又添了勺桂花蜜。 砂锅里炖着的雪梨早已酥烂,用银匙一压就化成晶莹的胶质。 “玉兰姑娘又做甜汤呢?”张嬷嬷探头进来,目光黏在灶台旁的瓷盅上,带着点八卦,“听说今儿前院发了好大的火,那两个姨娘如何了?是不是她们害得小少爷?” 施闻楼虽然压着,没有第一时间发落两个姨娘。 但府里的人都猜测纷纷,绝对是她们故意为之,要是小少爷有个三长两短,她们就好上位。 谢玉兰低着头将汤羹装盘,“张嬷嬷还是少打听些主子的事儿,我们做下人的,本分而已。” 张嬷嬷闻言,一脸的不屑:“不说就不说,还扯什么本分,你倒是本分,跟你一个院子的云柔都抬做姨娘了。” 谢玉兰懒得听张嬷嬷的挖苦。 都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们还觉得被抬做姨娘是什么好事吗? 不仅可以被主家随意发落,就连主家的亲戚,都能对她们肆意妄为。 谢玉兰端着甜汤到了施闻楼的房门口,调整了一会儿心情,才踏进去。 “三爷,甜汤好了。”她将甜汤放到施闻楼的面前,本本分分地站到一旁。 施闻楼的眉头一皱。 明明女人什么话都没说,但他莫名感觉两个人方才拉近的距离,一下子再度疏远。 他的心里无端升起一股烦躁。 “你考虑的如何了?”施闻楼看着她,声音沉了沉。 “三爷的心意,奴婢心领了。”谢玉兰抬眸看向对面的男子,声音轻柔却坚定,"但我不能应,奴婢只想日后出府,找个踏实人。” 她声音越来越低,有一丝的心虚。 其实,她只想将来出府,收养个孩子。 施闻楼握着茶盏的修长手指骤然收紧,剑眉微蹙,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为何?” “是我给的条件不够丰厚?还是……”施闻楼声音低沉,带着久居上位者特有的压迫感,“你另有所爱?” 谢玉兰闻言轻笑。 她当然不能说,自己一个现代穿越来的独立女性,怎么可能甘心做封建时代的附庸? 更不能说,她日思夜想的不过是手机、咖啡和说走就走的旅行自由。 “三爷想多了。”她面不改色道:“只是奴婢性子野,不适合高门大院的规矩。” 这话半真半假。 她确实受不了封建礼教的束缚,会落得个郁郁而终的下场。 更重要的是,施闻楼就算中毒,在施老太太的逼迫下,也会成婚。 他娶的新妇,容得下她的孩子? 施闻楼眸光一沉,正欲开口,秋实突然进来,额头沁着细汗,“陕西总督府派了人来,说有要事相商。” 沈清瑶垂眸,看,这不就来了? “让人在前厅候着。”施闻楼声音冷峻,目光却未从沈清瑶脸上移开分毫。 待秋实退下,他忽然倾身上前,修长的手指挑起谢玉兰的下巴:“谢玉兰,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个动作太过突然,谢玉兰甚至能闻到身上清冽的冷香。 她的心跳漏了半拍,却很快稳住心神。 “三爷,”她轻轻拨开他的手指,笑容恬淡,“奴婢想要的,早已求不到了。” 这句话发自肺腑。 她想要的是回到二十一世纪,想要的是不被三从四德束缚的人生。 可这些,又怎能与眼前这个封建王朝的权贵诉说? 施闻楼眸色骤深。 他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那个“求不到”指的是某个心上人。 一股无名火自心底窜起,烧得他胸口发闷。 “奴婢告退。”谢玉兰起身行礼,月白色的裙裾,如一片云般轻盈飘远。 施闻楼凝视着她的背影,指节捏得发白。 他大步走向前厅,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谢玉兰那句“早已求不到”。 他忽然觉得胸口堵得慌,仿佛有人在他心上系了根绳子,而绳子的另一端,攥在那个月白色的身影手里。 陕西总督府的管事恭敬地递上请柬:“总督大人想请施大人过府一叙。” 施闻楼扫了一眼烫金帖子,不置可否。 陕西总督赵明德此番邀请,联姻之意昭然若揭。 若是往日,他或许会考虑这门能巩固权力的亲事,但此刻…… “回去告诉赵大人,我届时定当前往。”他语气平淡,心里想的却是要如何让那个拒绝自己的小女子改变主意。 …… 晚间,施府东院的灯笼全亮了起来。 谢玉兰在听雨轩离,正倚在窗边绣帕子,忽见廊下人影幢幢。 正看见堂少爷施临渊带着两个粗使婆子,押着两个披头散发的女子。 她指尖银针一顿,知道是施临渊回来了。 今夜施家注定不平息,那么那两个姨娘…… 大概是她们的处境相似,谢玉兰有些惋惜。 但是她有心无力,第二日,她托了施闻楼身边的秋实帮忙打听打听发生了什么。 这已经是第八个来找自己打听消息的人了。 秋实很不想说,不过看是谢玉兰,想到那日谢玉兰也在,他沉吟道:“临渊少爷近日独宠柳姨娘,小少爷也跟着亲近,周姨娘便心生不满,故意挤兑小少爷的乳娘,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岔子。” 谢玉兰没想到就是因为争风吃醋,忍不住问:“那处置呢?” 秋实道:“临渊少爷已经将周姨娘连夜送走了。” 说是送走,但其实这是秋实委婉的说辞。 依照施临渊昨晚发的那样的脾气,就算他愿意只是送走,施老太太也未必肯。 所以八成是送到了窑子里。 谢玉兰听出了秋实的潜台词,她的呼吸一滞。 果然…… 这就算是做了姨娘,也逃不过被人拆皮扒骨的结局。 她不由庆幸,自己拒绝得早。 第28章 可是吓到了? 有那么一瞬间,谢玉兰看施闻楼的眼神都多了一份同情。 好惨。 似乎所有人都在把他当作一个生娃工具人。 “祖母。”施闻楼一个头两个大,一醒来就要应付施老太太的催婚,让他眉心突突地跳:“我累了。” 施家老太太脸色变了变,又堆起笑容:“好好好,你歇着。” 她又看了眼一旁的谢玉兰:“好生伺候着!” “是。”谢玉兰福身应是,却在老夫人转身后与施闻楼四目相对。 那人眼中的探究与她的警惕在半空中相撞,竟激起一阵无形的火花。 谢玉兰默默垂首,理智瞬间回归大脑。 差点被施闻楼的皮相给骗了。 这可是施家…… 施老太太这么盼着施闻楼娶妻生子,要是她怀了施闻楼的孩子,只怕根本抢不过。 一屋子里的人,各怀心思。 施老太太又说了几句话,站起身,准备离开,一开门,差点被慌慌张张跑来的小厮撞倒。 “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施老太太厉声一喝,眼神阴沉盯着小厮。 “老太太,老太太……不……不好了!”小厮吓得扑跪在门槛外,声音都变了调,“堂少爷家的小公子落水了!就在后园的荷花池!” 施老太太一听,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幸好及时扶住了身旁的丫鬟。 “怎么回事?”施闻楼在屋里听得清楚,目光一凛,“奶娘和丫鬟们都死了吗?” “听、听说奶娘贪看池子里的锦鲤,脚下一滑……”小厮结结巴巴地回道,“府医已经赶过去了,命小的来请……” 施老太太不等他说完,抓起靠在墙边的檀木手杖就往外走。 施闻楼也顾不得身体抱恙,起身,披上外袍朝外走。 谢玉兰见状,连忙跟上:“三爷,你的身子……” 她咬了咬唇,小跑着追上去,默默伸出一只手虚扶在施闻楼身侧,既不敢真的触碰,又随时准备搀扶。 刚出了院子,远远就听见后园方向传来哭喊声。 施闻楼大病初愈,显然拖慢了他的速度,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谢玉兰偷偷抬眼,看见他紧抿的唇线苍白得近乎透明。 “三爷,奴婢扶您走快些吧。”她踌躇了下,还是鼓起勇气小声提议。 施闻楼扫了她一眼,伸出手。 谢玉兰立刻会意,轻轻托住他的右臂,带着他加快步伐。 隔着薄薄的夏衣,她能感觉到男子手臂上紧绷的肌肉,还有那股若有若无的清冽气息。 荷花池畔已经围了一圈人。 好在只是乳母落水了,孩子无事,但受到惊讶,哇哇大哭。 几个小厮脱了外衫跳进水里,搅得满池荷叶剧烈摇晃。 “捞上来了!捞上来了!”有人大喊,只见一个浑身湿透的妇人被拖上岸边。 “我的曾孙儿啊!”施家老太太被两个丫鬟搀着,焦急地将孩子抱进怀里哄。 施闻楼也到岸边,看了眼那个瘫软在地的奶娘,眼神凌厉如刀,“把这贱婢关进柴房,等堂兄回来,再处置她!” 奶娘闻言,突然挣扎着爬过来抱住施闻楼的腿:“少爷饶命啊!奴婢不是有意的。” 奶娘还要争辩,已被两个粗壮婆子拖了下去。 ”快去请大夫!“施老太太颤声吩咐,又转头对施闻楼道,“少安,你身子不适,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 施闻楼摇摇头:“先将孩子送回房里,将堂兄的那两位小妾请来。” 若是记得不错,孩子一直是堂兄的两个妾室负责照看。 锦鲤池乱作一团,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府邸。 施临渊的两个美妾被请来时,看到这么大的阵仗,直接瘫在地上,金钗歪斜,满脸脂粉被雨水冲得沟壑纵横。 “妾身真的不知小少爷怎么跑到池边……” “今日是陈姨娘说负责照看的。” 两个人互相推诿。 施家老太太拄着拐杖的手在发抖。 “造孽啊!”她老突然扬起拐杖砸向最近的那个姨娘,“我施家现在就这么一个独苗苗,交给你们,差点就……” 拐杖在半空被截住,施闻楼握住了施老太太的手。 “祖母息怒。”施闻楼的声音极冷,“等堂兄回来再发落不迟。” 今日施临渊一家子都有事情,除了两个姨娘在府里,没有其他人,竟出了这等祸事。 两个姨娘闻言抖如筛糠。 年轻些的那个突然扑过来抱住施闻楼的靴子:“侯爷明鉴!妾身照看小少爷从不敢懈怠……” “堵了嘴拖下去。”施闻楼眉头一皱,甩开她,锦靴上留下几道胭脂指痕,“关进柴房,等堂兄发落。” “不……饶了妾身吧,妾身再也不敢了……” 两个姨娘吓得花容失色,还想要求饶。 旁边的粗使婆子直接上前,将她们押了下去。 隔着花厅的门,两个姨娘的哭声像一根浸了水的麻绳,勒得谢玉兰太阳穴突突地跳。 她的不由自主飘向一旁的床。 小少爷正吮着拇指睡得香甜,包扎好的小手搭在锦被外,软乎乎。 实在很难想象这么可爱的孩子,差点死了。 但她也不相信是两个姨娘故意为之。 毕竟她现在住的地方离施临渊一家挺近的,时常看到两个姨娘每晚都要起身三四回查看孩子。 有次小少爷哭啼不止,两个姨娘在廊下抱了一整夜。 但在这个封建吃人的古代,稍有差池就会丢命。 妾室更是身份低微。 再想到先前施闻楼的建议……谢玉兰的心彻底沉下去。 施闻楼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谢玉兰苍白如纸的脸。 “怎么了?”他走到谢玉兰的面前。 “三爷、爷有何吩咐?”男人清清冷冷的声音,将谢玉兰吓了一跳,匆匆回神。 施闻楼看着她扑闪发颤的睫毛,忽然伸手扣住她手腕。 少女掌心很软,因为连日来的针线活,有了一点点薄茧,指尖却冰凉,像捏着块沁水的玉。 “可是吓到了?”他声音压得极低,“这两个姨娘是犯了错事,不惩戒的话,难以服众。” “奴婢没有。” 第27章 给我生个孩子 “对……是兔子……” 谢玉兰手忙脚乱,稳住心神,讨好地笑了笑道:“三爷醒了,要不要喝水?” 施闻楼抬眸看了她一眼:“川穹镇痛,甘松安神,倒是会挑。” 谢玉兰诧异,没想到施闻楼还懂药材。 她转身去倒来茶水,男人伸手接过,低啜了一口,便放到一旁。 “赚多久了?”他忽然问。 “半个多月。”谢玉兰迟疑了下,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关心起自己的副业。 施闻楼又问:“赚了多少。” 谢玉兰:“……” 这种隐私性问题,她拒绝回答。 谢玉兰斟酌道:“不管奴婢赚了多少,都入不了三爷您的眼。” 施闻楼也没有刨根问底,“你打算靠这些还清欠债?” 谢玉兰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道:“是。” 这样也算过了明路了。 施闻楼看着她,施施然道:“那之后呢?你可知道外头西市二十文能买三个绣囊,你这些……” 剩下的话没有明说,但他知道谢玉兰是个聪明的,自然听懂的。 果然,那双干净的眸子愣了下。 他这是在提醒自己? 谢玉兰当然知道府外香囊便宜,然而她目前没有别的路子可走。 “要不要我给你出个主意?”施闻楼挑着眉稍看她,目光似乎将她看的很透。 谢玉兰莫名有了一种要被大佬指点就业的感觉,忙不迭地问:“什么主意?” 施闻楼反而躺了回去。 谢玉兰:“……” 她急得抓耳挠腮,但面上还是努力维持平静,小心翼翼又倒了杯水给施闻楼。 施闻楼哑然失笑,稍作停顿后,才缓缓道:“给我生个孩子,满月那天给你五百两。” 他的目光扫过女人瞬间呆住的表情,“够你做任何事情。” 谢玉兰瞪大了眼睛,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一股怒火冲上心头,“少爷,你是觉得五百两就可以……” “黄金。” “……”一怒之下,谢玉兰怒了一下。 但是她的内心还是非常抵触。“三、三爷,我觉得……” 施闻楼又补充道:“我活不过今年冬。” 谢玉兰:“?” 什么,她听到了什么。 施闻楼不紧不慢,平淡的嗓音似乎要死的并不是自己,淡淡道:“你应该知道我中毒了,所以要抓紧,我时日无多了。” 谢玉兰的脑子嗡嗡作响。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这个提议太荒谬了,可施闻楼的表情告诉她,他是认真的。 “为什么是我?”半晌,谢玉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施闻楼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你聪明,健康,出身清白。而且……” 他顿了顿,“我看得出你喜欢孩子。” 谢玉兰的心猛地一跳。 她确实喜欢孩子,尤其是最近照顾施临渊家的小公子后,她常常幻想如果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会怎样。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古代世界,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或许能给她一丝归属感。 “我会给你一笔钱,足够你余生无忧。”施闻楼继续说道,“孩子出生后,你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留在施家。我保证不会有人为难你。” 谢玉兰低下头,心跳如鼓。 她应该拒绝的,这太荒唐了。 可是……那个小小的、温暖的、会叫她娘亲的孩子…… “三爷,我……”她抬起头,却看见施闻楼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帕子上瞬间染上了刺目的红色。 “三爷。”谢玉兰慌忙上前扶住他摇晃的身体,触手却是一片冰凉。 施闻楼顺势将身体的重量,压在她身上,轻得让她心惊。 “没事……咳。”他勉强止住咳嗽,推开她的手,“你考虑清楚再答复我。” “大夫说我最多还有半年。”施闻楼抬起头,眼睛深黑,并平静地说,“所以,如果你同意,我们需要抓紧时间。” 谢玉兰:“……” 她的眼前突然再度浮现出施临渊家小公子天真无邪的笑脸,那个会抱着她脖子撒娇的小身体。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长:如果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这个提议太疯狂了。 但在这个女子以夫为天的古代,她可能永远找不到一个真正尊重她的爱人。而施闻楼……至少他给了她选择的权利。 他快死了,她可以借种,施闻楼各方面也算优质。 谢玉兰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里某个地方变得异常柔软。也许……也许这个疯狂的建议,正是她在这个陌生世界找到归属的机会。 抱着这个想法,她看向面前的男人,上下审视了一遍。 身高188、有腹肌、智商高、长得好、嘶…… 怎么看都是个不可多得的高质量种男? 施闻楼看着女人眼底明晃晃不加掩饰的打量,指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耳根微微发红。 奇了。 他竟然被她盯得有些紧张。 明明在朝堂上被兵部抨击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忐忑过。 谢玉兰忽然正色:“少爷,这毒……不遗传吧?” 施闻楼一愣:“……什么?” “就是……”谢玉兰目光下移,落在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又意有所指地看向他。 他死了就死了,可不能连累孩子。 施闻楼的表情顿时精彩纷呈,他咬牙道:“不会。” 谢玉兰立即松了口气,正要说什么时,这时,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谢玉兰迅速将男人往旁边一推,站直身体,退到一旁。 施闻楼:“……” “少安啊,你可算是醒了。”施老太太得到消息,带着一群仆妇冲了进来,珠钗凌乱,满脸是泪。 谢玉兰低着头,却用余光观察着施闻楼的反应。 他快死的消息,施老太太知道吗? “祖母。”施闻楼点点头,不复方才虚弱的要死的样子。 老夫人的眼泪又下来了,一把抱住孙子心肝肉儿地叫着。 施闻楼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知道施老太太哭完,又擦了擦眼泪,道:“你说说,到底怎么办,如今你再怎么推脱,祖母都不能纵着你了,你的婚事这次必须定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谢玉兰看施闻楼的眼神都多了一份同情。 第26章 伺候药浴擦身 “这毒……”老太医捋着胡须,眉头紧锁,“颇为古怪,老朽行医四十载,从未见过。眼下虽无性命之忧,但是也没有解开的法子。” 施老太太的脸色难看:“当真没有法子?” 太医又揪了两把胡须道:“每日药浴,或许可以缓解这毒的发作。” “那还等什么,快开方子。” 太医闻言,也不耽误,写出方子后,施老太太忙让人去抓药,一转头看到了躲在角落里的谢玉兰。 谢玉兰心里咯噔下,唯恐施老太太又拿自己做筏子。 施老太太却没有发作,深深看了她一眼:“既然来了,日后就你来伺候少安药浴擦身,仔细着点,这方子上的药金贵得很,洒了一滴都够你半年月钱。” 谢玉兰低着头,“奴婢明白。” 老太医离开,又嘱托了要让施闻楼注意休息。 施老太太又抹了几滴眼泪,带着丫鬟离开。 谢玉兰这才敢抬头,望向床上那个苍白的身影,方才还在书房里与自己拉扯的男人,如今却像个精致的瓷偶般静静躺着,唯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不一会儿,男人擦身的药汤,由小厨房那边送过来。 谢玉兰把铜盆放在床边的矮几上,拧干帕子。 药汤散发着苦涩的香气,混杂着几味她不认识的药材。 帕子触及施闻楼脖颈时,她忍不住屏住呼吸。 他的皮肤冰凉得不像活人,青色的血管在近乎透明的皮肤下清晰可见。 “罪过罪过,得罪了。” 谢玉兰小声念叨着,手上的动作却不敢停。从修长的脖颈到宽阔的肩膀,再到肌理分明的胸膛。 谢玉兰的脸渐渐烧了起来,手上的帕子险些滑落。 “死丫头,想什么呢!” 她在心里骂自己。 这可是无情的封建资本家! 秀春知道老太太把这么重要的活儿交给了谢玉兰,还专程趁着谢玉兰换药的空当警告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爷虽然昏迷着,可到底是主子。你这种贱婢,也配肖想?” 谢玉兰看了她一眼,知道那天的误会基本上是解不开了,所以,不冷不热道:“秀春姑娘对我要是有意见,尽管找老太太换人,我只是奉命行事。” “你……”秀春脸色难看,“最好是这样。别忘了,你欠的债还没还清呢。” 谢玉兰:“……” 这倒是提醒她了。 她得抓紧时间,离开施家。 就按现在的情况,要是施闻楼出了点差池,施老太太还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秀春离开后,谢玉兰小心翼翼地继续为施闻楼擦拭身体,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他的脸上。 即使昏迷不醒,男人的容貌依然令人心惊。 剑眉入鬓,鼻若悬胆,薄唇紧抿,下颌线条如刀削般锋利。 “还不如不醒,醒了,怕是又要招蜂引蝶,惹得院子里不少的女人争风吃醋。” 谢玉兰自言自语,小声嘀咕了几句后,随即又摇摇头,“呸,关我什么事。” 擦完药浴,谢玉兰将针线篮放到了一旁的圆桌。 左右她现在只能在施闻楼的房里,时刻注意施闻楼的情况,不如趁机多绣几个香囊,多赚些钱,早点攒够钱,离开施家。 谢玉兰便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一边穿针引线,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 她突然发现施闻楼的睫毛似乎颤动了一下。 “三爷?”她放下绣绷,凑近观察。 可施闻楼依旧安静地躺着,仿佛刚才的动静只是她的错觉。 谢玉兰叹了口气,继续低头刺绣。 …… 施闻楼是被一阵淡淡的药香唤醒的,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目是熟悉的青纱帐顶。 那毒带来的眩晕感还未完全消退,太阳穴仍突突地跳着疼。 正当他试图撑起身子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床榻边传来。 “秋实?”他哑着嗓子唤道,声音里还带着初醒的沙哑。 没有回应。 施闻楼蹙眉转头,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怔住了。 他的床榻边沿,整整齐齐摆着一排形态各异的小动物香囊。有圆滚滚的兔子,憨态可掬的小狗,甚至还有一只针脚细密的小老虎。 而在这一堆可爱物事中间,女人顶着那张清丽可人的脸,伏在床沿,睡得香甜。 她手中还捏着个未完成的兔子香囊,针线松松地挂在指尖,似乎是在缝制时不小心睡着的。 淡粉色的唇微微张着,呼出轻柔的气息,吹动额前一缕不听话的发丝。 施闻楼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 床边的矮几上摆着半碗已经凉透的药汁,旁边的小碟子里放着几颗蜜饯。 施闻楼伸手碰了碰药碗边缘,指尖沾上些褐色的药渍,看样子是被人反复热过多次的。 “唔……”似是察觉到动静,谢玉兰轻轻哼了一声,脑袋在臂弯里蹭了蹭,却还是没有醒来。 施闻楼这才注意到,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浅青色的粗布衣裙,袖口处有明显的药汁浸染痕迹,已经干涸成了深褐色。 他的目光落在她露出的指尖上,那本应白皙的指腹此刻布满细小的针痕,有几个还泛着红肿。 施闻楼眉头不自觉地皱起,鬼使神差地伸手,轻轻托起她的一只手。 触手的肌肤温热柔软。 “三……三爷,你醒了?” 一声带着浓浓睡意的轻呼让施闻楼回过神来。 谢玉兰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迷迷糊糊地望着他,眸中还带着未散的睡意,像只懵懂的小鹿。 “嗯。”施闻楼应了一声,却没有松开手,“这些是什么?” 谢玉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一排小动物香囊,她慌忙想要起身,却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而腿脚发麻,整个人向前踉跄了一下。 施闻楼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肩膀,“小心。” 两人的距离猛然拉近。 谢玉兰的身子一僵,猛退后了两步,同时将手从施闻楼的大掌中抽回。 他这是疯了吗? 施闻楼看着空荡荡的掌心,心里升起一股可惜,不似谢玉兰的慌乱,随手拿起那个兔子香囊在指尖把玩,“这是兔子?” 第25章 三十鞭要听到实话 男人忽然伸手取下她发间的簪子,乌黑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散落在她肩头。 谢玉兰惊得后退半步,却被施闻楼一把扣住手腕。 “三……三爷……”她低头,目光落在男人突然睁开的眼睛,声音发颤。 施闻楼忽然有一种冲动,想将她往前一拽,沿着她脖颈游走,在锁骨处重重一吮。 就在这时,书房门突然被撞开。 “三爷?!” 秀春端着醒酒汤,看着书房里的情形,眼眶蓦然红了。 “你……你们……”她死死咬着唇。 从她今晚听说施闻楼饮多了酒,就开始煮醒酒汤,又忙送过来,接过撞见这一幕。 再回想起之前自己被施闻楼拒绝。 一时间纷杂的思绪翻涌,她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夺门而出。 “等一下……”谢玉兰慌地要追上去,解释这就是一场误会。 然而谢玉兰的力气太小,完全不是能够与施闻楼抗衡的。 谢玉兰忍不住用力挣扎开,耳畔突然一声闷哼。 那只原本扣着她腕子的手青筋暴起,谢玉兰惊觉掌心触到一片黏腻,低头竟见男人的嘴角不知何时溢出了血迹,正顺着自己袖口蜿蜒而下。 “三爷……” 谢玉兰瞳孔骤然紧缩。 男人七尺身躯轰然倒下时,带翻了桌上的笔架。 谢玉兰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方才挣扎时分明没碰到他……这血…… “快来人啊!三爷吐血了!”外面守门的小厮听到动静进来,惊慌失措的大叫。 不一会儿整个院子都乱成一团。 施闻楼被抬回了卧房,府医正在里面诊断。 施老太太冷着脸,看着跪在地上的谢玉兰:“说,到底怎么回事!” 秀春跪在谢玉兰的旁边,她的眼睛还红着,声音无比怨毒:“老太太明鉴,三少爷中毒时,只有谢玉兰这丫头在书房伺候!” 谢玉兰跪得膝盖生疼,但知道自己不辩解就死定了,“老太太,奴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抬起头来。”施老太太手中的沉香木佛珠突然停在虎口处。 谢玉兰甫一抬头,迎面就是重重一记耳光。 老太太戴着翡翠护甲的小指险些在她的脸颊划出血痕。 “说!谁指使你在少爷茶里下毒?”老太太眸中跳动着骇人的怒火。 谢玉兰被打得耳朵嗡鸣,口里不忘记喃喃道:“奴婢冤枉,奴婢真的没有。” “好好好,还真是嘴硬,来人,将她压下去,三十鞭之内,我要听到实话。” 施老太太怒不可遏,撑着丫鬟的手站起来,眼里泛着狠辣的冷光,“若是打死了,便扔去乱葬岗喂狗。” 谢玉兰的脸色倏然惨白。 一旁的粗实婆子都已经等候许久,老太太一发话,就上前强硬地钳制住谢玉兰的胳膊,要将她压下去。 “老太太!使不得啊!” 一道青色身影突然冲进院中,秋实双臂大张拦住行刑的婆子。 “放肆!”施老太太看到他眉头一皱,“连你这小猢狲也要造反不成?” 秋实一脸的着急,附身到老夫人跟前,低语几句。 施老太太保养得宜的面皮突然抽搐起来。 “当真?”施老太太的语气倏然像失了气的皮球,瘪了下去。 秋实再三保证地点头。 所有人都听不见秋实刚才到底说了什么,只是心惊胆战地看着施老太太。 过了好半晌,施老太太才抬手,面色灰白道:“行了,都散了。” 谢玉兰长松了口气,她回到院子里,突然一个香囊从她的袖子里掉了出来。 谢玉兰一怔。 这不是她那个多出来的香囊? 她记得送给…… 谢玉兰拿着香囊在原地愣住了,心里划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难道那日秋实来要香囊是男人的吩咐? 她的眼前又挥之不去施闻楼吐血的样子。 虽然她无意嫁给他,但是人毕竟是在她的面前晕倒的。 若真是施闻楼让秋实要香囊的话,那她还托了施闻楼的福。 “呸,你这个小贱蹄子,要是三爷有个三长两短,你拿命都赔不起。”云柔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了谢玉兰的思绪。 谢玉兰抬头,只见她站在门口,满脸嫉妒地盯着自己。 谢玉兰脸色沉了沉,收起香囊,淡漠回道:“如果真是跟我有关,老太太根本就不会放过我,所以不劳云柔姨娘操心了。” “你……”云柔被堵得脸色铁青。 但她没工夫对付谢玉兰,现在府中下人们来回奔忙,管家带着太医匆匆而过,小厮们提着药箱穿梭如织,都在为施闻楼的情况担忧。 所以云柔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去施闻楼面前找存在感。 谢玉兰也坐不住。 她紧跟着云柔,去了施闻楼的院子。 “实在对不住,云柔姨娘,三爷现在还没醒,不准任何人进。”秋实脸色冷冷地将云柔拦下,只是转而看到了谢玉兰。 谢玉兰听到秋实的话,先是心一沉,紧接着却听到秋实道:“玉兰姑娘是来伺候三爷的?那赶紧进来伺候吧,房里正缺人。” 他知道自家主子对谢玉兰的态度很特别。 所以不敢阻拦。 云柔的牙差点咬碎了,恶狠狠盯着谢玉兰,大有一副你要是敢进去就死定了的架势。 谢玉兰的心头一跳。 理智告诉她该转身离开,双腿却不由自主地迈过门槛。 施闻楼的房内烛火通明,却静得可怕。 只有施老太太和太医在屋里。 谢玉兰停在屏风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透过屏风上,能看见榻上静静躺着的人影。 施闻楼卧在榻上,谢玉兰怔怔望着他散在枕边的黑发,忽然发现这人侧脸线条比自己想象的柔和许多。 “啧。” 榻边须发皆白的太医收回了诊脉的手,摇了摇头:“三爷脉象紊乱,气血逆行,像是……中了毒。” 真的是中毒? 可谁这么大胆敢在施家下毒? 谢玉兰的心猛地一沉,她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目光最终落在秋实的身上。 最奇怪的是,他眼里竟没有多少惊讶,反而充满了一种……近乎淡漠的了然。 施老太太满脸急急地问:“什么毒,可有解的法子?” 第24章 站住,你去哪儿 谢玉兰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一脸尖酸刻薄的云柔。 “云柔姨娘慎言。”谢玉兰声音平静,“张虎曾帮过我,送个香囊聊表谢意罢了。” 云柔摇着团扇,上下打量着张虎,眼中满是轻蔑:“一个马夫也配收香囊?依我看你们就是……” 她故意拖长声调,“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一直盯着谢玉兰,就看到谢玉兰鬼鬼祟祟到马房。 不是私会情夫,她才不信! 张虎的脸由红转白,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谢玉兰却突然笑了,那笑容明媚得晃眼。 “送点谢礼就有一腿的话,”她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取出另一个绣着墨竹的香囊,“我这还有一个要送给三爷呢,岂不是更说不清了?” 云柔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你!”云柔气得团扇直抖,“就凭你个贱婢也配勾搭三爷?” 她就知道谢玉兰是个不安分的小贱蹄子! “云柔姨娘,”谢玉兰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别忘了,你先前也不过是个奴婢,我们都一样,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 “你……”云柔被噎得说不出话。 谢玉兰不再理会她,转向张虎福了福身:“多谢你的梅子,心意我领了,但梅子就不必了。” 说完,她挺直腰背从云柔身边走过,裙角带起一阵微风。 走出老远,谢玉兰才松开紧握的香囊。 她本不想与云柔争执,但对方一再相逼,她也不愿再忍气吞声。 至于说要送给施闻楼香囊…… 不过是她为了堵云柔的嘴,随口扯得。 且不说她没道理送他,施闻楼也压根看不上她的这种小玩意儿。 谢玉兰回到院子里,便忙自己的事了。 晚间,她正在施闻楼的书房,俯身整理案几上散乱的笔墨,听见书房外传来脚步声。 “堂少爷?”谢玉兰转头,看见来人,急忙放下狼毫,迎到门前。 施闻楼的堂兄施临渊抱着襁褓里的孩子,立在阶前。 “少安还未回来?”施临渊径自踏入书房,他怀里的孩子突然“咿呀”一声,肉乎乎的小手朝谢玉兰的方向乱抓。 谢玉兰垂首:“回堂少爷,三爷在外议事,尚未归府。” “无妨,我等他。”施临渊抱着孩子,往圈椅里一坐,“你忙你的。” “是。”谢玉兰退到一侧,颊边一凉,竟是那孩子不知何时爬到了案几下,正用沾满口水的小手抓这个香囊。 谢玉兰一慌,看见上面熟悉的针脚,正是她今日剩下的另一个香囊,不知怎么从袖子里滑了出来。 谢玉兰想将香囊扯回来。 那婴孩却突然啼哭起来,任施临渊怎么哄都不肯撒手香囊。 施临渊揉着眉心:“这香囊是你的?” “是奴婢的。”谢玉兰只能承认,“里面是奴婢特意照着古方配的,能镇惊悸。” “多少钱。” 谢玉兰愣了下,听出施临渊这意思是要买下来了,忙道:“不必,小少爷喜欢,若是不嫌弃,便送给小少爷了。” 施临渊还欲说些什么,孩子破涕为笑。 “堂兄?” 这时,清冷嗓音自廊下传来。 施闻楼踩着虚浮的步子推开书房的门。 他今日议事,饮了太多梨花白,此刻眼前景物都蒙着一层薄雾,目光扫过书房,最后钉在了小孩手里的香囊上。 “少安,你回来了。”施临渊站起身,顺手将孩子交给了谢玉兰。 谢玉兰忙不迭接过。 一回生二回熟,她已经没有昨日抱孩子那么紧张了。 施闻楼看着她,酒意顿时醒了大半。 谢玉兰将襁褓往怀里紧了紧。 “堂兄,有事?”施闻楼回过神,看向施临渊,语气冷淡。 施临渊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陕西总督派人送信来,邀你下月初八过府一聚。” 谢玉兰听到二人似乎要谈正事,抱着婴儿往阴影处又退了半步。 谢玉兰余光瞥见她的动作,“不去。” “这……”施临渊面露难色,“少安,陕西总督可是朝中重臣,他亲自相邀——” “我说,不去。”施闻楼一字一顿地重复,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施临渊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少安,你心里清楚,总督大人这是有意将千金许配给你。说到底,你如今在朝中势单力薄,若能得总督府这门姻亲……” 大概是意思太过明显,施临渊话锋一转道:端起雨过天青瓷盏,茶汤映出他意味深长的笑容,“而且,总督那位千金,三年前在赏菊宴上见过你一面,至今念念不忘。” “少安,你已经二十有六,是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施临渊喋喋不休。 施闻楼没有回答,烛光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一半隐在阴影中,一半被镀上暖色,显得格外深邃。 而目光,落在一旁的角落。 谢玉兰正用那香囊逗弄婴儿,衣袖滑落至肘间,露出雪白的藕臂。 那孩子咯咯笑着去抓她的手指,她便假装被咬到,瞪圆了杏眼惊呼:“呀,小老虎咬人啦!” 施闻楼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堂兄若无他事,便请回吧。我今日饮多了酒,要早些歇息。” “罢了,我看你是听不进去。”施临渊见状也放弃了游说,搁下茶盏起身,将孩子从谢玉兰的怀里接过,“明日我还要去城南看看铺子,先告辞了。” 谢玉兰见施临渊走了,也准备离开。 “站住,你去哪儿?”男人却出声叫住了她。 谢玉兰的脚步硬生生停住,转身,男人酒气混着他身上沉水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施闻楼突然离她很近,她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三爷你喝醉了,奴婢去让人给您煮醒酒汤。” “不用,你过来给我按按头。”施闻楼盯着她看了良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酒意上涌,眼前景物开始晃动。 他强撑着坐回椅子上。 谢玉兰忙走过去,小心触碰他太阳穴,发现指腹下的脉搏快得惊人。 “你好像很会带孩子?”男人闭眼,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 “还行。” 谢玉兰被问得莫名其妙,如实回答说:“觉得孩子很可爱。” 施闻楼便不再说话,谢玉兰看着男人难受的表情,斟酌道:“爷,要不奴婢还是去替您熬醒酒汤吧。” “别动。” 男人忽然伸手取下她发间的簪子,乌黑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散落在她肩头。 第23章 捉奸 “看来饿了。”施临渊颇有经验:“让奶娘来” 谢玉兰满脸通红,好不容易等到奶娘来,慌乱地将孩子交给匆匆赶来的奶娘。 却见施闻楼看着她,四目相对,男人的视线立即从她方才被蹭乱的衣领处移开,夜幕下耳尖诡异的薄红。 一旁的云柔已经嫉妒得面目全非。 趁着男人的注意力被孩子拉走,她走到谢玉兰的身侧,一把掐住她的手腕,恶狠狠警告道:“这里用不着你伺候,你给我滚回去。” 谢玉兰:“……哦。” 她巴不得。 而云柔捏紧了手指,不死心的她,直接提着裙摆,一路追着施闻楼到了他的院子。 “爷今日饮了不少酒。”云柔快走两步,杏眼含着两汪春水,“让妾身伺候您沐浴可好?” 施闻楼终于垂眸看她,目光比井水还凉。 “备水吧。”他淡淡道。 浴房里蒸汽氤氲,云柔特意换了轻薄的纱衣,热水一熏便半透,腰间系带松垮垮挽着,随时要散开似的。 “爷试试水温。”她将皓腕浸入浴桶。 男人跨进浴桶时带起一阵水花,溅在她衣襟上。 云柔趁机解开系带,纱衣滑落肩头,露出大片雪肤。 “妾身给您揉揉肩。”她指尖刚触到那宽阔的背肌,就被攥住手腕。 施闻楼掌心的茧子磨得她生疼。 水珠顺着他眉骨滴下来,滑过紧抿的唇:“不会伺候,就滚。” “可……可老、老太太说……”云柔被他眼底的寒意刺得发颤,却仍壮着胆子道,“说爷身边该添子嗣了……” 桶中热水突然翻涌。 施闻楼猛地起身,带起的水浪将云柔浇得透湿。 纱衣彻底黏在身上,肚兜的鸳鸯戏水图纤毫毕现。 “滚出去,再有下次,我就把你赏给马厩的张瘸子。” 云柔跪坐在湿漉漉的地砖上,看着他抓起屏风上的中衣径自离去,整个人吓得胆寒。 听雨轩里,谢玉兰还熬着等云柔回来。 作为贴身婢女,主子没回来,她是没资格就寝的。 远远就看见狼狈不堪的云柔,满脸愤恨的回来。 “滚!给我滚!” 她本是偷偷摸摸,但忘记了如今听雨轩里,不是她一个人,就这么被谢玉兰撞见,颜面扫地,直接把所有怒火撒到了谢玉兰身上。 谢玉兰:“……” 这会儿突然觉得施闻楼,也算是个不错的主子了。 但正好,她回到自己的屋里,清点这几日赶制的香囊,整整齐齐排在桌上,在随身携带的小账本上勾画着数字。 这几日谢玉兰的小生意做的红红火火,多亏了丫鬟们之间消息灵通,连马房的伙计都有找她的。 次日一早,跟谢玉兰关系不错的丫鬟碧桃提着竹篮小跑过来,篮子里堆着沾满晨露的白色花朵。 “玉兰姐,听说你缺茉莉花瓣,我特地摘了不少,新出的香囊能先给我不?” 谢玉兰抬头笑了笑:“好说。” 就要递给碧桃,却又有听见一个嬷嬷喊她道:“玉兰,马房的张管事,说要找你买香囊。” “行,我这就过去。” 张管事是个四十出头的精瘦汉子,进院后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眼睛却不住地往石桌上的茉莉花瞟。 “冒昧打扰玉兰姑娘。” 他搓着手,黝黑的脸上堆着笑,“听说玉兰姑娘最近在制香囊?” 谢玉兰唇角微微上扬:“张管事稍等。” “不不不,我不要这种,我是要……一种……呃……能治马背擦伤的药膏?” 谢玉兰的眉头一皱,寻思她没有做过这种。 张管事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面香膏,“我们马房有几匹好马,最近训练时磨破了皮……” 谢玉兰咦了声,这原本是她试验失败的香膏,油腻不易吸收,没想到竟能派上这种用场。 “行,我这多的是。” 她转身去屋里取了先前的罐子,递给张管事,还少收了铜钱。 张管事千恩万谢地走了。 碧桃问:“玉兰姐,你就这么便宜卖给他了?” 谢玉兰重新拿出账本,在空白处记下一笔:“马房有三十多匹马,若这膏药真有效,日后就是长久买卖。况且……” 她压低声音,“马房的人消息最灵通,结交他们没坏处。” 马房家丁每日往来各院之间,确实是最了解府中动向的一群人。 不仅如此,他们跟外面的也有往来。 这样往后她做生意就更方便了。 谢玉兰幻想着自己的发财大计。 但当务之急是需要赶制更多的香囊,她的香囊卖得很快。 谢玉兰将两个香囊小心收进袖中。 这两个是她特意留下来的,一个是打算送给一直帮她带药材的张虎。 夏风带着花香拂过谢玉兰的面颊,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比起在现代精心保养的肌肤如今已有些粗糙,但那双杏眼依旧明亮如星,唇不点而朱。 到了马房,远远就能闻到干草和马粪混合的气味。 谢玉兰却不觉皱眉,反而加快了脚步。 “张虎。”她清脆地唤了一声。 正在喂马的张虎回过头,黝黑的脸上立刻绽开笑容:“玉兰姑娘,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个香囊。”谢玉兰从袖中取出那个绣着青松图案的香囊,“里面放了安神的药材,夜里挂在床头能睡得好些。” 张虎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接过香囊,像是捧着什么珍宝。 他抬头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姑娘,忽然觉得她比上次见面时更美了。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和微微起伏的胸线。 “这、这怎么好意思……”张虎的脸突然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玉兰姑娘要是还需要运货,尽管吩咐!” 谢玉兰笑了笑说:“不用了,以后我可以找院子里的人帮忙。” 张虎有些失落,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说:“玉兰姑娘,你稍等。” 他急匆匆地离开,又慌慌张张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这是……这是特意给你买的梅子,听说姑娘家都爱吃……” 谢玉兰怔了下,正要推辞,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冷笑。 第22章 孩子 谢玉兰的耳边几乎是嗡的一声。 拨她去伺候云柔? 开玩笑呢吧?! “秀春姑娘莫不是弄错了?”她声音不可置信地发颤,“我粗手笨脚的……” “少爷亲口指的你。云柔姨娘好歹是三爷身边的第一人,今晚你陪着云柔姨娘伺候家宴,机灵些。”秀春说罢意味深长地拍拍她肩膀。 谢玉兰站在原地,看着秀春离去的背影,差点石化了。 但调职的通知都下来了,她一个打工人能怎么办?只能老老实实地去呗。 “姨娘安好。”谢玉兰到了听雨轩,轻轻叩门,“奴婢奉命来伺候。” 门开时带起一阵风,接着是云柔柔中带刺的声音:“呦,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不是看不起我嘛?” 谢玉兰:“……” “奴婢只知本分,听少爷的吩咐。”她声音轻却坚定。 云柔挑了挑眉,忽听院外传来脚步声,是老太太院子里的小厮,俨然是来催了。 “行了,现在没功夫跟你计较,赶紧伺候我梳妆,今晚的家宴,老太太可是指名要我去伺候呢。”云柔抬起头,无比的骄傲。 “是。”谢玉兰不卑不亢。 …… 家宴设在花厅,谢玉兰跟着云柔穿过三道回廊,宴客厅的喧闹声已经隐约可闻。 满屋笑语,八仙桌上已摆满珍馐,里面传来老太太爽朗的笑声:“哎哟我的小心肝,再给曾祖母笑一个!” 厅内灯火通明,主桌上施老太太坐在上首,一身绛紫色团花褙子,正抱着个襁褓逗弄。 右下首的施远山年近五旬,身侧的周氏保养得宜,至于其中一个面容与施闻楼有三分相似的年轻男人,应该就是堂兄施临渊。 施闻楼坐在一旁,正垂眸转着茶盖。 而在主桌旁,另设了一张矮几。施临渊的两名宠妾,一个一身桃红色绣金襦裙,一个穿着鹅黄色衫子。 “妾身给老太太、太太、少爷请安。”云柔盈盈下拜,声音甜得像浸了蜜。 她今日打扮得格外艳丽,眉心贴着花钿,耳垂上明月珰随着步伐轻轻摇晃,她的目光却未在施闻楼身上挪开半分。 “入席吧。”施老太太头也不抬,只顾逗弄怀里的婴儿,笑容满面。 云柔自然是与施临渊的两名妾室同席,而谢玉兰退到屏风后,与各房丫鬟站在一起。 她感觉有视线黏在背上,转头正对上施闻楼幽深的目光。 谢玉兰:“……” 不是大哥,你有病,干嘛看她? “这孩子长得真像他爹。”施老太太亲了亲婴儿的脸蛋,对周氏笑道,“你是个有福气的,这么早就有孙子抱。” 周氏掩嘴轻笑:“老太太过奖了,是托您的福。” “哎,就是可惜了林丫头……”施老太太又叹了口气。 林丫头说的便是施临渊的亡妻。 闻言,屋里几人都挂上了悲伤之态。 谢玉兰看到施临渊的手抖了一下,几滴酒液溅在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痕迹。 “罢了罢了,不提这事儿了。”施老太太的话锋一转,看向了施云呈:“你得多学着点。看看你堂兄,比你大不了两岁,如今得了这么个大胖小子。你呢?连个嫡妻都没有!” 施闻楼懒洋洋地夹了一筷子鲈鱼:“孙儿知道了。” “知道知道,你哪回不是说知道?”老太太拍着怀里的孩子,语气怨怼。 “老太太,急什么,这少安哥儿身边也是有了体己人,抱孙子还不是早晚的事儿。”周氏打圆场。 老太太哼了一声,转而逗弄孩子:“乖乖呦,咱们不理这些没出息的。将来你可要争气,知道吗?” 还是施闻楼的母亲庄氏发话:“人都齐了,开宴吧。” 谢玉兰默默跟着一群丫鬟,一起布膳。 到施闻楼身侧时,听见他与施临渊商议着朝堂局势。 “兵部那帮老狐狸……”施闻楼指尖轻叩桌面,玉扳指与桌面相击,发出沉闷的响,“明面上给足脸面,实则连城防轮值的批文都卡着。” 施临渊咳嗽了声,看起来很是憔悴:“你如今是风光,但说到底,还是手里少了些实权。” 谢玉兰偷眼去瞧。 无他,只是听说这个施临渊与发妻情比金坚,丧妻的时候直接吐了口血。 但矮席那边突然传来娇笑。 谢玉兰转头望去,只见那两个美妾不知和云柔说了些什么,笑得格外开心。 啧…… 难评。 那么深情,怎么有两个妾室? 谢玉兰收回视线,冷不防却又对上了施闻楼的视线,不知为何,她感觉男人的眸子深了深。 她心里一慌,赶紧将酒斟满后,离开。 大概府里许久没这么热闹,这场宴会许久才散。 谢玉兰已经累的不行了,她寻思着能赶紧回去,奈何云柔许久未见施闻楼,岂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她直接追上施闻楼。 有那么一瞬间,谢玉兰想转头回去,但架不住现在她是云柔的婢女,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施闻楼正与施临渊在一块。 令谢玉兰诧异的是,施临渊怀中亲自抱着雪团似的婴孩。 这会儿离得近,看清那孩子裹着锦鲤戏莲的襁褓。 “少爷,你与堂少爷有话要谈,不如把孩子交给我抱吧。”云柔在旁边等得着急,想笑脸迎上去,被施闻楼一个眼神冷得吓傻在原地。 施临渊看向云柔,他记得这是自家堂弟的妾室,正要说话。 施闻楼的目光落在了谢玉兰身上,忽然勾起唇角道:“确实,堂兄抱了这么久的孩子,手臂也酸了,不如让丫鬟抱着。” 谢玉兰僵在原地。 什么?让她抱孩子?! 她没经验啊! 施临渊愣了下,不觉有什么,将孩子塞进她臂弯,嘱托:“小心些,这小子沉得很。” 谢玉兰手忙脚乱地接过。 “呜……” 婴孩突然在她怀里扭动起来,粉嫩小脸蹭过杏色衣襟,毛茸茸的脑袋直往她胸前拱。 下意识地觅食举动让谢玉兰倒吸一口冷气,险些摔了这金尊玉贵的小祖宗。 施闻楼的瞳孔同样一缩。 谢玉兰完全没有留意到男人的视线,忙着安抚孩子。 “呀!”婴孩寻了半天没寻到,嘬着手指哭起来。 谢玉兰手忙脚乱去拍。 第21章 表里不一的她 孙白芷的话落在二人的耳边。 她满目讨好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希望得到她的同意。 谢玉兰却有些为难,她不过是个下人,怎敢得她一句姐姐。 “奴婢不过是命贱的下人,怎么撑得起表小姐的一句姐姐。” 她看着施闻楼,满目皆是去求助,她可不想和孙白芷扯上任何关系。 “白芷,她和厉云柔不同,是个胆小的鹌鹑,你这幅样子,会吓到她。” 施闻楼带着几分无奈的开口,随即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是。” 谢玉兰言罢,便转身离开。 孙白芷看着人离开的背影却久久不能回神。 在身旁的丫鬟的提示下,才转身又坐回到一旁的椅子上。 “怎么看起来表哥如此在乎这谢氏,难不成白芷真的要有嫂嫂了?” 她看似调侃,实则内心当中却是实在嫉妒。 谢玉兰身上怎么看都没什么可取之处。 凭什么能够得到他的偏爱,而她却不能。 就仅仅只是身份之别? 她不甘心,明明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老夫人宁愿选择这些下贱的丫鬟,也不肯看看她。 他没有回话,室内恢复了平静。 他也不知道那颗沉浸了多年的心到底在想一些什么? 他原本应该很干脆的告诉面前的她。 “当然不是。” 可短短的四个字,却不知为何,他便怎么都说不出口,更是不想。 明明那女子心中根本没他,可是他却也使不得否认。 那室内香炉徐徐生烟,过了许久,才听见他说。 “可能吧。” 那声音极小,又带着些莫名的心绪, 孙白芷那眼眸之中满是惊讶,她实在不明白为何他会对这么一个女子感兴趣。 “我从未见过表哥如此犹豫的样子,看来表哥对谢氏果然是不一样的。” 孙白芷看着面前的人,再一次的试图试探,但是他却再度闭口不言。 “这是我的私事,什么时候需要同你交代了?” 施闻楼看着面前的女子,眼眸夹着几分厌恶。 见状,她也不敢在追问,只是将此事放在心上。 她原本以为那厉氏身后有老夫人的助力,才是她最厉害的对手。 可是现在她却发现真正的对手或许并不是那厉云柔,反而是谢玉兰。 “表哥别生气,妹妹不过是太过好奇,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美人才能入哥哥的眼,既然表哥觉得我多事,我不在问了就是。” 孙白芷这些年之所以能够一直寄居施家,靠得便是那察言观色。 如今知晓施闻楼心中不爽,便再不曾说话。 连半柱香都没有,便打道回府。 施闻楼叫了漫烟进来。 “你让人盯着些孙白芷。” “是。” 孙白芷面上不显,可回了自家屋子,却卸下了那满目虚伪、 她看着面前那一脸后怕的丫鬟,嘲讽道。 “离我那么远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那丫鬟听见她的声音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 可仍旧站在原地的举动,却彻底激起了她的怒气。 “果然跟你这个下贱的娘一样,像个哑巴一样。” 孙白芷说着,便从一旁的花坛后面拿出了一条马鞭。 那鞭子虽小但是却精致,甚至还用了特殊的牛皮编织而成,把手更是镶了些宝石。 那丫鬟看到的第一眼,下意识的便想转身离开,但双腿却好像灌了铅一般怎么都挪动不了。 “贱人。” 那鞭子随着谩骂的言语落了下来,带着风狠狠地砸向了女子的身上。 “啊!” 她跌倒在地上,原本单薄的衣服此刻被鞭子撕成了两瓣,露出了那满是伤口的背部。 一道道的刀口,鞭痕。一处处的烧伤,青紫,全都是拜孙白芷所赐。 可她不敢有半分反抗,更不敢求他人做主。 院中的其他人早就已经躲得远远的。 跟着孙白芷在施家的两个嬷此刻也不过是眼睁睁的看着,无半分想要劝告的样子。 这个时候,可没人愿意触霉头。 谩骂声,鞭打声,直到半个时辰后才停歇。 女子躺在满地的血泊之中,空气中微弱的喘息声证明着她还活着。 孙白芷累的坐在了一旁,看着那被血色沾染的后背确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 “滚。” 她将那被已经染了血色的鞭子扔到了一旁的地上。 丫鬟顾不得其他,立马将身上破败不堪的衣服收拾了一些,转身离开。 施家飞孙白芷的住处不小,可是她却寄居在小小的柴房当中。 那堆积的木材背后的小小角落就是她唯一的容身之地。 那烧火的嬷嬷是这院子里唯一一个会心疼她的人, 她看着她这幅样子,真是心疼极了。 连忙拿了自己的衣服帮这把人捂的严严实实。 女子却摇了摇头,她看着眼前的嬷嬷,小声道。 “我身上全都是血,衣服会被我弄脏的。” 孙白芷在老夫人和施闻楼面前,倒是装出了一副大度的模样。 可是平常的她却是个眦睚必报的小人。 在外头受了气,回来便是百般折磨他们。 尤其是面前的这丫头。 ‘你说说你这丫头到底是什么命,怎么会被这么个慈面恶魔盯上。’ 那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帮忙处理伤口。 她面色苍白,嬷嬷将手中的烈酒浇在她后背的伤口时,剧痛蔓延着真个后背,可女子却不曾发出一个声调。 伤口上被涂了一些草药,嬷嬷帮忙随意包扎了一下。 她看着眼前这不过才是七八岁的女子,满是哀伤。 “她这么待你,你为何不告诉老夫人和三爷,主子们知道了一定不会再让她这么放肆的。” 那女子却摇了摇头。 施家的手再长,却也救不了她这个可怜人。 还有那个如今还在孙家后宅呗磋磨度日的女子。 她们母女二人这一生都要和孙家不死不休。 嬷嬷看着面前的女子,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她自己不想要离开,别人再说再多不过是徒劳。 她走了出去,将这狭小的地方让给她独自疗伤。 嬷嬷刚一出门,她便忍不住的看着痛哭了起来。 这日子真是难过的紧。 “阿娘,我真的好痛啊!” 第20章 试图拉近关系 面临这番处境,厉云柔并无期待,并无落幕。 甚至觉得他此时与孙白芷纠缠,倒让她可自由自在,不受任何人限制。 要比在药院知识更加逍遥。 何所谓之皇帝不及太监急,更何况轻语可是磕上了他们二人。 “你就真的一点都不着急?那孙小姐的所求都摆在了明面上,你就不怕她……” 这个朝代的女人。 只会一味的依附于男人之身,才想要求生存之道。 厉云柔并非是这般人物,所以自然毫不担心。 此刻看着眼前二人眼眸之中的急迫,终究略带着些无奈开口。 “我懂,我明白,哦清楚,那你们两个是打算要我如何?” 漫烟连忙将心中憋了许久的计划和盘托出。 “你终于愿意问了!”她显得十分激动,随即将心上所考虑之事全都告知于他,“爷自从上次退了烧,一直不曾请医院的大夫前来把脉,你刚好……” “我只是个药院的丫鬟,又不是药院的大夫,我怎么可能把的明白脉象,你这是在为难我。” 厉云柔倒不觉得他们二人给的法子是有多么好用。 甚至觉得此事若是处理不当,甚至还给了他人把柄。 到时或许自己这条小命更是要有些不保。 “祖宗,我向你发誓,你就去试试!万一就成了呢!” 厉云柔虽然并不想去试试,生怕会引起男子的烦闷,我在二人争吵之下却未逃安静,终究去见了他。 “见过三爷。” 他自那日听说人心意,并不愿与之相见。 如今瞧着厉云柔竟主动出现,心中那几分悸动,又再次浮出水面。 “你来寻我可有何要事?” 厉云柔微微俯身。 “听闻三爷上次退烧之后,便再不曾请过大夫来瞧,奴婢便有些担忧三爷身子,正逢奴婢之前,跟随大夫左右也学了些把脉的技巧,便想来替三爷看看!” “你会把脉?” 施闻楼挑了挑眉,看着面前的女子。 似乎又能瞧得见她那副扭捏的模样。 “只是学了些皮毛,若是三爷不信,不如还是请了许大夫来……” 他还未等厉云柔说完话,却卷起了自己的衣袖。 “嗯。” 看着他已卷起衣袖的手,厉云柔只好硬着头皮将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 私下却在心中万分恳求。 莫要…有什么变故才好。 好在他身子真就是因水土不服而临时出了问题。 此时病态已散,自然脉象已恢复从前平稳之态。 “三爷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只是瞧着脉象,似乎还是有几分虚弱之意,三爷莫要为公事而太过逞强,还是要多注意身子才是。” 他点了点头,故作深沉的放下了手腕上的衣袖。 那刚刚被厉云柔搭过的手腕,落下的痕迹似乎此刻变得极为灼痛。 让他有些难以忽略。 “我会注意的。” 他又添了一句。 厉云柔没在说话,心里在盘算着如何离去。 半晌,二人之间始终都不曾说话,这房间连漏了根针都清晰可听。 厉云柔终是忍不住刚要开口。 听见他说,“你住的还习惯吗?” 这是……在尬聊? 厉云柔在这里生活良久,也知主人家的话该回应。 也硬着头皮同施闻楼开口,“一切都好,比从前在药院的住处好上许多,多谢三爷担心。” 他又点了点头,二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而就在此时,孙白芷却直接推门而入,瞧见了站在一旁的厉云柔和坐在那桌前的他。 “表哥,你看我给你拿了些什么过来,都是上好的补药,可以用来给你补补身子。” 孙白芷手中抱着个匣子,里面放着的都是些珍贵的补药。 他仍旧没有挪动身形,甚至对那些百年山珍更是毫无兴致。 “我是打扰了你们二人说话吗?” 孙白芷站在原位,却显得有几分手足无措,像是之莫名闯入的兔子般,看起来便是无辜之至。 若不是厉云柔从她进来时就瞧见了她眼底的那份算计。 或许还真的信了眼前之人是良善之辈。 “奴婢只是来为三爷请平安脉,三爷若无其他事,奴婢便也先行告退。” 厉云柔说着便想转身离去,可不知何时自己的袖子竟在那女子手中。 “你是…姑姑之前为表哥另外选的那位通房丫鬟吗?我记得好像是姓谢?” 孙白芷虽将一切调查的仔细,不敢在他面前露了半分知晓。 厉云柔只好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袖子。 “奴婢名叫厉云柔,见过表小姐。” 孙白芷略微点头示意,又朝着他讲。 “姑母还真是心疼表哥,虽然那位厉姐姐有些太过奔放,可却实在美丽,谢姐姐虽抵不上,可为人心思缜密,更会些医术,果然…是有母亲疼着的人。” 孙白芷想到此处声音却带着几分哽咽。 “不像白芷,这些年来一直寄居于施家,在家中从不曾短的吃喝,却仍旧会想起母亲,也想在母亲膝下,若是在家中,此时或许母亲已在为我议亲。” “你若是想嫁人,我替你同母亲说。” 他冷不丁的说了这么一句,让这室内好不容易暖起的气氛,又冷了下来。 孙白芷却毫不在意,反而又执起了厉云柔的手。 “谢姐姐,我哥哥的性子便总是这般无趣,你可千万不要在意,他就是…不知怎么与女子相处,我都习惯了。” 看着面前这几次三番想要示好的女子。 厉云柔只觉得想要敬而远之。 “三爷平时在朝堂之上忙于政务,自然不了解该如何处理男女之事也属正常,但孙小姐毕竟是三爷表妹,若实在是想家,但也也可以将家中长辈接到施家来,让他们母子相聚。” 厉云柔给了解决法子,这也仍旧没见孙白芷脸上露出几分慰藉。 所以孙白芷并不是真正的想家? 是在变相的羡慕他有母亲? 真是个摆在明面上的绿茶。 厉云柔虽已看透孙白芷的表面,但却也不曾开口。 室内安静如初,只见孙白芷在开口。 “我与谢姐姐一见如故,不知以后可否去寻谢姐姐玩?” 第19章 不喜欢 原本今日走上一遭,孙白芷已然确定施闻楼心意。 而此刻却又有几分突兀的后怕。 虽然二人居所相隔甚远,可自幼情谊,却又知他原本便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此这般人物,怎能如此容忍这般大胆之人日日待在身侧。 “她竟是如此不要脸之辈,你放心厉姐姐,若寻了机会,我定替你好好的在表哥面前说说,绝不让表哥如此误会于你,被那人蒙了双眼。” “若真是如此,那我就提前谢谢妹妹。” 孙白芷装的一脸无害,实则心中早有谋划。 “表哥最不喜的便是身旁女子思虑太过,手脚太多也不好,不如姐姐这几日便好生在房中休养生息,至于其他,自有我代为处置?” 厉云柔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我若能提前预知孙白芷究竟做了何事,厉云柔就算豁出了这条命,也绝不会愿意今日与之结交。 —— 不曾真正将人送出院外,谢玉兰在得知这消息时,却显得格外风平浪静。 “要我说…这院中害群之马就那一个,也不知爷怎么想的,非要将人留下。” 自从前几次后,谢玉兰在院中,轻语和漫烟倒真成了常客。 如今她们二人休了假,便跑来谢玉兰这讲八卦。 “你家爷自有自己的考虑,用得着你们两个唉声叹气的,要是没事,能不能回你们俩的院里,我想睡一会。” 他们两个犹如父母般为谢玉兰操心,看着她这不思进取的模样,便更加无奈。 “虽说厉氏行径确实有些…可是你看看你自己,你说说你…自身条件又不差,如今既离不得府,还不赶紧讨好爷,省着到时候…” 人财两空。 谢玉兰却毫不在意。 从前觉得这施闻楼院中是龙潭虎穴。 走进来一步,便是丢了半条命。 可真正走进这院中时,却又能够感知到这院中的万分美景。 “我又不喜欢你们家爷,才不想为了一个男人争的头破血流。” 男人无足轻重。 倒这段时间她们二位给的好处多多了。 “只要抱住你们二位的大腿,接下来的日子就会好过些。” 室内又是一片无奈叹息。 轻语又想起来,同她说,“对了,你虽不将厉云柔放在心上,可那位孙小姐,你得小心谨慎。” 孙小姐? 谢玉兰之前也只是有所耳闻。 “是那个一直寄居在施家的表小姐?我从前也曾为她送过几次汤药,可是…好像她并没什么过分之举?” 她压低了声音,“哪里没什么过分之举?这孙小姐的眼睛都恨不得直接粘在我们三爷身上,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也想成为爷的夫人。” 他还真是个……受人喜欢的人。 只可惜穿越而来的谢玉兰,也改不了在那个世界的习惯,最不会被背叛,且能让自己掌握的。那就是握在手里的权和真金白银。 “你们俩说…要是我一直都找不回自己的名册,是不是我就一辈子没有办法名正言顺地走出施家?” “你这个榆木脑袋,你怎么还在想这件事,老夫人和爷都不会轻易放你离去,你如今就算是有名册,也走不了。” 这或许也会因祸得福。 施家给的月份俸禄可不少。 反正在哪打工都是打工。 要真的重新回到自己那家徒四壁的家中,到时真被那对丧心病狂的夫妇卖去了青楼,那往后的日子并不是难过,怕是根本生不如死。 “我不是想走。” 谢玉兰解释给他们二人听。 “我…我家里父母当初说是困难,将我卖来了府上,前些日子趁着可以探亲,还差点将我手中所有银钱全都掳去,我弟弟又欠下巨额赌债,我只是想…若是能留在府上,也能再帮衬些家中人,能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听见谢玉兰的经历,那二人神色都有几分同情。 “真是个可怜的人。” —— 施闻楼坐在书案前,手中文书上的字早就已经不知飞到了何处。 此时的他满脑子都是那张脸,那日睡得极香的那眼眸。 她…… 还真是个会勾引人的魅狐狸。 这几日处理着公务,又想起那单薄女子身影。 “这几日怎么很少见到轻语?漫烟的伤还没好?” 他抬头便瞧见依靠在一旁柜子上的秋实,却不见其他人。 “属下也不知两位姑娘去了何处,爷找他们何事?属下让人叫他们回来。” 秋实觉得意外,平时那二位姑娘在院中,还经常会被施闻楼嫌弃。 然而此刻,这又得了人追问。 “不用。” 他心中有着几分气血浮躁,便将手中的书本扔在桌上。 “今日天色极好,我去外面走走,不必跟。” 去外面走走? 秋实只觉得眼前的施闻楼似乎被人夺了神魄。 他这年年从年初到年末,不是泡在官署,就是在各地处置事宜,就连家中也鲜少归来,更别说要放下手中繁杂的公务,仅仅只是出去随意走走。 还不准他跟着?还真是奇怪的紧。 这几日连日放晴,院中的积雪几乎都被人扫到了廊下,等待着自然化去。 他步步走来,脑海中却仍旧在想这些旧事。 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谢玉兰的门口。 房内燃着炭火,也有几个女子嬉笑的声音。 “你真的…对爷没有半分动心?” 谢玉兰摇了摇头,展出了一抹笑意,“都跟你们说了好多次,没有,这世间不是所有的女子都会喜欢你们家爷这一款。” 冷淡如冰石。 性子极其骄傲而又暴虐。 虽然容貌出众,身材也极佳,那双手,那声音,却是足以魅惑。 但是她! 作为穿越而来的现代人,施闻楼这副姿态之辈,也并非是首次瞧见。 自然心上并没有太多波动。 更何况眼前的可是金主大大。 然而站在门口的他听见了这话时,却蹙了蹙眉。 他在这不知所措,里头那位倒是清醒的很。 他甩袖而去,不曾惊扰室内的万分安宁。 自从那一日,他似乎有意疏远谢玉兰,甚至还同意了孙白芷的邀请,去了老夫人院中做了好多回。 第18章 为求情 老夫人那样,似乎好像真是想与孙白芷做了这亲家。 可院中所有奴仆皆知,这亦不过是老夫人的缓兵之计。 只有孙白芷一人觉得老夫人更喜爱她。 施闻楼刚回了院子,便瞧见跪在院中央的女子。 那女子也瞧见了他。 “三爷,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不该算计三爷,还请三爷高抬贵手,饶过奴婢一次。” 厉云柔猛猛地磕着头,眼角还有不曾擦尽的泪。 那一身单薄,虽停了雪,又起了风,此刻倒更显得女子身形娇弱。 可这副美女图。 他施闻楼却无福消受。 “秋实,让漫烟她们动手,将人逐出院外。” “是。” 跟在他身后之人说着,便要伸手将女子拉起来。 却也只听见那女子更加哀嚎。 “我不走…我不走。” 那女子在雪上跪行,留下了长长的两条痕迹。 她那被冻的的毫无知觉的手死死抓着男子的裙摆。 “三爷,三爷,求您高抬贵手,求求您了,饶过奴婢吧,再说那酒中也并非是奴婢下的手脚,那酒是老夫人赐的。” 厉云柔那求饶的样子,只会让他心中更升起几番烦闷。 这府上谁都想爬上他的床。 可是厉云柔是唯独一个敢用老夫人之名,用来搪塞他的。 秋实站在女子的身后,似乎他再次命令之下,那女子便会硬生生的被人拖走。 “有意思!” 他那双眼眸微微低沉,让人瞧不清里面的景象,更一时猜测不出心中想法。 而就在此时,门外却传来他人声响,“启禀三爷,白芷小姐求见。” 孙白芷? 她来做什么? 施闻楼刚要开口拒绝,却只听门外之人,不请自来。 “表哥,这是怎么了?我刚从姑母那来,这也听说了些…表哥面若潘安,自然会引起这院中奴仆的不安之心,更何况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表哥就不要如此凶残,处置这院中人吧。” 厉云柔在为孙白芷说话之时也瞧了一眼孙白芷那张脸。 可瞬间却也有些后悔。 眼前女子可不似那些奴仆一般,自幼缺了营养长大,是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样。 反而她,面若桃红,身影更是如蒲柳之姿,在这些年,除了他身旁的那两个大丫鬟外,孙白芷第一次觉得有所危机。 “更何况这美人……” 孙白芷走到了厉云柔的正面,伸出手,微微抬起那人的下颚,仔细打量着那张极其秀丽的眼眸。 “这双桃花眼倒是实在引人注目,听说还是姑母推荐的人,姑母选的人绝对没错,不如表哥再试着相处相处?何苦要将所有人全都拒之门外。” 孙白芷并非是普通人家女子。 身处于施家后宅之中,对施闻楼与老夫人之事也素有耳闻。 他虽看似忠义两全,实则早已对老夫人世事管教之心,略带几分烦闷。 他讨厌老夫人。 更讨厌经手老夫人的所有事或人。 若是厉云柔一味的安分守己,或许还有活路可走。 可如今眼下,再无其他选择。 厉云柔亦是老夫人派来的监视之人。 他心中素来知晓,正是因此,才不愿与其百般纠缠。 若孙白芷选的是同轻语他们的同一条路,明面上不与老夫人起了争执,背地里又可为他所用,那么自然便可保住自己性命。 孙白芷看他久久不曾动手,又点火煽风。 “表哥,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可否饶过她,哪怕是给一次机会,若是下一次她…还是这般癫狂,到时无论表哥要如何处置,白芷也不会帮忙求情。” 他虽冷淡,但毕竟是自家妹妹。 这几句求情却中起了些作用。 “罢了,下不为例。” 他转身离去,人也几乎散的干净。 孙白芷走上前去伸出了手,却被厉云柔的手冻得一激灵。 下意识的收了回来。 可又再次忍着那刺骨的冷,将人从雪地里拉了起来,将身上的披风给了眼前的女子。 “我表哥他…在朝堂之上做事习惯了,一向手段残忍,行事果断,丝毫不挂念半分情分,让你受委屈了。” 厉云柔摇了摇头,眼眸之中仍旧还带着些许泪,磕磕绊绊地向孙白芷道谢。 “多谢孙小姐为我求情。” 孙白芷摇了摇头,“要谢就谢姑母吧,若不是姑母拜托,事关表哥后宅,我也不好开口。” 厉云柔那双手几乎被冻得此时根本无法弯曲,她又将自己手中的汤婆子放到了厉云柔的手上。 “你住在何处?我送你回去吧。” 厉云柔看着眼前之人,眼眸之中满是感谢,随即便带着她,一同回了自己的院子。 孙白芷见厉云柔所居之处并无特殊,规格甚至都越不过孙白芷这寄居之人。 看来施闻楼他是真的对这女子无半分动情。 “我这个表哥自幼时起便不太愿意与人亲近,记得从前他像个冰块一般,是最不愿与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在一起玩耍的人,所以他待人接物都一向冷淡,厉姐姐,你可千万不要因此而丧失了心中自信。” 厉云柔点了点头,丝毫没察觉得出这句话的奇怪之处。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 孙白芷又注意到这隔壁房间似乎好像也有人住,在那处被收拾的比这一处房屋更显得有几分贵重。 “姐姐这院子隔壁可还住了人?我瞧着好像那装潢更好看一些。” 提到隔壁,孙白芷便瞧着那双眼睛突然之间变得妒意横生。 “隔壁…不过是个贱坯子,只知道勾引主人。” “勾引?难不成是姑母为表哥另选的那位通房?而不是说她家中有未婚夫,这无论如何都无法与表哥…” 听到这番说辞,厉云柔面色更加不善,“什么未婚夫?不过是想着在主子面前出了头,让主子觉得她是个生性良善之辈罢了。” 这一切都是编的。 “怎会如此?怪不得同姑母提及时,姑母的神色也晦暗不明,还好厉姐姐同我说了,不然说不定我还要被人蒙了眼。” 她装出一副同样厌烦谢氏的模样,果然眼前之人上了当,又说了不少。 第17章 要放弃她 厉云柔自荐枕席,最终却仍旧落个被人抛之脑后的结果。 这漫漫长夜,冬日的寒冷,顺着地面悬挤在她那瘦弱的身躯之中。 无人能够听闻厉云柔心中的苦楚与呐喊。 次日。 连绵不断数日的雪却在此刻停了。 外面那阳光普照大地,轻薄的雪已化成水滴。 老夫人的眉眼之中也带着几分欢愉。 “昨夜,想来他们二人定是郎情妾意,好生缠绵,才至这个时辰都不曾起身。” 嬷嬷也在一旁添了把柴。 “老夫人放心,昨日一切安排妥当,如今生米煮成熟饭,若是那厉氏的肚子争气,说不定如今老夫人已经有了孙子。” “那就是再好不过的。” 老夫人面色欢愉,此刻倒更显得年轻了几分。 直到用早膳时。 老夫人瞧着身旁的男子那一脸疲惫之色,忍之又忍才说了句。 “你多年清心寡欲,就算是一时贪了欢,也该注意节制,莫要伤了身,得不偿失。” 他自知老夫人在说什么,可却铁了心的不想让老夫人好受。 “母亲说的是,儿子自然不会耽于女色,至于昨日,那厉氏试图勾引儿子,儿子还在踌躇,该如何解决。” “解决?解决什么?” 老夫人此刻才方知昨日,或许他们之间从未发生任何。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心中却有些纠结。 “那厉氏尽在我酒中下药,这若是毒,儿子今日便不可能再站在这,今日是动了我的饮食,那明日呢?后日呢?” 施闻楼将此事说的严重。 确实有几分震慑住了老夫人的内心。 “这件事哪有你说的那般严重,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女子过于痴心于你,还会一时冲动行此事,你若觉得对你有所威胁,言语教导几番就是,何必要……” 老夫人好不容易将人插进三爷院中。 自然不肯,因为这件小事便让人没了生机。 施闻楼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那具有压迫感的目光落在老夫人身上,让老夫人有几分后怕。 “我……” “母亲,我希望,我房中之事您不必再插手。” 这短短的一句话确定了一切。 老夫人虽想操控,却又无能为力。 直至午后。 老夫人久久不曾安眠,好不容易有了几分困意,却听说有人来访。 原本是想拒见,可听见人身份,心里又如蚂蚁啃食一般。 “让她进来。” 老夫人穿戴整齐后,又去了正堂会客。 “近日连日下雪,许久不曾前来拜见老夫人,今日晨起瞧这雪已停歇,准备了些老夫人平日喜欢的物件,特意前来参见老夫人。” 老夫人瞧着眼前的孙白芷,又看了看身后带着的那些物件。 虽不比此中堂中所用的那般精美,但终究也是用了心的。 “你这丫头这些年有心了,若不是这雪隔着,老身这次生病,你怕是还要侍奉于床前。” 孙白芷用殷勤的帮着老夫人倒了杯茶水。 那语气中都带着几分讨好。 “老夫人缪赞,白芷这些年月一直寄住在施家,得老夫人照顾,才能顺利长大,这份恩情,白芷一直记在心中,绝不肯忘。” 老夫人握着女子的手,瞧着面前的人,更带着几分赞扬,实则心中却满是鄙夷。 眼前的孙白芷,其不过是普通商贾之人出身,自幼身上便沾染了那铜钱锈香之气,实在登不上大雅之堂。 虽寄居于施家内院,养育多年却终不见贵族子弟之态。 老夫人虽面上对其赞赏有加,实则私下却对其贬斥。 “都是一家人,谈不谈什么恩情,是我一瞧着你,又想起了这心头格外记挂之事。” 孙白芷坐回了原本的椅子上,瞧着老夫人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试探性的问。 “难不成是三哥的婚事?我听说老夫人替三哥择了两房通房丫鬟,如今应该已经送至三哥房中,怎么三哥仍旧不信老夫人?” 老夫人摆了摆手,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老夫人从来待我良善,若有什么为难之处,还请老夫人明说。” 见孙白芷如此好奇,正中老夫人正怀。 “还不是……哎,我如今年老眼花,没想到挑的人竟闯下如此大的祸事,原本也是想着只要有了好结果,哪怕是手段有些见不得人也无妨,谁知竟惹来他那么大的怒火。” “那丫头在他身上用了药?” 孙白芷试着问询道。 老夫人眨了眨眼,一副认可的模样。 “那酒水也是我派人送去的,不过也只是想为他们二人添些情趣,哪里想到他竟抓到这一点,非要处置了那厉氏不可。” 老夫人一向菩萨心肠。 为三爷置办通房丫鬟这事,亦是老夫人先提及,自然不想这丫鬟死在三爷房中。 “原是这件小事,若是老夫人信我,比如将此事交托我处置,可好?我一定会说服三哥,让三哥放人一马。” “你真的……” 她瞧着眼前的女子,却低下了头。 “你三哥那副倔强模样,是怎么都不肯从了我的心,你也莫要因为我去碰那眉头,还是算了。” 老夫人一副惋惜模样,上瘾的孙白芷心动。 孙白芷始终都想成为施家人。 只是因身上血脉不同,一直与他们有诸多隔阂。 “老夫人,您便信我一次,要是最终结果没被改变,那…便是命中锁定。” 老夫人有些犹豫的看着一旁嬷嬷,终是无奈开口,“我是怕此事牵扯到你们兄妹情谊,所以才不肯……” “老夫人放心,定然不会的。” 二人拉扯之中,老夫人最终还装作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便只能劳烦你帮忙处置,若此事大成,你想要什么,皆同我说。” 提到此事,女子面色有些潮红。 “白芷并无什么其他所求,只希望一生能陪伴在三哥身旁,哪怕仅仅只做个妾室,也心甘情愿。” 真是个年少轻狂的痴情种。 只可惜最终不顾痴心错付,一片算计到全都成全了旁人。 “好,此事我亦记在心中,我也是愿意让你来做我的儿媳。” 第16章 中途劫人 房中只剩他们二人。 施闻楼却突兀的觉得此时眼前的景象像蒙了一般,似乎好像看不清。 那原本清明的头脑此刻也有些浑浊。 这酒果然不是一般的酒。 不过区区一杯,他的酒量本不该如此。 厉云柔见他这个样子,便想起来刚刚嬷嬷离去时的那番目光,连忙走上前去,想要搀扶于他,却被他狠狠推开。 他站起身,迷茫的晃了晃头。 “你们竟然敢在酒里下药?就真不怕与我撕破脸皮吗?” 厉云柔满脸的委屈,一副似乎背了一大口锅的模样。 “三爷怎能如此说话,奴婢…奴婢本就是老夫人为您准备的,可您却久久不肯给我名分,如今老夫人有些急迫,想要成全你与奴,这又有何不妥?” 厉云柔从地上爬了起来,又再次扑了过去。 此刻的他眼中已无了清明,手上更是已然无力。 厉云柔半推半拽的将其安置在了一旁的床上,随后便将自己身上的外衣全都脱了个干净。 赤裸的皮肤撞入了眸中。 让眼前的男子更漏了几分烦丝。 “我劝你,将身上的衣服穿上,否则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厉云柔低着眸,将那白色的里衣也退了去,彻彻底底只剩下一个肚兜。 微微伏低了身子。 那被肚兜所束缚的一双兔头此刻却荡然无存的露在他眼前。 “三爷,过了今晚,奴就是你的人,你想如何…奴全都凭您处置。” 厉云柔拉近了二人的气息。 男子的喘息声音及重,他眼眸之中也染了些情绪,眼尾有些通红,目光涣散,此刻手也扯着自己腰间的玉带。 厉云柔连忙帮着取了下来,随后又轻喃道。 “过了今夜,我便是你第一个女人,也是你唯一的女人。” 他看着面前的女人,拼尽了最后的力气,将人从身上推了下去。 与此同时,门外砰的一声,原本紧关着的大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最后露出来的便是谢玉兰那张脸。 谢玉兰满是歉意的看着床上那几乎要贴在一起的两人。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厉云柔站起身,拿过一旁的衣服,勉强遮盖住自己赤裸的身躯。 那双眸子更是满是恨意与责怪。 “你做什么?都到这了,你总不至于将人从床上抓起来吧?”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一切筹谋,不会到头来要折在谢玉兰身上吧? 谢玉兰看了看门外站着的秋实和漫烟。 颇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 “我也不想管这件烂事。” 毕竟这可是老夫人安排的,若是今日谢玉兰插手将人带走,来日老夫人可将一切罪名全都落在她的头上。 之后的日子哪还能好过。 但是他之前毕竟也在老夫人面前为自己再三遮掩。 就这样看着他被别的女人睡了,难免还有些可惜。 “拿人钱财,为人办事,你要怪就怪你身下的那个男人太有钱了吧。” 谢玉兰回想刚刚秋实踹开自己的房门,将那一大笔钱放在自己眼前时的那一幕。 原本还处于茫然的她,瞬间便答应了他们二人的所求。 反正只要待在这府上一日,谢玉兰与厉云柔二人便是针锋相对的结果。 甚至最后的结果会是一死一伤。 厉云柔张开了双手拦在床边。 “放肆,这是我的屋子,三爷自己想歇在这,你还想拦着?我知你嫉妒我的三爷青睐,可就算是…你也不能从别人床上抢男人吧!” 果然是个出身乡野的贱坯子。 这种不要脸的事情,一个又一个的做。 确实有些……但没办法。 谢玉兰这些年来做的都是药院里面的杂活,手上有的是力气,如今看着眼前之人,直接伸出手,将厉云柔推到了一旁。 又伸出另外一只手给施闻楼。 “醒醒,你要是再不醒,明天真被女人睡了,别来找我的麻烦!” 三更半夜被人从床上拽起来,就算是有金钱做赌,谢玉兰心中也自有不满。 他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几丝清醒,搭在谢玉兰的手上站起身来。 那双鹰眸死死的盯着厉云柔,恨不得此时便将人撕了个干净。 可此刻的他却依稀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那股力量。 他不知是否能够彻底控制得住,便只好先行让同谢玉兰离开。 好在离谢玉兰的住处也不远,谢玉兰也早已让人在房中打了一澡盆的冷水。 刚一进屋,谢玉兰便松开了搭在施闻楼身上的手。 原本将所有重量全都依靠在谢玉兰的他,差点跌倒在地,倒在身后的秋实将人接了下来。 “里面我让人接了不少冷水,你应该不是首次中这圈套,应该知道自己怎么解决,就算是热水澡压不下去,你用手。” 谢玉兰说着便又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说着便想转身躺回自己温暖的被褥里。 却被人从身后拽住了脖颈处的衣服。 “你要干嘛?” 谢玉兰毫不客气,一副厌倦了的模样。 “你觉得我要做什么?有你这个现成的在,我还需要什么样的冷水?” 谢玉兰也是个女人。 更是个为他而选的女人。 “不会吧!” 谢玉兰在心中思考,看来他还是最为危险。 谢玉兰转过身去,目光落在眼前,看似清醒,实则却还在被酒精操控的男子身上。 “我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是你明日醒来之后要是知道…怕是恨不得要弄死我,我这个人惜命,所以还劳烦三爷自己想办法解决,不过三爷要实在想要女人,这院子里除了我以外,似乎应该有不少女子都想爬上三爷的床。” 且不说这院子里,就是整个施家,想爬上他的床的女子也数不胜数。 这世间更如是。 他彻底清醒下来,看着眼前宁愿将自己往外推,却也不愿用身子留下他的人,心中更是烦闷的。 他脱了身上的外衣,便跳进了那装满了冷水的洗澡盆里。 他好不容易将身体内的燥热彻底压了个干净,走出来。 却瞧见了谢玉兰睡的及其安稳,他下意识的嘟囔了句,“小没良心的。” 第15章 请他共赴鸳鸯宴 厉云柔握紧的拳头,虽真想朝着谢玉兰的面门而去,却又怕遭到老夫人的责怪。 便气不过的转身而逃。 谢玉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又添上了一句。 “厉姑娘慢走!” —— 轻语从谢玉兰的住处离开后便去找了漫烟,将刚刚那一幕告知于她。 “还觉得这谢氏是个胆小如鼠之辈,可如今看来,却也不是好相于的主。” 漫烟脸上的痕迹早已消散。 只是心中还有气,所以便一直闭门不出。 总归院中之事,轻语也可胜任。 “只是…想想便觉得有几分可惜,我问过了谢玉兰,不过还有半月便可离开府上,如今却得了爷的青睐,怕是这辈子都要困于此处。” “那又怎么了?” 漫烟不解的看着眼前的她,“留在这府上,不好吗?” 有益处,也有坏处。 尤其是谢玉兰这种人,好与坏,似乎好像都不能解眼前困境。 “说到底也是谢玉兰胆子太大,那种话怎敢在老夫人面前说起,怕是私下求了爷,爷绝不会为难。” 她们二人当初皆是如此。 老夫人虽有意,求了施闻楼做主,终究是保全了自身清白。 若是谢玉兰初见时能躲避老夫人锋芒,私下求了他,此时又是一番风景。 对谢玉兰如今的境况,除了心疼,也并无其他法子。 —— 虽然是在自己院中,可这些事却也涌进了老夫人与施闻楼的耳朵里。 老夫人看着跪倒在地的嬷嬷,眼中满是责怪。 “当初让你选人的时候,还记得老身说了什么?” 嬷嬷实在害怕,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开始时瞧见厉云柔,是个美人坯子,那谄媚的模样也让人有几分怜悯,可谁知如今还不曾真正成了三爷通房,人的心却野了。 “是奴婢办事不力,奴婢当时选人时,那厉氏装得好一副乖巧,谁能想到竟是个如此不安分的主,明知道如今那谢氏,还要与其争锋。” 事已至此,再说多的已然无效。 老夫人看着她,便连忙吩咐,“既如此,那便只能先生米煮成熟饭。” 老夫人早已不将谢玉兰当做自己人。 可施闻楼身侧一定要有一个心腹在旁,只能将所有谋算全都放在这厉云柔身上。 “是,奴婢去想办法。” 嬷嬷只想如今能将功顶罪,却听见老夫人吩咐。 “不,这件事我亲自来。” 若是旁人,难免会给了施闻楼钻空子的准备。 老夫人仔细筹谋,是绝不会给他半分漏洞。 “他如今也算大病初愈,便让厉氏请他去房中吃饭,他不肯去,就以我的身份相压。” “是。” 嬷嬷将此计谋告之于厉云柔时,厉云柔还略带几分紧张。 “之前的事怕是爷已经有所误会,我此刻主动…是否会让爷觉得我有所图。” “现在怕了?你之前做那些多余之事时怎么从未想过?总之,如今这路给你铺了,你自己愿不愿意走是你的问题,可别忘了之前答应老夫人的,要是做不到,小心你的小命。” 厉云柔只好答应嬷嬷,毕竟她自己也想见施闻楼一面。 傍晚。 厉云柔特意让小厨房温了些平时他最爱之物,最后请人来房。 轻语刚将厉云柔之事说出来,却得了眼前之人的拒绝。 “我身子刚好,便不见这些不三不四之人。” “奴婢倒也知晓,只是今日老夫人身旁的嬷嬷特意前来嘱咐,说是毕竟是为爷选的人,若一直冷待着难免会让人多想,就算爷不想……也得去瞧瞧。” 他满目有些不耐烦,却又不好得罪老夫人,便答应下来。 换了身衣衫,他才走入了厉云柔那房中。 厉云柔特意让人点了最明亮的蜡烛,又不曾关了门窗。 “爷。” 厉云柔今日一瞧便是特意打扮,只是那一身香粉的味道,实在让人有些闻之过头。 他捂住了口鼻,冷声道。 “你身上这是什么气味。真是刺鼻难耐,往后这一份的香料不必再用。” 这一句话却让厉云柔定在原地。 这香料…可是特意为他而选。 那满目惊喜的眸中带着几分黯淡。 很快便又再次说服了自己。 “好,是奴思虑不周,下次奴不会再用这香粉。” 厉云柔说着便做到了施闻楼的面前。 “爷瞧瞧今日的饭菜可否合了爷的口味,若是爷爱吃,奴便让小厨房多做些。” 他瞧着桌上的几道,那还真是他平时的喜好。 “嗯。” 他闭口不言,只是一味的用饭。 厉云柔那双琉璃眼确实盯在他身上,那眼眸之中满是对男子的珍爱。 他被盯的心里直直发怵。 直至他腹中仅有饱腹之状,才放下了手中碗筷。 “我吃完了,还有些宫中琐事需要处置,我便先回去了,你自己用吧。” 他说着便站起身来想要离去。 厉云柔却匆匆忙忙的放了碗筷,又走了过去拉住了他的手,一不小心蹭了些油渍在他的袖口。 换来了男子的几分厌恶。 “对…对不住。”厉云柔胆怯的收回了手,“如今天色已晚,时辰不早,不如三爷先歇在奴这,那些公务隔一日处理也并无不可。” 他彻底甩开了厉云柔的手,一声不吭的便朝着门外走去。 厉云柔眼中满是屈辱的泪珠,没想到伏击做小,也仍旧换不回他的半分回眸。 “三爷。” 门外走出去的男子却被人拦了去路。 老夫人身旁跟着的嬷嬷满脸笑意,身后的丫鬟手中还端着酒壶。 “没想到老奴差点就来晚了,老夫人听闻三爷今日同厉姑娘一同用膳,特意添了一壶美酒,来恭贺二位夜晚之美。” 这话是说的毫不漏骨。 可这深夜饮酒,早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面色有些难看,刚想开口拒绝,听见那嬷嬷说,“三爷最为孝顺,总不好在这件事情上让老夫人心伤吧?” 施闻楼虽有些不愿,但终究还是走回了屋子,坐了下来。 那嬷嬷亲自带着人倒了两杯酒放在他们二人面前,说了些讨喜的话,又亲自瞧着他喝下,才离开。 更是带走了所有服侍的奴仆。 第14章 终究回了牢笼 四目相对,一个算一个的冷静。 可最终谢玉兰败下阵来。 “我已经拒绝了,并且老夫人已知,我家中还有未婚夫婿等我归家,自然绝对不会允许我再涉及此事。” “未婚夫婿?” 他满目笑颜的嚼着这四字,明的却好像引起了他人身上的几处疙瘩。 犹如那来自地狱的判官一般。 “说你傻,你还不承认,就你家中那些弯弯绕绕,不过举手之间便可查得干干净净,一个莫须有的未婚夫,还真以为是你的保命符?” 他的字字句句,接化作了刀枪,插进了谢玉兰那颗原本就脆弱了些许的内心之中。 “我早已向老夫人解释过,你当初是因家境不好之故,才不想与我有关,生怕死后家中之事沾染于我身,老夫人才息怒。” 面前的女人虽聪明,可终究还是有些火候不足。 若是往后稍加指点,或许还会有所结论。 谢玉兰见他并无他法,便只好答应下来。 —— 从老夫人院中回来后,厉云柔再也不敢多加叨扰施闻楼,只好独自住在偏房。 美美瞧见谢玉兰三餐奉上汤药之时,心中便更嫉妒之心。 “凭什么?” 一个要脸没脸,要身材没身材的女人,能够如此同三爷走得亲近。 可是她…… 不仅是老夫人严选,这张小脸又格外讨男人欢心。 原本想着谢玉兰今日主动提出离去,心中还起了些许高兴。 不曾想着美梦终将破碎。 谢玉兰又再次被留了下来。 住处更是从那普通的丫鬟住处挪到了她旁边的院落。 “等等!” 院外挪动东西的声音,吵得厉云柔心中发闷,刚走出去便瞧见了谢玉兰和其身旁的轻语。 “你算是个什么身份?怎敢住在此处,你可知…这是什么样的身份的人才可住的?” 这里离施闻楼的住处可不远,一般都是女眷。 轻语走了上前,那眸中却无任何温度,态度更是相差甚远。 “怎么?上次的事情,厉姑娘还没有受到教训吗?非要等着爷发话将你打发出去才算结束?” “你……” 厉云柔有些怀疑面前之人是否真的是轻语。 这女人从前不是一副性子极好,随便便能被人拿捏,怎么今日却…… “我不是那个意思,轻语姑娘,只是之前偶然听闻谢氏曾经拒绝过老夫人的美意,不愿留在三爷院中,所以此时有些惊讶而已。” 她那努力舒展的眼眸,死死握紧的拳头,努力压制着心中的嫉妒与怒意。 “你也说了那是从前,自是与现在不同。” 瞧着身旁的人做事毛手毛脚,轻语又补了句,“小心点,这可都是爷亲自赏下来的,要是磕了碰了,我唯你们是问。” “是。” 她说完,目光才转到谢玉兰身上。 “这院中若有什么不知不妥之处,便同我说,如果还有什么想要添置的,也可同我说,明日别忘了按照三爷说的,早些去服侍。” “是,奴婢明白了。” 轻语的声调瞬间变得温柔了许久,那眼眸中更带了无数柔情。 “爷那还有些事要我处置,我便先回了。” “好。” 谢玉兰与其分离,便先行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这屋子朝南,此刻太阳还不曾落山,倒也能瞧见夕阳之美。 若是无他人打扰,那便是更加舒适。 女人瞧着便是回去想要压制却压制不下,冲了进来想讨个说法。 看着厉云柔那副嫉妒发狂的模样,谢玉兰只觉得心中无畏。 这些看似聪慧无比,实则却一直被男女之情所牵绊的氏族女子与家中奴婢,绝不可能成她的对手。 “怎么回事?”他那如葱白一般的手指着谢玉兰,“你之前不是说过家中已有未婚之夫,你又怎能…脚踏两只船,还在府上勾引三爷,你……你真不要脸。” 厉云柔憋了半天,也不过是几句翻来覆去的言论。 谢玉兰到风轻云淡,“怎么?就是突然觉得三爷比我那未婚夫让我顺眼多了,想争一争罢了,更何况让我留在此处的是三爷,可不是老夫人。” 谢玉兰故意这样说。 这更是激起厉云柔心中那份愚蠢的嫉妒。 之所以能得到停留在三爷院中的殊荣,自然是因为她的手脚都被绑上了不可见的长线,所做的每一件事,身后都有提线木偶。 事事都不能随她己意。 这要看老夫人与那嬷嬷的面子。 可谢玉兰如今是通过三爷才留在这府上。 便变相的说明谢玉兰与他怕是早已心意相同。 “你这个不要脸的,怎能表面说看不上三爷,想守着家中未婚,可却在私底下勾搭着三爷,让三爷为你沉沦,就是让三爷非要将你留在这院中不可。” 厉云柔此刻嫉妒的已经不成样子。 瞧着谢玉兰这幅风轻云淡,更是恨不得做些逾矩之为。 “三爷心甘情愿,我一个小小奴仆又能怎样?倒是你,这冷板凳坐的屁股疼了吧!” 一想起当日的刁难,谢玉兰便下意识的挖苦。 这倒让厉云柔更加受了心中伤痛。 除了那第一日,算来也有将近十五日不曾瞧见施闻楼。 瞧着面前的女子,恨不得都要气得犹如一个球一般。 谢玉兰憋着的心,此刻好不容易宽松了几分。 “消消气,别把自己气炸了,到时候这张看得过去的脸也被气得满是皱纹,别说是三爷,就连我都不想再多看你一眼,到时候你不仅无法向老夫人交差,更无法得三爷宠爱。” 谢玉兰虽然对此根本无意,也绝不曾对他有半分动心。 可一瞧着厉云柔那副模样,便想要说话刺她几分。 看着厉云柔憋了一肚子的气。 谢玉兰舒适的躺在大床上。 呆在这儿施闻楼的房中,其实待遇也十分不错。 甚至比那药院更加好上几倍。 而且…一个是奴婢,一个是通房,想来待遇应该也是不同。 那名册被人赤裸裸的拿走,此刻压在别人手上,想要离开施家的想法,就此被打断。 可若一直留在这施家,那又怎会有自由可言? 第13章 你有何用 轻语虽然已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面临着如今眼前执拗的谢玉兰,并未多加劝阻,反而是一起去了那管事处。 那管事的人原本不愿搭理谢玉兰,可瞧见谢玉兰身后的女子时却面露些尊敬。 “轻语姑娘有空来我这?若有何事召我过去分说就是,何必折腾这一趟,若是耽误了也院中的事,实在是奴的罪过。” 轻语指了指谢玉兰,“我陪她,你将她要的东西拿出来,把事解决了,自然就不算耽误三爷的事。” 听人说完那管事的却面露为难之色。 “轻语姑娘,奴也不瞒您,这也不是奴不肯给,只是你也瞧见了我这儿乱得很,这谢姑娘的名册确实一时找不到了,我也在抓紧让底下的人归置,等找到了,一定亲自送到三爷面前,向谢姑娘赔罪如何?” 他原本是瞧不上谢玉兰的。 可此时身侧有施闻楼的丫鬟相伴,却又不敢大声怒斥。 颜色之中的无奈也被藏得干干净净,生怕被人发觉。 轻语蹙了蹙眉,虽说最近出府的人确实多了些,但却也不至于将名册弄丢。 “王管事,你若是连名册都保管不得,我倒不妨同三爷说一声,那你换个位置。” 那人一听便吓破了胆子,双腿直接跪倒在地。 “姑娘,您可千万别…” 他满脸的为难,最终也豁了出去。 “谢姑娘,您自己好好想想是得罪了谁吧,您的名册早就已经被人拿走了,是真的不在奴这,您就算是让奴将这整个院子翻了个遍,弩也拿不出来。” 被人拿走? 轻语看了看她,再想逼问时,却被谢玉兰拉住了胳膊。 “别为难他了,府上一共就那几个人,能拿走名册的,也就是……” 虽看似是个秘密,实则却众人皆知。 —— 二人一前一后回了三爷住处。 路上时谢玉兰神色呆滞,毕竟若无明澈,便无法顺利离开施家。 那后续之事,便已然再无法成了事实。 “你若想离开府上,不妨去求求爷,爷为人也算淳朴,只要你开口,啧一定会满足你的要求。” 谢玉兰却摇了摇头,拒绝了她。 求助施闻楼,只会加深他们二人之间的牵绊,更会让施闻楼有了手段拿捏她。 轻语摇了摇头,施闻楼是最好说话的,此事若求了他,比谢玉兰在府上单枪匹马好上许多。 如施闻楼所猜,谢玉兰无处可去,又回了自家院中。 “回来了!” 他语气淡漠,目光落在手中的书本上,都不曾瞧上一眼,便知来者是何人。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药院我回不去?” 怪不得早晨时他松口的如此干脆,从一开始便知药院是绝对不会再要她。 “我可不知。” 他放下了手中的书本,抬起的眸子落在了她身上。 “不过与我预计的时辰回来的要晚得多,你们俩去了何处?” 轻语只得实话实说,却惹来了面前人的嘲讽。 “名册?你在这府中也侍奉了十年,那东西还能弄丢了?若是想给你,在你第一次去的时候就会给你,又怎会再拖上几日?” 电视之天真的小雀鸟。 不仅瞧着便是那副不堪折辱的模样,甚至就连心中也似乎好像想凌驾于众人之上。 施闻楼所说的揭示事实真相。 谢玉兰心中受挫,实在不想在语言语之上与他有何往来。 他拄着桌边,却笑谈,“怎么?如今你也不想留在我这?倒不如我派人将你送到老夫人那,就是不知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我那好母亲会如何待你。” “我不去老夫人那。” 从前一直以为老夫人是这府上最仁慈的菩萨。 自从那日谢玉兰才知面善者却不一定心善。 如今细细想来那日的折辱与打骂也皆是拜老夫人所赐。 有着性格也不知这十年间,是怎么在这施家活下去的。 “不想走,还不来讨好我这个未来的主人?说不定我心里一高兴,甚至还愿意帮帮你,让你到了时日便离开府上呢,” “讨好你?” 谢玉兰毫无波澜的目光落在他身,更显得有几分薄凉。 “三爷做事从来都是想与不想,你若想帮奴婢,奴婢半句话都不必多说,可您若不想帮,奴婢就算磨破了这双嘴皮子,也终得不来自己所想求之事,何必挣扎。” 谢玉兰也算是了解眼前之人。 都说他铁血手腕不近人情。 和他这些年所做之事,不过只凭二字,愿意。 他愿意为朝中所做,成为君王手中的一枚棋子,为这君王扫清朝堂之上的所有阻碍。 君王才可得他如此便利。 可若是他不愿意,那自然也有的是手段,让那君王下台。 这次倒也算聪明了些。 “你既已知我所做之事,不过只是愿意与否,愿不愿意还得看你有没有那个价值,不如你同我说说,你如今能为我做些什么?” 他起了劣根,偏偏要想将谢玉兰逼到绝境,看看能得出个什么结果。 谢玉兰双手握住拳落在身体两侧,背脊站得直直的,浑身却满是紧张。 就连声音也带着几分颤抖。 “奴婢…奴婢也不过是被家中之人所弃,卖给了府上,实在不知自己有何手段,能让三爷施以援手,不妨三爷说说要让奴婢为三爷做些什么。” 虽然最终会是同样的结果。 可是她,却不想在此时松口。 他看着面前的人,突兀的笑出了声。 “还真是个会装傻的小可怜。” 那些曾经被他处置过的贪官,多半在一开始时,就像谢玉兰这般将所有问题全都拖回他的手上。 那虚伪的笑,谄媚的言语,无一不在表达着那份想要逃脱责任的心。 他从那书案之后走了出来,一双阴谋死死的盯着她。 “你知道我想让你做什么。” 他的手掌附在谢玉兰的脸上,带来了些许凉感。 “我要你……”他那双眸子似乎有莫名的吸引力,死死的吸附着人的目光。“将她挤出局。” 至于她,说的当然是厉云柔。 只有她消失,结果才会被改变。 第12章 离开未果 老夫人瞧着身旁的嬷嬷,却摇了摇头。 施闻楼这些年在外叱咤风云,在内更是有自己的认知。 作为母亲,看似一切皆在掌握之中,职责却也都在他的操控之内。 “那谢氏如今也在他院中,老身如今再往里塞人只会引起他的厌烦,那云柔…虽是有些过于蠢笨,但终是如今他肯留在身侧之人,你多加提点。” “夫人放心,老奴一定好好管教厉云柔,绝不会让她再做出今日这般蠢笨之事。” “嗯。” —— 谢玉兰虽未见到老夫人,我却也听那门外嘈杂之音,更得知厉云柔那蠢笨之人做了何事? 施家的品节一向十分区别明了。 那两大丫鬟的衣衫布料都与他们这些普通丫鬟的布料,不知好上了多少倍。 一看便是不能轻易得罪的主,偏偏她非得去尝试些许,生怕不将自己的把柄送到他人手上。 又一日。 天色刚亮,谢玉兰便从床上爬了起来,将昨日晚间长厮送来的汤药全都下了炉。 又剜了泼凉水,泼在身上,才勉强精神了些。 虽然这是从前在老夫人身侧最经常过的日子。 等着这三碗水熬成一碗药。 火候既不能太大,又不能太小,还要格外注意那炉火的温度。 天色越发亮了起来。 外间的奴仆已经开始清扫,谢玉兰看着眼前的药炉也差不多了。 拿着隔火的帕子,掀起了那炉子的盖子,仔细查验成果,才小心翼翼的将那汤药倒到了一旁的碗里。 按照早已定好的时辰,谢玉兰将手中的汤药送到了施闻楼房门口。 “轻语姑娘,这是今日三爷要喝的药,奴婢特意去问了大夫,说是三爷今日服下这药后便可大全,所以奴婢也想问问,是否今日便要搬回药院。” 搬回去? 轻语可是听了漫烟的话,得知谢玉兰与自家爷之间的缘分。 “这可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爷刚起身,你且在门外等候些时辰,我进去替你问问?” 谢玉兰点了头,“劳烦轻语姑娘了。” 轻语扣了门,听见了许可的声音,人才拿着药走了进去。 “爷,今日早晨的药,许大夫那边说这是最后一副,便不必再喝,另外……” 轻语目光落在门前。 今日早晨刚停的雪,那满地皆是完好如初的白雪,还不曾被打扫。 雪上映着人影。 “药院的谢姑娘说,想问问是否自己可以此时则返回药院?” “回去?” 他伸手去拿药碗的手停了一顿,又恢复如常,将那药碗拿来一饮而尽。 “是,毕竟是药院的奴婢,不好,在其他的地方任职太久。” 他的目光落在轻语身上,思虑了多时,才松了口。 “我既已不再病中,自然不好将人留着,既然想回就让她走。” “是。” 他倒是可以随意松手,只是不知药院那边还敢不敢要她。 “那奴婢去帮着谢姑娘整理衣服,送她回药院。” “嗯。” 轻语收了碗,便转身离开,却在出门时听见了他若有若无的哀叹声。 里面的对话,谢玉兰也听个清晰,“那就劳烦轻语姑娘了。” 此事倒也不算麻烦,将东西收拾妥帖,谢玉兰便跟着人去了药院。 药院听说此事,怎么不肯再将谢玉兰收回来? “为什么?” 谢玉兰蹙着眉,有些不解的看着管事。 “我原本便是药院的奴婢,不过是暂时被挪到了三爷院中当差,如今差事已然结束,我为何不能回来?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轻语也觉得奇怪。 那管事却不管,毕竟之前谢玉兰被漫语带走时,可句句都是说谢玉兰已是三爷的人。 “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那管事看起来便有些阴阳怪气,目光打量着谢玉兰,却带着些逾矩。 “当初漫烟姑娘带你走时,可是清清楚楚的说了,您往后可是三爷的奴,我们药院可经受不起这么贵重的人,您呢,如今哪儿来的便哪儿去吧。” 进了主人院还能被送回来的人。 要么就是犯了大错,走了正规渠道罚下来的。 要么就是主子怜悯,不愿让他背负太多罪名,明着调出去,暗地里也是心中生了烦闷。 不管是哪一种缘故,于他们而言,都不肯接手。 “我什么时候成了三爷的人?我一直都在药院…再说我还有不过半月,就可以赎了身离去,我在哪里……” 轻语拉了拉她的手,看着面前的管事,只好松了口。 “罢了,既然你说谢姑娘,如今已不是药院的人,那我将人带走就是。” 说着,她便拉着谢玉兰的手离开。 走出了药院,轻语看着她那副不肯的模样。 “我虽总是在三爷身旁呆着,可却也瞧见过这府中的肮脏,你先是被老夫人选上,做了三爷的通房丫鬟,又后被三爷选上做了病中陪侍之人,如今在他们的心上,你已然与三爷捆绑在一起。” “那通房丫鬟也不是提前问了我…再说我知道此事便已然拒绝,难不成这也怪我?至于那病中陪侍,不也是三爷自己,我是真心想拒绝的。” 这些乱七八糟的理由。 让谢玉兰心中十分不快。 与谢玉兰而言,谢玉兰只想盘算着日子,赶紧将赎金拿去,拿回自己的名册,变成这世间自由之人。 “你心里清白,我却不代表你此生清白。” 外人的误会,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你随我回三爷那儿吧,我在三爷面前替你多求求情,让三爷先将你留在身旁,等到日子你要出府之时,从三爷的院中,也能有些厚待。” 毕竟是侍奉过主家的人,终究与小小的药院丫鬟不同。 谢玉兰心中仍是不平,便想着先找主事,确定自己的名单。 “我想去找一次管事?” “你还想去和他?” “当然不是,我是想确定我的名册如今是否尚在,上次去时说是一时不查,不知放在何处,让我稍后些时日,如今时间不短,我也快要出府,便想好好查探一番。” 是非曲直,总要有个结论。 第11章 都在房中 厉云柔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堵了嘴,拉了下去。 老夫人看着面前的漫烟,“你这丫头虽然是个懂事的,知道此事该如何与三爷交代,现在先下去吧,去好好处理一番。” “是。” 漫烟说完,便转身离去。 轻语则是带了老夫人去了那房中。 他们几人的对话,施闻楼多半都已入了耳,原本也不过是闭目假寐,此刻瞧见老夫人走进房中,便也睁开了眼。 “母亲。” 老夫人快走了两步,将他刚要落地的脚又塞回了被里。 “你这是做什么?听大夫说,你是因为水土不服才引起的发热,又有了些风寒的迹象,如今这冬日,最容易出事,你好好的在家中歇上几日,莫要再为朝政烦忧。” “儿子明白。” 他虽面上与老夫人素来遵从着母子情意,可终究还是缺了几分和睦。 老夫人叹了口气,便将院外的事同他说了。 “这人是母亲为你选的,却不曾想是个…这事怪母亲了,为你选的两个人都如此这般不堪入目,终是母亲身子老了,如今也不中用了。” “母亲切勿如此说话。” 他坐直了身,安抚着老夫人。 “是儿子无心男女之事,但母亲既然…儿子这不是谢氏和厉氏都留在了院中吗?” “谢氏?她不自称已有了未婚夫,绝不愿委身于你吗?你又何必…若你真喜欢她这模样的,母亲在为你选个好的。” “也不是喜欢这模样。” 施闻楼拍了拍老夫人的手,“儿子这些年身旁也许多追求之人,一时被人拒绝,难免心中也有些淤血难耐,便派人去查了她,谁知在知道她家中近况之时,才方明白为何拒绝此事。” “她家中近况?不管因为什么,你若能瞧上她,便是那条贱命的贵人,怎能允许她拒绝。” “话虽如此,可她家境确实贫苦,家中有那一双只想吸她血吸他肉的母亲,弟弟不学无术,更是好赌成性,这般家庭,怎可会有未婚夫。” 他看似并不曾有半分偏向谢玉兰,只是实话实说。 却将谢玉兰在此事中挑个干干净净。 “儿子也问过了,谢氏之所以那么说,是不想以后其父母以女儿婚事而要挟施家,让家中花钱买清静,儿也觉得如此忠心重义之人,不该受岁月磋磨,更何况她略知医术,也可照料儿子。” 老夫人原本瞧不上谢玉兰,此时听施闻楼夸赞,心中也有改变之意。 “罢了,既然你心里有…那我便也不说什么,可谓谢家传宗接代之事也为重要,那厉氏虽然愿意与旁人起了口舌之争,可本性不坏,你既不想委屈了谢氏,便将厉氏先纳进房里?” 老夫人尚且不满足于此时他才堪堪将人收进院中。 更想让厉氏此时能够顺利地爬上施闻楼的床,最好能定个名位出来。 “母亲,儿还尚在病中,您便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将人安插在儿的房内?这未免有些太急!” 老夫人见施闻楼面色不佳,便连忙又改口道,“是母亲太过着急,少安如今最为重要之事是先将身子养好,其他事皆可以后再论。” 老夫人不敢再行逼迫,便又同他说了些体己话,才离开。 —— 老夫人院中。 只见厉云柔被人扒了外面的棉衣,只堪堪留了一件薄衣,被罚跪在院中。 那精致的小脸,那双纤细的手,皆被这冬日的风雪所刻画,染上了紫红的颜色。 “厉姑娘,你是个什么出身自己清楚,老夫人抬举,才让你走至今日,可不是让你毁了老夫人与三爷之间的母子情分的!” 厉云柔此时已然冻得连话都说不清。 那言语咕噜在嗓子里,嫌少能发出几个声调。 “奴婢不敢,怎敢挑拨老夫人与三爷之间情分,奴婢知道错了,还请嬷嬷饶恕。” 此刻的她,倒真像是个丧家之犬。 那嬷嬷往前走了两步,轻轻挑起了她的下巴。 别的不说,如今这副梨花带雨,又带着几分清新脱俗的样子,在一袭白衣的衬托之下,到格外显得让人心揪揪的疼。 只可惜,此处没人能疼她。 下一秒,脖颈突然之间被人狠狠的遏制,更夺走了赖以生存的呼吸。 她顾不上其他,伸出手死死的拽住了那嬷嬷的手,生怕下一秒自己便会死于那女人之手。 空气一点又一点的被夺走,似乎下一秒便是生命的终止。 可就在厉云柔以为自己今日真要与这世间长辞之时,那手却又突然收回。 让厉云柔跌倒在地面上。 冰冷的风雪打在脸上,原本便有些僵硬的身躯,在此刻再度感觉到了冷意的席卷。 他拼尽了全力喘着粗重的呼吸,似乎想要将面前所有的空气全都呼吸进肺里。 “真是个贱模样。” 那嬷嬷拿过一旁人手中递过来的帕子,厌恶的擦了擦手。 “漫烟姑娘是什么人,怎是你一个下贱坯子能得罪的?那可是三爷眼前的红人,你也不怕人家一句便定了你的生死,让你卷铺盖滚出施家。” 真是个连脑子都不长的贱坯子。 那三爷院中,所有记录在册的奴仆皆是由漫烟过手,想将她踢出来,还不是轻而易举。 厉云柔喘息的急了,连忙哐哐咳嗽了几声,却不敢怠慢的回话。 “奴婢…奴婢知道了,以后…以后绝不…绝不会在得罪她。” “你心里知道就是。” 那嬷嬷叫来了两三个长使,“将人拖回去,收拾收拾院里,莫要扰了老夫人清静。” “是。” 老夫人从施闻楼处回来时,自然没看见院中的一切,只瞧见了房中冉冉升起热气的茶汤,和早已被人准备好的手炉。 “她回去了?” “是,老奴已经替老夫人嘱咐过了,想来不会再出现问题。” 她看着身侧的人,“最好是,省着会让少安觉得我这个当母亲的好像是做了什么对他不利的事一般。” “三爷素来懂事,绝不会觉得老夫人的安排突兀,更不会误会老夫人的。” 第10章 谁是下人 厉云柔之前可受老夫人教养。 气质自然不输于他们这些自幼养在主人家身旁的丫鬟。 再加上被选为通房,自认为与这些普通丫鬟区别甚笃。 此时却被眼前之人如此冷待,那嫉妒之火越发昌盛。 她扬起手掌,重重的打在了面前女子的脸上。 让轻语也瞬间愣住了神。 她同漫烟二人,依靠着施闻楼,在这府上,就连老夫人也要稍稍偏待几分,可她竟然敢动手责罚。 “厉姑娘!” 轻语看着她白皙的脸庞瞬间起了红痕,软弱的皮肉更肿了几分。 那眼中的怒气翻涌,让她第一次不受控制的站在了漫烟身前。 她性子柔情,更带着些懦弱,同府上人一向求和而不争。 可她看见眼前人的模样,实在难以忍耐。 “漫烟没做错什么,厉姑娘突然动手责罚,也该是给我们姐妹一个分说。” 厉云柔见状也只是冷嘲热讽,“区区一个下人,就算今日将你们二人拖出去就地打死,又有谁敢说半个不字?” 她似乎完全忘了在不曾被老夫人“选中”,身上披了这锦绣绸缎之前,似乎她也是个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的奴仆。 这些毫无理由的打骂,那鸡蛋里挑骨头的烂事,编织着她从前的每一日。 那场噩梦才刚脱离不过几日。 厉云柔便想将旁人拖入这噩梦之中。 轻语不知从哪来的胆子,那双如秋波般的眸子片刻不离开她。 “下人?谁是下人?” 她全起的拳头伸出了个中指,指了指站在面前的厉云柔。 “莫不是姑娘真的以为称您一句姑娘,您就真的飞上枝头当凤凰,真能攀上我们家三爷吧!” 他们二位是最了解施闻楼之人。 面前的女子无论是从容颜,形态,举止,言论,脾气,秉性,可无一样能入了施闻楼的眼。 “你——” 轻语语调虽慢,却带着不可反抗的命令。 “且不说如今三爷尚在病中,就算三爷无事,府上也断然不会缺了三爷的吃喝,自然也不必瞧你一个下人亲手做出来的东西。” 她说着,又去将那锅盖掀开,各种补身子的药材被堆积在一处,此时倒有些格外的发腥。 让人闻了便有些头昏脑胀。 她连忙将那盖子又盖了回去,捂住了口鼻,厌恶的说了句,“就这样的水准,啧啧,三爷小厨房里的烧火丫鬟都要比你更胜一筹。” 厉云柔并不擅厨艺。 不然他从前也不会只是个空有皮囊的下等丫鬟。 若不是在掌事那听说了老夫人要为三爷寻找同房丫鬟的事,早做了打算,此刻也绝无法踏入这三爷院中。 既然走进了这院,便绝无任何理由在能够被人打出去。 厉云柔听着她的话,却突然变了脸色,更带着几分委屈。 “轻语姐姐,奴婢自知出身不高,目光短浅,行为粗鲁,可终究…奴婢也是担心三爷贵体,就求求你,让奴婢进去瞧瞧三爷,哪怕是侍药奉茶,总比一直困在那房中平白担心的好。” 突然变了面色,轻语都知道面前人在打些什么算盘。 果然,下一秒便听见身后传来了老夫人的声音。 “少安,我的少安如何了?你们这一群人怎么在院中争吵,也不怕扰着我的少安休息!” 老夫人一来,他们三人自不敢多言,低着头,朝着老夫人行礼。 “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摆了摆手,手里拄着拐杖,脸上却满是急迫。 “听说昨日已寻了大夫,可今日却始终都不见有好转之信,老身实在有些不安,便特意前来亲自瞧瞧,漫烟,还不赶紧替老身引路。” 漫烟捂着脸,眼中也含着泪,姨父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奴婢…奴婢这就为老夫人引路。” 她的手刚落下,那红肿的印子便入了人眼。 “这是怎么回事?你是少安跟前的大丫鬟,是谁敢对你动手?” 施闻楼虽一向看似对公务公事公办,实则对家中子弟奴仆都素来极为宽厚。 即使身旁丫鬟做错了事,也不过言语训诫几番,最多也只是克扣一月俸禄。 从未有过半分动手打人的习俗。 漫烟明显不像在于厉云柔纠缠,指空落了一句,“是奴婢自己逾矩,不该认不清自我身份,这巴掌算是规劝,奴婢记下了。” “身份?什么身份?” 老夫人原本也曾属意漫烟做那通房丫鬟,既有两小无猜的青梅之意,又有多年陪伴的呵护之情。 只可惜都被他那句“轻语和漫烟虽跟在儿子身旁良久,可也是良家女,儿子早已为他们二人准备好嫁妆,只待亲手送人出嫁。”,将老夫人心中的想法断的干干净净。 不然这两个丫头,老夫人还真不想放手。 这民间素有说法,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 更何况他二位原本就是为施闻楼准备好了的通房。 即使此事再无机会,可她却也不曾因此事而怪罪他们二人,反而心中更带几分偏爱。 此时见人受了委屈,心里更是有几分疼爱之意。 “这怎么回事?怎么脸上有这么块…你这样子若是让你家爷瞧见,还以为是老生,责怪你们照顾不周,让你家爷生病了。” 老夫人不曾问漫烟,反而将目光投到了一旁的轻语身上。 “轻语,你说,你这孩子打小就老实,绝不敢说些瞎话哄骗老身。” 她抬起眸,谨慎的看了看一旁的漫语,才小声嘟囔道。 “是厉姑娘,漫烟只是告诉她,爷如今喝了参汤刚刚睡下,不宜打扰,让厉姑娘先打道回府,便不知怎的惹了她,对奴婢同漫烟一顿折辱,还动了手。” 老夫人瞬间瞪大了双眼,瞧着她的神色都换了几番。 “这…真是你的手笔?” 她指着厉云柔,没想到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昨日在那病房中,厉云柔不顾念施闻楼的面子,当众指责谢玉兰,越俎代庖,他还未发话,她却先决定生死。 “是我。” 她倒是半分不在意。 老夫人看向身侧嬷嬷,嬷嬷立马懂了意思。 第9章 他是好人 “奴婢不知,甚至奴婢有些不解,为何是奴婢,而不是旁人?” 那药院之中也不仅仅只有她一个奴仆,虽说在那处已经做了十年,可终究不过就是晾晒些草药的这些杂活。 可实在没有什么侍奉人的机遇。 至于老夫人的药,多半都是别人害怕受老夫人的罚,最后空轮,才轮到了谢玉兰的头上。 谢玉兰虽然心中有所不愿,但却也只能够答应下来,所以才会在他回家的第一日,与他在老夫人院中撞上。 “你还真是个傻子。” 他瞧着谢玉兰,声音虽然嘶哑,却似乎被人逗笑。 “你否了老夫人的恩,就不曾发现这院中有多少人都在针对你,那嬷嬷平时素来大人也算宽厚,怎么到你这便是差点要将你打死。” 谢玉兰也突然想起最近这几日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语,瞬间心中便有几分起伏。 “爷大人不计小人,不过终究也是救了你一条命,是不是也该谢谢爷。” 他那嗓子突然感觉似乎像是有羽毛在其中骚扰,又咳了几声。 谢玉兰站在一旁,连忙递了杯温水,又开口道。 “多谢三爷好意,只是此事是奴婢一人所为,更何况奴婢…不想让家中未婚夫婿误会奴婢与三爷之间关系,不如还是将奴婢放回药院,奴婢也只有一月,便可以回家了。” “未婚夫婿?” 他细细琢磨着这四个字,目光突变的犀利了些。 “你是不是觉得施家的人全是傻子?还是觉得诗佳和你那对贪图富贵的父母一样,只瞧得见眼前,而看不见其他。” 谢玉兰被他的话压的瞬间跪倒在地,那看似坚挺着脊背,此刻却终究弯了下来。 “奴婢…” “我让人查过你的身世,家中实在可怜,你父母不过是为了十几两银子便将你卖来了施家,虽是活契,但也可是死契。” 自从知道了谢玉兰家中的情况,他更觉得这是个更好的机会,可以随意拿捏眼前的谢玉兰。 “三爷,奴婢只是个您伸个手便能撑死的蚂蚁,可蚂蚁虽小,也有存世之心,奴婢只是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还请三爷不要与奴婢计较,高抬贵手,赏奴婢一个活路。” 他实在被面前的女子弄得哭笑不得。 这京中无人不知他这位铁面阎王。 在颇得当今陛下恩宠的同时,他手腕铁血,更是毒辣的很。 是有名有姓的铁面判官。 可面前的人却说要他高抬贵手。 当老夫人的面扶了他尊严的是她,拆了他颜面的是她。 可现在,想求活路的也是她。 “赏你活路?这我倒要好好想想,不是还有一个月吗?一个月之后再说吧。” “你…” 谢玉兰虽有些不服气,毕竟刚刚的伏低做小,不过是装出来的。 可如今他才是能够决定生死的那一个,谢玉兰也不敢太过违背,便只好答允下来。 瞧着谢玉兰那副心里虽有气,却又无处可发的样子,真是让他心情愉悦得很。 不过是因一时水土不服而引起的高热,洗了澡又睡了一觉,此刻早已恢复如常。 甚至他眼眸中都清明了些许。 谢玉兰前脚刚走,漫烟便奉了参汤给他。 “老夫人听说爷病了,便特意吩咐小厨房煮了参汤给爷,爷喝了发发汗,病变能好全了。” 他接过了那参汤一饮而尽。 而那目光却落在面前的女子身上。 “你做的?” 一句话却让漫烟弯了膝盖。 “是奴婢自作主张,也是瞧着爷对她…所以才将人留了下来,爷若是不高兴,便罚奴婢吧。” 她同轻语,都是老夫人之前挑的丫鬟,陪着她一同长大,也算是有几分青梅竹马的意思。 只是注定身份有别,就算真生了情,最后也不过只是通房丫鬟的命。 “罢了,你起来吧。” 室内静了半晌,他才开口让人起身,又添了句,“往后不要自作主张了。” “是,奴婢记得了,” “为她寻一住处,让她先安定下来吧。”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漫烟走了出去,便看见了门口拦着人,不想让她叨扰了爷修养的轻语。 “云柔姑娘,如今爷尚在病中,还请您勿扰。” “你什么意思?我可是老夫人为爷选的通房,如今爷生着病,我自然要服侍左右,怎能冷眼旁观,你快放我进去!要不然等我见到了爷,定要将你这嘟嘴的奴才打出去。” 历云柔满目的不悦,指着轻语,便言语之中都带着些许贬低。 轻语同漫烟一样,都是这院中的大丫鬟,可从未如此被人指着鼻子骂过。 如今那眼角微红,却又因为面前的人仗着是老夫人派来的人,不敢说半句重言。 “吵什么?” 漫烟走了出去,将轻语拉到了自己身旁来,目光落在那人身后的坛子上。 “这坛子里装的是什么?” “当然是我…”她微微拂过脸庞,一副格外娇羞的样子,“我亲手为爷做的补汤,可放了不少好东西呢,都是老夫人赏的。” 云柔那做作的样子,真是让人从心底里发了厌恶。 “爷刚喝了我放进去的参汤,便已然睡下,云柔姑娘还是先请回,等爷醒了,奴婢在代为通传,到时爷若是想要见你,奴自是会叫人过去,就不劳烦云柔姑娘再跑一趟。 漫烟说起话来本就比轻烟的语调更尖锐些。 加上从心底里边厌烦眼前之人。 那声音更带着几分尖锐,刺得人心不悦。 第8章 留在三爷处 留在这? 岂不是要将自己的小命握在施闻楼的手上。 谢玉兰心中想着要独立成为女户的事情,自然不想留在这院中。 “这位姐姐,药院之中的琐事良多,奴婢还是要回去帮忙,不然若是院中的嬷嬷知道,怕是要怪罪奴婢轻待。” 那大丫鬟此刻心中只想着绝不能让谢玉兰离去。 他们这几个丫鬟虽是一直陪侍在他身旁。 却有时仍旧摸不清他的心思。 更是步步为营,生怕有半分不得已。 反观她,不管做了何事,施闻楼都好似不愿与其追究,更是丝毫不与之计较。 这样的人,院中可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人。 此刻那大家会认定谢玉兰对于施闻楼而言绝不简单。 “怎么?在三爷院中当差还要被人指指点点?” 那大烟火自是瞧不上一个药院的嬷嬷。 “既然如此,我便陪你走上一趟,倒要瞧瞧那药院的嬷嬷,有哪个敢说你。” 谢玉兰原本只是想要拒绝,哪曾想好似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见面前之人不在言语,那大丫鬟拉住了一旁的人,开口说道。 “去同轻语说一声,我随谢姑娘一同前去取了贴身衣物来,让她盯着些爷,莫要轻待了。” “好。” 谢玉兰刚想婉拒,可瞧着那大丫鬟的样子,却实在无法再次拒绝。 便只好认命同着她,一同去了那药院。 他们前脚刚踏入药院之中,号角院中的管氏便踱步而来。 “漫烟姑娘,难不成是三爷身上的病又加重了?这许大夫去给老夫人请脉,还不曾回来,怕是您要好等一会。” 那管事向其行礼。 这是谢玉兰第一次知道面前女子的名字。 她高抬着额头,那眼眸自带着一股自信之气。 瞧着院中四处不敢挪动的奴仆,轻言慢语。 “这院中没有负责的嬷嬷吗?” 那管事连忙将之前的事言简意赅地说了出来。 “所以…院中是小人负责一切。” 她颔首,指了指身旁的谢玉兰。 “三爷身体不适,需要一个医女在身旁侍奉,选了她,线下就要随我一起住在三爷的院里。” 这丫头还真是好命。 “这丫头只是在院中做些杂活,手脚笨重的很,若是三爷需要医女,小人连忙去给三爷安排别人。” 谢玉兰虽低着头,心里却庆幸着管事不肯放人。 快啊!快说!最好把她贬得一无是处。 那管家也真如谢玉兰所愿。 一句一句,皆是说了谢玉兰品行不佳,怕是不好与三爷侍奉。 “纪管事,你也是这府上的老人了,应该知道咱们三爷做事的根本。” 漫烟甚至目光只是微微落在他肩膀上,便格外带着些许压迫。 要说出口的话,却在此刻彻底荡然无存。 “下属明白了。” 他又瞧着跟在人身后的谢玉兰,满目卑微,“不知可否借,不让我与这丫头说几句话。” 漫语点了点头,“去吧,刚好将你在此处的行囊收拾一下,此后你是否还回不来还是一说。” “是。” 谢玉兰随着那管事走进了自己曾经住过的院子,埋着头去收拾东西。 那管事看着她的目光却带着些不善。 “你也算是个有福气的,先是被老夫人选中了想作为通房送给三爷,如今三爷自己…事已如此,你不如认了命。” 谢玉兰看着管事,眼底却满是不甘心。 “管事,我如今不过还有一个月就可离府,而且我在外头还有未婚的夫婿,我…我不能留在这。” 那管事瞧着谢玉兰,又想起来前几日老夫人身旁嬷嬷嘱咐的话。 只觉得眼前的人未免有些太不知分寸。 “你这丫头,还真是个水火不尽的主。” 他站在一旁,眼里满是厌恶。 可他却是在这府中待了许久的老人。 如今陪着谢玉兰回来的,可是那三爷面前的大丫鬟,还是漫烟,可是实在得罪不得的。 “总之,好好的侍奉三爷,莫要在那院中闯了祸,到时说不定主人家一时高兴,也愿意赏你一个活路,也说不定。” 他如是嘱咐,谢玉兰却丝毫不曾放在心上。 谢玉兰要的是远离施家,远离那一家子的吸血鬼,只过自己的小日子。 在施家,除了那些家中发放的衣服,谢玉兰也并未有几件衣服是属于自己的,只拿了些贴身的衣物,卷成了个包裹,便随着管事一起走了出去。 “漫烟姑娘,人我交给你了,还劳烦您能够多帮忙瞧这些,若是惹了三爷生气,还请您帮着求求情。” 她瞧着面前的谢玉兰,目光有几分复杂,随即慢慢开口。 “说不定…你我往后,都要倚仗着谢玉兰才是。” 这是…… 那管事瞬间便明白了。 “多谢姑娘提点,多谢姑娘提点。” 漫烟没有说话,只是略微嫌弃起她背后的那小小包裹。 “你就这点东西?没有什么别的要带的了?丑话先说在前头,你可不一定还能回来。” 谢玉兰的脑袋点的犹如捣蒜一般。 “真的没有别的了。” 漫烟啧了一声,似乎带了几分嫌弃。 “人我就带走了。” “您慢走。” 谢玉兰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成为了三爷院中的丫鬟。 —— 一觉醒来,他瞧着守在自己床边的女子,却莫有几分惊讶。 没想到她还在此处不曾离去。 “你怎么还在。” 那男子声音如钟声一般落在人心。 “是漫烟姑娘说,三爷身旁需要一个医女照顾,要奴婢留下来的。” “这次你没拒绝?” 他坐在床上,宽大的背脊依靠在床边,那脸色还有些苍白。 身旁微微燃起的熏香,稍稍盖住了这房中的中草药。 “我…” 当然想要拒绝,可这次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机会。 他看着面前的谢玉兰,勾了勾唇角,“还以为…不管是谁,你都会毫无顾忌的下意识拒绝呢!” 他这话说的虽毫无压力,甚至带着几分调笑。 却让她有些后悔。 这不是明摆着让谢玉兰想起那日的窘迫。 他这就是蓄意报复。 “不过是分内之事罢了。” 做丫鬟,不管是在他手下,还是在药院,日子都得过。 可要是做了他的通房丫鬟,那这接下来的数年,都要臣服于这后宅之中。 这并不是谢玉兰想要的结果,也不是她想要面对的未来。 她那双眼一直盯着谢玉兰,越发好奇她心中到底在坚持些什么。 想要成为他的女人的人,这京中数不胜数。 唯独她一个,满目的不愿,甚至不惜以此得罪了老夫人。 “你可知我为何要将你纳入自己的院中?” 谢玉兰自然不知,反而他此番举动还为她寻了不快。 第7章 热症 许大夫显然吓傻了,没注意到是在对谢玉兰说话,他哆哆嗦嗦地提着药箱上前,“奴才给爷看病。” 施闻楼目光落在谢玉兰身上,谢玉兰吸了口气,几步上前,跟随着许大夫走到了那拔步床边,躬身守候。 施闻楼瞧着她的动作,没说话,一节修长的手臂伸出来。 上面的肌肉线条均匀扎实,显然是个练家子。 但节骨分明,修长,上面布着薄薄的细茧,虎口处尤为明显,又像是养尊处优的读书人。 谢玉兰瞧着这些细节,一一收入眼底。 许大夫连忙上前把脉。 少顷,许大夫放开了手,“三爷,你这是水土不服引起的热症,需要去热。” 施闻楼一言不发。 许大夫擦了擦自己身上的冷汗,随即道,“玉兰,你去打盆水来,待会需要寻一个人为三爷擦身去热。” 谢玉兰应是,转身穿行过珠帘去院外打水。 施闻楼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那道离去的背影。 前些日子,他让秋实查过她的底细,她原姓谢,七岁时就被他爹娘买进府里,是活契,家里有个弟弟是欢云楼常年的赌客,一家老小全靠她接济。 至于她口中的那位未婚夫婿,更是子虚乌有。 这样的赌鬼一家谁敢下聘? 施闻楼想不明白,一个身份微贱的人,却宁愿编一个谎言来诓骗他祖母,也不愿意成为他的通房。 他虽想不明白,但也没到强人所难的地步。 所以不过半日他便将此人抛之脑后了。 他都把人给忘了。 今日她又送上来了。 施闻楼拨弄了几下扳指,几分心烦意乱,神色不耐。 旁边的大丫鬟目光观察着自家主子的神色,经历云柔那一遭本是有些疑虑,她知道主子讨厌这个通房,但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不会过不去,但方才主子那几眼扫过,她已经有了成算。 -- 谢玉兰捧着一盆水还没进主屋,就被大丫鬟给拦下来。 大丫鬟面容上的冷意瓦解几分,多了些许善意,“你是玉兰吧?” 谢玉兰微顿,没明白她忽然态度上的转变,但还是点点头,“是。” 大丫鬟微微一笑,“等会爷擦身就拜托你了,我们院中的丫鬟方才大扫过,爷有洁癖,等我们沐浴完都迟了,就拜托你了。” 谢玉兰一愣,“我……” 大丫鬟几分婉转道,“好妹妹,实在是拜托你了,我也是实在没辙了,不然也不会麻烦你一个药院的人。” 谢玉兰抿唇,胸口微堵,她是不愿意的。 可这边大丫鬟已经把她推入主屋里去了。 甚至连给她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身后的门哐的一声关闭。 谢玉兰很快发现府医不在了,里面丫鬟也不在了,整个房间只剩下她和施闻楼。 可谓是孤男寡女…… 他挺拔修长的身影靠在拔步床边上,神姿高彻,不怒自威,仿若一尊神像似的,他似乎感觉到了谢玉兰的目光,微微睁眼,见她只身一个人站在哪里,眉头微蹙,“怎么是你。” 像是在询问,又带着波澜不惊的语调。 谢玉兰正要张口解释,男人的声音打断了她,“那就你来擦吧。” 话瞬间卡在喉咙里。 谢玉兰胸口一窒,她在现代也谈过两个男朋友,但还真没有开放到为一个陌生男人擦身子的地步。 但眼下她能拒绝吗? 不能。 毕竟这人是她正儿八经的“主子”。 谢玉兰只能硬着头皮,将那帕子浸泡到水里,深深地呼吸,拿着帕子上前凑,擦之前她张了张口,“奴婢为您擦身。” 施闻楼淡淡的嗯声像是醉酒一般,掠过她的耳畔边,激起她背后一阵凉。 谢玉兰呼吸微紧,她身子不自觉地往前倾,越靠近,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熏香之气就越发清晰。 她拿起帕子先是轻轻地擦拭过他的眉眼,面颊,下颔。 动作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触碰到他。 呼吸轻微地扫过他的脸。 他忽然睁眼。 一双漆黑的双眸凝视她。 她胸口距离一跳,手不由一抖,瞬间指尖触碰到那滚烫的温度。 她吓得连忙往后缩回手。 下一秒,男人的大手扣住了她的皓腕,在她雪白皮肤上留下滚烫的烙印,紧紧抓牢。 “怎么是你?” 他那有些嘶哑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惊愕。 或许从一开始根本不曾想过来为自己擦身的既然是她。 “那位姐姐说,府上今日清扫,您素有洁癖在身,他们不敢近身侍奉,便让我来。” 屋内灯光有些黑暗。 谢玉兰原本便有些不敢瞧他,此刻被人眼睛盯着,更莫名的带了几分羞愧。 “你替我擦了后背,便出去吧,其他的我可自己来。” “是。” 谢玉兰调转了方向,快速替他擦了后背。 “奴结束了,若无其他吩咐,奴婢先行告退。” 他颔首,又闭上了眼。 谢玉兰连忙跑出了屋子。 门外的冰雪皑皑,倒真与那室内的热气不同。 谢玉兰刚一出来,倒被扑了一脸的冷,此时哆哆嗦嗦的站在廊下。 她…应该可以回药院了吧。 谢玉兰裹了裹身上的衣衫,便朝着那正门走去。 却被人拦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我不是同你想让你去侍奉三爷沐浴吗?” 那大丫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细细听来似乎还有些急迫之音。 “姐姐。” 谢玉兰连忙向其解释,“爷说不必奴婢侍奉,将奴婢放了出来。” 将她放了出来。 那大丫鬟也是跟随在施闻楼身侧许久的人。 此时却有些莫名看不清眼前这二人之间的联系。 她原以为自家也是对这女子有心思。 暗戳戳的想要成全。 可现在好像又…… 但若真的没有任何关联,自家主子的脾气,怕是早就将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原是如此,那你此时要去何处?回去吗?” 谢玉兰点了头,此时不回去,还要等到何时? “你走不了,药院那边不曾告诉你,爷的病不曾好全之前,你都走不得。” “奴婢只是个药院的粗使丫头,实在是…无福侍奉三爷。” 第6章 将其留在桐净堂 ““嗯,收拾收拾。”府医许大夫说完,转身就去整理他的药箱了。 谢玉兰凝神一瞬,最终叹了口气。 收拾好东西就随着府医一同去往竹翰院。 此刻,外面鹅毛大雪纷飞,谢玉兰像是个小药童一般跟随着许大夫的步伐,到达竹翰院,与外面的冰天雪地不同,此处处处燃烧这炭盆,简直比春日还要暖上三分。 许大夫跟院中的下人打招呼,表明自己的身份,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转变。 末了,一个气质非凡的大丫鬟走了过来,打量二人一番后,“请随我来。” 许大夫连连应声,带着谢玉兰一同,三人七拐八拐之后才到了主屋。 谢玉兰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一阵响动,“爷,人家来伺候你……” 那娇滴滴的声音蔓延而出,简直比那芦荟丝还黏腻,听得许大夫是老脸一红。 谢玉兰眼眸微动。 府中这几日她略有耳闻,听说继她之后,老夫人给施家三爷塞了一个通房丫鬟,想必就是这位了吧。 啧,青天白日的…… 那名大丫鬟神色如常,显然是见过世面的,“二位稍后。” 说罢,那大丫鬟进去回禀。 谢玉兰和许大夫等了一会。 过了一会,大丫鬟重新走出来,冷静道,“二位里面请。” 许大夫连忙应声,战战兢兢地进了施家三爷的屋子。 施家三爷回来的少,许大夫没机会接触到,如今第一次为施家最为显贵的三爷治病,施家三爷威名在外,倒是让他有些害怕了。 反观谢玉兰神色如常。 那大丫鬟见她神色平静,不由多看她几眼,寻常人见了自家主子,不是尊着敬着,就是畏着惧着,还是第一次见一点反应都没有的人。 谢玉兰自然不知道那大丫鬟再看她,只是进入主屋后,模糊地看到了两个人影,但她也没多瞧,立马垂头。 一道娇媚的声音道,“你们就是药院的人?” 许大夫连连,“是是是。”然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才见过三爷,见过云柔姑娘。” 谢玉兰:“……” 跪得真利索。 但眼下她上司都跪了,她一个做下属的哪有不跪的道理? 于是只能吐了一口气,一同跪了下去。 “奴婢见过三爷,见过云柔姑娘。” 铿锵的声音在屋内漾开,又犹如羽毛般轻飘飘落地,钻入了某人的耳朵里。 施闻楼略带病色的面容难掩肃冷之气,他目光顺着那声源看去,只见那珠帘下跪着两道模糊的身影,一个及尽屈膝,另一个虽跪着但并不折腰,他的目光落在那道挺拔的背影上,手指拨弄着扳指。 云柔目光妩媚婉转地看向了施闻楼,“三爷,就算你不想看病,但老夫人都下了话了,你可要听老夫人的呀……” 那声音娇滴滴地,简直要掐出水来。 施闻楼淡淡地眯了眯眼,一言不发,目光却始终落在了那身影上。 云柔笑容一僵,顺着施闻楼的目光看着那其中一道身影,显然是个女子。 她双眼一惹,胸口妒火喷涌,她从老太太府中成为三爷的通房已经有了大几日了,可三爷何曾把目光放在她身上来过? 如今居然在看一个药院的贱婢…… 云柔咬牙,随即朝着谢玉兰的方向道,“哪里来的贱婢,跪都不会跪,给我滚过来。” 谢玉兰被劈头盖脸的唾骂,眉头一蹙。 旁边的许大夫连忙给她递眼神,示意让她跪着上去,生怕谢玉兰牵连到自己。 谢玉兰胸口沉闷,纵然不愿,也只能跪着几步上前,穿过那珠帘,跪到了里间。 没了珠帘的遮挡,云柔这才看清楚谢玉兰的脸。 一张说不得多么出众的脸,只能说是清丽,算个美人坯子,比她差之甚远。 可偏偏一想到方才三爷看她,她胸口就控制不住的嫉妒。 她冷笑,“如今药院都是你这般的货色?” 谢玉兰感受到女人的敌意,她不明白她哪里得罪了这位云柔姑娘。 她抿唇,“奴婢不明白云柔姑娘何意,但奴婢只是来给三爷看病的。” 云柔眉眼一横,她知晓三爷最看中礼数周全,这贱婢还敢回怼她,显然以下犯上…… 云柔施施然一笑,“三爷你瞧瞧这粗妇,妾不过说了她两句,她还顶嘴了。” 谢玉兰面色微变。 感觉空气僵持了几秒。 她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那你说怎么办……” 淡淡地,裹挟着一丝磁性沙哑,显然是染了病气,但并不病弱反而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味道。 谢玉兰手指不由扣紧,心跳瞬间提到嗓子眼。 云柔欣然不已,没想到三爷真的愿意为她出气,“这丫鬟以下犯上,不如三爷就罚她三十巴掌好了。” 三十巴掌…… 谢玉兰整个人一僵。 就连旁边的许大夫都懵了,不知道谢玉兰怎么就得罪了这位云柔姑娘,这三十巴掌打下去,脸不都全毁了? 忽然,哗啦一声。 只见一碗茶盏被大袖扫碎,落在地面上飞溅茶水,刚好砸碎在云柔脚边。 云柔吓得脸色骇然一变。 施闻楼冷眼看她,“你和她都是丫鬟,你高贵在何处?” 淡淡地,漫不经心地一句话,看似平静却充满嘲弄。 “还是说,你一个暖床的,真把自己当做爷的妾室了?” 云柔脸色唰地一下变白,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三,三爷……妾,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 云柔吓得只敢磕头。 咚咚的磕头声在每个人心头震了又震。 施闻楼眸色静静地看着她哆嗦地像是鹌鹑一般。 那是一种位居上位者的冷漠。 谢玉兰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云柔磕得头皮出血,血水浸透了地面落下一道红痕。 而男人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毫不怜惜。 她并不同情云柔。 但此刻,同为蝼蚁的她,难免生出同病相怜的刺痛感,因为她也是这位施三爷口中的“同为丫鬟”,甚至还要低一等,她的命在这些贵人眼里一样轻如鸿毛。 直到那云柔磕得都晕过去了。 都没有制止她的声音。 那大丫鬟还算冷静,“把人拖下去。” 很快几个丫鬟上前处理干净,那血水擦得干干净净,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许大夫吓得都差点晕过去了。 “不是要看病?”男人声音骤然响起。 但他不是对许大夫,而是对她。 谢玉兰对上那阒黑的双眸,心却一点点沉落。 第5章 恩典 因为有了施闻楼的“恩典”,所以连她一个小小的三等丫鬟都得到了府医的诊治,她双手虽敷了草药,但依旧是痛了一夜没法入睡。 经历此一遭,她本还有几分惰性,想着或许在这个地方打一辈子工也不错,有月奉,也算体面。 但如今她是彻底清醒了。 她一定要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 若可以,她要竭尽全力地穿回去,实在不行,拿好钱帛赎身之后,寻个地方开个铺子,也绝不要再将自己的命握在别人手中,为奴为婢了。 谢玉兰安安静静地停歇了几日。 因为沈嬷嬷的事情,没几个人敢和她打交道,她大学时便是独来独往,也就索性不跟那些丫鬟交流了。 等她手里的事情做完,她准备去管家哪里继续问问她赎身的事情。 谁知走到一半,就被人叫去了外院。 她爹娘来了。 不,准确来说,原身的爹娘来了。 当初把原身卖到这施家的爹娘! 谢玉兰双眸渐渐变冷。 只见谢母哭喊着眼泪横流,只差没跪下来,“天杀的,你那好赌的弟弟要了命啊,玉香,看在爹娘生你养你的份上,你看你还有多少钱,就当可怜可怜你弟弟吧……” 而旁边的谢父却是连连叹气,满目忧愁。 谢玉兰双眸没有波澜。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 原身好像自杀前,刚给了谢家一大笔钱。 如今过去不到三个月,对吧? 原主为何而死,记忆里都清清楚楚的存在着。 这爹娘一次又一次的索取,一次又一次的压榨把原身逼上了绝路。 她不是原身,对于这样吸血的爹娘没有任何的感情,甚至没有一点同情之心,原主爹娘为了养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将她卖来施家,这样的父母有何期待的? 既如此,她为何还要给他们要一家子擦屁股? 谢玉兰也不客气了,就他们会演戏不成? 她双眼泛红,嗓音带着无奈哭腔,“爹,娘,实在不是玉兰不给啊,只是玉兰当初赚的所有钱都给了你们二老,如今已经身无分文,若你们再要,只能逼死女儿了。” 谢家两老闻声一愣。 谢玉兰擦着眼泪,“不如二老心疼心疼女儿,为女儿攒点赎身钱吧……” 他们傻眼了,玉兰是个倔强的性子,完全没想到谢玉兰反而向他们哭起穷来了。 两个人脸色顿然变得难看起来,谢母脸色一黑,咬牙,“玉兰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你进入施家,吃好的穿好的,要不是当年我们把你买进来,你能有这样的机会?这三个月总有俸禄,你的钱呢!” 好家伙,第一次见要钱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谢玉兰眼眸转冷,“喂狗了啊,娘。” 喂狗…… 谢玉兰的钱除了谢家人,还能进谁的口袋。 谢家夫妻反应过来,这才意识到谢玉兰在骂他们。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一向乖顺的谢玉兰居然开始反击。 谢父顿然勃然大怒,“畜生,不过就问你要几个钱,就如今骂起自己的爹娘来了!你这个忤逆不孝的赔钱货,信不信等你赎身那天,我们把你卖到私窠子里面去!” 谢玉兰胸口一阵憋闷,这该死的地方,就算买卖也不能由她做主。 可她凭什么屈服? 她不能屈服,越是屈服这些人越拿捏了她。 她要想办法把自己的身契握在自己手里。 她骤然发笑,“两个老畜生,我看就算当妓.女,也比当你们的女儿强,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你们再不走,别逼我拿大棒子赶你们走了!” 她的声音清冽有力。 没想到谢玉兰这么硬气,两个人皆是一愣。 毕竟曾经的谢玉兰完全没有那么硬气,说话也是唯唯诺诺的,这一下子谢家爹娘才明白,这不是当初好掌控的那个“谢玉兰”了。 “我呸——不过就是当人的下等奴才,你也是调子高起来了,等你赎身,看我和你爹不把你卖到窑子去!你要是识趣,明天之前乖乖把钱送上来!”谢母恶狠狠道。 谢父也立马冷眼回敬附和,“玉兰,你可要想清楚啊!” 谢玉兰感觉像是吃了苍蝇般恶心,大笑三声,“给!给你们棺材钱够不够啊!等你们死了我给你们送终!” “你——”谢母气的顿时要抬手打谢玉兰。 谢玉兰冷笑,“娘,你可想清楚了,我如今可是谢家的丫鬟,你要是打伤了我,便是伤了施家的财务,施家的人到时候追究起来……” 说着这番话,谢玉兰又恶心又难受,但她知道只有这样这两个人才不敢动她。 果然,谢家夫妇变了脸色,他们哪里得罪的起施家? 两个人边骂边离开。 谢玉兰有些无力地坐在了地上,缓了许久。 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她必须抢在谢家父母前,给自己弄个女户,这样谢家父母就没办法二次卖了她了。 但立女户需要一大笔银子。 她得赚钱,她眼下手中的现银只够赎身,远远不够买下女户。 她得想个法子在一个月内赚足钱。 谢玉兰休息的时间不够了,只能明天去管家哪里了,她匆匆地回到了药房。 过了没一会儿,府医把整个药房的人都召集起来了,一群人站在一团,东张西望。 府医这时候开口,神情肃穆,“三爷病了,需要人随我去照看。” 谢玉兰微顿,脑海不由浮现那双凝视她的双眸,背脊不由打了个寒颤。 想来那楼三爷身强体壮的,没想到居然病了。 活该—— 平日跟随府医出诊的人都是药童,不需要她。 谁知府医扫了一圈后,指向人群中最末尾的谢玉兰,“玉兰,你跟我一起去。” “我?” 谢玉兰微诧。 第4章 嫌弃 掌事嬷嬷慌乱开口,“她胡说,三爷,这妮子狡诈,为了给自己开脱,满嘴谎话,奴婢十多年为老太太忠心耿耿,绝不会随便攀诬旁人的,还请三爷莫要定了这妮子的谗言……” 说完,那掌事嬷嬷眼睛擦着泪花,嚎啕大哭起来。 秋实看了一眼都有些嫌弃。 施闻楼冷下双目,手指拨弄了扳指。 这边,谢玉兰又开口了,“三爷,奴婢晾晒的草药为甘草,数量不小,奴婢方才从药院到账房不过一刻钟,想必藏那人定然还没有藏好那甘草,还请三爷派人去搜寻一番,定然能找到奴婢晾的甘草。” 谢玉兰白日晾晒的甘草药就是半个屋子的量,她这一来一回的时间不算长,定然没那么快转移。 若要送出府,更是难如登天,施家对于主家的财帛管得极为严苛,这样大量的药草运出府中,定然是要主家批示的,所以这药草不可能弄出去了。 所以她十分确定这甘草定然还在药院某个角落。 掌事嬷嬷没想到谢玉兰居然不是个傻的,脸一白,“荒谬,我看你是为了给自己辩驳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了。” 谢玉兰微哂,“嬷嬷何必如此着急给奴婢盖棺定论?是真是假,三爷查了便知,还望三爷还奴婢清白。” 施闻楼眯了眯双眼,神色不明。 旁边的秋实更是瞪大了眼,这丫鬟也忒大胆了些,这天底下除了圣人和老夫人,谁敢使唤三爷做事啊? 静默了半响,就当秋实以为这丫头完蛋之际。 施闻楼开了口,“秋实,带人去搜。” 秋实微惊,三爷居然……也应了。 随即连忙应是,叫唤着几名长厮就往药院里冲。 谢玉兰轻微松了一口气,略微松了松掌心,感受着那疼痛,而她忽然感觉到一阵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不由有些僵硬地抬头,目光对上了那阒黑的双眸。 是施三爷的目光。 谢玉兰身子一僵,男人丝毫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眸光沉静如水,又仿佛包罗万物,仿佛能洞悉一切。 她呼吸微沉,手指微微屈着。 他……看她做什么? 谢玉兰忙得错开目光,垂眸,假装若无其事地查看伤口,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幽幽冷冷的注视感才消失。 感觉到男人没再看她后,她紧绷的神经才终于得到了放松。 “找到了,找到了——”秋实的声音传来。 只见那一群长厮扛着大片大片装着甘草的簸箕而出。 那掌事嬷嬷顿时脸色惨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宛若泥胎。 秋实上前回话,“三爷,在药院的杂间翻到了这些甘草,全是完好无损的,上面都是打理过的痕迹。” 施闻楼招手,秋实将那药草呈了上来,他手指拨弄了几下,看那甘草被处理的很干净,连一丝杂尘都没有,看的出来管这些药草之人的用心。 谢玉兰终于大石落地,满脸欢喜,“这些正是奴婢照料的甘草,还请三爷明鉴!” 施闻楼目光落在她欢喜的眉梢上,眸色微动。 男人的目光再次落下,这一眼看得谢玉兰莫名有些心颤,她唇闭了闭,呼吸微颤了一下。 施闻楼见喜色褪去,微微蹙眉,目光又落在了掌事嬷嬷身上,“你如何解释?” 这么大片的甘草出现在这里,已经是铁证。 掌事嬷嬷脸色白了又白,怎么没想到今日会冒出来一个施三爷。 可她总不能把老太太给供出来,否则全家跟着她遭殃…… 但这样污蔑一个丫头片子,除了想要私吞这些草药还能有别的话来解释吗? 掌事嬷嬷跪着,“三爷饶命,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想要卖掉草药,但都是因为奴婢家人病重才不得已如此……三爷看在奴婢是老太太的陪嫁的份上,就饶了奴婢吧……” 施老太太嫁入施家几十载,跟来的老人已经所剩无几,如今就剩一个余嬷嬷最亲近,而这个虽不得老太太青眼,终究是老太太的人。 谢玉兰呼吸一紧,一听到掌事嬷嬷说自己是老太太的人,心里冒出来的念头有些强烈了。 难道真是老太太…… 谢玉兰感觉胸口有种灼烧感,难道是因为拒绝了一桩婚事?甚至都算不上婚事的一件小事,所以要如此折磨她? 她胸口压得沉甸甸地,她不自觉地看向了施闻楼,希望有个眼前人公平地决断。 施闻楼目光转冷,“看在老太太的份上,罚你一月的月银,调去扫洗房做管事,以后不许踏足药院半步。” 这惩罚足够轻,甚至连板子都不用挨。 显然是卖了老太太的薄面。 管事嬷嬷大喜过望,“多谢三爷,多谢三爷——” 谢玉兰顿然一怔,她被打成这样,这个人也只是罚了一个月的月奉,只是换了另一个地方做管事,这等于没罚! 只因为她是老太太的人,而她不是? 谢玉兰双眸不由变得冷沉。 可她能做什么? 去反抗施三爷不成吗? 命不要了吗? 这个时代注定了她无法去违逆主子。 主子…… 谢玉兰在心中冷哂一声。 旁边的秋实开了口,“你这丫头片子怎么回事,三爷为你做了主,还不过来谢恩。” 谢玉兰骤然抬眼,秋实被她的双眸被吓了一跳,她眼眸盛着淡淡的讥诮,迎上男人冷沉的目光,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谢三爷。” 施闻楼感觉到了她双眸的冷毅傲然,莫名心里像是被什么抓了一下。 他鼻音略重,轻微嗯了一声,“寻个医师看看手吧。” 秋实微顿。 谢玉兰应声。 施闻楼转身而去,秋实更是不由多看了几眼谢玉兰,也不算甚美啊…… 走出药院,施闻楼步伐不疾不徐地在前面走着,忽然步伐停了下来,“去查查那丫鬟的身份。 秋实一愣,立马反应过来三爷的意思。 三爷是个冷心冷面的人,方才走之前还叮嘱那小丫鬟要她看医师,分明是让人给她看病,平时三爷哪有这番好心? 可想来那丫鬟气度不凡,的确不像是普通的丫鬟。 莫非…… 三爷是看上了,又怕这女子来路不明? 秋实不敢多问,也不敢多揣摩,连忙道:“奴才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