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易中海的养老心思,被我扒个底》
第84章 副科?总有点那么不情愿
清晨的轧钢厂广播声刚歇,苏长顺打着哈欠,他刚把二八大杠停到车棚,旁边跟着护着小腹的李晓梅。
嘴里还叼着半根油条,一副没睡醒的懒散样,跟旁边行色匆匆赶着打卡的工人们形成鲜明对比。
"媳妇儿,中午想吃啥?食堂那白菜炖粉条估计又没油水,要不…我去后厨找傻柱开个小灶?"他歪着头,声音带着点刚起床的沙哑和惯有的调侃。
李晓梅嗔怪地拍了他后背一下:"少贫,注意点影响,你现在大小也是个干部,还整天想着开小灶。"昨天还焉了吧唧的,这一觉醒来,又换了个人似的。
"干部?"苏长顺嘀咕这文艺科的干部可不好当。
"就算是干部,为人民服务,首先得填饱肚子不是?再说了,傻柱那手艺,不开小灶浪费了…"
他话没说完,就看到宣传科门口,赵世武科长正朝他招手,脸上表情…有点复杂。
“得,领导召唤,油条都没空吃了。”苏长顺三两口把油条塞嘴里,含糊不清地对媳妇说。
"你慢慢走着去广播室,我去看看赵科有啥指示。"
李晓梅看着他这惫懒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
苏长顺晃晃悠悠走到赵世武跟前,还没等对方开口,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还挤出一滴生理性泪水。
"赵科,早啊…这么急着找我?昨晚写稿子熬大夜了,困死…"
心里想着:昨夜才把未来文艺科的工作守则写好,可费了好大的劲儿,也是因为这个守则,只要科室按照这个守则来,他苏长顺就没有辫子可抓。
赵世武看着他这副惫懒样,心里那点复杂情绪差点被气笑。
这小子,在他面前越来越没个整形,目光复杂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招进来,看着成长起来的年轻人。
仅仅半年不到,这小子就从宣传科一个画板报的小干事,火箭般蹿升到了副科级,还是一个新成立科室的实际掌舵人。这速度,这际遇…
他压低声,带着点恨铁不成钢又夹杂着羡慕嫉妒恨的复杂语气。
"还睡?部里文件已经下来了,文艺科,你,副科长,主持工作,赶紧的,杨厂长在办公室等着召见你呢,新科室搭班子,等着你苏大科长拍板呢。以后…我这办公室的门,你怕是得少来了。"他难得的跟苏长顺开起了玩笑。
"啊?这就定了?"苏长顺揉了揉眼睛,自动忽略了赵科长最后一句的打趣,脸上是一种真麻烦的无奈表情,嘴里还小声嘟囔,"王局长动作够快的啊…我还想再摸两天鱼呢…"
赵世武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推了他一把:"少废话,赶紧去,别让厂长等急了,对了,科室里的许富贵同志任文艺科技术指导享副科级待遇。"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点提醒的意味:"新科室成立,千头万绪,尤其是人员…厂长肯定要听听你的想法。你心里…也得有个谱,别什么人都往外冒。"
苏长顺眼神微动,立刻明白了赵世武的暗示。
"明白,您放心吧,我这就去找厂长。"
苏长顺看着老赵科长,进了宣传科,心里那点懒散劲儿却收了起来,眼神清明锐利。
搭班子?这可是新科室成立最核心,也最考验政治智慧的一步棋,走好了,海阔天空,走岔了,处处掣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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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敲开厂长办公室的门,脸上又挂上了那副人畜无害,略带点没睡醒的笑容。
"厂长,您找我?"
杨为民厂长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不像话新晋副科长,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长顺来了?先坐。"杨厂长指了指椅子,语气温和,"精神头不太足啊?昨晚又加班了?"
"可不嘛,"苏长顺一屁股坐下,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诉苦和调侃。
“许师傅那老家伙,非拉着我琢磨航拍镜头的剪辑点,说啥艺术追求,折腾到后半夜…厂长,您可得给我们文艺科批点茶叶啊,这以后熬夜怕是常态。"这黑话他直接张嘴就来。
杨厂长被他逗乐了:"行,批,回头让后勤给你们弄点,不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也得注意劳逸结合。"
他话锋一转,切入正题,"文艺科这副担子,可就正式交给你了。新科室成立,千头万绪,首要就是搭班子。你是主持工作的副科长,对科里需要什么样的人,心里应该有点谱吧?说说看,别藏着掖着。"
来了。
杨厂长看似放权,实则是要看他这个火箭干部的成色——是急于安插亲信,独揽大权?还是懂得分寸,平衡各方?
他身体微微前倾,露出一种认真思考的表情,但语气依旧带着他特有的松弛和…一点小狡猾。
"厂长,您这可难为我了。我这刚进厂不到半年的新兵蛋子,除了宣传科这一亩三分地,厂里其他部门的人,我认全乎了都费劲,哪敢乱点鸳鸯谱啊?"
他摊了摊手,一副我很无辜的样子。
"不过嘛,"他话锋一转,眼神里闪过一丝精光,"活儿总得有人干。我这几天琢磨着,文艺科这摊子,眼下最要紧的就两块:技术和宣传。"
"技术这块,没得说。"他掰着手指头,语气随意却条理清晰。
"许师傅,这次纪录片也证明了,离了他,拍不了片子。他当技术指导,名正言顺。他儿子许大茂嘛…"
苏长顺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虽然人有点滑头,嘴还有点欠,但扛机器,跑腿,打灯这些脏活累活干得还行,也算个熟练工了。父子兵,好使唤,技术这块就算齐活了。"
杨厂长听着他这好使唤的评价,嘴角抽了抽,但没打断。
"宣传这块,"苏长顺继续道,语气自然了许多。
"咱厂里现成的宝贝啊,当晚必须是我媳妇李晓梅,广播站一枝花…呃,不对,是业务骨干,声音清亮,稿子念得那叫一个声情并茂,让她过来负责广播宣传,活动主持,写写文案,专业对口,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他说得理直气壮,还带着点小得意。
杨厂长看着他这副举贤不避亲还带点小炫耀的样子,有点哭笑不得,但理由确实充分。
"至于其他的…"苏长顺身体往后一靠,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姿态,两手一摊。
"厂长,您可别难为我了。什么写剧本的,搞音乐的,组织活动的…这些高大上的玩意儿,我听着都头大。厂里藏龙卧虎,尤其是工会那边,听说能人不少?得您这尊大佛亲自点将才行啊。"
他巧妙地把不熟悉转化为不敢僭越,把工会的人才推荐权,恭恭敬敬地双手奉还给了杨厂长。
既显得谦虚谨慎,又暗捧了厂长知人善任。
杨厂长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这小子,滑头,但滑头得让人舒服,不贪权,懂进退。
"另外啊,"苏长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坐直了身体。语气也严肃了几分。
"厂长,我这心里还有点打鼓。文艺科,听着就…嗯…挺文艺的。这搞文艺的,思想是不是容易…飘?咱们工人大老粗,就怕把握不好方向啊。"
他皱着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您看,是不是得给科里配个定海神针?比如…从党委或者人事科,派位党性强,原则性强,经验丰富的老同志过来,坐镇指导?负责抓抓思想建设,组织学习学习文件,管管档案啥的?顺便…也能帮我们跟厂党委,工会,协调协调工作?我这人吧,搞搞技术,弄弄宣传还行,搞政治…真怕把不住舵,翻了船啊。"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忧国忧民,把一个技术型干部对政治风险的担忧表现得淋漓尽致。
主动要求派政工干部监督,这觉悟,这政治敏感度,瞬间拔高,以后科室排啥节目不合规,只要跟政工干部通个气,这唱黑脸的人不就有了?
杨厂长听完,心里最后那点顾虑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欣赏和放心。
这小子,哪里是不懂政治?这政治智慧,简直炉火纯青,主动要紧箍咒,既表明了态度,又规避了风险,还显得无比忠诚可靠。
"哈哈,好,长顺同志考虑得很周全,很有政治觉悟。"
杨厂长大笑,心情舒畅,"你的想法很好,人员就这么定,许富贵,许大茂调入,李晓梅借调,工会的人员,我去协调,至于政工干事…"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苏长顺,"厂党委会选派一位政治过硬的老同志过去,以后科里的思想建设,组织协调,就由他主要负责,你要多支持他的工作。"
"必须的,厂长您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保证让这位老同志在科里…如鱼得水,发光发热。"苏长顺拍着胸脯保证,脸上笑容灿烂,心里也乐开了花。
这以后文艺科的工作,他只要立场鲜明正确。
走出厂长办公室,苏长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迎着初升的太阳,眯起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懒散却无比狡黠的弧度,这明天新科室正式碰头,虽然小猫三两只,但是,该烧的火还是得烧。
第83章 老太太忽悠陈氏当长工
同时,后院聋老太太屋里,却还亮着一盏如豆的煤油灯。
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黑暗,将两个女人的身影拉长。
经过陈桂花这些日子的精心伺候,聋老太太的气色确实好了不少。
稀疏的白发梳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挽了个小髻,插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旧银簪。
身上那件洗得发白,但浆得硬挺的深蓝色大襟褂子,也显得比往日体面。
她盘腿坐在炕上,背后垫着个半旧的软枕,浑浊的老眼在灯影下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陈桂花坐在炕沿边的小板凳上,手里还拿着块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炕桌的边角。
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却比刚来伺候时亮了许多,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盼。
老太太的屋子确实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连角落里积年的灰尘都扫尽了。
聋老太太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刻意放缓了语调,显得格外慈祥。
"桂花啊…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这把老骨头,要不是你,怕是早就臭在屋里了。"
她说着,还象征性地拍了拍陈桂花放在炕沿上的手背。
陈桂花连忙挤出笑容:"老太太您说哪儿的话,街坊邻居的,互相帮衬是应该的,您不嫌弃我手脚笨就好。"她心里清楚,老太太突然说这话,肯定有下文。
果然,聋老太太话锋一转,浑浊的眼睛盯着陈桂花,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诱人的蛊惑。
"桂花,我知道你心里苦。老易…唉,也是命不好。不过,这人呐,只要活着,就有盼头,等老易在清河那边熬满了日子,表现好点,说不定还能减刑,早点回来。"
陈桂花的心猛地一跳,这正是她日思夜想的事情,她强压着激动,眼巴巴地看着老太太。
聋老太太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继续画饼。
"老易劳改结束,是好事。可这京城户籍…是个大难题啊,没了户籍,就是黑户,就算偷偷留在京城,工作,粮本,住处…样样都难。"
陈桂花的心瞬间又沉了下去。
是啊,户籍!这才是悬在她和老易头上最大的利剑。
劳改释放人员,想回京城落户?难如登天,没有户籍,老易就算回来,也只能是四处打零工,见不得光的黑户,连累她也抬不起头。
她嘴唇动了动,声音带着苦涩:"老太太…这…这户籍…"
"别急!"聋老太太打断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
"我老婆子活了七十多年,虽说现在落了难,门都不敢出…可这京城里,总归还有几个念旧情的老关系,早年间,贝勒府里当差那会儿,认识的人,现在…也还有些在位置上。"
她故意顿了顿,看着陈桂花眼中骤然亮起的希望之光,慢悠悠地说道。
"等老易快出来的时候…我豁出这张老脸,托托关系…想办法,把他那户籍…给调回来。"
调回户籍。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狠狠砸在陈桂花的心坎上。
她感觉呼吸都停滞了,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
老太太虽然被批斗了,人人喊打,连屋门都不敢出…
可她说得对啊,她活了那么久,以前在贝勒府当过差,认识的人脉肯定有,说不定…真能行?
陈桂花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她死死攥着抹布,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期盼。
"老太太,您…您说的是真的?真能把老易的户籍调回来?"
聋老太太看着她那副样子,心里冷笑,脸上却依旧慈祥。
"我老婆子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骗你作甚?不过…"
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求人办事,尤其是这种大事…可不是白帮的。"
陈桂花的心又提了起来,她忙不迭地表忠心。
"老太太,只要您真能帮老易调回户籍,我…我陈桂花这辈子给您当牛做马,伺候您一辈子,给您养老送终,绝无二话!"
她心里盘算着,老太太承诺以后把这后院的私房给她,再加上老易能回来…
这日子,就真的有奔头了,伺候老太太?值了。
聋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
"给我养老?那是你该做的,这房子,我也说了,以后归你。可这帮你家老易调户籍…是另一码事,这是天大的人情,我得豁出老脸去求人,甚至…可能还要搭上我最后那点棺材本去打点。"
陈桂花的心凉了半截,她嗫嚅着:"老太太…我…我没钱…"
"钱?"聋老太太嗤笑一声,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鄙夷,随即又变得深不可测。
"钱是小事,关键是…人家肯不肯帮这个忙,人家凭什么帮我这个糟老婆子?"
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一件很简单的事,只要你办成了…老易的户籍,包在我身上。"
陈桂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一股巨大的恐惧感攫住了她,老太太要她做事?什么事?犯法的事?她吓得脸色发白,声音都变了调。
"老太太…您…您说…什么事?犯法…犯法的事…咱…咱可不敢做啊,那…那是要掉脑袋的。"
聋老太太看着她那副惊恐的样子,心里暗骂一声没出息,脸上却露出安抚的笑容。
"放心,没那么吓人,就是…帮我带封信,给一个人。"
带封信?
陈桂花一愣,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一点点。
带封信?听起来…好像确实不算太难?只要不是杀人放火…
她强自镇定,小心翼翼地问:"给…给谁?信…信在哪儿?"
聋老太太没有立刻回答,她慢悠悠地从炕柜的角落里,摸索出一个用油纸包了好几层的小包裹。
她一层层打开,动作极其缓慢而慎重,仿佛里面是什么稀世珍宝。
油纸剥开,里面露出的,是一张信封,信封上没有邮票,也没有地址,只在正面用毛笔写着三个遒劲有力,带着旧时代风骨的小楷字。
"姜领导亲启"
陈桂花看着那三个字,心里莫名地一紧。
姜领导…看着就知道是个高官。
聋老太太将信封递到陈桂花面前,眼睛死死盯着她,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你拿着这封信。明天…不,后天,后天一早,你去东城区公安局门口等着。不用进去。就在门口,找到值班室。让公安把信件转交,领导姓姜,记住,必须亲手交到值班公安手里,不能让别人转交,更不能丢了。"
陈桂花接过那封轻飘飘,却又仿佛重若千钧的信,手心里全是冷汗。
"老太太…这…这姜领导…是谁啊?公安他…他会收吗?会不会把我抓…"她不敢往下想。
"不该问的别问,一封信抓你干啥。"聋老太太厉声打断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色,"你只管把信送到,然后,立刻离开,什么都别说,就当没这回事。"
她看着陈桂花惊恐不安的脸,语气又放缓了些,带着诱哄。
"桂花,这事办成了…老易的户籍,就有着落了,你后半辈子的指望,就在这封信上了,明白吗?"
陈桂花看着手里的信,她心里天人交战。
老太太的话能信吗?这封信…到底是什么?会不会惹祸上身?
但…想到老易在农场劳改的苦,想到自己无依无靠,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想到老太太承诺的户籍和房子…那巨大的诱惑,像魔鬼的低语,最终压倒了恐惧。
她咬了咬牙,把信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自己后半生的希望,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老太太…我…我明白了,后天一早,我一定把信…亲手交给公安!"
聋老太太看着她收下信,浑浊的眼睛深处,闪过一丝得逞的的笑意。
信?
她心里无声地冷笑。
那里面装的,不是什么人情托付。
而是她积攒了几个月对苏长顺刻骨铭心的恨意,是她精心编织的,足以让苏长顺栽跟头罪证。
姜姓领导?
那是她年轻时在贝勒府当差时,认识的一个小管事。
后来听说他儿子在东城区公安局当了官?
具体是谁,她其实也不清楚,但这封信,只要能送到一个姓姜的领导的人手里…就够了。
她要的,就是把这颗带着剧毒的种子,撒出去。
让它生根发芽,让苏长顺尝尝被组织盯上,被流言蜚语缠身的滋味。
"好…好孩子…"聋老太太脸上重新堆起慈祥的笑容,拍了拍陈桂花的手。
"早点回去歇着吧。记住…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烂在肚子里。"
陈桂花揣着那封仿佛会烫手的信,脚步虚浮地离开了聋老太太那间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小屋。
她不知道,自己这一步踏出,已经主动跳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而屋里的聋老太太,看着陈桂花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刻骨的怨毒和一丝病态的期待。
她吹灭了煤油灯,屋里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苏长顺…
等着吧…
老婆子我…还没死透呢。
第82章 抱团取暖?还是要搞事?
傍晚的天色染着橘红,下班铃声刚歇,轧钢厂门口便涌出了人流。
苏长顺推着二八大杠,李晓梅护着肚子坐在后座,车轮碾过坑洼的路面,发出轻响。
李晓梅环着丈夫的腰,侧脸看他。
从工业部回来这一路,苏长顺都很沉默,不像往常那样和她分享厂里的趣事或者路上的见闻。
他的眉头看似舒展了,不再拧成疙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邃的专注。
他的目光似乎落在前方,又似乎穿透了时空,聚焦在某件需要深思熟虑的大事上。
"长顺?"李晓梅轻唤了一声,带着关切,"想什么呢?从部里回来就看你心不在焉的。"
苏长顺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稳了稳车把,让车推得更平稳些:"啊?没事…路不平,专心推着车呢。"他的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松。
李晓梅不信,轻轻捏了他腰侧一下:"少糊弄我,我还看不出来?是不是王局长对咱们的片子不满意?"她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丝紧张。
"不是!"苏长顺立刻否认,这次语气是真切了些,还夹杂着些微自豪,"片子好得很,王局长都说了,看得人心潮澎湃,要在国庆节放遍全国的厂子呢。"
"真的?"
李晓梅惊喜地又捏了他一把,差点让他车头打晃。
"我就说嘛,拍的时候我就觉得行,那你干嘛还心事重重的?部里还说什么了?"
苏长顺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还…说了个事。"
他放慢了车速,"王局长决定在咱们厂成立一个新科室了。"
"新科室?这…不是好事吗?"李晓梅有些不解。
"嗯…名字叫…"苏长顺的声音低沉了几分。
"文艺科。"
到了南锣鼓巷,两人把自行车停进院角。
进了自家屋子,李晓梅一边放下包,一边还在琢磨:"文艺科?这不挺好的吗?管全厂的文艺活动,这多重要啊,我看你刚才路上那样儿,还以为是坏事呢。"她倒了杯水递给丈夫。
苏长顺接过水没喝,顺手放在桌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好事…当然是好事。"他看着媳妇关切的眼睛,扯出一个笑容。
"就是…领导的意思,这新科室估计得我挑头了。责任不小,我在想怎么把这摊子撑起来,管好它,不让领导失望,也不让大家伙看笑话。"
李晓梅听他这么说,心头那点疑虑才算放下,嗔怪道:"吓我一跳,还以为怎么了?这有什么好愁的?你本事大着呢,这次纪录片就说明问题了,再说了,科里又不是你一个人,群策群力呗,要是厂里同意,我都想过去帮你,搞宣传组织活动都能搭把手。"
苏长顺听到我也过去帮你,心头猛地一跳。
脸上笑容不变:"急啥,科里还八字没一撇呢。调动也不是说调就调,看厂里安排再说。你先照顾好咱们的小家伙才是正经。"
他伸出手,温热的手掌覆在妻子的小腹上,感受到里面生命的律动,眼中的柔情一闪而过。
李晓梅被他安抚住,甜甜一笑:"嗯,听你的。不过长顺,你真别担心,你肯定能干好。"
吃过晚饭,李晓梅早早睡下。苏长顺却没有丝毫睡意。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绝望忧虑,反而眼神里透着一股冷静到极致的算计和一种近乎冷酷的坚定。
文艺科…风眼…风暴…
这些词在他脑中回旋,但不再是恐惧的漩涡,而像是一张需要精密编制的防护网。
他拿起钢笔,抽出一张新的稿纸,他先在稿纸左上角端端正正地落下一个简洁有力,却分量千钧的标题。
关于强化科室工作原则与方向的意见
笔尖在纸上移动,发出流畅的沙沙声。
没有长篇大论。
他的动作沉稳而迅速,第一条:所有创作,核心人物必须以真实存在的劳模,先进工人,革命军人,英模人物为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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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长顺刚把那份沉甸甸的档案袋收进抽屉深处,门板就被轻轻叩响了。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哥?睡了吗?我看您屋里还亮着灯呢,有喜事儿,天大的喜事儿告诉您。"
门外传来傻柱刻意压低的、却难掩兴奋的粗嗓门。
苏长顺眉头微蹙,这么晚了…
他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李晓梅,孕妇嗜睡,呼吸均匀,没有被吵醒。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拉开一道门缝。
"嘘!"苏长顺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声音压得极低,"你嫂子睡了,怀着孩子呢,觉轻。"
傻柱立刻缩了缩脖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脸上那兴奋劲儿却憋得通红,眼睛亮得吓人。
苏长顺侧身出来,轻轻带上房门。
院子里月光如水,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在角落里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他示意傻柱往中院走几步,离自家门口远点。
两人走到中院那棵老槐树下。
傻柱再也憋不住了,一把抓住苏长顺的胳膊,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哥!小燕她…她有了,傍晚我找大夫瞧过,准了!"
苏长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也露出由衷的笑容。
"真的?柱子!行啊你小子,动作够快的。"他用力拍了拍傻柱厚实的肩膀。
"恭喜恭喜,这可是大喜事。"
他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张小燕怀孕的时间,跟自家媳妇差不多,也就差个把月。
原剧里傻柱都能跟娄晓娥一炮而红,这几个月也该怀上了。
挺好,两个孩子差不多大,以后也能玩到一块儿去。
傻柱咧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已经开始憧憬:"哥,您说巧不巧,嫂子怀的跟我家这个,前后脚,到时候生出来,正好搭伴儿,一起玩,一起上学,多好!"
"是挺好。"苏长顺笑着点头,"行了,赶紧回去吧,天不早了,别吵着你媳妇休息,孕妇头几个月最重要,伺候好了,别让她累着。"
"哎,知道知道,我这就回。"傻柱乐呵呵地应着,转身就要走,突然顿住。
"哥,您等等。"傻柱回转叫住苏长顺。
傻柱脸上的兴奋劲儿稍稍收敛了些,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告密的意味。
"哥,差点忘了正事儿,您最近不是忙着电影那摊子事儿,没太顾上院里吗?我跟您说…中院陈婶,这些日子,天天往后院聋老太太屋里跑,勤快得很。"
苏长顺眼神瞬间一凝,陈婶?易中海的媳妇?聋老太太?
傻柱继续道:"我撞见好几回了,那陈婶,天不亮就去,给老太太生炉子,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屋里拾掇得那叫一个干净,比她自己家都上心,老太太那脸,以前跟苦瓜似的,现在…嘿,居然有点笑模样了。"
苏长顺的心沉了下去,他的脸色显得有些晦暗不明,他沉默了几秒,声音低沉而冷静。
"哦?是吗?老太太孤苦伶仃,陈婶心善,去照顾照顾,也是街坊邻居的情分。只要安分守己,不惹事,随她们去。"
傻柱一听急了:"哥,您心也太宽了,她俩是什么人?一个易中海的婆娘,一个恨您入骨的老太太,她们俩凑一块儿?能安什么好心眼子?"
他脸上露出狠厉之色,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我傻柱是莽,可我不傻,她们要是敢背地里搞事,想算计您…哼,您放心,我第一个饶不了她们,让她们知道知道,这大院里,到底是谁说了算。"
苏长顺看着傻柱那副护犊子般凶狠的表情,心里微微一暖。
傻柱这份忠心,是真金白银的。他点点头,语气带着安抚,也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柱子,你的心意哥明白。盯着点儿,没错。但记住,别主动招惹她们。她们要是老老实实,就由她们去。要是真敢伸爪子…"苏长顺眼神一冷,"那就让她们知道,伸哪只,剁哪只,干净利落,不留后患。"
"明白。"傻柱用力点头,眼神凶狠,"哥您放心,我懂,保证盯死了,让她们翻不出浪花来。"
看着傻柱带着一股子煞气转身回屋的背影,苏长顺站在原地没动。
两个阴沟里的老鼠…抱团取暖?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易中海在清河农场劳改,陈氏没了主心骨,日子艰难。
聋老太太被批斗后,五保户特权没了,又失了傻柱这个孙子的照拂,更是孤苦伶仃。
一个想找个依靠,一个想找个伺候的。凑在一起,互相取暖,倒也说得通。
但是…
苏长顺的眼神在夜色中锐利如刀。
聋老太太活了七十多年,能从民国活到现在,心机手段绝非等闲,她恨自己入骨,那份被剥夺了特权,被当众批斗的屈辱和怨恨,绝不会轻易消散。
陈氏?看似低调,但她心里能不恨自己把她男人送进去?
老太太现在出不了门,搞不了大事。
但…
聋老太太那点残存的人脉,陈氏能自由出入的便利…
她们凑在一起,除了互相舔舐伤口,会不会也在谋划着什么?
比如…找机会给自己使个绊子?散布点谣言?甚至…更恶毒的?
买凶?苏长顺心里冷笑。
她们现在穷得叮当响,拿什么买凶?再说,这京城天子脚下,治安严着呢,她们敢?
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被两条躲在暗处,恨你入骨的毒蛇惦记着…这种滋味,确实不好受。
特别是那个老太太…那份刻骨的恨意和阴毒,苏长顺毫不怀疑。
他深吸一口微凉的夜气,压下心头那丝烦躁和警惕。
眼下,文艺科才是重中之重,那是他安身立命,甚至在未来风暴中自保的关键。
第81章 文艺科?不是电影科?
工业部大楼那雷鸣般的掌声和热切的目光犹在耳边眼前,苏长顺和许富贵感觉脚下都有些发飘,连带着扛过无数片子的许富贵,脊梁骨似乎都比平时挺直了几分。
杨厂长的脸上更是容光焕发,褶子都笑开了花。
放映室里的热烈祝贺稍歇,王局长的秘书便快步走过来,低声对杨厂长和前排几位领导说了几句。
很快,人群渐渐散去,但空气中那股兴奋劲儿似乎还未完全消散。
"老杨,小苏,老许,你们几个跟我来。"王局长大手一挥,声音洪亮,依旧带着放映室里未褪尽的激动。
三人跟随着王局长,穿过略显肃静的楼道,来到了他那间不算大,但陈设简朴务实的办公室。
秘书麻利地收拾了桌上的文件,又给王局长换了个新茶杯,并给苏长顺三人倒了白水。
王局长没有坐回他那宽大的办公椅后,而是直接站在办公桌前,双手撑着桌沿,目光炯炯地看着三人,开门见山,语气是发自肺腑的赞赏。
"片子,特别好,远远超出我的预期。"他用力地点了点头,"老杨,你们轧钢厂这回是真给我露了大脸,给咱们整个工业战线露了大脸,工人同志们干得扎实,你们这宣传的活儿,更是扎扎实实,轰轰烈烈,看得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杨厂长连忙谦虚:"都是您领导有方,给我们指明了方向,提供了这么大的支持。"他心里乐开了花。
"工业部这边已经决定了,"王局长手指有力地敲了敲桌面。
"国庆期间,这部《轧出钢材筑山河》,要在部里直属的各大国营厂轮流放映,作为国庆献礼片,不仅仅是工厂内部,还要推动到各省市的重点工业城市去放,让全国的工人都看看,咱们工人阶级是怎么在党的领导下,用双手创造奇迹的,这个气势要打出来。"
他顿了顿,看向苏长顺和许富贵:"拷贝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部里会根据放映计划和覆盖范围,统一计算拷贝数量,到时候由部里协调制作,这是小事,后勤保障部会落实到位。"
苏长顺和许富贵连忙点头。
能在全国工业系统放映,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极大的荣耀和肯定了。
王局长话锋一转,脸色更显郑重:"把你们三位特意留下来,主要是要宣布一个决定。"
他目光扫过三人,最终定格在苏长顺脸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我决定了,就在你们红星轧钢厂,成立一个新的科室。"
杨厂长眼睛一亮,这是好事啊,提升轧钢厂的份量。
许富贵也激动起来,这意味着他们宣传口的人事要动一动了。
苏长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顶。
来了!电影科,我苏长顺起飞的跳板。
然而,王局长的下一句话,却像一盆兜头泼下的冰水,让苏长顺满腔的热血瞬间凝固,脸上的喜色也僵硬了。
只听王局长清晰而沉稳地说道。
"这个新部门,就命名为——文艺科!"
嗡——
苏长顺感觉脑子里猛地炸开了锅。一片空白之后是无数的惊雷狂响,他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
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和巨大的落差冲击着他。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上下级礼仪和场合的严肃,猛地抬起头,脱口而出,声音因为震惊和急切甚至有些变调。
"等等,王局长,您刚才说…文艺科?不是…不是电影科吗?"
话一出口,杨厂长和许富贵都惊愕地看向苏长顺。
许富贵是纯粹的意外和不解,文艺科?电影科?不都是好事吗?杨厂长则眼中闪过疑惑,觉得苏长顺有些失态了。
王局长显然也没料到苏长顺会有这么大反应。
他微微一愣,但并未生气。
他理解年轻人对新鲜事物的热情和期待,尤其是苏长顺这个直接功臣,对电影二字自然情有独钟。
他语气放缓,带着一种高层领导特有的务实考量解释道。
"小苏啊,别激动。我知道你对电影这个词有感情。最初,我脱口而出的也是电影科,这点没错。"
他看着苏长顺,像是要说服他,又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清晰不过的事实。
"可我仔细想想后,轧钢厂是咱们工业部下属的厂子,本质上不是专业的电影厂啊,我们最核心的任务,还是抓生产,搞建设,钢铁,机器,这才是咱们的根本。"
"电影拍摄这种事情,"王局长摆了摆手,"偶尔为之可以,比如这次,就是一次非常成功,非常必要的尝试。但它不会是常态,以后可能几年才拍一部重点题材的纪录片,主要还是为了宣传咱们工业建设的伟大成就。专门成立一个电影科,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闲着?这投入产出比不高嘛,资源上有点浪费了。"
他话锋又一转,条理清晰地阐述着自己的规划。
"但是,工人文化生活这一块,是非常重要的,不能忽视,每年五一劳动节,国庆节,还有传统的庆祝活动,厂里的文艺汇演,需要组织吧?工会负责群众活动,但需要一个专业的口子来把握方向,提高质量,比如排练话剧,演样板戏,组织工人合唱团,甚至搞搞单口相声,说个快板,活跃活跃气氛,这些不都是文艺工作嘛?"
王局长越说思路越清晰,双手在空中划拉着。
"我想啊,把这些原来分散在工会,宣传科的功能,现在有了需要专业能力的新项目,那正好,整合一下,合并成立一个专门的科室来负责,统筹规划,提高咱们轧钢厂工人文化生活的质量和档次。"
他看着苏长顺,眼神带着期许:"小苏,你们搞的这个纪录片,就是一次成功的文艺实践,证明你们有这个能力,把这份工作交给你,是组织上的信任。"
最后,他一锤定音:"所以啊,电影科这个名字,范围太窄了,涵盖不了这个科室将来要承担的所有重要工作,叫文艺科,才最准确,最合适,这是我经过深思熟虑的,就这么定了。"
文艺科!
这三个字像带着冰的锤子,狠狠砸在苏长顺的心口上。
他内心的哀嚎几乎要冲破喉咙:别啊,王局长,您这可是把我往火坑边上推啊。
十年后,所有跟文艺两个字沾边的,有几个能有好下场?样板戏除外,其他人哪个不是重点关照对象?那时候的他,就是要被打倒的那个靶子。
千算万算,搞出这么个轰动性的纪录片,搭上京影厂的线,就为了跳到这个叫电影的小众,低调,技术性强,还能偷偷摸摸在未来娱乐大潮中铺路的科室啊。
您这一句深思熟虑,直接把我送进了最危险的风口浪尖——文艺科。
到时候甭管你是不是搞电影的,只要是文艺科的,那在别人眼里,就是搞意识形态,搞精神领域的典型代表,他这不成了活靶子了吗?
许富贵不懂,他还傻乐以为前途更远,这哪是远?这是一条通向悬崖的快车道。
巨大的危机感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苏长顺。
他有拒绝的权力吗?没有!连一丝一毫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他要是敢说一个不字,敢提一点关于未来风险的隐忧,之前所有的功劳,建立的良好印象,顷刻间就会化为乌有。
王局长会觉得他不知天高地厚,不懂组织的器重,那他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别说副科,恐怕连现在宣传科干事的位置都岌岌可危。
他这次豁出去搞纪录片,归根结底,目标就是跳出后勤打杂的圈子,在新成立的专业科室里卡一个副科的实职位置。
要想上副科,眼下这个机会…似乎确实是他能达到目的的唯一跳板,不能拒绝,那就只能享受,至于以后,以后再说,总有办法应对。
王局长看着苏长顺沉默不语,脸色微微发白,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
他没多想,只当是年轻人面对突然加重的担子,有些措手不及,担心做不好的正常反应。
他理解地点点头,语气变得不容置疑。
"好了,年轻人,肩膀扛重担才能更快成长,组织上信任你的能力,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们回去,安心工作,等着部里下正式的文件通知,具体任命和编制,文件里会明确。"
"是,领导您放心,我们一定努力,不辜负领导的期望。"杨厂长立刻接话,顺便用眼神示意还在失神的苏长顺。
苏长顺被杨厂长的眼神惊醒,强压下心头的思虑,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恭敬但绝对算不上开心的笑容,喉咙有些发紧地应道。
"是…王局长,我们…我们坚决服从组织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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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工业部那威严的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来时意气风发,归时心事重重。
杨厂长在前头和司机说着话,脸上犹有兴奋之色。
回轧钢厂的吉普车里,气氛有些凝滞。
苏长顺坐在后座,脸朝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一言不发。
他眼神复杂,眉头紧锁,仿佛窗外不是繁华的京城,而是未来布满荆棘的险途。
许富贵坐在他旁边,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小声带着疑惑和一丝兴奋问道。
"长顺,你刚才…咋了?我觉得文艺科挺好的啊,这比光拍电影的科室,管得可宽多了,又是电影又是汇演,管着全厂的文艺活动,这地位…前途多敞亮啊,多少人盼都盼不来呢。"
苏长顺缓缓转过头,看了许富贵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有茫然,有担忧,还有一丝对无知是福的淡淡羡慕。
他想解释,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前途更远?
苏长顺心里苦笑着摇头,这条路,不是更远,是前路的风…更暴烈了。
他闭上眼,靠在后座冰冷的皮革靠背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事已经板上钉钉,暂时无法改变,但是,他能改变这个新科室的工作方法。
只要以后在他管理下的文艺科,没有辫子可抓,这路也不是一定就不能走。
第80章 工业部内部看片会
汪厂长看着苏长顺那张脸,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这小子,绝不是什么简单的有才华,他心思之深,手段之刁钻,对人性的把握之精准…
简直是个妖孽。
但同时,一股巨大的狂喜和如释重负也瞬间淹没了他。
妙啊,这招简直绝了!
不用他汪洋当恶人,不用撕破脸,不用担政治风险,甚至…还能给老陈一个体面的台阶下。
让他心甘情愿地转向一个更安全,更符合主旋律,甚至可能同样能展现他才华的方向。
而且,还能顺带拍一部符合现在政策需求的工人题材电影,一举多得。
"高,实在是高。"汪厂长猛地一拍大腿,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他看着苏长顺,眼神复杂无比,有震惊,有佩服,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但更多的是一种事情彻底被解决的狂喜。
"小苏,你这脑子…真是…真是绝了,这主意…简直是神来之笔,四两拨千斤啊。"
他兴奋地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越想越觉得这计划天衣无缝。
"对,就这么办,找个合适的老工人…最好是有点小错误但本质不坏,觉悟高,口才好的…排练一下…找个恰当的机会,让老陈偶遇…然后…啧,完美。"
苏长顺看着汪厂长那副难题迎刃而解的兴奋模样,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谦逊笑容。心中嘀咕着那位素未谋面的陈编剧?
陈老师,对不住了。您呐,就安心去写工人阶级的警示录吧。您那部《机关大院》…等改开了,说不定真能成经典。
现在嘛…您就为人民服务,写点更安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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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仅仅三天。
许富贵像是被上了发条的机器,吃住都在京影厂那间弥漫着醋酸味的剪辑室里。
老王师傅都看不下去了,劝他悠着点,别把眼睛熬坏了。
许富贵只是嘿嘿一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
当最后一卷胶片被小心翼翼地接好,挂上片架,许富贵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般瘫坐在椅子上,但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圣徒完成使命般的满足和疲惫。
《轧出钢材筑山河》的样片,成了,老王师傅帮忙,又快速做了两个拷贝。
这三天,苏长顺也没闲着。
他在轧钢厂打卡后,就去京影厂,名义上是检查影片剪辑的效果,实则是去验收汪厂长那边的成果。
果然,这天下午,汪厂长一见到他,那热情劲儿简直比亲兄弟还亲。
拉着他的手就往办公室拽,关上门,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和兴奋,挤眉弄眼地学着老陈当时的反应。
"小苏,你是没看见,啧啧啧,老陈当时那个表情,先是震惊,然后是不敢相信,接着是…羞愧,无地自容的那种羞愧!"
汪厂长模仿着老陈的语气,带着点夸张的戏剧感,说着当时场景。
"汪厂长,我…我糊涂啊!那位老师傅…那位为国家流过汗,受过伤的老工人,他…他都给我跪下了,求我写写咱们工人自己的事,写写那些因为麻痹大意差点酿成大祸的教训,警示后人。"
"可我呢?"老陈痛心疾首,"我还在纠结那个机关大院里那点鸡毛蒜皮的破事,我…我这是脱离群众啊,我这是忘了本啊。"
汪厂长模仿得惟妙惟肖,最后总结道:"你是没听见他后面的话,那觉悟,蹭蹭往上涨,当场就拍板,《机关大院》?不写了,他要深入基层,去轧钢厂,去铁路工地,去油田,去挖掘真正的工人阶级的故事,写一部真正反映工人心声,警示后人,讴歌新社会的剧本,厂里人都说,陈老师这是…思想境界升华了,觉悟提高了。"
苏长顺听着,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欣慰笑容,心里却憋着笑。
老陈啊老陈…您这觉悟是被跪出来的吧?这道德绑架的滋味…酸爽不?
他故作感慨:"汪厂长,还是您领导有方啊,陈老师能迷途知返,认识到工人阶级的伟大和创作的正确方向,这是好事,好事啊!"
汪厂长看着苏长顺那副深藏功与名的淡定样子,心里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小子,心是真黑,手段是真高,效果也是真他妈的好。
他拍着苏长顺的肩膀,语气亲热得不行:"小苏,以后咱就是一家人,轧钢厂那边要是没啥特别要紧的事,多来我们厂坐坐,指导指导工作。"
苏长顺笑着应承下来,心里盘算着:京影厂老汪这条线,算是彻底搭上了。
告别汪厂长,苏长顺带着许富贵父子和那卷承载着轧钢厂乃至整个工业部希望的样片拷贝,回到了轧钢厂。
杨厂长早就等得望眼欲穿,一听说样片出来了,连看都没看,直接大手一挥:"走,去部里!"
他亲自开车,载着苏长顺和许富贵,带着那卷珍贵的样片拷贝,风驰电掣般直奔工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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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业部大楼,一间临时布置的小型放映室里,气氛庄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王局长端坐在前排正中央,旁边是几位分管不同工业领域的副部长,司长,处长。
大家表面上平静,但眼神里都带着好奇和期待——工业战线第一部自己策划,自己拍摄的纪录片,还是动用了军用直升机航拍的。这排场,前所未有,能拍成什么样?
王局长心里也有些打鼓。
剧本他看过,确实格局宏大,立意高远。
但剧本是文字,电影是画面。
苏长顺那小子,还有轧钢厂那个老放映员,真能把文字里的震撼变成银幕上的现实吗?
他端起桌上的搪瓷茶杯,想喝口水压压心里的期待和一丝忐忑。
放映员熟练地操作着机器。灯光熄灭,银幕亮起。
没有片头字幕,没有音乐铺垫,开篇就是一个极具冲击力的特写。
一只布满老茧、油污和烫伤疤痕的大手,沉稳有力地握住沉重的锻锤手柄,青筋虬结。
镜头缓缓拉开,炉火映照着李庆祥那张如同岩石般刚毅专注的脸庞,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脖颈滚落,砸在灼热的铁砧上。
滋啦一声腾起细小的白烟,铛——
沉重的锻锤带着千钧之力轰然砸下,巨大的金属撞击声仿佛穿透银幕,狠狠砸在寂静的放映室里。
后排传来几声轻微的吸气声。
几位领导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微微前倾。
王局长握着茶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画面切换,是贾东旭咬牙硬撑,汗水淋漓的侧脸特写。他学着师傅的样子,抡起小一号的锤子,动作生涩却异常认真,汗水浸透了他的工装后背。
旁边,李庆祥严厉的目光扫过,嘴里似乎在呵斥着什么。
一个老工人趁着休息间隙,小心翼翼地从油腻的工具箱底层摸出一张模糊的照片,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憨厚又自豪的笑容。
放映室里响起几声极低的,带着理解的叹息。
"这现在的小伙子…也不容易。"一位分管工会的副部长轻声感慨。
"是啊,都是为了建设祖国,才背井离乡。"旁边一位司长低声附和。
镜头逐渐拉远,展现出轧钢厂全貌的磅礴力量。
巨大的轧钢机如同钢铁巨兽,吞吐着通红的钢坯,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将其挤压,塑形,最终吐出笔直、闪亮的钢轨,蒸汽弥漫,热浪仿佛透过银幕扑面而来。
"好家伙,拍的这机器,真带劲!"一位分管重工业的领导,忍不住低声赞叹了一句。
紧接着,是低空航拍的轧钢厂全景,高耸的烟囱喷吐着白烟,纵横交错的管道如同工业血脉,巨大的厂房里机器轰鸣,蚂蚁般大小的工人在其间忙碌,钢铁洪流在传送带上奔涌不息,整个画面充满了工业的秩序美和磅礴的力量感。
"嚯!"这次惊叹声更多了。
几位领导眼睛发亮,身体坐得更直,脸上露出赞叹的神情。
画面跟随一辆辆满载钢材的卡车驶出厂门,鸣笛的长龙融入广阔的铁轨网络,奔向远方。
"看,咱们的钢,运出去了。"王局长身边一位负责物资调配的处长,带着明显的自豪感说道。众人纷纷点头,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然而,真正的震撼才刚刚开始。
银幕上的镜头猛地拉升,如同雄鹰展翅,从轧钢厂厂区瞬间拉升至高空,整个首都京城的壮阔景象在脚下铺展开来,宽阔的长安街车流如织,天安门广场红旗招展,火车站繁忙有序。
"哦——"放映室里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
所有领导,包括王局长在内,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前倾,眼睛死死盯着银幕。
镜头没有停留,继续跟着卡车,跟着运钢材的火车转向南方,浩荡的长江,如同巨龙奔腾,武汉长江大桥施工地,巨大的桥墩如同巨人的臂膀,深深扎入浑浊的江心。
蚂蚁般渺小的工人在几十米高的钢铁脚手架上奋力拼搏,打桩机发出沉闷而巨大的轰鸣,仿佛要撕裂江面。
"我的天!"
"长江大桥,真的在修了,还这么如火朝天。"几位领导激动地指认着,宏大场面让他呼吸变得急促。
最后画面快速切换,一组震撼的蒙太奇如同重锤,接连砸在众人心头。
鹰厦铁路工地,建设者在险峻的崇山峻岭间劈山凿石,铺设象征希望的铁轨。
玉门油田,荒凉的戈壁滩上,井架林立,黑色的原油象征着工业的血液。
官厅水库,碧波万顷,巍峨的大坝驯服了奔腾的河水。
鞍钢扩建,高炉林立,喷吐着炽热的火焰,钢花如雨,规模宏大,展现着共和国钢铁心脏的强劲脉动。
"看,铁路!"
"油田!"
"鞍钢!"惊叹声此起彼伏,领导们目不暇接,脸上写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和身为建设者的无上自豪。
深沉有力的旁白响起:"轧钢机前的每一次锻打,传送带上的每一块钢材,都承载着建设者的汗水与梦想…轧出钢材筑山河,工人阶级的双手,正在创造崭新的时代。"
轰——
第79章 道德大棒见识下
汪厂长心里正对苏长顺的才华佩服的五体投地,满脑子都是《祝福》剧本修改后的光明前景,以及未来如何把苏长顺这个外脑牢牢绑在京影厂战车上的计划。
被小李这么一搅和,好心情顿时打了折扣。
他强压着火气,没好气地问:"到底什么事?快说!"
小李这才硬着头皮,把手里的稿纸往前递了递,声音带着点委屈和头疼。
"厂长…还是陈老师…他又…又把那个剧本递上来了…这都是修改后的第三稿了…"他偷偷瞄了一眼汪厂长越来越黑的脸色,声音更低了,"您看…这…这怎么处理啊?"
汪厂长一听陈老师和那个剧本,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刚才因为《祝福》和苏长顺带来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烦躁和无力感。
老陈。
厂里资格最老,学问最深、也最…倔的编剧,这位老先生,学问是真有,写东西也深刻,可就是…太不食人间烟火,太理想主义,或者说…太不懂政治。
他手里那个剧本,名字叫《机关大院》。
写的是啥?
写一个刚进城,充满理想主义情怀的年轻干部,进入某机关单位后,面对官僚主义,形式主义,人情世故的种种不适应,挣扎和幻灭。
剧本写得极其犀利,对机关单位里那些推诿扯皮,溜须拍马,人浮于事的现象刻画得入木三分,讽刺意味十足。
故事是好故事,文笔是真好。
可问题是——它能拍吗?
汪厂长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剧本,简直就是个火药桶。
拍出来,往轻了说,是给机关单位领导们上眼药,往重了说,那是指着鼻子骂官僚主义,讽刺新社会下的机关作风!
这要是捅出去,别说他这个厂长位置坐不稳,整个京影厂都得跟着吃挂落。
现在虽然讲百花齐放,但什么能放,什么不能放,那是有潜规则的。
这种直接捅体制内痛处的敏感题材,绝对是禁区中的禁区。
可老陈这人…太倔了,认死理,他觉得艺术就要反映真实,就要有批判性,他认准了这个题材的价值,就死磕上了。
厂里委婉地提过几次意见,暗示题材敏感,希望他换个方向。
结果呢?老陈非但不听,反而觉得厂里领导思想僵化,不懂艺术。
他回去改,改来改去,核心的批判性一点没减,反而把人物刻画得更立体,矛盾冲突更尖锐了。
这第三稿递上来,估计比前两稿还劲爆。
汪厂长看着小李手里那叠稿纸,感觉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总不能明着说:你这剧本太反动,不能拍吧?那不得把老陈气得当场吐血?知识分子最重脸面。
真要撕破脸,老陈一封举报信捅上去,说他汪洋压制创作自由,违背百花齐放方针…那也够他喝一壶的。
他烦躁地摆摆手,像赶苍蝇一样:"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出去,稿子放这儿,回头再说。"语气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奈。
小李如蒙大赦,赶紧把稿纸放在汪厂长办公桌上,逃也似的溜了出去,还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但气氛却有些凝滞。
汪厂长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重重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头疼两个大字。
他下意识地看向沙发上的苏长顺。
苏长顺刚才一直安静地坐着,仿佛一个合格的背景板。
但汪厂长和小李的对话,以及汪厂长此刻那副愁云惨雾的样子,他全看在眼里。
结合刚才汪厂长提到老陈,剧本,第三稿,不好处理,再联想到这个年代的文化背景…
他瞬间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八成是哪个有才华但不懂政治的编剧,写了个针砭时弊,甚至可能触及红线的敏感剧本,汪厂长想毙掉,又怕得罪人,或者怕被扣上压制创作的帽子。
汪厂长看着苏长顺那张年轻,带着点好奇的脸,心里忽然一动。
这小子,脑子活络,眼光毒辣,连鲁迅先生的《祝福》都能被他点出抗争精神的新意来。
说不定…他有什么办法?就算没办法,让他看看,以局外人的角度提点建设性意见,或许能给老陈一个台阶下?或者…让老陈自己知难而退?
"唉…"汪厂长又叹了口气,拿起桌上那叠稿纸,走到苏长顺面前,脸上带着苦笑和一丝试探。
"小苏啊,让你见笑了。厂里…有点小麻烦。咱们厂的这位陈老师,是老编剧了,学问大,性子也…有点倔。他写了这么个本子…"
他把稿纸递给苏长顺,"题材…有点敏感。厂里觉得不太合适,委婉提过几次意见,可陈老师…唉,认死理,非觉得这是个好本子,改了几稿还是坚持要拍。我这…真是有点骑虎难下了。"
他故意说得很含糊,没提具体敏感点,但眼神里的暗示很明显:这剧本有问题,不能拍。
苏长顺心里门儿清。他接过稿纸,扫了一眼封面——《机关大院》。
嚯,这名字就够直白的,他没急着翻看内容,而是看向汪厂长,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理解和一丝年轻人的好奇。
"汪厂长,我明白您的难处。艺术家嘛,都有自己的坚持。不过…既然陈老师这么执着,想必这剧本一定有独到之处?要不…我拜读一下?虽然我年轻识浅,但或许…能从一个外行的角度,提点不成熟的小看法?"
——————————
苏长顺从老汪手上接过那叠沉甸甸的《机关大院》剧本,却没像看《祝福》那样翻开细读。他只是掂量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点玩味的弧度。
他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讲道理?跟老陈这种认死理的知识分子讲艺术规律,讲观众接受度?
刚才那套说辞对付汪厂长还行,对付老陈?估计会被引经据典,用更艺术的理论怼回来。
搞不好还落个外行指导内行,思想僵化的罪名。
讲政策?讲敏感?那更不行,汪厂长都不敢明说,他一个外人跳出来说:你这剧本反动,不能拍?找死呢。
直接毙掉?汪厂长自己都不敢,让他当枪?
怎么办?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个画面猛地撞进苏长顺的脑海——贾东旭当众跪在李庆祥家门口,那份卑微到尘埃里,却又带着孤注一掷决绝的姿态。
道德绑架。
对付有良心,有道德感的知识分子,这招最好使。
苏长顺看向一脸愁容的汪厂长,脸上露出一种灵光乍现却又带着点犹豫的表情,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年轻人不懂事瞎琢磨的试探。
"汪厂长…我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也不知道行不行…您听听?"
汪厂长精神一振:"小苏,有什么想法尽管提。"
苏长顺组织着语言,尽量显得纯良无心。
"您看啊,陈老师这么执着于这个剧本,说明他…是个有社会责任感,有良心的艺术家,想为老百姓发声,揭露问题,对不对?"
汪厂长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对,老陈…心是好的,就是…有点轴。"
"所以啊,"苏长顺话锋一转,眼神变得真诚起来,"咱们不能硬拦着,那会寒了艺术家的心,得…引导,把他这股子为老百姓发声的劲儿,引导到…更合适,更迫切,更能体现他价值的方向上去。"
汪厂长听得更糊涂了:"引导?怎么引导?"
苏长顺凑近了些,声音更低,带着点分享秘密的意味。
"您看,咱们工人阶级,才是国家的主人,对吧?在工厂里头,有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有多少发人深省的教训?有多少需要警示后人的经验?这些…不更需要艺术家去挖掘,去表现吗?"
他顿了顿,观察着汪厂长的反应,然后抛出了核心的奸计。
"比如…咱们能不能…安排这么一出戏?"
"找个厂里德高望重,但思想可能有点跟不上趟,或者因为一时疏忽犯过小错误的老工人师傅…让他…嗯…以一种非常恳切,甚至…有点震撼的方式,去求陈老师。"
"让他对陈老师说:陈编剧啊,俺们工人兄弟,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能有个像您这样有学问,有良心的大作家,给俺们写个剧本,拍成电影,讲讲俺们工人自己的事,讲讲俺们是怎么在党的领导下,克服困难,建设国家的,也…也讲讲俺,因为思想麻痹,因为老经验不管用,差点酿成大错,希望把我的事情拍出来,给全国的工友兄弟们提个醒,让大家伙都长个记性,这…这比啥都强啊。"
苏长顺模仿着老工人那种带着口音,质朴又带着点悲怆的语气,惟妙惟肖。
他最后加重语气。
"最好…能让这位老师傅,当着陈老师的面…扑通一声,跪下来,声泪俱下地说:陈编剧,求求您了,给俺们工人写个本子吧,俺们工人兄弟,需要您这样的笔杆子啊,只要能帮到广大的工人兄弟少犯错误,少受伤,这就是功德无量的事儿。"
他说完,看着汪厂长,眼神清澈又带着点忐忑。
"汪厂长,您说…陈老师要是看到一位为国家流过汗,立过功的老工人,为了工人阶级的诉求,为了警示后人,如此卑微地恳求他…他还能铁着心,非要拍他那部《机关大院》吗?"
"他要是还坚持…那…工人们会怎么看他?编剧组会怎么看他?大家会不会觉得…他嘴上说着为人民,其实心里…根本没装着最广大的工人阶级?只盯着机关里那点鸡毛蒜皮?"
"这顶脱离群众,不关心工人阶级疾苦的帽子…他戴得起吗?"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汪厂长听完苏长顺这番话,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瞪大眼睛,嘴巴微张,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纯良甚至带着点羞涩的年轻人。
毒!
太毒了!
简直是杀人诛心!
这哪里是什么引导?
这分明是裹挟着工人阶级大义的,最顶级的道德绑架。
而且是精准地瞄准了老陈这种有良知,有道德感,甚至有点理想主义的知识分子最致命的软肋——他们的社会责任感,他们的道德优越感,他们对人民的自我期许。
一个为国家建设流过血汗的老工人,为了工人阶级的教育和警示,不惜下跪恳求他写剧本…
这画面,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这顶不关心工人疾苦,脱离群众的大帽子扣下来,老陈那点文人的清高和坚持,瞬间就会被碾得粉碎。
他要是还敢坚持拍《机关大院》,不用汪厂长开口,厂里的唾沫星子和工人们的失望眼神,就能把他淹死。
汪厂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第78章 爽文套路改剧本
此时的苏长顺心里早就活泛开了。
这年月无论是电影还是广播,板报,都是主流宣传口子,上头会同意拍摄鲁迅的《祝福》,要达到的效果必定是那种——攥紧拳头,咬牙切齿,看完就想冲出去砸烂旧世界建设新社会的怒火,这本子里,祥林嫂光掉眼泪有个毛用?
所以要突出上头宣传的主题立意,可以给祥林嫂加点硬货,爽文套路安排上,情绪必须拉满!
逃跑被抓回?光哭不行,眼神给我瞪得圆溜,台词?老虔婆,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被按头拜堂?闷哼一声?
不行,嗓子给我嚎劈了:我×你祖宗,卖女人生儿子没屁×!
捐门槛被嫌?绝望发呆?
不行,冷笑配上,最好盯着鲁四老爷,讽刺安排上:呵呵,你丫的假道学,晚上睡觉小心点。主打一个就不服就干?
冻死在雪地里?光攥着小鞋不够。
嘴角给我歪起来,配个无声的嘲讽脸,大骂:这操蛋世道…老子下辈子投胎…掀了它。
虽然结局不变,还是嗝屁。
但要死得带劲,死得不服,死出一股老子记住你们了的冤魂气场。
让观众跟着憋屈,然后一看自己活在解放后——哎嘛,瞬间通畅,比喝十瓶红星二锅头还提气,这爽点不就来了吗?
精神胜利法也是胜利,鲁迅先生都玩这套。
我苏长顺,不过是帮观众把不爽放大,把憋屈转化成干翻旧社会的燃料罢了。
这波…应该不算魔改吧?应该…能过审吧?
刚才心里想的是还珠格格那套风格?当然他脑子还没病——这种骂街太夸张了,不严肃,他怕说了,老汪会把他扫地出门,收起思虑,把台词收收,这个能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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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汪厂长,我斗胆说一句啊,您别见怪。就是…这故事看完,心里太压抑了,从头到尾,祥林嫂就像砧板上的肉,被命运,被礼教,被周围的人,一刀一刀地凌迟,连一点反抗的浪花都翻不起来…最后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冻死在雪地里…这…这看完,观众心里得多堵得慌啊?"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汪厂长的脸色,见对方没有不悦,反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才继续说道。
"咱们现在拍电影,宣传的是什么?是新社会,是改天换地,是劳动人民翻身做主人,是要给观众希望和力量。《祝福》揭露黑暗,批判旧社会,这立意绝对没错,是深刻的,但是…"
他加重了语气,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但是,咱们在展现黑暗的同时,是不是也得给观众一点光?一点反抗的火种?一点…哪怕最终被扑灭,但也曾闪耀过的精神力量?"
汪厂长的眼睛瞬间亮了。
身体微微前倾:"小苏,接着说,你的意思是?"
苏长顺心里有了底,思路也清晰起来。
"我的意思是,祥林嫂这个人物,在剧本里,能不能…给她加点骨头?加点刺?不能让她从头到尾都那么逆来顺受,像个面团一样任人揉捏。"
他拿起剧本,翻到祥林嫂被婆婆卖掉后逃跑又被抓回的那段。
"比如这里,她被捆着押回去,面对婆婆和卫老婆子的刻薄羞辱,她能不能不只是哭?能不能抬起头,用那种…带着恨,带着不甘,带着绝望的倔强眼神,狠狠地瞪着她们?甚至…能不能让她在被强行按着拜堂的时候,猛地挣脱,喊一句:你们凭什么卖我?我不是牲口!哪怕喊完就被堵住嘴,被打晕…但这种无声或有声的抗争,必须要有,要让观众看到,她不是没有灵魂的木头,她心里有火,只是被那个吃人的社会强行压灭了。"
他又翻到祥林嫂捐门槛后,依旧被鲁四老爷家嫌弃,被柳妈等人背后嚼舌根那段。
"还有这里,她被赶出鲁家,拿着那点可怜的积蓄,站在寒风里。她看着那冰冷的鲁府大门,看着那些对她指指点点的路人…她心里难道只有认命吗?能不能让她眼神里除了绝望,还有一丝…被逼到绝路的狠厉?或者,让她喃喃自语一句:门槛捐了…罪赎了…为什么还是容不下我?这世道…到底要逼死多少人才够?这比单纯的哭泣,更能震撼人心,更能让观众感受到封建礼教的荒谬和残酷。"
苏长顺越说越投入,仿佛真的在为一个虚构的人物争取尊严。
"当然,结局不能改,祥林嫂必须死,这是鲁迅先生定下的悲剧基调,是控诉旧社会最有力的武器,但是,她的死,不能是悄无声息的,不能是麻木的,她可以倒在雪地里,手里紧紧攥着儿子阿毛那只没被狼叼走的小鞋…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但她的表情,可以是平静中带着一丝解脱,甚至是一丝对这不公世道的嘲弄,让观众感受到,她的死,不是结束,而是一种无声的控诉,让观众看完,心里憋着一股火,一股想要砸碎那个旧世界的火,然后,当他们走出电影院,看到外面阳光明媚的新社会,看到当家做主的劳动人民…那种新旧对比的冲击力,那种换了人间的强烈感受,不就出来了吗?"
他最后总结道。
"汪厂长,我的想法就是:祥林嫂的悲剧命运不能改,但她的精神内核要硬,要让她有挣扎,有质问,有对命运不公的控诉。哪怕最终失败,也要让观众看到,在那个黑暗的年代,底层人民并非全是麻木的羔羊,他们心里有火,只是被无情地扑灭了,这样,才能更深刻地反衬出新社会的光明和可贵,才能让观众在压抑之后,爆发出对新生活的无限热爱和建设热情,这,才是咱们拍这部电影的最终目的吧?"
苏长顺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自己微微加速的心跳。
他这番话,其实是在小心翼翼地打擦边球。
既尊重了鲁迅原著的核心悲剧性和批判性,又巧妙地加入了符合当下斗争精神和新旧对比宣传需求的元素,尤其是强化了人物的抗争性和觉醒意识。
汪厂长听完,久久没有说话。他靠在沙发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眼神深邃,显然在反复咀嚼苏长顺这番话的分量和可行性。
办公室里的空气有些安静。苏长顺心里也有点打鼓。
会不会说得太过了?毕竟鲁迅先生的原著地位摆在那里…
突然!
"啪——"
汪厂长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比兴奋和赞赏的光芒。
"好,好,说得好,小苏,你真是…真是说到点子上了,说到我心坎里去了。"他激动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抗争,质问,精神的火光,哪怕最终熄灭。对!就是这个味儿,我们之前的改编,太拘泥于原著的悲惨描写了,只想着怎么把祥林嫂的惨拍出来,拍得让人哭,却忽略了这种更深层次的,精神层面的抗争和控诉,忽略了这种悲剧力量背后,对新社会的强烈呼唤。"
他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苏长顺。
"小苏,你的这番见解,简直是一针见血,拨云见日,把我们创作上的瓶颈一下子捅破了,鲁迅先生的原著是高山,我们改编电影,不能只描摹山脚的阴影,更要努力去触摸那山顶的精神之光,展现那被压迫者灵魂深处的呐喊,哪怕这呐喊是微弱的,是注定被黑暗吞噬的,但它存在过,这就够了,这就足以让观众在泪水中,燃起对新生活的无限向往。"
他走到苏长顺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热切和真诚。
"小苏,你这个朋友,我老汪交定了,以后咱们得多交流,你这脑袋瓜子里的想法,太宝贵了,这样,我马上安排编剧组的同志,就按你这个思路,重新打磨剧本,特别是祥林嫂那几个关键节点的心理刻画和台词,一定要改,要改出那种骨头和刺来。"
他顿了顿,眼神带着深意。
"等剧本改好了,开拍的时候,小苏,你可得来给我们当顾问,现场指导,放心,厂里不会亏待你,顾问费,署名权,都好说,咱们一起,把这部《祝福》,拍成一部真正震撼人心,发人深省,又能激发观众建设新社会热情的经典之作。"
苏长顺心里乐开了花。
他不仅没掉坑里,反而成功展示了自己的价值,还捞到了一个京影厂电影顾问的头衔和未来深度合作的机会,这买卖,太划算了。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和谦虚。
"汪厂长您太抬举我了,顾问不敢当,能有机会向您和京影厂的老师们学习,是我的荣幸,只要厂里有需要,我苏长顺随叫随到,一定尽力。"
有了这老汪的这层关系,这以后的电影圈,特别是开改以后,必有他苏长顺的一席之地,妥妥的幕后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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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厂长正和苏长顺聊得投机,办公室的门猛的被推开,一个戴着眼镜,头发有些凌乱的年轻人急匆匆闯了进来,手里还捏着一叠厚厚的稿纸。
"厂长,不好了,陈老师他…”小李话喊到一半,才猛地发现沙发上还坐着个陌生的年轻人,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尴尬,后半截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脸涨得通红。
汪厂长被打断谈兴,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尤其是看到小李这副冒冒失失的样子,当着苏长顺这个他正极力拉拢的大才子的面,更觉得脸上挂不住。
他沉下脸,带着明显的不悦呵斥道:"小李,怎么回事?毛毛躁躁的,没看见我这里有重要客人吗?懂不懂规矩?"
小李被训得缩了缩脖子,但脸上的焦急和无奈更浓了,他瞥了一眼苏长顺,欲言又止。
第77章 鲁迅先生的祝福
剪辑室里正忙得热火朝天。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低沉却带着不容忽视气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哟呵?老王,你们这儿挺热闹啊?隔着走廊都听见动静了,这是搞什么大制作呢?"
老王师傅反应最快,一扭头,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影,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带着几分恭敬迎了上去。
"哎呦,汪厂长,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这…这点小动静还惊动您了?"
门口站着的,正是京影厂的厂长,汪洋。
他约莫四十多岁,穿着合体的灰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带着一种长期居于领导位置的沉稳和审视。
汪厂长没直接回答老王,目光已经越过他,落在了剪辑台上,他缓步走了进来,目光扫过忙碌的许富贵和苏长顺,最后落在放大镜里那定格的长江大桥工地的壮阔画面上。
"动静是不小,"汪厂长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却紧紧盯着那画面,"不过,这画面…更热闹啊,老王,不给我介绍介绍?这几位同志是…?"
老王师傅立刻会意,拉着汪厂长上前两步,声音带着点激动和炫耀。
"厂长,我给您介绍,这位是红星轧钢厂的苏长顺苏干事,这位是许富贵许师傅,那是许师傅的儿子许大茂同志,他们厂…搞了个大手笔,工业部王局长亲自点将,拍了一部工业纪录片,这画面…啧啧啧!"
老王指着放大镜,"您看看,这航拍!这角度!这气势!咱们厂里拍的,跟这一比,那真是…小打小闹了。"
"航拍?"汪厂长眉头微挑,眼中精光一闪,凑近了放大镜。
当看到那俯瞰视角下,长江如巨龙奔腾,巨大的桥墩如同巨人的臂膀深入江心,蚂蚁般渺小的工人在钢铁丛林间奋力拼搏的画面时,他脸上的轻松笑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震惊和…狂热。
"工业部?航拍?动用了…军用直升机?"
汪厂长猛地抬起头,看向老王,又看向旁边的苏长顺和许富贵,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兴奋。
"这手笔…真不小啊,大手笔,绝对的大手笔!"
他太清楚其中的分量了,他们京影厂拍电影,最多搞点土法爆破,或者拍部队演习,那已经是顶天的大场面了。
动用军用直升机搞航拍?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可眼前这画面,这质感,这视角…做不了假。
人家轧钢厂,一个搞钢铁的,居然已经开始玩空中拍摄了?还玩得这么溜?
这思路,这魄力,对他们厂简直是降维打击。
汪厂长心里那叫一个痒痒,他恨不得立刻看到所有航拍素材,这技术,这视角,对他们这些搞电影的人来说,诱惑力太大了。
他不再理会老王,直接凑到许富贵旁边,眼睛死死盯着放大镜里不断切换的画面。
从轧钢厂钢铁洪流的车间全景,到铁路建设者劈山开路的震撼场景,再到玉门油田荒原上矗立的井架…每一个画面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和时代气息。
"好,好,太好了!"
汪厂长忍不住低声赞叹,呼吸都有些急促。
"这视角,这构图,这…这主题的升华!从小处着眼,一个工人,一台机器,到一个车间,再到整个厂,最后到国家建设的宏伟蓝图,这格局,这气魄,简直了!"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老王和苏长顺:"这片子谁写的本子?谁掌的镜?"
老王师傅立刻看向苏长顺,眼神示意汪厂长。
苏长顺此刻也正打量着这位突然出现的汪厂长,他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上辈子模糊的记忆。
汪洋?对!就是他!
京影厂历史上任期超长的实权厂长!
从五十年代一直到改开初期,都是电影系统里响当当的人物。
根深蒂固,人脉深厚,这关系要是搞熟了…
苏长顺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响了起来。
改开后,影视行业大爆发,到时候,咱在电影系统里有这么一位大佬级熟人…
塞个演员?弄个剧本?搞点电影项目?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咱苏长顺,说不定也能混个幕后大佬当当?
想到这,他差点没绷住笑出来,赶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激动,脸上换上恰到好处的谦逊笑容。
他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回应:"汪厂长您好,我是苏长顺。这本子是我写的,写得不好,主要是领导支持和工人同志们的事迹感人。片子是许富贵许师傅掌镜拍的,许师傅技术精湛,经验丰富。"
"你写的本子?"汪厂长再次震惊了。
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得不像话的小伙子,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么宏大,深刻,充满艺术感染力的本子,出自一个轧钢厂宣传科的小干事之手?
他很快反应过来,脸上瞬间堆满了热情洋溢的笑容,主动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苏长顺的手,用力摇了摇。
"哎呀,苏长顺同志,失敬失敬,真是英雄出少年,了不起,太了不起了!你们轧钢厂真是卧虎藏龙啊,出人才,出大才啊!"
他语气真诚,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小苏同志,我这么叫你,不介意吧?"
"汪厂长您太客气了,叫我小苏就行。"苏长顺笑容得体,心里乐开了花:他这个电影圈未来的大佬,有门儿?
"小苏啊!"汪厂长拉着苏长顺的手就没松开,仿佛怕他跑了似的,语气热切。
"你这个主题,这个立意,到底是怎么构思出来的?太厉害了,简直是神来之笔!轧出钢材筑山河,这名字就大气磅礴,点题,太点题了,把工业建设与国家命脉,山河重塑联系得如此紧密又充满诗意,你是怎么想到的?"
他一边说,一边拉着苏长顺就往剪辑室外走,完全无视了旁边还在操作机器的许富贵和一脸懵的老王。
"走走走,去我办公室坐坐,咱们好好聊聊,我们厂最近也在筹备几个剧本,正愁思路打不开呢,你这位大才子,可得给我们提提宝贵意见,指点指点迷津啊。"
瞌睡送枕头?苏长顺面上却依旧保持着谦逊。
"汪厂长您太抬举我了,我就是瞎琢磨…指点可不敢当,互相学习,互相学习!"
他一边被汪厂长热情地拉着往外走,一边还不忘回头对许富贵和老王师傅歉意地笑了笑,用眼神示意他们继续剪辑工作。
许富贵看着被厂长拉走的苏长顺,又看看自己手头的工作,有点懵。
老王师傅则是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拍了拍许富贵的肩膀,压低声音,带着点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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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厂长的办公室宽敞明亮,红木办公桌,书柜,会客沙发一应俱全,墙上挂着几幅电影海报和奖状,透着一股文化单位特有的书卷气和领导权威。
汪厂长热情地招呼苏长顺在沙发上坐下,亲自给他倒了杯热茶。
"小苏啊,快坐快坐,别拘束!"汪厂长笑容满面,仿佛捡到了宝。
"咱们厂最近在筹备一部片子,是根据鲁迅先生的名著《祝福》改编的。本子已经打磨了好几稿,总觉得…差点意思。你是写本子的高手,眼光独到,今天正好碰上,无论如何得请你给把把关,提点宝贵意见。"
他说着,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用牛皮纸包着的剧本,郑重地递到苏长顺面前。
苏长顺双手接过,封面上用毛笔写着两个遒劲的大字——《祝福》?鲁迅?祥林嫂?
他脑子里瞬间警铃大作。
卧槽!老汪!你坑我?他差点没绷住表情。
让他一个轧钢厂小干事,给鲁迅先生的名著改编剧本提意见?这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吗?
要是他不知天高地厚,真敢对鲁迅先生的作品指手画脚,传出去,他苏长顺怕是要被文化界的唾沫星子淹死,被全国的鲁迅迷骂死。
他强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带着点受宠若惊的表情,翻开剧本,假装认真地看了起来。
其实剧本内容他上辈子早就烂熟于心,此刻不过是做做样子。
他一边看,一边心里疯狂吐槽。
"老汪啊老汪!你这哪是请教?你这是给我挖坑呢吗,幸亏老子是穿越的,知道鲁迅先生的分量,这要是换个愣头青,真以为自己写了个纪录片就天下无敌了,在你面前对《祝福》评头论足…那画面,想想都酸爽。"
他快速浏览着剧本,内容和他记忆中的故事基本一致:辛亥革命前后的江南小镇,寡妇祥林嫂的悲惨一生。
被婆婆卖掉改嫁,逃跑被抓回,嫁个还算不错的丈夫贺老六,生了儿子阿毛,结果丈夫病死,儿子被狼叼走,被主家嫌弃克夫克子,捐门槛赎罪也无用,最终在除夕夜的风雪中孤独冻饿而死。
故事是好故事,鲁迅先生对人性的洞察,对封建礼教吃人本质的揭露,力透纸背。
但苏长顺心里清楚,汪厂长找他,绝不是想听他对鲁迅先生原著的赞美,而是想知道他这个新锐编剧,对电影改编有什么新想法。
他合上剧本,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极其真诚的敬佩和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
"汪厂长…这…这剧本…写得真好!"他斟酌着词句,语气带着敬畏。
"鲁迅先生的原著,那是高山仰止,这改编…也很扎实,把祥林嫂的悲惨命运刻画得入木三分,特别是她捐门槛那段,那种卑微的挣扎和绝望…看得人心里发堵,这故事…太有力量了,揭露旧社会的黑暗,真是…真是血淋淋的。"
他先是一顶高帽子戴上去,表明自己知道深浅,绝不敢对鲁迅先生不敬。
汪厂长听着苏长顺对鲁迅和剧本的推崇,脸上笑容依旧,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显然在等苏长顺的但是。
果然,苏长顺话锋一转,眉头微蹙,带着点思考的困惑。
第76章 去京影厂做剪辑
一晃眼,一个礼拜就在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和高空凛冽的风中过去了。
时间悄无声息地溜到了9月13日。
苏长顺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光怪陆离又无比真实的梦。
他俯瞰了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的长江大桥工地,那钢铁的骨架在奔腾的江面上一点点倔强地伸展。
见证了鹰厦铁路工人如何在崇山峻岭间劈山凿石,铺设通往未来的钢铁命脉。
感受了玉门油田荒原上喷涌而出的黑色激情,那股改变国家能源命运的澎湃力量。
看到了官厅水库如何将奔腾的河水驯服,化为滋养京畿的碧波。
也见证了鞍钢那规模惊人的扩建,高炉林立,钢花如雨,吞吐着新生的力量…
山河壮丽!
建设如虹!
改天换地!
这三个词,不再是报纸上空洞的口号,不再是剧本里华丽的辞藻。
它们伴随着引擎的震颤,席卷过高空的狂风,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钢铁与水泥的丰碑…深深地刻进了苏长顺的心里。
他有种想哭的冲动。
不是伤感。
是被这片土地上的人民那股子敢教日月换新天的磅礴气势感动,是为自己能亲手记录这一切而激动。
劳动人民!工人阶级!部队!他们,才是在真正创造历史。
他们,才撑起了新中国坚实的脊梁。
随着战士熟练地将直升机降落在军区指定的停机坪,螺旋桨的轰鸣渐渐平息。
这部份史诗般的拍摄旅程,宣告圆满结束。所有需要的宏大场景都已经被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剩下的,就是把那些散落的珍珠串成项链——剪辑。
苏长顺拿着杨厂长亲自批的盖着大红章的介绍信,看着上面明确写着:因制作宣传纪录片需要,兹介绍红星轧钢厂宣传科干事苏长顺及技术员许富贵等三人,前往贵厂借用剪辑设备并学习交流的字样,心里踏实了大半。
京影厂,这个年代电影制作的心脏地带之一。
作为上辈子的混子,电影电视剧就是他最日常的消遣,如今他将要走进五十年代的电影圣殿内部,带着公务的名义,这感觉…奇妙得很。
"小板报?格局太小了啊。"苏长顺推着他那辆二八大杠,心里默默吐槽着。
见识过真正的大片制作流程,体验过航拍山河的那种上帝视角,再想想以前写写画画弄的那些宣传板报,简直像小孩过家家,这眼界,算是彻底被许富贵和那架米-4给撑开了。
他特意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工装,许富贵也收拾得格外精神,胡子刮得干干净净。
只有许大茂,苦着一张脸,吭哧吭哧地扛着那个死沉的胶片箱,心里把他爹和苏长顺埋怨了八百遍。
"说好的长见识,学技术…咋全成了扛箱子干苦力了?我爸可真行,光使唤我。"
不过想想能进京影厂,看看里面啥样,那点埋怨又被好奇压了下去。
苏长顺注意到许大茂的怨念,心里好笑,但没点破。
这小子虽然嘴碎,还玩的花,但这次跟着跑前跑后确实出力不少。
他扭头对许富贵说:"许师傅,等片子剪出来,得给大茂记上一功,跑腿扛东西不容易。"
许富贵一愣,看看儿子憋屈的样子,难得地点点头:"嗯,是该记一功。大茂,打起精神,到了京影厂别跟没见过世面似的瞎瞅。"
许大茂一听苏干事夸自己,还说要记功,腰杆瞬间直了不少。
"爸,您放心,我指定不丢人。"心里那点委屈也烟消云散,甚至有点小得意——长顺哥可是能指挥开直升机的人,他认可我了。
许富贵对京影厂并不完全陌生。
作为厂里资格最老的放映员,以前厂里采购拷贝片的时候,他有几次被派来这里提取过新电影拷贝,对电影厂里大致的地理位置和几个关键部门还有点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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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挂着"北京电影制片厂"牌子的古朴大门,一股混合着醋酸,显影药水,木头和尘土的特殊气味扑面而来。
厂区的环境颇有年代感:灰砖砌的老式厂房,道路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树下散落着一些废弃的道具或是布景架子,透着一股电影工业特有的,略带凌乱的艺术气息。
穿着工装裤,戴着套袖的工作人员步履匆匆,偶尔能看到几个穿着戏服,容貌姣好的年轻姑娘走过,多半是厂里的演员了。
苏长顺眼睛就没停过,四处打量着:"嚯!这环境,有内味儿了,比后世那些崭新锃亮的电影城可有历史感多了。"
他像个闯入异世界的游客,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许大茂更是差点伸长了脖子,恨不得多长几双眼睛。
"看归看,别挡道,都跟着我!"许富贵低声提醒了一句,带着几分老马识途的笃定,领着两人七拐八绕,来到一栋看起来比较安静的二层小楼前。
剪辑车间。
推开门,一股更浓烈的醋酸味儿和灰尘气息涌来。
房间窗户不大,光线显得有些昏暗。几盏明亮的无影灯聚焦在工作台上,成为空间里主要的光源。
最引人注目的是几台老式手动剪辑台。
它们占据了大半空间,结构复杂,有大小不同的齿轮,曲柄和轨道,还带着一个放大镜和一个类似缝纫机踏板的东西。
旁边还有几台剪辑机,这是一种可以同时查看画面和听到声音的神奇机器,操作起来需要手脚并用,既看放大镜里的画面,又要用脚控制播放速度,手里还要随时标记或剪断胶片。
几个穿着蓝色工装的中年男女坐在剪辑台前,神情专注。
有的在小心翼翼地粘接胶片,有的脚踩着踏板,眼睛紧贴放大镜,手指轻轻推动胶片,在寻找一个精确的剪辑点,手中锋利的剪片刀蓄势待发。
——————————
一位老师傅接待了他们,看完介绍信,确认了身份和来意,老王师傅原本公事公办的态度立刻变得热情了不少。工业部牵头,动用军用直升机拍的片子,这分量可不轻。
"哎呀,欢迎欢迎,许师傅,有日子没见了,这位就是介绍信上说的苏干事吧?真是年轻有为,工业部里点将的英才啊。"
老王师傅笑容满面,招呼助手,"小张,赶紧,给苏干事和许师傅他们安排个工作台,最边上那个二号台空着呢,把机器都给调试好。"
老王师傅转向苏长顺,态度非常配合:"苏干事,您放心,台子和设备随便用,需要什么耗材找小张领,至于片子怎么剪,那是你们创作的事,我们这原则上不插手,就是提供场地设备和操作支持。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带着点自信和自豪,"厂里老师傅多,经验丰富,要是剪辑上遇到啥技术难题,或者想听听专业的建议,随时找我们就行。"
这是既给了充分自由,又暗搓搓地表达了京影厂的专业素养和提供帮助的意愿。
苏长顺心下了然,笑着客气道:"多谢王师傅,太感谢了,您这地方,看着就专业,我们初来乍到,就是需要您这样的老师傅多多指点。"
简单寒暄后,苏长顺和许富贵将沉重的胶片箱放在了分配好的二号剪辑台上。
面对这个布满旋钮,杠杆,踏板和放大镜的精密仪器,苏长顺有点懵。
上辈子他对剪辑的印象停留在键盘鼠标加鼠标拖动的数字非线性编辑,那叫一个便捷直观。
眼前这个?这是最古老的剪辑手法了,纯物理手工,这活儿费精力的很。
许富贵倒是显得很从容,甚至隐隐有些兴奋。
他拍拍苏长顺的肩膀:"苏干事,甭担心。看我的,这玩意儿,原理都差不多,手熟了就好。"
只见许富贵熟练地打开片箱,小心地取出几个核心的素材片盘,在剪辑台的挂架上挂好。然后他调整好放大镜的高度和焦距,脚轻轻踩下踏板,双手轻轻推拉胶片…
胶片上的画面瞬间动了起来,无声的画面,在放大镜下清晰地呈现出李庆祥那张专注,严厉又饱经沧桑的脸,和他身边贾东旭那咬牙硬撑,汗水淋漓的侧脸。
连铁锤砸在烧红钢铁上迸射的细小火星都看得清清楚楚。
"嘶——"
苏长顺和许大茂同时吸了口气。
这种直接在高倍放大镜下观看原始胶片影像的冲击力,是后世液晶显示器无法比拟的,颗粒感十足,却又带着一种原始的真实力量感。
许富贵一边脚踩踏板控制胶片的速度,手调节微调旋钮寻找精确帧,一边对苏长顺说。
"苏干事,按您剧本的要求,李师傅这段最出彩的,就是他眼神和落锤那个发力点的配合,我们得把这一小段找出来,跟贾东旭咬牙的表情剪到一起,效果就出来了,您看这样对不对?"
他精准地停在李庆祥锤子即将砸下的那一帧画面,锤头扬起,李庆祥双目圆睁,全身力量凝聚。
苏长顺凑到另一个放大镜前,看着那凝滞而充满力量的画面。
忍不住点头:"对,就是这个劲儿,许师傅,您找得真准。"
许富贵得意地一笑:"嘿,这是基本功,干咱们放映的,最讲究卡点,画面,声音,情绪都得卡准,跟这个道理差不多。"
他拿出剪片刀,深吸一口气,一声脆响。
干净利落,那帧精彩绝伦的画面被精准地分离出来。
"大茂,胶水,片基。"许富贵头也不抬地吩咐,像个运筹帷幄的将军。
许大茂赶紧把准备好的材料和工具递上去。
许富贵像做外科手术一样,小心地在两片胶片的边缘涂上特制的透明胶水,然后用一种夹子似的接片器将两片胶片精准地对齐,压实。
几秒钟后,一条几乎看不见缝隙的连接就完成了。
这就是五十年代电影剪辑的核心——物理剪接。
一刀剪下去,就是定局,需要绝对的精准,耐心和一双巧手。
苏长顺看得屏气凝神,他也被这种充满仪式感和手工温度的操作深深吸引了。
这可比单纯在电脑前点鼠标刺激多了。
"许师傅,慢点,慢点,我学学!"苏长顺眼睛放光,凑得更近了,"您刚才找那个剪辑点…靠什么定位?就凭感觉和放大镜?"
许富贵显然很享受这种被求知若渴地请教的状态。
他一边耐心地讲解,示范,比如给他看胶片齿孔计数和秒表配合估算时长的技巧,一边心里也对苏长顺刮目相看。
这小子,问的全是技术要点,不是花架子,是真的想学门道。
接下来的时间,剪辑室里充满了这样的声音。
"小张,你往边站点,给我也看看航拍画面!"
"许师傅,您脚再抬点,让我看看您怎么控制画面缓入缓出的节奏?"
"苏干事,你看这条接这儿,情绪是不是接不上?"
"哎呦,轻点,别扯,胶片要断了!"
"…………"
第75章 腿不听使唤了
杨厂长快步走到直升机旁,跟那两位战士低声交谈了几句,又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苏长顺。战士的目光扫过来,带着军人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大概在想这个年轻的不像话的小子就是负责人?随即立正,向杨厂长敬了个礼,点了点头。
杨厂长交代完,走到苏长顺面前,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长顺,都交代好了,这两位同志会全力配合,高度,角度,飞行路线,只要是为了拍摄需要,你尽管提,他们听你指挥,直到拍完为止。"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嘱托,"时间紧,任务重,但安全第一,一定要小心!"
"厂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苏长顺挺直腰板,声音沉稳有力。
杨厂长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那架直升机,眼神复杂,羡慕?担忧?,转身离开。
苏长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动,听我指挥?我这辈子头一回指挥开飞机的。朝着许富贵父子一挥手:"许师傅,大茂,上家伙,开工!"
许富贵早已按捺不住,那张老脸激动得通红,小心翼翼地扛起那台视若珍宝的基辅30,许大茂则吃力地抱着沉重的胶片箱,父子俩在战士的示意下,有些笨拙但异常兴奋地钻进了直升机那狭小的机舱。
苏长顺最后看了一眼媳妇李晓梅担忧的眼神,朝她咧嘴一笑,做了个放心的口型,也猫腰钻了进去。
机舱里空间狭小,噪音巨大,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的味道。
苏长顺和许富贵挤在舷窗边,许大茂抱着胶片箱缩在后面。两名战士坐在驾驶位和副驾驶位,动作利落地进行起飞前的最后检查。
"轰隆隆——"
巨大的旋翼开始加速旋转,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强大的气流卷起地面的尘土和碎屑,整个机身开始微微震动。
苏长顺感觉心脏也跟着那轰鸣声一起狂跳起来,他紧紧抓住旁边的扶手,看着窗外飞速旋转的螺旋桨和越来越模糊的地面景象,一股强烈的失重感和兴奋感交织着冲上头顶。
起飞了!
直升机如同一只挣脱束缚的钢铁巨鸟,轰鸣着拔地而起,轧钢厂那熟悉的烟囱,厂房,高炉在视野中迅速变小,整个京城的轮廓如同巨大的棋盘般在脚下铺展开来。
"苏干事,准备!"许富贵的声音在巨大的噪音中显得有些嘶哑,但异常亢奋。
他早已架好机器,眼睛死死贴在取景器上,双手稳如磐石。
摄像机镜头,对准了下方如同钢铁丛林般的轧钢厂。
"左偏15度,保持高度!"许富贵对着前面驾驶舱的战士大声喊道,战士微微点头,操控着直升机侧飞,悬停。
镜头里!
轧钢厂巨大的厂区全景,高耸的烟囱喷吐着白烟,如同工业巨兽在呼吸!
纵横交错的管道,传送带,构成充满力量感和秩序美的工业血脉!
蚂蚁般大小的工人在巨大的机器旁忙碌,汗水与钢铁交织!
满载钢材的火车如同长龙,缓缓驶出厂门,奔向远方…
许富贵的手极其稳定,镜头平稳地移动,推拉,将这幅壮阔的工业图景尽收眼底,他脸上写满了专注和兴奋,仿佛年轻了十岁。
苏长顺也凑在另一个舷窗边,贪婪地看着下方飞速掠过的景象。
从轧钢厂到京城鳞次栉比的胡同屋顶,巍峨的城墙,宽阔的长安街,正在建设中的新楼宇…
——————————
傍晚下班。
苏长顺推着那辆二八大杠,脚步虚浮,走得深一脚浅一脚。
李晓梅在旁边跟着,一只手还下意识地虚扶着丈夫的胳膊,脸上带着点担忧又忍不住想笑的神情。
"长顺…你真没事吧?"李晓梅看着丈夫那两条微微打颤的腿,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从厂里出来这一路,苏长顺推车都推得有点歪歪扭扭。
"没…没事!"苏长顺嘴硬,但声音明显带着点中气不足的飘忽。
"就是…就是有点腿软…使不上劲儿…"他试图挺直腰板,结果膝盖一软,差点把车带倒,赶紧又弓下腰稳住。
这军用直升机坐的!
起飞那会儿,新鲜、刺激、肾上腺素飙升!
看着京城在自己脚下如同巨大的沙盘般铺展开来,看着轧钢厂那熟悉的烟囱变成小模型,看着蜿蜒的长安街、巍峨的城墙、密密麻麻的四合院屋顶…
那种俯瞰苍生,万物皆在脚下的震撼感,让他兴奋得差点在机舱里蹦起来,跟媳妇描述的时候,更是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恨不得把每一个细节都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她听。
可这兴奋劲儿一过,后遗症就来了。
在直升机上那一天的时间,为了稳住身体对抗气流颠簸,也为了不干扰许富贵拍摄,他全身肌肉都绷得跟石头一样。
尤其是两条腿,死死蹬着舱底,腰背挺得笔直,脖子梗着,眼睛还舍不得离开舷窗外的壮丽景色…
那叫一个全神贯注,浑然忘我!
结果一下飞机,双脚踩到坚实的地面…
完了!
那股子紧绷的劲儿一松,全身的肌肉就跟被抽了筋似的,又酸又软又麻。
特别是两条腿,感觉像灌了铅,又像踩在棉花上,走路都打飘。
别说骑车了,他刚才试了一下,连抬腿跨上自行车座都感觉膝盖发软,差点摔个跟头。
这要是骑车带媳妇,保不齐真得栽沟里去,为了媳妇和肚子里的小棉袄的安全,他只能认怂——推着走。
"噗嗤…"李晓梅看着丈夫那副强撑又狼狈的样子,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让你逞能?还说什么坐上去也就那么回事儿?现在知道厉害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吹牛。"
苏长顺老脸一红,梗着脖子反驳。
"谁…谁吹牛了?那感觉就是爽,就是壮观,就是…就是下来腿有点不听使唤嘛,歇歇就好了!”他顿了顿,眼睛又亮了起来,带着无限憧憬。
"你是不知道,明儿个,咱们直接飞武汉,拍长江大桥工地,那场面才叫震撼,还有鞍钢,鹰厦铁路,官厅水库,啧啧啧…未来几天,哥们儿不是在飞,就是在准备飞,这工作,带劲。"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身上的酸软都减轻了几分。
"特别是武汉长江大桥,那才是重头戏,全国支援的钢材汇聚过去,那巨大的钢梁,一根根吊装起来,架在滚滚长江之上,工人们顶着烈日,在几十米高的脚手架上挥汗如雨,脚下是奔腾咆哮的长江,那场面,那气势,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我这腿软算什么?值了!"
他正说得唾沫横飞,试图用精神胜利法驱散身体的疲惫,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和傻柱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哥,嫂子,等等我!"
傻柱骑着那辆崭新的飞鸽自行车,一阵风似的从后面追了上来,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两人身边。他单脚支地,看着苏长顺推着车,脚步虚浮的样子,一脸惊奇。
"哥,您这是咋了?车坏了?还是…腿让门夹了?"他凑近了些,上下打量着苏长顺。
"不对啊,早上看你还活蹦乱跳的…"
苏长顺:"……"
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感觉额角的青筋都在跳,这傻柱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滚蛋!"苏长顺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试图抬腿踹他,结果膝盖又是一软,差点把自己带倒,只能悻悻地收回脚。
"你才让门夹了,老子这是…这是坐了一天直升机,下来有点不适应,懂不懂?这叫…叫高空反应,高级玩意儿,你这种连飞机轱辘都没摸过的土包子,懂个屁!"
傻柱被骂了也不恼,反而眼睛瞪得更圆了,脸上写满了羡慕嫉妒恨。
"哥,你真坐那大铁鸟上天了?我的老天爷,啥感觉啊?是不是跟腾云驾雾似的?是不是能看到整个北京城都跟火柴盒似的?是不是…"
他连珠炮似的追问,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苏长顺脸上了。
"停停停!"苏长顺被他吵得脑仁疼,赶紧摆手打断。
"感觉?感觉就是…风大,吵,颠,还有…下来腿软!"他故意没好气地说。
但看到傻柱那副抓耳挠腮,恨不得以身代之的猴急样,心里那点因为腿软带来的郁闷倒是消散了不少,反而升起一丝恶作剧般的得意。
李晓梅在一旁看着丈夫和傻柱斗嘴,抿着嘴笑。
她知道丈夫虽然嘴上嫌弃,但心里其实挺享受傻柱这种毫无保留的崇拜和羡慕。
"行了柱子,"李晓梅适时开口,带着点维护丈夫的意思,"你哥今天累坏了,让他消停会儿。你要真想知道啥感觉,等以后有机会,让你哥带你坐一回试试?"
"真的?"傻柱眼睛瞬间亮得像灯泡,但随即又蔫了。
“嫂子你就别逗我了…那玩意儿是军用的,哪能随便坐…不过哥!"他转向苏长顺,一脸谄媚,"你下次再拍片,需要个打下手的,扛东西的,或者…或者当个背景板啥的,一定记得叫我啊,我不要工钱,管饭就行,让我也沾沾光,开开眼。"
苏长顺看着傻柱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懒得再搭理他,推着车继续往前走,嘴里嘟囔着。
"扛东西?就你这身板?别把我那宝贝胶片摔了!背景板?你这张脸,上镜影响市容!"
傻柱也不生气,嘿嘿笑着,推着自行车慢悠悠地跟在旁边,继续喋喋不休地追问着天上飞的各种细节,仿佛要把苏长顺说的每一个字都刻进脑子里。
第74章 拍电影的魔幻感
两天时间,轧钢厂这台庞大的机器围绕着《轧出钢材筑山河》这个项目全速运转起来。
工业部的绿灯大开,效率惊人,一辆嘎斯69吉普车直接开进厂区。
两名部里的干部带着一口覆盖着军绿色帆布的箱子。
掀开帆布,揭开木箱盖子——那台来自苏联的基辅便携式电影摄像机在众人的注视下露出了真容。
"嚯!"苏长顺凑近了看,忍不住咂舌,"这铁疙瘩,够份量啊!"
他伸手想摸一下那冰冷光滑的金属机身,被许富贵眼疾手快地拦住。
"哎呦,苏干事,小心,这镜头金贵着呢,沾了指印可不好擦。"许富贵那紧张劲儿,活像护着刚出生的亲儿子。
苏长顺缩回手,撇撇嘴,心里吐槽:至于么?不就是个大号照相机?但看着那粗犷又精密的镜头筒,还有旁边码放整齐的黑白胶片盒,他心里也忍不住有点小激动。
这玩意儿,搁五十年代,妥妥的高科技啊!
拍电影?放以前,那是文化部电影厂那些艺术家的专利,现在,他苏长顺一个轧钢厂宣传科的小干事,居然也能摆弄这玩意儿了?
这感觉…有点魔幻!
许富贵搓着手,脸上泛着红光,如同抚摸情人般小心翼翼地检查着每一个部件,检查片盒的密封,擦拭镜头,动作熟练中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激动。
这才是他曾经在东北电影厂梦寐以求的真家伙,他一边调试,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全是苏长顺听不懂的专业名词。
"许师傅,您悠着点,别把机器念叨坏了。"苏长顺忍不住调侃一句,引来旁边帮忙的许大茂一个白眼。
许富贵倒是没在意,嘿嘿一笑:"苏干事,您放心,这宝贝疙瘩,我熟!"
剧本早已烂熟于胸,许富贵不愧是老手,他理解苏长顺要的效果。
用一个个扎实,充满人情味的小故事打底,最终汇聚成工业力量推动山河建设的磅礴主题。升华是目标,但地基必须打得实。
"苏干事,"许富贵对苏长顺的态度明显带着一种专业人士的尊重,但语气轻松了些。
"咱们稳扎稳打,先从车间里这些工人的小故事拍起。没台词,全靠动作和场景说话,效果反而更真,一天,最多一天,我保证把李庆祥带徒弟,工人交接班,机器保养这些段落全拍利索。时间要是富裕,轧钢机运转的大场面也能捕捉几个镜头,您就瞧好吧!"
他指着剧本里几个标注好的段落,思路异常清晰。
"至于那些真正的山河壮阔,航拍镜头的部分,部里说军区那边手续还在协调,估计要晚几天。正好,咱们把这边基础夯实了,设备也磨合熟了,等通知一来,咱们直接拎着这宝贝——"
他拍了拍那台铁疙瘩,"坐工业部协调好的军用直升机就走,比挤那慢吞吞的铁皮火车快多了,到时候,长江大桥工地,钢轨铺设的壮观景象,咱想怎么拍就怎么拍,那才叫过瘾!”
苏长顺点头,眼中带着一丝期待和看热闹的兴奋。
"成!许师傅,您是行家,具体拍摄节奏您把握,我只管监制效果。就按您的计划来。咱们这就开始,我倒要看看,这铁疙瘩能把咱们的工人兄弟拍成啥样。"
——————————
锻工车间里,蒸汽弥漫,金属撞击声震耳欲聋。
那台苏联基辅被稳稳地支在了三角架上,如同一只沉默的巨眼,正对着钳台。
开拍!
镜头里,正是老劳模李庆祥和他刚拜师不久的徒弟贾东旭。
李庆祥一脸严肃,一手扶着烧红的锻件,一手握着沉重的铁锤,一边做示范动作,一边嘴里呵斥着徒弟的要领,那严厉又带着专注的眼神,被摄像机忠实地捕捉下来。
贾东旭则紧张又专注地模仿着,汗水从他额头流下,滴落在滚烫的铁砧上,滋的一声化作白烟。
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里那股被逼出来的狠劲和求生欲,在镜头下显得格外清晰。
许富贵猫着腰,眼睛紧贴取景器,双手沉稳而精准地操控着镜头的推拉摇移。
他摒弃了花哨的技巧,整个镜头运用稳,准,实!
特写——汗水滴落,中景——师徒配合,远景——锻锤砸下的巨大冲击力与整个车间的繁忙景象…每个画面都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和无声的叙事张力。
苏长顺站在许富贵身后不远处,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
他并非只是监工。他的心思活络着。
他小声嘀咕:"啧,李师傅这眼神,够凶!贾东旭这小子,脸都吓白了…不过别说,这画面感,真带劲!"
"许师傅这手够稳啊,这大铁锤砸下来,我看着都肝颤,他镜头居然一点不抖?练过?"
"哎呦,这汗珠子掉铁砧上那滋啦一声,绝了,这音效都不用后期配。"
他留意着许富贵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调整焦距时手指的力度,摇镜头时身体的协调,面对炉火强光时如何迅速调整光圈…
这些技巧,不是书本上能学来的。
他心里琢磨:这玩意儿,比写剧本累多了,不过…好像也挺有意思?
出乎苏长顺意料的是,许富贵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这份学习意图和看热闹的心态。
在一次更换胶片的间隙,许富贵一边熟练地操作,一边头也不回地主动说。
"苏干事,看您挺关注这机器的?看得挺起劲儿?"
"嗯,确实新奇!"苏长顺坦然地承认,凑近了些,"这黑布隆冬的,您在里面摸黑换胶片?不会弄错吧?”
"哈哈!"许富贵在布罩里笑了,"熟能生巧,您注意看这个片盒的卡口,"他摸索着指导,语气带着专业人士的从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示好。
"有个小凸起,对准机器这边的小凹槽,咔哒一声就到位了,这就是手感,比眼睛看还准,大茂!学着点,别毛手毛脚的,回头把胶片曝光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他这话,表面上是训斥旁边帮忙打灯的许大茂,实则是在向苏长顺展示自己的专业素养,同时也在不露痕迹地传授秘诀,还带着点小幽默。
许大茂在一旁撇撇嘴,但不敢反驳,老老实实地听着,记着。
父亲早就严厉告诫过他,这次拍片是鲤鱼跃龙门的机会,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
又是两天时间,许富贵像上了发条的老钟,精准而高效。
车间里那些充满人情味的小故事——李庆祥严厉中带着期许的教导,贾东旭咬牙硬撑的倔强,工友间无声的扶持,老工人摩挲照片的温情…
以及轧钢机吞吐火红钢坯,钢轨延伸的磅礴画面,都被他那双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的手,通过那台机器忠实地捕捉到了胶片上。
效率高得让苏长顺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老许,干活是真利索,看来是真憋着劲儿想露脸啊。
这天一早,苏长顺骑着自行车,载着媳妇李晓梅晃晃悠悠地进厂。
刚到厂门口,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轧钢厂那平时堆满煤渣和废钢的露天小广场上,此刻赫然停着一架墨绿色的军用直升机。
那粗犷的线条,巨大的旋翼,充满力量感的机身,在清晨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旁边,两名荷枪实弹,身姿笔挺的战士如同雕塑般守卫着,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我的妈呀!"李晓梅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抓紧了丈夫的衣角,眼睛瞪得溜圆,"这…这是啥?飞机?咋停咱厂里了?"
苏长顺也挪不动步了,自行车往旁边一支,眼睛死死盯着那架钢铁巨鸟。
心跳加速,米-4,苏联货,他脑子里瞬间蹦出直升机型号。
这玩意儿,可是今年4月才刚从老毛子那边引进的稀罕货。
说是中国最早装备的直升机之一都不为过,绝对的国之重器,平时只能在报纸上模糊的黑白照片里瞅瞅,现在居然活生生杵在自己厂里了?
这就是他苏长顺未来几天的座驾了?
虽说早已经有心里准备,但是还是激动啊,拍个纪录片,能调动军用直升机搞航拍?这待遇,放后世自媒体时代都够吹一辈子了。
更别说在1955年,这简直…简直像做梦一样,他忍不住掐了自己大腿一下。
嘶——疼,是真的!
"嘿,瞧见没,米-4,老毛子的好东西。"
"乖乖,这玩意儿能飞多高?能坐几个人?"
"废话,肯定是来接拍电影那帮人的,听说要上天拍!"
"拍电影?坐这玩意儿上天?我的老天爷,这得是多大的排面啊!"
周围早已围满了上班的工人,议论声,惊叹声此起彼伏。
懂点军事的男工们更是兴奋地指指点点,唾沫横飞地讨论着这架直升机的性能参数,脸上写满了羡慕和敬畏。
李晓梅听着周围的议论,她知道丈夫在搞电影,可没想到…搞这么大阵仗?这都动上军用飞机了?
"长顺…这…这太吓人了吧…"她声音激动有点发颤。
苏长顺回过神来,强压下心头的激动和那点不真实的眩晕感,故作轻松地拍了拍媳妇的手背,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点痞气的笑。
"吓人啥?咱是去拍片,又不是去打仗,这玩意儿,看着唬人,坐上去也就那么回事儿,回头给你讲讲啥感觉。"
他心里却在想着,厂里要求20号前交样片…要不…咱磨蹭磨蹭?多飞几趟?这机会,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坐军用直升机航拍?这牛逼够我吹到下辈子。
人群越聚越多,几乎把广场堵了个水泄不通。保卫科的人满头大汗地开始驱赶:"散了散了,都上班去,看什么看,别耽误正事,都回车间去。"
傻柱也挤在人群里,踮着脚往里瞅。
他昨天听许大茂那小子吹牛,说他跟他爹要上天拍电影,他还以为是许大茂又满嘴跑火车,当场就怼了回去。
"就你?还上天?你爹能把你挂风筝上放上去就不错了。"
可眼前这架势…许大茂那小子,好像真没吹牛?
傻柱心里那个羡慕嫉妒啊,男人谁不对这种能上天的铁鸟充满向往?
他看着那架直升机,又想想许大茂那得意劲儿,心里酸溜溜的:妈的,便宜许大茂那孙子了,跟着他爹沾光。
第73章 老谋深算许富贵
电话几乎是秒接。
王局长没等对方开口,洪亮而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就炸响在听筒里。
"老杨吗?是我,王局长!"
"《轧出钢材筑山河》的本子我看完了,好,非常好!"
"现在我代表工业部,正式下达指令:这部纪录片,是政治任务,必须全力保障,要钱,部里批,要设备,部里协调,要人,你厂里全力支持,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把它拍好,拍出水平,拍出我们工人阶级的气势来!"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的紧迫感。
"时间紧,任务重,我要求,9月20号之前,必须看到样片,能不能做到?"
电话那头的杨厂长,听着王局长那连珠炮般,带着巨大兴奋和压力的指令,后背瞬间冒出一层细汗。
他立刻挺直腰板,声音洪亮:"领导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厂里会做好一切准备,设备,胶片,我们全力配合,一定按时,保质保量把样片送到部里。"
放下电话,杨厂长感觉心脏还在砰砰狂跳。
王局长的重视远超预期,这已不是简单的厂级任务,而是上升到部里高度的政治使命。
搞好了,轧钢厂和他脸上有光,搞砸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立刻起身,大步流星走向宣传科。他需要亲自坐镇。
宣传科办公室里,赵世武和苏长顺刚接到杨厂长要来的消息,门就被推开了。
杨厂长带着风走进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凝重。
"老赵,长顺!"杨厂长开门见山。
"王局长刚来了电话,本子过了,还是高度评价,纪录片拍摄,正式启动,部里全力支持,设备,胶片,这两天就到位。"
他目光锐利扫过两人,最后落在苏长顺年轻却沉稳的脸上。
"长顺,你是主创,核心思路在你脑子里,拍摄期间,你就是总协调,有什么想法,直接提,需要什么,直接找老赵或者找我。"
随即,话锋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现在,最关键是人,许富贵许师傅呢?立刻找他来,这部片子能不能拍好,技术层面就看他了。"
杨厂长心里门儿清,许富贵是技术大拿,也是老资格,有点清高。
苏长顺年轻,又是主创,万一许富贵心里不服,或者仗着技术拿乔,在拍摄中使绊子,消极怠工,这片子可就悬了,他必须亲自去敲打,确保这个技术核心全力以赴。
——————————
一行人立刻转向宣传科角落挂着放映室牌子的房间。
推开门,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胶片特有的醋酸味。
许富贵正背对着门,对着放映机,低声跟旁边的许大茂交待下乡放映的注意事项,语气带着老资格特有的权威。
苏长顺站在杨厂长身后,目光平静扫过许富贵略显佝偻却透着精干的背影。
他知道这人,技术过硬,心思也深,许大茂那点花花肠子,估计是遗传的。
杨厂长没等许富贵交待完,直接迈步进去,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许师傅,有任务,重要任务!"
许富贵闻声猛地转身。
看到杨厂长亲自带着赵科长和苏长顺进来,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随即堆起恭敬笑容,微微躬身。
"厂长,您怎么亲自来了?什么任务您吩咐。"
杨厂长没废话,直接切入主题,语气严肃。
"厂里要拍一部重要的纪录片《轧出钢材筑山河》,工业部王局长亲自定的调子,政治任务。时间紧,要求高,拍摄和后期技术这块,厂里就指着你了,许师傅!"
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许富贵那张布满皱纹,带着谦卑笑容的脸,声音陡然加重。
"这部片子,关系到咱们轧钢厂的脸面,关系到工业部的期望,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技术上的事,你是专家,我和厂里都相信你的能力,但是…"
杨厂长刻意停顿,目光扫过苏长顺,又落回许富贵脸上,一字一句。
"长顺同志是这部片子的主创和总协调,他对片子的立意,画面,节奏有最终的决定权,许师傅,你在技术上要全力配合,要拿出当年在东北电影厂学到的真本事来,有什么困难,直接跟我提,厂里解决,但片子,必须按长顺同志的要求,拍出效果,拍出气势,拍出咱们工人阶级的精气神,明白吗?"
这番话,既是委以重任,更是明确主次,尤其那句按长顺同志的要求,分量极重。
许富贵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角的皱纹更深了。
他飞快瞥了一眼旁边年轻得不像话,却眼神沉静的苏长顺,心里瞬间翻腾。
让他在技术上听一个毛头小子的?这…
但他更清楚杨厂长话里的分量,政治任务,王局长盯着。
他许富贵再有资历,也不敢在这种事上拿乔。
他立刻挺直佝偻的腰背,脸上堆起更诚恳的笑容,声音带着点激动?
"厂长,您放心,我许富贵在干了半辈子放映,这点觉悟还是有的,既然是厂里的任务,又是王局长和您亲自交代的,我许富贵豁出这把老骨头,也一定把技术这块扛起来,保证全力配合苏干事,把片子拍好,拍出咱们轧钢厂的水平来。"
"好,还有就是咱们这片子拍好了,咱们厂会成立电影科,你也能作为元老调到新科室,以后电影技术上的问题都是你来管,工资待遇也跟着涨。"杨厂长满意点头,脸色缓和。
许富贵连连点头称是,电影科?看来这次的纪录片上面部里是很重视,眼神却不由自主瞟向这前院的小子苏长顺。
苏长顺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平静点头,眼神里没有倨傲,也没有讨好,只有一种沉稳的,不容置疑的自信。
————————
杨厂长带着赵世武和苏长顺离开放映室,木门重新合上,隔绝了外面走廊的脚步声和喧闹。
放映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许富贵脸上那副谦卑恭敬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复杂情绪的深沉。
他慢慢踱到放映机旁,布满老茧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放映机,眼神有些飘忽。
许大茂凑上前,脸上还带着点刚才被厂长威严震慑的余悸,但更多的是对苏长顺的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爸,这苏长顺…真有点邪门啊!"他压低声音,带着点咋舌,"您说他在院里,把易中海那老狐狸送进去劳改了,连后院那跟老佛爷似的老太太都给治得服服帖帖,缩在屋里不敢冒头,现在倒好,摇身一变,成了这啥纪录片的总协调?连您…都得听他的招呼?"
他语气里带着点替父亲不忿的意味。
许富贵没立刻回答,拿起抹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放映机镜头上的灰尘,动作一丝不苟。
半晌,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声音低沉开口说道。
"院里那些鸡毛蒜皮,斗来斗去,都是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他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
"可这纪录片…不一样,能做这玩意儿的总创,那这剧本,十有八九就是苏长顺写的,错不了。"
他停下擦拭的动作,转过身,目光如电般射向儿子。
"大茂,你想想,一个宣传科的小干事,写的本子,能让工业部领导亲自拍板,当成政治任务下到厂里,让杨厂长亲自跑来敲打我,让我这老家伙都得全力配合他,这是什么分量?这是什么能量?"
许富贵的声音带着一种老江湖的凝重和洞察。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小子,本事是真有,而且,是被上面的大领导看中了,当成宝贝疙瘩在培养,这纪录片要是真拍成了,拍好了…苏长顺这小子,那就是鲤鱼跳龙门,前途…不可限量。"
他看着儿子还有些懵懂和不忿的脸,语重心长,带着不容置疑的告诫。
"所以,大茂,以后在院里,少跟傻柱那愣头青打打闹闹,那都是小孩子过家家,屁用没有,也少去掺和那些鸡毛蒜皮的破事,眼光放长远点。"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隐秘的提点。
"要想办法,跟这个苏长顺搞好关系,这才是正路,他现在是总协调,以后呢?要是厂里真搞起了电影科,他苏长顺就是开山元老,是头儿,跟着他,才有肉吃,懂不懂?"
许大茂被父亲这番前所未有的郑重和直白震住了。
他下意识地点点头:"懂…懂了爸…"但随即又有点不服气。
"可…可傻柱那小子,跟苏长顺关系好像不错啊?我看他整天哥,哥的叫得挺亲热…"
"呵!"许富贵嗤笑一声,带着点不屑,"傻柱?那就是个傻人有傻福的憨货,仗着有把子力气和那点灶上的手艺,攀上了苏长顺这根高枝儿。他懂什么?他能帮苏长顺干什么?顶多跑跑腿,做做饭,苏长顺用他,那是看他听话,好使唤,真到了要紧关头,他能顶什么用?"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眼神带着深意:"咱们不一样,大茂,你有脑子,咱们家,有真本事。"他指了指放映机,又指了指自己。
"你爹我,这手放电影,拍电影的本事,是实打实在东北电影厂啃窝头,熬大夜学出来的,不是傻柱那点灶台上的花架子能比的。"
许富贵的语气带着强烈的引导和期望。
"这次拍纪录片,就是你最好的机会,跟着我,好好学,别光想着放电影那点事儿,要把心思放在怎么拍上,怎么构图,怎么运镜,怎么用光,怎么捕捉那些有力量的瞬间,这些才是真本事,才是硬通货。"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儿子:"放映员?厂里一抓一大把,会放电影算个屁,可是能拍电影的,除了文化部电影厂那些导演,在外头,那就是凤毛麟角,是稀缺货,是宝贝。"
"你要是真能把这门手艺学到手,学到你爹我这七八分火候…以后,无论是在轧钢厂站稳脚跟,还是想往更高处走,想靠上苏长顺这棵大树…那都是水到渠成的事,为啥?因为你有价值,这电影科缺了谁都行,但缺不得会拍电影的。"
许富贵最后这句话,如同重锤敲在许大茂心上。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父亲那张写满沧桑却闪烁着精明光芒的脸,眼神里的懵懂和不忿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醒的,带着野心的光芒。
价值。
别人离不了你。
这两个词,像种子一样,瞬间在他心里扎下了根。
是啊,放映员算什么?放得再好也是伺候人的,可要是能拍电影…那就不一样了。
苏长顺就算是电影科的头头又能怎么样?如果没有他爸,这电影科就是个摆设,如果他能学会他爸的手艺,苏长顺也不得不高看他一眼,傻柱?他算个屁。
"爸,我明白了。"许大茂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兴奋。
"我一定好好跟您学,把拍电影的本事学到手。"
许富贵看着儿子眼中燃起的火焰,满意地点点头。
他重新拿起抹布,继续擦拭着放映机,动作依旧一丝不苟,但嘴角却勾起一抹老谋深算的弧度。
苏长顺…
纪录片…
电影科…
儿子许大茂…
一条清晰的路径,在他精明的算计中,逐渐成型。
他仿佛已经看到,借着这部纪录片的东风,借着苏长顺这棵冉冉升起的新星,他许家父子,也能在这即将到来的变革中,稳稳地抓住属于自己的那份机遇。
第72章 《轧出钢材筑山河》
夜幕低垂,苏家的小屋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饭菜的余香早已散去,李晓梅收拾完碗筷,看着伏在桌前眉头紧锁,奋笔疾书的丈夫,眼中满是心疼。
"长顺,快歇歇吧,都几点了。"她走过去,轻轻按了按丈夫有些僵硬的肩膀。
"身子要紧,本子也不是一晚上就能写完的。"
苏长顺从沉浸的思绪中抬起头,揉了揉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露出一丝疲惫却异常明亮的笑容。
"快了,媳妇儿。脑子里现在清亮得很,方向一定,剩下就是往里面填血肉,容易多了。"他拍了拍手边厚厚一沓稿纸。
"就差最后几个关键场景的串联和升华了。"
他脑海里反复闪现着那个宏伟的结尾:从车间一角拉出,俯瞰全厂,跃向首都新貌,最终定格在共和国壮阔的建设版图上,这个立意让他心潮澎湃。
但随即一个细节卡住了他:长江大桥的工地画面。
他隐约记得上辈子的信息,好像武汉长江大桥就是今年9月份刚刚开始动工的,那么现在九月出头,那些象征钢铁巨龙跨越天堑的震撼性桥墩…
恐怕才刚刚打下基础,远未成型。
苏长顺眉头微蹙,他设想中大桥工地上钢铁骨架初具规模,工人们迎着风浪奋斗的场景,似乎有点理想化了。
"怎么?遇到难处了?"李晓梅关切地问。
"没啥,就是…咱们纪录片想用长江大桥工地做背景,象征建设成就。
可它才刚开工没几天,理想的画面怕拍不到…"苏长顺沉吟道,"看来,武汉这一趟,是非跑不可了!"
他语气斩钉截铁。机会当前,困难必须克服。
实地取景,哪怕拍的是初期的繁忙地基施工,工人们的昂扬斗志,也比凭空想象更有力量,更能体现正在进行时的伟大,这关系到纪录片的真实感和感染力。
王翠花看着丈夫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知道劝也没用,只能叹口气:"你啊…那赶紧把能写的写完,回头睡个踏实觉再去跑。这事儿急,可也不能把你人熬垮了。"
苏长顺点点头,但心思早已飞到了千里之外的长江边。
他重新埋首稿纸,钢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急促声响。
片子,只是部纪录片?不!这是他苏长顺唯一一次能跳过按部就班,依靠实打实功绩火箭般晋升的机会。
搞砸了,他就得回到宣传科慢慢排队,熬上几年甚至十几年才有提拔的可能,那种日子太慢了,他等不起!
这纪录片,必须爆,爆到杨厂长当场拍板成立电影科,爆到他苏长顺的名字,成为这全新科室无可争议的奠基人。
这一夜,苏家小屋的灯,彻夜未熄。
窗纸上映着伏案疾书的身影,直至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
————————
翌日清晨,宣传科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苏长顺走了进来,脸色带着明显的憔悴,眼里的红血丝密布,仿佛燃了一夜的炭火。
但他手里紧紧攥着厚厚一叠稿纸,那份重量和一夜未眠的煎熬都沉甸甸的。
"科长,本子…初稿。"他把稿纸放在赵世武桌上,声音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
赵世武刚端起茶缸,看见苏长顺这模样吓了一跳:"哎哟我的祖宗,说了时间紧,也不用这么拼命啊,这眼睛红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熬坏了,拿什么给厂里干活儿?"
他嘴上埋怨着,目光却立刻落在那厚实的稿纸上,心里一紧——真搞出来了?质量能行吗?
他半信半疑地拿起稿纸,从第一页开始翻看。
办公室里只剩下赵世武翻动纸页的沙沙声和他渐渐变得沉重起来的呼吸声。
他看到了锻锤下李庆祥刚毅的身影和汗水晶莹的定格,看到了贾东旭咬牙坚持的倔强脸庞,看到了老工人摩挲照片时的柔情与自豪,看到了工友间无声的扶持与责骂里的温暖,看到了钢铁熔炉的壮美奔流,轧机轰鸣中钢轨延伸的震撼力量…画面感扑面而来。
但真正让赵世武心脏狂跳,喉咙发紧的,是那从车间微观到山河宏图的升华构想。
那份稿纸仿佛带着温度,在他手中变得滚烫!
当看到苏长顺描绘的场景如何一步步拉升——从锻工挥汗的角落,到轧钢生产线的交响,到满载钢材的列车驶出厂门,再到那尚在孕育却已孕育着无限力量的武汉长江大桥工地,最终化作一幅幅建设新中国的壮丽画卷…
赵世武感觉自己的眼眶都有些发热了。
那不是简单的记录,那是一种精神,一种千千万万和李庆祥,贾东旭一样的普通工人,用汗水浇筑国家未来的伟大。
一种全国人民勒紧裤腰带,咬紧牙关,也要把共和国建设的决心可视化的震撼,这哪里是纪录片的剧本?
这分明是献给伟大的社会主义建设时代,献给工人阶级的一曲赞歌。
赵世武猛地合上最后一页稿纸,胸膛剧烈起伏,他不是什么文艺青年。
但此刻,他被这粗粝,滚烫,饱含力量的画面和深深的内涵彻底击中了。
他抬起头,望向熬红了眼等着结果的苏长顺。
赵世武那略显富态的圆脸上,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激动,敬佩和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站起身,两步走到苏长顺面前,伸出厚实的手掌,用力地,重重地拍在苏长顺的肩膀上。
"长顺!"赵世武的声音带着一丝极力压抑却依然明显的颤抖。
"辛苦了,你做的…太好了!"
他看着苏长顺布满血丝却眼神依旧锐利的眼睛,一字一句,斩钉截铁:"这本子,一字不改,我这就去找杨厂长,立刻,马上!"
他一把抓起那叠沉甸甸的稿纸,紧紧抱在胸前,仿佛抱着什么稀世珍宝,又像抱着一个沉甸甸的责任和使命。
"咱们轧钢厂,必须,全力把它拍出来。"赵世武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
"这就是咱们工人阶级自己的电影,就该是这样,就该是这个样子!"
说完,他甚至来不及多交代一句,如同捧着一簇炽热的希望之火,转身推开办公室门。
脚步带风地朝着厂长办公室的方向,十万火急地冲了出去。走廊里回响着他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
苏长顺站在空下来的办公室里,耳边还回荡着赵科长那激动无比的宣告。
他缓缓呼出一口长气,彻夜奋战的疲惫仿佛瞬间被一种巨大的兴奋和成就感取代。
肩膀被赵科长拍过的地方,感觉沉甸甸的,那是信任和期待的分量,他知道,这《轧出钢材筑山河》的第一个难关,已经冲过去了,接下来,将是更紧张的拍摄征途。而他,已经看到了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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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业部那间透着庄重气息的办公室里,王局长架着眼镜,逐字逐句地审阅着那份还带着油墨清香的剧本。
《轧出钢材筑山河》。他看得极慢,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宽大的红木桌面。
起初是审视,眉头微蹙。
渐渐地,眉头舒展,眼神越来越亮,呼吸也不自觉地粗重起来。
看到剧本里对李庆祥,贾东旭这些普通工人充满人情味的刻画,他微微颔首。
读到钢铁洪流与生产韵律的壮美描绘,眼中闪过激赏。
而当剧本的视角从轧钢车间一角,如同雄鹰般扶摇直上,最终落在那象征着国家建设伟力的长江大桥工地,并升华到轧出钢材筑山河的磅礴主题时…
王局长猛地摘下眼镜,身体重重靠向椅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仿佛要将那份剧本里蕴含的滚烫力量都吸进肺腑。
苏长顺!
这小子,简直是个鬼才。
一个宣传科的小干事,竟能写出如此格局宏大,立意高远,又饱含血肉深情的本子!
这哪是纪录片?分明是一曲献给新中国工人阶级,献给工业战线的英雄史诗。
王局长心里翻江倒海,他仿佛已经看到这部片子搁文化部礼堂一放,那帮子平时端着架子,总带着点文化人优越感的酸腐文人。
会是啥表情?震惊?难以置信?甚至…是羞愧?
一股前所未有的扬眉吐气感,像烈酒冲上头顶。
他感觉腰杆子从来没这么硬过,工业战线怎么了?我们一样能出文化精品。
一样能搞出响当当的电影,而且,搞出来的,是真正属于我们工人阶级自己的,带着钢铁轰鸣和汗水温度的艺术。
自己人!
王局长心里涌起强烈的认同感。
苏长顺,就是他工业部自己培养的宝贝疙瘩。
电影科?必须搞,而且要快搞,搞大搞强!
这片子,就是电影科的开山炮!
苏长顺,就是电影科当之无愧的奠基人和未来的掌舵人。
有了他,有了电影科,以后工业部再也不用低三下四去求文化部那帮大爷,我们有自己的宣传阵地,有自己的文化喉舌。
他几乎有些迫不及待想看样片了,想看到那些震撼的画面,感受那份属于工业人的骄傲。
王局长不再犹豫,一把抓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机,手指因为激动微微发颤,飞快地拨通了轧钢厂的专线。
第71章 王局长带来的机会
轧钢厂宣传科那间弥漫着油墨和纸张味道的办公室里,苏长顺刚放下笔,准备歇口气,就被推门进来的赵科长叫住了。
"长顺,你来一下!"赵世武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和压力的神情,朝他招招手。
赵科长这表情,通常意味着有大活儿来了。他起身,跟着进了科长办公室。
赵世武没绕弯子,关上门,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压得不高,却字字清晰:"长顺啊,国庆汇演的任务下来了,厂里高度重视,杨厂长亲自点名。"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苏长顺,"让你来主笔,写本子。"
苏长顺心头一跳,国庆汇演,这可是比五一话剧更重要的政治任务,杨厂长点名…他瞬间想起了上次王局长视察时,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和多压担子的指示,机会来了。
"咱们写什么类型的?还是话剧?"苏长顺稳住心神,问道。
"不!"赵世武摆摆手,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更亮的光,"这次,杨厂长说了,要搞点不一样的,咱们厂要搞自己的纪录片。"
纪录片?
苏长顺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他明白了,这绝不是普通的厂内汇演任务,这分明是王局长通过杨厂长递过来的橄榄枝,是工业部对那次当家做主话剧能力的认可和进一步考验。
拍纪录片,拍好了,是要在工业部系统内所有国营大厂轮番放映的,这是要把他苏长顺的名字,和他笔下,镜头下的轧钢厂,推向一个更广阔的舞台。
"现在讲究百花齐放嘛。"赵世武没察觉苏长顺内心的惊涛骇浪,自顾自地感慨着,语气带着自豪,"谁说搞电影,搞纪录片就只能是文化部电影厂那些文化人的事儿?咱们工人阶级,一样能行,只要有能力,有想法,一样能搞出响当当的东西来,杨厂长说了,这次就是要打破这个框框,给咱们轧钢厂,给咱们工人阶级争口气。"
苏长顺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迅速冷静下来。机会巨大,但挑战同样巨大,他立刻抓住核心问题:"赵科长,想法是好,可…这纪录片,谁拍?咱们厂…有懂这个的?设备呢?总不能光写个本子,然后丢给京城电影厂吧?那不成咱们出主意,他们摘果子了?"他故意把话说得直白,点出关键——主导权必须掌握在轧钢厂手里。
赵世武闻言,胖脸上露出一种"你小子还是太年轻"的得意笑容,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神秘:"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们厂,卧虎藏龙着呢。"他朝门外努了努嘴,"宣传科的许富贵,许师傅,你知道吧?平时闷不吭声搞放映那个。"
许富贵?许大茂他爸?那个沉默寡言,走路都低着头的老放映员?苏长顺心里确实意外了。他知道许富贵技术好,放电影稳当,可拍电影?
赵世武看出他的疑惑,嘿嘿一笑,揭开了谜底:"人家许师傅,早年可是在东北电影厂正经学习过的,不光会放,还会拍,摄影机,胶片,剪辑…都门儿清,只是后来…嗯…有些原因,调回京城,在咱们厂安顿下来了。这身本事,一直藏着呢,要不是这次杨厂长发话,要挖掘人才,我都不知道。"
苏长顺心头一震,东北电影厂,也就长春电影制片厂,那可是新中国电影的摇篮,许富贵竟然有这背景,他被许富贵的低调震惊的一批,不过有人拍就行,而且是自己厂里的人,这主导权就稳了。
"太好了。"苏长顺脸上露出由衷的喜色,"设备厂里能解决吧?"
"设备杨厂长已经特批了,正在协调,咱们厂这点家底还是有的。"赵世武大手一挥,豪气干云,随即脸色又严肃起来,"不过,长顺,时间紧,任务重啊。"
他伸出两根手指,语气凝重:"离国庆就不到一个月了,写本子,筹备,拍摄,剪辑…哪一步都不能马虎,都得抢时间,杨厂长说了,这是政治任务,必须完成,而且…要出彩。所以这本子你得尽快搞出来才行。"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苏长顺,抛出了一个更具诱惑力的前景:"杨厂长还说了,这事儿要是办成了,办漂亮了,以后咱们厂,可以考虑成立一个专门的电影科,专门负责厂里的宣传片,纪录片拍摄,这可是从无到有,开天辟地头一遭。"
赵世武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和暗示:"真要是成立了电影科…长顺啊,你作为这开山之作的主笔和核心策划…这破格提拔…一个副科级干部…跑不了,你就是这厂电影科的元老,元老啊!"
电影科!副科级!元老!
这几个词如同惊雷,狠狠砸在苏长顺的心坎上,饶是他心志坚定,此刻也忍不住心跳加速,血液奔涌,他才21岁,进厂不到一年,如果能借着这次机会,一举跃升为副科级干部,成为新科室的奠基人…这将是何等惊人的跨越?这不仅仅是一个职位,更是一个全新的,潜力无限的平台,是他未来仕途上至关重要的一块跳板。
苏长顺强压下心头的狂喜和激动,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但眼神里的锐利光芒却怎么也藏不住。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赵科长,您放心,本子,我包了,保证按时,保质保量拿出来,至于拍摄和后期…有许师傅在,我们全力配合,一定把这纪录片拍好,拍出咱们轧钢厂工人阶级的精气神,拍出咱们工业战线的崭新风貌,给厂里争光,给王局长…给工业部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好,好小子,有志气!"赵世武用力一拍苏长顺的肩膀,脸上满是赞许和期待,"我就知道没看错人,放手去干,需要什么支持,直接找我,厂里全力配合。"
从科长办公室出来,苏长顺感觉脚步都有些发飘。走廊里带着油墨味的空气,此刻闻起来都带着一股令人振奋的,属于机遇的味道。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摊开稿纸,拿起钢笔。笔尖悬在洁白的纸面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纪录片…工业题材…轧钢厂…工人阶级…
王局长的期许…电影科的蓝图…副科级的诱惑…
无数念头在他脑海中飞速碰撞,组合…
他需要构思一个什么样的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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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传科办公室里,苏长顺面前的稿纸依旧空白,但他的脑海却如同沸腾的钢水,无数画面,声音,情感在激烈地碰撞。
《轧出钢材筑山河》
这个名字敲定了他心中的基调,他要拍的,不是简单的生产流程,不是枯燥的机器轰鸣,他要拍的是人,是钢铁洪流中,那些平凡却坚韧的身影,是汗水滴落时,折射出的时代光芒,是车间里的每一次锻打,都与千里之外的山河建设血脉相连。
格局必须宏大,立意必须高远,要让每一个坐在银幕前的工人,都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感受到自己那份看似微小的劳动,是如何汇聚成推动国家前进的磅礴伟力,要让他们发自内心地感到——我的汗水,值得,我的国家,正在越变越好。
苏长顺闭上眼睛,任由思绪在轧钢厂那熟悉又陌生的车间里穿梭。
画面一开篇:不是车间全景,而是特写,一只布满老茧,油污和烫伤疤痕的大手,沉稳有力地握住沉重的锻锤手柄。
镜头缓缓拉开,是李庆祥。他眼神专注,古铜色的脸庞在炉火的映照下如同雕塑,汗水顺着脖颈滚落,砸在灼热的铁砧上,滋啦一声腾起细小的白烟。
他手臂肌肉贲张,每一次落锤都带着千钧之力,精准而充满韵律。
镜头切换,旁边是贾东旭,他咬着牙,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里却燃烧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他学着师傅的样子,抡起小一号的锤子,动作略显生涩,却异常认真,汗水浸透了他的工装后背,每一次落锤都带着他拼尽全力的喘息。这是传承,是新生代在钢铁熔炉中的淬炼。
画面二,细节捕捉:镜头掠过车间角落。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工人,趁着休息的间隙,小心翼翼地从油腻腻的工具箱底层,摸出一张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的照片——那是他远在边疆参加铁路建设的儿子的照片。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憨厚的,带着无限思念和自豪的笑容。他对着照片低声念叨:"娃儿,爹在这儿,也在为国家出力呢…"然后,他珍重地收起照片,抹了把脸,重新走向轰鸣的机器。
群体温暖:一个年轻学徒操作失误,差点被飞溅的铁屑伤到。
旁边的老师傅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开,嘴里骂骂咧咧:"小兔崽子,眼睛长后脑勺了?"但骂完,却仔细检查他有没有受伤,又低声传授着经验。周围工友也投来关切的目光,没有嘲笑,只有无声的支持和提醒。这是钢铁丛林里的人情味,是工友间无声的守护。
画面三,生产线的韵律:镜头不再局限于个体,而是展现钢铁洪流的壮美,巨大的轧机如同钢铁巨兽,将通红的钢坯吞入,又吐出笔直,闪亮的钢轨,传送带如同血脉,将成型的钢材源源不断地输送出去,航拍视角下,车间里纵横交错的管道,飞溅的火星,工人穿梭的身影,构成一幅充满力量感和工业美感的交响乐章。
镜头跟随一捆刚刚轧制好的优质钢材出厂,被装上火车,火车呼啸着驶过广袤的田野,穿过新兴的城镇。
最终,这钢材出现在建设工地上——它成为桥梁的骨架,支撑起跨越天堑的通途,它成为厂房的梁柱,撑起新中国的工业脊梁,它成为机器的部件,在千里之外的油田,矿山轰鸣运转。
镜头再次拉远,从热火朝天的车间,到轧钢厂高耸的烟囱和飘扬的红旗,再到京城鳞次栉比的新建筑,宽阔的马路,繁忙的火车站…
最终,镜头推向更广阔的天地——长江大桥的雄伟轮廓和火热的施工现场,西北油田钻塔林立的剪影,东北老工业基地的钢铁森林…
旁白深沉而有力:轧钢机前的每一次锻打,传送带上的每一块钢材,都承载着建设者的汗水与梦想。它们从这方寸车间出发,融入共和国奔腾的血脉,筑起我们脚下坚实的土地,托起我们头顶辽阔的天空,轧出钢材筑山河,工人阶级的双手,正在创造崭新的时代。
苏长顺猛地睁开眼,眼神亮得惊人,他抓起钢笔,不再犹豫,笔尖在稿纸上飞快地舞动起来,一个个场景,一句句旁白,一组组分镜头,如同有了生命般倾泻而出。
他要让这钢铁的轰鸣,响彻银幕。
他要让这工人的汗水,闪耀光芒。
他要让这车间的方寸之地,映照出共和国山河的壮阔图景。
这不仅是一部纪录片,更是一曲献给工人阶级的赞歌,是他苏长顺踏上更高舞台的钢铁阶梯,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仿佛已经变成了未来放映机转动时,那激动人心的胶片滚动声。
第70章 有孕
次日清晨。
苏长顺刚推开门准备梳洗,就听见后院议论纷纷,他放下搪瓷缸,快步凑到后院,只见李庆祥家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窃窃私语中夹杂着压抑的惊叹。
他不动声色地踱步过去,站在人群外圈,目光越过几个邻居的头顶,看清了李庆祥家门口的一幕。
李庆祥家旧木门前,贾东旭直挺挺地跪在冰冷的青石板地上,他脊梁骨挺得像块钢板,脖颈却深深地低垂下去,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地面。
他没有哭喊,没有哀求,就那么以一种近乎自我毁灭般的卑微姿态,沉默地跪着,像一座被瞬间冻结的雕像。那份孤注一掷的绝望和自毁般的决心,压得周围的议论声都低了下去。
苏长顺眼神微动。这个贾东旭果然是豁出去了。
不要脸面,不成功便成仁。
苏长顺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贾东旭是个聪明人,或者说,是被现实逼出了精明。他知道李庆祥的为人——刚正,严厉,但骨子里重情义,尤其吃软不吃硬,最见不得人间疾苦的真情实感。
如果私下里,贾东旭舔着脸去求,十有八九会被李庆祥那能剜肉的眼神和山东口音的硬话给顶回来,根本没戏。
但今天这一跪,是在全院邻居的众目睽睽之下。
李庆祥此刻是什么表情?苏长顺看不太真切,只能看到他高大健硕的身影堵在门口,像堵铁塔。
他那张棱角分明,常年如同寒铁铸就的脸上,此刻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眼神锐利地审视着脚下卑微到尘埃里的贾东旭。他嘴唇抿得死紧,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周围的邻居们指指点点。
"哎呀…这…这东旭是真没辙了…"
"可不是,刘海中也不厚道,自己倒霉还拿徒弟垫背,看把人逼的?"
"李师傅心最正了,怕是要难…"
"这跪着算怎么回事嘛?多寒碜…"
苏长顺听着这些议论,心中了然。贾东旭他就是在赌李庆祥的刚直品性,在这么多人面前,面对一个如此卑微诚恳已被逼入绝境的后生,李庆祥若是断然拒绝,难免落个心硬如铁,见死不救的口实。
以李庆祥爱惜羽毛,注重在院中乃至厂里人设的性格,他承受不起这个。这跪,有诚意,更有无形的道德绑架,逼着李庆祥吃下这颗裹着苦难外衣的糖果。
果然,李庆祥沉默了许久。那沉默像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最终,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带着浓浓的山东口音和无奈:"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跪着作甚?"
声音依旧硬邦邦,但里面的抗拒意味已经消散了大半。
这拜师基本没意外了。苏长顺心里有了定论。后续无非是李庆祥训斥,立规矩的戏码,结果不会变。他不再多看,转身优哉游哉地踱回前院。
耳边似乎已经听到了贾张氏未来被儿子和新师傅双重枷锁套得死死时的哀鸣。挺好。院里这条蛰伏的老毒虫,暂时被按住了。他需要的就是这种平静。
"媳妇,走了,上班。"苏长顺推开门,对正在收拾饭桌的李晓梅说道。
李晓梅应了一声,拿起布包,夫妻俩并肩走出了四合院大门。
——————————
时间如同院角积霜的落叶,无声滑落,转眼已是九月金秋。天更高了,空气里少了那份盛夏的燥热,多了份爽利的清凉。
近来,苏长顺注意到媳妇有点不对劲。饭桌上偶尔蹙眉,闻到些油烟味儿会捂嘴,精神也懒懒的。这天晚饭时,李晓梅刚夹了一筷子白菜,一股莫名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咙,她慌忙放下筷子,捂着嘴干呕了几下。
苏长顺放下碗筷,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一丝笃定的笑意:"犯恶心多久了?"
李晓梅脸一红,带着点羞窘和隐隐的期盼:"就…就最近几天…"
苏长顺心里的猜测落了九成九。一股温热的暖流悄然流过心底。这,是他计划之内,也是血脉延续的必然。"别吃了,"他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走,我带你去协和瞧瞧。"
他载着媳妇直奔协和医院。
古朴肃穆的西式大楼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老大夫,态度温和但略显刻板,动作娴熟地给李晓梅听诊,触诊。末了,又开了个单子让去做了尿检。
老大夫看完化验单,抬起头,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微笑:"恭喜啊,同志。有喜了,看脉象和化验,差不多快两个月了,挺好的。回去注意休息,补充营养,有什么不舒服随时来。"
"谢谢大夫!"苏长顺脸上笑容真切了几分,用力点头应下,"一定注意!"
从协和医院出来,天已擦黑。秋夜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苏长顺却觉得异常清爽。他破天荒地在协和门口那个灯光昏暗的国营副食店门口停下车,进去买了一小包油纸裹着的、价格不菲的鸡蛋糕,塞到媳妇手里。
"拿着,饿了垫垫。"语气里掩饰不住的熨贴和关切,让李晓梅心底甜丝丝的。
她低头看着手里那包散发着甜香的点心,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幸福感悄然弥漫开来。这是她和长顺的孩子啊…是他们血脉的延续…
然而,这份甜蜜里,很快掺进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甸甸的忧虑。她偷偷抬眼,觑着丈夫在昏黄路灯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线条。长顺…他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她想起院里婶子们闲聊时,那些若有若无的叹息:"哎,老张家媳妇又生了个丫头片子…"
"生儿子才是传宗接代啊…"
贾张氏更是天天把"生儿子"挂在嘴边,仿佛生了女儿就是天大的罪过。
虽然长顺从来没说过什么,甚至刚才在医院听到大夫说恭喜时,他眼底那瞬间迸发的,真实纯粹的喜悦光芒骗不了人…但万一…万一是个女孩呢?
李晓梅的心微微揪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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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四合院,那包鸡蛋糕的甜香气似乎都散不尽。刚把自行车在自家门口停稳当,隔壁的傻柱就像条闻到肉味的大狗,趿拉着鞋就蹿了出来,脸上带着股子压不住的兴奋和求证。
"哥,哥,嫂子那啥…是不是…真怀上了?院里婶子们都传开了,说嫂子孕吐,八成是有了?"傻柱咧着嘴,大嗓门引得几家邻居都探了探头。
苏长顺心情正好,难得没嫌弃他咋呼,点点头,嘴角噙着淡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初为人父的,难以言喻的满足和期待:"嗯,大夫说快俩月了,挺好的。"
"哎呦,这可太好了,大喜事儿啊哥,恭喜恭喜!"傻柱脸上那羡慕劲儿几乎要溢出来,搓着手,又有点着急地往自己屋那边瞅了一眼,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点不甘和憋闷,"您这…这手脚也太快了,我跟小燕…结婚也没比你晚多久啊…我这也天天忙活…咋就没动静呢?这…这不急死人嘛!"
苏长顺听着傻柱这酸溜溜又带着点焦灼的抱怨,心底那点笑意更浓了些。他抬手,带着点过来人的促狭,拍了拍傻柱厚实的肩膀。
"柱子,急什么。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傻柱家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带了点难得的促狭,"你小子又不是没那个本事?加把劲呗,该来的总会来。最好是个闺女,贴心小棉袄,多好。"
他这话说得随意,带着点调侃傻柱的意思,但贴心小棉袄这几个字,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李晓梅心里荡起了涟漪。
她猛地抬头看向丈夫,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和探寻——长顺他…喜欢女孩?
傻柱被他说得有点臊,嘿嘿干笑?两声,挠了挠头,嘴里还兀自强撑着不服:"闺女?闺女也好,我何雨柱不比谁差,儿子闺女都行,指不定下个月就有信儿了。"
他嘴里嚷嚷着,眼神却忍不住又瞟向苏长顺扶着媳妇进屋的,透着明显小心护着的背影,再看看自家那扇寂静无声的房门,心里那点羡慕嫉妒,终究是盖过了刚才那点嘴硬,化作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蔫头耷脑地往自家门口挪。
屋里,苏长顺扶着李晓梅在炕沿坐下,动作轻柔。他倒了杯温开水递过去,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神温柔。
李晓梅捧着杯子,暖意从掌心蔓延到心里,但那份隐忧却挥之不去。她犹豫了一下,放下杯子,抬起头,目光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轻声问道:"长顺…你…你刚才跟柱子说…喜欢闺女?"
苏长顺正弯腰收拾桌上的东西,闻言动作一顿。
他直起身,看着媳妇那双清澈眼眸里藏不住的忐忑和期待,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思。这傻媳妇…是在担心他重男轻女?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伸出手,宽厚温热的手掌轻轻覆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动作珍视而温柔。
"是啊,闺女多好。又乖又贴心,是爹妈的贴身小棉袄。"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点憧憬,"你想啊,等她长大了,梳着小辫儿,跟在你屁股后面妈妈,妈妈地叫,多招人疼?等她再大点,能帮你做点家务,跟你聊点贴心话…多好?不像小子,皮得跟猴似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着就头疼。"
李晓梅听着,看着他眼底毫不作伪的喜爱和期待,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和释然瞬间冲垮了她强装的平静。
"长顺…"她扑进丈夫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充满了幸福,"我…我还以为…以为你会想要儿子…"
苏长顺轻轻拍着她的背,心里又软又暖,还有一丝心疼。
"傻媳妇儿,想什么呢?儿子闺女都是咱的宝,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闺女更好,我就想要个跟你一样漂亮,一样好的小棉袄。"
"再说了,咱俩还年轻,以后日子长着呢。闺女儿子,咱慢慢凑,凑个好字,不着急。"
第69章 潜移默化的掌控
苏长顺发现注屋里媳妇李晓梅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正扭着他后腰上的肉,他知道这媳妇儿心软了,以免后院起火。
他还是别玩的太过火,忙对着秦淮茹说:"给贾东旭指条路,让他不至于在厂里彻底烂掉,也不是不行。"
秦淮茹听到这里,黯淡的眼睛里猛地迸发出一丝微弱的光亮,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但苏长顺接下来的话,又像冰水浇头:"不过嘛…"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就你婆婆那张嘴,那副德性,我这边要是真好心帮了忙,她转头就能怀疑我别有用心,指不定又在背后怎么编排我,咒骂我呢,这种过河拆桥,恩将仇报的白眼狼行径,你婆婆…可不是做不出来吧?"
秦淮茹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她忙不迭地保证,声音急切得发颤:"不会,绝对不会,苏干事,我婆婆她…她已经改了,真的,她现在天天念叨,都是街坊邻居,以前那些口角都是误会,没有隔夜仇,她再也不敢了。"
苏长顺看着她那副急于辩解的样子,心里嗤笑。改了?没有隔夜仇?骗鬼呢,贾张氏那种人,狗改不了吃屎,不过…他并不在意贾张氏怎么想。他在意的是更大的棋局。
这个四合院,是他苏长顺的根基。他未来要应对更大的风浪,必须牢牢掌控这个院子,像电视剧里的易中海那样的掌控,甚至掌控的要更彻底,不是为了养老,是为了在未来的动荡中,有一个稳固的堡垒。
收拢人心,掌控局面,是必须的。贾家,尤其是贾张氏这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祸害,更是他掌控名单上的重点对象,这老婆子闯祸能力一流,又拎不清,放任不管,迟早是个大雷。
与其让她在外面瞎折腾惹事,不如…给她套个笼头?找个能镇住她的人?
一个念头瞬间成型。
"行吧。"苏长顺仿佛被秦淮茹的保证说服了,语气随意地丢出一句,像施舍一根骨头:"想让贾东旭在厂里活下去,甚至…有点盼头,也不是没办法。"
秦淮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他。
苏长顺目光平静,吐出一个名字:"去找后院李师傅。想办法,让贾东旭拜他为师。"
"李师傅?"秦淮茹一愣。后院李师傅?后院那个退伍军人?山东口音,平时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在厂里好像是…高级锻工?她印象不深。
"对,李庆祥师傅。"苏长顺肯定道,"退伍军人,修坦克出身,厂里高级锻工,分量不轻。为人正直,眼里不揉沙子,最恨偷奸耍滑。更重情义,讲原则,责任心强,他认可的人,他会真心护着,教着。"
他顿了顿,目光带着一丝深意看向秦淮茹:"至于怎么让他点头收下贾东旭这个前科累累的徒弟…那就看贾东旭自己的决心有多大了,能不能拿出点让李师傅看得上眼的诚意和改变来。"
他最后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秦淮茹心上:"还有,这事儿要是成了…以后啊,你婆婆贾张氏,再想像以前那样撒泼打滚,满嘴喷粪地骂街…可就不行了,至于为什么不行?理由是什么…相信以秦嫂子你的精明,应该能想明白吧?"
说完,苏长顺不再给秦淮茹任何询问或反应的机会,后退一步,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那扇绿漆木门,门板合拢的瞬间,隔绝了屋里温暖的灯光,也隔绝了秦淮茹那张写满惊愕,茫然和一丝微弱希望的苍白脸庞。
门内,苏长顺转身,对上媳妇李晓梅略带担忧和不解的目光,他笑了笑,没解释,只是走过去拿起筷子:"吃饭吧,菜都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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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秦淮茹呆呆地站在冰冷的暮色里,耳边还回响着苏长顺最后那句话——"你婆婆再想骂街…可就不行了,理由是什么…你应该能想明白吧?"
李师傅…退伍军人…眼里不揉沙子…护着徒弟…
贾张氏…骂街…不行了…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秦淮茹混乱的脑海,她猛地打了个寒颤。
苏长顺的意思是…如果贾东旭真能拜李师傅为师,得到李师傅的认可和庇护…那么,贾张氏再敢像以前那样撒泼骂街,惹是生非…李师傅这个眼里不揉沙子的退伍军人,绝对有手段,也有权力,收拾她,甚至…可能连累贾东旭被逐出师门,事情会再一次回到原点。
这…这就是苏长顺指的路?一条看似给贾东旭希望,实则给贾张氏套上紧箍咒的路,一条让贾家彻底受制于人的路。
秦淮茹站在冰冷的夜色里,看着眼前紧闭的门板,她不知道是该庆幸终于有了一丝渺茫的希望,还是该恐惧这条希望之路背后隐藏的,更深的束缚和代价。
苏长顺…他到底是在帮贾家…还是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屋里,苏长顺夹了一筷子醋溜白菜,慢条斯理地嚼着。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贾东旭…李庆祥…
贾张氏…紧箍咒…
这条路,就看你们贾家,敢不敢走,能不能走通了。
我等着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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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茹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自家,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里没点灯,只有炉膛里微弱的煤火映出几个模糊的影子,浓重的阴郁凝成实质。
贾张氏见她进门几乎是扑过来的,眼里混合着急切和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咋样?快说!苏小子怎么说?他有办法没?是不是他去跟刘胖子说和了?"她的手指死死抓住秦淮茹的胳膊,指甲几乎抠进肉里。
秦淮茹被晃得一个踉跄,胳膊生疼。她疲惫地点了点头,脑海里还在反复咀嚼着苏长顺的话,尤其是关于婆婆那个紧箍咒的深意。该怎么开口?拜师已是艰难,这附加的条件,简直像一把悬在婆婆头顶的利剑。
"真…真有办法了?"贾张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狂喜,随即又狐疑地瞪着秦淮茹,"那你还丧着个脸作甚?快说啊,是啥办法?"
炕沿上蜷缩着的贾东旭,此刻也抬起了头。惨淡的光线下,他眼睛里闪着点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苗。
秦淮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纷乱和忧虑,目光扫过婆婆急切的脸,最后落在丈夫渴求的眼睛上,声音干涩地开口:"苏长顺…说了个路子。让…让东旭去拜…拜后院李庆祥李师傅为师。"
"李庆祥?"这三个字像一颗炸雷,瞬间劈在贾张氏的头顶,她脸上的急切和仅存的一丝喜悦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惊惧,排斥,还有被冒犯般的愤怒。
那个后院的李师傅,退伍军人,身板挺得像根标枪,眼神利得像刀子,说话带着生硬的山东口音,看人像是要把人骨头都拆穿,院子里谁不知道她贾张氏见了李庆祥,从来都是绕着道走?那是刻在她骨子里的敬畏,她以前撒泼打滚,占小便宜,那都是瞅准了李庆祥不在家或者上班的时候才敢去后院。
在这位当过兵,修过坦克,浑身透着正气的李师傅面前,她本能地像老鼠见了猫,气势先矮了八截。
儿子要拜他为师?
贾张氏一想到那个画面:以后儿子在他手下当徒弟,自己见了人家就得矮半截说话,甚至可能连带着自己那些小打小闹的习惯都要被拿到放大镜下看…一股强烈的,本能的抗拒从心里滋生。
"放他娘的狗臭屁!"贾张氏猛地甩开秦淮茹的胳膊,指着前院方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声咒骂起来,"苏长顺,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黑心烂肺的坏种,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阴损缺德的玩意儿,他这是存心要我们老贾家不得安生,拜李庆祥?他是想让那个黑脸瘟神来管我们家是不是?是想让他骑到老娘头上来是不是?"
她唾沫横飞,脸上的褶子因为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着。
"拜他?以后是不是老娘打孙子他也管?老娘跟街坊斗嘴他也管?老娘拿点咸菜他也管?那我还有什么活头?在自家院子里还得夹着尾巴看他脸色?不行,绝对不行,东旭,咱不拜,不拜,妈明天豁出这张老脸,去给你找别的师傅,轧钢厂那么大,没他还吃不上饭了?"
秦淮茹看着婆婆激烈的反应,心底反而一片冰冷。
她太理解婆婆了。这就是婆婆最怕的——被约束,被管教,失去那种可以随时撒泼,随时作妖而不怕有强力人物制裁的"自由"。
在刘海中甚至易中海面前,婆婆那套尚有一丝挣扎的余地,可若面对的是正直刚硬,眼里不揉沙子的李庆祥…她婆婆那点撒泼的本事,根本连浪花都翻不起来。
"妈!"秦淮茹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哭腔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她没管婆婆的咒骂,目光直接锁定了炕上的贾东旭,"不去拜李师傅?那我们该去找谁?"
她转向贾张氏,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字字如刀,戳破贾张氏不切实际的幻想。
"厂里是很大,师傅是很多,可咱们家东旭现在什么名声?刘海中刚才在院子里吼得惊天动地,忘恩负义,势不两立,您以为明天这消息传不到厂里去?谁不知道东旭被亲师傅当众唾弃?谁不知道他还有个前劳改犯师傅?您以为还会有哪个正经师傅愿意收他?谁不怕步了易中海和刘海中后尘?您以为东旭他…他还能选吗?"
秦淮茹的每一声质问,都像鞭子一样抽在贾东旭的心上,贾张氏被问得哑口无言,张着嘴,那副惯用的撒泼表情僵在脸上,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被无情揭穿的惊恐和无措。
"东旭…"秦淮茹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看向丈夫,声音充满了无助和哀求,"你说话啊,你到底…到底还想不想在轧钢厂…活下去?"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贾东旭缓缓抬起头,没有看歇斯底里的母亲,也没有看妻子。他的目光,越过她们,落在了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儿子棒梗身上。
棒梗小小的身子紧紧蜷着,抱着那个脏兮兮的布老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满了孩童无法理解的恐惧和对大人世界深深的惶惑。
活下去…
轧钢厂…
儿子…
这三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贾东旭麻木绝望的灵魂深处。
一股巨大的求生的本能,从他枯竭的心底猛地迸发出来,像野草一样疯狂滋长。
"妈,你闭嘴!"贾东旭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嘶吼,他猛地从炕沿上弹起来,赤红的双眼死死瞪着自己的母亲,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顺从和绝望。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震得贾张氏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闭上了嘴,惊恐地看着仿佛变了一个人的儿子。
贾东旭胸口剧烈起伏,手指颤抖着指向贾张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沉重无比:"苏长顺说得对,李师傅,是我们…唯一的活路了,没得选!"他的目光扫过妻子,落在棒梗身上,那股狠劲更加决绝,"拜,必须拜,天亮…我就去求,求李师傅收下我。"
他贾东旭的脸早在易中海劳改的那一刻已经没有了,只有生存的本能,他前脚刚跪求刘海中,说着违心的奉承话,现在不过是再来一次罢了,脸面在前途,生存面前,什么也不是。
他猛地转向贾张氏,眼神凶狠得像要杀人:"还有你!妈,我要是拜成了,以后你给我夹起尾巴做人,你敢在院子里,在李师傅面前撒一次泼,骂一句街,再惹是生非…坏了我的事…不用李师傅动手,不用苏长顺威胁…"
他盯着贾张氏,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就自己去找街道办,我告诉他们,我管不了我的老娘,请他们按规矩,送你回老家种地去!"
"轰隆!"贾张氏只觉得脑海里一声炸响,她万万没想到,最大的威胁,不是来自外人苏长顺,也不是来自那个让她怕得要死的李庆祥,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她惊恐地看着贾东旭那张充满狠绝,毫无退路可言的狰狞面孔,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天…要塌了…上回说送回乡下的威胁,那次她明白儿子不是认真的,而这一次是真的带着凶狠决绝。
贾东旭看都没看瘫软的母亲,他喘着粗气,胸口像风箱般起伏。目光转向秦淮茹,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惨烈:"淮茹…给我找件…干净点的…衣服…"
求。
哪怕是跪着求,磕着头求。
他贾东旭,这次要把自己钉死在李庆祥这条…唯一的,且布满荆棘的生路上。
第68章 羞辱?
贾东旭瘫坐在屋里的炕沿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糊着旧报纸的墙壁。
刘海中公开断绝师徒关系,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在锻工车间,彻底失去了最后的庇护伞,刘海中虽然技术不算顶尖,但好歹是高级锻工,在车间里也算个小山头,手下有几个徒弟,人缘也还行。
有他罩着,贾东旭这个戴罪之身才能勉强立足,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欺负他。可现在呢?
刘海中恨他入骨,那些刘海中的徒弟,亲信,会怎么对他?排挤?刁难?冷嘲热讽?甚至暗中使绊子,让他完不成任务?
技术?更别想了,刘海中不会再教他任何东西,其他师傅谁会收留一个被前任师傅公开断绝关系,还背着坑害师傅恶名的学徒?他在锻工车间,将彻底沦为边缘人,甚至可能被当成灾星,谁沾谁倒霉。
前途?晋升?痴人说梦,没有师傅推荐,没有技术积累,他贾东旭这辈子,可能就卡死在这个初级工的位置上,拿着最低的工资,干着最脏最累的活,还要忍受无尽的歧视和白眼。
难道又要像在钳工车间那样,灰溜溜地申请调走?可他能调去哪儿?哪个车间会要一个声名狼藉,被师傅公开驱逐的学徒?谁愿意带他?他贾东旭,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啊——"贾东旭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他好累,真的累,从易中海倒台开始,他就像一条丧家之犬,东躲西藏。
好不容易在锻工车间找到一丝喘息的机会,拼了命地想改过自新,想好好学手艺,想重新做人…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要这样一次次地捉弄他?为什么就不肯给他一条活路?
屋里死一般的沉寂。贾张氏炕桌边,那张刻薄的老脸此刻也布满了愁云惨雾和深深的无力感。
她听到了刘海中的嘶吼,也看到了儿子颓丧的样子。这次,她破天荒地没有立刻开骂埋怨,因为她知道,埋怨没用,骂儿子没用,骂刘海中更没用,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出路,是想法子让儿子能在厂里待下去。
可她一个没文化,没见识的老婆子,除了撒泼打滚占点小便宜,还能有什么主意?她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油灯下转来转去,脑子里一团乱麻。
"妈…"秦淮茹的声音怯怯地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手里端着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棒子面粥,小心翼翼地放在炕桌上,看着丈夫痛苦的样子,又看看婆婆愁苦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开口:"要不…咱们…找苏长顺问问?"
"苏长顺?"贾张氏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起头,条件反射般地破口大骂:"放你娘的屁,找他?那个黑心烂肺,吃人不吐骨头的玩意儿,他能帮咱?他不落井下石,再踩咱家几脚就算烧高香了,秦淮茹!你安的什么心?是不是巴不得东旭彻底完蛋?你好找下家是不是?"
秦淮茹被婆婆劈头盖脸一顿骂,眼圈瞬间红了,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是为了自己,她是真的替丈夫着急,替这个家着急。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带着哭腔辩解,"咱们就这么干看着?东旭他…他以后在厂里可咋办啊?刘…刘海中他这是要断了东旭的生路啊。"
她看着婆婆依旧愤怒的脸,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急切:"妈,您想想,苏长顺那人,是狠,可要说论算计上,您看看,跟他不对付的人,最后都啥下场?"
她扳着手指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易中海,贪墨傻柱生活费,被他送进去劳改了。"
"后院聋老太太,多厉害的老太太?装死诬告他,结果呢?被他当众扒了皮,批斗得臭不可闻,现在缩在后院跟个活死人似的。"
"刘海中,就因为打孩子这点家事,被他捅到王主任那儿,也不知道跟王主任说了啥,这联络员的官帽都撸了。"
"还有您…"秦淮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小心翼翼,"您前些日子想闹…不也被他…治得不敢出门了吗?"
贾张氏听着秦淮茹的话,脸上的怒容僵住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秦淮茹说的每一个名字,每一个下场,都像重锤一样敲在她心上,尤其是提到她自己时,那股被街坊戳脊梁骨和要被送到红岩口农场恐惧感,瞬间又涌了上来。
她张了张嘴,想骂秦淮茹放屁,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骂不出来了。因为秦淮茹说的…全是事实。
这个苏长顺,年纪轻轻,心机却深得可怕,手段更是又黑又狠,只要他想整谁,总能找到最刁钻,最致命的角度,一击必杀。
而且他背后还有保卫处长老丈人撑腰,跟他作对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易中海,聋老太太,刘海中…哪个不是院里曾经呼风唤雨的人物?现在呢?全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下场凄惨。
贾张氏沉默了。她心里翻江倒海,恐惧,不甘,怨恨,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被逼到绝境的,不得不低头的妥协。
"他…他真有那么厉害?"贾张氏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动摇和希冀,"可…可咱们跟他关系…那么差…他能帮咱?"
秦淮茹看到婆婆态度松动,心里升起一丝希望,连忙道:"妈,咱们试试?死马当活马医?万一…万一他看在都是一个院的份上,或者…或者咱们求求他,他肯出个主意呢?哪怕就一句话,指条路,也比咱们在这儿干瞪眼强啊,东旭他…他不能就这么毁了呀。"她说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贾张氏看着儿媳妇的眼泪,又看看炕上抱着头的儿子,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口气仿佛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她颓然地摆摆手,声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和逃避。
"要去…你去,我…我不去,我拉不下这张老脸,也…也怕被他骂出来,你…你要是被骂了,被撅回来了…别哭,也别怨我,都是命!"说完,她扭过头,不再看秦淮茹。
秦淮茹看看绝望的丈夫,咬了咬牙,她知道,婆婆这是默许了,也把所有的风险和屈辱,都推到了她一个人身上。
她没有犹豫,转身走到墙角那个破旧的脸盆架前,就着盆里一点冷水,仔细地洗了把脸,又对着那块模糊不清的小镜子,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和衣襟。她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年轻却写满愁苦和疲惫的脸,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尽可能平静的表情。
然后,她转身,推开屋门,独自一人,走进暮色里,苏长顺…他会见我吗?他会说什么?他会…帮我们吗?
秦淮茹不知道答案。她只知道,为了丈夫,为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她必须去试一试,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是苏长顺冰冷的嘲讽和羞辱,她也得硬着头皮闯一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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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茹站在苏长顺家那扇刷着绿漆的木门前,抬起的手微微颤抖着,指尖冰凉。院里各家窗户透出的昏黄灯光,像一只只窥探的眼睛,让她感觉芒刺在背。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她屈起指节,在门板上轻轻敲了三下。
"笃、笃、笃。"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院里格外清晰。
苏长顺拉开门站在门后,看到门外站着的是秦淮茹,他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意外,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刘海中的决裂闹剧,他自然听到了。贾东旭被当成替罪羊一脚踢开,前途尽毁,他也猜到了。秦淮茹此刻找上门来,目的不言而喻——无非是走投无路,想求他这个煞星给贾家指条活路,或者…奢望他能帮着在厂里疏通疏通?
苏长顺没让秦淮茹进门,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目光平静地落在她那张写满愁苦,紧张和一丝卑微的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疏离感。
"秦嫂子?稀客啊。"他嘴角勾起一抹假笑,"你来我家…你婆婆知道吗?她老人家,不是恨我入骨吗?还有你…"他顿了顿,目光锐利了几分,"我断了你的财路,还差点送你婆婆送去农场思想改造…你和你婆婆的心里,怕是也没少骂我吧?"
秦淮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苏长顺的话像刀子一样,精准地剖开了她内心最隐秘的角落,她确实骂过,在夜深人静的晚上,在婆婆的咒骂声中,她也曾咬牙切齿地诅咒过这个心狠手辣,断了贾家外快的苏长顺。
此刻被当面点破,巨大的难堪和羞耻感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死死地咬着下唇,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
苏长顺看着她这副窘迫的样子,心里没什么波澜,反而升起一丝不耐。他瞥了一眼屋里,媳妇李晓梅正坐在炕沿边,手里拿着针线,眼神担忧地望过来。
他不想让秦淮茹进屋,更不想让媳妇心软掺和进贾家这滩浑水。秦淮茹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的眼泪和哀求背后,往往藏着算计。
"没事就回吧。"苏长顺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这么杵在我家门口,跟讨饭似的,又不说话。你这是在恶心我呢?"他作势就要关门。
"别!"秦淮茹被他的动作吓得一激灵,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哭腔的急切,"我…我能进屋说吗?"
苏长顺动作一顿,眼神更冷,语气斩钉截铁:"怕别人笑话?怕就别来门口杵着,有事说事,没事我关门了,家里还等着吃饭呢。"
秦淮茹看着那扇即将合拢的门,感受到苏长顺毫不掩饰的冷漠和驱逐,一股巨大的屈辱涌上心头,她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坚决:"有事,求您…帮帮忙。"
苏长顺心里冷笑一声。果然。贾东旭这一跪,贾家就彻底慌了神。以为抱上刘海中那根稻草就能脱离苦海?就能学技术翻身?真是天真,刘海中那种官迷心窍,色厉内荏的草包,靠得住才怪。
他重新拉开门,身体依旧堵着门口,目光锐利地盯着秦淮茹:"是贾东旭的事吧?"他直接点破,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刘海中刚丢了官帽,恼羞成怒,迁怒徒弟,拿贾东旭当出气筒,这点我一点儿都不奇怪。这是他刘胖子能干出来的事儿。"
他话锋一转,带着审视:"不过,秦嫂子,咱们先不说我有没有能力帮,也不说我愿不愿意帮。我就问你一句——"
他微微俯身,声音压低,带着一种逼人的压迫感:"我为啥要帮贾东旭?"
"你婆婆贾张氏,背地里没少骂我吧?给我扣了多少顶黑心烂肺,不得好死的帽子?还鼓动易中海那个老东西对付我,想把我踩下去,这些事儿,我可都记着呢,虽说后来被我教训老实了,气也出了,勉强算扯平了,以后当个普通邻居,井水不犯河水,这就够了。"
第67章 贾家被抛弃
"鉴于刘海中同志严重失职,行为恶劣,影响极坏,其行为已完全背离后院联络员的职责要求,并对邻里和谐,社会稳定造成严重负面影响,经街道办研究决定——"
王主任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锤,重重砸下:"即刻起,撤销刘海中同志南锣鼓巷95号院后院联络员职务,此决定,立即生效。"
"轰!"如同晴天霹雳在刘海中头顶炸响,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厥过去,他视若性命,引以为傲的官帽,就这么…就这么被撸了?被当众宣布撤职了?
巨大的打击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像一滩烂泥,嘴里只剩下无意识的,绝望的呜咽:"不…不…王主任…您不能…我…我…"
王主任根本不再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丑态,她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刘海中身上,丢下最后一句如同冰封般的话语:"刘海中,联络员你是不用当了,现在,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给我滚回家,好好想想怎么当个人,怎么当个爹,把你那点破家事管好,管干净。"
她想起苏长顺那句:市里问责的时候,为什么还让这样一个有严重暴力倾向的人担任后院联络员?这责任…谁来担?还能谁来担?是她选的联络员,自然是她这个主任来担责。这也是为什么他要把刘海中直接一撸到底的真正原因。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最后的警告和彻底的否定:"如果再让我听到一次,你在家里闹出这种动静,再敢对孩子下一次狠手,别说联络员,你这辈子都别想再沾街道任何工作的边,给我记住了。"
说完,王主任不再停留,仿佛多看一眼都觉得污秽,转身对小李干事道:"我们走。"三人转身,在无数道或震惊,或鄙夷,或解气的目光注视下,大步离开了这片充斥着暴戾和绝望的角落。
刘海中瘫在地上,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眼神空洞。耳边是王主任那冰冷的宣判在回荡:"撤销职务…这辈子都别想…这辈子都别想…"他所有的官威,所有的尊严,所有的倚仗,在这一刻,被王主任几句话,彻底碾得粉碎,后院联络员,他刘海中政治生涯的巅峰和终点,就此终结。
苏长顺跟在王主任身后,走出后院时,脚步沉稳。他回头看了一眼瘫软在地,如同丧家之犬的刘海中,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蠢货。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
非要作死,那就死透。
这顿打,打得痛快吗?这顶官帽,丢得彻底吗?
从今往后,你刘海中,就老老实实当个被人唾弃的前联络员吧,这南锣鼓巷95号院,再也没你抖威风的地儿了。
——————————
人群散去,后院重新陷入死寂。
完了!全完了!
他苦心经营,好不容易得来的官身,他在这大杂院里高人一等的体面,他未来可能更进一步的所有幻想…都在王主任那几句话里,彻底化为了泡影,从此以后,他刘海中,就是这南锣鼓巷95号院一个普通的,甚至是被众人鄙夷的糟老头子,谁还会正眼看他?谁还会听他吆喝?他还有什么脸面在院里走动?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墙角。刘光天蜷缩在那里,小小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裸露的皮肤上那一道道刺眼的红痕,像针一样扎进他的眼睛。
打孩子?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王主任最后那句警告如同魔咒般在耳边炸响:"再敢对孩子下一次狠手,这辈子都别想…"他现在毫不怀疑,如果他再敢碰光天一根手指头,王主任绝对说到做到,他这辈子,就真的彻底完了,连最后一点翻身的念想都会被掐灭。
不敢打了,真的不敢再打了。
这顿打,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大到他承受不起,他视若性命的官位就是前车之鉴,刘海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皮带抽在儿子身上,最终抽掉的是他自己的前程和脸面。
恐惧压倒了暴戾。他挣扎着,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甚至不敢再看刘光天一眼,踉踉跄跄地扑到炕边,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了散发着霉味的破被子里,身体筛糠似的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滔天的,无处发泄的怒火猛地冲上心头。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明明只是想教训教训不听话的儿子,只是想给苏长顺一点颜色看看,证明他刘海中不是好惹的,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他怎么会丢了官帽?成了全院的耻辱?
贾东旭!
这个名字瞬间钻进了刘海中的脑海,他猛地从被子里抬起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刻骨的怨恨。
是他,都是这个孽徒!
刘海中咬牙切齿,胖脸上的肌肉扭曲变形,他想起了昨天傍晚,贾东旭站在他面前,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保证:"王主任反问我教育孩子不是正常的?哪个家庭教育不打孩子?"
"不听话就该打!"
"您教育孩子,是家事。谁也管不着!就算王主任有意见也得憋着!"
就是这番话,就是这番言之凿凿,把他捧得飘飘然的准信儿,让他彻底放下了对王主任的忌惮。让他以为拿到了尚方宝剑,让他有恃无恐地,变本加厉地抽打光天,向苏长顺示威,最终引来了王主任的雷霆之怒,断送了他的前程。
骗子,混蛋,孽障!
刘海中在心里疯狂地咒骂着,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就是被贾东旭这个王八蛋给坑了,给害了。如果不是贾东旭胡说八道,给他吃定心丸,他怎么会昏了头去打孩子?怎么会闹出那么大动静?怎么会把王主任招来?怎么会丢了官帽?
他刘海中落到这步田地,全是拜贾东旭所赐。
他挣扎着爬起来,走到门口,透过门缝望向外面。暮色四合,院里各家各户都亮起了昏黄的灯光,隐约还能听到前院阎埠贵家孩子念书的声音,中院傻柱家飘来的饭菜香…一派寻常的市井烟火气。
可这一切,都与他刘海中无关了,他成了这烟火气里最刺眼,最耻辱的存在,他能想象到,此刻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他家,有多少人正在幸灾乐祸地议论着他被撤职的丑事。
而贾家呢?
刘海中目光望向中院贾家的方向。贾东旭!这个坑害了他的罪魁祸首,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此刻正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享受着老婆孩子热炕头,而他刘海中,却在这里承受着身败名裂的痛苦和煎熬。
一股强烈的,想要撕碎什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猛地拉开门,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冲到了中院,对着贾家那扇紧闭的房门,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充满了怨恨和决绝的嘶吼:"贾东旭,你给我滚出来!"
这声嘶吼,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打破了院里的平静,各家各户的门窗后,无数道惊愕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后院。
贾家的门开了,贾东旭脸色煞白地探出头来,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师…师傅?"
"师傅?谁他妈是你师傅。"刘海中指着贾东旭的鼻子,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怨恨而变得尖利刺耳:"贾东旭,你这个忘恩负义,满嘴谎话的狗东西,你害得我好苦啊。"
他根本不给贾东旭辩解的机会,声音如同诅咒般响彻整个院子:"从今天起,我刘海中跟你贾东旭,恩断义绝,师徒情分,一刀两断!"
"你不再是我徒弟,我也不是你师傅。"
"以后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爱去哪儿去哪儿,别让我再看见你,看见你一次,我骂你一次。"
"我刘海中,跟你们贾家,势不两立!"
吼完这最后一句,刘海中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神里只有滔天的恨意,他不再看贾东旭那副如遭雷击,面无人色的样子,猛地转身,留下中院里一片死寂,和站在门口,如同泥塑木雕般,彻底傻掉的贾东旭。
断绝师徒关系,势不两立!
刘海中用最决绝,最不留余地的方式,将所有的怨恨和耻辱,都归咎到了贾东旭和贾家头上,他失去了官位,失去了体面,但他要用这种方式,向全院宣告——他刘海中,不是好惹的,坑害他的人,必须付出代价。
贾东旭呆呆地站在门口,晚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他感受到周围邻居们投来的,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一股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将他淹没。
完了,彻底完了。
工作没了师傅的庇护,在锻工车间本就步履维艰,现在又被当众断绝师徒关系,扣上忘恩负义,坑害师傅的帽子,他在厂里,在院里,还怎么立足?他贾东旭何去何从?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
第66章 家事也能升级成大事
冲出屋门,刺耳的声音仿佛化作实质的冲击波,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刘光天那变了调的惨叫里,甚至夹杂了撞翻什么东西的哐当巨响,苏长顺的脚步猛地顿住。
刘胖子,你以为王主任"不管"你就赢了?以为闹大了没人能奈何你?好,那我苏长顺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事情闹大了"的后果。
他转身,推着自家的二八大杠出了大院,没有半分犹豫,长腿一迈便跨了上去,猛得一蹬,他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融入了夜幕初降的街道,方向直指——街道办。
街道办,王主任办公室。
昏暗的灯光比四合院家里明亮一些,王主任正在伏案批阅一份关于粮票发放细则的文件,眉头微蹙。办公室门砰地被推开。
王主任皱眉抬头,看清是气喘吁吁,脸色铁青但眼神无比坚定的苏长顺时,惊讶地挑了挑眉:"长顺?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难道是老太太又搞幺蛾子了?"
"王主任,不是老太太,是刘海中家。"苏长顺气息都没喘匀,声音急促却异常清晰,"刘海中又在毒打他儿子刘光天,这次比以往还要狠,动静大得吓人,孩子哭嚎的嗓子都哑了,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
王主任眉头皱得更紧了,放下笔,但脸上并没有苏长顺预想中的震惊或暴怒,反而带着一种见怪不怪的,甚至有点不耐烦的审视:"刘海中?他又打孩子了?"她语气带着点无奈,"唉,这个老刘,教育孩子就教育孩子,下手没个轻重,动静还闹这么大,街坊邻居听着多不好,影响多坏。"
她揉了揉眉心,显然对这类家务事有些头疼:"长顺啊,我知道你是好心。但这事儿吧…怎么说呢?清官难断家务事。当爹的管教儿子,只要不打出个好歹来,我们街道办…也不好硬插手。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各家有各家的教育方法,只要不出大格,我们也不好干涉太多,免得群众说我们手伸得太长。"
王主任的态度很明确:她知道刘海中打孩子,也知道动静大,但她认为这属于管教方式不当,影响邻里的范畴,还没到需要街道办强行干预的地步。她的底线是不打出个好歹来。
苏长顺心里一沉,果然,王主任的反应和他预想的一样,在这个年代,这种程度的家暴在基层干部眼里,远非原则性问题。
但他早有准备,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极度焦虑和担忧的神情,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紧迫感,将话题精准地引向王主任最不能忽视的领域:"王主任,您说得对,管教孩子是家事,各家有各法,只要不出大格,街道确实不好管,这个道理我懂。"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异常凝重:"但是,王主任,刘海中现在这打法,已经不是管教了,他是在精神折磨虐待啊,那皮带抽得跟雨点似的,孩子哭嚎,那声音…那声音听着就不对劲,不是疼的哭,是…是绝望的哭嚎啊,我刚才在院里听着,心都揪起来了。"
他上前一步,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住王主任的眼睛,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更强的穿透力和警示意味:"王主任,我不是危言耸听,我是真怕啊,怕出事,怕出大事,您想啊,刘光天那孩子才多大?十二三岁,正是半大不小,性子又倔的时候,他爹这么往死里打,孩子万一…万一承受不住,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让极端的事情这几个字在王主任心里发酵,然后才清晰地吐出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比如…受不了这顿毒打,半夜跑出去…跳了护城河,或者…被打得狠了,心里憋着天大的委屈和恨,趁他爹睡着,摸起菜刀…"
"嘶——"王主任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了,刚才那点见怪不怪的淡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苏长顺描绘的这两个场景,如同两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了她作为街道主任最敏感的神经——恶性事件,非正常死亡。这是她辖区里绝对不能出现的,一旦发生,就是重大责任事故,足以让她这个街道主任吃不了兜着走。
苏长顺敏锐地捕捉到王主任脸色的剧变,立刻趁热打铁,继续加码,将事件性质彻底升级。
"王主任,这可不是我瞎琢磨,您想想,孩子被打成那样,身心都受到巨大摧残,精神崩溃了,什么事干不出来?到时候,孩子没了,或者弄出人命案子,公安一介入,调查起来,根源是什么?是不是他爹刘海中长期,残酷的家庭暴力?是不是咱们街道办,我们95号院,对眼皮子底下这种显而易见的,可能引发恶性事件的巨大风险隐患,视而不见?没有及时干预制止?"
他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质问:"到时候,区里,市里追究下来,问街道为什么没有提前发现,提前制止?问咱们为什么让一个随时可能引爆恶性事件的火药桶在居民区里存在?甚至…甚至问为什么还让这样一个有严重暴力倾向的人担任后院联络员?这责任…谁来担?这教训…惨痛不惨痛?"
苏长顺最后一句,如同重锤敲响:"王主任,打孩子本身,您或许可以认为是家事。但当这种暴力行为已经严重威胁到一个未成年人的生命安全,并且存在引发自杀,凶杀等恶性事件的巨大风险时…这就绝对不再是简单的家事了,这已经是一个严重的,危害公共安全的,可能造成极其恶劣社会影响的重大隐患,是摆在街道办面前,必须立刻,坚决处理掉的火药桶。放任不管,就是失职,就是渎职,就是对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的不负责任。"
王主任的脸色已经从震惊变成了铁青,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苏长顺的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她之前那点家事的侥幸心理,尤其是那两个关于恶性事件的假设和随之而来的责任追究,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她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过搭在椅背上的蓝布外套,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前所未有的决断:"反了天了,这个刘海中,简直无法无天,他这是要把孩子往死路上逼,要把我们整个街道往火坑里推。"
她朝着外间厉声喊道:"小李,小李!"
年轻的李干事立刻跑了进来:"主任。"
"马上准备跟着去95号院刘海中家一趟。"王主任语速极快,斩钉截铁。
"是,主任!"李干事脸色一肃,转身就会工位拿上记事本。
王主任一边快速穿外套,一边看向苏长顺,眼神复杂,有后怕,有愤怒,也有一丝庆幸:"长顺,多亏你及时来报告,你说得对,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家事了,这是人命关天,是可能引发恶性事件的重大隐患,是我疏忽了,对这种长期,恶劣,可能造成极端后果的家庭暴力苗头,必须坚决制止,绝不能姑息养奸,这后院联络员,他刘海中也别干了,这种定时炸弹,放在群众身边,就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走!"王主任大手一挥,带着一股风雷之势:"跟我回去,我倒要看看,这个刘海中,他是不是真以为没人能治得了他,今天,我就要让他知道,把孩子往绝路上逼,把整个院子搅得鸡犬不...
"住手!"王主任人未到,声先至,那一声饱含震怒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压过了屋里所有的嘈杂。
屋里,刘海中正抡圆了胳膊,皮带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抽下,刘光天蜷缩在墙角,嗓子已经嚎哑了,只剩下身体本能的抽搐和断断续续的呜咽,脸上,胳膊上裸露的地方,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红痕,李氏在一旁哭得瘫软在地,刘光齐死死抱着父亲的后腰,脸上全是泪水和绝望。
王主任这声怒喝,如同定身咒,刘海中高举的皮带僵在半空,他猛地回头,看到门口逆光站着的,脸色铁青如寒冰的王主任,以及她身后眼神冰冷的苏长顺和小李干事时,整个人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那股疯狂的戾气和报复的快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巨大的,如同深渊般的恐惧。
"王…王主任?"刘海中声音都变了调,他脸上的狰狞瞬间被一种极度的惊慌失措取代。
王主任一步跨进屋里,她目光如电,扫过蜷缩在地,如同破布娃娃般的刘光天,扫过哭得几乎昏厥的李氏,最后死死钉在刘海中那张写满惊恐的胖脸上。
"刘海中!"王主任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令人窒息的威压,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刘海中心头,"你好大的威风,好大的本事,啊?"
她指着墙角瑟瑟发抖的刘光天,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滔天的怒火:"这就是你刘海中教育孩子?这就是你后院联络员维护的安定团结?把亲生儿子往死里打?打得鬼哭狼嚎,半个京城都听得见?你这是在教育孩子?你这分明是在杀人,是在制造恐慌,是在给我们整个南锣鼓巷街道抹黑,丢人现眼!"
王主任的怒火如同火山爆发,厉声喝道:"你刘海中,身为街道委任的后院联络员,职责是关心邻里,维护稳定,可你呢?你干了什么?你在自己家里制造恐怖,制造暴力,把后院搞得乌烟瘴气,人心惶惶,你这样的行为,和旧社会的恶霸地主有什么区别?你配当这个联络员吗?你配代表街道吗?"
"王主任,我…我错了,我一时糊涂,我…"刘海中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求饶,"我保证,我保证再也不打了,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改,一定…"
"闭嘴!"王主任厉声打断他,眼神冰冷如刀,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屋里屋外围观的人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宣判。
第65章 刘海中的骚操作
傍晚,街道办门口。
贾东旭拎着空饭盒,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街道办大门外那条僻静的小胡同里来回踱步。他下班就赶过来了,可到了门口,却像被钉在了地上,怎么也迈不开腿进去。
怎么打听?用什么名义?
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冒充街道居民反映情况?不行,太假,说自己是刘海中的徒弟来关心领导看法?更不行,此地无银三百两,找相熟的街道干事旁敲侧击?他在街道办哪有什么熟人?
越想越绝望,他仿佛已经看到王主任那张严肃的脸,听到她严厉的质问:"贾东旭同志,你打听这个干什么?是不是刘海中同志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别说打听消息了,他自己都得跟着吃挂落,刘海中交代的任务完不成,以后再想跟着刘海中学点手艺更难了。
胡同里静悄悄的,只有他沉重的脚步声和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暮色渐浓,晚风吹过,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焦灼和压力。
"妈的!"贾东旭心里狠狠骂了一句,一股破罐子破摔的邪火猛地窜了上来,打听个屁,反正刘海中只要结果,管他真的假的,回头糊弄过去再说,总不能真把自己搭进去。
他心一横,牙一咬,不再犹豫,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逃难。
贾东旭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刚走进中院月亮门,一个肥胖的身影就像堵墙一样挡在了他面前,是刘海中,他显然已经等了很久,脸上带着急切和期待,一双小眼睛在暮色里闪着光。
"东旭!回来啦?"刘海中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一把抓住贾东旭的胳膊,不由分说就把他往墙角阴影里拽,"怎么样?打听到了吗?快说,王主任到底啥看法?"
贾东旭又累又饿,只想回家瘫在炕上,被刘海中这么一拽一推,差点摔倒。他心里憋屈得要命,只想快点应付完这个瘟神。他喘着粗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真实一点。
"师…师傅,我都打…打听清楚了。"他咽了口唾沫,尽力让眼神坚定,"能有啥想法啊,王主任一听我问这个,还挺奇怪。她反问我:教育孩子不是正常的吗?哪个家庭教育孩子不打两下?孩子不听话就该管教。"
他偷眼瞄了下刘海中,见对方眼睛一亮,赶紧趁热打铁,把路上编好的词一股脑倒出来:"王主任还说呢!要是真因为这点家事就对干部有意见,那街道工作还干不干了?她还说您工作认真负责,后院联络员选得好呢,让您别多想,好好干。"
刘海中听着,胖脸上的紧张和焦虑如同冰雪消融,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取代,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
"我就说嘛,我就说嘛,我就知道是苏长顺那小子吓唬我呢,教育孩子打两下,多大的事?王主任日理万机,管着整个街道的大事小情,哪有闲工夫关注这种鸡毛蒜皮的家务事,要是真对我有意见,上回老太太那事儿她就该直接撸了我,这没动静,就说明根本不在意。"
他越说越兴奋,越说越觉得自己英明神武,昨天被苏长顺吓住简直是奇耻大辱,一股被愚弄的羞愤和急于证明自己的冲动猛地冲上头顶。
"对对对,师傅您说得太对了。"贾东旭赶紧附和,只想快点脱身,"您教育孩子,那是天经地义的家事,谁也管不着,就算王主任心里真有那么一丁点想法,她也得憋着,街道工作还得靠您这样的骨干呢。"
"哈哈哈,好,好徒弟,这事儿办得漂亮。"刘海中志得意满,用力拍着贾东旭的肩膀,力道大得让贾东旭龇牙咧嘴。
——————————
刘海中得了贾东旭那番"王主任根本不在意,家事谁也管不着"的准信儿,那颗悬了一整天,被苏长顺吓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他长长吁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但随即,一股被愚弄的羞愤和强烈的恼怒如同野火般窜了上来。
庆幸的是,王主任没盯着他这点家事,苏长顺果然是危言耸听,吓唬他呢。
羞愤的是,自己堂堂后院联络员,竟然被苏长顺那小子几句话就吓得魂不附体,在儿子面前差点失态,这脸丢大了,这让他以后怎么管理大院,怎么面对苏长顺那小子。
恼怒的是,苏长顺算个什么东西?仗着有点小聪明,就敢在他刘海中头上指手画脚?还拿王主任来压他?简直欺人太甚。
这股邪火在他胸腔里左冲右突,烧得他胖脸通红,额角的青筋又突突跳了起来。他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窝囊,苏长顺那张平静无波,仿佛洞悉一切的脸,此刻在他脑海里无限放大,充满了嘲讽。
"好个苏长顺,敢耍我这个大院里的领导。"刘海中心里咬牙切齿地咒骂着,一股强烈的,想要报复和证明自己的冲动猛地冲上头顶。
你不是不让我打吗?你不是说王主任会不高兴吗?
我偏要打。
我不仅要打,我还要打得更大声,打得让全院都听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刘海中管教儿子,天经地义,谁也管不着,王主任都不管,你苏长顺算老几?
这个念头瞬间攫住了刘海中的理智,他要证明他刘海中才是这个后院说一不二的主,他要用儿子的惨叫和皮带的脆响,把苏长顺那张假仁假义的脸抽得稀巴烂,把他昨天丢的面子,十倍百倍地找回来。
他不再看贾东旭那副强打精神,只想快点脱身的疲惫样子,胖手一挥,像是下达了作战命令:"行了,你赶紧回家吃饭吧,累了一天了!"说完,他不再停留,猛地转身,迈开大步,带着一股决绝的戾气,直冲冲地就朝后院自己家奔去,那脚步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重而急促的咚咚声,仿佛战鼓擂响。
贾东旭看着师傅那杀气腾腾,迫不及待的背影,心里咯噔一下,这架势…这哪是回家?这分明是去打仗啊,他想起师傅刚才那扭曲的笑容和那句天经地义…糟了,光天。
贾东旭脸色瞬间煞白,他看着刘海中那肥胖却异常迅疾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心里只剩下一个绝望的念头:完了,光天又要遭殃了,而且这次…恐怕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狠。
果然!
刘海中刚冲进后院,他那破锣嗓子带着前所未有的暴怒和一种近乎癫狂的宣泄感,瞬间炸响,刺破了傍晚的宁静:"刘光天,小兔崽子,给老子滚出来。"
紧接着,就是那熟悉的、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那是他飞快地抽出腰间那条油光锃亮的宽牛皮皮带的声音。
"啪!"
一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响亮、都要狠戾的脆响,如同炸雷般在后院响起。
"啊——"刘光天那稚嫩的,带着极度惊恐和剧痛的惨叫声,撕心裂肺地传了出来,这一次,那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老子让你躲,让你哭,让你给我丢人现眼!"刘海中疯狂的咆哮声伴随着更加密集,更加凶狠的啪啪声,如同狂风暴雨般砸下。"我让你告状,让你找外人来压你老子,反了你了,今天老子就让你知道知道,这个家,谁说了算!"
"爸,爸,我不敢了,真不敢了,啊——救命啊,妈,哥,救我啊——"刘光天的哭嚎声已经不成调子,只剩下纯粹的,濒死般的惨叫和求饶。
这动静,比昨天傍晚苏长顺听到的,大了何止一倍,那凄厉的哭嚎,皮带抽打的爆响,刘海中歇斯底里的咆哮…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四合院。
前院,中院…各家各户的门窗后,无数双眼睛惊愕地望向后院方向,正在做饭的停下了锅铲,吃饭的放下了碗筷,聊天的闭上了嘴巴…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的动静惊呆了。
苏长顺和李晓梅刚摆好碗筷准备吃饭,这如同地狱传来的声响瞬间穿透薄薄的墙壁,狠狠撞进他们的耳膜。
李晓梅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惊恐地看向丈夫:"长顺,这…这声音…是后院,刘师傅他…他怎么又打起光天了?这昨儿不是刚…这打的比昨天还狠啊。"
苏长顺脸上的平静瞬间消失无踪,他猛地站起身,眼神锐利直刺后院方向,他听得出来,这动静不对,刘海中喊出的每句话都在影射他,这不是在教育孩子,这是在泄愤,在示威,在向他苏长顺宣战。
昨天他刚用王主任的威慑压住刘海中,今天这胖子就敢变本加厉,而且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分明是冲着他来的,是刘胖子在用这种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打他苏长顺的脸,告诉他:你昨天的威胁,屁用没有,我刘海中想打就打,谁也管不着。
一股怒意瞬间从苏长顺心底窜起,他嘴角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眼神里寒光闪烁。
好,好你个刘胖子。
给脸不要脸。
你以为以为闹得越大就越能证明你厉害?
行,你想玩大的?老子奉陪到底。
这次,老子让你这后院联络员,彻底当到头,让你这顿打,成为你在95号院最后的绝唱。
苏长顺不再犹豫,转身就朝门外走去,脚步带着一股决绝的杀气,这一次,他不会再给刘海中任何机会,他要让这头不知死活的蠢猪,彻底明白,什么叫踢到铁板。
第64章 打孩子这事儿,王主任会不会有意见?
苏长顺听着媳妇儿连珠炮似的控诉,脸上那点绷着的劲儿终于松了。他没憋住,噗嗤一声低低笑了出来,肩膀微微耸动着。他一边笑,一边走到炕沿边,挨着李晓梅坐下。
李晓梅被他这一笑弄得更懵了,也更气了,抬手就捶了他胳膊一下:"你还笑。"
"哎哟!"苏长顺夸张地吸了口凉气,顺势抓住媳妇儿捶打过来的小拳头,握在自己宽厚,带着薄茧的手掌里。他的手心温热干燥,和李晓梅因为激动而微凉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我的好媳妇儿哎,"苏长顺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声音带着点哄人的调调,凑近了些,"谁说我这是图报了?我图他个小毛孩子什么报?"
他看着李晓梅依旧气呼呼的眼睛,耐心地解释,用她能听懂的最朴实的道理:"你看啊,我求娶你的时候,空着手去的?"
李晓梅一愣,下意识地摇摇头。
"可不是嘛。"苏长顺一拍大腿,"我那是拎着两瓶西凤,两条大前门,诚心诚意去的吧?为啥?空口白牙喊晓梅嫁给我吧,你爸妈能乐意?能信我?"
他把话锋转回来:"光齐这孩子,是求我帮忙,救他弟弟,这没错吧?我答应帮忙,担着得罪刘海中的风险,这也没错吧?可人家一个小毛孩子,穷学生一个,兜比脸还干净,他能学我去买烟买酒孝敬我?"
苏长顺摇摇头,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今天白菜多少钱一斤:"不能啊,那就换个等价的东西呗,他现在最能拿得出手,也是唯一拿得出手的,不就是他那点我以后发达了不忘你的承诺吗?你情我愿的事儿,白纸黑字他还写不了呢,就凭一张嘴认账,这账值不值钱,得看人,我看光齐那小子,倒像个重诺的种儿,有点盼头。"
他顿了顿,看着李晓梅若有所思的样子,又加了一把火,带着点调侃:"再说了,媳妇儿,你想啊,他中专毕业,分配工作,站稳脚跟,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没个三五年下不来,那时候谁知道世道咋样?谁知道我苏长顺混得怎么样?指不定混得比他好呢,谁帮谁?还不一定,我这恩情放那儿,也就是个念想,一根线,拴着呗,将来有用最好,没用也亏不了啥。"
苏长顺身体微微后仰,姿态放松,眼神里带着点混不吝的痞气和看透世情的精明:"还有啊,我这也不算白帮忙,顺手就给刘胖子添了个大堵,你是没看见他刚才那脸色,被我几句话吓得魂儿都要飞了,比打他一顿还解气,就冲这个,也值了。"
他最后一句,图穷匕见,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晓梅:"最重要的是…我媳妇儿这么善良,心软的小菩萨在那儿看着呢,可我这么为难他一下,再勉为其难出手救人,这不才显得咱家晓梅心肠最好,不忍看孩子受苦吗?好人名声,都让给你了。"
"你…你瞎说什么呢。"李晓梅被他最后这句直白又带着浓浓打趣意味的话,说得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刚才那点正义的愤怒和替光齐不值的心思,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冲得七零八落,心里那股气也泄了大半。
她这才回过味来,丈夫绕了这么大一圈子,分明是在拐着弯哄她,逗她,让她别生气呢,还暗戳戳表了个功。
李晓梅又好气又好笑,抬手又要捶他:"油嘴滑舌,谁要你成全好人名声。"
苏长顺早有防备,笑着侧身躲开,顺势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浓浓的烟火气和满足:"行了行了,刘家那点破事,过去了。以后打不打,看刘胖子能不能被我吓住。咱们过自己的日子。我这忙也没白帮,给刘胖子心里插了根刺,给光齐那儿记了笔账,值了,咱们也赶紧洗洗睡吧,明儿还上班呢。”
李晓梅靠在他怀里,听着他胸口沉稳的心跳,是啊,这男人,是混了点,是精了点,可他的算计,好像…从来都落到了实处,护住了这个小家。而刚才他维护自己善良名声的那点小狡黠,更让她心里某个角落,偷偷甜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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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刘家夜晚的饭桌旁,昏暗的灯光映着刘海中那张心事重重的胖脸。桌上摆着简单的窝头咸菜,他却没什么胃口,筷子在碗里拨拉了半天,一粒米也没送进嘴里。
刘海中放下筷子,端起粗瓷碗灌了一大口凉白开,喉结滚动,发出沉闷的吞咽声。他抹了把嘴,目光有些飘忽地看向正在收拾碗筷的媳妇李氏,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忐忑和试探。
"他娘,你说…今儿下午苏长顺那小子说的…王主任真会因为我在家打孩子…对我有意见?有看法?"
李氏正端着碗筷的手顿了一下。她能看到丈夫眉宇间那点藏不住的焦虑。她心里巴不得刘海中能少打孩子,尤其是光天,打得最多的就是他。她顺着丈夫的话,小心翼翼地点头,声音轻轻的。
"嗯…苏家小子说的…是有些道理。王主任那人,最重规矩,也最烦院里闹腾。上次老太太那事儿,她不就发了好大火?你这打孩子动静大…万一传出去,影响确实…不太好。"
刘海中听着媳妇的话,眉头皱得更紧了,像两条拧在一起的肉疙瘩。他烦躁地摆摆手,像是要挥开什么看不见的烦心事。
"啧,光听他说有啥用?是不是真有意见,光在这儿瞎琢磨顶个屁用,打听打听不就清楚了?"
李氏看他脸色不好,不敢再多说,赶紧端起碗筷,低着头快步钻进厨房,灶膛里传来柴火噼啪的轻响,像是在掩饰屋里的沉闷。
刘海中一个人坐在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他心里翻江倒海。
打听?怎么打听?
他自己去街道办问?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万一王主任本来不知道,他一问,反倒提醒人家了,不行,绝对不行。
他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徒弟,贾东旭。
对,就是他了,这小子,自从易中海劳改后,在厂里跟过街老鼠似的,是他刘海中大发慈悲,收了他当徒弟,给了他一个在锻工车间立足,重新做人的机会,这份恩情,天高地厚,他贾东旭就该给他刘海中当牛做马,鞍前马后。
至于怎么去打听?用什么名义?会不会碰钉子?那是他贾东旭该操心的事,他刘海中只要结果,只要一个准信儿,看看王主任到底有没有因为他打孩子这事儿,对他这个后院联络员有没有不好的看法。
想到这里,刘海中烦躁的心稍微定了定,他端起碗,把剩下的凉水一口灌了下去,冰凉的液体滑进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点隐隐的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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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锻工车间。
灼热的铁块在铁砧上被反复捶打,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铛,铛!"声,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汗水和煤烟混合的刺鼻气味。火星子不时从锤下迸溅出来,在昏暗的车间里划出短暂的光痕。
刘海中背着手,腆着肚子,在几个工位间踱着步,目光扫过汗流浃背的徒弟们,最后停在了贾东旭身上。贾东旭正抡着大锤,手臂上的肌肉贲张,汗水浸透了后背的工装,紧贴在皮肤上。
"东旭!"刘海中喊了一声,声音在嘈杂的车间里不算大,但足够让贾东旭听见。
贾东旭动作一顿,放下锤子,抹了把脸上的汗,小跑过来,脸上带着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师傅,您找我?"
刘海中脸上挤出一点和蔼的笑容,拍了拍贾东旭汗湿的肩膀,声音刻意放得温和了些:"嗯。最近学得咋样?还习惯不?在车间里,没人欺负你吧?"他摆出一副关心徒弟的姿态。
贾东旭连忙点头,语气带着感激:"挺好的,师傅!多亏了您照顾,没人敢欺负我。"他心里清楚,没有刘海中的收留,他在锻工车间确实寸步难行。
"那就好,那就好!"刘海中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脸上的和蔼淡去,换上一种推心置腹的表情,声音压低了些。
"东旭啊,昨儿个,苏长顺那小子跟我说了个事儿。"他顿了顿,观察着贾东旭的反应,"他说,我在家教育孩子,打两下,王主任知道了,会对我这个联络员有看法,会影响我在街道的形象,对这个事你怎么看?还是你也觉得…王主任真会在意这个?"
贾东旭脑子里飞快转着,看着刘海中那张看似询问实则带着审视的胖脸,只能硬着头皮,思虑片刻,含糊地应道:"呃…这个…应该…会有点吧?毕竟…王主任管着街道,最讲究安定团结…"他心里却在暗骂:就你这草包,打不打儿子,王主任一样看不上你,但这话打死他也不敢说。
刘海中听了,胖脸上的肉抖了抖,眼神阴沉了些,但没发作。他点点头,仿佛很认同贾东旭的分析,然后图穷匕见。
"嗯,你说得对,这事儿啊,不能光听苏长顺瞎咧咧,也不能咱们在这儿瞎猜,得弄个准信儿。"他盯着贾东旭的眼睛,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这样!东旭,师傅给你个任务,下了班,你去趟街道办,想办法,跟王主任或者她身边人,打听打听,看看王主任到底有没有因为我教育孩子这事儿,对我刘海中有看法,记住!重点是教育孩子这事儿,别的不用提。"
贾东旭一听,整个人都懵了,脑袋嗡嗡的,让他去街道办打听这个?这…这怎么打听?
难道直接冲进王主任办公室问:"王主任,我师傅刘海中在家打儿子,您对他有意见吗?"
这不是找死吗?不被轰出来才怪,弄不好还得挨顿教育批评。
他感觉头皮发麻,后背瞬间又冒出一层冷汗,比刚才抡大锤出的汗还多。
刘海中显然看出了贾东旭的为难和不愿,但他毫不在意。他需要的不是过程,是结果,他胖脸上那点伪装的温和彻底消失,只剩下赤裸裸的威压和命令。
"怎么打听,那是你的事儿,我不管你是旁敲侧击,还是找熟人递话,总之!"他声音加重,带着威胁的意味,"我要知道结果,我只要知道王主任到底有没有因为这个事儿,对我刘海中有了不好的看法,明白吗?"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让那无声的威胁在空气中发酵,然后才慢悠悠地补充道:"不然…你这锻工的手艺,想学好,还想评熟工,可就…"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贾东旭完全懂了,不听话?不办成这事?他这跪求的徒弟位置,甚至进步的希望,都可能泡汤,刘海中绝对干得出来。
巨大压力瞬间攫住了贾东旭,他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哪里还敢犹豫,忙不迭地点头,声音带着颤音:"明白,师傅,我…我一定想办法,一定帮您打听出来。"
刘海中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重新挤出一点笑容,拍了拍贾东旭的肩膀:"嗯!这才是我的好徒弟,师傅果然没看错你,下了班就去,我呢…就在家等你消息。"说完,背着手,迈着方步,心满意足地走开了。
贾东旭站在原地,看着师傅的背影,只觉得浑身发冷,他心寒的是刘海中一个不满意随时就要抛弃他,他贾东旭鞍前马后,跪地恳求,却换不来一丝师徒之情。
第63章 治治刘胖子打孩子的毛病
苏长顺脸上挂着凝重,后面跟着媳妇李晓梅,快步走到后院刘家门口。
后院刘家那扇薄薄的木门敞开着,昏黄的灯光从屋里透出来,照亮了门口一小块地方。屋里,刘海中喘着粗气,像头刚犁完地的老牛,脸色涨红,额头青筋还在突突地跳。
他手里攥着那条宽牛皮皮带,皮带扣垂在地上,刘光天蜷缩在墙角的地上,双手死死抱着头,身体筛糠似的抖着,破旧的裤子上清晰地印着几道深色的湿痕——那是疼出来的冷汗浸透的,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像只受伤的小兽。
刘光齐看着弟弟这副惨状,想冲过去想扶,又不敢,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苏长顺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屋里这副景象,眼神深处一片冰冷。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停在门槛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进屋里。
"刘师傅,您这是…唱哪一出啊?"
刘海中猛地抬头,看见门口站着的苏长顺,脸上的暴怒瞬间僵住,随即被一种混合着尴尬,羞恼和警惕的神色取代。他下意识地把手里的皮带往身后藏了藏,但动作显得笨拙而欲盖弥彰。
"长…长顺?你怎么来了?"刘海中努力想挤出点笑容,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声音也带着点不自然的干涩,"没事…没事,教训教训这不成器的小兔崽子,让他长长记性。"
"教训?"苏长顺往前踱了一步,跨进门槛,目光平静地落在蜷缩在地,抖成一团的刘光天身上,又缓缓移向刘海中那张犹带怒气的胖脸,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刘师傅,您这教训的动静…可够大的。我在中院都听见光天的惨叫了。知道的,是您在教育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后院杀猪呢。"
这话带着刺,刘海中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一股火气又往上涌,但看着苏长顺那平静无波的眼神,他莫名地感到一丝压力,强忍着没发作,梗着脖子道:"这小子不听话,顶嘴,欠收拾,我在家教育孩子,你可管不着。"
苏长顺没接他这话茬,目光转向刘光天,声音放缓和了些:"光天,起来。地上凉。"他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刘光天怯生生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满是恐惧和痛苦,看到苏长顺,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希望,又惊恐地看向父亲。刘海中哼了一声,没说话。刘光天这才哆哆嗦嗦地,扶着墙,艰难地站了起来,双腿还在打颤,裤子后面湿了一大片。
苏长顺这才重新看向刘海中,脸上那点关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公事公办的严肃,声音也沉了下来。
"刘师傅,教育孩子是您的家务事,按理说,我一个外人,不该多嘴。"
刘海中听到家务事,外人这几个字,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以为苏长顺是来给台阶下的。
但苏长顺话锋陡然一转,眼神锐利直刺刘海中:"但是!刘师傅,您别忘了,您现在的身份,您可不是普通工人,您是街道正式委任的——后院联络员。"
联络员三个字,苏长顺咬得又重又清晰,像三根针,狠狠扎在刘海中最敏感的神经上。
刘海中胖脸一僵,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
苏长顺的声音继续响起,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刘海中心头:"联络员是干什么的?是街道信任您,让您负责关心院民生活,调解邻里纠纷,维护后院稳定和谐,尤其是要照顾特殊困难户,五保户,聋老太太就在您眼皮子底下住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刘光天那狼狈的样子和刘海中手里的皮带,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可现在呢?您这位联络员,不在家好好琢磨怎么完成街道交代的任务,怎么确保后院不出乱子,怎么照看好那个随时可能再闹出事的聋老太太…"
苏长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质问:"反而在家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打得孩子鬼哭狼嚎,整个后院,甚至前院都听得清清楚楚,知道的,是您打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后院出了什么恶性案件,邻里纠纷?家庭暴力?甚至…是不是聋老太太又闹事了?"
他向前逼近一步,目光紧紧锁住刘海中那张开始发白的胖脸:"刘师傅!您想过没有?这动静要是传到街道王主任耳朵里…她会怎么想?她刚把聋老太太这么个烫手山芋交给您负责看管,结果您后院自己家里先打得鸡飞狗跳,这叫什么?这叫后院起火,这叫玩忽职守,这叫…严重失职!"
"王主任会怎么想?"苏长顺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晰,"她会觉得,您刘海中同志,连自己家都管不好,连最基本的家庭和睦都维持不了,闹得邻里不安,您让她怎么相信,您能把聋老太太那么个定时炸弹给看管好?能把后院这块责任田给管安稳了?"
"上次老太太差点病死在后院,王主任是怎么训斥您和阎老师的?您忘了?严重失职,影响极坏,险些酿成大祸,那些大帽子,差点把您和阎老师压趴下吧?"苏长顺毫不留情地揭开旧伤疤,"这才过去多久?您就在自己家里,又闹出这么大动静!您觉得,王主任要是知道了,会怎么评价您这位联络员?是觉得您能力卓绝?还是觉得您…根本不堪重任?连个联络员最基本的维护稳定都做不到?"
苏长顺最后这句话,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浇灭了刘海中所有的怒火,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恐惧,他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苏长顺那句如同魔咒般的拷问,不堪重任,失职,玩忽职守,王主任的怒火,联络员的职位不保。
他比谁都清楚,王主任对聋老太太事件的余怒未消,对他和阎埠贵的失职还记忆犹新,如果现在再让王主任知道,他这个联络员连自己家都管不好,闹得全院皆知…那后果…他简直不敢想象,别说联络员这顶他视若珍宝的官帽保不住,恐怕连在厂里都要跟着丢人现眼。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刘海中,他看向苏长顺的眼神,充满了惊恐和哀求,再也没有半点之前的老子威严。
"长…长顺,我…我…"刘海中语无伦次,胖脸上冷汗涔涔,"我…我就是一时气糊涂了,我…我保证,下不为例,绝对下不为例,你…你可千万别…"
苏长顺看着刘海中这副魂飞魄散的样子,心里冷笑。添堵的目的达到了,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打断了刘海中的哀求:"刘师傅,下不为例这种话,您跟我说没用。关键是,动静已经闹出来了。街坊邻居都听见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王主任那边…会不会知道,什么时候知道,那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刘海中一眼,语气带着一丝提醒:"您现在是联络员,身份敏感。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街道的威信。以后…还是多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吧。后院老太太那边,才是您真正的责任田。别再让王主任…对您失望了。一次失望,或许是偶然。两次失望…那可就真是能力问题了。"
说完,苏长顺不再看面如死灰,呆若木鸡的刘海中,也不再看旁边惊魂未定,眼神复杂的刘光齐和依旧在瑟瑟发抖的刘光天,转身,拉着一直站在门外,脸色有些发白的李晓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刘家。
身后,死寂的屋里,只剩下刘海中粗重而慌乱的喘息,和刘光齐有不甘,有叹服,有不可置信,也有就这么简单的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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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灯泡的光晕有些昏黄,门栓咔哒一声落下,李晓梅反手带上门,动作带着点闷气,没像往常那样挂外套,而是直接走到炕沿边坐下了。
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洗得发白的围裙下摆,眉头紧紧蹙着。终于,像是憋不住了,猛地抬起头,一双杏眼带着薄怒和不解,直直瞪向正在解工装扣子的苏长顺。
"苏长顺!"
这连名带姓的一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苏长顺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看着媳妇儿那气鼓鼓的样子。昏黄灯光下,她那因为生气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眼睛里那点纯然的不解和责备,竟让苏长顺觉得有点…可爱?他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她为啥生气。
"嗯?"他努力绷着脸,应了一声,嘴角却有点压不住想往上翘。
"你…"李晓梅看着他这副不痛不痒的样子,气得更狠,"你刚才那算什么?啊?为难人家孩子做什么,光齐才多大?刚够你胸口高,看他急得脸都白了。"
她越说越觉得光齐可怜:"你是没瞧见他那眼神?看着你,跟…跟抓救命稻草似的,能帮,咱就帮一把,那是积德,你不乐意帮,咱们就关起门过自己日子,这…这算怎么回事?逼着人家孩子发什么誓?什么马首是瞻?还说什么违背不违背政策…这是施恩图报,跟旧社会地主老财收家丁似的,忒…忒不地道了。"
第62章 刘光齐求助苏长顺
全院大会那场闹剧带来的憋闷感还没散尽,苏长顺拉着李晓梅刚走到中院通往前院的月亮门洞子,就听见后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和求饶声,穿透了傍晚的宁静。
"爸,爸,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呜呜呜…别打了,求您了爸…"
是刘光天,那声音带着变调的惊恐和剧烈的疼痛,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崽儿。
紧接着,是刘海中那如同破锣般、带着暴怒的咆哮:"小兔崽子,还敢顶嘴?老子今天不给你长长记性,你就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让你躲,让你躲!"伴随着咆哮的,是啪!啪!啪!一阵阵沉闷而急促的,如同鞭子抽在厚布上的脆响。
苏长顺脚步猛地顿住,眉头紧紧皱起,转头望向后院方向。李晓梅也吓得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抓紧了丈夫的胳膊。
又来了。
苏长顺心里一阵厌烦。这刘胖子,刚在全院大会上自己闹了笑话,丢了面子,那股邪火没处撒,又回家拿儿子开刀,立他那点可怜的老子威严去了。
他想起上礼拜聋老太太装死那事儿,王主任在现场把刘海中,阎埠贵骂得狗血淋头,当天刘海中回家后就把刘光天揍得鬼哭狼嚎。这次更离谱,不过是自己官腔打歪了,丢了点人,也要拿儿子出气。
高兴打两顿,丢脸憋屈更要打两顿。
苏长顺无声嗤笑。这刘海中,在外面怂得像条虫,回家倒成了霸王龙,他有点理解,为什么原剧里刘光齐要拼了命地考中专,远走高飞了。
这种家庭,就是个活地狱,天天听着弟弟的惨叫,看着父亲扭曲的暴戾,闻着空气里弥漫的恐惧和压抑…谁受得了?
就算鞭子没直接落到刘光齐身上,可这种环境…苏长顺眼神恍然。要是将来结婚生了孩子,在这种动不动就皮带飞舞,鬼哭狼嚎的环境里长大?孩子吓都得吓出毛病来,精神不出问题才怪。
刘光齐现在才十六岁吧?正读初三,听说成绩不错,今年九月就初中毕业去上中专了。
苏长顺琢磨着,这小子现在是什么心情?看着弟弟挨打,心里肯定不忍,但…他敢劝吗?刘海中那暴脾气,对长子虽然看重,寄予厚望,可万一哪句话惹毛了他,皮带会不会也落到刘光齐身上?这小子,怕是既心疼弟弟,又恐惧父亲,内心煎熬得很。
正想着,后院刘光天的哭嚎声似乎弱了下去,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和呜咽,皮带抽打的啪啪声也慢慢停了,只剩下刘海中粗重的喘息和怒骂。
苏长顺摇摇头,拉着李晓梅准备回家。这种破事儿,眼不见为净。
没想到,他刚抬脚,一个瘦高的身影就从后院月亮门洞的阴影里急匆匆地钻了出来,差点撞上他。
是刘光齐。
昏黄的路灯下,刘光齐那张清秀,带着浓浓书卷气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焦虑,恐惧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眼圈泛红,嘴唇微微哆嗦着,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他显然听到了弟弟刚才的惨叫,也听到了父亲暴怒的咆哮。
"长…长顺哥!"刘光齐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急切,一把抓住了苏长顺的胳膊,手指冰凉,还在微微颤抖,"长顺哥,求…求你了,帮帮我,劝劝我爸吧,他…他又在打光天了,这么打下去…光天…光天会被打死的,真的,求你了长顺哥。"
苏长顺看着刘光齐这副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样子,暗道:劝?劝个屁!这毛病得治,劝?
刘胖子看着官迷心窍,说话不着调,可打儿子这事儿,他门儿清着呢,他从来不用拳头,板凳这些硬家伙,就用他那条宽厚的牛皮皮带,抽的时候,专挑屁股,大腿这些有厚衣服遮挡,不容易打出明显外伤的地方下手,那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打得你皮开肉绽,疼得钻心刺骨,哭爹喊娘,但绝不会伤筋动骨,更不会留下明显的,能让人抓住把柄的严重伤痕。
这就是纯粹的虐待,精神加肉体的双重折磨。
那皮带抽在皮肉上的闷响,那皮带扣甩动时的金属撞击声,那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嚎和求饶…本身就是一种酷刑,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承受这种痛苦,那种恐惧和绝望,足以摧毁一个人的心智。
苏长顺心里厌恶到了极点。这种行为,他确实看不惯。但他更清楚,在这个年代,"老子打儿子是天经地义,是家务事,谁吃饱了撑的管这个?打孩子?又不犯法,他苏长顺拿什么去劝说刘海中?
不过嘛,这刘海中的毛病他能治…
苏长顺看着刘光齐那张写满哀求,恐惧和绝望的脸,又听着后院隐约传来的、刘光天压抑的抽泣和刘海中似乎还没完全平息的粗重喘息…
给老刘添点堵,让他不痛快,这事儿…倒是可以干。
————————
昏黄的路灯在苏长顺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光影,让他此刻的神情显得有些莫测。他沉默了几秒,就在刘光齐快要被这沉默压垮,心悬到嗓子眼的时候,苏长顺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珠子一样砸下来。
"停手?或者以后都不再打?"他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嗯…办法,或许是有的。"他故意顿了顿,目光锐利地锁住刘光齐瞬间亮起希望的眼睛,清晰地吐出最关键的那句话。
"但是——"
他微微侧头,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我凭什么要帮你?"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刘光齐眼中刚燃起的希望火苗,他整个人僵在那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凭什么?是啊,凭什么?苏长顺和他们刘家非亲非故,平时他爸刘海中还对苏长顺隐隐带着点酸溜溜的妒忌…他凭什么要求苏长顺为了他弟弟,去得罪他那个暴戾的父亲?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于心不忍的李晓梅,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拉了拉苏长顺的胳膊肘。她的动作很轻,带着女性天然的同情和对少年的不忍,眼神里无声地传递着能帮就帮一把吧的恳求。她善良的内心无法理解丈夫此刻的冷漠。
苏长顺感觉到了胳膊上的拉扯,他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妻子眼中的那抹不忍。但他没有丝毫动摇。他心里门儿清,整治刘海中的法子就在眼前,但他更想利用这个机会,收下刘光齐这份天大的人情,这小子才十六岁,读书好,考上中专,未来稳稳的干部苗子,现在雪中送炭的恩情,可比锦上添花贵重多了,万一以后用得上呢?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投资买卖。
他没有理会刘光齐惨白的脸色,而是顺势伸出手,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李晓梅拉着自己胳膊的手背,动作温和,带着点我心里有数的意味,示意她不要着急。
然后,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面前摇摇欲坠的刘光齐。苏长顺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点循循善诱的味道,仿佛在引导对方完成一道思考题。
"光齐啊,"他语气放缓了些,却带着更强的压迫感,"你看,你关心弟弟,这很好,是个有担当的兄长。但你也是个聪明人,读书好,考上了中专,以后是要当干部的,要讲道理。"
他话锋微妙地一转,直指核心:"现在,咱们就说眼前。你说我可能有办法让你爸停手,或者…以后收敛点。但这事,有风险,对吧?得罪你爸,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们两家,非亲非故的。"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了然,直直地看着刘光齐的眼睛:"所以,光齐。你既然来找我,想让我帮你,担这个风险,为你刘家解决这个…难题。那你告诉我——"
苏长顺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你,或者说你们家,能拿出什么等价的东西,来换我这份帮助或者说…人情呢?"
代价?人情?
苏长顺说的对,他刘光齐不是傻子,相反,他从小就在父亲的暴戾阴影和复杂的院里关系里长大,心思比同龄人敏锐得多,苏长顺刻意提到的干部,未来这些字眼,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的无助。
原来如此。
苏长顺要的不是钱,不是物,甚至不是现在,他要的是未来的价值,要他刘光齐这个人记着他的人情,要他这个未来干部一个长期有效的,可供驱策的人情。
电光火石间,刘光齐几乎是咬着牙,强压下喉咙里的哽咽,他不再犹豫,对着苏长顺,一字一顿,声音清晰而嘶哑地说了出来:"长顺哥!"他不再用您这个敬称,语气反而带上了一种同辈人之间,近乎歃血的承诺意味,"您今儿只要帮了我,救光天,这份恩情,我刘光齐这辈子都记在心里,无论是在这大杂院,还是以后…我要是真能有幸当上干部。"
他深吸一口气,字字千钧:"我刘光齐,唯您马首是瞻。"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后院昏暗的角落。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还不够,又补充道,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破釜沉舟:"只要不违背政策,不触犯国法…以后您有什么差遣,我刘光齐豁出命去,也给您办到。"
苏长顺看着刘光齐那张因屈辱和决心而微微扭曲,却又异常坚定的年轻脸庞,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秘的满意。
他要的就是这个态度,一个出自本心,近乎效忠的承诺,未来干部的人情债,绑上了,这笔投资,值。
"好!我帮你。"苏长顺没有任何废话,干脆利落地吐出一个字。他甚至没有看旁边微微蹙眉,似乎想说什么的李晓梅,直接对刘光齐道:"你先回去照顾你弟,给他擦点伤药。"
等刘光齐回刘家,李晓梅终于忍不住低声唤了一句,声音带着一丝不忍:"长顺…"
苏长顺脚步微顿,侧过头,对上妻子那双清澈,善良,带着焦虑的眼睛。他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是何必逼孩子发这种誓,别把关系搞得太僵。
苏长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抬手,再次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胳膊,动作很轻,带着一种无需多言的安抚。
但他心里,却清晰地滑过一个念头:我知道,在你心里,我这样不算好人。
李晓梅的善良,如同一面镜子,映照着他此刻的算计和冰冷。但在苏长顺看来,这不是残忍,这是必要的规则,是这弱肉强食的大院和未来仕途丛林里自保与进阶的手段,他给了刘光齐一个救弟弟的机会,刘光齐自愿支付未来的筹码,这很公平。
第61章 两个大爷甩锅
傍晚,苏长顺怀着愉悦的心情载着李晓梅刚拐进四合院,车轱辘还没停稳,就被守在院门口的阎埠贵拦了下来。这老小子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眼镜,脸上堆着一种混合着焦灼和公事公办的假笑。
"长顺,晓梅!回来啦?正好,通知你们一声,晚饭后,六点整,中院开全院大会,有重要事情商量。"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通知意味。
苏长顺支好车梯,眼皮都没抬:"啥事儿啊阎老师?这么急?"他心里门儿清,八成是聋老太太那摊子烂事。
阎埠贵搓着手,叹了口气,一脸苦大仇深:"唉!还能有啥事儿?老太太呗,王主任那命令压着呢,光指着我和老刘两人,天天盯着,实在顾不过来啊,万一老太太再有个头疼脑热,或者…唉,总之,这事儿得全院一起担着,晚上大会,就是商量这个分摊的事儿!"他话里话外,把责任和风险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苏长顺心里憋着笑。这老狐狸,果然是想把看管聋老太太这块烫手山芋甩出去,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谁愿意沾手?老太太现在就是个定时炸弹,万一哪天真死了,或者又闹出幺蛾子,负责看管的那家,绝对脱不了干系,阎埠贵这是怕了,想拉全院人下水,分摊风险。
他面上不动声色,点点头:"成,知道了阎老师,吃完饭就过去。"说完,拉着李晓梅就往院里走,懒得再听阎埠贵絮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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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七点不到,中院那棵老槐树下已经稀稀拉拉坐了些人。各家各户搬着小板凳、马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
傻柱和张小燕带着小雨水也来了,坐在靠前的位置。傻柱那张黑脸上带着点不耐烦,张小燕则安静地坐着带着好奇。苏长顺和李晓梅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贾张氏耷拉着眼皮,搂着蔫头耷脑的棒梗,贾东旭坐在一旁,脸色阴沉,秦淮茹低着头。
阎埠贵早早地坐在了槐树下那张破桌子后面的一把椅子上,手里捧着他那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小口抿着水,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陆续到来的人群。
刘海中是踩着点来的。他挺着将军肚,背着手,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踱到槐树下。他先是对着阎埠贵微微颔首,仿佛在交接什么重要权力,然后才慢悠悠地走到桌子正前方,清了清嗓子,又用力咳嗽了两声,那声音像破锣,瞬间压下了场中的嗡嗡议论声。
"咳咳,安静,都安静!"刘海中双手虚按,努力模仿着领导开会的架势,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威严,"街坊邻居们,同志们,现在,咱们南锣鼓巷95号院,全体居民大会,正式——开始!"
他特意在正式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停顿了一下,目光威严地扫视全场。
"嗯…啊…"刘海中清了清嗓子,发出一长串没意义的,模仿领导沉吟的鼻音,仿佛在酝酿极其重要的国家大事。他挺了挺胸膛,努力把声音拔高到一种自以为威严的调门儿。
"今天这个大会,嗯…主要是为了解决咱们院当前面临的两件…嗯…具有深远历史意义和现实指导意义的大事,这两件事,嗯…关系到咱们院的安定团结,关系到咱们院在街道的声誉,必须严肃对待,认真解决,啊?"
他竖起一根胖胖的手指,在空中用力一点:"第一件,就是咱们院的前管事大爷,易中海。"他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这个坏分子,道德败坏,思想堕落,长期贪墨,克扣咱们院何雨柱同志的生活费,简直是丧尽天良,目无法纪,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个坏分子已经被政府揪了出来,受到了法律的严惩,送去劳动改造了,这是罪有应得,嗯!"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气势还不够,又加了一句自以为很有哲理的话:"这个…易中海的下场,给我们所有人都敲响了警钟,大家要引以为戒,时刻警惕自己,要遵纪守法,要光明正大,要做一个对得起组织,对得起街坊邻居的好同志,啊?这个…要思想转变,要认识到错误,啊,认识到一贯…呃…以易中海同志为代表的错误路线…那个…的流毒,这个方向,是对的。"他这话说得有点颠三倒四,把对易中海的批判和对大家的要求混在了一起,听起来像是在夸大家认识到了错误。"
下面不少人听得一脸懵,傻柱更是直接翻了个白眼。苏长顺差点没笑出声,这刘胖子,官腔打得稀碎,重点跑偏得厉害。
下面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阎埠贵在桌子后面端着茶缸,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几次想开口打断,又忍住了。
刘海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领导风范里,终于想起了第二件事,竖起第二根手指,脸色更加凝重,声音也低沉了些,试图拉回正题:"第二件,就是咱们院的后院,那个聋老太太,这个老太太,倚老卖老,装病装死,捏造事实,诬告好人,闹得咱们院鸡犬不宁,丢尽了咱们95号院的脸面,最后被街道王主任亲自召开大会,当众教育,这是咱们院历史上从未有过的耻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看到不少人脸上露出鄙夷或后怕的神情,满意地点点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质问的语气:"现在!问题来了,王主任有指示,老太太虽然被教育了,但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需要人看顾,这个看顾的任务,街道交给了咱们院,交给了我和老阎。"
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斩钉截铁:"所以,我和老阎商量过了,这事儿,必须分摊,必须让全院每一户都参与进来,这不是我和老阎的事,这是咱们整个95号院的事,关系到咱们院的集体荣誉和安全稳定!"
他挺直腰板,目光炯炯地看着众人,抛出了核心方案:"我提议,从明天开始,实行轮班制!院里每家每户,按顺序,轮流负责看顾老太太一天,具体任务就是:每天至少去老太太屋里查看一次,看看她身体状态怎么样,有没有异常,看看水缸满不满,饭菜热不热,那尿盆…倒干净没有。"他说到尿盆时,脸上露出明显的厌恶,"如果发现老太太病了,要及时报告街道或者送医,如果发现老太太不消停,想闹事,更要第一时间报告,坚决制止!"
说到这里,刘海中感觉自己刚才那番话逻辑清晰,方案完美,不由得又端起了领导架子,习惯性地想再强调一下规矩,他绷起脸,声音带着自以为的关键领导指示。
"不过有一点啊,到了轮班的时候,首要一条是什么?——啊?规矩!厂有厂规,家有家法!在大院里,尤其要…那个…遵守我这个…院里的规章制度,要带头,要做到…令行禁止,听招呼,明白没有?"他这话说得极其突兀,跟前面的轮班方案完全不搭边,仿佛在训斥新入厂的学徒工。
全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他这最后一句令行禁止,听招呼给整懵了,这都哪跟哪啊?看顾老太太跟听你刘海中招呼有什么关系?这官腔打得,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刘海中环顾四周,期待看到众人信服或敬畏的眼神。然而,他看到的却是一片茫...
"老太太年纪大了,脾气又倔,之前还闹出那么大的事。现在让她一个人待在后院,万一真出点什么事,比如摔着了,或者…或者又胡思乱想,做出什么过激行为…这责任,谁担得起?街道追究下来,我们整个院都脱不了干系,到时候,就不是我和刘组长写检查那么简单了,怕是整个院都要跟着吃挂落,在街道办那里,咱们95号院的名声可就彻底臭了。"
这番话,比刘海中的咋呼更有杀伤力!阎埠贵直接把看管老太太和全院名声,街道追究,集体吃挂落这些大帽子扣在了一起,意思很明白:不轮班?行!那老太太出事,大家一起倒霉,谁也跑不了。
他目光扫过众人,看到不少人脸上露出犹豫,担忧甚至恐惧的神色,心里暗自满意,继续加码,语气带着点无奈。
"刘师傅提出的轮班制,是没办法的办法,也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案。每家一天,负担也不重。就是去看看,问问,确保老太太人没事,生活基本需求能满足。这既是执行街道的指示,也是咱们邻里之间,对孤寡老人应尽的…人道关怀吧。"
"当然,"阎埠贵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才是他真正要强调的,"轮班归轮班,责任要分清,轮到谁家值班,这一天里,老太太要是出了任何问题,比如生病没及时发现,或者又闹出什么动静,那值班的这户人家,就是第一责任人,必须向街道,向全院做出解释,该承担的责任,一点不能推脱。"
他最后看向脸色依旧涨红刘海中,语气带着请示:"老刘,你看,我这补充,行不行?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阎埠贵这番话,堪称滴水不漏,既挽救了刘海中造成的尴尬局面,又把轮班方案的核心清晰,有力地传递给了所有人,还巩固了刘海中的面子。
刘海中此刻也冷静了些,虽然脸上还火辣辣的,但也知道阎埠贵是在给他台阶下。他赶紧就坡下驴,胖脸上挤出点威严,用力点头:"嗯,老阎补充得好,非常全面,非常到位,责任到户,谁值班,谁负责,就这么定了。"他一锤定音,目光扫过全场,"大家有没有意见?没意见的话,就这么执行,从明天开始,按门牌顺序轮,前院开始,老阎,你负责排班,散会!"
根本不给众人讨论和反对的机会,刘海中宣布完,背着手,迈着比来时略显急促的步伐,率先离开了会场,仿佛急于逃离这个让他丢脸的地方。
留下满院子面面相觑,敢怒不敢言的街坊邻居。空气中弥漫着无奈,憋屈和一丝对未来的隐忧。
第60章 是机遇也是考验
许大茂那点裤腰带上的"智慧"和潜在的麻烦,被苏长顺像掸灰尘一样,轻轻从脑子里掸了出去。
这事儿,轮不到他操心,也犯不着去管。许大茂是死是活,是风流快活还是将来栽个大跟头,都是他自己的造化。
苏长顺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把自己手头的工作干好,在这个新环境里站稳脚跟,比什么都强。
次日,宣传科办公室弥漫着午后的慵懒气息。苏长顺正对着墙上一幅刚打好底稿的增产节约宣传画琢磨着色,手指间夹着的铅笔无意识地在纸上划拉着。他心思有点飘,盘算着晚上回家让傻柱弄点啥下饭。
"长顺!"赵科长的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急促,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他快步走到苏长顺桌前,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郑重和交代任务的神情。
苏长顺立刻放下笔,站起身:"科长,您找我?"
"嗯,有个重要通知。"赵科长压低了些声音,但足以让附近几个竖着耳朵的同事听见,"下午,工业部王局长要来咱们厂视察工作,重点看几个车间和咱们的宣传阵地。"
工业部王局长?应该就是原剧里的大领导吧?电视剧里那位住在小别墅,有战士站岗,位高权重又平易近人的大领导,正儿八经的正部级大员,这层级,离他苏长顺这个小干事,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赵科长没注意苏长顺细微的表情变化,继续说道:"厂领导特别强调了,咱们厂里的板报,宣传栏,是展现工人精神面貌和厂里工作重点的重要窗口。王局长可能会看,也可能会问。"
他目光落在苏长顺身上,带着托付的意味:"长顺啊,厂里这摊子板报宣传工作,一直是你具体在抓,内容你最熟悉。下午视察的时候,你就在宣传栏那边候着。万一王局长问起板报的内容,设计的思路,或者有什么突发情况需要解释的,你在场,也好及时应对。"
苏长顺瞬间明白了赵科长的意思。这是让他当讲解员兼救火队员啊!板报是他弄的,内容他门儿清,领导真要问起来,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差事,说重要也重要,能在部级领导面前露脸,说风险也有风险,万一答不上来或者答不好,丢的可不只是他自己的脸。
他脑子飞快地转了一圈,脸上立刻换上一种坚决完成任务的郑重表情,挺直腰板:"科长您放心,板报的内容和设计思路我都清楚,下午我一定在宣传栏那边守着,保证随叫随到,领导问什么,我一定如实、清晰地汇报。"
"好,好!"赵科长对苏长顺这干脆利落的态度很满意,拍了拍他肩膀,"你办事,我放心,准备准备,下午精神点。"说完,又风风火火地去安排其他事情了。
赵科长一走,办公室里的气氛微妙起来。几个同事投来或羡慕,或同情,或事不关己的目光。能在部级领导面前露脸,当然是机会,但伴君如伴虎,谁知道领导会问什么刁钻问题?
苏长顺坐回座位,脸上那副郑重的表情慢慢收敛,恢复了平静。他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口水,心里跟明镜似的。
巴结?别做梦了。人家是云端上的大人物,他苏长顺就是地上的一粒尘埃。刻意讨好,反而显得谄媚可笑,落了下乘。
紧张?有点,毕竟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大的官。但他苏长顺两世为人,心理素质还是有的。更何况,他对自己的工作有信心,那些板报,从选题到构图到内容,都是他一手一脚弄出来的,每一个字,每一幅画他都了然于胸,只要领导问的是板报本身,他绝对能对答如流。
机遇?或许有,但极其渺茫。他现在的目标很明确:不出错,顺利过关,把领导可能问的问题回答清楚,准确,简洁,展现出宣传科干事应有的业务水平和踏实作风,这就足够了。
至于领导会不会因此记住他这个小人物?苏长顺压根没抱希望。能在大领导心里留个这小伙子业务还行的模糊印象,就算烧高香了。
他放下茶缸,重新拿起画笔,目光落回那幅未完成的宣传画上。心思却已经飞到了下午的宣传栏前。他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近期几期重点板报的内容:增产节约的号召,技术革新的成果,安全生产的警示,劳模事迹的宣传…嗯,核心数据,典型人物,政策要点,都记得牢牢的。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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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刚过,几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稳稳地驶入轧钢厂大门。工业部王局长在杨厂长,老书记等厂领导的簇拥下,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了厂区。
苏长顺跟在宣传科赵科长身后,如同庞大队伍里一粒不起眼的尘埃。他努力挺直腰板,眼神专注地落在前方王局长的背影上,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领导随口的每一句话。
赵科长不时回头看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叮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视察路线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王局长看得仔细,问得也细,从车间的生产流程到工人的劳动保护,从技术革新到安全生产,杨厂长和老书记在一旁应答如流,气氛严肃而高效。
当一行人走到厂区主干道旁那片集中了黑板报,宣传栏的区域时,王局长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他的目光扫过那一排排色彩鲜明,图文并茂的板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颔首。
"老杨,"王局长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一块主题为增产节约,技术革新的板报上,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厂里的宣传工作,有起色。这些板报,内容扎实,形式也活泛,工人同志看着不累,能入心。看来,厂里在宣传阵地上,是下了功夫的。"
杨厂长脸上堆起笑容,凑上前半步,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谦逊:"领导您过奖了,这都是同志们共同努力的结果。不过说到下功夫…"他微微侧身,目光投向队伍后方的苏长顺,"前些日子,咱们厂不是给部里打了报告,申请特招一个宣传口的同志吗?您也知道这事儿。"
王局长嗯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板报上,仿佛在欣赏一幅画:"报告我看过。能让你们厂班子一致点头,还专门打报告的人,想必是有些真本事的。"他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投向杨厂长示意过来的方向,"哦?就是这位小同志?"
苏长顺心头一紧,深吸一口气,压下那点骤然加速的心跳,快步从队伍后面走上前,在距离王局长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微微躬身:"局长好,厂长好,书记好,我是宣传科干事苏长顺。"
王局长的目光落在苏长顺身上,平静而深邃,带着一种阅人无数的审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穿着朴素工装,面容尚显青涩却眼神沉稳的年轻人,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小苏同志?很年轻嘛。宣传工作,特别是板报这种面向工人的阵地,既要讲政治,又要接地气,不容易。你…入党了没有?"
苏长顺挺直腰板,声音清晰而沉稳:"报告局长,前些日子,刚入党!"
"好。"王局长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微微点了点头。他没有拍肩膀,只是目光在苏长顺脸上多停留了一瞬,语气依旧平稳,却多了几分温度:"年轻人,要求进步,是好事。把心思用在正道上,把工作干扎实了,组织上,自然看得见。"
苏长顺心头一震,立刻回应:"谢谢局长,我一定牢记您的教导,努力工作,不辜负组织的信任。"
视察继续。一行人边走边看。王局长似乎想起了什么,边走边对杨厂长随意提起:"老杨,你们厂五一搞的那个话剧,《当家做主》,我后来听下面同志汇报,反响不错。工人同志们都说好,很提气。看来,你们厂在丰富职工文化生活方面,也摸索出了一些门道。"
杨厂长这次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坦诚道:"领导,实不相瞒,这话剧,从剧本构思到组织排演,主要是小苏同志一手抓起来的。我们就是提供了些支持。年轻人,敢想敢干,有想法。"
"哦?"王局长脚步微微一顿,侧过头,目光再次投向跟在侧后方的苏长顺。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平静审视,而是多了一丝清晰的惊讶和浓厚的兴趣。
他想起之前和文化部那帮眼高于顶的文人打交道时的憋屈。那些人仗着笔杆子,动不动就讽刺他们工业部是大老粗,不懂文艺,只会搞钢铁机器。他堂堂一个工业部部长,为了争取点宣传资源,没少装孙子,眼前这个小伙子,不仅能搞出这么接地气,工人叫好的板报,还能写出,排演出引起轰动的话剧?
人才,这绝对是个人才,而且是他们工业系统自己培养出来的,懂工人,懂生产的宣传人才。
一个念头瞬间在王局长心中成型。今年国庆,部里肯定要搞大型文艺汇演,向上面展示工业战线的新风貌。
文化部那帮人肯定又要指手画脚,塞些不痛不痒的节目。如果…如果能让轧钢厂这个苏长顺,弄出一个像《当家做主》那样,真正反映工人生活,展现工业成就,又有艺术感染力的节目…那岂不是狠狠地打了那帮文人的脸?也为工业部争了口气?
他强压下心头的激动,脸上恢复了平静,但看向苏长顺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了,那是一种发现璞玉的欣赏和期待。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他转过头,对杨厂长低声说道,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老杨,这个小苏同志,是个好苗子。厂里要多关心,工作上,多压压担子,生活上,也要保障好,让年轻人没有后顾之忧,安心工作。"
杨厂长心头一凛,这几乎就是明示要重点培养苏长顺了,虽然不明白王局长为何如此看重这个小干事,但作为王局长的嫡系,杨厂长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郑重应道:"领导您放心,我们一定落实好,小苏同志是厂里的骨干,我们肯定重点培养。"
王局长不再多言,微微颔首,继续向前走去。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位大领导的心情似乎更好了,步伐也似乎更轻快了些。
苏长顺跟在后面,将王局长对杨厂长的交待听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他心上,好苗子,多压担子,保障好,安心工作,重点培养!这几乎就是为他铺就了一条通往更高位置的青云路,他强忍着心头的激动,努力让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稳。
他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机遇,源于他之前扎实的板报工作和一次无心插柳的话剧口碑爆发。而王局长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和沉默,以及多压担子的指示,都预示着——更大的舞台和考验,可能就在眼前。
第59章 许大茂玩的很花啊
四合院的日子,像磨盘上碾过的豆子,在平静的碾压中流淌着琐碎的声响,时间转眼来到八月。
聋老太太那场惊天动地的公审大会,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终究散去。
后院那间破屋彻底成了无人问津的死角,聋老太太像只真正的耗子,蜷缩在阴暗里苟延残喘。
刘海中,阎埠贵得了王主任死命令,每天轮班去探视一次,与其说是照顾,不如说是监视,确保她不再闹出幺蛾子。
那扇破门开合间,偶尔飘出的腐朽气味和压抑的咳嗽声,成了老太太唯一的动静。
贾张氏也罕见地消停了些。贾东旭那次绝望的哭诉和冰冷的威胁,像根无形的绳子勒住了她的脖子。
她不敢再像从前那样撒泼打滚,满院嚎丧占便宜,不过话剧热度慢慢没人讨论,最近又开始变得活跃。
中院倒是添了喜气,傻柱和张小燕,在苏长顺的保驾护航下,顺顺当当地扯了证,张小燕正式搬进了傻柱那间拾掇得利利索索的正房。
傻柱那张黑脸上整天挂着傻笑,走路都带风。
小雨水更是开心得不得了,有了个温柔识字的嫂子,每天牵着手上下学,叽叽喳喳像只快乐的小鸟。
傻柱的手艺有了用武之地,家里时常飘出诱人的饭菜香,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这天,厂里广播和街道宣传栏同时贴出了新告示——上头正式下达文件,全国实行粮票制度,粮食管控再次收紧,
告示前围满了人,议论纷纷。
"粮票?啥玩意儿?以前不是有粮本吗?"
"嗨,换汤不换药呗,粮本只能在指定粮店买,这粮票,听说是能在全市粮店通用,全国粮票还能全国用呢,方便是方便了点…"
"方便啥?定量,看见没?按工种,按年龄,按户口性质,定量更清楚了,工人多少,干部多少,家属多少,小孩多少,白纸黑字,想多吃?门儿都没有!"
"定量更严了?那咱家孩子多,口粮本来就不够,这以后…"
"唉,这年月,啥时候能敞开肚皮吃顿饱饭啊…"
对于苏长顺来说,这消息波澜不惊。粮票取代粮本,无非是管理更精细化,流通更灵活些,本质还是定量供应。
他工资稳定,李晓梅也有定量,岳父家更是有保障,影响微乎其微。
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他的入党申请,经过岳父李正华这位重量级介绍人的背书和这段时间的考验,终于批下来了,一本崭新的,印着镰刀锤头的党证,沉甸甸地揣进了他的口袋。
这意味着,他未来的路,更宽了。
许大茂这小子,自从亲眼目睹苏长顺把聋老太太那等老妖精都整得生不如死,心里那点不服气和嫉妒,彻底转化成了敬畏和巴结。
在宣传科里,有事没事就往苏长顺跟前凑,递根烟,说点厂里的小道消息,或者吹嘘自己新学的本事。
"顺子哥,顺子哥!"这天刚下班,苏长顺正推着自行车载着李晓梅往大院走,许大茂就屁颠屁颠地追了上来,一脸得瑟。
"跟您汇报个好消息,哥们儿我现在,能独立放映电影了,厂里那台宝贝疙瘩,我玩得贼溜。"
苏长顺停下脚步,敷衍地哦了一声:"是吗?那挺好。"他对许大茂放电影的技术没啥兴趣。
许大茂没察觉他的冷淡,继续眉飞色舞:"您是不知道,前儿我还下乡了,嘿,那阵仗,十里八乡的乡亲们,搬着小板凳,眼巴巴等着,我一开机,唰,那光束打出去,银幕一亮,嚯,那叫一个…啧啧。"他陶醉在自己营造的万众瞩目感觉里。
苏长顺看着他这副样子,只觉得好笑。
他鼻翼微动,闻到许大茂身上飘来一股浓烈的,甜腻的雪花膏味儿,混杂着一点淡淡的汗味。
许大茂见苏长顺没啥反应,眼神还往自己身上瞟,有点讪讪的,那股得瑟劲儿泄了大半。
他咂咂嘴:"得,跟您说这个没劲,您是大忙人。我还是找傻柱显摆去,那傻厨子,娶个媳妇尾巴翘天上去了,哥们儿我得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技术工种,什么叫体面!"说完,悻悻地转身,朝着中院傻柱家方向溜达过去,嘴里还哼着小调。
苏长顺抬车进院,傍晚的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刚才许大茂身上那味儿,闻着了没?"苏长顺随口问下了跟在身后媳妇。
李晓梅噗嗤一笑:"闻着了,不就是雪花膏嘛,味儿还挺冲。这小子,越来越臭美了。"
苏长顺无声地笑了笑,没说话。雪花膏?他闻到的可不止雪花膏。
那是一种混合了廉价香精,雄性荷尔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年轻女性身上的,劣质香粉的味道。
很淡,但逃不过他的鼻子。
这许大茂…苏长顺心里好笑。
电视剧里那不孕不育的毛病,怕不是空穴来风,这小子,越来越骚包了,心思也活络得很。
"媳妇儿,"苏长顺的声音带着点调侃,"你说许大茂这小子,现在能独立放电影了,又经常一个人下乡…他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加上这体面的工作,在那些没见过啥世面的乡下姑娘眼里,是不是挺招人的?"
李晓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微微有些红,嗔怪道:"瞎说什么呢,他才多大?十七八的半大小子,再说,下乡放电影那是有纪律的,他敢乱来?被抓到,这辈子可就真毁了,工作都得丢。"
"十七八?"苏长顺嗤笑一声,想起前世那些初中就敢偷尝禁果的毛头小子。
"不小了。傻柱子刚娶了媳妇,他许大茂能不眼红?嘴上不说,心里可憋着劲儿呢。他这放映员,看着风光,下乡放电影,天高皇帝远,他嘴皮子又溜,忽悠个把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还不是手拿把攥的事儿?表面上一副无所谓,心里指不定怎么较劲,想证明他许大茂也不比傻柱差呢。"
李晓梅听着丈夫的分析,虽然觉得有点道理,但还是觉得许大茂不敢那么大胆:"那…那也不能吧?乡下姑娘也不是傻子…"
"是不是傻子,得看许大茂那张嘴怎么忽悠。"苏长顺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看透的冷漠。
难怪原剧里许大茂不孕不育,就这么玩的花,这年月们来营养就跟不上,在长身体的时候就这么玩,以后小蝌蚪的质量,肯定受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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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长顺锁好车,推开屋门,那股熟悉的,混合着炉灰和淡淡肥皂味儿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些。
李晓梅放下包,一边挽袖子准备做饭,一边还在琢磨刚才丈夫的话:“长顺,你说许大茂…乡下姑娘…就算没见过世面,家里人也不能不管吧?”
苏长顺给自己倒了碗凉白开,咕咚灌下去半碗,抹了把嘴,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冷意的嘲讽:"家里人?管?怎么管?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往家里说。"
他放下碗,走到窗边,撩起旧报纸糊的窗帘一角,目光似乎穿透院墙,好似望向那广袤而贫瘠的乡村。
"媳妇儿,你想啊。"他转过身,靠在窗沿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冷静。
"许大茂那小子,精着呢。他下乡放电影,那就是村里的贵客,村干部得供着,好吃好喝招待着,为啥?就指着他那点光影娱乐丰富贫瘠的农村文化生活呢,他在村里,那就是上面来的干部,有文化的技术员,自带光环。"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那些乡下姑娘,十七八岁,可能连县城都没去过几回,看着许大茂穿着干净体面的工装,推着锃光瓦亮的放映机,站在台上侃侃而谈,摆弄着那些高科技玩意儿,光束一打,银幕上就能出现活灵活现的人和故事…在她们眼里,许大茂是什么?那就是见过大世面,有本事,吃公家饭的城里人,是她们能接触到的最高级的男人。”
李晓梅听着,眉头微微蹙起,似乎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许大茂那张嘴,"苏长顺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鄙夷,"能把死的说成活的。他根本不需要用强,也用不着多高明的骗术。他就用那套最老掉牙,也最管用的说辞——"
他模仿着许大茂那种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和深情的腔调:"‘妹子,你真好…真水灵…哥在城里见多了姑娘,没一个比得上你…"
"哥是真稀罕你…可哥现在年纪还小点,单位有规定,不到年龄不让扯证…"
"你等着哥,等哥年龄一到,立马打报告,风风光光把你娶进城,让你也吃上商品粮,住上大瓦房,再也不用在这土坷垃里刨食儿了!"
"咱俩这事儿…现在得保密,不能让人知道,为啥?你想啊,哥是公家人,作风问题抓得严,传出去,哥这饭碗就砸了,饭碗砸了,还咋娶你?咋带你过好日子?等哥站稳脚跟,年龄到了,咱光明正大领证,谁也管不着。"
苏长顺说完,自己都忍不住嗤笑一声:"就这套,百试百灵!"
他看向李晓梅:"你想想,对一个做梦都想跳出农门,改变命运的乡下姑娘来说,许大茂画的这张饼——城里人,吃商品粮,住大瓦房——诱惑有多大?许大茂再赌咒发誓,一脸真诚地说年龄到了就娶你,为了咱俩的未来必须保密…有几个能扛得住?有几个会往外说?说了,万一许大茂真被开除回乡下,她的进城梦不就彻底碎了?再说了,这种事,姑娘家自己敢往外嚷嚷吗?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家里人知道了,为了名声,多半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逼着她闭嘴!"
李晓梅听得脸色有些发白,她完全能想象出那种场景。许大茂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加上他刻意营造的城里干部光环,对那些涉世未深的乡下姑娘,简直是降维打击,而保密的要求,更是掐断了姑娘们寻求帮助和曝光的后路。
"这…这也太缺德了!"李晓梅忍不住骂道,"这不是骗人吗?毁了人家姑娘一辈子!"
"缺德?"苏长顺冷笑,"许大茂那小子,估计字典里就没德这个字。他憋着劲儿跟傻柱比呢,傻柱娶了媳妇,他许大茂能落后?扯不了证,他就先占上,用那套未来可期的鬼话,把人稳住,玩腻了,或者遇到更好的,或者年龄真到了,拍拍屁股走人,你能拿他怎么样?乡下姑娘,无凭无据,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许大茂,照样在城里当他的体面放映员。"
哼,许大茂啊许大茂,你小子这点智慧,全用在裤腰带上了,拿公家的身份当诱饵,用虚无缥缈的承诺当鱼钩,专钓那些想跳出火坑的傻鱼。
不过许大茂这小子如果天生不孕不育,玩出花来也不一定会被曝光,人潇洒的很。
第58章 尘埃落定
周日。清晨。
天光刚破开云层,苏长顺就醒了。他躺在炕上,今天,是聋老太太的好日子。他几乎能想象那老虔婆此刻还蜷缩在后院那散发着霉味的破炕上,做着苏长顺身败名裂,她重新掌控傻柱的美梦。
做梦!苏长顺心底冷笑。易中海倒了,贾张氏蔫了,这院里最后一块又臭又硬的绊脚石——聋老太太,今天也得被他亲手撬翻,碾碎,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尘埃落定前的肃杀。
上午九点刚过,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四合院清晨的宁静。
王主任来了,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浆得笔挺的干部装,脸上罩着一层寒霜,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威压。她身后,跟着两名身强力壮,面无表情的年轻干事,步伐坚定,目标明确——直奔后院聋老太太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
院里早起倒痰盂,生炉子的人,看见这阵仗,心头都是一凛,下意识地缩回屋里,只敢从门缝窗隙里往外窥探。空气瞬间凝固了。
王主任走到聋老太太屋前,没有丝毫停顿,对其中一个干事一挥手。那干事上前一步,直接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板。
昏暗的光线下,聋老太太穿着她那身油光发亮的破棉袄,正坐在炕沿上,脸上还挂着精心排练过的凄苦和委屈。看见王主任带着两个煞神似的干事闯进来,她浑浊的老眼先是一愣,随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马上又条件反射般地挤出两滴浑浊的泪,瘪着嘴,颤巍巍地伸出手。
"王…王主任!您可算来了!老婆子我…我苦啊…被那…"
她还想继续她那套声泪俱下,等待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的戏码。
然而,王主任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看见她伸出的手,更没听见她那开了头的哭诉。她眼神冰冷地扫过老太太那张做作的脸,直接对身后两名干事下令,声音斩钉截铁,不带一丝温度:"带走!"
两个干事如狼似虎,一步上前,一人一边,铁钳般的大手直接抓住了聋老太太下意识想往后缩的胳膊,动作粗暴,毫不客气,几乎是架着她就往外拖。
"哎呀,你们这是干什么?放手,快放手啊,杀人啦!当官的打人啦!"聋老太太被这突如其来的,毫不留情的举动彻底打懵了,巨大的惊恐瞬间攫住了她,她爆发出凄厉尖叫,"王主任,王主任您说过要给我做主的啊,您说过不放过坏分子的,您不能这样对我这个孤老婆子啊,救命啊,街坊邻居快来看啊,杀人啦!"
她试图用撒泼打滚,呼天抢地来吸引注意,制造混乱。那副泼辣凶悍的劲儿,与她平时扮演的孱弱可怜判若两人。
王主任听着她刺耳的嚎叫,看着她徒劳的挣扎,那张严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被愚弄后的滔天怒火和冰冷的厌恶,这老东西,死到临头还在演,还想利用她?行,你想演是吧?我就让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演个够,看看到底谁才是那个该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坏分子!
她根本不屑于再跟老太太废话一个字,也无意解释,只对干事使了个更凌厉的眼色。两个干事手上加力,几乎是半提半拖的将哭嚎挣扎,腿脚离地的聋老太太强行架出了屋子。
走到中院时,正撞见闻声赶来,一脸惊骇茫然的刘海中,阎埠贵。两位联络员看着眼前这急转直下的局面,彻底傻眼了。
前些天王主任还声色俱厉地警告他们老太太出事唯他们是问,怎么转眼间就亲自带人来抓她了?这反转也太快太狠了吧?
王主任脚步未停,目光如电般扫过他们,声音冰冷而威严,不容置疑:"刘海忠,阎埠贵,听着:立刻,马上,组织全院所有能走动的人,一个不落,全部到街道露天会场,参加批判封建余毒,清除尊卑特权思想教育大会!重点对象就是聋老太太刘氏!现在,立刻去通知,快。”
"批…批判大会?"刘海中,阎埠贵脑子嗡的一声,脸都白了。这名称听着就杀气腾腾,是针对老太太的批斗会?两人吓得魂飞魄散,哪敢怠慢,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是,王主任您放心,保证都到,马上!马上!"说完,连滚带爬地冲向各家各户,声音都变了调地嘶吼起来:"开会了,开会了,街道王主任紧急命令,全院所有人,立刻去街道会场,参加重要大会,一个都不能少,快,快啊!"
整个95号院瞬间炸开了锅,惊疑,恐惧,好奇…各种情绪交织。人群像被驱赶的羊群,带着茫然和不安,涌出院门。
苏长顺拉着李晓梅的手,平静地汇入人流。经过王主任身边时,两人目光短暂交汇。王主任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那眼神里是确认,也是决绝。苏长顺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握紧了李晓梅有些发凉的手,稳步跟上。
———————————
街道露天会场。人山人海,声浪鼎沸。显然通知范围远超95号院。看热闹的,不明真相的,等着听街道领导训话的群众挤满了空地,嗡嗡的议论声如同闷雷滚动。大多数人脸上带着茫然和好奇,交头接耳地打听。
"啥事儿啊?这么大阵仗?"
"不知道啊,听说要批斗个老太太?"
"是聋老太太,95号院那个?她犯啥事儿了?"
"谁知道呢,王主任亲自抓人上台,事儿小不了。"
……
会场前方搭着一个简陋的木台。两名干事像押解犯人一样,将还在徒劳挣扎,哭嚎声已经嘶哑无力,脸上只剩下巨大恐慌和绝望的聋老太太,搀扶到了台子中央。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好奇的,探究的,冷漠的,甚至带着点看猴戏般兴味的目光。老太太那身油亮的破棉袄,枯槁的身形,惊恐的表情,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得格外显眼和…滑稽。
"冤——枉——啊——!"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如同破锣般的凄厉长嚎,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天空,"王主任,您要明察啊,我是好人,我是被陷害的啊,是他们…是他们要害死我这个孤寡老婆子啊…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她试图再次唤起同情,做最后的挣扎。
台下响起一片更大的嗡嗡声,夹杂着零星的嗤笑和不耐烦的议论:
"又来了,就会嚎!"
"烦不烦啊?到底咋回事?"
"王主任赶紧说吧,别让她嚎了。"
……
王主任大步走上台,站定,目光如炬,扫视全场。会场奇迹般地迅速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听这位素来严厉的街道主任揭开谜底。
"同志们,街坊邻居们!"王主任的声音洪亮,威严,带着一种审判者的肃穆,"今天这个大会,不是普通的会,是一场严肃的,必要的,清除封建流毒,正本清源的思想斗争大会,我们要揭露的,就是站在台上的这个人——刘氏,也就是95号大院里的聋老太太!"
她指向台上抖如筛糠的老太太,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锤,清晰地砸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她,倚老卖老,仗着自己年纪大,五保户的身份,在院里横行霸道,装病装死,无理取闹,勒索街道邻里,这,就是典型的封建尊卑特权思想作祟,认为年纪大就该骑在别人头上。"
"她!为了达到个人不可告人的目的——破坏青年自由恋爱,打击报复敢于揭露她真面目的好同志。"王主任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人群,"竟然丧心病狂,主动伪装濒死状态,伪造现场,捏造事实,其险恶用心,就是为了栽赃陷害苏长顺同志,诬告他气死五保户,污蔑英烈,其手段之卑劣,用心之歹毒,令人发指,这是对社会主义法制和公序良俗的严重践踏,是对革命同志名誉的恶意诋毁。"
轰——
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
王主任这番话,尤其是自己装死诬赖人这个爆炸性的真相,瞬间点燃了全场。
刚才还带着好奇和茫然的人群,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爆发出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哗然和愤怒。
"啥?自己装死污蔑人?我的老天爷,这…这得多毒的心肠啊。"
"天杀的,这是个诬告死要把人往死里整啊,还有脸喊冤?"
“呸,老不死的,心比蛇蝎还毒。"
"打倒害人精。严惩诬告犯。"
……
愤怒的声浪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会场,鄙夷,唾弃,被愚弄的怒火在人群中熊熊燃烧,无数道目光瞬间从好奇变成了赤裸裸的憎恶和愤怒,像刀子一样刺向台上那个身影。
聋老太太被这滔天的声浪和无数道憎恨的目光刺得浑身剧颤,连哭嚎都忘了,只剩下本能的,筛糠般的抖动。
王主任的声音更加严厉,如同火上浇油:"更令人愤慨的是,她不仅诬陷好人,更胆大包天,将我们街道办事处,将组织赋予我的职责,视作她挟私报复,打击异己的工具,她利用我们对五保户的关怀和信任,编织谎言,试图诱导我们做出错误判断,以达到其邪恶目的,这不仅是对我个人的欺骗,更是对我们街道办事处公信力和权威的严重挑衅和亵渎,是对整个街道稳定和谐局面的恶意破坏。”
"戏弄政府,欺骗组织,破坏稳定。"
"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
"把她抓起来,送公安局!"
"打倒破坏分子,清除封建余毒!"
口号声、怒骂声一浪高过一浪,群众的怒火被彻底点燃,达到了顶点,单纯的声讨已经不足以宣泄他们被愚弄的愤怒和对这种恶毒行径的极度憎恶。
王主任待台下愤怒稍歇,声音带着最后的,不容置疑的审判:"鉴于刘氏所犯错误的极端严重性及其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经南锣鼓巷街道居委会研究并报上级批准,现作出如下处理决定!"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主任和台上那具行尸走肉上。
"第一,撤销刘氏五保户资格中一切超出基本生存保障范围的额外优待,其后续生活物资发放,由街道严格审核,按最低标准执行。"
"第二,责令张桂芬,就其所犯诬告陷害,破坏稳定,欺骗组织等严重错误,向街道居委会公开检讨,向全体受其影响的街坊邻居公开认错。"
"第三,责令刘海忠,阎埠贵等联络员,严格执行轮班看管制度,确保刘氏不再滋事扰民,如有再犯,严惩不贷,街道将随时抽查。"
"第四,刘氏此次行为,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坏,其档案将记录在案,作为反面典型,警示后人。"
没有送劳改,没有抓进局子。但这四条,条条诛心。
第57章 公审=批斗会
苏长顺刻意强调了这个名义:"这个会,名义就叫做:批判封建尊卑特权思想,打击恶意诬告破坏稳定歪风,重点就是揭露聋老太太这次事件中展现出来的,旧社会那种装神弄鬼,仗着年纪就想理所当然欺负人,诬陷人的腐朽思想,以及她捏造事实,讹诈政府,裹胁邻里的恶劣行径,把这些东西,都摊开在全体居民面前,让大家看看真相,让群众来评评理,也让大家知道,新社会,讲的是法治,是公理,不是什么人年纪大,撒泼打滚就能颠倒黑白的。"
他直视着王主任的眼睛:"这样才能起到教育本人,警示全体,正本清源的作用,也能体现咱们街道秉公办事,不受威胁的坚定态度,把坏事变成好事!"
"清除封建余毒,正本清源?批判封建尊卑特权思想,打击恶意诬告破坏稳定歪风!"这个名义提得太刁钻,太精准,太高明了。
在这个破四旧,提倡新风尚的政策背景下,这个名义简直是一个无敌的政治正确大杀器,既占据了道德高地,又能让老太太倚老卖老的那套天然保护伞彻底失效——谁让你带着封建余毒呢?
"好!"王主任猛地一拍桌子,声音果断,"长顺同志,你这个建议提得太好了,非常符合街道工作的实际,也切中了要害,就按你说的办。"
她立刻转向两位干事,恢复了雷厉风行:"李干事,立刻起草报告,上报区里备案,写清楚:基于聋老太太严重破坏邻里和谐,捏造事实恶意诬告,宣扬封建残余思想,裹胁政府制造不稳定事件的恶劣行径,经查实,拟召开南锣鼓巷街道清除封建余毒教育大会,时间…就定在这周末。"
"张干事,你现在通知下去,动员各院组长,务必保证全体居民参加周日的教育大会,同时,你去通知刘海中,阎埠贵,让他们负责…会后,看管好老太太的生活起居,必须严格执行轮班制度,如有任何差池,唯他们是问。"
王主任安排完,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块大石,看向苏长顺的目光里也带上了几分欣赏和轻松:"长顺同志,你也算受了委屈。放心,这次大会,街道会替你正名,还你清白,也会对你进行安抚。你的觉悟和能力,都不错。"
尘埃落定。
苏长顺心底一片冰冷而快意的杀伐。老太婆,你想让我死?那我就在整个街道,在所有街坊面前,扒掉你倚老卖老的画皮,让你所谓的体面和特权,在阳光下被戳穿,被批倒。
公审大会,就是要你当众跪着!
————————
王主任带着两名干事和那份决定性的档案,脚步沉重地离开了苏长顺家。那扇薄薄的屋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沉沉的夜色和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灯泡电流微弱的嗡嗡声,以及…李晓梅压抑不住的,带着后怕的急促呼吸声。
她一直强撑着站在门边,努力维持着镇定,此刻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腿一软,差点没站住。苏长顺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将她带到桌边的椅子上坐下。
李晓梅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着,刚才王主任那雷霆震怒,苏长顺据理力争,档案翻盘、再到王主任被愚弄后的盛怒…一幕幕如同走马灯在她眼前闪过,巨大的压力和恐惧此刻才如同潮水般涌上来,让她浑身发冷。
"长顺…"她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抓住苏长顺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肉里,"刚才…刚才吓死我了…王主任那样子…我真怕…真怕她把你带走…"
苏长顺看着媳妇这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愧疚。是啊,她嫁过来才几天?蜜月期还没过,就跟着他卷进这种刀光剑影,差点身败名裂的漩涡里。他反手握住李晓梅冰凉的手,用力搓了搓,试图传递一点暖意。
"没事了,晓梅,没事了。"他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轻松,"你看,这不都过去了?虚惊一场。"
"虚惊一场?"李晓梅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王主任都带着干事上门问罪了!差点…差点就给你扣上那么大的帽子,这还叫虚惊一场?"
苏长顺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混不吝的痞气和安抚:"嗨,你男人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算啥?不就是扯皮嘛,互相扣帽子呗。"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最坏最坏,顶天了就是名声难听点,在街道办那儿挂个号,还能咋地?"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得意:"再说了,你忘了你爸是谁了?轧钢厂保卫处处长,我老丈人,王主任就算真想动我,她不得掂量掂量?你爸能眼睁睁看着他女婿吃亏?姜副局长那儿,你爸也能递上话,放心吧,天塌不下来。"
这番话半真半假,既点出了最坏结果的底线名声受损,又抬出了岳父李正华这座靠山,把一场差点灭顶的危机,硬生生说成了有惊无险的小麻烦。
李晓梅听着,看着他笃定的眼神,心里的恐慌果然消散了不少。是啊,还有爸呢,爸在厂里,在区里都说得上话,王主任总得给爸面子吧?
"可…可那老太太…"李晓梅想起聋老太太的指控,还是心有余悸,"她怎么那么狠毒啊?差点把咱俩都坑进去!"
"哼!"苏长顺冷哼一声,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她狠毒?她那是自作孽不可活,以为装可怜,玩假死就能颠倒黑白?现在好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扶着李晓梅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和一丝冷酷的快意:"晓梅,你看着吧。王主任刚才答应我的那个教育会,你以为是什么好东西?"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好听点,叫清除封建余毒教育大会。不好听点…"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三个字:"批!斗!会!"
李晓梅猛地一颤,睁大了眼睛。
批斗会?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年月,被拉上批斗台,那名声可就彻底臭了。
"没错!"苏长顺眼神锐利如刀,"就是要当着全街道街坊邻居的面,把老太太那些倚老卖老、撒泼打滚,装神弄鬼,捏造事实诬告好人的破烂事儿,一件件,一桩桩,全给她抖落出来,把她那张老脸,彻底扒干净,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她是个什么货色。"
他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宣判:"这大会一开,从今往后,她聋老太太在这南锣鼓巷,在这片地界儿,就算彻底臭了,名声扫地,她再想装可怜?再想撒泼打滚讹人?再想倚老卖老压人一头?"
苏长顺嗤笑一声:"门儿都没有,没人会再信她一个字,街道办也会把她当个有前科的老油条,防贼一样防着她,她唯一的活路,就是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缩在后院她那间破屋子里,一个人,孤零零地,苟延残喘,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番话,如同冰冷的判决书,宣告了聋老太太未来的命运——社会性死亡,彻底沦为被唾弃,被遗忘的角落里的孤魂野鬼。
李晓梅听着,虽然对老太太的恶毒心有余悸,但想到她即将面临的凄惨下场,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一丝寒意,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解脱感。至少,这个差点害死她丈夫的祸害,再也掀不起风浪了。
苏长顺看着媳妇脸上复杂的表情,知道她心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行了,别想了。恶人自有恶人磨…呃,不对,是自有天收,咱过好自己的日子。"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头节发出噼啪的轻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饿了吧?我去热点剩饭,对付一口。明儿还得上班呢。"
他走到灶台边,拿起暖水瓶倒了点热水进锅里,准备热馒头。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背影显得格外挺拔。一场风暴看似平息,但苏长顺知道,真正的清算,将在周末那个名为教育,实为批斗的舞台上,彻底展开。他要亲眼看着那个老虔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剥掉所有伪装,碾碎所有倚仗,彻底打落尘埃。
第56章 太老了不好处理?那就批斗
王主任彻底沉默下来。她看着苏长顺那张写满了复杂情绪的脸——委屈,愤怒,不屈,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然。她知道,今晚这事已然超出了简单的问话范围。苏长顺把一切都推向了档案这个最终的仲裁者面前。
去查,可能查出尴尬,档案不清甚至不实,也可能真的铁证如山,老太太没说错。
王主任死死盯着苏长顺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心虚。没有!良久,她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好。"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疲惫和某种决断:"李干事,你现在立刻回街道办,用我的钥匙,去档案室把聋老太太吴刘氏—登记本上可能就叫刘氏—最早的那份五保户申请审批表,还有所有相关附件,原件,给我取来,我就在这里等。"
"是!"李干事一个激灵,收起记录本,接过王主任递来的钥匙,飞快地跑了出去。屋子里剩下的四个人,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王主任没有坐,就站在屋子中央,脸色阴晴不定。她不再看苏长顺,目光有些飘忽,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之前她相信的老太太那声泪俱下的控诉,此刻在苏长顺这档案两个字的重击下,变得摇摇欲坠,甚至充满了荒诞感。如果档案没有…那她岂不是被那老太太当枪使了?这念头让她如芒在背。
苏长顺重新坐回了椅子,姿态放松了不少,李晓梅给他倒了杯水,他接过来,慢慢地喝着,仿佛在品味,又仿佛在积蓄力量。
漫长的二十几分钟后,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李干事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泛黄的,边角有些磨损的牛皮纸档案袋。
"主任,档案拿来了。"李干事把档案袋双手呈上。
王主任几乎是抢过来的,她颤抖着解开绕在上面的棉线,从里面抽出了一沓同样泛黄,有些脆弱的纸张。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几张薄薄的纸上。
最上面是街道自制的《五保户审批登记表》。王主任的视线飞快地掠过——
姓名:刘氏(聋老太太)
年龄:六十九岁(登记时)
家庭情况:无直系亲属(配偶、父母、子女均空白)
居住地址:南锣鼓巷95号后院西厢房
申请理由:孤寡无依,无劳动能力,生活来源无保障…
证明材料:邻居证明,易中海,刘海中签名,街道走访情况说明,记载内容为:刘氏自述早年在大户人家帮佣,无明确家庭关系及收入来源,现独居后院,生活困难。
审批意见:经审核,情况属实,符合五保户条件,予以审批。后面盖着街道办的红章和日期
王主任的手指在那行家庭情况:无直系亲属,配偶、父母、子女均空白上停住了,像是被烫到一样。她又急切地翻看后面的附件——邻居证明写的是孤身一人,走访记录里反复提到的是老人独居多年,自称无亲无故,未提及有后人牺牲,没有任何一句提及她有儿子!更遑论什么为革命牺牲的民夫儿子。
一股强烈的被愚弄的愤怒瞬间冲上王主任的头顶,烧得她眼前发黑,这档案清清楚楚,白纸黑字,无子女,无亲属,老太太在病房里哭诉的,那个被苏长顺污蔑侮辱的,死在半路上的民夫儿子,在最重要的档案里,连个影子都没有,根本不存在。
这个老虔婆,仗着自己年纪大,差点死了的可怜相,捏造故事,在她面前声泪俱下地演戏。利用她对孤寡老人的同情和对所谓侮辱英烈的愤怒,让她像个傻子一样冲在前头,差点被当枪使,栽赃陷害一个无辜…至少在这点上无辜的年轻人。
她王主任,精明强干了半辈子,竟然栽在一个后院的孤老婆子手里?一股从未有过的难堪,愤怒和巨大的尴尬如同沸腾的开水,瞬间吞噬了她,她的脸由红转青,嘴唇抿得死紧,握着档案的手抖得厉害。
苏长顺一直紧紧盯着王主任的脸,将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当看到她死死盯住无直系亲属那行字,脸色骤变时,心中悬着的最后一丝担忧也彻底烟消云散。
他施施然地放下水杯,站起身,走到王主任面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王主任,档案…清楚了吗?"
他不需要多做解释,事实胜于雄辩。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更像是一记无声的重锤,狠狠敲在王主任的心坎上。
王主任猛地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向苏长顺。那里面交织着未消的怒火,尴尬,羞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像是被堵住了喉咙。
苏长顺体贴地没有穷追猛打。他话锋一转,看似诚恳实则锋芒毕露地问道:"关于老太太私下有没有跟别人提过儿子,是不是烈士,这个各有各的说法,估计是扯不清了。但现在,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老太太在您面前,关于她存在一个被苏长顺污蔑的牺牲了的民夫儿子这番指控…"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那几页薄薄的档案纸,清晰地吐出两个字:"纯属,胡编乱造!"
这四个字,如同最后压垮骆驼的稻草,彻底击碎了王主任仅存的侥幸心理。事实昭然若揭,老太太就是在撒谎,利用她,把她当猴耍。
王主任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但声音依旧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尴尬:"苏长顺同志,关于这份档案,我会重新进行确认。但就目前来看…"她顿了顿,艰难地承认,"老太太在这件事情上,确实存在…严重的不实陈述。"
"那,"苏长顺紧接着追问,姿态放低了些,却带着步步紧逼的力道,"王主任,这件事…您打算怎么处理?"
这一问,直接把球踢回给了王主任。怎么处理?
王主任瞬间卡壳了,脸上刚勉强压下去的尴尬又浮现出来,甚至更多了几分棘手和茫然。能怎么处理?这老太太!
年龄大得吓人,刚刚才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送去劳动改造?哪个农场敢收这尊随时可能散架的真佛?出了事谁负责?
送派出所拘留?扰乱治安?派出所那几个拘留室条件,怕是关一天就能让她旧病复发,到时候更麻烦,派出所也绝不会想把这烫手山芋接过去。
带她回街道办严厉批评教育?让她写检查?估计她立马就能在街道办躺下说被逼死了。
投鼠忌器,这老刁婆就是个浑身滚刀肉还自带豁免光环的老无赖,一时间,王主任竟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她带着雷霆万钧之怒而来,要给苏长顺定罪,现在却发现,最大的罪魁祸首,自己竟然拿她没什么太好的办法,轻不得,重不得。
她看着苏长顺平静但隐含期待的目光,心知这事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算了。既是对苏长顺的交代,也是对她自己权威被戏耍的挽回。
"这个…"王主任犹豫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征询下属似的表情,"长顺同志啊,你是当事人,又年轻脑子活络…你看,这种情况,你有什么…想法没有?我们街道,也是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她想把主动权稍稍推出去一些,也看看苏长顺的意思。
知道老太太年龄大不好处理?要轻拿轻放?想都别想!
苏长顺心底冷笑。这老太太差点把他整死,弄得他在王主任这里都留下了个污蔑先烈的恶名,要不是自己抓住档案拼死一搏,今天跪的就是自己,名声在街坊邻居和街道办眼里也完了,现在真相大白了,老太太想仗着年纪大全身而退?没那么便宜!
苏长顺脸上立刻浮现出无比诚恳,完全是为街道分忧,替组织着想的正色表情。
"王主任,您的难处,我理解,老太太年纪确实太大,身体也不好,处理起来要慎重。"他先表示理解,但随即话锋一转,带着一种深思熟虑的凝重,
"但是,您看这次的事情…性质太恶劣了!"
"您想想,"他扳着手指,"首先,为了达到个人目的,当众撒泼打滚,破坏青年自由恋爱,这就有违新社会新风尚吧?"
"其次,"他声音加重,"在受到劝阻后,不是反省自己错误,反而心生歹念,妄图通过寻死觅活来讹诈他人,把整个大院,把街道办都裹挟进来,搞出这么大一场风波,这是不是变相的要挟组织?"
"最后,"他看向那份档案,"在您代表组织关心她,了解情况时,竟然无中生有,捏造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牺牲的儿子,并且以此为武器,污蔑我污蔑英烈,意图陷害我于万劫不复之地,这是不是恶意造谣,蓄意诬告,挑战街道的权威?挑战政府政策的严肃性?"
"王主任,这可不是简单的邻里矛盾,或者倚老卖老了。"苏长顺总结陈词,语气沉重而忧虑,"这简直就是在利用政府的救助政策,利用大家对五保户的关怀照顾,大搞旧社会那一套装神弄鬼,倚老卖老,胡搅蛮缠,恶意讹诈的封建残余习气啊,这股歪风邪气要是不刹住,今天是一个聋老太太这么闹,明天是不是王老太太,李老太太也敢效仿?那咱们街道的威信何在?咱们执行的政策还能服众吗?"
王主任听得连连点头,苏长顺条条都说到了她的痛点,尤其是挑战街道权威,让政策无法服众,封建残余习气这几句,简直戳到了她领导权威和基层治理的核心诉求,这老太太的行为,从街道管理角度看,确实是颗大毒瘤。
"长顺同志,你说得对!"王主任神色严肃起来,目光中重新燃起了作为街道领导的果断,“是要刹住这股歪风,那你具体觉得,该怎么做?开个批评会?我们刚才提过的。"
苏长顺见火候差不多了,立刻抛出了深思熟虑的方案:"王主任,我觉得,光是开个批评会,力度可能不够,效果也有限。大家会觉得街道只是批评了一下,不痛不痒。"
"您看这样行不行?"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带着一种献良策的姿态,露出了獠牙:"我们街道,能不能开一个清除封建余毒,正本清源的街道居民公审教育会?"
第55章 有低保,随便浪
苏长顺放下报纸,身体却没动,脸上甚至还挂起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点疑惑的客气:"哟,王主任来了?这么晚辛苦。老太太…没事了吧?大夫怎么说?"他故意把话题引向老太太的身体状况,一是客气,二是想探探风,老太太到底吹了多少歪风?
"没事?人差点让你活活气死!"王主任猛地一声断喝,如同炸雷在小屋里爆开,她几步走到屋子中央,手指几乎要戳到苏长顺脸上,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苏长顺,你好大的狗胆,竟敢欺上瞒下,颠倒黑白,胡编乱造。"
她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苏长顺脸上:"还烈士?好一个革命先烈,烈士的荣誉是你能随意编排的吗?一个为了给队伍运送粮食死在半道上的老民夫,到了你嘴里就成了烈士?往死人脸上贴金来堵住活人的嘴,苏长顺,你还是个人吗?你这行为,比旧社会喝人血的地主恶霸还要阴毒。"
她越说越气,胸脯剧烈起伏:"要不是老太太命硬挺了过来,当着我的面揭穿你这无耻谰言,一个被污蔑,被羞辱的无辜老人,差点就屈死在你苏长顺这张利嘴之下,老太太当时…可是哭着喊着觉得没脸活了啊,你这是在拿刀子捅她的心啊。"
王主任的话里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棱子,狠狠地砸下来。她身后两位干事神色肃然,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记录着这剑拔弩张的场面。李晓梅站在门边,脸都白了,双手紧紧绞在一起。
好毒的指控。
老太太这招回马枪,稳!准!狠!
烈属变民夫,坐实他"捏造革命者身份"的罪名,扣上气死无辜老人,比地主恶霸阴毒的大帽子,这简直是要把他苏长顺扒皮抽筋,踩进十八层地狱。
这老虔婆,够毒,够狠,尤其他脱口而出的那句她儿子是烈士,简直成了递到老太太手里的淬毒匕首。
电视剧里,易中海常吆喝烈属身份,易中海这个伪君子,没少利用四合院众人对烈属的天然敬畏,用这顶大帽子给老太太抬轿子,还鼓动全院给她磕头拜寿,可老太太自己呢?
这老东西滑头得很,她从不正面承认自己是烈属,每当有人想细究,她就叉着腰骂街: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懂个屁,老婆子我当年可是给红军做过军鞋的。
给红军做过军鞋?苏长顺心下冷笑,好大的噱头。
京城是什么时候解放的?1949年1月。
红军长征是什么时候经过的?1934年到1936年,那会儿北平在谁手里?日本鬼子,国民党,红军主力远在万里之外,怎么可能在日伪和国民党严密控制的北平城里,让一个老太太送军鞋?她给哪路红军做的军鞋?地下党?游击队?就算有,规模能有多大?需要一个小脚老太太做军鞋?这根本就是拿大家伙儿对历史的模糊认识在浑水摸鱼。
联想到刚才王主任怒斥他编排烈士时提到的关键词——老太太哭诉说儿子只是个送粮死在半道的民夫——苏长顺瞬间明白了。
不得不承认,这老东西,反应真他妈快,有几把刷子。
王主任逼问她烈属时,她八成是顺水推舟,把自己的瞎编的烈士儿子混淆嫁接,临时编造出了一个折中的,看似可怜巴巴的身份:有个给队伍运粮死在半路的民夫儿子。
这样,她既回应了王主任的质疑,又把自己摆在了被污蔑,儿子被侮辱的绝对受害者地位,还狠狠捅了苏长顺一刀,这民夫儿子,八成也是她灵机一动生造出来顶缸的,跟那军鞋一样,查无实据。
想到此,苏长顺后背也渗出点冷汗。他有信心老太太在瞎编,街道档案根本不会清晰记载什么烈属或者牺牲民夫儿子,大概率就是孤寡,情况不明,早年做过零星支持工作,这类模糊托词但…万一呢?
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万一当年哪个糊涂蛋登记员手抖,真给她在档案里写了点模棱两可但类似,因家人早年为革命牺牲受牵连的话呢?那这污蔑英烈的大帽子扣下来…
不过就算档案上真有点含糊不清的东西,坐实了老太太几分委屈,那又如何?
他苏长顺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院内,有傻柱这个当事人,他是现场亲历者,完全可以作证老太太当时就是强闯想搅局,自己才出手阻止。
更重要的是,他苏长顺不是没根没底的,岳父李正华,轧钢厂保卫处处长,在区里甚至在东城公安姜副局长那里都说得上话,这是铁打的后台,这事儿闹到最后,顶天了就是双方各执一词,老太太利用五保户身份倚老卖老,夸大其词,他苏长顺年轻气盛,处理方式欠妥。双方都有问题,谁也奈何不了谁,大不了写份检查,王主任还能真为一个查不清底细的老太太,去硬撼李正华和姜副局长那条线?
想到岳父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和姜副局长爽朗的笑声,苏长顺心里那点悬着的石头放下了大半。
底牌在手,心不慌,脸上那点客气的疑惑早已消失殆尽,他迎着王主任盛怒的目光,缓缓站起身。动作很稳。
他没有急于反驳老太太的指控,声音出乎意料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凝重和探究:"王主任,我能不能问问,这些…老太太具体是怎么跟您哭诉的?"
王主任被他这出乎意料的平静态度弄得一怔,随即火气更大,以为他在质疑:"怎么?老太太亲口说的还能有假?人家一把年纪,被你这般羞辱污蔑,差点连命都搭上,到这时候了,你还想狡辩?"
"不,王主任,您别误会。"苏长顺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缓,但每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王主任的神经上,"我绝非质疑老太太的遭遇感受。只是…事关重大,特别是您刚才提到,老太太儿子的身份…民夫?"
他微微眯起眼,目光锐利地盯着王主任:"王主任,街道的档案,是我们办事的根本依据。我就想跟您核实一点——"
他顿了顿,字字清晰:"这位聋老太太,在街道存档的五保户登记材料里,关于家庭成员和家属为革命牺牲的情况…具体,是怎么表述的?"
这句话,如同醍醐灌顶。
王主任满腔的怒火被这直指核心的问题猛地噎住,她脸上的愤怒瞬间僵住,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和茫然?街道的档案!
她被老太太那悲情控诉冲昏了头,加上对苏长顺编造烈属行为的极度愤怒,几乎下意识全盘接受了老太太民夫之子死于半道的说法,并以此为基础严厉斥责苏长顺,可现在,苏长顺抛出了最关键,也是最具官方效力的依据——街道的原始档案记录。
老太太具体怎么说的?档案又是怎么写的?两者一致吗?
王主任的脑子飞速运转起来,她努力回忆老太太在病房那番哭诉——她确实说了儿子是在给队伍送粮途中死在半道上了,身份是民夫,没有出示任何证明?只是哭诉?而她自己,愤怒之下似乎也没深究档案细节,就直接认定了老太太是被污蔑的受害者。
至于街道档案…她心头猛地一跳!这份档案她虽然知道大概,登记了无儿女无依靠,情况不明,但老太太家属牺牲的具体细节…老实说,她可能还真没记得太清,登记年代久远,材料未必详尽。
如果…如果老太太在档案里登记的所谓牺牲的亲属信息,本身就是模糊不清甚至语焉不详的呢?如果苏长顺那句烈属是胡编乱造,那么老太太这被污名化牺牲的民夫儿子,是否也同样可能是她为了博取同情和稳固身份而进行的夸大其词?
这水…比想象中浑得多。
看着王主任眼神中那份一闪而过的惊疑和犹疑,苏长顺心中雪亮,这就对了。
他根本不给王主任细想的机会,趁热打铁,必须把主动权夺回来。
苏长顺深吸一口气,脸上的凝重转化为一种义正词严的铿锵:"王主任,我苏长顺,虽然年轻,虽然说话可能有时失了分寸,但我向组织保证。"
他挺直腰板,目光如炬,声音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沉痛和诚恳:"我对革命先烈和无名英雄的敬意,天地可鉴。"
他痛心疾首地指着自己的心口:"老太太恨我,怨我,说什么我都能理解,邻里矛盾,口舌之争,就算她说我是流氓恶棍,我都认,但这件事——编造身份侮辱英烈,逼死老人?这帽子太重了,这是要彻底否定我苏长顺这个人存在的意义和资格,我担不起,我宁肯现在就去街道坦白,去坐牢,也绝不背这样的黑锅。"
他这番话,他感情真挚,义正辞严,将编造烈属的行为性质提升到了污蔑先烈,丧失革命立场的道德与政治双重审判的高度,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邻里纠纷,而是关乎革命荣誉和人品根本的严重指控,苏长顺用最强烈的语气,将这种指控彻底否定并反击回去,把老太太民夫儿子的说法也暂时置于了质疑的阴影之下。
王主任的心彻底乱了,看着苏长顺那几乎要立时就去请罪的决绝姿态,看着他脸上那不容置疑的愤慨和冤屈,再想想自己刚才可能过于轻信老太太一面之词而忽略了档案这最重要的事实依据…她被架在了火上。
两位记录员也停下了笔,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王主任。
屋里的空气凝滞了,只剩下灯泡里电流微弱的嗡嗡声。李晓梅捂住了嘴,眼圈泛红。
苏长顺的目光牢牢锁在王主任脸上,他知道,关键的时刻到了,他必须进一步扭转局面。
他微微放低了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无奈和一丝恳切的坦诚:"王主任,事到如今,我说什么您可能都先入为主觉得我在狡辩。老太太在病床上刚遭了大难,她恨我,怨我,气头上添油加醋说些什么,甚至她自己记忆混乱,都有可能。我们作为晚辈,受点委屈不打紧。"
他先体面地给王主任和自己铺了个台阶。紧接着,他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但!组织办事,讲究事实清楚,讲究档案清晰,我斗胆请求您一件事——请两位干事同志,带着档案室钥匙,我和您,我们一起去街道办,当场调阅老太太的五保户原始登记档案,看看上面关于她亲属为革命牺牲的情况,到底是怎么白纸黑字写的?"
"当着档案的面。"苏长顺的声音斩钉截铁,"如果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她是某某民夫的母亲,那证明老太太的指控可信,我苏长顺无话可说,任凭组织处分,被冤枉蹲大狱我也认!"
他目光如电,扫过那两位干事。
"但如果…档案上面根本查无此人,或者语焉不详,那就说明老太太的话至少在这点上不足为凭,这编造烈属身份,逼死老人的指控,就是强加在我头上不折不扣的污蔑,我必须要一个彻底的澄清。"
最后这句,掷地有声。
第54章 致命哭诉
冰冷的药水味混杂着消毒水的气息,钻进聋老太太混沌的意识里。她费力地掀开沉重如铅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在刺眼的白墙和简陋的铁架病床上方。
没死!
一股说不清是庆幸还是不甘的情绪涌上来。旋即,强烈的恨意和刻骨的委屈缠绕住她枯朽的心脏。她记起了一切,那个苏长顺,那个该千刀万剐的小畜生,他当众扒了她的脸皮,骂她是强认亲戚想占便宜的贱胚子。还有她那精心谋划的绝杀局…竟然因为身子不争气而错过最佳时机,自己还落得白受了这两天的罪。
不行,还有机会,必须找到王主任,告御状,把苏长顺那小畜生打入地狱。
门口传来脚步声。王主任带着一脸疲惫但公式化的关切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拿着病历本的护士。
"老太太,您醒了?感觉怎么样?"王主任的声音放得柔和,但眼底带着审视和不易察觉的疏离。
来了!
聋老太太浑浊的老眼瞬间积蓄起泪水,喉咙里发出压抑痛苦的呜咽,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床边栏杆。
"呜…呜…王主任…王主任啊…老…老婆子以为…以为再也见不着您了…"眼泪说来就来,顺着沟壑纵横的老脸往下淌。她的委屈是真的,羞愤和恨意也是真的。
王主任连忙上前,象征性地拍了拍老太太颤抖的手背:"老太太,别激动,您这身子骨刚好点。"
"我听说了点事儿,您也别往心里去,"王主任语气放缓,像是安慰,"院里苏长顺同志呢,是反映了一个情况。他说您前两天还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拍胸脯保证自己身体硬朗,以后自己的事自己干,绝不给院里群众添麻烦,要做个不给组织拖后腿的革命老积极…还说您…您儿子是烈士…不能给英烈抹黑…"
王主任一边说,一边仔细盯着老太太的表情变化。
嗡!
老太太那浑浊的老眼猛地圆睁了!
苏长顺他…他胡编乱造了什么?
儿子是烈士?
这…从何说起?她一个解放前在大户人家当佣人,后来靠着点微末关系混了个五保户的老妈子,哪来的儿子?更别说烈士了。这…这弥天大谎,简直是往死里踩她啊。
巨大的震惊和突如其来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这谎要是被戳穿,她这五保户身份都可能保不住。但在那零点几秒的停顿后,老太太那被皱纹挤得只剩下一条缝的浑浊眼珠里,竟然在极致的混乱和恐慌中,猛地迸发出一道更疯狂的精光。
这…这现成的台阶,这送上门来的刀子啊。
苏长顺啊苏长顺,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以为这样就能踩死我?却不知这是捅破天了还给我递梯子。
她脸上的悲切瞬间被一种更深刻,被侮辱被损害的委屈所取代,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那呜咽声陡然拔高,变成了凄厉的嚎哭。
"呜哇…王…王主任啊,他苏长顺不是人啊,他丧尽天良啊。"老太太捶打着胸口,哭得撕心裂肺,唾沫横飞,"他…他不但污蔑我一个孤老婆子…想占柱子便宜…是寄生虫…是吸血虫…他…他现在还敢编造我儿子的身份,往死人身上泼脏水啊!"
她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干枯的手指紧紧抓住王主任的袖口,像是抓住最后的稻草:
"主任,天地良心啊,我老婆子的儿子…早些年…是…是死在打反动派的战场上…可他…他不是在队伍里扛枪的正规军啊…他就是个帮着送粮食跑腿的民夫…担不起烈士这两个沉甸甸的大字啊…他苏长顺就是胡编乱造,冤枉我老婆子啊,想用这烈属名声来套住我老婆子…也是想用冒充烈属的帽子把我往死里逼啊,我老婆子冤呐,他是要逼死我啊!"
老太太哭得情真意切,把苏长顺的烈属帽子接过来,但巧妙地贬低了一下,既坐实了儿子为革命牺牲过,又哭诉苏长顺往死人身上泼脏水随意捏造烈属,用烈属帽子道德绑架她,逼她去死,直接把苏长顺钉在了"侮辱底层为革命献身的民众","捏造污蔑死人身份"的耻辱柱上,这罪名可气死五保户罪名更重,更狠,这是政治错误,再不是内部矛盾。
王主任的脸色瞬间变了。
苏长顺那小子…竟然还编造了别人儿子的身份?这简直是…太不像话了,捏造革命者身份,尤其还牵扯到牺牲者?
老太太的儿子身份具体如何姑且不论,但苏长顺编造她儿子是烈士然后拿来堵她嘴这事,性质极其恶劣。
王主任心里的天平终于狠狠地倾斜了,之前还觉得苏长顺临机应变能力强,现在只觉得这小子胆大妄为,不择手段。
"老太太,您别激动。"王主任按住老太太挥舞的手,语气加重,"您好好养病,这些事…我都知道了。"
老太太敏锐地捕捉到了王主任眼中的震惊和厌恶,心中那股毒火越烧越旺,哭声更加凄惨,紧紧抓住王主任的手:"主任…老婆子我…心里苦啊…被当众羞辱…名声毁了…连我那苦命的,给队伍送粮死在半道上的儿子…也被这苏长顺拖出来糟蹋…我这口气…这口气…"她又做出一副要晕厥的样子。
"老太太!"王主任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决心已定,不容拖延的决绝,"您现在就安心养病,什么都不要想,政府给您兜底。"她已经彻底相信老太太受到了巨大委屈,苏长顺的行为过分。
她斩钉截铁地说:"苏长顺,他这行为性质极其恶劣,我会严肃处理,给您一个交代,您就在后院好好过您的日子,政府该给您的,一分不会少,邻居之间,处不来就不处,没必要看人脸色!"
此刻,王主任完全站在了老太太这边,把苏长顺定性为十恶不赦。
"至于那两个失职的联络员,刘海中,阎埠贵!"王主任怒气未消,"我已经狠狠批评了他们,让他们写检讨,后续他们必须负起看顾责任,每天轮班来看顾您,确保您的生活和安全,您有事,直接让他们找街道,或者让他们转告我。"
老太太死死抓住王主任话里的每一个字,"苏长顺…恶劣…严肃处理,心中狂喜如同毒汁蔓延开,赢…赢了?虽然过程九死一生,但她终于让王主任彻底站在了她这边,苏长顺那小子,完了,等着被狠狠被批斗吧。
她脸上依旧是悲戚的泪水,声音微弱下去:"主任…谢谢您为我做主…我这老婆子的命…就捏在您手里了…"
"您放心!"王主任郑重地点点头,看着老太太似乎平静下来,叮嘱护士两句,便匆匆离开了病房。她得立刻回街道研究怎么处理苏长顺,这小子,太无法无天。
——————————
回到街道办已经傍晚,王主任立刻叫来了蔫头耷脑,如同斗败公鸡的刘海中和阎埠贵。
砰!王主任将一份街道办的正式批评意见拍在桌上。
"刘海忠,阎埠贵,聋老太太的事,你们俩难辞其咎,严重失职,影响极坏,险些酿成大祸!更不用说…后续还有新情况。"想到苏长顺编造烈属身份,她更气,"老太太现在已经回院了,你们负责排班轮值,签军令状,再出事,唯你们是问。"
她将两张排班表狠狠拍在两人面前:"签字,按手印,从今天起执行!"
后院里,邻居帮忙简单打扫过后的屋子依旧残留着霉味,但似乎多了一丝异样的底气。聋老太太躺在冰冷的炕上,盖着薄被,眼神不再是空洞,而是闪烁着充满得意算计的光芒。
苏长顺?小畜生,等着吧,王主任亲自出马收拾你。
她仿佛已经看到苏长顺被打倒,被批斗的场景。枯槁的手,缓缓地,带着一种掌握胜利的姿态,摩挲着那洗得发硬粗糙的被角。这一次的算计,虽然过程惨烈,差点赔上老命,但最终的赢家,似乎…是她?
————————————
天已经黑了,南锣鼓巷95号院前院东厢房的玻璃窗上,映着屋里十五瓦灯泡昏黄的光。
"笃笃笃!"
敲门声急促而带着某种不容置喙的力道,打断了屋内的平静。
李晓梅放下手里刚缝了两针的袜子,心里没来由地一紧。她起身拉开房门。
门外站着三个人。
王主任的脸在楼道昏暗的灯影下,绷得铁紧,像是蒙了一层寒霜。她身后左右肃立着两位街道干事,手里捧着记录本和钢笔,面色同样严肃,一言不发。这架势,沉甸甸的,像块铅砣压过来。
"王…王主任?您这是…"李晓梅喉咙有些发干。
王主任根本没理李晓梅的话茬,目光锐利地越过她,直接投向屋里。她抬脚一步跨进了门槛,带来的冷冽空气让李晓梅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两个干事鱼贯而入,小小的东厢房瞬间被一种无形的威压填满。
屋里,苏长顺正斜靠在桌边椅背上,手里摊着一张《京城日报》。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报纸微微垂下,目光越过纸边,迎上王主任那张山雨欲来的脸孔和她身后两名泥塑木雕般的干事。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阵仗不小。
苏长顺心底瞬间了然,聋老太太那老妖精果然是醒过神来了,而且这眼药上得够猛够毒,竟然能让王主任亲自带着干事连夜杀上门,这是要问罪,是要打板子了。
第53章 苏长顺破老太太局
王主任的声音,又冷又硬,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冰渣,砸在每一个人头上:"看看,都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她指着炕上半死不活的老太太,"一个五保户老太太,就在咱们95号院的后院里,躺了整整两天,要不是陈桂花同志发现不对及时报告,人就硬生生没了!"
她顿了顿,积压的怒火让她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一个院儿里住着的邻居啊,革命同志啊,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她目光陡然一转,精准地盯在了人群前面因为她的到来而悄悄挤过来的两个人身上,正是前院联络员阎埠贵,和后院联络员刘海中。
"刘海忠同志,阎埠贵同志!"王主任的声音陡然拔高,厉声喝问。
"你们两位,一个是后院联络员,一个是前院联络员,是街道委派负责关心院民生活,尤其要照看特殊困难户,五保户,聋老太太是街道登记在册,需要重点关照的五保户,她的情况,你们知不知情?为什么整整两天没发现异常?嗯?"
刘海中那张原本总想显出领导气派的胖脸,此刻煞白一片,油汗顺着鬓角往下淌。他想解释,想撇清,可在那迫人的威压和直指要害的问责面前,他支支吾吾,竟说不出半句囫囵话:"王主任,这…我…我后头…也忙…"
"忙?工作就是失职的借口?"王主任根本不给他机会,眼神又狠又快地剐向阎埠贵。
阎埠贵下意识就想推托,但在王主任那喷火的目光逼视下,所有算计都化为泡影,嘴唇哆嗦着:"这…主任,我住前院…这后院…"他指指老太太的屋,想说自己鞭长莫及。
"阎埠贵同志!"王主任的声音充满了失望和严厉,"你是院里的联络员,不是只看你自家前院一亩三分地的门童,全院任何一家困难户,尤其五保户的情况,都需要你主动关心了解并及时向街道反映,发现异常情况,更要积极协调帮助,聋老太太的情况,你问过吗?这两天你去看过她吗?聋老太太一个人在后院病得快死了,这不是一家一户的事,这是咱们整个95号院耻辱!"
她猛地一挥手,那动作带着撕裂空气的气势:"刘海中,阎埠贵,你们两位联络员,就是聋老太太这事的第一责任人,街道信任你们,把担子交给你们,你们就是这样负责的吗?让她一个人在后院等死?"
王主任的斥责句句在理,这顶严重失职,漠视五保户生命的大帽子压下来,足以让他们在街道和厂里都抬不起头,尤其刘海中,他这官迷最怕污点。
————————
苏长顺倚在月亮门下安静地看着,仿佛这一切喧嚣与他无关。但他的脑子却在飞速转动,冰冷的目光穿透混乱,直刺那炕头上如同朽木的老妪。
这老虔婆,够毒,够狠!
用自己的身体做梯子,破釜沉舟,这不是简单闹大,让全院跟着挨顿训就能了事的便宜伎俩,这分明是一盘毒棋,把自己当成了死棋,也要拉着所有人下地狱的终极狠招。
尤其目标,必定是他苏长顺。
苏长顺心底冷笑。这老太太真要是此刻还能开口,王主任那关切的目光一落到她身上,她那老戏骨的本能必定瞬间激活。
她会瞬间挤出几滴浑浊的老泪,声音颤颤巍巍,带着垂死的虚弱和无尽的委屈:"王…王主任…老婆子我…不中用啦…年纪大啦…拖累人啦…"
话锋一转,必定控诉!
"院里…院里的这些年轻人啊…一个个翅膀硬啦…眼里哪还有我这快入土的老棺材瓤子…"
接着必然是点睛之笔——
"老婆子我心…心里委屈啊…我不过是…是看重柱子那孩子…看着他打小没娘…可怜…把他当亲孙子疼…柱子也是实诚孩子…前些天还给我端点吃的…"
铺垫到位,矛头必定直指他苏长顺。
"这不…他好不容易相对象…老婆子我是真高兴…真心实意想上门恭喜几句…帮柱子说两句好话…沾沾喜气…可没曾想…"
老脸上瞬间布满了天大的冤屈——
"那苏家的长顺小子…二话不说就…就把我老婆子撵出门去啊…还说我…说老婆子我是强认亲戚…是想白吃白喝占柱子便宜…天地良心啊…我一个孤老婆子…吃着政府给的粮…住着街道修的房子…有啥便宜可占啊…"
终极爆发点——
"他把我那点老脸…那点盼头…全给扒啦…踩在地上啊…我…我这张老脸算是彻底丢尽了…这院里…哪还有我站脚的地儿啊…呜呜呜…憋着这股委屈气…我…我这身子才扛不住…倒了…"
最后递上刀子——
"不如…不如让老婆子就这么去了…一了百了…也省得碍着人家年轻人的眼…"
她这是要把"被苏长顺羞辱气病垂死"的标签,死死焊在他苏长顺身上,把他苏长顺钉死在不敬老人,气死五保户的耻辱柱上,这罪名坐实,足以将他彻底打入深渊,档案污点,前途尽毁,更可怕的是,她会借此彻底坐实和傻柱那虚假的祖孙关系,她为孙子着想却被恶语中伤气病,傻柱就算再不愿意,这亲奶奶的名分也成了他永远挣脱不了的道德枷锁。
好毒的刀。
刀刀见血,刀刀致命。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苏长顺眼神冰冷如铁。这老虔婆还是高估了她那腐朽枯干的身体,她以为她还能撑到清醒诉冤的那一刻?还能撑到把这套诛心的说辞递到王主任耳朵里?看她现在那副进气多出气少的破败样子,再等一天,恐怕真就一命呜呼了,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玩火者终自焚。
但就是这一刻的半死不活,也让王主任的愤怒转嫁到了更合适的靶子上——刘海中和阎埠贵,这两个废物联络员,此刻成了苏长顺最好的挡箭牌。
时机稍纵即逝。
绝不能让王主任的思路沉淀下来,更绝不能让任何人—尤其是还没死透的老太太—有机会在她面前说出哪怕一个字。
——————————
苏长顺的脸上,那点凝重如同冰雪般飞速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讶,愤怒,甚至有点滑稽的恍然大悟。
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响亮地在沉闷的空气中炸开,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王主任,您骂得对,太对了,是我们95号大院疏忽了,该死,真该死!"
他一边懊恼地拍着自己脑袋,一边往前挤了两步,指着炕上如同破布般搭着的聋老太太,痛心疾首地大声道:"可这老太太…诶,她这事做得不地道啊。"
王主任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愣:"什么?"
苏长顺语气急促,充满了委屈和不平:"王主任,您是不知道,就在前两天,哦,中院的柱子打算扶着老太太去轧钢厂看五一汇演,这老太太当时就不肯。"
他演技精湛,眉头紧锁,一脸的后怕和痛心,"她非嚷嚷着自己能行,腿脚灵便得很,还当着街坊邻居的面,拍着胸脯说:以后啊,她自己的事儿自己干,绝不给院里革命群众添麻烦,要做个自食其力,不给组织拖后腿的积极分子。"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像在学老太太的语气:"哎哟,那话说得可响了,还说她儿子是烈士,不能给英烈抹黑,死活不让我们照顾,说要是我们去看她,反倒成了看不起她,要把我们赶出来呢。"他叹了口气,两手一摊,演技炉火纯青,顺便直接给老太太在王主任面前插个钉子,只有没有说,重要吗?他是认证,傻柱也是,说老太太说了就是说了。就算否认王主任就会信?
"我们当时…我们寻思着,老太太虽然孤寡,但一辈子要强,咱也不能上赶着违背老人意愿,寒了老人的革命积极性不是?就一直…一直遵着她老人的意思…没敢来打扰…"
苏长顺的声音充满了懊悔和自责:"谁曾想…谁曾想她老人家…诶呀!她这是把什么事儿都自己硬扛着啊,她这哪里是不给人添麻烦,她这是差点把自己扛没了呀!"
这番话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炸懵了所有人。
王主任也愣住了。这…这套话术新鲜,直接把见死不救的责任,巧妙地转嫁到了老太太自己逞强和撒谎上,还扣了个革命老积极的帽子,听着合情合理,无懈可击,因为尊重老人意愿,导致疏忽,这性质可就轻得多了。
王主任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她还在思考这老太太什么时候有个烈士儿子?街道办怎么不知道?而她身后的陈桂花,更是瞠目结舌,她从没听过聋老太太说过什么绝不给群众添麻烦的豪言壮语,她知道苏长顺在胡扯,可她一个字也不敢往外蹦,她敢质疑?那就是坐实了她天天跟老太太混在一起,知道老太太不行还不报告,她的处境更惨。
苏长顺根本不看别人,脸上那股痛心疾首演得丝丝入扣,他猛地一跺脚:"嗨,现在还说这干嘛,人要紧。"
他立刻切换成雷厉风行模式,指挥若定:"李干事,小张干事,麻烦你们,赶紧搭把手,先把老太太抬医院去,请大夫救命要紧。"
"陈婶子,劳驾您拿个盆打点温水,给老太太稍微擦把脸。"
"街坊们,都散散,散散,别挤在这儿影响空气!"
三言两语,瞬间掌控了场面。
王主任看着苏长顺那诚恳焦急,指挥若定的样子,又看看炕上气息奄奄,仿佛在无声默认这一切的老太太,心里那口气噎在了半道。她知道苏长顺绝对耍了滑头,可这滑头…滑得漂亮,滑得让她抓不住把柄,反而彰显了他临危不乱,组织有力的一面。
她只能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的憋闷,挥手示意干事按苏长顺的指挥行事:"动作快点,先送医院要紧。"
陈桂花如梦初醒,立刻去打水。
门口挤着的邻居,被苏长顺这通有理有据外加紧急救援的组合拳彻底弄晕了,下意识地听从指挥,纷纷散开些地方。
在没人注意的角度,当两个干事小心地将浑身散发着恶臭,像破麻袋一样几乎没什么分量的聋老太太从炕上抬起时,老太太紧闭的眼皮极其微弱地颤抖了一下。
苏长顺冷漠地站在门口,她那套假死真栽赃的毒计,被他用一席颠倒黑白的革命积极分子遗孤宣言给硬生生搅碎了。活该。苏长顺心里冷冷吐出两个字,至于醒来,老太太再找王主任哭诉,王主任就相信了?那个烈士子女的话,王主任肯定在心里有了疙瘩,回头必定要查档案,对老太太的话能信几分?
第52章 老太太憋大招
苏长顺根本不等她开口,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浓的讥诮和毫不留情的揭穿:"您这套认孙子的把戏,打算唱到什么时候?"
他伸手一指傻柱子:"怎么着?看到柱子要相亲,就等不及来认亲孙子了?好让柱子未来的媳妇儿,也跟着一起认了您这个亲奶奶?然后呢?然后您是不是就理所应当地让柱子俩口子给您养老送终?吃柱子孝敬您的细粮,穿柱子工资给您买的新棉袄?"
"咱们院儿里住了这么多年,谁不知道您老人家无儿无女?柱子他妈死的时候他还在穿开裆裤,雨水丫头生下来就没见过娘,他们家跟您,隔着八竿子打不着的门儿。"
他目光死死钉在老太太那双浑浊的,开始慌乱的老眼上:"奶奶?柱子兄妹什么时候认过您当奶奶?是他们爹何大清亲口答应他兄妹俩管您叫奶奶?还是他们娘在世的时候把您请进家门当了长辈?您不就是仗着岁数大,嘴馋柱子那点手艺,自己强凑上来,硬逼着柱子叫你一声奶奶,好蹭吃蹭喝吗?啊?"
这一番话字字如刀,精准地刺穿了老太太那点拿不上台面的算计。
张小燕彻底惊住了,扶着老太太的手如同被烙铁烫到,猛地缩了回来,她惊疑不定的目光在聋老太太那张瞬间涨成猪肝色老脸上扫过,又转向旁边一脸终于被戳穿愤怒表情的傻柱,最后落到苏长顺那张因为不耻而冷峻异常的脸上。
心,瞬间凉了半截,什么亲奶奶,闹了半天…
聋老太太被这当众撕碎的羞辱气得浑身剧烈颤抖,手指着苏长顺:"你…你…"竟是一个囫囵字也骂不出来。
苏长顺却不再看她。他猛地转过身,换成一种极度的诚恳和郑重,对着张小燕深深一揖:"张老师,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第一次请您来家,就让您撞上这么场闹剧。"他语气充满了发自肺腑的歉意,"这事儿怪我们,是我们没提前跟您讲清楚院里这点乱糟糟的关系,让您受惊了,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侧身让开路,手臂坚定地指向大门方向,声音低沉却清晰无比:"您先请回,明儿,我亲自带着柱子,去红星小学找您赔礼道歉。"他知道,这场精心准备的相看,已经被这个老太太彻底搅黄了,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张小燕对柱子那点还残余的好感。
张小燕飞快地扫了一眼手足无措,满脸羞愧和怒火的傻柱,又瞥了一眼老太太,最后看了苏长顺一眼。她没有说话,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低着头,步履匆匆离去。
聋老太太看着飞走的孙媳妇儿,像被抽走了最后一点精气神,拄着拐杖的手一软,整个人摇摇晃晃就要瘫倒。
苏长顺看都没看她一眼,对着还愣着的傻柱说:"柱子!"
"你还不送老太太回——后——院?"
傻柱如梦方醒,一股巨大的憋屈和怒火直冲头顶,他猛地一步跨上前,不再有丝毫犹豫,动作甚至有些粗鲁,几乎是半拽半架着彻底瘫软下去聋老太太,二话不说,像拖一袋发臭的垃圾,直接把这个搅黄了他人生大事的老虔婆,连拖带拽地弄出了屋子。
————————
各种花样点心送了两天,傻柱送得心诚,张小燕那边似乎也没把气堵死。苏长顺稍微安了点心,该铺的路铺了,剩下的,就看傻柱子自己造化。他叮嘱傻柱:"稳住!别犯傻,吃食心意送足实,嘴上也多抹点蜜,哄着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傻柱嗡声嗡气应着:"嗯,哥,我知道。"他对张小燕是真满意,清秀、有文化、城里人,虽说没秦淮茹那股子勾人的劲儿,可苏长顺锤得他门儿清,秦淮茹那样的就是镜花水月,落不到他傻柱头上。能找个张小燕这样稳当踏实的,也算是老天开眼。
后院那两扇挂着旧竹帘子的窗户,这几天彻底成了哑巴。自打被苏长顺当众扒皮,连傻柱子家门槛都踩不进去后,聋老太太就像只被踩断了脊梁的老野猫,蜷回她那又黑又小的窝里,再没踏出过后院一步。
院里人都觉着清净不少。只有苏长顺心里明白,那老棺材瓤子从来就不是个吃了亏能咽下去的善茬,她在憋,憋一个恶毒的反扑!
这反扑,来得又快又狠,直插人肺管子。
事情出在聋老太太沉寂后的第三天下午临近下班时。
院里人上班的上班,中院陈桂花,从老易劳改后活得像个影子,院里没人搭理她,也只有聋老太太这种才偶尔跟她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
今天,她照例想去后院找老太太唠嗑,发现老太太屋子臊水都漫出来了,尿迹在门口洼地上结了一圈黄渍。
陈桂花心里一咯噔。不对劲,屋子里断没有让屎尿污了门口的道理。
她壮着胆子踮脚从破窗户纸洞里往里张望——炕上被窝里拱着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一动不动。
陈桂花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后退一步,声音发颤地喊:"老太太?老太太?…"里面死寂一片,连丝儿呼噜气都听不见。
"聋老太太!"她又拔高嗓子喊了一声。那团黑影依然毫无声息。
"哎呀呀——死人啦,聋老太太死啦——"
陈桂花那带着恐惧的尖叫声,猛地刺穿了四合院黄昏的宁静!
后院,中院几扇门几乎同时被打开,探出几个或惊慌或好奇的脑袋。几个在家的老嫂子,小媳妇纷纷披着褂子跑出来,聚拢到后院,围在聋老太太那扇紧闭的门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哎哟,真不动了?"
"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这…"
"桂花婶子,你真叫不应?"
"叫不应,一点动静都没有,吓死人了!"
谁也没胆子去推那被栓着的门。死人,沾上可是大事。
陈桂花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地哆嗦:"可…可不敢破门,找街道,找王主任!"
这话立刻得到众人附和。没错,死了人,这是大事,得街道来处理,更别说老太太是无儿无女的五保户,本身就是街道养着的。
陈桂花立刻转身就跑,一路小跑出大院,直奔街道办而去。
街道办里,王主任正听着干事汇报最近的扫盲进度。陈桂花披头散发,气喘吁吁地冲进去,脸色煞白,话都说不利索了:"王…王主任!不好…不好了,出大事了,95号院…聋老太太…聋老太太她…她没了!"
"没了?"王主任猛地站起身,脸色也变了,"怎么个没了法?说清楚!"
"两天没出门,今天喊也不应,从窗户看…人…人就在炕上躺着…一动不动啊。"陈桂花的声音带着哭腔,"怕…怕是去了!"
王主任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老太太虽然是麻烦精,但人真要是在院里没了,这就是重大事件,上报、调查、处理…一大堆麻烦,她果断拍板:"李干事,小张,跟我走一趟,快!"
一行四人,脚步匆匆。
王主任脸上罩着一层寒霜,步伐迈得飞快。她边走边盘算着后事的处理流程,这老婆子,死了还给她添麻烦。
街道巷口刮起一阵小小的旋风,王主任他们刚走到95号院大门前,就见一群人围着后院窃窃私语,已经下班,街坊也陆陆续续回来,但是有些连家都不回就凑在后院看热闹,看见王主任来了,自动让开一条道。
王主任一眼就看见苏长顺抱着胳膊,也站在人群外围。这小子眉头微蹙,目光沉沉地盯着聋老太太那扇紧闭的破门,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悲喜,只有一种全神贯注的审视。
苏长顺从下班回来知道老太太出事,心就揪紧了。他知道,这他妈就是聋老太太憋了两天的毒招,不是上吊抹脖子那种粗活,这是拿自己的老命当棋子,玩最后一把大的,死?苏长顺根本不信她舍得死,但这老妖精绝对敢把自己折腾得只剩一口气,然后栽赃到他头上,这口黑锅,太重,太毒了。
"让开,都让开点!"王主任威严的声音响起,人群再次分开。她皱着眉头走到老太太门前,凑近门缝闻了闻,有股淡淡的浑浊味。她敲了敲门板,声音严厉:"聋老太太,开门,我是街道办王主任!"
毫无回应。
王主任脸色更沉:"你俩帮忙把门撞开。"她当机立断。
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干事立刻上前,抬腿猛力一踹。
"嘭!"
那扇破旧的木门栓本就腐朽不堪,应声断裂,门板弹开一条缝。
一股浓烈得呛鼻的气味瞬间涌了出来!
混杂着浑浊的汗馊味,屎尿沤在一起的腥臊恶臭,像开了锅的馊水坑。
男干事屏住呼吸,一把将门彻底推开。
聋老太太侧躺在炕上,胸口,在夕阳的光线下,似乎…似乎还有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起伏,她没死。但看着离死也差不远了。
王主任捏着鼻子大步跨了进去,凑近炕沿。老太太双目紧闭,嘴唇干裂起皮,呼吸微弱得像拉破风箱。
"还有气!"王主任一颗提着的心稍稍落下去一点,但随即眉头又拧成了疙瘩,"怎么就成这样了?"
王主任倏地转身,目光像是两把烧红的烙铁,带着毫不掩饰的怒火,狠狠地,扫视着门口每一个脑袋,那眼神像鞭子,抽得在场的邻居们纷纷缩脖子低头。
第51章 老太太要认个孙媳妇
次日的下班铃一响。
苏长顺三两下收拾完板报材料,抄起饭盒就往外走。动作麻利得像演练过,他抬腿跨上自己那辆飞鸽,示意李晓梅坐后座。
车轮碾过厂区浮土厚实的路,拐上大街。苏长顺迎着傍晚的风,头也没回,直接对后座说:"待会儿人到了大院,你别直接回家,"他声音不高,穿过车轱辘的噪音,"跟着一块儿去柱子家。"
李晓梅在他腰侧应了一声:"嗯。"
"进了屋,就帮着说说热乎话,"苏长顺继续叮嘱,"柱子那嘴有时候犯倔,你打打圆场。别让场面冷了。让小燕同志觉着咱柱子这人实诚,心热。等菜下锅,人姑娘也坐得住也自在点儿了,你再撤回来。"
"知道了。"李晓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很稳当。
苏长顺点点头,脚下加了把劲儿。车轮飞快地转动着,把喧闹的街市甩在身后。
车子刚拐进南锣鼓巷口,苏长顺眼尖,远远就瞧见一个穿蓝色崭新工装的身影戳在95号院门口来回踱步。
不是傻柱还能是谁!
这小子今天收拾得格外人模狗样。藏蓝色的工装硬是让他撑出了几分板正,寸头刚剃过,青色的头皮还泛着光,脸上也是干干净净,一看就用了好几遍肥皂,连耳朵根子都透着红。那双眼此刻正巴巴地望着巷子口。
"哥!嫂子!"
车还没停稳,傻柱就一个箭步窜了上来,嗓门又大又急,惹得路过的邻居都侧目。他直接上手扶住了苏长顺的车把,那眼神火急火燎的。
"慌什么?人姑娘又没飞喽!"苏长顺没好气地拨开他爪子,支好车梯子,"比我还快,你小子飞回来的吧?"
"嘿,那是,下了灶台我就蹽回来了!"傻柱搓着手,努力想挤出点笑,但那紧张感让脸上的肌肉都僵硬得抖,"哥,我那菜…肉都切好了,葱姜蒜都备在案板上了,油也炼了一小碗儿搁那儿。你说我是现在就开火?还是等人来了再动手?"
苏长顺真想给他个爆栗:"糊涂蛋,现在就把菜炒熟喽,人姑娘来了喝西北风,看你凉掉的油花子?"
傻柱被吼得一缩脖子:"我这不是…怕耽误功夫嘛…"
"笨死你算了!"苏长顺恨铁不成钢,"就是要等人到了,现看你这手艺,闻你这锅气,瞅你这干净麻利快,这才叫本事,你那几盘子菜坨在那儿,有毛的看头。"他指着中院,"家里都拾掇利索了?别一进门跟猪圈似的。"
傻柱忙不迭点头:"利索了利索了,中午饭点儿我撒丫子跑回来整的,地扫了三遍,窗台桌子都用湿抹布擦得锃亮,苍蝇上去都得摔跤。”他努力表功。
"这还差不多。"苏长顺稍微满意了点,一边解着车锁一边挥手赶人,"行了,别戳这儿当望妻石了,看着闹心,赶紧回你屋老实待着,把心放肚子里。等你嫂子领人到了,她一准儿跟着去你屋里坐镇,有她帮腔,你甭怕冷场!"他把坐镇两个字咬得重。
傻柱得了准信儿,心里的石头像是落下去大半,咧着大嘴嘿嘿笑了两声:"诶,诶,谢谢哥,谢谢嫂子。”这才一步三回头,趿拉着步子,有点同手同脚地钻回中院去了。
苏长顺把车子推进自家墙根锁好。径直进了屋,把带饭的铝饭盒往桌上一搁,顺手解了外套扣子。家里的火炉子闷着,壶里的水正不紧不慢地响着哨音。他得赶紧弄点晚饭。
————————
还没一会呢,门口就传来阎埠贵那特有拿捏调儿的声音。
"张老师,您瞧,就是这儿了,南锣鼓巷95号院。苏师傅家,就在这前院东厢。"
苏长顺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手里的糊糊都忘了搅。阎埠贵那精瘦的身板走在前面,脸上堆着标志性的殷勤笑容,正侧着身,对旁边的年轻姑娘喋喋不休。
跟在他身后的姑娘,正是张小燕。穿着一件家常干净的小碎花翻领上衣,深蓝色裤子,两根乌黑的辫子妥帖地垂在胸前。眉眼低垂着,带着点知识分子特有的安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几乎是同时,在门口的李晓梅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和热情迎了上去:"哎呀,张老师来了,真是辛苦您跑一趟,快请进快请进。"
"李师傅,您好。"张小燕的声音传来,温温柔柔的,带着点羞涩。
"您太客气了,都是革命同志,叫什么师傅,叫我晓梅就行!"李晓梅热络地挽起张小燕的胳膊,"真对不住,上次汇演忙晕了头,也没跟您细说地点…今天这指导工作还得麻烦您跑这一趟,真得好好谢谢你。”她把指导工作几个字咬得又轻又快,却足够清晰明白。
"应该的。"张小燕微微笑了一下,脸颊似乎有点红,声音不大。
"走走走!"李晓梅不由分说挽着她,直接带着人就往中院引,"柱子同志为了准备这事儿,家收拾得可利索了,材料也准备好了,等着请教您这文化人呢,正好,咱一块儿去看看!"她的话顺溜得滴水不漏,动作亲昵又不容拒绝。
很快,傻柱那屋的门开了。
一个穿新工装,手足无措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门口,手不知道往哪放似的搓着衣角。光线从他身后透出来,把傻柱的影子在地上拉得有点变形,显得更加局促。
"何…何班长。"张小燕似乎小声打了招呼。
"哎,哎,张…张老师来了?快…快请进…"傻柱的声音有点发飘,高亢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门被关上,隔断了里面的说话声,只剩下窗纸上映出几个模糊晃动的人影。
苏长顺缓缓缩回脑袋,心口那点提溜劲儿终于松懈下来。人都顺利塞进屋了,有媳妇在里面坐镇,那傻小子总不至于上来就把天聊死。
——————————
后院通中院的月亮门洞子边上,聋老太太藏在暗影里,浑浊的老眼锁着中院傻柱家。晌午傻柱那火急火燎跑回来拾掇屋子的动静,她就觉着不对。刚才瞅着李晓梅领着那么个水灵秀气,穿着小碎花上衣的姑娘钻进了傻柱屋。
相亲!
这小王八羔子傻柱子,怪不得前些日子对她这个奶奶爱答不理,敢情是姓苏的小畜生又撺掇着给他塞媳妇儿,没了傻柱这张长期饭票?她往后想抠块肥肉解馋都没门儿,院里其他人?呸!哪有个能指望上的。
聋老太太攥着枣木拐杖,指关节捏得发白,不能等,她得把根儿钉死。
她耐着性子等里面寒暄,落座,听那动静渐稳,才拄着拐杖,一步三晃,慢悠悠挪到了傻柱家门口。
扯开那破风箱似的沙哑嗓子,冲着屋门就嚎:"大孙子——哟,傻柱子,傻柱子哎。"
屋里的说话声明显一顿。
"今儿是不是有喜事儿啊,这么大的好事儿,都敢瞒着你亲奶奶,哎哟喂,我这心里头哇…"她声音带着刻意的哀怨,脚下动作却快得一点不像七十多的老妪,推门就闯了进去。
屋里傻柱刚给张小燕倒了碗水,水汽还没散呢。张小燕局促地欠着身,正要坐实,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又赶紧站起来。李晓梅脸上的笑容还僵着,眼神已然透出要命的焦急——这老太太真会挑时候。
聋老太太浑浊的老眼扎在张小燕身上,嘴角一咧,露出豁着几颗黄牙的慈祥笑容,那股劲儿像是老狐狸叼着了小母鸡:"哎哟喂,瞧瞧,这是谁家的姑娘,可真标致,水灵得花儿似的!"
她佝偻着腰,拄着拐,颤巍巍上前两步,伸手就想抓张小燕的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狂喜:"乖孙媳妇儿,是不是我那傻大孙子相中的对象?好啊,太好了,老天开眼呐,我这老婆子是不是盼着有生之年,还能抱上重孙子了?柱子哎,你可给奶奶长了天大脸了。"
这番话说得又急又响,每一个字都像抹了蜜的毒药,精准地糊向了毫不知情的张小燕,张小燕被这亲奶奶,孙媳妇儿,重孙子一连串直白又亲热的称呼弄得满面通红,手脚都无处安放。
她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想去搀扶,声音有点慌:"老太太您慢点儿…"
"好姑娘,好姑娘!"聋老太太一把攥住张小燕的手腕,脸上笑得慈眉善目,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重孙子,有福气,那架势,亲热得像是立马就要去街道办给他们盖章了。
傻柱的脸唰地就黑成了锅底。
"老太太,您…"他刚想张嘴,想把人轰走?当着张小燕的面,对着这么个七十多的老人,他再浑也做不出这种事,可这不说话?这奶奶,孙媳妇儿的名分要是让这老棺材瓤子当着他相亲对象的面坐实了,以后他何雨柱还能摘得掉?他那张嘴此刻像是被胶水糊住了,只会指着老太太哆嗦,脑子里一片空白。
李晓梅急得手心冒汗,她刚想张口圆场:"张老师,老太太年纪大了,看见年轻人高兴…"话还没说完,聋老太太那双浑浊的老眼却极其锋利地朝李晓梅剜了一下,带着不容置喙的警告和得意,那眼神明晃晃写着:你闭嘴,这事儿我老婆子说了算。
李晓梅心猛地一沉。她恨不得立刻跑回前院搬救兵,可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屋里气氛诡异得像棺材铺。
张小燕被老太太攥着手腕,走也不是坐也不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傻柱杵在那儿呼哧喘粗气,拳头捏得死紧,眼神都发直,老太太一手攥着孙媳妇儿,一手拄着拐,脸上是志在必得的慈祥。
就在这空气即将凝固爆炸的前一瞬
"砰!"一声闷响。
傻柱家那扇薄门板被猛的推开,力道之大,门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一个身影站在傻柱家门口,正是苏长顺。
他做饭时就不放心,想到电视剧里傻柱到了相亲一直失败,里头猫腻太多了。一看这老妖精闯进来开始唱戏,他就知道大事不好,锅里的糊糊都顾不上,抬脚就往这边冲。
苏长顺几步就迈进了屋中央,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怒气直冲到聋老太太和懵圈的张小燕跟前。他高大的身影像个铁闸,隔在张小燕和老太太之间,也隔断了那套虚情假意的慈祥。
"老太太!"苏长顺的声音不大,"您老人家,好及时啊!"他把"及时"两个字咬得又重又冷。
聋老太太脸上的慈祥瞬间僵住,攥着张小燕手腕的手下意识松了些。
第50章 贾张氏暂时歇菜
贾东旭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像是破锣里拔出来的,带着濒死的腔调:"扛包…您能扛多少扛多少…不能扛…咱就这么着!饿着…也…也认了!"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让儿子我…喘口气,我快…快被压死了,妈…我快被压死了啊…"
最后这声嘶吼,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瘫软下去,只剩肩背还在随着压抑不住的抽泣而微微耸动。
然而,就在这彻底的崩溃边缘,他却又猛地抬起头:"妈!您要是…您要是再这样…在院里…在胡同给咱家招祸…"
他死死盯着那片黑暗,牙齿咬得咯嘣响,"就别怪儿子…不孝!我就是背一辈子骂名…也要去求王主任,求街道办。"
他嗓子哑得快发不出声,最后几个字却像铁钉一样钉在黑暗里:"把您送…回…乡下老家去!"
这最后一句话,如同冰锥,狠狠扎穿了贾张氏所有的气焰。
————————
车轱辘碾进南锣鼓巷95号的黑影里。苏长顺蹬着自行车的腿肚子有点打颤,他一边支棱着耳朵,一边慢悠悠把车推进院里。
寂静的夜里,猛地炸出贾张氏那尖利嘶吼:"就是他,就是姓苏那个挨千刀的小畜生…断了咱家傻柱那条填肚子的路子不算…编排这出戏来作践我,砸了他那小东屋的门…"
声音穿透暗沉沉的夜,带着刻骨的恨意。
苏长顺眼皮都没动一下,仿佛在听墙根儿野狗吠。
他轻轻捏住车闸,自行车悄没声地在自家门口停了下来。
"媳妇儿,你先回屋。"他对后边的李晓梅低声说,声音平静得像摊开的凉水。
李晓梅担忧地瞅他一眼,嘴唇动了动,终是没说什么,点点头。
苏长顺把自行车斜靠在自家墙根,就慢悠悠的往中院贾家走去,直到贾家门口站定。
里面的动静,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像台上的戏文一样清晰。
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混杂着绝望的哀求和那最后冰冷的威胁——"把您…送…回您乡下老家去!"
黑暗里,苏长顺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勾了一下,旋即又压平。
他静静地站着,像融在墙根下的一截影子。听着贾张氏被那句回乡下彻底噎住,瘫软的沉重响动,听着贾东旭那破败的呜咽。
他无声地站了足有半分钟,才轻轻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肩背,转身回到前院。
他脚步放得又轻又缓,目光在贾家那扇黑乎乎,透不出一丝光亮的门板上停驻了一瞬。
苏长顺心里跟明镜似的。
捅破贾张氏那身流脓的疮,这老虔婆倒也没蠢到家,门儿清,还知道这是他干的。
听着屋里贾东旭的绝望,苏长顺微微点了点头。
是绝望。也是没办法。
这年月,哪个在城里端铁饭碗的汉子,家里要是再带着几张没口粮的拖油瓶嘴,都跟背着座山似的。
更何况贾东旭身后,还杵着贾张氏这么个只会吸血,只会哭穷撒泼的巨坑?那点工资票子,填进去连个响都听不见。
没盼头。
日复一日在轧钢厂烟熏火燎的车间里,跟那冰冷的铁疙瘩较劲,回家面对着黑窟窿似的无底洞和老娘的无理取闹…是个铁人,心气儿也给磨秃噜了。
难怪贾东旭身上那股子麻木和疲惫,沉得能拧出水来。
"早这么管住那张惹祸的嘴,消停点,不就好了?"苏长顺推着车,脚步轻快地转进前院,心里嘀咕。
贾东旭那小子,手艺和脑子都不算顶差。
要是没了贾张氏这个成天撩事,惹得全院嫌弃的祸根,压在他肩上那座要命的烂泥山,至少能下去一半。
日子紧巴是紧巴,至少能缓口气。
苏长顺嘴角那丝细微的弧度终于没压住,轻轻扬了起来。
挺好。贾张氏这根搅屎棍子被当众掰断了。
至少在话剧风头过去前,这老太婆想再在院里兴风作浪,扯着嗓门哭穷撒泼去祸害别人,那是门儿也没有了。
——————————
苏长顺推开家门,反手一带门栓,屋里灯泡散着昏黄的光,照亮小小的东厢房。
他一步都没停,直直朝着炕上扑去,像卸货的重卡,把自己重重摔了上去。
就在这时,他猛地一拍脑门,动作又快又狠,像是要拍死个叮上来的苍蝇。
"操!"他低声蹦出个脏字。
"柱子!"他眼皮一跳,嗓子眼儿里猛地蹦出两个字,像咬破了颗酸葡萄。
"嗯?"正在整理桌上物件的李晓梅抬起头,一脸疑惑,"柱子怎么了?你喊他?"
"嗨,看我这脑子,把柱子那事儿给忘了,张小燕,说好的跟柱子相看呢?"
李晓梅啊呀一声,脸腾地就红了:"糟了糟了,红星小学张老师,前儿她明明是答应见见的。"
她懊恼得直跺脚,声音急了些,"看我这脑子,光顾着汇演和回门了。前几天是跟小燕提过一嘴,人姑娘…倒没说不愿意看看,可…这不还没来得及定时候吗?"
苏长顺抬手搓了搓发紧的太阳穴。把人家小姑娘安排到汇演热闹场面底下相亲?
亏自己之前还琢磨过这主意,现在想想,简直蠢到家,台上演着批判泼赖老太太的大戏,底下看戏相亲?怎么看怎么邪性。
"这事儿办岔劈了,得改道,得把人直接请院里来。"
"院里?"李晓梅眉头微蹙,"院里地方小…会不会委屈人家老师?"
"委屈啥?"苏长顺一摆手,灯影下他的眼神亮了起来。
"看电影溜公园,那是有闲情逸致的人干的事儿,咱工人搞对象,讲究啥?图的就是个实在,看会不会过日子,让柱子发挥看家本事,正经弄几个菜,显摆显摆手艺,就是他顶大的门面招牌,啥花把势也比不上这个。"
他站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时间就定明儿下班后,事情就得趁热打铁。"
没给媳妇插话的时间,他手一挥指向门外,"咱们家对门阎埠贵,直接带人回来。"
"阎老师?对,他跟张老师一个学校的。"李晓梅眼睛一亮。
他走到媳妇面前,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托付的认真劲儿,"晓梅,你要是早起来碰上老阎在院里溜达或者摆弄他那盆花,就麻利儿帮着说一句…"
他快速组织着语言:"原话——请老阎务必给他同事张小燕同志带个话:轧钢厂食堂何雨柱班长,诚心诚意想麻烦张小燕同志一件事,就是明天下班后,能不能挪出点宝贵时间,辛苦来一趟咱这95号院?"
他停顿一下,确保重点清晰:"具体由头你就这么说—厂宣传科想弄点工人家庭积极向上的生活模范稿子,柱子同志呢,觉得自家拾掇还行,想请张老师这位教育战线上的优秀代表,给指导一下,看够不够那个模范的格儿,也顺便请教请教工人子弟教育的事,这都是正经工作需要嘛!"
李晓梅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白了他一眼:"阎老师那人精,能信你这指导材料的幌子?"
"他爱信不信!"苏长顺也笑了,但眼神笃定,"你就私下里点透他,悄悄话,就说是我苏长顺,诚心诚意想给柱子和小燕同志当这个媒人,请他务必上心,劳烦他这位人民教师出面,务必把人给请到院里来。"
他继续强调着,"你点他一句—媒人礼数绝对短不了他的,阎老师那点小算盘,我门儿清,他顶乐意当这种显能耐还能拿好处的中间人,这事儿他准上赶着办。"
"行!"李晓梅笑着应下了,"保管误不了事。"
—————
次日,日头还没完全翻过屋檐,前院东厢房的门就被拉开了。
苏长顺探出半个身子,清晨带着点凉的空气混着院墙根的潮气直往脖子里钻。
他缩了缩脖子,把嘴里漱口的凉水噗地吐在墙根阴沟里。
他扭头对屋里正在叠被的李晓梅说,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楚,"柱子那边我去招呼,你看着点儿老阎那头就成。"
他信任媳妇办事利索,更清楚阎埠贵那点算计——白得的媒人礼和显摆能耐的机会,老阎决计不会放过。
李晓梅在屋里应了一声,手上动作没停:"放心吧。"
苏长顺套上那件洗得有点发硬的工装外套,扣子只胡乱系了两颗,抬脚就跨出了门。
中院正房的门板被苏长顺哐哐哐拍得山响,"柱子,何雨柱,开门。"
里面半晌没动静。苏长顺眉头一皱,加重了手劲儿:"柱子,太阳晒屁股了还裹被窝?赶紧的。"
又过了几秒,屋里才传来拖拖拉拉的脚步声。
门被拉开一条缝,探出傻柱一颗毛蓬蓬,睡眼惺忪的脑袋。
他显然刚从被窝里爬出来,身上挂着件洗松了领口的破汗衫,眼皮粘着,一脸茫然:"哎哟喂…哥…这大清早的…"
"清早个屁,看你这点出息。"苏长顺二话不说,探手一把抓住他汗衫领口,稍一用力就把他从门缝里拽了出来。
傻柱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撞在门框上,这下才算彻底醒了点盹儿,龇牙咧嘴地站稳:"哥,干嘛呀这是?"
"干嘛?给你小子送天大好事。"苏长顺松开手,目光锐利地盯着他还有些发懵的脸。
"你不是整天巴望着找个媳妇儿吗?你哥我不眠不休,趁着这五一刚过,紧赶慢赶给你张罗上了。"
傻柱眼珠子猛地一瞪,残余的那点睡意咻地飞没了影,声音都变了调:"啥…啥?"
"啥啥啥。"苏长顺抬手毫不客气地拍了下他后脑勺,"就红星小学那个张小燕同志,人家女教员,人我给你联系好了,时间就定在今儿下班后,就在咱院儿里头。"
这个消息像颗炸雷劈在傻柱天灵盖上,他整个僵住了,嘴巴张得能塞个鸡蛋,好半天才发出声:"下班后?院儿里头?这…这…"
"这什么这!"苏长顺打断他的结巴,语气斩钉截铁。
"好事,你小子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现在!"他指着傻柱还赤着的脚丫子。
"麻溜的,滚进屋把衣裳穿囫囵了,趁着上班前这点空当,赶紧去趟菜市场。"
傻柱脑子里还是浆糊一片:"去…去菜市场干啥?"
"干啥?"苏长顺眼一瞪,"废话,买菜啊!难不成让人家姑娘看你何雨柱空口白牙耍贫嘴?你那看家本事是啥?是灶上的功夫,弄俩硬菜亮亮相,把你这点压箱底儿的本事都端出来,土豆白菜你就别想了,麻溜地买点肉,贵是贵点,但这本钱不能省,再弄点鲜亮的时蔬。"
他往前逼近一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听着柱子,台子,我跟你嫂子费老鼻子劲儿给你搭好了,就指着你上台唱一出好戏,今儿晚上你小子要是敢掉链子…"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警告的意味。
傻柱看着苏长顺近在咫尺的严肃脸,那点被美事儿砸中的晕乎劲儿终于被巨大的紧迫感取代,取而代之的是火烧眉毛的慌乱和决心。
"嗐,明白了哥!"他猛地一跺脚,睡意全无,声音都带上了急迫的利索劲儿,"我这就去,这就去。"
说完跟屁股着了火似的,掉头就冲回屋里,身后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叮呤咣啷声。
苏长顺看着他冒冒失失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这才收回目光。
嘴角那丝满意的弧度还没来得及压下,隔壁贾家那扇破门板,也吱嘎一声被拉开了。
贾张氏臃肿的身影堵在门口,一身灰扑扑打着补丁的旧褂子。
她眼泡肿着,脸上挂着一层洗不掉的灰败气,看见苏长顺站在当院,那双眼像淬了毒一样,狠狠剜了过来。
那眼神,怨恨里夹杂着深入骨髓的惧怕和羞耻。
苏长顺眼皮子都没撩一下,仿佛没看见门口杵着这么个大活人。
他双手揣进工装裤兜,晃晃悠悠地转了个身,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一路朝前院自家走去。
第49章 贾东旭他是真的想寻死
好不容易熬到小食堂的喜宴散场,送走了岳父岳母和蹦蹦跳跳的小舅子李晓亮,苏长顺感觉骨头缝里都透着酸,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天已经擦黑,晚风带着点凉意。
他使劲揉了揉笑得有些发僵的脸颊,感觉腮帮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陪了一下午的笑脸,说了几箩筐的场面话,饶是他情商高,嘴皮子利索,也架不住车轮战似的敬酒和寒暄。那些厂领导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话里话外都带着机锋,他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岳父李正华的面子是真大,可这面子带来的任务,分量也着实不轻。
"累坏了吧?"李晓梅挽着他的胳膊,声音轻柔,带着心疼。她今天也累,此刻看着丈夫疲惫的样子,她明白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还行,就是脸有点僵。”苏长顺扯出一个笑,拍了拍媳妇的手,“走,回家。”
他推过那辆锃亮的飞鸽自行车,让李晓梅坐稳,自己蹬上车,就着胡同里昏暗的路灯光,晃晃悠悠地往南锣鼓巷95号大院骑去。晚风吹在脸上,稍微驱散了些酒意和疲惫。
可惜啊,他心里还有点小遗憾。下午那场《当家做主》话剧引发的核爆,他光顾着陪客应酬了,没能第一时间目睹贾家那几口人,尤其是贾张氏,是如何灰溜溜滚回大院的。那场面,想想就解气,不过没关系,好戏不怕晚,院里肯定还有余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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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贾家,气氛压抑得像一口倒扣的锅。
贾张氏在炕上猛地抽了口气,悠悠醒转。她是饿醒的,肚子里火烧火燎。窗外是大院寻常的静谧夜晚,仿佛下午那场天崩地裂只是一场噩梦。
然而下身湿漉漉,冰凉黏腻的触感和空气里若有若无的淡淡骚气,都告诉她这这一切不是梦。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混合着无处宣泄的怒火,轰地冲上天灵盖。她贾张氏,活了半辈子,从没这样丢人现眼过,被当众指着鼻子演,活脱脱就是那戏台上的赖张氏,最后还…还当场吓尿了裤子,晕了过去,以后让她还怎么在这大院,在这地界儿做人?那些邻居的唾沫星子,指指点点,光想想就让她浑身发冷。
"醒了?"旁边传来儿子贾东旭低沉的、带着浓浓疲惫的声音。他和秦淮茹一直在边上守着,没点灯,黑暗中只显出两个模糊的人影。
贾张氏猛地撑起身子,也不管那些羞人的湿冷,像个饿极了的兽,直接扑到饭桌上。桌上摆着几个黑不啦叽的窝头,是秦淮茹省下的晚饭。贾张氏一把抓起一个狠狠地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仿佛要将所有的憋屈,愤怒都嚼碎了咽下去。
寂静中,贾东旭的声音再次响起,透着一种心灰意冷的麻木:"妈。"
贾张氏往嘴里塞窝头的动作顿住,眼睛在黑暗里瞪着他。
"您…您以后下工回来,就…就在家待着吧,少出门晃悠了。"贾东旭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贾张氏梗着脖子,一口窝头噎在嗓子眼,差点没背过气去,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嘶哑和难以置信:"为啥?还不让我出门了?我犯哪条王法了?"
"为啥?"贾东旭的声音里终于压抑不住地透出一股绝望的悲愤,"妈,您是聋了还是瞎了?现在整个大杂院,不,整个这片儿街道上,谁不知道?下午话剧里演的那个赖张氏,那个好吃懒做,撒泼打滚,占便宜没够,眼红嫉妒害人,装惨求人施舍的老太婆,说的就是您,那撒泼骂街的架势,拍大腿嚎丧的腔调,还有那些算计邻居,不想干活就装病,巴不得全大院都给咱家送粮的算计……不是您是谁?简直就是照着您扒下来的皮!"
贾东旭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在发颤:"您知不知道,现在人在外头是怎么戳咱们贾家脊梁骨的?唾沫星子都快把咱家淹了。"
贾张氏被儿子这一通夹枪带棒,毫不留情的数落激得浑身直抖,她把嘴里剩下的窝头渣子狠狠咽下去,三角眼在黑暗里闪着凶光。
"放屁,东旭!你这兔崽子也跟着外人埋汰你妈?我撒泼打滚,我赖皮不要脸,我图啥?你说说,我图啥?”她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盘碗叮当响,“还不都是为了让咱家这条破船不沉?让你跟棒梗饿不死?咱家啥情况?啊?就指着你那几十块钱的工资,你妈我,你媳妇,棒梗,三张嘴!没一个领口粮的,除了我豁出这张老脸去撒泼,去装可怜,去从牙缝里挤点出来,咱家早他妈喝西北风去了,我不占便宜找人接济,拿什么填这三张无底洞似的嘴?靠你一个人?你有那本事吗?”
她喘着粗气,唾沫星子横飞,像疯了的母狗一样,把矛头瞬间指向了旁边缩着的秦淮茹。
“现在倒好!嫌弃你妈我丢人了?嫌我没用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好媳妇,她干了点啥?啊?秦淮茹,除了一张嘴等食,她挣回来过一分钱吗?在家白吃白喝,还成天端着个贤惠样儿,当初还能笼络住傻柱那傻厨子弄点毛票贴补,现在呢?傻柱被那姓苏的小王八蛋教唆得看见咱家就绕道走,鸡毛都指望不上了,她有啥用?"
贾东旭被亲妈这顿胡搅蛮缠,强词夺理的吼骂气得眼前发黑,胸腔里憋着的那股邪火再也压不住了,下午工友们那些意味深长的目光,工属们的指点和窃笑,好不容易在刘海中那里低三下四换来的勉强立足点眼看就要泡汤…所有的憋屈和怒火瞬间爆发。
"够了!"贾东旭一声怒吼,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崩溃边缘的绝望,"妈!您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这能怪淮茹吗?啊?这是她的错吗?"
他狠狠一拳砸在炕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您忘了易中海?就因为他是您儿子的师傅,他犯了事进去了,把我连累成啥样了?我在厂里抬不起头,人家都戳我脊梁骨,我好不容易…我贾东旭,一个大小伙子,低三下四地去捧刘胖子的臭脚,给人端茶倒水当孙子,就因为我想学点真本事,想给家里找条活路,这才几天?刚刚在厂里处境看着好转了一丁点,您呢?您老人家一场好戏,又把我推上风口浪尖了。"
贾东旭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和压抑不住的绝望:“您知道吗?只要那出《当家做主》的热乎劲儿没过去,只要还有人记得那个赖张氏,我贾东旭!走到哪儿,人家就得在背后指着我说——快看,那就是赖张氏的儿子,亲儿子,他妈靠着装可怜,撒泼打滚,吃人血馒头的泼货,您知道厂里人嘴多快吗?这街面儿才多大?明儿一早,整个胡同,整个厂子就得传遍了。"
他猛地站起身,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而微微摇晃,手指头颤抖着指向黑暗中贾张氏模糊的身形。
"妈,您这不是给我找饭吃,您这是拿着钝刀子,一刀一刀…是在把我往死里坑啊!"
这番话,如同冰冷的河水,浇熄了贾张氏的胡搅蛮缠,也让她那张在黑暗中因愤怒和饥饿而扭曲的脸,一点点僵住,褪尽了血色。贾张氏浑浊的眼珠子在黑暗里骨碌乱转,那股冲天的羞臊和愤怒没处发泄,一股邪火猛地窜了上来—必须找个人来担这泼天的羞辱。
这戏,肯定是院里人编排的,除了那个跟自家结下梁子的小王八蛋苏长顺,还能是谁?只有他才有这手段,也只有他才这么歹毒。
这念头一起,立刻在贾张氏心里烧成了愤怒大火。嗓门又尖又利,戳破屋里的死水:"东旭,妈知道了,是他,就是姓苏那个挨千刀的小畜生。"
"就是他苏长顺,没跑了。"贾张氏恨得牙根痒痒,手指头在空中虚戳着,"断了咱家傻柱那条填肚子的路子不算,现在更歹毒,编排这出戏来作践我,往死里糟蹋我这个老太婆啊,他是想要我的命,断咱们贾家的根啊。"
她越说越觉着自己占理,胸膛气得一起一伏,"不行,这口气咽不下去,我这就找那小畜生理论去,砸了他那小东屋的门,让他撕了那劳什子破戏文,凭什么这么糟践人?"
贾张氏仿佛找到了发泄的出口,浑身那点儿狠劲儿又提溜起来,作势就要往炕下窜。
"妈——"
贾东旭的声音不高,刺耳地让贾张氏动作一僵。他抬起了头,黑暗里看不清脸,但那声音里透出的绝望和疲惫,沉得能把人淹死。
"就算是他干的…又能怎么着?事已经搁在这儿了,这会儿再去闹?"
"去闹啥?去让全大院的人,让全厂的人再看一遍笑话?让大家伙儿再嘀咕一遍:快看!赖张氏家不单老婆子上台表演,儿子也发疯找茬了。您是嫌现在戳咱们家的人还不够多?戳得不够狠吗?"
贾东旭的背佝偻得更厉害了,他的声音低下去:"您闹赢了…就能把我从赖婆子的崽儿这口锅底下摘出来?就能让厂里那些盯着我后脊梁骨的人把眼睛闭上?"他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抽气,"妈…再闹…那是给人家添菜…是把我最后这点脸皮…也扒下来碾碎了踩烂…"
贾东旭说不下去了。那巨大的疲惫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彻底将他淹没。他甚至连抬头看母亲那副不甘嘴脸的力气都没了。
一股浓黑的倦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啃噬着他仅存的那点活气。他有时候甚至恍惚地想,如果有一天累死在工位上,或者一头栽进炉子里…大概也就…不用再受这份煎熬了?
死。这念头在无尽的疲惫和羞耻中,竟滋生出一丝诡异的解脱感。他太累了。这日子,像条越收越紧的绞索,勒得他喘不过气。
"妈——"
贾东旭的声音陡然炸开,不再是那种压榨出来的绝望低吼,而是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嘶哑。
贾东旭猛地从炕沿滑了下来,"噗通"一声,膝盖重重砸在泥土地上。
他不是跪她这个妈。
是跪这操蛋的生活。
跪这怎么爬也爬不出去的烂泥潭。
"妈!算儿子……求您了!"他喉咙里拉风箱,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力气,"往后…往后下了工,您就…就窝在咱这个窝里,成吗?”
"求您了,别再到院里去嚎了,别再去哭穷,别再去撒泼打滚,别再去占那点塞牙缝的便宜了,咱们…咱们就算穷死饿死,也…也留下点脸皮行不行?"他的头深深低下去,额头几乎抵在冰冷的泥地上,脊梁骨拱起的弧度里全是走投无路的悲鸣。
第48章 科长级别也只是小虾米
震耳欲聋的掌声和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轧钢厂五一汇演落下帷幕。礼堂里人头攒动,议论纷纷,气氛热烈未散,许多人还在激动地讨论着话剧里那令人解气的赖张氏结局。
苏长顺收敛起脸上看戏的玩味笑意,迅速切换成女婿兼下属的恭谨模样,陪侍在李正华夫妇和李晓梅身边。李晓亮早被话剧的高潮兴奋得手舞足蹈,拉着姐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一行人随着散场的人流往外走。他们穿过热闹的人群,没有去挤公共通道,而是走向大礼堂侧后方一条相对清净的小路。直接通往厂办大楼后面的小食堂区。
小食堂的一个雅间里,已经有人先到了。
一位头发花白,穿着朴素洗得发白的灰色中山装的老同志,正独自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他眼神平静温和,透着一股阅尽千帆的淡然,正是轧钢厂的党委书记,张书记。在厂里,人们习惯叫他老书记。
李正华一见,脸上立刻堆起热情而不显过分的笑容,快走几步迎上去:"老书记,您怎么没看压轴戏就提前走了?那话剧…反响可太热烈了,精彩得很,尤其是那个反面角色赖张氏,简直太有代表性了,深入揭批了好逸恶劳的寄生思想。"
老书记放下茶杯,微微一笑,声音平和带着点豁达:"热闹嘛,给你们年轻人看的。人老了,耳朵有点闹腾,就喜欢清静点。"他目光温和地扫过李正华身后,落在了苏长顺身上,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打量和笑意,"这位…就是正华你那新姑爷,长顺同志吧?小伙子看着就很精神利落。"
苏长顺心头微动,这位老书记的气场和预想中不太一样。杨厂长锋芒毕露,在厂里管理生产风风火火,声名赫赫。而眼前这位真正手握人事,思想,组织大权的党委书记,却像一汪深不见底,古井无波的幽潭。
他立刻上前半步,微微躬身,态度谦逊恭敬:"张书记好!我是苏长顺,刚进宣传科不久的新兵。我爸总跟我提起您,说您是咱们厂的定海神针。"
这老爷子…眼神平静得像水,但总感觉能把人从里到外看透喽,这定海神针的形容倒也没错,只不过这针是藏在棉花里的针,轻易不露锋芒!
老书记呵呵笑了两声,摆摆手:"什么定海神针,就是为革命事业再发挥几年余热罢了。正华跟我提过你好几次了,说宣传科特招你进来,本事不小。我也看了那些板报的宣传画,就知道赵世武没看错人,杨厂长也跟我夸你那画特别提气呢。"
苏长顺脸上做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张书记您过奖了,都是赵科长和厂领导指导得好,我就跟在后面出了点笨力气,宣传工作博大精深,还得多向您和各位领导学习。"
说话间,小间的门再次被推开。陆续又有几位重量级人物到来。
轧钢厂的二号人物,管生产的杨厂长,笑声洪亮地走进来,看到李正华和老书记在,立刻打招呼:"老书记,李处长,恭喜恭喜,今儿双喜临门,还有长顺同志,你那话剧,厉害,太解气了,台下工人们反响那叫一个热烈,特别是那个劳改结局,处理得干净利落,痛快!"他毫不吝啬地拍着苏长顺的肩膀,赞赏之情溢于言表。
接着进来的是工会孙主席,一个笑呵呵,看着一团和气但眼神精明的中年胖子。厂纪委周书记,面容严肃刻板,进来后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默默找位置坐下。
苏长顺在李正华的示意下,忙着问候,引座,倒茶。这个雅间里的分量之重,让他暗自心惊。厂党委核心(老书记),行政首脑(杨厂长),纪检监察(周书记),工会代表(孙主席),保卫武装(李处长)…这配置,几乎是轧钢厂真正的核心决策层了,连个科长级别的小兵都没有。
这顿喜酒宴,规格高得离谱。苏长顺更感受到岳父李正华用心良苦。
就在这时,门口又出现了一个身影。一个穿着普通黑色中山装,身材挺拔中年男子,他走路带风,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肃杀之气。他一出现,连刚刚还在谈笑的杨厂长都收了几分笑意,老书记眼中也露出一丝真正的热络。
李正华更是立刻迎了上去,声音带着明显的激动和亲热:"老姜,你这大忙人真给面子,还怕你赶不回来呢。"
来人正是城东区公安分局的副局长,姜卫国。他是李正华战争年代生死之交的老战友,关系铁得能穿一条裤子,在老丈人家里,岳父就跟他提前通了气,这是真正的自己人。
苏长顺内心一震:终于来了,这可是真正的实权人物,城东区公安局,南锣鼓巷派出所的顶头上司。
姜卫国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与李正华紧紧握手,又向老书记,杨厂长等人点头致意。他扫了苏长顺一眼:"正华,这位就是去了你家保卫闺女的俊后生吧?行啊!眼光不错,配得上咱们家晓梅。"
苏长顺强压住心里的激动,赶紧上前鞠躬:"姜局长好,我是苏长顺,常听爸提起您,说您当年打仗的时候是他的主心骨。"
姜卫国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苏长顺的肩膀,力道之大,差点把他拍个趔趄:"好小子,会说话,叫什么姜局长,叫姜叔,以后在外头遇到啥不开眼的瘪三,报你姜叔的名字,城东这片儿,你姜叔说话还算有点响动。"
苏长顺内心有点小激动,报姜叔名字?真霸气,嘿嘿,姜局长这根金大腿抱结实了。至于其他人,他心里冷笑,啥也不是。
众人寒暄落座,服务人员开始上菜。小食堂大厨亲自掌勺,菜品精致但不铺张,以时令新鲜为主,份量足实,荤素搭配得体,透着一种体面的家常感。酒是上了年份的杏花村汾酒,并非茅台,更显内敛。
席间气氛融洽又不失分寸。杨厂长兴致高昂地讲着话剧的反响,孙主席附和着说工人们多么解气,老书记话不多,只微微点头,偶尔插一句工人兄弟觉悟高这样四平八稳的话;周书记基本沉默,只是默默吃着菜。
话题渐渐由公事转向家常。李正华适时地向各位领导表达了感谢,特别感谢姜卫国百忙之中前来。老书记温和地看向苏长顺,说道:"长顺同志年轻有为,好好干。我们轧钢厂是个锻炼人的好舞台。思想一定要进步,根子要正。"
杨厂长接口道:"是啊,老书记说得对,长顺,你那股子冲劲儿,得用在正道上,你那画,你那剧本,都能看出是动了心思的,宣传部就缺你这样能抓眼球的人才,有劲儿!"
苏长顺连忙举杯:"谢谢杨厂长鼓励,谢谢老书记指点,我一定努力工作,积极向组织靠拢,不辜负领导期望!"
李正华顺势接道:"说到向组织靠拢,老书记,刚才在家,我已经让长顺五一过后,就认真准备入党申请书了。他的根正苗红,思想觉悟也在不断提高。我想给他当介绍人,您看…合适的时候,还请您帮忙把把关?"
老书记端起茶杯,慢悠悠啜了一口,目光深邃地看了苏长顺一眼,缓缓道:"年轻人追求进步,是好事。组织的大门对有志于服务人民的同志永远敞开着。认真准备申请,把思想根源写透,把工作表现写实。具体的事情,按程序走就好。组织上,会全面考察的。"
这番话滴水不漏,看似赞同,实则留有余地。李正华是保卫处长,他做介绍人没问题,但最终批准权在党委,在老书记这里。一句全面考察,包含了太多未尽之意。
老书记这是在敲打啊,按程序走,全面考察…言下之意,岳父发力铺路没问题,但最终我苏长顺能不能过,还得看我自己的表现和他老人家的判断,老爷子稳坐钓鱼台,这才是真正拿捏全局的人。
姜卫国在一旁听着,哈哈一笑,打破了些微的凝重:"正华老弟,你放心!你家女婿错不了,我看是个好苗子,组织生活严一点好,都是这么过来的,来,喝酒喝酒,今天是大喜日子,说那么多干嘛,晓梅,给你姜叔满上。"他巧妙地岔开话题,又给苏长顺解了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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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雅间里气氛依旧热烈,杨厂长和姜卫国正勾肩搭背地回忆着某个战地笑话,笑声震得窗户嗡嗡响。老书记端着茶杯,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温和笑意,偶尔点头附和。孙主席和李正华低声交谈着什么。周书记依旧沉默,只是筷子动得更勤了些。
苏长顺脸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眼疾手快地给杨厂长和姜卫国续上酒,又给老书记添了热茶。他动作麻利,态度谦逊,俨然一个训练有素,无可挑剔的服务员。
操!这孙子装的…真他娘的累,脸都快笑僵了,手腕子倒酒都倒酸了。
他感激岳父李正华为他铺路,这份用心他记在心里。但眼前这场面…实在让他提不起半点兴致,甚至感到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厌倦。
人脉?除了姜卫国这个岳父的铁杆战友,拍着他肩膀说"报姜叔名字时"带着点江湖气的真诚,其他人…老书记深不可测,杨厂长欣赏的或许只是他能搞事的工具价值,孙主席笑面虎,周书记更是冷得像块石头…这些人脉,听着唬人,实则虚妄。
他苏长顺是谁?一个刚进厂的小小宣传干事,24级!在这些真正手握实权,动辄决定厂里几千人命运的大佬面前,他算哪根葱?够得着谁?
场合?这种场合,他就是个背景板,是个需要时刻绷紧神经,察言观色,递茶倒酒,说漂亮话的吉祥物。最操蛋的是他还不能失礼,不能出错,不能把岳父的面子丢了。
累!心累!比在供销社扛一天麻袋还要累!
装孙子?没错,他现在就是在装孙子,装出一副受宠若惊,感恩戴德,虚心求教的孙子样,可他只想掀桌子走人,只想回家往自己那张破床上一躺,搂着媳妇儿,听她讲广播室的趣闻,或者跟傻柱插科打诨吹吹牛,那才叫舒坦。
这酒喝得…没意思,主要是…他够不着,级别差太远,人家大佬们谈笑风生,偶尔施舍般地点评他两句,他除了点头哈腰说是是是,谢谢领导,还能干啥?这种场合,他连当个合格听众的资格都勉强。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标准,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窗外。这场为他精心准备的,象征着踏入权力场的喜宴,变成了一场漫长而煎熬的…酷刑。他只想快点结束。
岳父的情,心领了。但这场合…以后能免则免吧,装孙子这活儿…太他妈累,还是回家躺平…搂媳妇儿…逗柱子…有意思,他的心思早已飞回了南锣鼓巷95号大院,主要是他好想看贾家现在的热闹,贾张氏醒了没?听着邻居的议论她是装孙子还是骂街?
第47章 贾张氏吓尿了
五一劳动节,天公作美,晴空万里。
一大早,苏长顺就把那辆锃亮的飞鸽擦得能照出人影,载着穿戴整齐的李晓梅,前往岳父李正华家回门。今日,他感觉自行车蹬得更有底气—这可是载着名正言顺的媳妇,正儿八经地回娘家。
开门的是岳母,她脸上笑开了花,一边把人往屋里让,一边亲热地拉着女儿的手:"哎哟,快进来快进来,长顺啊,你现在是正儿八经的新姑爷了。"话语里透着亲近和认可。
"妈!"李晓梅甜甜地叫了一声,脸颊红扑扑的。苏长顺也赶紧跟着喊:"爸!妈!晓亮!"这一声爸妈叫得无比顺畅自然,听得李正华在屋里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来啦?"李正华放下报纸,威严的脸上带着温和,"坐下说。长顺啊,以后就是一家人,担子也更重了。晓梅交给你了,好好过日子,要互敬互爱。"这话是叮嘱,也是祝福。
"爸您放心,我一定对晓梅好!"苏长顺挺直腰板,保证得铿锵有力。
李正华点点头,切入正题:"嗯,正好今天五一,喜庆。你们回门的日子,我和你妈商量了,酒席就定在今天下午文艺汇演后,厂里小食堂。地方定了,该通知的老战友、厂里几个说得上话的领导,我也都通知到了,图个双喜临门。"他语气平淡,但分量十足。
苏长顺心头一热。岳父这是用他的资源和影响力,在为他铺路,下午小食堂那桌喜宴,来的绝非等闲之辈。是亮相,更是结交人脉的关键场合。看来今天下午,不仅有好戏看,还得当好陪客。
"哎,爸您安排得周到,我一定陪好各位长辈领导。"苏长顺赶紧表态。
李正华沉吟了一下,目光如炬地看向苏长顺:"长顺,还有个事。你…还没入党吧?"
苏长顺心头猛地一跳,知道真正的好事来了,他立刻正色,老实回答:"爸,还没有。我这…才进宣传科一个来月,觉悟上还是欠缺,组织上也没争取…"他故意带点自谦。
"嗯,"李正华微微颔首,"觉悟这东西,入了组织慢慢提高不迟。重要的是态度端正,立场坚定。"他停顿片刻,语气带着提点,"五一后,你抓紧时间,认真写一份入党申请书。我给你当介绍人,保卫处里我再找个立场坚定的老党员一起。这事,不难。厂党委这边,我也会打个招呼。"
苏长顺感觉一股暖流直冲头顶,这是真正的护身符,也是进身之阶,在这个年代,党员身份就是金字招牌。
他努力抑制着激动,但眼神里的光亮藏不住:"爸,谢谢您!我…我虽然没念多少书,是工农兵出身,但跟党走听党话的思想觉悟绝对有,我一定认真写申请,积极向组织靠拢。"
李正华满意地点点头,没再多说。工农兵本色此时反而是优势,关键在根正苗红,立场坚定。
中午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顿回门饭,气氛轻松温馨。饭毕又坐了会,李正华看了看手表:"差不多了,咱们慢慢往厂里溜达吧。"
一行人,李正华夫妇,苏长顺小两口,外加蹦蹦跳跳的李晓亮,慢悠悠地向轧钢厂走去。节日的气氛在厂区内弥漫,工人们拖家带口,脸上带着喜气,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红星轧钢厂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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轧钢厂大礼堂人声鼎沸,如同煮沸的开水锅。空气里弥漫着廉价香烟,汗味和若有若无的炒瓜子的焦香。
苏长顺陪着岳父李正华,岳母和李晓梅,坐在前排视野绝佳的位置——这是领导席位的特权,李晓亮则被旁边技术科长的儿子拉去玩了。
两点整,舞台大幕在略显刺耳的滑轮摩擦声中缓缓拉开。报幕员是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年轻女工,声音洪亮。
"尊敬的各位领导,亲爱的工人同志们,家属朋友们,大家劳动节好,为庆祝我们工人阶级自己的节日,展现咱们轧钢厂工人当家作主,热火朝天搞建设的革命风貌,轧钢厂五一劳动节文艺汇演——现在开始!"
开场就是工人大合唱《咱们工人有力量》
几十号穿着崭新工装的男女工人排成几排,在一位手臂挥舞得像抽筋的指挥带领下,扯着嗓子开吼:"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日工作忙!嘿!每天每日工作忙!…"歌声雄壮有力。
苏长顺听着要把耳朵震聋的歌声:好家伙,这嗓门儿,指挥那胳膊…再使点劲儿怕是要脱臼飞出去,不过…气势是够了,就是调儿跑得有点远。
节目二,技术能手现场表演车工盲操,一位戴着劳模红花的老工人上台,蒙上眼睛,在车床前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车出一个精度极高的零件,赢得满堂喝彩。
这手绝活,牛是真牛,可这大礼堂…车床搬上来不嫌费劲?油星子别溅前排领导身上,啧,为了体现技术就是力量,厂里也是拼了,不过这活儿…蒙着眼干,万一失手…那可不得了。
节目三家属秧歌队《丰收乐》一群由大妈大婶组成的秧歌队,穿着红绿绸衫,踩着鼓点,扭得那叫一个欢实,红绸子甩得呼呼生风,脸上的笑容热情洋溢。
节目四劳动模范事迹宣讲,一位戴着眼镜,略显紧张的年轻技术员上台,磕磕巴巴地讲述自己如何克服困难,改进工艺,提高生产效率的先进事迹。
苏长顺内心忍不住了刷屏:这小同志这稿子背得…跟念经似的,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不过内容实在,比那些空喊口号的强,就是这紧张劲儿…台下要是有个姑娘朝他笑一下,他能当场结巴成复读机。
苏长顺一边尽职地给岳父母做着专业解说,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忙得不亦乐乎。他眼角的余光,却始终像雷达一样,精准地锁定着中后排家属区某个特定的角落——贾家那几口人。
贾张氏起初还耐着性子,甚至趁着快板书逗乐的时候,从秦淮茹手里抓了一把瓜子嗑着,脸上带着点看热闹的傻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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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
报幕员的声音带着一种压轴大戏登场的庄重和不易察觉的兴奋。
"接下来,请大家欣赏由我厂宣传科倾力打造,深刻反映工人阶级内部思想斗争,揭露批判不劳而获,寄生思想危害的大型五幕话剧—《当家做主》!让我们擦亮眼睛,明辨是非,巩固我们工人当家做主的革命政权。"
随着略带紧张和悬疑感的音乐响起,舞台灯光聚焦在一个布置得极具生活气息的家属小院场景。
主角赵大姐饰演"赖张氏"闪亮登场,一个贾张氏,夫家姓不一样。
她被装扮成肥胖的身躯,身上裹着一件半新不旧绸布褂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挽着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她那双三角眼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院子,开口就是那标志性的刻薄腔调。
"哎哟喂…这日子没法过了,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可怜我这老婆子哟…命苦啊,当家的走得早,留下我这孤儿寡母…儿子那点工资,累死累活也填不饱家里三张嘴,再看看隔壁老杨家?哼!又是劳模又是先进,白面猪肉往家搬,指不定背地里干了啥见不得人的勾当呢,这世道…老实人吃亏啊。"她一边说,一边极其熟练地一拍大腿,挤出两滴浑浊的眼泪,随即又恶狠狠地剜了邻居家方向一眼。
苏长顺内心赞叹:卧槽,神了!赵姐这是贾张氏附体啊,这拍大腿的动作,这挤眼泪干嚎的时机。这剜人的眼神,连那孤儿寡母的哭腔都一模一样,贾张氏本尊看了都得直呼内行。
"轰——"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前排的工人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笑声和叫好声——太形象了,太典型了,后排家属区更是如同冷水滴入滚油,一片哗然和激烈的窃窃私语。
"我的老天爷,这…这演的是谁啊?这做派…这腔调…怎么那么像…"
"像谁?你瞎啊,这不就是咱们院里贾家那老…咳咳,简直一模一样!"
"哎哟喂,你看她拍大腿那样儿,还有那眼神,活脱脱就是…就是那位。"
"小声点,你瞅瞅…贾张氏脸都绿了。"
…
苏长顺强忍着拍案叫绝的冲动,只用眼角余光飞快地向后扫去——贾张氏那个位置。
贾张氏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刚才嗑瓜子的悠闲荡然无存,她眼睛瞪得溜圆,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死死盯着台上那个赖张氏。
苏长顺内心实时播报:嚯,瓜子撒了,这会应该有侥幸心理,别急,待会儿直接就是石锤。不过贾张氏这表情…精彩,从傻乐到懵逼再到震惊,跟川剧变脸似的。
剧情飞速推进:台上赖张氏眼红劳模奖励,造谣污蔑,装病拒绝街道安排的糊火柴盒劳动,教唆儿子占邻居便宜…每一桩每一件,都像精准的手术刀,剖开贾张氏最不堪的日常,再放大到舞台上。
台下工人的愤怒被彻底点燃。
"呸!不要脸的东西。"
"寄生虫,吸血鬼。"
"工人阶级家属中的败类!"
"送她去改造。"
愤怒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四合院里的工属纷纷把目光齐刷刷聚焦在贾家座位上,鄙夷,幸灾乐祸…
贾东旭羞愧得恨不得钻地缝,秦淮茹脸色惨白如纸,死死咬着嘴唇,身体微微发抖。
而风暴中心的贾张氏,脸涨成一片猪肝紫,她浑身不受控制地抖动着,呼吸急促得像破风箱,额头青筋暴跳如雷,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当众扒皮的愤怒,在她胸腔里沸腾。
就在贾张氏血气上涌,几乎要按捺不住泼妇本能,拍案而起破口大骂时——
话剧高潮降临,保卫科长威严登场,对着丑态百出的"赖张氏"厉声宣判:"赖张氏!思想腐朽堕落,好逸恶劳,造谣生事,破坏团结,妄图寄生工人阶级,其心可诛,其行可鄙,经群众揭发,组织查证,事实确凿,现决定——将赖张氏,立即移送红岩口农场,劳动改造三年,以儆效尤。"
台下顿时传来解气的叫好声。
"改造得好!"
"败类就该劳改!"
"工人阶级万岁!"
掌声,欢呼声,口号声如同山呼海啸。
这声送红岩口农场三年的宣判,配合着那石破天惊的名字赖张氏,如同一道真正的九天玄雷,狠狠劈在贾张氏天灵盖上。
"呃—"
贾张氏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怪异,短促的的抽气声,她身体猛地挺直,剧烈地一颤。
一股温热的,带着骚气的暖流…不受控制地…顺着她肥大的裤管…汩汩地淌了下来…在她脚边迅速汇聚成一滩刺眼的,带着羞辱印记的水渍…
苏长顺在节目中就已经凑到贾家人附近,只为了近距离看乐子,看到贾张氏居然被吓尿了,卧槽,这就现场直播吓尿了?张婶这心理素质…也太水了吧?红岩口农场还没到呢,您就先给礼堂地板搞了次水利灌溉?这赖张氏的威力…恐怖如斯,得,这下真成全场焦点了,前排的瓜子花生…怕是都盖不住这味儿了,绝,真他妈绝了!
贾张氏两眼翻白,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公开被处刑和尿裤子的羞愤,让他彻底晕了过去。
苏长顺点头,不的不说,贾张氏这晕得好,回头人一醒来,就在家里了,还是风和日丽,岁月静好,肯定认为昨夜她只是做了一场梦,他回转老丈人所在的前排,节目已经结束了,他还要当好新郎官接待,把老丈人给的人脉给接住咯。
第46章 五一汇演前最后的彩排
次日清晨,苏长顺蹬着那辆崭新的飞鸽,载着李晓梅去轧钢厂上班。
李晓梅侧坐在后座,一只手轻轻环着苏长顺的腰,感受着清晨的风拂过脸颊。
苏长顺脚下蹬得格外有劲儿,连车铃都按得比往日更清脆悦耳,仿佛在向整个胡同宣告他的好心情。
嘿,这才叫日子,有媳妇儿上下班的日子,美滋滋。
大院里一片寂静。
易中海倒了,聋老太太被看穿,贾家暂时被死死压制后,整个四合院仿佛提前进入了冬眠期。
唯独傻柱,成了前院东厢房的常客,有事没事就往苏长顺新家跑。
一会儿送点食堂不小心多出来的葱花饼,一会儿问问新打的柜子要不要帮忙刷漆。
眼神里那点小期待藏都藏不住,就差把媳妇儿俩字刻脑门上了。
苏长顺心里门儿清:这小子,娶媳妇儿想疯了,自己吹出去的牛,含泪也得想办法圆上。
路上,他侧头对后座的李晓梅说:"媳妇儿,早上傻柱那小子又在咱家门口路过了,那眼神…啧,跟饿狼看见肉包子似的。"
李晓梅噗嗤一笑,脸颊微红:"他是惦记你答应他的事儿吧?"
"可不嘛!"苏长顺也笑,"这家伙,现在拾掇得人模狗样的,头发丝儿都恨不得抹上猪油梳得锃亮,就等着我给他牵红线呢,可我哪认识什么大姑娘啊…"
他想起傻柱那望眼欲穿的眼神,有点挠头:"你说这…厂里合适的真不多。你认识的人里头?或者你广播室…有合适的吗?"
广播室美女倒是多,可柱子这傻小子能hold住?别回头让人姑娘给怼得找不着北,悬。
李晓梅轻轻靠在他背上,想了想:"广播室大多有对象了…不过…倒是有个地方,或许可以考虑?"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点笑意:"红星小学,阎老师的单位。里头有几个年轻女教员,性子挺不错的,有文化,人也利索干净。"
"小学教员?"苏长顺眼睛瞬间放光。
"阎埠贵那单位?行啊,知识分子,柱子一食堂师傅,手艺在这儿摆着,也算体面,文化差点没事,会过日子就行,你认识?"
"嗯,广播室有时候需要跟学校对接少儿节目稿件,认识一位,叫张小燕。"
李晓梅回忆道:"姑娘二十吧,家就在附近,长得清清爽秀,白白净净的,梳两条大辫子,说话细声细气的,做事挺认真的,性格看着…挺温和的,不太像那种爱算计或者太厉害的姑娘。"
二十岁,跟傻柱同龄,正合适,家近,老师,温和不事多,听起来简直是给傻柱子量身定制的。
阎埠贵的同事?那更好了,正好让这老抠当个现成的介绍人,省得他跑学校费事,柱子那傻小子,就得找个脾气软和,能包容他这莽撞性子的。
"张小燕…名字挺好,听着就贤惠!"苏长顺当即拍板,自行车都蹬得更快了。
"媳妇儿,这事成了算你头功,回头我让柱子给你磕一个,这样,你这两天有机会,侧面跟那张小燕同志提一嘴?探探口风?就说咱院有个条件不错的工人同志,轧钢厂食堂班长,为人特实诚,讲义气,手艺是这个。"
他腾出一只手比了个大拇指。
"等有点眉目了,我去跟阎老抠说,让他这个同事出面正式介绍,五一不是快到了吗?咱们厂办那大礼堂?正好汇演,搞个联谊,见个面。"
"行,我找机会问问。"李晓梅笑着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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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轧钢厂,送完李晓梅去广播室,苏长顺哼着不成调的歌走进宣传科办公室。
办公室墙上最显眼的位置,贴着一张精心设计的《当家做主》话剧宣传海报
风格彪悍,正是苏长顺所画,一个面目模糊却体型彪悍,眼神贪婪的胖妇人形象占据中心。
周围是工人们鄙夷的目光和沉重的麻袋,海报下方。
"五一劳动节汇演重磅推出!"几个大字格外醒目。
苏长顺看着海报上那个神韵与贾张氏有七八分相似的张小花,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玩味,甚至带着点恶趣味的笑容。
他现在最心心念念的,就是五一劳动节文艺汇演上的话剧首演。
这部由他亲自操刀剧本,赵科长全力支持,排练了大半个月的揭露好吃懒做,寄生思想危害的话剧。
核心反派人物张小花那副好吃懒做,撒泼打滚,造谣生事,贪得无厌的嘴脸,其创作灵感…
嘿嘿,简直就是贾张氏的艺术化身和高光时刻。
他几乎能脑补出那个精彩绝伦的画面:大礼堂里坐满了本厂工人和家属代表,灯光亮起。
舞台上那个被艺术化,戏剧化,但依然保留了贾张氏灵魂精髓的张小花一出场。
那标志性的拍大腿哭嚎,那指桑骂槐的刻薄,那眼红别人荣誉的贪婪眼神…活脱脱就是贾张氏附体。
台下,坐在家属区的贾张氏,起初可能还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可能嗑着瓜子,跟旁边人指指点点。
"瞧这泼妇,真不是东西。"
但随着剧情推进,张小花的言行举止越来越眼熟…
造谣污蔑劳模的动机…
装穷卖惨逃避劳动…
甚至那套儿子养妈天经地义的歪理邪说…
贾张氏脸上的笑容会逐渐僵硬…
眼神会从看戏变成惊疑…
再到难以置信…
最后是如同被雷劈中般的震惊和羞愤。
她可能会如坐针毡,可能会浑身不受控制地哆嗦,可能会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掐进肉里。
当舞台上张小花的罪行被一条条揭露,保卫科长字字如刀宣读:移送红岩口农场劳改三年"的决定时…
贾张氏会是什么表情
是当场瘫软在座位上?是控制不住地尖叫出声?
还是…直接气晕过去?
还是…按捺不住泼妇本性,直接发作起来骂街?
要是敢在礼堂里撒泼?
那就更他妈精彩了。
保卫科的同志们可不会惯着她,说不定能现场演绎一把话剧照进现。
直接给她来个红岩口农场预热体验套餐。
回到死寂的四合院,面对邻居们意味深长,看猴戏般的目光…
她又该如何自处?光是想想那场面,苏长顺就乐得差点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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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长顺走到赵科长桌边,拿起排演表看了看:"科长,五一前最后两场合练排期定了吗?效果怎么样?演张小花的演员…撒泼的劲儿够不够足?"
赵科长抬起头,显然对这剧目寄予厚望,也带着点看好戏的兴奋。
"定了,我看了排练那效果…真绝了!那个演张小花的赵姐,简直是…天赋异禀,那撒泼打滚的劲儿,那眼神里的贪婪算计,活脱脱就是从剧本里走出来的,昨天排练,台下几个老工人都气得拍桌子骂娘,反响绝对炸,到时候…嘿嘿…"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往下说,但意思不言而喻。
苏长顺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
"那就好,那就好,工人们看了解气,思想觉悟也提高了,一举两得嘛,咱们这戏,就是给咱们工人阶级打的一剂强心针,告诉那些不劳而获,还想骑在别人头上作威作福的——此路不通,劳动光荣,蛀虫可耻。"
赵科长也兴奋地搓着手:"没错,小苏,这戏绝对能引起强烈共鸣,我已经跟工会那边协调好了,五一汇演就在咱们厂大礼堂,厂里按惯例,会给每个正式工人发两张工属招待券,凭票入场,到时候,礼堂肯定爆满,工人兄弟们带着家属一起来看,那气氛,绝对热烈。"
"工属招待券?"苏长顺眼睛瞬间亮了,如同发现了新大陆。
他之前光顾着构思剧本爽点,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卧槽,天助我也,工属票,每个工人两张,贾东旭是正式工,他肯定有票。
秦淮茹作为家属代表,绝对会去,至于贾张氏…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恶趣味的弧度。
以她那爱占便宜,爱凑热闹,生怕错过任何福利的性子,知道有免费大戏看,还有可能蹭到点瓜子花生,她能不去?
哈哈哈,这简直是…自投罗网,送货上门。
苏长顺装着严肃:"哦,对对对,工属票,瞧我这脑子,光顾着剧本了,这下好了,覆盖面更广了,让咱们的先进思想和反面教材,直接走进工人家庭,教育意义更大。"
他凑近赵科长,压低声音,带着点忧国忧民的假象,实则煽风点火。
"科长,您说…像戏里张小花这种角色,在咱们现实家属院里…有没有可能…也存在?"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赵科长若有所思的表情,继续道:"要是真有这种人…她拿着工属票,带着一家老小,坐在台下,亲眼看着舞台上那个跟她神似形似的角色演绎,还有被当众揭穿,被万人唾骂,最后被扭送农场劳改…"
苏长顺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您说…那场面…得有多震撼?对她本人…得是多大的思想冲击?对周围认识她的街坊邻居…又得是多生动的现场教学?"
赵科长被他这番话说得一愣,眼睛也亮了起来,带着点兴奋和期待。
"嘶…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艺术源于生活嘛,要是真有这种家属…坐在台下看自己被艺术加工后批斗…那场面…"
他想象了一下,忍不住也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
"确实…够深刻,够教育意义,小苏啊,你这脑子…转得就是快。"
第45章 敲打
苏长顺看着傻柱回中院,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媳妇儿,你先歇着,剩下的饭交给柱子,我出去把糖发了,让全院子都知道咱俩的好事儿!"
李晓梅笑着点头,继续整理柜子。
苏长顺揣着满兜甜蜜武器,推门而出,一眼就看到对门阎埠贵家门口的情景。
阎埠贵坐在小板凳上,茶缸搁在脚边,眼镜片后的目光看似漫无目的实则精准地在院子里逡巡。
他脚边,才四岁的小女儿阎解娣正撅着屁股,用根小树枝专心致志地数着地上搬家的蚂蚁。
小嘴里还念念有词:“一只…两只…”
阎埠贵看到苏长顺出来,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他鼓鼓囊囊的裤兜,脸上立刻堆起笑容。
"哟,长顺,新娘子安顿好了?"
苏长顺心中暗笑:这老阎,果然在等糖,连解娣都派出来当诱饵了。
行!糖多的是,正好买个耳根清净和几句好话,他踱步过去,脸上也是热情洋溢的笑容。
"阎老师,托您的福,都挺好的!"
他走到近前,从左右裤兜各抓出一大把水果糖,动作夸张地直接塞进阎埠贵微微摊开,有点等不及的手里。
"您是我前辈,又是文化人,这喜糖必须双份。"他声音宏亮,又弯腰笑眯眯地摸了摸阎解娣的小脑袋。
再抓出一把漂亮的橘子瓣糖,塞满了小丫头两个上衣口袋:"来,解娣,吃糖,沾沾哥哥的喜气儿。"
阎解娣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小嘴咧到耳后根:"谢谢长顺哥哥。"
声音又脆又亮。
阎埠贵那感觉比刚领了工资还舒坦,脸上每一道褶子都舒展成了菊花状。
"哎哟哟,长顺,你这…这也太客气了,恭喜恭喜啊,广播室李晓梅同志?那可是厂里最优秀的播音员,声音跟百灵鸟似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你这眼光,没得挑!"
他夸起来词儿都多了,"放心,远亲不如近邻,你杨婶那人最热心肠,以后晓梅同志要是在家,有啥事儿要帮忙的,或者想找人唠唠嗑,尽管来,让你杨婶儿陪着。"
苏长顺接话,声音压低些,带点亲昵:"阎老师,您这话我可就当真了。"
他笑容不变,眼神却认真起来:"我家晓梅性子好,但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我怕有些…不识相的或者憋着坏心眼子的,趁我不在,给我媳妇儿气受,或者弄点什么幺蛾子…"
"到时候,就得麻烦您这种明白人,在场的时候,多帮着说句公道话,或者…提前给我透个风儿?别让小人在背后欺负了新媳妇儿,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阎埠贵立刻挺直腰板,眼镜片后的光芒一闪,拍着胸脯保证。
"有我在…咳,有你杨婶在,前院这块地界儿,谁敢给你媳妇儿添堵?还想不想在这院儿里混了?你放心,你杨婶儿耳朵尖着呢,嘴巴也利索,保准不能让晓梅同志受半点委屈。"
苏长顺满意地笑了,正要再寒暄几句,就听见背后传来傻柱那大嗓门。
"长顺哥,我这就开工了。"
苏长顺回头,只见傻柱撸着袖子,直奔家里厨房那锅还温着的卤煮和刚买的猪大肠。
"行,柱子,看你的了。"苏长顺朝屋里喊了一嗓子。
他回头对阎埠贵笑笑:"阎老师,您歇着,我去中院那几家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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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着最后半兜子糖,苏长顺穿过月亮门,踏入了中院。
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易中海家——现在只能叫陈桂花的家门上。
门窗紧闭,灯也未亮,像一块死气沉沉的灰斑。
苏长顺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带着一丝审视和一丝玩味,走到门前。
"咚咚咚!"敲门声清脆有力。
门内沉寂了十几秒,才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门被拉开一条缝,露出陈桂花那张灰败,憔悴的脸。
当她看清是苏长顺,浑浊的眼底瞬间翻涌起一丝恨意和恐惧。
苏长顺仿佛没看见她的恨意,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能晃瞎人眼,声音带着一种分享天大喜讯的真诚。
"哎哟,陈婶儿,您气色…看着还行,这就好,这就好。"
心里嘀咕着:啧啧,这脸色,跟刚从坟里刨出来似的,还行?
哥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见长,眼前这位,也算不上好人,易中海贪墨,她是知情人,表面装着可怜何雨水,实际上呢,还是眼睁睁看着小姑娘挨饿。
"跟您报告个好消息,今儿个我和广播室的李晓梅同志登记结婚了,以后晓梅同志就住前院了,一点喜糖,您尝尝,沾沾喜气儿。这点喜糖,您务必拿着,甜甜嘴儿,也…顺顺心气儿。"
顺顺心气儿几个字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促狭,他抓了一把糖,不由分说地递过去,动作不容拒绝。
陈桂花的手僵硬地伸出来,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她喉咙里挤出几个干涩。
艰难的字:"恭喜…恭喜你们了…"声音里听不出半点喜意。
苏长顺仿佛没听出她的敷衍,往前凑了半步,声音也压低,像在说一个秘密。
"陈婶儿,说起这个喜气啊…前两天在街道办碰巧遇见王主任,聊起来,她老人家还特意问起您的情况呢。"
陈桂花浑身一僵,捏着糖的手骤然收紧。
苏长顺继续用那种推心置腹的语气,慢悠悠地说道。
"她说啊…最近特别担心您这样家属的情绪,怕您思想包袱太重,毕竟…南城那边前阵子就出过个事儿,一个那什么…劳改人员的家属,心里不痛快,就天天在胡同口骂街,逮谁骂谁,那话说得呀…啧啧啧,别提多难听了。"
他摇头叹气,仿佛在为那人惋惜:"唉,结果您猜怎么着?被邻居举报了,影响太坏,街道保卫科来人,愣是给请进去帮教了几天,后来啊…好像是嫌她思想觉悟实在改造不了,干脆连人带家当,直接给遣送回原籍老家去了,她在城里的那间小破房,都给街道…充公了。"
"咯噔!"苏长顺仿佛能听到陈桂花心脏猛地一跳的声音。
她本就灰败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原籍?房子?那是她安身立命最后的根啊。
苏长顺话锋陡然一转,脸上绽开无比真诚甚至带着点敬佩的笑容。
"我当时就跟王主任拍胸脯保证了。主任您多虑了,我们院儿的陈婶儿,那觉悟能一样吗?易中海同志以前在院里,那可是最讲究团结互助,邻里和睦的标杆,陈婶儿作为他的家属,思想境界那也是一等一的高。您瞧瞧,现在人家不是踏踏实实,安安静静地过日子?这才是明白人,这才是…大智慧啊。"
他笑着,目光扫过陈桂花惨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
"您看,我这回登门一看,果然,陈婶儿就是陈婶儿,沉得住气,稳得住神,明白安安稳稳才是硬道理,这份定力,佩服,佩服啊!"
这番话,像一根无形的钢丝绳,死死勒住了陈桂花的脖子,将她的恨意,恐惧和那点残存报复全部绞得粉碎。
她知道,苏长顺绝非危言耸听,王主任绝对有这权力,他更有这个动机和能力。
她深深地垂下头,甚至不敢再看苏长顺那张真诚的笑脸,用尽全身力气,发出蚊子般的,带着巨大屈辱的声音。
"谢谢…谢谢你长顺…帮…帮我回…回应王主任…我…我会安安稳稳的…"
苏长顺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您歇着吧,糖慢慢吃,日子还得往前看。"
说罢他转身,脚步轻快地走向今夜重头戏——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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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长顺走到贾家门口,不出所料,里面正上演着例行节目。
贾张氏那尖利刻薄的嗓音穿透门板:"哭哭哭,就知道嚎丧,老娘还没死呢,你看看你这丧气样儿,傻柱那点油水都断了,贾家养着你有什么用?连个接济都揽不回来,废物,赔钱货…"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夹杂着秦淮茹压抑的啜泣和棒梗的哭闹。
苏长顺脸上的笑容加深,带着一种恶作剧即将得逞的兴奋。
他没有立刻敲门,反而悠闲地靠在门框旁,好整以暇地欣赏了几秒钟的家庭伦理剧。
啧,老寡妇,你这骂街战斗力还是…
看来今儿得加点猛料才行。
然后,他才抬手,用指关节重重地敲响了门板。
"张婶儿,秦嫂子,开开门,有好事儿,我给送甜头来了。"
屋内的叫骂哭泣戛然而止,一片死寂。
门被拉开一条缝,秦淮茹那张布满泪痕,楚楚可怜,写满惊惧和屈辱的脸探了出来。
看到苏长顺那张带着核善笑容的脸,她浑身一颤,眼神里带着怨恨,屈辱,还有难堪…
苏长顺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一把将门推开些,身形直接挤进小屋,脸上是夸张到极致的热情。
"哟,都在家呢?正好!"他声音洪亮,"天大的喜事儿,普天同庆啊,我,苏长顺,今儿个正式把广播室那朵厂花儿,李晓梅同志,娶回家啦。"
他从裤兜里抓出一大把糖果,不管不顾地就往秦淮茹僵硬的手里塞。
"喏,喜糖,见者有份,给棒梗甜甜嘴儿,也给二位沾沾喜气儿,也给你们家…冲冲晦气。"
秦淮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手。
"嗷——"
屋里响起贾张氏那熟悉的,炸裂般的尖嚎,"苏长顺,你个小王…"
苏长顺的笑容纹丝未动,他反而上前一步,直接打断她的诅咒。
"张婶儿,您这表情…怎么?听到我这喜事儿,您…不高兴?"
他故意加重高兴二字,目光扫过秦淮茹煞白的脸和屋内暗处贾东旭沉默压抑的气氛。
"哎呀呀,看看你们家这气氛…乌烟瘴气,怨气冲天,棒梗这孩子才多大?成天泡在这怨妇骂街的毒汤里,您说这对他幼小的心灵…得造成多大阴影?以后长大了,是学他爹闷头打铁?还是学他奶奶…撒泼打滚?"
他目光转向屋内更深的黑暗,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东旭哥累死累活上一天班,回来还得听这些…负能量爆棚的玩意儿,啧…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这日子…还能有奔头吗?东旭哥?您说是不是?"
苏长顺不再废话,左手一把攥住贾张氏手腕,右手里那把糖果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狠狠塞进她粗糙的手里,塞得满满当当。
"拿着,张婶儿!"苏长顺的声音不大,却透着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糖,我请你…务必吃下去,给棒梗带个好头,也给您自己…顺顺心气。"
他死死盯住贾张氏因恐惧和屈辱而瞪大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冰锥凿刻。
"以后,在这院里,尤其是在我苏长顺媳妇儿在家的时候…"
"管好你那张嘴。"
"别让我听见一句不该听见的,一句…都不行。"
"要是管不好,没关系,粮库的麻袋够多,红土沟的太阳够晒,保管让你…好好学学怎么闭嘴。"
说完,他像扔垃圾一样猛地甩开贾张氏的手腕。
第44章 媳妇初进院
“走,媳妇儿!”苏长顺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轻快和底气。
"上班去,顺便…给同志们发点喜气儿。"
李晓梅抿嘴笑着点头:"嗯!"
两人推着自行车,并肩走在胡同里,阳光拉长了他们的影子,交织在一起。
苏长顺侧头看着身边脸颊还带着新婚红晕的媳妇儿,心里那个美啊,简直要冒泡。
嘿,这感觉,上班路上有人陪了,以后下班也有人等了,这才叫日子。
路过供销社,苏长顺毫不犹豫地停下车。
"同志,水果糖,要好点的,橘子瓣、菠萝味都来点。"
他对着柜台里的售货员,声音洪亮,底气十足。
"五毛一斤,半斤起卖,要多少?"售货员头也不抬。
苏长顺:"来三斤!"
售货员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多说,麻利地称糖,包油纸,扎纸绳。
三斤糖,搁几年以后糖票出来后想都不敢想,这个时候却没有限制,想买多少买多少。
今儿高兴,必须让全厂,全院都尝尝咱的喜气儿。
李晓梅在一旁帮忙挑着颜色鲜艳的糖块,小声说:"买这么多…"
"不多。"苏长顺大手一挥,心道这才到哪儿啊。
他想到未来饥荒年,这糖不限制,还容易囤,是个好东西,不过糖计划供应要等到57年底才有,还早,过两年再囤。
"一辈子就这一回,必须让大家伙儿都甜到心里去。"
包好糖,苏长顺把沉甸甸的油纸包小心地挂在车把上,载着李晓梅,朝着轧钢厂骑去。
车轮碾过路面,仿佛也载着沉甸甸的幸福。
——————
宣传科办公室里烟雾缭绕,赵科长正对着稿子皱眉,几个干事也各自忙碌着。
苏长顺深吸一口气,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笑容,走到自己的工位坐下,他刚把媳妇送到隔壁广播室。
他先整理了一下桌面,然后拿起那包水果糖,走到科长赵世武的办公桌前。
"赵科长,"苏长顺声音不大,带着点新人的谦逊和喜气。
"跟您报告个好消息,今天早上,我和广播室的李晓梅同志,在街道办登记结婚了,一点喜糖,请您尝尝,沾沾喜气。谢谢您平时的关照。"
他恭敬地递上水果糖。
赵科长抬起头,脸上先是惊讶,随即露出笑容。
"哦?小苏,你这动作够快的啊,恭喜恭喜,李晓梅同志可是咱们厂的好姑娘,郎才女貌,这糖我得吃,沾沾年轻人的喜气。"他接过糖,笑容真诚。
苏长顺又走到旁边几位关系相对近些或者资历老的同事桌前,如老张,李干事等,低声告知喜讯并送上几颗糖。
"张师傅,李干事,我和李晓梅同志今天登记了,请您吃糖。"
"哟,小苏,恭喜啊!"
"动作真快,好事好事!"
"祝你们百年好合!"
他并没有在办公室中央大声嚷嚷。
消息如同涟漪般,在他主动告知的几位同事间小范围传播开来,引来几声低低的祝贺和善意的调侃。
办公室大部分人此时还不知情,仍在埋头工作。
许大茂和他爸许富贵在办公室角落整理放映器材。
许大茂眼尖,看到苏长顺在几个老干事发糖,还低声说着什么,那些人脸上都带着笑。
他好奇心起,凑了过去。
"长顺哥,啥好事啊?发糖?"许大茂嬉皮笑脸地问。
苏长顺心情好,也不瞒他,笑着低声道:"没啥,今儿早上跟李晓梅同志把证扯了。"
"啥?"许大茂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浓浓的酸味。
"扯…扯证了?李晓梅?广播室那个李晓梅?"
他这声惊呼有点大,引得附近几个原本不知情的同事也看了过来。
苏长顺皱了皱眉,但还是维持着笑容:"嗯,是啊。"
许大茂脸上的表情僵住,混合着震惊,嫉妒,还有一丝凭什么的愤懑。
他爸许富贵在后面拉了他一下。
许大茂这才反应过来,强压下心里的酸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哎…哎哟,恭喜啊长顺哥,嫂子可是…可是咱们厂一枝花,您这真是…真是…"他一时词穷,憋了半天。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早生贵子啊。"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客气地从苏长顺手里的纸包中抓了一大把糖塞进自己口袋。
苏长顺看着他那副真诚的酸样儿,心里门儿清,也懒得计较,笑着拱拱手。
"谢了兄弟,同喜同喜。"
心里想的却是:小样儿,酸不死你,糖随便拿,哥今天高兴。
——————
等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后,苏长顺安静坐在工位上。
心思早就飞出了宣传科办公室,穿过走廊,黏在了广播室那个穿着蓝色列宁装的身影上。
眼前赵科长布置的板报草图,那些需要构思的标题,布局,插图。
此刻在他眼里都变成了扭曲的线条和模糊的色块。
他拿着铅笔,无意识地在纸上戳着,画出来的不是工农兵昂扬的剪影。
而是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囍字?还有傻乎乎牵着手的小人儿?
他脑子里像开了锅:小屋得布置,那卷红双喜贴纸,窗户上得贴个大的,门上也得贴,柜子上…贴个小的?
晓梅手巧,说不定还能剪个窗花?供销社好像有红纸…
晚饭?肉是关键,估计这个点买不到好肉,不过猪下水也行,有傻柱手艺加成,爆炒肥肠?卤煮?配上二合面馒头…再来个醋溜白菜?
柱子兄弟,今晚就靠你了,灶上功夫必须火力全开。
他越想越坐不住,屁股底下像长了钉子,时不时就抬头瞄一眼墙上的挂钟。
那根慢吞吞的秒针,看得他心焦火燎。
这破钟,坏了吧?怎么走得比蜗牛爬还慢?啥时候能下班啊?
整一天就在胡思乱想中和看时间中过,好不容易熬到墙上的挂钟指针颤巍巍地指向五点整。
"叮铃铃——"
下班的电铃声如同天籁般骤然响起。
苏长顺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胡乱把桌上的纸笔往抽屉里一塞。
连招呼都顾不上跟同事打,像颗出膛的炮弹,第一个冲出了烟雾缭绕的宣传科办公室。
"哎,小苏,跑这么快,急着入洞房啊?"身后传来不知谁的调侃,引起一阵善意的哄笑。
苏长顺头也不回,只高高举起手挥了挥。
广播室的门虚掩着。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狂奔带来的喘息,这才轻轻敲了敲门,推门进去。
广播室里,李晓梅刚整理完播音稿,正和两个姐妹低声说笑着,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
看到苏长顺出现在门口,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晓梅,下班了。"苏长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急切和喜悦。
"嗯!"李晓梅拿起自己的布包,跟姐妹们打了个招呼,"那我先走了啊。"
"快走吧新娘子,别让新郎官等急了。"姐妹们笑着打趣。
李晓梅红着脸,快步走到苏长顺身边。
苏长顺很自然地接过她的布包,另一只手牵住她的手:"走,回家!"
两人手牵手走下楼梯,苏长顺只觉得脚步轻快,连空气都格外清新。
"咱们先去供销社看看还有啥菜不?"苏长顺提议,虽然知道希望不大。
"嗯。"李晓梅点头。
苏长顺蹬着自行车载着媳妇到了供销社,果然,肉案依旧空空荡荡,只剩下几根光溜溜的骨头和猪大肠无人问津。
苏长顺叹了口气,还是把那点肠子买了,又买了几个土豆。
得,猪大肠唱主角,柱子兄弟,考验你手艺的时候到了。
两人拎着简单的菜蔬,推着自行车回到南锣鼓巷95号大院。
——————
苏长正站在自家门口等傻柱,媳妇在屋里贴红纸,布置婚房。
看到傻柱回来,立刻笑着招手:"柱子,回来得正好,有事跟你说。"
傻柱停下脚步,把车支稳当,抬眼就看见苏长顺家窗户上,门板上贴着的崭新大红囍字,灯光映着那鲜艳的红色,格外喜庆。
傻柱眼睛瞬间瞪圆了,咧开嘴就笑了:"哎哟,我的哥,真把嫂子娶回来啦?瞧这喜字贴的,真气派。"
他几步跨到苏长顺面前,脸上挂着替兄弟高兴的笑容,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更炽热的期待。
苏长顺笑着捶了他肩膀一下:"那可不,证都扯回来了,你嫂子在屋里拾掇呢!"
他搓了搓手,直奔主题:"柱子,赶紧的,帮哥个忙,把你嫂子那份卤煮…再加点劲儿,今儿可是正经的好日子,晚上哥必须整点像样的菜,你那灶上功夫,这会儿可得派上大用场了。"
傻柱一听这话,胸脯拍得邦邦响,声音洪亮:"哥,您就瞧好吧,甭说卤煮了,就是龙肝凤胆,只要您发话,兄弟我都给您弄来…再说了,您可是答应过兄弟的…帮我也…"
他冲苏长顺挤眉弄眼,意思不言而喻——娶媳妇儿!
苏长顺看着傻柱这副既兴奋又带着点小男人憧憬的样子,再看看他那明显精心捯饬过的行头,乐了。
"行啊柱子,几天功夫,这人模人样收拾得挺利索啊?"
他故意上下打量着傻柱,"头发理了,胡子刮了,连这工装…啧,都能当镜子照了,有觉悟。"
傻柱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但那笑容里却带着点小得意。
"嘿嘿…哥,您不是说了吗?想娶媳妇儿,得先收拾自己个儿,别说…"
他左右看看,凑近了些,声音带着点神秘和抑制不住的兴奋劲儿。
"还真让您说着了,这几天打饭,厂里好几个女工看我眼神…那个…都不一样了,跟以前…不大一样。"
"这就对了。"苏长顺也笑了,拍拍他肩膀。
"路走对了就不怕远,甭急,等哥先把你嫂子这头安顿稳了,回头就帮你琢磨下一步,说好的事儿,忘不了你。"
"哎,谢谢哥,有您这话,兄弟心里就有底了。"傻柱高兴得连连点头。
苏长顺说着,从衣兜里掏出准备好的水果糖包,哗啦一下抓出两大把塞进傻柱手里。
"来,拿着,跟雨水分着吃,沾沾哥的喜气儿,让你小子也早点…嘿嘿!"
傻柱看着手里满满两大把水果糖,再想想这是喜糖,眼睛都笑眯成缝了。
"哎哟,谢谢哥,雨水那丫头片子非得美死。"
"自家人,客气啥。"苏长顺摆摆手,想起正事,"糖你收好,事儿可别给我耽误了。"
他指了指自家小屋的门,压低声音:"哥还得趁着这热乎劲儿,去给全院发糖官宣,顺便…找点乐子。屋里那锅卤煮,还有哥买的那副下水,可就全指着你了。"
"麻溜儿的,好好露一手,让你新嫂子也见识见识你的手艺,顺便…给哥这新婚夜添点彩头,办好了,哥记你一功,娶媳妇儿的战略部署…也能提前启动。"
苏长顺最后这话,简直戳到傻柱心坎儿里了,傻柱立刻腰板挺直,眼神坚定,声音斩钉截铁。
"放下饭盒就上屋里做,保证让嫂子和哥吃得满嘴流油,心满意足。"
话音未落,傻柱动作利索得往家里跑。
啧,这积极性…看来傻柱娶媳妇儿的动力就是足啊,动力越足,办事儿越牢靠。
他也转身,揣好糖包。
证扯了,糖买了,媳妇儿也进门了…接下来,该让全院都沾沾喜气了,特别是…某些老熟人。
他有点期待贾张氏敢怒不敢言地跟他说着恭喜。
还有秦淮茹?断了她的财路,心里指不定天天骂他呢。
还有易家现在低调的陈桂花,要说对他没有恨意?苏长顺是不信的。
第43章 持证上岗
李处长浓眉一挑,虎目直视苏长顺,语气带着军人的霸道和不容置疑。
"怎么?苏长顺,你不想娶?还是觉着我闺女配不上你?"
他指了指苏长顺带来的烟酒,声音陡然拔高。
"今儿个,你拎着东西进了我李正华的家门,全家属院都多少双眼睛看着呢,街坊邻居都知道你是我女儿的对象。"
"这证要不明儿个就去街道办事处办利索了,不清不楚地拖着,你是想让街坊四邻戳我们李家脊梁骨?说我李正华收人东西不办事?说我女儿不检点?还是说你想当陈世美?"
光顾着表现优秀了,忘了这年代的潜规则,他心中暗骂自己大意。
这年头,男女关系最是敏感,一个大小伙子,拎着明显是对象礼的烟酒上门拜访女方父母。
在邻里看来,基本等同于订婚了,如果事后没下文或者拖太久,那对女方家的名声简直是毁灭性打击。
李处长作为领导家庭,更在乎这个。
苏长顺反应极快,立刻站起身:"李处长,伯母,看您说的,我苏长顺是那种不知好歹,不负责任的人吗?"
他语气无比坚决:"能娶晓梅同志,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今天上门,就是奔着跟晓梅踏实过日子来的,刚才…刚才就是太意外了,太惊喜了。"
"办证,必须办证,明儿一早,我就跟晓梅去街道办事处,保证把证拿回来,向李处长和伯母交差。"
苏长顺说得掷地有声,眼神真挚无比。
他心里乐开了花:天降馅饼,还有这种好事?李处长威武!
李处长看着苏长顺这迅速扭转的态度和坚定的保证。
紧绷严肃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点真正意义上的,极其浅淡的笑意。
"这还像句男子汉该说的话。"
他随即转向女儿,"晓梅,户口本你妈早就准备好了,明儿早上跟小苏去一趟。"
李晓梅红着脸,小声应道:"嗯,知道了爸。"
苏长顺心花怒放,但一丝隐忧也随之浮上心头。
证是明天就能办,但这结婚酒席该怎么办?
办?眼下实在是囊肿羞涩…不办?可李处长明显是担心影响女儿名声。
刚扯证不摆酒,外人看来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会不会让李处长觉得我不重视晓梅?认为我只图效率不重仪式?
直接问?李处长大手一挥说不用办那最好。
可万一他说必须办呢?钱…仓促之间去哪儿借?
他心里正纠结着怎么开口试探这敏感话题,李处长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主动开口了。
他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办证是当务之急,先把名分定了,至于酒席…"
李处长目光扫过苏长顺有些紧张的表情,语气平和但带着一股不容分说的力量。
"现在国家提倡新事新办,反对铺张浪费,你刚工作不久,家底也薄,我们李家也不是那种讲究排场的旧式人家。"
"这样,证领回来后,挑个休息日,就请厂里几个要好的领导同事代表,再加上我们两家,坐一起吃顿饭,认认门,见见面,把这礼数走完就行,既不张扬,也显得郑重,这桌酒,我来安排,就在咱们轧钢厂小食堂,地方现成,也省得你们年轻人来回折腾,这事就这么定了。"
呼——
苏长顺心中长舒一口气,庆幸老丈人开明,通情达理,为子女着想。
他脸上立刻露出由衷的感激和敬意,声音都带着点激动。
"太谢谢李处长…哦不,爸,谢谢爸,您想得太周到了,这样安排最妥帖,既响应了号召,又全了礼数,我都听您的。"
这一声顺杆爬的爸,叫得那叫一个自然响亮,听得李母笑得合不拢嘴。
李晓梅羞得跺了下脚,李晓亮在旁边起哄。
李处长显然也很受用,严肃的脸上最后那点冰霜彻底化开了,微微颔首。
"嗯,行了,事情就这么定了,明儿把事办好,回去吧。"
一顿饭的功夫,婚事竟然就这么定下了?
苏长顺走出李家大门,脑子还有点晕乎乎的。
连李晓梅说的明早7点街道办见,只记得一个时间点。
酒席?老丈人亲自安排,厂办小食堂,省钱省力倍儿有面,连排场和领导圈子都给他铺好了。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载着晓梅去轧钢厂,扯证还得要厂里的介绍信。
这个点有人事科有人值班,得把两人的介绍信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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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苏长顺就醒了。
他躺在床上,盯着屋顶熟悉的旧报纸糊的顶棚,第一次觉得那发黄卷边的纸都透着一股喜气。
他几乎是雀跃着从床上蹦起来,打水,洗脸,刮胡子,头发梳得纹丝不乱
对着家里那块裂了缝的小镜子反复照,练习了几遍沉着稳重的表情。
收拾停当,他揣好户口本,推上那辆崭新的飞鸽自行车,飞似的朝和李晓梅约定的街道办骑去。
快到街道办所在的胡同口时,远远地,就瞧见一个穿着蓝色列宁装,梳着两根整齐麻花辫的熟悉身影已经等在巷口。
正是李晓梅。
她似乎也精心打扮过,清丽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羞涩。
看到骑车飞快过来的苏长顺,她的眼睛亮了起来,朝他轻轻挥手。
苏长顺的心跳瞬间漏跳了一拍,自行车在他手下一阵急刹,发出吱嘎声。
我的老天爷…这姑娘今儿怎么瞅着比昨天还好看?这身衣裳衬得…啧啧…我苏长顺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跳下车,努力收敛住快要蹦出来的喜悦,摆出个沉稳的笑脸。
"等久了吧?路上蹬得够快了。"
李晓梅抿嘴一笑,摇摇头:"我也刚到。"她抬眼看了看街道办的方向,小声道:"你紧张吗?"
"咳!"苏长顺清了清嗓子,挺起胸膛。
"多大点事儿,不就领个证嘛,为人民服务,为国家合法组建革命家庭而履行程序而已,走吧。"
他这副故作正经却掩不住眉眼飞扬的样子,逗得李晓梅噗嗤一笑。
紧张感消了不少,两人并肩走向街道办。
街道办里弥漫着一种特有的,忙碌又略带严肃的氛围。
办事员们埋头在各自的桌子前处理各种证明文件。
王主任办公室里更是人头攒动,汇报的,问询的络绎不绝。
看来这种具体的登记业务,不用劳烦大忙人王主任本人。
他们径直找到了角落里挂着婚姻登记小木牌的一张办公桌。
办公桌后坐着一位约莫四十来岁的女同志,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罩衣,表情严肃得像在审阅战斗檄文。
桌面上摊着登记簿,一堆表格和印泥盒子。
看到一对璧人过来,女办事员抬了抬眼皮,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问:"两位同志是要登记结婚?"
"是!"两人异口同声。
"证件带齐了?户口本,单位介绍信。"女同志放下钢笔,伸出手。
苏长顺赶紧把两人的户口本,还有事先准备好的介绍信恭敬递上。
办事员接过来,翻着户口本和介绍信,看得格外仔细。
办事员确认无误,拿出一份制式结婚申请书,递给他们。
"填表。如实,详细填写双方信息,家庭成分,出身,有无政治历史问题,都要写清楚,字迹要端正。"
苏长顺和李晓梅各自拿起蘸水钢笔,低头认真填写。
表格内容简单直接,却带着浓重的时代烙印。
填到是否自愿结婚时,苏长顺毫不犹豫地在是后面打了个大大的,刚劲有力的勾,李晓梅也脸颊微红地飞快勾上。
女办事员在旁边等着,拿起暖水壶慢悠悠地给自己杯子里续水。
表格填完上交。
女办事员一个字一个字地核对着信息,时不时还对照户口本原件。
苏长顺感觉比昨天面对李处长还紧张,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哪里写错了被打回来。
终于,女办事员放下了文件,拿起桌上的公章,在登记簿和两张崭新的结婚证书上,分别用力地,工整地盖下鲜红的戳印。
清脆的盖章声,像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好了。给,你们的结婚证。"
办事员把两张盖着大红印章,印着喜庆工农兵图案和"革命婚姻,幸福美满"字样的硬纸片递给他们。
"要珍惜革命同志的结合,互相帮助,共同进步,祝你们生活美满。"
"谢谢您!"苏长顺几乎是扑过去,双手接过属于自己和晓梅的那两张结婚证。
入手的感觉微沉,带着新鲜油墨和纸张特有的气味。
再看看证书上两人的名字被郑重地写在一起,盖着政府的公章…
他抬起头,傻乎乎地,咧着嘴冲晓梅笑。
晓梅也在看着自己的那张证,眼眶有些微红,又有些想笑地看着苏长顺那不加掩饰的傻乐样儿。
从街道办出来,正午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
苏长顺紧紧攥着那张结婚证,另一只手则自然而然地,无比小心地牵住了李晓梅的手。
李晓梅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也坚定地回握住。
第42章 见家长了
"这个老太太可不简单,她整天孙子,孙子地叫你,多亲热啊,在大院里叫,在街道人面前也叫,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她有个孝顺孙子叫何雨柱。"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苏长顺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刺入傻柱迷茫的眼睛。
"意味着,她给你打上了一个聋老太太好孙子的标签,这个标签一旦坐实了,成了街道,院里公认的事实…"
"柱子,你想过后果没有?"
苏长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以后老太太屋里的活儿,你不帮着干?好孙子怎么能不孝顺奶奶?"
"老太太哪天不舒服了,不指望你端茶送水?好孙子怎么能不伺候病榻?"
"老太太想吃点好的,你能不给做?好孙子的拿手厨艺不孝敬奶奶像话吗?"
"甚至…老太太百年之后…不指望你这个乖孙披麻戴孝,打幡捧灵吗?"
"到时候,你是孝顺还是不孝顺?伺候还是不伺候?你能说个不字吗?南锣鼓巷的唾沫星子和街坊邻居们的指指点点就能把你淹死,一句忘恩负义,白眼狼,连奶奶都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你何雨柱在轧钢厂,在街道还抬得起头吗?"
傻柱彻底呆住了,他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把着新车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苏长顺描绘的这个可怕的未来图景,像噩梦一样冲击着他简单的大脑。
他以前只觉得老太太喊他孙子是亲切,是抬举他,从未深想过这称呼背后的沉重枷锁。
孙子这个名分一旦坐实,那就不再是情分,而是天大的本分。
是足以把他后半辈子都拖住栓死,不得自由的镣铐,比易中海的恩情大义更沉重,比秦淮茹的小恩小惠更难挣脱。
傻柱看着聋老太太那扇紧闭的,仿佛散发着无形压力的门,后背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再想想老太太平常慈祥的喊他孙子,一股巨大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那点被解围后刚生出的感激和温暖,此刻冰消瓦解,只剩下一种后知后觉的毛骨悚然。
"哥…我…我…"傻柱的声音都变调了,充满了恐惧和茫然。
苏长顺拍了拍傻柱的肩膀,力道不小,像是要把他拍醒。
"现在明白了吧?对你好,有时候比对你坏更可怕。坏!你还能防备。好,特别是这种打着恩情,亲情旗号的好,会像蜜糖包裹的毒药,让你心甘情愿地喝下去,等你发现不对劲的时候,链子已经焊死在骨头上了。"
"记住哥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尤其是在这院子里,对你异常好的人,都得先想想他图你什么?"
"对老太太,该有的礼貌尊敬要有,但也仅仅如此,别把自己真当孙子,也别让她觉得理所当然,明白吗?"
傻柱用力地点点头,眼神从迷茫惊恐,慢慢变成了一种沉甸甸的清醒。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新车钥匙,仿佛握住的是掌控自己命运的第一步。
他再看向老太太那扇门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而戒备,少了那份天然的亲近和感激,多了几分小心和距离。
"明白了…哥,我都听您的!"
"行了,快进屋吧,给雨水弄口热乎的。"苏长顺摆摆手,终于不再停留,转身彻底消失在通往前院的黑暗里。
那轻快的口哨声再次响起,仿佛刚才那番足以颠覆傻柱世界观的诛心之言,只是吹散了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
————————
三天后,休息日清晨,阳光正好,宜出门办事。
苏长顺难得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拾掇得格外精神利落。
他对着家里那块模糊的小镜子照了照,确认头发服帖,那身洗得发白工装也挑不出毛病。
他走到墙角,拎起昨晚就准备好的战略物资——两条崭新硬挺的香烟,用红纸带扎着,看着就喜庆,外加两瓶贴着红标签,玻璃瓶身擦得锃亮的红星二锅头。
内心的算盘珠子已经打的噼啪响:两条烟,花了三块钱,这年头,好烟就是硬通货,拿出来倍儿有面子,老丈人抽烟的话,绝对拿得出手。
两瓶二锅头,一块钱一瓶,正经瓶装酒,关键是他用购物本买的,一个月定量就两瓶。
以前他不喝酒,压根没想过买,购物本上每月酒的份额都浪费了。
昨天李晓梅一提醒,他才猛地反应过来——酒这玩意儿,是送礼的硬通货,是打通关系的润滑剂,是爷们儿交际的必需品。
就算自己不喝,也必须得备着,以后每月那两瓶定量,说啥也得买回来囤着,指不定哪天就用上了,两块大洋的事儿,值!
推着他那辆崭新的飞鸽出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轻快的沙沙声。
苏长顺心情颇好,一路哼着小调,直奔轧钢厂大门——和李晓梅约好的碰头地点。
远远的,他就看到了厂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
李晓梅今天显然也精心打扮过。
她穿着一身合体的浅蓝色列宁装,衬得身姿挺拔,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垂在胸前,辫梢系着小小的红头绳,显得格外精神又带着点俏皮。
她正微微踮着脚,朝着苏长顺来的方向张望,阳光洒在她的脸上,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看到苏长顺骑车过来,她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如同春花初绽,快步迎了上来。
"长顺,你来啦!"她的声音带着点雀跃,目光飞快地扫过他手里的烟酒。
又落在他明显收拾过的脸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满意。
"嗯,等久了吧?"苏长顺停稳车,把烟酒小心地挂在车把上,朝她露出一个阳光又带着点"哥办事你放心"的自信笑容。
"东西都备齐了,保证不掉链子。"
李晓梅抿嘴一笑,脸颊微红:"没等多久。我家这位李处长啊,他正在家等着呢。"
她特意强调了李处长这个称呼,又补充道:"我妈也在家。哦对了,还有我弟弟晓亮,他平常住校读高中,今天正好周日,也回来了。我妈说…正好一起见见。"
她说到弟弟时,语气里带着点姐姐特有的无奈和宠溺。
苏长顺内心警铃微响:嚯,全家总动员啊,老丈人,丈母娘,外加一个读高中的小舅子,这阵仗…
看来李家对这次面试相当重视,也是,毕竟是要拐走人家宝贝闺女嘛…
保卫处李处长…啧啧,这老丈人身份够硬,保卫处,这方圆十几里的国营厂保卫科都归老丈人管。
轧钢厂的保卫科上级单位,搞定他,以后在厂里,保卫科那帮人见了哥还不得客客气气?
打着老丈人的旗号办点事…嘿嘿,美滋滋,他瞬间脑补出无数狐假虎威的美好画面。
苏长顺笑容依旧灿烂,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
"那太好了,正好认认门,也见见咱弟弟,晓亮是吧?高中生,有出息,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
他顿了顿,很自然地略过了自己前身不太光彩的扛包往事。
"…咳,反正挺佩服读书人的。"
李晓梅被他逗笑了,紧张感也消散不少:"行啦,别贫了。走吧,我给你指路。我家离厂子不远,就在前面家属院那片红砖楼。"
"得嘞,领导指哪儿,我打哪儿。"
苏长顺夸张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逗得李晓梅又是一阵轻笑。
他推着车,李晓梅走在他身边,两人保持着一点微妙的距离,但气氛轻松融洽。
李晓梅轻声细语地介绍着家里的情况,苏长顺则适时地回应着,眼神专注,态度诚恳,偶尔插科打诨一句,逗得李晓梅眉眼弯弯。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推着崭新自行车的俊朗青年,身边是笑靥如花的漂亮姑娘。
手里还拎着体面的礼物…这画面,引得街道行人们纷纷侧目,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和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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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着三分紧张,七分志在必得的心情,苏长顺跟在李晓梅身后,走进保卫处家属院红砖楼。
李晓梅家在二楼,门一开,宽敞明亮的客厅和整洁的陈设透着一股干练的军人家庭气息。
他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沙发正中的中年男人——李晓梅的父亲,李正华处长。
李处长身材不算魁梧,但坐姿笔挺,如松似钟,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旧军装便服,眼神锐利沉稳,带着审视的意味,直接落在苏长顺身上。
那种经过战火淬炼的沉凝气势,让苏长顺的心下意识地提了提。
"爸,妈,这就是苏长顺同志。"李晓梅落落大方地介绍。
旁边一位围着围裙,面容和李晓梅有几分相似的中年妇人起身,笑着招呼。
"小苏来了?快进来坐。老李,这就是晓梅常提起的苏同志。"
苏长顺立刻换上得体的笑容,微微鞠躬问好:"李处长好,伯母好。"
他的声音清朗,不卑不亢,带着恰到好处的尊重。
然后他看向旁边沙发上那个正斜眼瞟着他,脸上带着点好奇和年轻人特有的审视神情的少年。
"这位就是晓亮弟弟吧?听晓梅说你书读得特好,有出息。"
李晓亮被这一记直球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收起了那点敌意试探,挠了挠头嗯了一声。
苏长顺这才把手里的烟酒递上前,态度诚恳:"第一次登门,不知道伯父伯母的喜好,带点薄礼,一点心意。"
李处长看着礼品,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他沉声道:"小苏同志有心了。坐吧。"
查户口战场正式开启。
苏长顺依言坐下,腰杆自然挺直。
他知道在李处长这种军人出身,三观极正的领导面前,最忌讳的就是毛毛躁躁,眼神飘忽或者过分拘谨显得小家子气。
他面上带着恭敬的微笑,眼神坦诚地迎向李处长的目光。
开场寒暄后,话题自然就围绕苏长顺展开。
李处长看似随意地问了些家里情况,苏长顺坦承父母已故,自己独立,工作情况,未来打算(积极响应组织号召,努力上进,争取成为岗位标兵)。
苏长顺的回答简洁明了,条理清晰,没有虚头巴脑的吹嘘。
强调的都是踏踏实实工作和积极向上的态度,既展示了自己的能力,又传递了稳重可靠的信息。
当问到他对宣传工作的理解时,苏长顺更是侃侃而谈。
"宣传工作,就是党的喉舌,工人阶级的号角,要用老百姓听得懂,喜欢看的语言,把党的方针政策讲明白,把咱们工人兄弟们艰苦奋斗,热火朝天的建设精神宣扬出去,让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我们科现在排演的那个话剧《当家作主》,就是想用艺术形式展现这个主题。"
这番话既有高度(党的喉舌),又接地气(老百姓听得懂),还带出了具体工作成绩(排话剧),听得李处长眼神里的审视慢慢淡去,微微颔首。
旁边的李母更是越听越满意,脸上笑容越发慈祥。
轮到家庭观念,苏长顺更是态度端正:"成了家,男人就得有担当,工作上要积极努力,多挣荣誉,生活上要照顾好媳妇,孝敬长辈,兄弟姐妹,要互帮互助,家和才能万事兴。"
苏长顺内心给自己点赞:完美,家庭事业两手抓,思想觉悟高,丈母娘看女婿的眼神都冒光了吧?
整个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
饭菜上桌,席间气氛更是热络。李母的手艺很好,苏长顺赞不绝口。
李处长表情虽然依旧严肃,但话明显多了些,偶尔还问了苏长顺对厂里保卫工作的一些看法。
苏长顺谨慎地表达了对保卫工作的敬佩和理解,没有僭越,苏长顺都答得滴水不漏。
眼看饭吃得差不多了,李处长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目光再次聚焦在苏长顺身上。
客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小苏同志,"李处长的声音很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通过这半天的了解,我相信你是个有思想,有能力,负责任的年轻人。晓梅的眼光…不错。"
李晓梅脸上瞬间飞起红霞。
李处长继续道,语出惊人,如同投下一颗炸雷。
"既然你们俩互相都看对眼了,也是奔着结婚去的。那我们做长辈的就不搞那些虚的。"
他看着苏长顺,斩钉截铁:"明天,星期一,你们俩就去街道办,把结婚证扯了。"
"啊?"
"噗——"
第一个是苏长顺没忍住发出的惊呼,他完全懵了。
饶是他心里素质过硬,也被这明天就领证的指令震得外焦里嫩。
这是…一步到位?速度也太快了吧?
第二个声音是正端起水杯喝水的李晓亮,被他爸这霸道的命令惊得直接呛到,咳得满脸通红。
第41章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苏长顺嘴角噙着笑,踱进中院中央,声音清朗,却带着一丝故意拖长的,让人玩味的腔调。
"哟?这么热闹?开全院大会呢?怎么没人通知我苏长顺一声?是怕我这张嘴把某些人那点黑心棉都给抖落出来,坏了某些人施恩布德的好戏?"
他这话意有所指,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聋老太太。
昏黄的灯光只照亮了老太太半边脸,那视线如同实质的针,精准地钉在苏长顺身上。
整个中院本就寂静,此刻更是落针可闻。
所有人,包括傻柱,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沉甸甸的压力从老太太身上弥漫开来。
苏长顺却恍若未觉,甚至还对着老太太露出了一个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
聋老太太平静几秒,目光里变的没有怒火,只有一种洞穿人心的审视和冰冷的平静。
最终,一个苍老,干涩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响起。
"苏家小子…这张嘴,还是这么利索,年轻人…牙尖嘴利是本事,可要当心…祸从口出。"
苏长顺心道:嚯,果然不是真聋子,他这含沙射影的话,她还是听懂了,这老太太,成精了喔。
表面上还是微笑的等着老太太下文,他想见识见识老太太的厉害。
聋老太太顿了顿,眼睛扫重新放在傻柱身上,语速极慢,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威压。
"柱子…是个好孩子…心实…重情义。"
她特意强调了重情义三个字,如同在提醒所有人,尤其是傻柱。
"咱们这院里…讲究个尊老…互助…远亲不如近邻,那些个不沾亲带故的外人…指手画脚的闲话…听听就算了…别当真…更别…忘了本分。"
这外人的闲话和忘了本分,矛头直指苏长顺。
尤其是本分二字,仿佛在说:你苏长顺一个前院年轻住户,凭什么对后院的老祖宗和她的重情义孙子指手画脚?
这是在强调辈分规矩和她在傻柱这里的名分。
苏长迎着老太太的目光开口:"老太太您说得太对啦,尊老爱幼是美德,互助也是应该的。"
他话锋陡然一转,笑容里带上了讽刺。
"可这互助也得有个度不是?总不能助着助着就真成了孝顺孙子,邻居情义变成了赡养义务。更不能把年轻人的前程,都互助成某位老人家的垫脚石吧?您说…对吧?"
聋老太太脸上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原本眼中带着慈祥的目光变得阴沉。
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苏长顺,握着拐杖的手明显收紧,手指骨节都泛白了。
苏长顺这话,简直是在直接戳她心窝子,把她那点私心公之于众。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风箱般的低哼,显然气得不轻。
苏长顺见老太太无力招架,突然觉得无趣,就只是一个孤寡老太太。
没了傻柱,没了易中海的供奉,除了耍赖,装糊涂,也看不出什么厉害之处。
他突然觉得上辈子好多网友把她当作四合院的最终BOSS就很可笑。
也该轮到贾张氏了,他把目光转向僵在原地的贾张氏,仿佛刚才那段惊心动魄的交锋从未发生。
"张婶儿,发什么愣呢?"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严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聋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好不容易清静会儿,全被您搅和了,还杵在这儿脏老太太的眼?"
贾张氏反应过来,这是苏长顺借这老太太教训她呢,这她能忍?直接对着苏长顺骂道。
"我在哪儿?关你苏长顺啥事,不好好待你的前院,跑中院来管闲事,咋哪都有你?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跟傻柱配合演戏,骗街坊呢。"
苏长顺心道:哟呵?老寡妇还来脾气了?本想着放你一马,既然不领情,行。
他火力全开,直指贾张氏:"张婶,您老人家精神头儿真足啊。刚从粮库改造回来,气儿都没喘匀呢,就忙着在大院搭台唱戏了?说我和柱子演戏装穷?骗街坊?啧啧啧,王主任要是知道您这改造热情都用在造谣撒泼上,指不定得给您评个思想活跃标兵呢。"
他话锋陡然转厉,声音带着穿透力:"柱子借钱买车,为了啥?娶媳妇,成家立业,堂堂正正,天经地义,怎么到了您嘴里,就成了不想帮邻居?演戏装穷?张嘴就是自私自利,黑心肝,怎么?你贾家是柱子爹妈?他挣的钱都得填您贾家的坑才叫有良心?"
他向前一步,压迫感十足:"您口口声声你贾家困难,行,这点我认,贾东旭一个人定量,得养活您,秦嫂子,棒梗三个农村户口,粮食缺口大,得去黑市淘换高价粮,日子是紧巴,可您家困难,这是谁的锅?"
苏长顺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就是你,贾张氏,膀大腰圆,胳膊腿齐全,街道王主任好不容易给您争取了个光荣的粮库扛袋岗位,记工件给工钱,帮补家用,又能思想改造的好机会,您好好干吗了?"
"看您这精力旺盛的样子,准是又偷奸耍滑躲轻闲了吧?就问问街坊们,你哪里像扛了一天大包的样子?能跑能跳,能骂街,能撒泼,只想着在家躺着等人伺候,指望着儿子那点定量和傻柱的帮衬,这日子能不难?这叫自找的困难,活该受的罪,您有什么脸在这儿哭穷卖惨,指责柱子不继续当您的冤大头?"
"柱子以前帮衬,是情分,不是欠你们贾家的,现在他想攒钱为自己成个家,借钱置办点家当,有错吗?轮得到您在这儿上蹿下跳,污蔑栽赃?轮得到某些人借着主持公道的名头,来收割这份感激?"
苏长顺说道主持公道的时候眼神特意扫向老太太。
傻柱内心被触动:主持公道?收割感激?他下意识地看向老太太。
心里那点热乎乎的感激,仿佛被泼了一小盆冷水,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苏长顺最后目光锁定贾张氏,终极皮式威胁:"张婶儿,收起您那套苦情戏,柱子这钱,借的光明正大,花的天经地义,轮不到您在这儿道德绑架指手画脚!"
"再敢满嘴喷粪污蔑栽赃,破坏邻里团结…我不介意把您今儿这场精彩演出,连同您在粮库积极接受改造的表现,打包去跟王主任聊聊,让她也乐呵乐呵,顺便探讨一下…比如给思想觉悟实在提不上去的某些人,换个劳动强度更能激发潜力的地方?比如…红土沟农场深造下?让您也体验一下啥叫真正的劳动改造。"
红土沟农场几个字如同晴天霹雳,贾张氏被吓的彻底崩溃。
她又见识了苏长顺的那张嘴,再不敢撒泼,连滚带爬地缩回自家屋里,砰地一声关上了家门。
苏长顺看贾张氏,跑了,也不在意,他就是喜欢搭台唱戏,看戏,这日子过得才有滋味,跑了一个,不是还有一个老太太的吗。
他目光环视寂静的中院,扫到老太太的位置,好家伙!
人呢,不知道啥时候,老太太早就悄悄的溜回了后院。
心下暗叹:真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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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长顺拍了拍手跟周围的邻居们说散了,戏散场了,又对着傻柱露出一个事情搞定的表情。
"行了,柱子,带雨水回屋吧,天都黑了。"
傻柱却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推着新车,眉头紧锁。
目光再次看向后院聋老太太家方向,看周围人没啥人了,最终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哥…您等等。"傻柱瓮声瓮气地开口,打破了沉寂。
"我…我觉得老太太…刚才是替我说话的…她平常…不也挺好的吗?为啥…为啥要说那些话?"
他指的是苏长顺对老太太那番意有所指的质问。
在傻柱认知里,聋老太太平时喊他孙子,跟他也显得亲近,这次还出声呵斥了贾张氏帮他解围,这难道不是挺好的吗?
苏长顺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那点懒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他要救一救这个傻柱子,反正不费事,他走到傻柱面前,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傻柱能听清。
"柱子,把脑子里的浆糊倒干净,给我听好了。"
"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懂吗?尤其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大院儿里。"
"你爹你妈对你好,那是骨肉亲情,天经地义。"
"外人呢?"苏长顺脸色严肃。
"一个跟你非亲非故的人,突然掏心掏肺对你好…凭什么?要么图你什么,要么…就是在悄悄给你套绳索。"
傻柱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
苏长顺立刻用冰冷的现实堵上他的嘴:"以前,你以为易中海是真对你好,照顾孤儿,大道理一套一套的,结果呢?"
他声音带着沉痛和愤怒,"他把你爹寄来的救命钱,一笔笔给贪墨了,让你们兄妹饿肚子,他图的什么?图你对他以活命之恩相报,方便以后死死拿捏你,让你心甘情愿给他养老送终。"
"秦淮茹对你好?给你洗衣叠被,倒洗脚水?笑模样儿温柔亲切?"
苏长顺嗤之以鼻,"图的什么?不就是看你手里有几个钱,方便用情分跟你借你的三瓜两枣,不然她能对你好?那些贤惠都是给你的钱喂出来的,那些钱她想过要还吗?做梦,她恨不得连你家房都借过去。"
"再说现在这位老太太…"苏长顺下巴朝聋老太太的后门点了点。
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洞穿一切的寒意。
第40章 都是一路货色
傻柱推着那辆崭新的飞鸽,意气风发地迈进中院。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清脆声响,在相对安静的中院格外引人注目,也瞬间打破了各家各户晚饭后的宁静。
"哥!"第一个冲出来的就是何雨水。
小丫头片子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趴在窗户上眼巴巴等着哥哥回来做饭。
可当她一眼看到傻柱身边那辆锃光瓦亮,在昏黄灯光下都难掩锋芒的崭新自行车时,所有的饥饿感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冲散。
她像只小兔子一样蹦跳着冲过来,小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的兴奋,围着新车转了两圈。
小手想摸又不敢摸,声音都带着颤音:"哥!这…这车?是…是咱家的?"
傻柱看着妹妹那亮晶晶的眼睛,再看看周围几家被惊动,纷纷推门或开窗探出头来的邻居。
心里那股子得意劲儿简直要冲破天灵盖,他挺直腰板,把车停稳当,声音洪亮得恨不得全院都听见。
"雨水,没错,就是咱家的,崭新的飞鸽牌二八大杠,以后啊,哥教你骑,带你兜风!"
"哇!"雨水发出一声小小的欢呼,再也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冰凉光滑的车把,又拍了拍厚实的车座。
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
"太好了,哥,咱家也有车了。"这年头,自行车可是大件儿。
对雨水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惊喜。
许大茂也听到动静,从后院溜达过来看热闹。
当他看清傻柱身边那辆崭新的飞鸽时,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好奇变成了惊愕,随即涌上浓浓的嫉妒和不爽。
许大茂内心狂吼:卧槽,傻柱这孙子,他凭什么?
他一个破厨子,竟然买新车了,这他妈不是骑到我许大茂头上拉屎吗?
他酸得牙都快掉了,昨天苏长顺买新车,他还能酸两句有车了不起啊。
毕竟苏长顺是宣传干事,看着还像那么回事。
可傻柱?这傻了吧唧的厨子也配?
他许大茂堂堂未来的电影放映员,怎么能被傻柱比下去?
他再也不想看傻柱那副得意忘形的嘴脸,转身就想溜回后院,琢磨着怎么跟爸妈软磨硬泡也弄一辆。
傻柱眼尖,一眼就瞅见了想溜的许大茂,哪能放过这个显摆的机会?他立刻扯着嗓子,带着胜利者的优越感。
"哎,许大茂,别走啊,看见没?你爷爷我买车了,崭新的飞鸽,怎么样?眼馋不?过来瞅瞅,摸摸都行,叫声好听的,哥让你坐后座兜一圈儿!"
那语气,充满了挑衅和嘚瑟。
许大茂被叫住,脚步一顿,脸皮涨得通红,猛地转过身,梗着脖子,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回去,试图找回点场子。
"呸,傻柱,你得意个屁,不就一辆破车吗?有啥了不起的?显摆什么?你等着,明儿…明儿我也买一辆,比你这破飞鸽还好的!"
吼完,也不等傻柱回话,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气急败坏地冲回了后院,显然是找他爸妈要车去了。
"嗤!"傻柱对着许大茂的背影不屑地嗤笑一声,心情更爽了。
他转向还在兴奋地围着新车打转的雨水,刚想再吹嘘几句。
雨水却抬起头,小脸上带着一丝疑惑和担忧,小声问道:"哥…您…您哪来的钱啊?您那钱…不是都借给长顺哥买他的车了吗?"
她记得清清楚楚,昨天苏长顺哥那辆新车,可是用哥哥掏光家底的钱买的,这事儿全院都知道了。
雨水这话声音不大,但在寂静下来的中院里,却清晰地传到了周围竖起耳朵的邻居们耳中。
对啊!钱呢?傻柱的钱不是支援苏长顺结婚了吗?怎么一夜之间他自己又买一辆?
傻柱早有准备,他等的就是有人问这个,他立刻挺起胸膛,声音再次拔高,按照苏长顺教的剧本,字正腔圆,理直气壮地大声宣布。
"雨水,这你就不懂了吧,哥这是跟后厨几个要好的工友借的钱。"
他环视一圈,目光扫过贾家紧闭的门,最后落在雨水脸上,语气带着一种男人担当的豪迈。
"哥这不是想开了嘛,到年龄了,该成家了,没点像样的家当撑场面,哪个好姑娘能看上咱?"
"借钱买车,天经地义,男人嘛,该置办的时候就得置办,不能让人小瞧了,也不能委屈了自己个儿。"
"放心,哥有手艺,工资有保障,这钱啊,每个月发了工资慢慢还。"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充满了自力更生,为未来奋斗的积极意味,还点明了借钱是为了娶媳妇这个无比正当的理由。
听得旁边的邻居们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雨水更是被哥哥的豪情壮志感染,用力点头:"嗯,哥,您真厉害!"
然而,就在这励志氛围达到顶点,傻柱准备享受众人崇拜目光的时候——
"吱呀——"
一声刺耳的开门声响起。
贾家那扇紧闭的屋门被猛地拉开。
贾张氏那张刻薄,愤怒,写满了老娘不信的胖脸出现在门口。
她叉着腰,刚才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傻柱那番借钱买车,为了娶媳妇的豪言壮语,在她听来,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欺骗。
巨大的愤怒和被愚弄感让她彻底爆发了。
"好一出大戏啊,傻柱,苏长顺,你俩唱得双簧戏可真够精彩的!"
贾张氏的声音尖利刺耳,如同破锣,瞬间压过了院里的所有声音。
她指着傻柱的新车,又指向前院的方向苏长顺家,唾沫星子横飞。
"装,接着装,昨天还哭丧着脸说什么掏光家底帮兄弟,今儿个就借钱买上新车了?糊弄谁呢?当我们全院街坊都是傻子?"
"不就是不想帮衬我们孤儿寡母,不想借钱给我们家渡过难关吗?找这么多借口,演这么大一出戏,累不累啊?"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拔得更高,带着煽动性的哭腔干嚎。
"大伙儿都看看,都听听,这就是咱们院仗义热心的傻柱,这就是咱们的好邻居,为了不想帮邻居,装穷,演戏,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我呸,什么玩意儿,还借钱?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岁数,怎么就没本事一天之内借到一百八十块买自行车?你傻柱面子比天还大?糊弄鬼呢?大伙儿可擦亮眼睛,别被这俩黑了心肝的玩意儿骗了,他们就是自私自利。"
贾张氏这一通连珠炮似的泼妇骂街,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整个中院彻底安静了,连雨水都吓得躲到了傻柱身后。
邻居们也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傻柱,贾张氏和那辆新车上逡巡,充满了惊疑,审视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傻柱被贾张氏这突如其来的,劈头盖脸的指控和污蔑给骂懵了。
他刚才还沉浸在有车一族的喜悦和励志男主的自我感动中。
转眼就被扣上了自私自利,演戏装穷,黑心肝的大帽子。
巨大的屈辱感和愤怒瞬间涌上心头。
"贾张氏,你…你放屁。"
傻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贾张氏的鼻子,声音都变调了。
"谁演戏了?谁装穷了?我借钱买车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了?你凭什么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
贾张氏战斗力爆表,冲到傻柱面前,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傻柱脸上。
"那你倒是说说,你昨天还穷得叮当响,今天哪来的钱?啊?说不出来吧?你就是在演戏,你不就是不想帮我们贾家吗?亏得我家淮茹还帮着你打扫屋子,呸,白眼狼。"
"你…你胡说八道。"
傻柱被她的歪理邪说堵得一时语塞,气得脸红脖子粗,只会重复。
"我就是借的,就是借的,你管得着吗?"
"借的?谁借你的?你说啊,让大家伙儿评评理,看看谁那么大方一天借你一百八?"
贾张氏步步紧逼,声音尖利得能刺破耳膜。
"你倒是说啊?谁借的?大伙儿都瞧见了吧?傻柱他就是个骗子,苏长顺也不是好东西,他们俩合伙骗咱们全院。"
傻柱的辩解在贾张氏蛮不讲理的胡搅蛮缠和煽动性极强的哭嚎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邻居们的目光越来越复杂,窃窃私语声开始响起。
就在傻柱气得快要爆炸,贾张氏越骂越起劲,眼看就要上演全武行的时候——
"哐!哐!哐!"
三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敲击声,如同重锤。
紧接着,一个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瞬间压过了贾张氏的干嚎和傻柱的怒吼。
"吵什么?还让不让人老婆子清静了?嚎丧呢?都给我闭嘴。"
贾张氏那干嚎和指控卡在了喉咙里,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脸上那副泼妇骂街的刻薄表情也僵住了。
她可以不把傻柱放在眼里,甚至可以无视刘海中这个二大爷,但对后院这位聋老太太,她是真犯怵!
年纪大,辈分高,真要是被她赖上或者气出个好歹,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苏长顺在人群角落,冷眼瞧着这全场噤若寒蝉的一幕,嘴角勾起一丝讥讽弧度。
老太太登场镇场子来了,时机倒是选得挺好。
他心里门儿清,这老太太耳不聋眼不花,精着呢,整场闹剧她肯定全听见了。
老谋深算啊,非得等到傻柱子被贾婆子逼到墙角,心里那团火烧得最旺,最需要有人仗义执言的时候才恰到好处的时候亮相,
这份火候拿捏的,啧,堪比御厨吊高汤。
苏长顺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老太太那看似浑浊实则精光内敛的眼睛,
又瞥了一眼旁边脸色稍缓,明显对这份庇护生出感激的傻柱。
表面是维护清净,呵,实际上呢?这是在给傻柱施恩呢。
易中海想用救命之恩的大帽子把傻柱钉死在养老送终备胎的十字架上。
贾张氏想用孤儿寡母的苦情戏和没良心的大棒逼傻柱继续当血包…
现在这位老太太呢?用的是镇场子的威严和及时出手的情分。
手法不同,目标一致——都是想把这傻乎乎的实心眼厨子,牢牢攥在手心里。
这位老太太嘛…
图的恐怕是傻柱那份赤诚的,把她当亲奶奶一样孝敬的心,顺便还能落个慈爱公正的好名声。
三根绳索套着傻柱这头倔驴,一根比一根缠得紧。
得,傻柱子现在估计感动得够呛,心里八成正念叨着还是老太太疼我。
殊不知,人家这疼可是要利息的,聋老太太的恩情,比银行的高利贷还贵。
那就是一张用亲情关心和威严织成的软兜子,早晚要把傻柱兜进去,让傻柱心甘情愿地当个孝顺的孙子。
啧,贾张氏那点粗劣的算计跟这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儿科,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以亲情名义为网,润物细无声,让你被卖了还乐呵呵帮着数钱。
最可气的是,傻柱这傻小子还就吃这套,认死理,重情义。
别人对他一分好,他恨不得掏心窝子还你十分,这性子放在外面是金子。
搁在这四合院动物园,那就是各路活菩萨和吸血鬼眼中的极品血包。
他内心无声地叹了口气,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和洞悉一切的冰冷。
得了,老太太镇住了贾张氏,收获了傻柱的感激,稳赚不赔。
戏也演得差不多了…
苏长顺眼神微眯,该我上场装逼,呸…收拾残局了。
顺便…给这位太太的好算盘,砸颗响亮的钉子进去。
第39章 双车闪耀,真假掏空?
苏长顺跳下后座,眼睁睁看着傻柱骑着那辆崭新的飞鸽,以一种极其悲壮且不协调的姿态,歪歪扭扭地朝着那棵无辜的大榆树怼了过去。
"砰!"
一声闷响!
傻柱连人带车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树干上,他哎哟一声惨叫。
整个人像麻袋一样从车座上滚了下来,狼狈地摔在树根旁,龇牙咧嘴地揉着胳膊肘。
苏长顺的心也跟着那声"砰"提到了嗓子眼,他一个箭步冲过去。
不是去扶傻柱,而是第一时间扑向了他的爱车——那辆崭新的飞鸽。
他心疼地扶起车,仔细检查。
万幸,这年头的二八大杠,用料扎实得跟坦克似的,除了车把被撞得歪向一边,其他地方连漆都没怎么蹭掉。
他松了口气,双手握住车把,膝盖顶住前轮,用力一掰。
"嘎嘣!"
车把应声回正,完美!
至于地上哼哼唧唧的傻柱?
苏长顺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摔一跤而已,皮糙肉厚的厨子,能有什么事?
他现在只想骂娘,骂自己:让你丫偷懒,让你丫想省事,让你丫忘了这傻柱子是个连自行车都不会骑的马路杀手。
这要是把他那宝贝新车摔出个好歹,他得心疼死。
"起来,别装死。"苏长顺没好气地踢了踢傻柱的腿肚子。
"赶紧的,推着车走,去百货大楼,再磨蹭真关门了。"
傻柱揉着胳膊肘,一脸委屈加后怕地爬起来。
看着那辆被苏长顺扶正,依旧锃光瓦亮的飞鸽,他心里也直抽抽。
这车…这车可花了他一百八啊,真金白银,要是摔坏了…他都不敢想。
"哥…我…我真不行…要不…要不还是你骑吧…"傻柱看着那车,有点发怵。
"少废话,没听见?我让你推着走!"苏长顺断然拒绝。
让他骑?带着傻柱这个一百多斤的秤砣?万一再摔一次,他找谁哭去?
还是让傻柱推着安全,他苏长顺今天就当一回监工。
于是,在傍晚的京城街道上,出现了这样一幅奇景。
一个穿着崭新工装,头发理得还算利落的小伙子傻柱,推着一辆同样崭新的飞鸽自行车,脸上带着点委屈和后怕。
他旁边,一个更年轻帅气的小伙子苏长顺,双手插兜,一脸嫌弃地跟着,嘴里还不停地数落着。
"看着点路,别把车轱辘蹭马路牙子上。"
"推稳点,别晃悠,这是新车,不是你那破食堂板车。"
"快点,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们儿似的。"
傻柱被训得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只能闷头吭哧吭哧推车。
心里把苏长顺骂了八百遍,但手上推车的动作却格外小心,生怕再磕着碰着。
好不容易到了百货大楼,买车的流程倒是顺利。
傻柱掏出那卷被体温捂得温热的一百八十块大团结。
一张张数给售货员时,手都在抖,这可是他全部的家当啊。
换回了一张盖着红章的发票和一辆崭新的飞鸽。
新车到手,傻柱看着那闪亮的车架和崭新的车座,心里的激动和后怕交织着。
他试着想骑上去,但刚才那惊魂一撞的阴影还在,腿肚子有点发软。
苏长顺看傻柱不敢骑车,秒懂,刚才一撞出了心里阴影。
这次不是苏长顺的车,正儿八经是他傻柱的车,如果摔坏了,他去哪里哭哦。
他把自己的车锁在百货楼门口。
"瞅你那点出息!"苏长顺凑到傻柱跟前,一把夺过车把。
"上车,坐稳了,哥带你砸钢印去,派出所快下班了。"
傻柱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坐上了后座。
这一次,苏长顺亲自掌舵,他骑得稳当多了,虽然速度不快,但胜在安全。
傻柱坐在后面,紧紧抓着后座下的铁架子,感受着新车平稳行驶的质感,心里那份对有车一族的向往和激动。
砸钢印的过程也顺利。
派出所的同志见怪不怪,拿着钢印锤哐哐几下,崭新的钢印号就烙在了车架子上。
从此,这辆飞鸽有了正式的身份。
从派出所出来,天已经开始擦黑。
苏长顺再次把车把交给傻柱:"咱们回去先去百货楼,拿我的车,你自己骑,我座后座稳着点你,记得骑慢点,就当练手了。"
傻柱看着眼前的新车,又看看渐渐黑下来的天色,一咬牙:"行!哥,这会我慢点骑,我就不信了,我还骑不来自行车?"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跨上车座。这一次,他不再像第一次那样莽撞。
他双脚稳稳地踩在地上,慢慢松开一只脚,试探着蹬了一下脚蹬子,车子缓缓向前滑行。
他努力控制着车把,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平衡。
歪歪扭扭…但没倒!
再蹬一下…更稳了!
再一下…速度起来了!
苏长顺在旁边看着,微微点头。
还行,不算太笨,他没急着坐后座,让傻柱熟悉下自行车。
成年人学个自行车简单的很。歪歪扭扭的慢慢就会了。
傻柱越骑越顺,那感觉…简直太美妙了,吹在脸上,车轮碾过路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崭新的车架在路灯下反射着光,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飘起来了。
"有车,真他娘的带劲!"他咧开嘴笑忍不住嘀咕。
脚下也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稳。
"哥,您看,我会了,我会骑了。"
傻柱兴奋地回头喊了一嗓子,声音在街道里传得老远。
苏长顺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看着傻柱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忍不住笑骂。
"瞧你那点出息,骑个车就美成这样?稳着点,别嘚瑟。"
两人一前一后,傻柱骑着新车在前面意气风发,苏长顺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感觉差不多了,他一个冲锋坐在后座,晃得傻柱差点拐沟里去。
————————
等傻柱推着他那辆崭新的,带着派出所新鲜钢印的飞鸽自行车,意气风发地迈进四合院大门时,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各家各户的窗户都透出昏黄的灯光,院子里飘荡着晚饭的香气和隐约的说话声。
傻柱刚把车在苏长顺家门口,正准备好好欣赏一下自己的新车,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带着巨大惊愕和难以置信的吸气声。
"嘶——"
傻柱扭头一看,只见阎埠贵正端着他那个宝贝搪瓷缸子站在自家门口,大概是刚吃完饭出来消食。
他那双透过镜片的小眼睛,此刻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傻柱身边那辆崭新的飞鸽。
"傻…傻柱?"阎埠贵的声音都变调了,带着惊讶。
"这…这车?你…你买的?崭新的飞鸽?"
阎埠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昨天苏长顺刚推回来一辆崭新的飞鸽。
说是傻柱掏光家底借给他买婚车,这事儿还没凉透呢。
今天傻柱自己又推回来一辆?一模一样的崭新飞鸽?
这傻柱家是挖到金矿了?还是苏长顺那掏光家底的宣传是假的?
傻柱看着阎埠贵那副惊掉下巴的样子,心里那个爽啊,简直比吃了蜜还甜。
他努力回想着苏长顺教他的话术,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
用一种刻意模仿苏长顺那种云淡风轻实则暗藏炫耀的语气说道。
"啊,是阎老师您啊,还没歇着呢?您说这车啊?是啊,我刚买的,飞鸽牌,二八大杠。"
他故意拍了拍车座,发出清脆的响声,声音也拔高了些,确保院子里其他几家开着窗户的邻居也能听见。
"这不…想娶媳妇嘛,没点家当撑场面咋行?跟工友借了点钱,咬咬牙就买了,男人嘛,该置办的时候就得置办,不能让人小瞧了不是?"
傻柱心道:对,就这么说,借钱买的,理直气壮,苏长顺教的词儿就是好使。
阎埠贵被他这番话噎得半天没回过神,借钱买的?
这理由…好像也说得通?
可昨儿清晨苏长顺那掏光家底的广播还言犹在耳啊。
这傻柱哪来的面子这么快又借到钱?还一借就是一百八?
他张着嘴,还想再问点什么,傻柱却已经不耐烦跟他掰扯了。
他学着苏长顺的样子,潇洒地一挥手。
"得嘞,您慢慢溜达,我先回屋了,这新车还得好好拾掇拾掇。"
说罢就推着那辆崭新的飞鸽,在阎埠贵惊疑不定,疑惑的目光注视下,昂首挺胸地穿过前院,朝着中院自己家走去。
那崭新的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
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仿佛在宣告着:何雨柱同志,有车一族,正式上线。
就在傻柱推着新车往中院走的时候,另一道身影也慢悠悠地推着一辆同样的自行车,不紧不慢地踱进了四合院大门。
正是苏长顺。
他左手稳稳抓着车把,右手悠闲地插在裤兜里,脸上带着一丝慵懒的,看好戏的笑意。
他刚才故意落后几步,停在院门口点了个烟,就是为了让傻柱先上演这出荣归故里的戏码。
给阎埠贵来个视觉冲击,现在,该他这位真正的大佬压轴出场了。
"哟?老阎,还看呐?"苏长顺的声音带着点调侃,车停在了阎埠贵面前。
苏长顺的车,正是傻柱掏光家底借给他钱买的那辆。
傻柱的车,是傻柱自己刚借钱买回来的那辆。
双车闪耀,真假掏空?
"这…长顺…傻柱他…这…这…"
他指着傻柱新车的方向,又指了指苏长顺的车,语无伦次,脑子彻底转不过弯来了。
这两人的操作,超出了他精打细算理解范畴的极限。
苏长顺慢悠悠地吐了个烟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柱子想开了,要立门户了,挺好。"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老阎啊,记住咯,这人啊,有些钱该花就得花,该置办就得置办,别老算小账,容易把自己绕进去,丢西瓜捡芝麻!"
这番意有所指的话,像根小刺扎在阎埠贵心上。
苏长顺不再理会石化当场的阎埠贵,推到墙根锁车。
弄完他也不回家,朝着中院走去。
他还想看看中院的热闹呢,贾家的表情一定很热闹。
第38章 骑车撞树
"要求必须给我降!"苏长顺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别整天想着找个秦淮茹那样漂亮的,我见犹怜的,你得往下看看,往下!懂不懂?"
"厂里有没有那种踏实肯干,模样周正耐看的?老实本分的农村姑娘也不是不能考虑,记住,核心要求——老实,本分,能踏实过日子,至于长相?看得顺眼就行,要求太高了,活该你打一辈子光棍。"
傻柱被这劈头盖脸的现实打击砸得晕晕乎乎,只能茫然地点头。
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苏长顺说的是大实话。
看傻柱听进去了,苏长顺才转入正题,开始上干货。
"要求降下来了,接下来就是打造自己的硬件优势,把自己拾掇得像个人样。"
"首先,个人卫生。"
他指着傻柱:"头发,理个正经点的,别跟鸡窝似的,胡子每天刮,再让我看见你胡子拉碴出门,我拿火钳子给你燎了,衣服,把你那些油脂麻花,带着葱花味的破褂子全给我换了,至少弄一身干净整齐的工装常服,勤洗勤换,别让人离八丈远就闻见食堂味儿。"
傻柱下意识地低头闻了闻自己衣服袖子,脸皮一热。
"其次,个人形象。"
"说话别动不动就扯着嗓子吼,学着稳重点,走路别吊儿郎当拖泥带水,精气神提起来,别总盯着秦淮茹家窗户,眼神往正经地方看,给人留个积极向上的印象。"
"最关键的一步——硬件升级。"
苏长顺音调陡然拔高,目光灼灼地看着傻柱。
"自行车,崭新的自行车,这不就是你现成的硬通货吗?"
傻柱一愣:"啊?那不是…"
"钱不是还在你樟木箱子底下压着呢吗?"苏长顺恨铁不成钢地猛拍了一下桌子。
"两百块,去买车啊,买车的钱不都在那儿吗?等什么呢?"
傻柱被苏长顺的鼓动搞得热血沸腾,但一个巨大的,现实的疑问瞬间涌上心头,让他兴奋劲儿卡了壳,脸上露出纠结和担忧。
"哥…哥!等等,这…这不对啊。"他挠着头,眉头拧成了疙瘩。
"您…您不是前脚刚在全院嚷嚷…说我那四百块都掏光家底儿借给您了吗?这…这全院都知道了啊!我这会儿要是突然掏出两百块去买自行车…这…这钱哪来的啊?这不…这不等于自己打自己脸吗?贾家…贾家那老虔婆要是知道了,还不得闹翻天?还有秦…呃,秦淮茹…她要是知道了,那…那…"
他想到可能的麻烦,声音都弱了下去。
苏长顺看着他那副榆木疙瘩不开窍的样儿,差点被气笑了。
他猛地吸了一口烟,然后一口浓烟直接喷在傻柱脸上,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傻柱,你脑子是榆木疙瘩做的?还是让食堂油烟给糊死了?"
"钱哪来的?当然说是借的啊!"苏长顺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这么简单还用问"的鄙夷。
"你傻柱在轧钢厂后厨干了几年?没几个交好的工友?没几个说得上话的师兄弟?"
"你何雨柱,后厨班长,手艺好,人缘也不算太差,工资有保障,借个百八十块买自行车,很稀奇吗?谁规定你傻柱掏光家底帮了兄弟,就不能再找别人借钱买自己的东西了?啊?"
傻柱被喷得一愣一愣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对啊,借钱,这理由太正当了。
苏长顺继续指点迷津,语气带着点教你编瞎话的促狭。
"再说了,你借这钱买车,那是为了正事,为了找媳妇,为了给老何家传宗接代,天经地义,谁敢说个不字?谁敢嚼舌根子说你傻柱不该借钱娶媳妇?你借得理直气壮,花得光明正大。"
"至于贾家?"苏长顺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她们要是敢问,你就直接怼回去:老子借钱买自行车找媳妇,关你屁事?老子欠你们贾家钱了?还是你们贾家打算替我还债?"
"秦淮茹要是再敢用那点小算计来套近乎…"苏长顺眼神玩味。
"你就直接告诉她:秦姐,我现在兜比脸干净,还欠着一屁股债呢,就指着下月工资还账,您要是真关心我,要不…之前借的五十先还我应个急?你看她跑不跑得比兔子还快。"
傻柱听得眼睛越来越亮,脸上那点担忧彻底被兴奋取代。
苏长顺最后重重一拍傻柱肩膀,拍得他一个趔趄。
总结道:"所以,甭担心钱来路,就说是借的,大大方方借,理直气壮买,买回来就骑着在厂里,院里使劲儿晃悠,让所有人都看看,你何雨柱,为了娶媳妇,有魄力,有行动力,是个能扛事儿的爷们儿!"
"而且!"苏长顺压低声音,带着点狡黠。
"这借钱买车还有个好处,正好能应付贾家惦记你工资那点破事。"
"你想想,你每个月工资一发下来,是不是得先紧着还债?是不是可以说:这月工资得先还张三李四?贾家要是再想打你工资的主意,你就愁眉苦脸地叹气:唉,不行啊,欠着自行车钱呢,这月工资得先还账,不然工友该戳脊梁骨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理由,贾张氏那老虔婆再泼辣,她也说不出个不字,秦淮茹再会哭穷,她能让你不还债?她敢?这每月还债的名头,就是挡在你工资前面最硬的盾牌,懂不懂?"
傻柱彻底服了,他看着苏长顺,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崇拜和感激。
"哥,您真是我亲哥,这脑子,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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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宣传科的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懒洋洋地洒在办公桌上。
苏长舒服展地伸了个懒腰,把粉笔头丢进盒子里——刚刚圆满完成了本周的板报任务。
正打算享受一会儿难得的清闲,好好盘算下拜见未来老丈人丈母娘的大事。
就在这时,宣传科门口探进来一张熟悉的脸,李晓梅来了。
她站在门口,脸颊带着几分不自然的红晕,眼神里混合着羞涩和一点期盼,朝着苏长顺的位置微微扬了下下巴。
苏长顺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喜悦瞬间涌了上来,好事,绝对是李家有回音了。
看晓梅这表情,这事儿稳了。
他强压住激动,不动声色地站起身,理了理衣襟,假装自然地朝着门口走去。
两人眼神一碰,都读懂了彼此的心思,一句话没说,便默契地一前一后,朝着人相对较少的宣传科走廊尽头走去。
刚在拐角站定,苏长顺就忍不住凑近半步,带着笑意,声音放得很轻,却透着十足的把握。
"晓梅,是家里…有消息了?"虽是问句,语气却带着十足的肯定。
李晓梅轻轻嗯了一声,头垂得更低了点,声音也如同蚊子哼。
"嗯…爸说…这周日就行…让你…来家里吃顿便饭。"
说完这句,她脸更红了,像是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任务。
"好,太好了,就这周日。"苏长顺嘴角的笑完全压不住了,这事基本成了九成。
他立刻端正了神色,开始进入准女婿的备考模式。
"晓梅,第一次登门,空手太失礼了。伯父伯母平时有什么喜好吗?你看我带点啥合适?"
他问得很诚恳,第一次上门,手里拎的东西就是门面,既要在街坊面前过得去,又不能太寒酸或者太招摇惹闲话。
李晓梅显然也懂这个道理。
她抬起头,脸上红晕未消,但神情已经自然了不少,带着点替苏长顺考虑的意思。
"家里什么都不缺的。你随便带点,走个过场就行,街坊们看着好看就行。"
她想了想,补充道:"我爸平时喝茶多,也抽烟…嗯…我妈不太讲究这些。你就带两瓶普通的酒,再来两条烟就行。供销社里好买的那些就行。"
她特意强调了好买显然是在为苏长顺考虑成本和难度,不想让他太破费或为难。
苏长顺听完,心里暖洋洋的,愈发觉得李晓梅体贴懂事。
他点点头,满口应承:"明白!放心,这个我能搞定。"
烟酒嘛,供销社敞开了买的东西,小意思。
他兜里的零花钱加上工资,置办这些足够了。
又细声细语聊了几句注意事项,李晓梅便红着脸告辞走了。
苏长顺心情大好,哼着小调回到工位,心里盘算着得提前去供销社买好烟酒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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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下班的铃声骤然响起,像是个信号弹。
铃声刚颤悠悠地落下一个音,宣传科的门就被大力推开,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卷了进来,正是傻柱。
这小子今儿绝对是使出了看家本领。
愣是把食堂那一摊活儿麻溜地提前搞定了,揣在兜里的那两百块钱巨款。
这钱仿佛时刻散发着热度和重量,烫得他坐立不安。
一想到崭新的自行车正在供销社朝他招手,他就热血沸腾。
苏长顺这边还沉浸在见家长的美好计划里,刚站起身准备下班,就被傻柱一把薅住了胳膊。
"哥,快,赶紧的哥,再晚百货大楼该关门了!"
傻柱激动的声音都在抖,眼睛里全是兴奋的红光,那劲儿头,活像拉着苏长顺去抢亲。
"哎,柱子你慢点!"苏长顺被他扯得一个趔趄。
傻柱不由分说,半拖半拽地把苏长顺从工位上拉出来,直奔厂门口。
等苏长顺好不容易在停车棚找到自己的自行车,费了点劲把锁解开推出厂门口停下。
这傻柱子竟然杵在他车旁,一脸理所当然地等着?
苏长顺看着傻柱那副万事俱备只欠上车的模样,眼角狠狠一跳,心里那个无语啊。
嘿,这傻柱真是一点眼色都没有啊,怎么着?难道让我这当哥的给他当司机?蹬车载着他去买新车?想啥美事呢?
他家自行车后座,神圣着呢,那是专门为我未来媳妇李晓梅同志预留的风水宝地。
哪轮得到傻柱这个糙老爷们上去玷污?让他载傻柱?门都没有。
想到这里,苏长顺没好气地用力拍了下傻柱的后背,发出一声闷响。
"发什么愣呢傻柱子?难道还要让哥我蹬车带着你过去?美不死你?"
"车把手,赶紧的,麻溜骑上,哥今天屈尊坐你后头。"
傻柱被拍得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挠挠头。
"哦,哦,对对对,得我骑,我骑,瞧我,一高兴给忘了,哥您快请!"
他忙不迭地接过二八大杠的把手,稳住车子,满脸赔笑地催促苏长顺上车。
苏长顺哼了一声,这才心满意足地大长腿一抬,稳稳当当坐到了后座上。
"走着!"傻柱意气风发地喊了一嗓子。
左脚使劲儿一蹬脚蹬子,右腿抡圆了一个漂亮的大跨度扫荡动作,准备启动。
然而……
下一秒,苏长顺的脸瞬间白了,整个人像被丢进了颠簸的摇篮里。
"我草,柱子,你他妈会不会骑车?"
只见傻柱那辆破车在傻柱手下,跟喝醉了酒一样,猛地一个左摇右晃,车龙头像抽风似的剧烈摆动。
整辆车带着后座上的苏长顺,如同一条扭动的麻花。
歪歪斜斜地朝着厂门口的大榆树就冲了过去。
苏长顺死死抓住后座下的铁架子,魂儿都快吓飞了。
他娘的千算万算,唯独漏算了一条最要命的关键信息,忘了这傻柱子根本不会骑自行车。
"日啊,我才买的新车啊。"
苏长顺看着近在咫尺的树干,心中只剩下绝望的哀嚎。
第37章 准备帮傻柱找对象
傻柱的吐沫子在苏长顺脸上狂喷。
"是我借了钱帮了你,你蹬鼻子上脸是吧?还真把自个儿当爷了?又拍桌子,又骂人蠢,谁给你的胆子?啊?谁准你这么跟我说话的?有你这么当欠债的吗?"
傻柱吼得脸都红了,胸口剧烈起伏,憋了太久的关于秦淮茹委屈,被被当孙子训斥的羞辱感。
在这一刻,借助债主身份这面大旗,如同火山般彻底喷发出来。
反转,戏剧性反转。
苏长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刚才那份掌控全局的得意就像被按了暂停键。
他那叼着烟潇洒姿态都仿佛凝固了。
苏长顺暗道要完:卧槽,大意了,装逼装过头了,真把自个儿当导师入戏太深了,忘了这茬。
钱是老子欠他的,理论上他才是大爷啊。
完犊子,这下玩脱了,得意忘形,骂得太顺口,真把自己当他爹了。
这下傻柱子这根傻筋总算他娘的绷直了一回,还是绷在债主尊严这根弦上了。
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和懊悔飞快地从苏长顺眼底掠过。
他连忙把叼着的烟拿下来,试图缓解一下气氛:"柱子…不是…你听我说…"
"我听个屁!"傻柱正在气头上,根本不给面子,狠狠打断他。
"你说,这事儿怎么办?欠债的倒把债主蹬鼻子上脸骂一顿,你苏长顺厉害啊,这年头借钱都借出祖宗来了?"
苏长顺内心哀嚎:嘴快了,这下必须找补回来,赶紧拉回正轨。
苏长顺脑子飞速运转,瞬间调整策略,刚才那点导师的架子彻底扔掉。
脸上挂起一种"你怎么就不懂哥的心"的复杂表情。
语气也半真半假也放软了,甚至还带上了点恨铁不成钢的委屈。
"柱子,柱子你呀,你怎么…你怎么就不能理解哥的良苦用心呢?"
苏长顺用力一拍大腿,声音带着点压抑的激动。
"我骂你,我吼你,我甚至跟你翻脸,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傻弟弟好?"
"你也不想想,你看看你自己刚才那德性,为了秦淮茹那点子破事,跟丢了魂似的,怨天怨地,就差没怨社会了,一副全世界都欠你的想跟我拼命的蠢样。"
"我再不把你骂醒,再不把你拎出来,再不给你把这摊狗屎一样的烂事儿理清楚,你何雨柱,以后咋办?名声臭了大街,你真要打一辈子光棍?为了个贪你钱,把你当冤大头的秦淮茹?值吗?"
傻柱被他这一连串的反问噎了一下,眼神里那股顶牛似的愤恨稍微松动了一点。
苏长顺看他情绪有所缓和,赶紧趁热打铁,把话题往回拽。
"我说借钱买车,堵贾家嘴,帮你好好找个媳妇,你以为我说着玩的?还不是看你可怜,看你是我亲兄弟,拉你一把。"
"结果呢?你倒好,揪住哥话赶话时那点态度不放,我是急了点,我是骂得难听点,可那都是为了让你警醒,为了让你以后别再犯浑,我这急脾气还不是为了你这脑袋不开窍的傻柱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傻柱的脸色,看到对方那股拼命的怒气似乎消下去些,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还好,傻柱子还是傻,重点容易被带歪…
傻柱那因为愤怒和委屈而有些混沌的大脑,被苏长顺最后那句帮你好好找个媳妇狠狠拨动了一下。
他猛地想起苏长顺几天就把李晓梅搞定的光辉事迹,那份羡慕和渴望瞬间压倒了他的委屈。
一个比秦姐幻想更实际,更根本,更强烈的渴望像野火般燃烧起来——
他傻柱也想娶媳妇,他也想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有个属于自己的家,不用再靠着那点虚假的温柔度日。
这念头一起,如同在心中燃起了一堆篝火。
苏长顺能成,他为什么不能?学啊。
脸上的怒色迅速转化为强烈渴求的表情。
他看着苏长顺,一种猛然抓住救命稻草的急切,甚至带上了一点笨拙的…佩服?
"哥…哥…我…您刚说的帮我娶媳妇是真的?"
傻柱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脸上青红交加,但那股子想要娶媳妇的冲动压倒了一切。
"是我糊涂,是我拎不清,您瞧我这脾气…我现在想清楚了,您骂我骂太对了,一点没错,我…我全想明白了,那秦淮茹…她就是贪钱,不是什么真心对我好…"
他越说越流畅,仿佛要将苏长顺刚才骂他的每一句话都自我确认一遍,借此证明自己真明白了。
"您…您说瓜田李下,我整天让个有夫之妇在我屋里晃悠…传出去…名声早就臭了,破…破…那啥专业户…"
说到这个,他声音哆嗦了一下,眼神里是实打实的后怕。
"哥,要不是您今天骂醒我,我…我指不定哪天就被人戳脊梁骨戳死了,我…我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这番自我剖析和感谢,说得情真意切。
画风又瞬间切换,从讨伐债主的尊严,无缝衔接到跪求泡妞秘籍。
——————
苏长顺心中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小样儿,差点翻车,还好老子及时祭出为了你好+撩妹绝技的王炸组合。
总算把傻柱子这头倔驴牵回正道上。
他看着傻柱那副急切又狼狈的样子,听着他那近乎自虐的检讨。
心里暗笑:行啊,这么快就学会自我PUA换取谅解了?有进步。
苏长顺故意清了清嗓子,重新端起哥的架子,带着拿捏住傻柱的得意。
"哼,你这会儿知道叫哥求教了?"
傻柱见苏长顺没继续骂他,心中稍定,那点求学之心按捺不住了,眼神重新亮起,带着点笨拙的期盼。
"您…您看您我这是着急嘛…您本事大,才几天功夫?咱厂宣传科那朵花…李晓梅同志…您就…您就给折回来了?您是真有本事啊,真男人。"
"哥…我傻柱也二十了…也…也想找个知冷知热的媳妇…踏踏实实过日子…再也不犯浑了!"
他声音带着一丝渴望的颤抖,"我这脑子笨…嘴也臭…不会…不会讨姑娘喜欢…您…您能不能…看在咱们兄弟的情分上…点拨点拨我?给弟弟指条明路?教教我怎么…怎么找个正经媳妇?像您一样?"
最后这句像您一样,傻柱说得无比诚恳,带着一种底层学徒仰望行业巨匠的虔诚和卑微。
苏长顺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他看着傻柱那张写满"我错了,我后怕,哥求带"的脸,心中啧啧称奇。
柱子啊柱子,瞧瞧你这变脸的功夫,可比川剧大师还溜。
刚还一副要跟我拼命的样,转头就变求教拜师的迷弟了?
为了娶媳妇,这能屈能伸的本事…倒是比你那厨艺长进快。
苏长顺眼神里那点算计和玩味又溜达了出来,他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
只是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傻柱,看得傻柱浑身不自在。
然后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掏出烟盒,磕出一根叼在嘴边。
"想学?"
傻柱眼睛瞬间亮了,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想想想!"
苏长顺划了根火柴点上烟,烟雾缭绕中,他眯着眼,扔下一句模棱两可却又带着无限可能的话。
"看你这蠢样儿,教教也不是不行。不过…"
他故意顿了顿,吐了口烟圈。
"学费嘛…得看你脑子是不是真开了窍,我正准备擦桌子打扫卫生呢,我现在啊,累了。"
傻柱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狂喜,这是…有门啊?
"哎,您歇着,活我来干,我来干。"
傻柱像个得了圣旨的狗腿子,手脚麻利地冲到墙角,抄起地上的搪瓷盆和抹布,二话不说就开始清理屋子。
动作之勤快,态度之恭敬,完全不像刚才那个要跟苏长顺拼命的莽汉。
苏长顺慢悠悠地抽着烟,看着傻柱卖力收拾屋子。
心道:好,非常好,知道怕了,知道渴了,知道该找谁拜码头了。
调教这个傻弟弟走上正途,顺便发挥一下哥们儿我这情场圣手的光和热。
貌似也…挺有意思?
———————
烟雾缭绕中,苏长顺准备开始给这位新晋学员上第一课。
"行了行了,抹布撂那儿吧,意思意思得了。别忙活这些没用的了,想娶媳妇?第一步,先学会收拾收拾自己!"
他叼着烟,绕着傻柱踱了半圈,像审视一件待售的货物。
傻柱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挺了挺腰板,又抬手搓了搓鼻子。
"啧…"苏长顺停下脚步,摸着下巴。
"要说吧,何雨柱同志,你这底子…还真不算差!"
他语气带着点意外发现的调侃。
傻柱眼睛一亮,腰板又挺直了些:哥夸我帅?有戏!
"身高嘛…凑合,够用了。身板儿也厚实,一看就是能卖力气的。五官呢…"
苏长顺凑近点,目光扫过傻柱略显粗糙的皮肤和带着生活疲惫痕迹的脸。
"不算丑,就是…显老!"他毫不留情地点出关键。
傻柱刚扬起的嘴角瞬间耷拉下去。
"你说你才二十出头的人,看你这饱经风霜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三十好几了呢!"
苏长顺啧啧摇头,"你在厨房烟熏火燎不假,但也没必要把自己捯饬得跟个看澡堂子老师傅似的吧?"
傻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有点扎手的下巴茬子。
"不过!"苏长顺话锋一转,又给了点鼓励。
"显老也有显老的好处,二十岁看着像二十七八,好歹也是个男人的黄金年龄段,稳重,成熟,总比那些毛头小子强,现在找对象,机会还是有的!"
他着重强调最后一句,给傻柱注入点希望。
傻柱的眼神又活泛起来:"哥,我就说我还有救!"
"救是肯定能救。"苏长顺点点头,随即话锋陡然下沉,语气严肃无比,开始泼冷水,
"但前提是,你得把你这心气儿给我降下来,脑子里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全给我掐灭了。"
傻柱一愣:"啥幻想?"
"还装傻?"苏长顺嗤笑一声,指着中院的方向,"秦淮茹漂亮不?"
傻柱下意识点头。
"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有贾东旭那小白脸的骚包劲儿帅吗?嗯?"
苏长顺眼神带着戏谑。
傻柱看看自己粗糙的手掌,再看看贾家的方向,憋屈地摇头。
"那你再看看我!"苏长顺挺直腰板。
抬手指了指自己那张确实颇为周正,此刻带着点得意和智慧的帅脸——
哥主要靠的是才华和内涵吸引的李晓梅!他内心补充了一句,没敢太把吹嘘的话直接说出口。
傻柱看看苏长顺的脸,再看看自己,眼神里的光又黯淡了几分。
一个贾东旭,一个苏长顺,这标杆立得…太高了。
苏长顺痛打落水狗:"所以,傻柱同志,现实点,城市户口,模样俊的姑娘,眼光都高着呢,人家能看得上你这个要长相没长相,要文化没文化,还整天跟有夫之妇不清不楚的糙老爷们?做你的大头梦去吧。"
傻柱被喷得肩膀都垮了下去,像只被雨淋透了的大型犬。
第36章 喷的傻柱快自闭了
傻柱几步就冲到前院苏长顺家门口。
果然,那家伙正悠闲地靠在门框上,嘴里叼着烟,吞云吐雾,眼神还带着点看戏的戏谑。
看到苏长顺这副模样,傻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猛地冲到苏长顺面前,胸膛剧烈起伏,眼睛瞪得溜圆,像要喷出火来。
他张了张嘴,想骂,想吼,想质问,可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
憋了半天,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苏…苏长顺,你…你他妈…"
傻柱那句带着火星子的"你他妈…"
刚蹦出牙缝,就被苏长顺一个干脆利落的动作打断了。
"进来说。"苏长顺眼皮都没抬,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
他侧身让开门口,下巴朝屋里点了点,那姿态,仿佛早就料到傻柱会来,并且准备好了审判席。
傻柱被这突如其来的冷静噎了一下,满腔的怒火像被戳了个洞,气势不由自主地泄了三分。
他下意识地,带着点被命令的憋屈感,脚步僵硬地迈进了小屋。
门在身后被苏长顺随手关上,隔绝了外面渐起的喧嚣和对门可能存在的窥探目光。
屋里光线有点暗,只有窗玻璃透进最后一点天光,映着苏长顺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傻柱站在屋子中央,像一头被关进笼子的困兽,胸脯还在剧烈起伏。
瞪着苏长顺,喘着粗气,憋了半天,终于把刚才没吼出来的话砸了出来。
"苏长顺,你他妈什么意思?啊?"他声音嘶哑,带着被背叛的愤怒和委屈。
"你跟我借钱买车,我借了一百八,可你…你他妈凭什么满大院嚷嚷我掏光了四百块?啊?谁让你说的?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嗓子…你这一嗓子把什么都毁了。"
他越说越激动,手指几乎要戳到苏长顺鼻子上。
"秦姐…秦姐她…她今天都没来,屋里冷锅冷灶,连盆洗脚水都没人倒了。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瞎嚷嚷什么掏光家底?你让她怎么想?你让我以后…以后…"
他卡壳了,那个以后还能不能见到秦姐温柔的笑脸的话哽在喉咙里,又酸又涩,让他眼睛都红了。
苏长顺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甚至慢条斯理地弹了弹烟灰。
直到傻柱吼完了,屋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苏长顺才缓缓抬起眼皮。
那眼神,冰冷,锐利,像手术刀一样,瞬间刺穿了傻柱所有愤怒和委屈的伪装。
"吼完了?"苏长顺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何雨柱,何大班长,你今年二十了,不是两岁!脑子呢?让秦淮茹那点假模假式的温柔给糊住了?还是让食堂油烟给熏傻了?"
傻柱被他这冰冷的语气和直呼其名的态度激得又是一怒:"你放屁,秦姐她…"
"她什么她?"苏长顺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他一步踏前,逼近傻柱,那双眼睛里的寒光几乎要凝成实质。
"何雨柱,你给我听清楚了,也给我把脑子里的浆糊倒干净了好好想想。"
"秦淮茹,她是你什么人?嗯?邻居?朋友?还是你未过门的媳妇?"
"她凭什么天天往你一个光棍汉屋里钻?给你洗衣服?给你叠被子?给你收拾屋子?甚至…给你倒洗脚水?嗯?"
"她一个结了婚,有男人,有孩子,有婆婆的媳妇,能天天伺候你?她图什么?图你长得精神?图你嘴臭会骂人?图你工资高?——哦,对了,说到工资。"
苏长顺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刻薄,极其冰冷的讥笑。
"以前你手里攥着易中海贪墨你家那四百块巨款的时候,她跑得那叫一个勤快,洗衣叠被倒洗脚水,服务周到得跟京城饭店似的,为啥?因为你是行走的大团结,她惦记着能从你指头缝里抠出点油水来,贴补她那永远填不满的穷窟窿。"
"现在呢?钱呢?被我借走一百八买车了,剩下的两百,也被我当着全大院的面,用掏光家底的广播给你焊死了,秦淮茹她傻吗?她不傻,她精得很,她知道你这血包暂时挤不出血了,她还来干什么?白给你干活?她秦淮茹是活雷锋吗?她家有金山银山让她这么糟践力气?"
"醒醒吧傻柱,你那点秦姐的温柔体贴,那都是明码标价的,她帮你做这些的代价就是你的钱,现在钱没了,帮你做的一切自然会停下,懂不懂?这叫市场等价交换,童叟无欺!"
苏长顺的话像一把刀子,又快又狠又准,一刀刀捅在傻柱最不愿意面对,也最不敢深想的地方。
把他心里那点关于秦姐对我好是因为我人好的幻想,戳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傻柱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长顺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心坎上。
"我…我借你钱…是…是为了帮你…"
傻柱的声音干涩,带着最后一点挣扎和委屈。
"帮我?"苏长顺嗤笑一声,眼神更加锐利。
"何雨柱,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你借我钱,真是单纯为了帮我娶媳妇?"
他往前又逼了一步,几乎贴着傻柱的鼻尖,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雷霆万钧的质问,
"你他妈不是也想着,不想把所有钱都填了贾家的窟窿?还有你是不是觉得你帮了我这个大忙,我苏长顺就得记你的好?就得在秦淮茹面前帮你说好话?就得撮合你俩?是不是还做着你帮了我,我就得帮你追秦姐的美梦呢?嗯?"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直接劈开了傻柱心底最隐秘,最见不得光的那点龌龊心思。
他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彻底被看穿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他。
他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门板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眼神惊恐地看着苏长顺,仿佛看到了魔鬼。
苏长顺看着他那副被彻底击垮的模样,眼神没有丝毫怜悯。
"何雨柱,你给我听好了,我苏长顺,借你钱,是看得起你,是给你这个弟弟一个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
"你以为我稀罕你那点钱?我是在救你,把你从秦淮茹那个无底洞里拽出来,把你从惦记有夫之妇这个臭泥潭里拔出来。"
"你知不知道你整天跟个哈巴狗似的围着秦淮茹转,她天天去你屋里给你洗衣叠被倒洗脚水,传出去你会是个什么名声?傻柱跟贾家媳妇不清不楚,傻柱想给贾东旭戴绿帽子,这样的话要是传到厂里,传到街道,你他妈还想不想在轧钢厂混了?还想不想找正经媳妇了?哪个清白姑娘愿意嫁一个跟别人媳妇纠缠不清的破鞋专业户?嗯?"
破鞋专业户五个字,像五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傻柱的耳朵。
他在大院不是没听过类似的闲言碎语,但都被他刻意忽略了,或者用身正不怕影子斜来自我安慰。
现在被苏长顺如此赤裸裸的点破,那份潜在的。
足以毁掉他名声和未来的巨大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我…我没有…我跟秦姐…清清白白…"
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最后的辩解苍白无力。
"清白?"苏长顺冷笑,眼神如刀。
"瓜田李下,孤男寡女,你跟我说清白?你问问院里那些长舌妇信不信?你问问贾东旭那个绿毛龟信不信?你问问街道办王主任信不信?"
"我借你的钱买车,把你那点家底亮出来,断了秦淮茹的念想,也断了你这点痴心妄想,是在救你的名声,是在给你以后找媳妇铺路,懂不懂?你这个蠢货。"
苏长顺深吸一口气,指着傻柱的鼻子,一字一句,如同最终宣判。
"何雨柱,我今天把话撂这儿,从今往后,你要是再敢跟秦淮茹不清不楚,再敢让她进你屋门半步,再敢为了她那点假模假式的眼泪和诉苦掏一分钱,你就给我听好了——"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咱俩这兄弟情分,就算彻底到头了,我苏长顺没你这么个拎不清,给祖宗脸上抹黑的弟弟,往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过我的阳关道,你傻柱是死是活,是打光棍还是被唾沫星子淹死,都跟我苏长顺没半毛钱关系。"
"听明白了吗?"
最后那句:听明白了吗?如同惊雷炸响,震得傻柱耳膜嗡嗡作响。
傻柱整个人沉浸在自闭的深渊里,就在他浑浑噩噩地拉开屋门跨过门槛准备回家时,
脑海中像突然被泼了一盆冰水,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老子是债主啊,他苏长顺凭啥这么训我何雨柱?
他猛地刹住脚步,硬生生把身体拧了回来,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脸色严肃,一副不听话就决裂模样的苏长顺。
一股巨大的,迟来的屈辱感和被愚弄的怒火腾的一下直冲天灵盖。
"好你个苏长顺!"傻柱心里那个憋屈啊,直接就炸毛翻脸。
"老子借了你一百八十块巨款,还没怎么样你呢?结果你丫倒好?不仅没点欠钱该有的孙子样,还敢在这儿把我呼来喝去?拍桌子瞪眼地训我?像训孙子似的让我滚出去?"
刚才被苏长顺指点江山产生崇拜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被压制后更猛烈的反弹。
他傻柱是傻,是拎不清,但他才是借钱出去的那个大爷啊,不是进来挨训的龟孙子。
"你,给我等会儿!"
傻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强烈的屈辱和愤怒,甚至有点破音。
他猛然回转凑到苏长顺跟前,身体几乎要顶到苏长顺。
那眼睛瞪的比刚才质问他乱说话时还圆溜。
"苏长顺,你丫给我听清楚了。"
傻柱伸出一根手指,差点戳到苏长顺鼻子上,因为过于激动而微微颤抖。
"是老子我,借了你,一百八,一百八十块钱,是真金白银!"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他妈是我的钱。"
第35章 人性真他么丑陋
秦淮茹强压下心头的不快,重新回到屋里,低声解释。
"妈,我就想去傻柱那儿…帮他把前两天收的衣服洗洗叠一下…一会儿就回来做饭…"
她试图维持住那份为家挣钱的姿态。
"去傻柱家?"贾张氏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声嗤笑尖锐得能划破玻璃。
"你还去干啥?还去演你那贤惠大戏给人看呐?苏长顺那小崽子嘴里的屁你还没听够?傻柱那点油水全被苏长顺榨干抹净换他那破自行车了,傻柱他现在就是个空壳子穷光蛋,裤兜比脸干净,屁都没有一个,你跑去干啥?给人白干活儿?"
贾张氏的声音越拔越高,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要饭也得等人家碗里有食儿,你现在去了,洗十件衣服人家也挤不出一分钱来,傻不傻?啊?"
秦淮茹被喷得步步后退,脸上火辣辣的,但还是挣扎着反驳。
"妈…柱子…柱子他每月还有工资呢…"这是她最后的稻草了。
"工资?"贾张氏更加不耐烦,那双刻薄眼像是要吃人。
"那就等他那点工资发下来再说,现在去顶个屁用,白送力气?还是说你演着演着,真看上这傻柱了?"
她猛地一拍门框,把秦淮茹最深的痛处当成鞭子抽了出来。
"你一个嫁进来吃闲饭的,既不像你男人挣工资买粮,又不肯学我老婆子为这个家去卖命扛粮袋,在家一毛钱挣不来,整天惦记着往外头跑,不守妇道,东旭娶你回来干啥?吃白食?你就说你有什么用?连顿饭都做不热乎,废物点心!"
"一毛不挣,废物!"
这两个词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穿了秦淮茹的心防。
她的脸色瞬间由白转青,再变成一种屈辱的酱紫色。
不守妇道?废物?
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她不想上班?她恨不得自己能有份工作,能堂堂正正地领工资。
而不是在这里靠算计邻居那点施舍过活,可她一个农村户口的媳妇,进不了工厂。
顶多是去街道糊火柴盒,可那能挣几个钱?够塞牙缝吗?
像婆婆一样去粮库扛粮袋?她…做不来那种卖命的活儿,棒梗还小也需要人照顾。
傻柱那点微薄的工资,是她这个农村户口无用媳妇唯一能接触到的,相对轻松点的钱源。
是她证明自己对这个家有用能补贴一点点口粮。
在婆婆面前抬得起一点点头的唯一指望,哪怕只是一两毛钱。
可现在,这条路也被婆婆如此粗鲁地堵死,践踏。
甚至把她的牺牲抹黑成不守妇道,这份天大的委屈和不理解,让她喉头发堵。
眼前发黑,一股泪水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这回不是装哭,是真的为了这个家掏心掏肺还不被理解的委屈,被婆婆伤人的话寒了心。
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贾东旭回来了。
他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汗透,本就单薄的身板此刻似乎更加佝偻。
锻工车间那沉重的体力劳动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
而中午只啃了两个没油没盐的硬窝头,此刻腹中早就饥饿难耐,嗓子里渴得冒烟。
推开门,他先看到泪流满面,浑身散发着巨大委屈和绝望气息的秦淮茹。
又看到坐在土炕上一脸刻薄怒气的亲妈。
"又怎么了?又吵啥呢?就不能消停消停吗?"
贾东旭声音干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不耐烦。
他现在只想吃饭,然后躺下,家里这点破事他真的不想管。
他太累了,吃不饱,干的还是打铁的活儿。
"还不是你这傻媳妇拎不清!"贾张氏抢先开口,声音如同破锣。
"傻柱那傻子现在被苏长顺坑得毛干毛净了,苏长顺大喇叭全院都喊遍了,她倒好,还跟丢了魂似的想往傻柱家跑,我看她啊,魂儿早被傻柱勾走了,不守妇道了。"
"妈!"秦淮茹失声尖叫,眼泪决堤,"我没有,我真是为了这个家啊,傻柱那儿还有每个月的工资…我就是想…是想…"
想什么?难道说想等傻柱下月发工资看看能不能再借点钱出来?
这话在丈夫面前,她怎么说得出口?
贾东旭的眉头瞬间拧成了死疙瘩,本就灰败的脸色更加难看。
在车间里被人若有若无地指点,体力活压得他死的心都有,回来还得应付后院起火?
母亲说的往傻柱家跑,不守妇道的指控,狠狠戳中了他最敏感,最阴暗的那根神经——绿帽。
这顶帽子,他感觉顶了一个礼拜了。
大院里的议论,他不是不知道,只不过以前傻柱手里有钱,他为了那点钱,只能捏着鼻子忍。
现在?钱没了,傻柱那个穷光蛋还有什么值得他媳妇秦淮茹上赶着去伺候的?
"行了,别吵了。"贾东旭猛地低吼一声,打断了母亲的絮叨和秦淮茹的解释。
他用一种极其冷漠,甚至带着点厌恶的目光扫过秦淮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以后别去了!"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他顿了顿,想起秦淮茹说的每月工资,语气稍微松动了一点。
"以前他手里有活钱,你去能帮衬点家里…我不管。现在他兜比脸干净,你还去干什么?等着他下个月发响再说吧,到时候再看他值不值得你去帮忙。"
贾东旭这番话,冰冷,现实,刻薄,把秦淮茹当成了明码标价的工具。
更是彻底把傻柱和秦淮茹之间那点邻里情谊的遮羞布彻底撕烂,变成了一场赤裸裸的价值交易。
秦淮茹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手指死死抠着门框,
丈夫…丈夫他竟然亲口说出了这样的话?
贾张氏似乎对儿子的英明决断很满意,哼了一声下了土炕,转身进了厨房,把锅勺敲得砰砰响。
"你听见了没?还不快滚进来洗菜做饭,饿着东旭我跟你没完!"
仿佛刚才那个挑起事端的不是她。
贾东旭看都没再看秦淮茹一眼,疲惫的拖着脚步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凉水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
水流顺着脖子淌下,也冲不散那份刻入骨髓的疲惫和麻木。
他需要吃饭,需要休息,这个家,这个媳妇带来的烦心事…他不想管,真的只想清静。
秦淮茹在门口站了足足半分钟,她像一具被抽走了全部生气的木偶。
她缓缓地,无声地拖着沉重如铅的步子,挪进厨房,再也没提一句傻柱。
泪,无声地在脸上肆意流淌,滴落在冰冷的灶台上。
那不仅是委屈不被理解而流的泪,更是为自己这无望的人生,被工具化的命运流泪。
她仿佛看到,通往傻柱家那扇门的路上,已经被丈夫亲手插上了一块冰冷的牌子:"非工资发放日,免谈!"
————————
傻柱拖着沉重的脚步推开家门,屋里妹妹何雨水正趴在桌上。
借着最后一点天光,一笔一划地写着作业,小脸绷得紧紧的。
"哥,你回来啦。"雨水头也没抬,小声说了一句,继续跟作业本较劲。
"嗯。"傻柱闷闷地应了一声,把沾着油污的帆布工具包往墙角一扔。
他习惯性地扫视屋里——桌子擦得还算干净,但显然只是雨水放学后随手抹了一把。
炕上的被子胡乱卷着,不像往常那样叠得整整齐齐,暖水瓶孤零零立在桌角,瓶口没盖盖子。
最刺眼的是墙角那个洗脚盆,还摆在那儿,里面是昨天泡完脚没倒的,已经凉透的脏水。
往常这个时候,屋里不该是这样的。
往常这个时候,桌子擦得锃亮,连桌腿都摸不到灰,炕上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像豆腐块。
暖水瓶盖子盖得严严实实,旁边可能还晾着一杯温开水。
最重要的是,那个洗脚盆早就洗干净倒扣着晾在窗台下了,
空气里可能还飘着一点点淡淡的肥皂香,那是秦姐留下的味道…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失落猛地攫住了傻柱的心。
像有只猫爪子在里面狠狠挠了一把,又酸又涩,还带着点被抛弃的恐慌。
"秦姐…真不来了?"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他脑子里。
苏长顺那大喇叭广播似的四百块掏光家底儿宣言,此刻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那点若有若无的温存,那几句带着关心的家常话,那偶尔递过来的,带着体温的干净袜子…都没了?
他有点不敢相信,更不愿意相信,秦姐不是那样的人。
她那么温柔,那么善良,那么…需要人帮衬,她怎么会因为钱就…?
傻柱心里乱糟糟的,像塞了一团乱麻。
他既恨秦淮茹的现实和无情,又恨苏长顺那张破嘴和那该死的四百块宣传。
要不是他瞎嚷嚷,秦姐能误会吗?
能不来吗?他明明只借了一百八,还有两百块呢,秦姐要是知道…肯定不会这样。
"雨水!"傻柱猛地开口,声音有点发干,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你…你秦姐她…今天没来屋里?"
雨水握着铅笔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小脸,眼神复杂地看了她哥一眼。
那眼神里有担忧,有无奈,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她抿了抿嘴,声音很轻但很清晰:"没来,放学回来就看见门关着,屋里就我一个人。"
简单的一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傻柱心里最后一点侥幸,真没来。
苏长顺那张贱兮兮的脸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带着他那看透一切的,欠揍的笑容,无声地嘲笑着他。
一股巨大的憋闷和委屈瞬间冲垮了傻柱的心理防线。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在狭小的屋子里烦躁地踱了两步,拳头捏得嘎嘣作响。
恨!
恨秦淮茹的绝情,他傻柱对她掏心掏肺,以前三毛五毛没少给,前些日子刚借了五十块,她怎么能这样…
翻脸不认人?那点情分就这么不值钱?
更恨!
恨苏长顺这个搅屎棍,多管闲事,吃饱了撑的,明明只借了一百八,非他妈嚷嚷成四百。
把他彻底架在火上烤,把他最后一点念想都烤糊了。
现在好了,秦姐不理他了,他傻柱成了全院最大的笑话。
掏光家底帮兄弟娶媳妇的大傻子,连带着那点偷偷摸摸的念想也成了泡影。
"操!"傻柱低吼一声,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的矮凳上,矮凳哐一声翻倒在地。
吓得雨水啊地一声缩了缩脖子,铅笔掉在作业本上。
傻柱看都没看妹妹,胸中那股无处发泄的邪火越烧越旺,他必须做点什么?
必须找个人算账。
找秦淮茹?他有什么资格?他算她什么人?邻居?朋友?还是…姐弟?
他连质问的立场都没有。
那就找苏长顺。
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对,就找他,都是他害的。
要不是他借钱买车,要不是他满大院瞎嚷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傻柱像找到了宣泄口,猛地转身,一把拉开屋门,带着一股子蛮牛般的怒气,大步流星地就朝前院苏长顺家冲。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没想好要说什么,是骂他一顿?
还是打他一拳?或者干脆把那该死的自行车砸了?
他只知道,现在的他憋屈得要爆炸,必须找苏长顺这个罪魁祸首发泄出来。
雨水看着哥哥怒气冲冲摔门而去的背影,小脸上满是担忧和害怕。
她默默捡起掉落的铅笔,轻轻叹了口气。
她知道哥哥为什么生气,也知道哥哥去找长顺哥肯定讨不了好。
长顺哥那张嘴…能把死人气活,活人气死。
她只能默默祈祷,哥哥别被气得太狠…
第34章 秦淮茹认为服务还要继续
下班铃一响,苏长顺第一个蹿出了宣传科。
崭新的飞鸽牌停在车棚里,锃亮的车把映着夕阳,看得他心头舒坦。
这有车和没车,效率真是天差地别。
"车轮一转,省下半顿饭功夫。"
他感慨着,腿一跨,脚一蹬,人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射了出去。
不到二十分钟,南锣鼓巷熟悉的胡同口就在眼前。
果然,他又看见阎埠贵熟悉的身影,如同门神般准点守在四合院大门前。
苏长顺内心吐槽弹幕火力全开。
嘿,这位老扣,把时间卡得可真够准的,下班铃声是您家冲锋号吧?
提前下班这优良传统,果然源远流长,上辈子小学那会儿就见识过了。
课表?那玩意儿纯属领导视察专用皮肤,实装内容全看老师心情——哪个老师在,就上哪个老师的课。
音乐老师生病,体育课立马变数学突击,主打一个随性而为。
心里嘀咕着,苏长顺今儿心情颇好,嘴角噙着点促狭的笑意,打算逗逗这位老扣。
他故意在阎埠贵面前刹住车,脚尖点地,潇洒地停稳,慢悠悠地开口。
"阎老师,您这下班挺早啊?"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点明知故问的诚恳。
"您这么…嗯…充分安排时间,提前回来看大…钻研学问。您说会不会影响…呃…影响校长对您的观感?"
苏长顺故意凑近一步,仿佛推心置腹。
"反正吧,我要是当校长,看您天天准时准点的…嗯…坚守大门岗位,那评选个先进啊,模范啊,指定得绕开您这儿走,毕竟领导都喜欢恪尽职守的嘛,您这不就亏大发了?"
这话夹枪带棒,就差直接点破早退了。
阎埠贵那张干瘦的老脸瞬间有点挂不住。
他推了推眼睛,努力摆出一副高深莫测又理直气壮的学者派头。
"咳咳,小苏你懂个啥?"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教训道。
"子曰,一寸光阴一寸金,我这是有效利用时间窗口,把工作和…和生活平衡好,生活嘛,就得精打细算,这时间也是资源,一样要规划,懂不懂?"
苏长顺内心被这番诡辩逗得直乐。
嚯,把摸鱼说得这么清新脱俗,还平衡?还规划?
我看是守在前院这战略要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谁家今天提了猪肉回来,谁家买了二两香油,谁家新打了蜂窝煤…
瞅准机会就去邻居守望相助,蹭吃蹭喝,交流生活经验实则占点小便宜吧?
这哪是精打细算时间?分明是精打细算别人家口袋。
抠门抠到算计邻居的油盐酱醋柴米油,这算盘真是打得震天响,抠门都抠出产业化了。
他嘴上却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拖着长长的调子,脸上挂着心照不宣的假笑。
"阎老师高明,受教了受教了。"
也不等阎埠贵再掰扯,推着车就往院里走,留下他在原地憋了一肚子歪理没处说。
苏长顺熟练地把崭新的飞鸽锁在自家窗根下最显眼的地方。
他掏出根大前门点上,深深吸了一口,青烟袅袅升起。
背靠着家里门框,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傻柱家和贾家的方向。
好戏又要开场了…他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他太清楚秦淮茹那点小心思了,以前傻柱是个香喷喷的大血包,捏着鼻子贴点免费劳力,撒点娇装亲近,就能换来真金白银的实惠。
这笔买卖在她眼里是划算的。
可现在呢?苏长顺清晨用自己的大嗓门让全大院知道,傻柱已经被他彻底榨干榨净,还背上个为了兄弟掏光家底的冤大头名声。
秦淮茹怎么可能还去干赔本买卖?
那所谓的家政服务,本质就是针对傻柱的VIP收费项目。
现在VIP客户欠费停机,甚至会员资格都被注销了,服务自然中止。
他一边抽烟,一边在脑海里预测接下来的画面。
今晚,甚至可能就是一会傻柱下班回来,傻柱拖着疲惫的身子下班,习惯性地等着秦姐端盆热水让他泡脚。
结果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屋里冰凉一片,乱糟糟的还没收拾,昨天泡脚的盆还摆在那儿,热水瓶是空的。
他喊一声:"秦姐?"隔壁贾家静悄悄,没人理他。
傻柱的矛盾升级:先是困惑淮茹姐今天忙?接着是巨大的失落和心塞,秦姐知道我钱没了,样子都懒得做了?
最后可能演变成一股憋闷的怒火:"苏长顺,都是你害的!"
甚至夹杂着对秦姐变脸太快的怨气:"果然都是为了钱!"
秦淮茹的决绝信号:或许出门打水时不小心撞见,傻柱想凑上去问一句,秦淮茹却低下头,抱着水盆飞快地绕开。
可能连个眼神都欠奉,最多留下一个冷漠的,甚至带着点都怪你的怨怼眼神,彻底把傻柱晾在一边。
苏长顺内心点评:柱子啊柱子,马上你就要感受到冰火两重天的滋味了,五十块钱花了,服务不到一个礼拜就停了。
不过人秦淮茹帮是情分,不帮才是本分啊。
你不是享受那种被需要,被温柔对待的感觉吗?
殊不知,那温柔都是冲着你的钱盒子来的,现在钱盒子空了,人家自然懒得装温柔了。
整天惦记着秦淮茹那点子若有若无的亲近,一会你就明白,没了钱,你对她和她那奇葩婆婆来说,屁都不是。
他吐了个烟圈,美滋滋地想着:"到时傻柱估计快原地炸毛了吧?失落?憋屈?怨恨?五味杂陈,那脸色一定很精彩,指不定在心里把我剁成包子馅吧?"
"嘿,小子,还惦记有夫之妇呢?知道厉害了吧?哥这是救你呢,这秦淮茹就是个大坑,家政服务做得越久,你陷得越深,到时候想爬出来找个正经媳妇?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哪个姑娘愿意找个整天跟别家媳妇纠缠不清的?"
"傻柱要是敢不知好歹,为这事来找哥抱怨…"苏长顺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指尖的烟头猛地一亮。
"嘿,那正好,哥早就憋了一肚子话等着教训这个没出息的弟弟,非得骂得他羞愤自闭,让他彻底看清秦淮茹的真面目。"
想到那情景,他甚至有点期待傻柱赶紧来找他算账了。
"柱子啊柱子…你可别让哥等太久…"他心里默默念叨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这下班回家的乐趣,全指望亲爱的傻柱弟弟了,
他没料到是,秦淮茹确实停止了家政服务,但是原因不在秦淮茹不愿意。
而是贾家不愿意,显然他是低估了秦淮茹的聪慧,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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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上班的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
街坊们互相询问着买着好菜了没?或者抱怨着今儿车间累屁了。
都提着网兜和帆布包的身影在大院里穿梭,带来外面的尘土味道和一天的辛劳气息。
各家各户烟囱里袅袅飘出或浓或淡的青烟。
大人的吆喝声,孩子的嬉闹哭叫声,交织成一曲独属于四合院热气腾腾又略带混乱生活进行曲。
中院贾家门口放着的木盆旁,秦淮茹有些出神地望着这喧嚣起来的院子。
她完全忽略了那些追逐打闹的孩子,忽略了各家厨房窗户里透出的忙碌剪影。
焦点始终落在傻柱家那扇紧闭的门上——傻柱还没回来。
傻柱那四百块家当被苏长顺当众宣布掏空,支援了他的婚事。
这个消息像块巨石,沉甸甸压得她喘不过气。
但秦淮茹是谁?生活磨出来的韧性让她不甘心。
"每月工资!"这四个字像一点微弱的星火,在她几乎被绝望淹没的心里闪烁起来。
是啊,傻柱工资又不低,虽然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借十块二十块的大钱,但一两块,三五毛呢?
积少成多,蚊子腿也是肉,要继续借钱的关键是,她跟傻柱的那点亲近不能就这么断了。
她盘算着,只要这勤快邻家嫂子的人设还在,时不时在傻柱眼前晃一晃。
偶尔说句:柱子,家里棒梗吃不了粗粮…或者棒梗想吃个糖甜甜嘴…
这种不值钱的小要求,傻柱心一软,总能从指缝里漏出点油水吧?
这买卖,虽然利润微薄,但本钱几乎为零,干了就有可能赚,不干,就彻底没了指望。
想到这里,秦淮茹仿佛重新注入了动力,她深吸一口气,掸了掸身上的灰。
准备像往常一样,端起洗了一半的衣服往傻柱家走。
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得把这好嫂子的人设先挂起来,姿态必须先摆上。
"秦淮茹!"一声刻薄又尖锐的叫声从身后响起,像淬了冰的锥子,直刺她的后背。
秦淮茹身体一僵,慢慢转过身。
婆婆贾张氏那张饱含着劳动改造怨气和不耐烦的胖脸,从屋里探出来。
"你这个点要死哪儿去啊?"贾张氏双眼瞪得溜圆,语气毫不客气。
"没见东旭快放工回来了吗?这眼瞅着晚饭点儿,米没下锅,菜没收拾,灶台还是凉的,杵在这儿发什么呆?等着我这把老骨头伺候你们啊?"
第33章 不想演坏人,鸡汤必须安排上
苏长顺骑着新车,简直是脚踩风火轮。
海口已经当着全大院夸下了——"托柱子兄弟四百块的福"要娶李晓梅。
这"革命伴侣新生活"的调子拔得比天还高,万一要是掉了链子,那丢人就丢大发了,不行,必须得加把劲。
揣着这份志在必得的紧迫感,苏长顺午饭都没吃踏实,直接杀向厂里临时改装的排练室。
人还没进门,里面热火朝天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推门进去,不大的库房里挤满了人。
厂工会的李副主任正坐在板凳上督阵,旁边几个干事围在一旁指指点点。
排练区中间,扮演劳模杨大锤的工人老王正憋着一股劲地念台词。
"…机器就是咱们的饭碗,出了问题,掉脑袋也得抢修。"
但气氛似乎有点不对。
本该是全剧冲突顶点的"劳改农场宣判"那场戏,反而显得…温吞水?关键人物张小花呢?
苏长顺一眼就看到了李晓梅。
她正站在一个化了淡妆,看着挺朴实的女工面前,耐心地讲解着。
"张婶…呃赵姐,张小花被当众揭穿罪行,押送劳改时,那种歇斯底里的反抗和绝望,你要再…再外放一点,挣扎得更用力些。"
那个女工一脸为难,眼神躲闪,脸涨得通红。
"晓梅同志,这…这太难演了…太丢人了,当众撒泼打滚…被保卫架走…想想都臊得慌,我…我实在不行…"
"是啊是啊,"旁边一个扮演保卫科长的青工也附和道。
"我拽着她胳膊,还没真动手呢,她就躲,还总怕我碰到她,这怎么演得像真的抓捕?弄不好影响不好…"
工会李副主任皱着眉头,叹气道:"唉,剧本是好剧本,主题突出,杨大锤同志塑造也很好,就是这个张小花…太难了,没人愿意豁出去演这个坏得流油,还死硬到底的角色啊,都怕演了坏人,回去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都三天了,愣是没定下来,这眼瞅着快彩排了,再不行…怕是只能把这角色的戏份删删减减了。"他语气里满是无奈。
苏长顺一听,血压差点没冲上来,把张小花删了?
这不等于给他的话剧抽了脊椎骨吗?
没有这个顶级反派的献身,哪能凸显杨大锤的光辉和劳动最光荣的必然胜利?
正好这时,李晓梅抬起头,看到了门口皱眉的苏长顺。
她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一种"可算来了主心骨"的期盼。
苏长顺心头一动,机会,这不是正好让晓梅同志再次看到他能力的时候,这事儿解决了,一会提出见老丈人更有把握了。
他立刻换上严肃中带着坚定使命感的表情,大步流星走了进去,声音洪亮地接过话头。
"李副主任,各位同志,问题绝对不能这么解决,张小花这个角色,是咱们这场《当家作主》话剧的灵魂,核心冲突的源头,没有她这根搅屎棍,这戏就塌了一半,不仅不能删,还得重点突出,演活了才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李晓梅的眼睛亮了一下。
苏长顺走到场中,站定,目光灼灼地扫视众人,尤其是那个退缩的女工和同样犹豫的男青年。
他清了清嗓子,气场全开:"我知道大家顾虑什么,怕演坏人丢人?怕影响不好?同志们,这种想法要不得,完全错误的观念。"
他语调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充满热忱与理想的感染力。
"大家想想《白毛女》里的黄世仁,难道演黄世仁的老艺术家们就成坏人了?就成了剥削阶级了?不!恰恰相反,他们是伟大的文艺战士。"
他手臂用力一挥:"正因为他们投入了感情,把黄世仁的丑恶、冷酷、残忍演得入木三分,才让台下千千万万的工农兵同志看得咬牙切齿,看得义愤填膺,看得更加深刻地理解了旧社会的黑暗,理解了革命斗争的必要性,理解了新社会翻天覆地的伟大。"
"同志们,你们想想,看《白毛女》时,看到黄世仁作恶,看到喜儿受苦,你们是恨演员本人?还是更恨他扮演的那个万恶的旧社会地主阶级代表?"
人群里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有人点头,那女工的眼神也动了动。
苏长顺趁热打铁,语气斩钉截铁:"表演艺术,尤其革命文艺创作,演好人,是歌颂我们伟大的工人阶级和劳动精神,演坏人,是为了更深刻地揭露敌人,是为了教育和警示,这是一项极端重要,极其光荣的使命,是一项严肃的政治任务!"
他把目光投向那个退缩的女工,语气变得极富鼓动性。
"赵姐,您想一想,如果你能把张小花演活了,让全厂的工人兄弟,家属姐妹们,都看得恨得牙痒痒,都拍手叫好地为她被扭送劳改农场而喝彩,都从她身上,深刻地明白好吃懒做、剥削思想,损人利己终究没有好下场,那你对这个戏,对革命文艺宣传工作的贡献有多大?"
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这是在艺术战线上,对歪风邪气的一次痛快淋漓的痛击,是在用表演的艺术,为社会主义新风尚添砖加瓦,这份贡献,这份觉悟,何其光荣?"
"演好反派,不是耻辱,是艺术的献身,是革命战士的战斗,演得越真,越投入,观众对反面人物的恨就越深,对我们社会主义制度的爱就越真,对劳动最光荣的理解就越透。"
他最后总结:"为了最终的革命教育效果,为了咱们工人阶级话剧的威力,需要我们每一个同志,都勇敢地,无私地投入到这个神圣的使命中去,不论角色好坏,革命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贡献大小之别,我们要争当革命的螺丝钉,钉紧在组织最需要的岗位上。"
这番话,夹杂着后世艺术奉献的煽情调调,又巧妙缝合了这个时代最具分量的革命任务,文艺战线战士,贡献论,螺丝钉精神等宏大命题。
还用上了人人都熟悉的《白毛女》作榜样。
如同一碗滚烫而浓稠的高纯度心灵鸡汤,劈头盖脸浇灌下来。
排练室里彻底安静了。
连李副主任都听得两眼放光,连连点头。
那个扮演保卫科长的男青年,第一个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亢奋的使命感回应道。
"苏干事说得对,咱们这是在跟思想毒瘤作斗争,为了教育大家,这坏人,不演也得演,还得使劲演。"
说完,他还煞有介事地捏了捏拳头。
关键人物——赵同志,眼神已经从退缩变成了犹豫,又变成了挣扎。
最后,苏长顺那句艺术的献身,革命战士的战斗,让她眼中猛地闪过一道光。
像是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她咬了咬牙,猛地抬起头,脸上竟浮现出一种类似"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悲壮感。
"苏…苏干事,李主任,我…我演,我豁出去了,该怎么演,你们指导我,我保证把…把张小花的坏演出来。"
成了,苏长顺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他立刻看向李晓梅,目光里带着询问和鼓励。
李晓梅脸上满是兴奋,立刻接口:"好,赵同志有觉悟,我们抓紧时间,马上给你捋这段反抗戏的动作,必须要有真实的冲突感,要不顾一切地挣扎,才能体现她的顽固和接受改造的必然。"
整个排练室瞬间被点燃,众人围着小赵,七嘴八舌地开始指导,氛围热烈了许多。
苏长顺内心给自己疯狂点赞:看家本领没丢,话术满分,革命理论武装思想忽悠人,还是这么趁手。
趁着这股热乎劲儿,苏长顺状似随意地踱到李晓梅身边,压低声音,脸上带着诚恳又有点小紧张的表情。
"晓梅同志,排练挺顺的啊。"
李晓梅还在兴头上,眼睛亮晶晶的:"嗯,多亏你刚才那番话,太及时了,把大家的劲儿都鼓起来了,你这思想觉悟和鼓舞人的能力,真厉害。"
苏长顺看着她因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小鹿般明亮又充满崇拜的眼睛,心跳微快。
他顺着杆子爬,语气变得更加真挚柔和。
"咳,都是为了工作。对了…"他做出鼓起勇气的样子。
"昨天在电影院出来,我心里头更明白了。咱们这份…革命友谊吧,得往更坚定的方向走。你看…是不是该找个时间,我正式去拜访一下伯父伯母?把咱们的事儿…跟他们二老也汇报汇报?"
李晓梅脸上的红晕唰的一下更浓了。
她先是微微一怔,随即飞快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手里卷起的剧本。
她没有立刻摇头,也没有出声反对,只是沉默了几秒钟。
就在这沉默的几秒钟里,苏长顺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成败在此一举。
终于,李晓梅抬起眼,没有看他,视线落在忙碌的排练区,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他耳朵里。
"行…回头…我跟家里说一声…看他们哪天方便。"说完,便立刻转过身,装作投入地给小赵示范挣扎动作。
但那微微加快的语速和泛红的耳根,已经泄露了太多。
苏长顺内心烟花绽放,小人狂舞:搞定,老丈人的门,有钥匙了,这比什么电影约会都管用,革命搭档的尽头是进一家门。
这碗鸡汤灌得好,不仅解了戏的困,顺带连终身大事都往前猛推了一大步,效率杠杠的。
他脸上不动声色,只是点点头,同样专注地看向排练区域,仿佛刚才只是闲聊了一句天气。
他已经在想着去了老丈人家,要怎么跟他打擂台,毕竟养大闺女不容易,得把应对话术想充分了才行…
第32章 苏长顺的售后服务
前院阎埠贵正在给花浇水,实际是滴灌他那几棵葱,手一哆嗦,浇到了鞋上。
他推了推眼镜,目瞪口呆地看着苏长顺一个潇洒的滑行停车,稳稳停在院子里。
"长…长顺?这…这是?"
闫埠贵眼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这车?你买的?"他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发飘,心里飞快盘算。
这小子刚转正没两月吧?哪来的钱?这车少说一百七八。
苏长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只露出一个格外阳光,又带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笑容。
朝前推车的同时随意答道:"是啊,阎老师您早,刚提的。飞鸽牌二八大杠,托柱子的福。"
最后四个字,他故意加重了一点,带着点神秘的笑意。
没等阎埠贵反应过来,脚步不停,径直推着车就穿过前院,朝着通往前中院之间的月亮门走去。
"哎?哎,长顺,长顺你等等!"
阎埠贵在后面喊了两声,可苏长顺只给他留了个推着新车潇洒穿行的背影。
那"托柱子的福"像根羽毛在他心里挠,痒得要命。
阎埠贵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哪里还顾得上浇花?
他把搪瓷盆往窗台上一蹾,一路跟了上去。这么大的热闹,他阎埠贵怎能错过?
此刻,中院正是一天中最繁忙的晨光时刻,各种生活气息交织在一起。
当那辆锃亮的新飞鸽和它神采奕奕的主人苏长顺一出现在中院,就立刻成了最亮的焦点。
"叮铃铃——"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
正蹲在槐树下刷牙的刘海中一抬头,愣愣地看着那辆自行车直接停在自己面前。
旁边端着水盆要去倒的大妈,被这突然出现的大家伙惊得后退一步,盆里的水都晃出来不少。
闫埠贵气喘吁吁地紧跟着出现在中院空地,一边理着跑乱的长衫,一边迫不及待地扶正眼镜。
小眼睛里闪着精光,急不可耐地想当这个新闻的第一目击见证人。
他带着发现惊天秘密的兴奋,对刘海中等人补充道:"看着没?崭新的,飞鸽,长顺刚买的,还说什么…托傻柱的福?"
他成功地把所有人的疑惑和八卦之火点得更旺了。
"柱子?傻柱?"一时间,整个中院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所有人的目光都粘在了那辆车上,以及刚刚那句石破天惊的托了柱子的福。
就在这凝固的一瞬间,秦淮茹正弯腰给水池边的棒梗洗脸,肥皂水猛地一滑。
直接糊了孩子半脸,秦淮茹却像被施了定身咒。
那句"托柱子的福"就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她心口。
拿着湿毛巾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内心警铃大作:柱子…帮苏长顺…买车?那钱?
贾家大门如同被炮仗炸开,贾张氏带着那张刻薄脸凑到自行车前,眼睛里射出又妒又恨又贪婪的光。
她肥硕的嘴唇哆嗦着,暗骂傻柱真傻,这钱该是她家的。
这时候傻柱也听到苏长顺帮他做的宣传,当他目光真的落在那辆自行车上时。
一股子钱被花掉的肉痛感和被架在火上烤的恐慌,傻柱内心哀嚎,他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向秦淮茹看去。
围观的邻居迅速聚拢,惊叹和猜测如同沸水。
"嚯,飞鸽牌的?锃光瓦亮啊!"
"这车得一百多块钱吧?这就推回来了?"
"阎老师还说都是托傻柱的福?难道这车是傻柱出钱给长顺买的?"
闫埠贵立刻点头,一脸"就是我说的"的笃定表情。
"我的妈呀,傻柱这钱就这么花了?都说傻柱仗义,咱们能不能也让傻柱支援点儿?"
"仗义?我看是傻柱傻,快二百块的自行车,说掏了就掏了?"
"啧啧,你没发现吗,秦淮茹前几日就在傻柱家忙里忙外的为了啥?贾家那位媳妇怕是要疯…"
在这片嗡嗡的议论声中,许大茂那标志性的带着酸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哟呵,苏干事,鸟枪换炮了?"许大茂挤到前面,抱着胳膊,下巴抬着,斜眼打量那辆飞鸽。
语气夸张地啧啧称赞:"飞鸽牌,是不赖,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露出一种"见多识广"的不屑笑容。
"要我说啊,这两轱辘看着风光,架不住花钱,有这闲钱,找哥们儿啊,给大伙安排放场内部电影,那才叫气派,放映机一响,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围着看,那风光…是不是比干蹬这俩轮子强?"
他说着还得意地环视了一圈人群。
苏长顺对许大茂的酸话和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秦淮茹难看的脸色,贾张氏的暴怒,傻柱的肉痛,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他清了清嗓子,双手叉腰,如同站在舞台正中央的聚光灯下,声音陡然拔高,压过一切杂音。
"各位老街坊,静一静,听我苏长顺说两句,"
全场刷地一下安静了,目光聚焦。
"今儿个,是我苏长顺置办新家业的大喜日子,"
他环顾一周,最后将感激的目光落在傻柱身上,声音洪亮,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也顺便告诉大伙一个喜事,我要办事儿了,对象就是咱厂广播室的李晓梅同志。"
人群里再次响起"哦,恭喜啊"的声音,带着祝福,也带着更多八卦的眼神飘向脸色复杂的傻柱。
苏长顺深吸一口气,手指如同舞台追光般精准地指向傻柱。
"这成家,没点家当撑场面,我和晓梅咋开始新生活?这份家业,是谁帮我置办起来的?不是别人,就是何雨柱,柱子兄弟,我那最最亲厚的弟弟。"
傻柱被那手指一点,又是一哆嗦,感觉魂儿都快被点没了。
苏长顺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澎湃的感恩。
"当我求助柱子兄弟时,他二话没说,把从派出所拿回来的,那四百块生活补偿钱,一点不留,全拿出来借给我苏长顺置办家业,操办婚事。"
"四百块?整整四百块!"
巨大的数字如同平地惊雷,震得每个人脑袋嗡嗡作响。
"大伙儿看见啦?"他重重一拍那闪耀着新漆的车座。
"这自行车,就是头一件,剩下的钱——"
他掰着手指头,声音铿锵有力:"新棉被,双喜搪瓷脸盆,铁皮暖水瓶,三屉立柜,瓜子儿喜糖新衣裳…我这婚事儿,从头到脚,里里外外,全靠着柱子兄弟这四百块撑着。"
他最后一步踏前,斩钉截铁地甩出终极答案。
"是他,掏光了全部家底儿,一毛不剩,一分不留,支持我这个大哥,成全我和晓梅同志的革命伴侣新生活。"
苏长顺内心复盘。
对象已定:李晓梅!(官方认证)
用途铁证:结婚置办家业!(合理合法,天经地义,不容置喙)
来源绑定:傻柱倾情奉献!(全部家底,掏光,一毛不剩,一分不留,多次重复捶打,彻底焊死)
金额坐实:四百块!(天文数字,彻底掏空)
完成形态:傻柱的钱=我的飞鸽+棉被+脸盆+柜子…=已消耗殆尽!
整个大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仿佛苏长顺那句话还在空气中嗡嗡作响——掏光了全部家底儿…掏光了…
傻柱想反驳说我只借了你一百八,可他张了张嘴,看着苏长顺眼中那"都是为了你好","帮你绝后患"的眼神。
看着周围邻居投来的混合着震惊,羡慕,同情,幸灾乐祸等等。
尤其他看到秦淮茹那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眼神空洞呆滞的脸…
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秦淮茹身体剧烈地一晃,水渍迅速在青砖上蔓延开来,溅湿了她的裤腿。
全…全拿走了?四百块?傻柱你是疯了吗?为了个苏长顺结婚?那你这里呢?一分不剩了?
那我之前做的那些…洗衣…打扫…低声下气…算计…还有什么用?
她的眼神第一次在傻柱面前,不再掩饰地充满了怨愤甚至带着点恨意。
目光从傻柱移到苏长顺,最终定格在那辆崭新的自行车上——光鲜亮丽的自行车。
她猛地转过身,连棒梗都忘了拿回去,像逃离炼狱一样,跌跌撞撞地,头也不回地冲回了贾家。
"砰!"一声震天响地摔上了门。
那扇关闭的门,隔绝了所有虚假的希望,只剩下无声的崩塌。
什么算计,什么拉扯,什么温良恭俭让,在那四百块已完全转化为他人婚礼行头的现实面前,碎得彻彻底底。
贾张氏人群后面,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贾张氏内心狂喷:四百块,全都便宜了苏长顺那个畜生?傻柱你个败家玩意儿。
天杀的,你们不得好死,她的诅咒已经到了嘴边,可看着院子里死寂的气氛,竟一时没勇气骂出口。
苏长顺对现场效果非常满意。
售后服务终极版——釜底抽薪完成。
"柱子兄弟!"苏长顺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傻柱冰凉僵硬的手。
脸上写满了兄弟情深和沉甸甸的责任感。
"这份恩情,哥记一辈子,你放心,哥这婚指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绝不辜负你这四百块。"
他丢下这句话,又朝院里神情复杂的众人露出一个分享喜悦的笑容,这才转身推自行车准备去上班。
傻柱像个木桩子杵在晨光里,眼神空洞又复杂,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完了…完了…可好像又不该完了…?
想着秦淮茹狼狈消失的背影,再看看贾家那扇紧闭的屋门。
心里那点残存的,靠温柔服务和五张大团结维系的对淮茹姐的美好想象,似乎在慢慢崩塌。
苏长顺推着车子准备出门,内心慢悠悠嗑开了一颗虚拟瓜子。
啧啧啧…服务终止通知接收成功,VIP会员年费提前用完,续费通道已经焊死,欢迎体验免费服务终止套餐。
傻柱小同志,接下来的日子,请感受一下秦姐的服务态度断崖式崩塌吧。
糖衣吃完露炮弹,这区别对待滋味儿…一定很酸爽吧?
第31章 借傻柱的钱是为了傻柱好
深夜,吱呀——
苏长顺推开傻柱家的门。
傻柱正坐小马扎上,对着煤油灯发愣,桌子上还放着半个没心思吃完的窝头。
看到苏长顺进来,傻柱立刻像触电一样,脸上挤出一丝生硬的笑:"长顺啊,这么晚有事?"
苏长顺也不废话,反手掩上门,走到傻柱跟前,拉过另一张小马扎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低而清晰,带着一种我为你好的坦诚。
"柱子,哥看你这一脸愁容,是为前些日子秦淮茹借那五十块心疼吧?"
傻柱脸皮抽了一下,带着点心虚悻悻地嘟囔:"你咋知道我借了她五十?还有,你哪看出我心疼了…秦姐她带个孩子不容易,借了就借了…"
"是啊,借都借了,不过啊!"
苏长顺一边暗自吐槽,傻柱这会还挺能装,一边接过话头。
"柱子,我问你,你仔细想想,至从钱借出去后这两天,秦淮茹是不是跑你这里跑得更勤快了?是不是借口帮忙,是不是又变着法儿跟你诉苦,跟棒梗要这要那了?"
他语速极快,咄咄逼人,句句直指傻柱最近的现实体验。
傻柱被他问得一愣,脸色变了变。
苏长顺说得一点没错,自打秦淮茹借走那五十块,这两天跑得确实更频繁了,扫地的动静更大,洗衣服洗的时间更长。
昨天还问棒梗学校要交书本费…他当时就有点含糊…
苏长顺紧盯着傻柱神色变化,知道自己说中了。
立刻加重语气:"柱子,醒醒,你现在兜里这近四百多块,对她,对她那婆婆来说,是什么?是一块香喷喷,冒油的大肥肉,她们娘俩是两条饿红了眼的狼,五十块?那只是开胃菜,她们是打算一口一口,把你连骨头带渣都嚼碎咽下去,直到把你榨得一滴油水都不剩,你攒钱不容易,这四百多更是沾着过去的委屈和血汗拿回来的,就这么喂了贾家?"
他刻意强调了"喂了贾家"几个字。
傻柱的脸色有些僵硬。
秦淮茹的温言软语和亲近在他脑子里激烈碰撞。
他一直隐隐有这种感觉,只是没人像苏长顺这样毫不留情地,赤裸裸地撕开给他看。
"那…那兄弟你说怎么办?"傻柱的声音有点干涩,眼神里带着茫然和求助。
他本性里那点义气和对秦淮茹的那点心思,在苏长顺毫不留情的利害分析面前,被冲击得摇摇欲坠。
"堵窟窿,你得把肥肉转移。"苏长顺等的就是这句话,身体猛地前倾,斩钉截铁的说道。
"柱子,我苏长顺,马上就要办事儿结婚了。"
他开门见山,直接扔出王炸,"对象就是厂宣传科广播室的李晓梅,这宣传科的人都知道,一打听就明白,不是哄你。"
傻柱猛地抬头,小眼睛瞪圆了,想要求教的小心思瞬间蔓延,他傻柱也到娶媳妇儿的年龄。
"真的?你这动够快的啊?"
"板上钉钉。"苏长顺语气笃定。
"可成家就得有样,人家李同志是知识分子,总不能以后跟着我上下班还要走路?哥的脸往哪搁?哥得弄辆自行车。"
傻柱似乎明白他想说什么了,刚放松一点的心又提了起来,眼神又开始警惕地望着他。
"哥现在手头紧,才刚转正。"苏长顺继续坦诚布公。
"但是,柱子,这钱,是哥们我问你借的,跟贾家问你借,性质完全不同。"
他加重语气:"我借钱是为了成家立业,办正事,买车是撑门面,也是为将来带媳妇上下班,不是因为装穷病跟你借钱。"
"再一个,咱们之间亲兄弟,明算账。"
苏长顺直接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笔和小本子。
"你借了多少,我何时还,利息怎么算,在借据上清清楚楚的写明白,兄弟我保证一年之内,连本带利,把钱给你还清。"
苏长顺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强烈的诱惑和现实考量。
"我这车一买,贾家她们看见了,再想来找你借这三百多块,你就可以说:钱都借给我娶媳妇买车了,甚至你直接说这四百都借给我了,他们知道你钱都借出去了,自然不会再找你磨叽借钱,就这一招,就能帮你堵死贾家惦记找你借钱,这就叫釜底抽薪。"
苏长顺把借条拍在傻柱面前的小桌上,笔往前一推。
"柱子,哥不多借,就一百八十块,够买辆飞鸽就行,剩下的钱你还死死捂在你箱底。最重要的是,能帮你甩掉贾家扒在你身上吸血的那张烂膏药。"
他不再说话,身体微微后撤,观察这傻柱的表情。
看着傻柱脸上那精彩纷呈的川剧变脸,一会儿红——这是被点破心思不想借钱出去的臊。
一会儿白——这是心疼钱的本能发作。
一会儿青这是——大方和热心肠的人设崩塌,苏长顺心里差点没乐出声。
呦呵!这傻柱子搁这儿玩变脸呢?戳心窝子了吧?
贾家吸血论一刀捅进你肺管子,保管钱论又在你小心肝上剜了一刀?
是不是觉得我这双眼把你那点小九九看得透透的?
还死撑着呢?眉毛都快拧成麻绳了。
不就是生怕我瞧出来,你丫那活雷锋,古道热肠的人设下,塞着的也是肉疼银子不想掏的小算盘吗?
你不乐意借,尤其是不乐意被贾家缠着没完没了地借。
是不是有种精心描画多年的脸皮被我刺啦一声揭下来的羞臊感?
是不是特怕我出去给你那仗义疏财柱的招牌泼脏水?
死扛着不立刻点头,是想着维护你那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光辉形象?
想用沉默表示我正在艰难地做道义选择题而不是劳资就是不想给钱?
终于——
"唉…"傻柱猛地一拍大腿,仿佛是下定了天大的决心,也仿佛是对自己心头那点不舍的告别。
他站起身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走向墙角翻出装钱的铁皮盒。
打开盒子的动作缓慢,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失去的不舍,更有一种破财消灾摆脱吸血鬼的决绝。
傻柱沾了沾唾沫,点都没点,直接从中数出厚厚一叠十八张,数钱的手依旧带着微微的颤抖。
每一张抽出来都仿佛在割他的肉。
"一百八,点清楚。"傻柱的声音干涩无比,把那十八张带着油墨香的纸票重重按在苏长顺面前的桌上。
苏长顺拿起笔,就在小本子上奋笔疾书。
内容极其详尽:今借何雨柱同志现金人民币壹佰捌拾元整,用于购置自行车。以本人正式职工身份作担保,自借款日起计银行利息,承诺于一年内偿还本息。若有逾期…特立此据为凭。
借款人:苏长顺
日期:1959年4月12日
他写完,吹干墨迹,双手郑重地捧给傻柱。
傻柱接过来,凑近煤油灯,一个字一个字,看得无比仔细,像是在审查什么重要的合同。
那眼神里的肉痛和疑虑,在看到眼前这白纸黑字的保障后,终于稍微缓了点劲。
"省着点花…这钱…"傻柱声音沙哑,还是忍不住叮嘱。
"柱子,你放心。"苏长顺收起那一百八十块钱。
"这钱,花在刀刃上,绝不会白瞎,等哥车子蹬回来,贾家那边,保证让你耳根子清静不少,等着哥请你喝喜酒吧。"
揣着那一百八,苏长顺走出傻柱家。
路上低头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内衬口袋,那里面是刚刚拿到手的战略储备。
"亏得我下手快啊。"苏长顺暗自庆幸。
按照秦淮茹这温水煮柱子的劲头,从洗衣升级到做饭,从拖地进化到暖被窝…
咳咳,不是不是…从生活关怀升级到走投无路救命钱,最多不超过三个月,傻柱兜里那点易忠海突出来的钱,绝对连个钢镚儿都剩不下,全得成了秦淮茹体己钱。
苏长顺看着贾家屋子嘀咕:"秦淮茹,别怪哥截胡。你那点道行,对付柱子那个憨货确实是绰绰有余。但想把这全院上下唯一能让你吸血的对象榨干,还得问问我这隔壁苏字怎么写。"
他推开了自家小屋的门,好歹柱子这血包,还是我这个当"亲哥"的帮他省着点慢慢流吧。
——————
清晨天蒙蒙亮,苏长顺的眼睛唰地睁开,精神得像通了电。
那卷启动资金在他胸口捂得滚烫。目标:王府井百货大楼,飞鸽自行车。
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炕,连脸都没沾水,揣好钱,顶着鸡窝头就冲出了四合院。
心道:"脸算什么?买媳妇…呸,买自行车要紧!"
一路脚下生风,愣是在百货大楼门口啃着昨夜的窝头等开门。
买车的流程快得超乎想象,崭新的二八大杠飞鸽在手,那冰凉的手把和锃亮的瓦圈简直比美女的腰还诱人。
"这轱辘,配上晓梅同志,就是咱新时代双职工的标配。"
蹬着这宝贝疙瘩去派出所砸钢印,心情就跟这车轮子一样——呼呼起飞。
搞定钢印,骑着这崭新的交通工具回南锣鼓巷95号四合院,那感觉,简直像骑着高头大马衣锦还乡。
嘴上嘀咕着:"跟着我一起在大院里亮个相吧,小宝贝!"
不到八点,南锣鼓巷95号四合院里炊烟才刚起。
苏长顺骑着那辆崭新,锃亮,还带着新车味儿的飞鸽自行车,回来了。
车轮碾压在院门口的石板上,车链子哗铃哗铃的动静。
"叮铃铃——"这是属于二八大扛特有的喇叭,在清晨的宁静里,如同一枚重磅炸弹。
果不其然,这动静就是最好的集结号。
傻柱这个"亲弟弟"这么给力,那他拿了钱的售后服务也得跟上。
肯定帮着傻柱彻底解决秦淮茹找傻柱借钱的念头。
第30章 让我们荡起双桨
礼拜天,日头懒洋洋地爬上屋檐。
苏长顺揣着窝头带来的那点子饱腹感和满心的热切,早早就挤上了晃晃悠悠的电车。
心里还在盘算着搞定自行车后带媳妇的潇洒画面。
没有自行车是真不方便,他一边小心避开旁人可能蹭到新裤子的地方,一边在心里腹诽。
这年头买辆自行车,还不需票,他算盘打得噼啪响:必须拿下李晓梅,然后…搞定傻柱。
以哥哥的身份,以成家立业的大义名分,再佐以婚后尽快奉还的保证。
他就不信撬不动傻柱那个榆木钱匣子,就当帮他理财了嘛。
红星电影院门口,人已经不少。
苏长顺一眼就望见了那个穿着素净碎花衬衫,梳着利落马尾的身影。
李晓梅显然也刚到,正微微踮着脚尖,视线在人群中逡巡。
当看到苏长顺挤过来的身影时,她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清亮亮的笑容,带着点等待的娇憨,也带着见到熟人如约而至的安心。
"晓梅同志,没等久吧?"苏长顺小跑到跟前,故意带着点急促的喘息。
"没,我也刚到。"李晓梅摇摇头,脸颊微微泛红。
几日的剧本探讨,加上办公室里同事们那些心照不宣的眼神和打趣。
早已让两人之间那层窗户纸薄得透亮。
今天能站在这里,就是她无声的答案。
苏长顺心中大石落地,笑容更加灿烂:"那就好,走,我去买票,今儿可是《祖国的花朵》,听说挺有意思的,适合放松心情。"
《祖国的花朵》?苏长顺对这个片名毫无印象。
也好,总比看严肃的战争或教育片强,至少气氛适合。
灯光暗下,银幕亮起。
是五十年代特有的,充满朝气的画面:红领巾,白衬衫,天真烂漫的孩子们奔跑在阳光下。
剧情围绕着孩子们帮助后进同学进步展开,温暖明亮。
苏长顺一边看着,一边分出大半心神留意身旁女孩随着剧情起伏的细微反应。
直到——
碧波荡漾的北海湖面上,几个孩子划着小船,脸上洋溢着纯净的快乐。
悠扬的前奏响起,如清风拂过水面。
李晓梅几乎是立刻就轻轻啊了一声,带着明显的惊喜和熟悉感。
紧接着,那清澈如天籁般的童声响彻影院:"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嗡——
苏长顺的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整个人瞬间僵住。
这旋律…这歌词。
一股无比强烈,无比汹涌的洪流猛地冲垮了时空的堤坝。
不再是透过银幕观看五十年代的故事,而是自己身处其中,
上一世,他还是个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
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进教室,老式的木质课桌散发出淡淡的味道。
音乐老师踩着吱呀作响的脚踏风琴,一句一句地教唱。
小小的他,扯着稚嫩的嗓子,努力模仿着老师的音调。
下课后,走廊里,操场上,到处都是"小船儿推开波浪"的哼唱声…
那是烙印在童年骨髓里的旋律,纯粹,快乐,代表着无忧无虑的童年。
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个他本以为完全陌生的,物质匮乏的五十年代,在这个红星电影院里。
在《祖国的花朵》这部他从未听说过的老电影里,竟然响起了这首贯穿他整个童年乃至前世人生的歌。
原来…这首歌这么早就诞生了,它属于1955年,属于这个火热的年代。
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混合着强烈的归属感和近乎失而复得的狂喜,猛地攥紧了他的心脏。
那不是局外人的欣赏,而是他乡遇故知的灵魂震颤。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旁边的李晓梅显然对这首歌极其熟悉,忍不住也小声地,温柔地跟着哼唱起来。
她的声音不大,混合在影院响亮的童声合唱中,却异常清晰地钻进苏长顺的耳朵。
她的歌声,影院回荡的童声,完美地重叠,交织在了一起。
这声音,像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苏长顺眼前不再是红星影院的银幕,而是穿越到了前世的教室。
明亮的阳光,风琴的声音,同桌女孩扎马尾辫的背影,还有自己那稚嫩跑调的嗓音…
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涌上喉咙,
几乎是下意识的,在李晓梅哼唱到下一句时,苏长顺忘记了周围的观众,忘记了时代背景的差异,忘记了要保持沉稳的形象。
他用他记忆中那个孩子最本真,最投入的方式,用他前世的声音和语调。
跟随着旋律,自然而然,甚至带着一丝激动过后的微颤,脱口而出地轻轻唱和起来。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这一刻,他唱的仿佛不是一首电影插曲,而是自己失散多年的,童年的回声。
他是此刻银幕中的孩子,也是前世教室里的自己。
他唱得并不完美,调子甚至因为激动而有一点点飘。
但这源自灵魂深处的应和,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真挚和沉浸感。
李晓梅惊讶地侧过头,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充满了浓浓的好奇和一种奇妙的惊喜。
她显然没想到,身边这位苏长顺同志,竟然也会唱,而且唱得这么…投入?这么有感觉?仿佛这首歌他早就会唱。
坐在后排一个原本觉得这场面很肉麻的小伙子,正要跟同伴嘀咕"这俩搞对象也太腻歪了"。
却莫名地被苏长顺那带着微颤,充满回忆感的歌声堵了回去。
这感觉…说不上来,反正不像是故意耍浪漫,反倒让人有点不好意思笑话他。
苏长顺丝毫没有意识到旁人的动静。
他完全沉浸在双重记忆交织的奇异洪流里,只是专注地,像一个终于找到回家路的孩子,轻声哼唱着那段早已刻入灵魂的旋律。
他那微颤的声音里,有对这个时代的归属与理解,有对遥远前世童年时光的眷恋和告别。
当歌曲片段结束,银幕画面切换,影院里响起孩子们欢乐的嬉闹声时。
苏长顺才猛地从那个失神的状态中惊醒。
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也感受到李晓梅落在他脸上那道好奇又带着一丝探究的炽热目光。
他的脸颊瞬间有些发烫,但心中却激荡着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兴奋。
"晓梅同志…不好意思。"他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真切的歉意和坦诚。
"这歌…太熟悉了,我之前也学过,猛地一听到,感觉特别…亲切。"
他找不到更合适的词语解释那种穿越两世,刻骨铭心的共鸣感。
李晓梅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深了:"没想到你竟然会唱?还唱得这么好,很有感情,这首歌我也特别喜欢。"
她甚至轻轻哼了一句,"小船儿轻轻…后面的调子可不容易唱准呢。"
"还行吧…"苏长顺难得地感到一丝害羞,但更多的是放松和喜悦。
"感觉看到他们,就想起自己小时候了。"
"是啊,"李晓梅深有同感地点点头,眼神柔和地看着银幕上奔跑的红领巾。
"真好啊。"她侧脸线条在银幕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
————————
苏长顺揣着《让我们荡起双桨》带来的归属感,步履轻快地走回四合院。
影院中与李晓梅无声的情感交汇,让他心头火热,但更灼热的,是对未来的紧迫筹划。
拜访二老,领证成家,这美好的蓝图正一步步接近现实。
但蓝图需要根基——一辆自行车,这关乎他作为新组建家庭顶梁柱的体面和能力,而自行车的根基,是钱。
钱在哪里?就在他那"亲弟弟"傻柱屋里那口铁皮盒最底层,派出所归还的四百多块巨款。
现在应该有三百多,被秦淮茹已经借走五十,按照秦淮茹现在的架势,要掏空这笔钱用不了多长时间。
苏长顺与傻柱关系尚可,但远未到血浓于水的程度。
他此番借钱,理由充分:结婚是人生大事,且与其便宜贾家,不如借他用在正道。
本质上,也是帮傻柱管住这笔钱,避免全填了贾家那个无底洞。
他收起思虑,准备直接去中院找傻柱,等他到中院时候,也让他尴尬的一幕出现了。
他也理解了上回秦淮茹借钱有他在场时的尴尬。
秦淮茹正端着一盆洗过的脏水出来了。
她动作麻利地泼在门外的下水沟边上,转身又进了傻柱屋。
苏长顺停下去傻柱家的脚步转身回家,他打算晚点行动。
"啧啧啧…"路上苏长顺心里啧啧有声。
什么叫专业精神?什么叫五星级家政服务?五十块的开胃菜刚咽下去,这后续服务的质量立马拉满。
他仿佛能看到秦淮茹此时在屋子里动作的精准流程。
轻柔贤惠风:用比平时更轻柔十倍的力道把傻柱扔在炕上的臭袜子,脏衣服收拢起来。
"哎呀柱子,衣服乱放容易招虫子…"声音自带柔光滤镜。
情感增值服务:顺便提一嘴棒梗上学的不容易,婆婆身体的不适,孩子总吵着要吃肉…
句句不提借字,字字戳中傻柱那点救人于水火的潜在冲动点。
暗示性承诺:再强调一遍自己洗衣服,打扫有多用心。
"柱子你瞧,这犄角旮旯都给你弄干净了"
言下之意:看我服务多到位?下次借钱,你好意思拒绝这么贴心的我?
苏长顺几乎能脑补出傻柱此时此刻的矛盾心态。
爽点部分:"嘿,秦姐对我就是不一样,瞧这衣服洗得多干净,瞧这地扫得多亮堂,累了一天回家有人这么伺候着,舒坦,值!"
痛点部分:"…是挺值,可就是秦姐总是跟我提棒梗哪哪都花钱…秦姐下次要是再开口借钱…"
苏长顺摇摇头,嘴角那抹笑容带着点看戏的揶揄。
傻柱啊傻柱,你这哪是借钱给人度难关?
分明是给自己开了个秦淮茹贴心服务会员,这会员费还不低,带持续续费条款的。
第29章 死贵死贵的家政服务
等赵科长离开宣传科去工会做协调工作,他顺势就把那叠剧本稿子递向李晓梅。
旁边几个刚才嚷嚷着要学习学习的同事见机又凑了过来,手都快伸到稿纸边缘了。
"诶诶,看看,让咱也学习学习长顺的杰作。"
"就是就是,提前感受下剧情…"
苏长顺眼疾手快,手臂微微一挡,同时把稿纸稍稍往怀里收了收。
脸上挂起恰到好处的为难和原则性:"哎哟,各位老哥老姐,体谅体谅,刚赵科强调了,这是政治任务,重中之重,可马虎不得!"
他目光扫过众人:"再说了,剧本这东西提前剧透还有什么意思?艺术效果大打折扣啊,好戏得捂严实点,留着在五一汇演的台上给大伙儿一个惊喜震撼,那才叫过瘾,对吧?"
他又半开玩笑地加了一句:"话剧排练的时候大伙不就能看了?到时候欢迎大家多提建设性意见嘛。"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
同事们本来就是凑个热闹,只得悻悻地笑着散开。
"行行行,长顺说得对,捂紧点,回头排练场见真章。"
处理完围观群众,苏长顺看向捧着剧本的李晓梅。
她显然也被剧本吸引了注意力,低头飞快地扫了一眼稿子上的标题,眼神里充满期待。
苏长顺知道,现在正是巩固印象,推进关系的关键窗口期。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商讨工作的专注感,又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体贴邀约。
"晓梅同志,这办公室里人来人往,思路总是被打断,怕影响效率。你看…咱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先梳理一下剧本整体架构和需要打磨的重点段落?"
他顿了顿,补充得无比自然,"播音室那边行吗?离得近,也清静。"
李晓梅正被手中这份刚刚被厂长高度评价的剧本勾得心痒痒,恨不得立刻翻开看看那里面到底藏着怎样的乾坤。
苏长顺这提议正中了她的心思。
"嗯,播音室好!"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声音干脆利落。
"那边这会儿没人,正好安静。"说完,捧着剧本转身就往隔壁走,脚步轻快,马尾辫随着动作一甩一甩,带动着那属于青春的光芒。
苏长顺紧跟在她身后半步,看着前方那清瘦挺拔的背影,嗅着空气中隐约飘来的,带着点清新肥皂味和墨香的气息。
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第一步,制造单独相处的空间达成。
第二步,工作掩护下的才华展示时刻,剧本就是哥能力的放大器,
第三步,深度沟通拉近距离…就看哥怎么把技术讨论变成心灵碰撞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剧本摊开在播音室的桌上,他和李晓梅并肩而坐,偶尔因一句精彩台词或争论而靠近的身影…
下一步计划:休息日约看电影,苏长顺在心里给自己比划了个完美路线图。
根本用不着啥花样表白,只要在厂门口偶遇,以感谢帮忙润色剧本的名义,邀请对方革命友谊升华一下。
看看体现新社会风貌的电影,丰富精神世界…这事儿,基本就成了一大半。
他还是很明白这年头处对象的潜规则。
姑娘家答应跟你单独出去看电影,那就是释放信号。
只要李晓梅点头赴约,两人在电影院门口或是灯光昏暗的影院里这么一站,一坐,落到有心人眼里,立马就会成为处对象的铁证。
要是姑娘不乐意,压根就不会露面,甭管是害羞还是没看上,只要不来,就是婉拒。
这种高效,直接,心照不宣的模式,反而省去了后世那些暧昧拉扯的麻烦。
几步路的距离,苏长顺心思已经转了几个来回。
等他跟着李晓梅走进播音室,那扇厚实木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隔壁的喧杂。
小小的播音室瞬间安静下来。营造出一种微妙的,带着点私密感的氛围。
李晓梅已经迫不及待地将剧本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期待,翻开了第一页。
苏长顺不动声色地拉过旁边一张椅子,在她身侧坐下,距离控制得不远不近——既能展现指导的姿态,又不至于让她不适。
"晓梅同志,你看这里…"他指着第一幕开头一段对杨大锤的描述,声音温和而充满磁性。
"我觉得,我们工人阶级的技艺,是不是可以用更具体,更接地气的语言来表达那种震撼?比如他闭着眼,手搭在轰鸣的铁疙瘩上,猛地睁开眼,喊一声——就在这儿,问题齿轮在第三个传送带轴内部向左偏移两毫…这样是不是更有画面感?更体现技术的扎实?"
李晓梅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用力点头:"是,是这样,苏同志你这句台词写得好,立刻就有身临其境的感觉了。"
她甚至不自觉地模仿着念了一遍:"就在这儿…这把技术体现的好带劲啊。"
声音清脆中带着点感染力,不愧是播音员。
苏长顺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他心里想着:嗯,晓梅同志这模仿能力真不错,声线可塑性强,以后生闺女遗传好。
表面上,他依旧维持着技术指导的认真严肃:"这里再看看,张小花的那些反派台词:你们就是想看我孤儿寡母饿死。
你看这里是不是得加几个动作和表情描述?光靠念白力量可能不够震撼…"
两人凑在剧本前,时而探讨,时而争辩,时而又会心一笑。
阳光,纸张,油墨,偶尔擦过的衣袖,探讨时眼神的交汇…
无数细微的,不足为外人道的因子在这间小小的播音室里弥漫,发酵。
——————————
傍晚,苏长哼着小调走进了四合院。他那股子由内而外的劲儿都带着点儿往上飘的感觉。
"稳了,晓梅同志这事儿,基本盘稳了。"苏长顺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
过几天休息日,厂门口一约,电影院门口那么一站,厂里自然会传出苏长顺和李晓梅处对象的消息。
接着就该去老丈人家认认门,顺利的话,领证的日子恨快排上日程了…
他越想越美,脸上不由自主地带了笑,走到自家门口,就感觉这大院儿今儿个有点不对味儿。
往常这个点儿,正是家家户户做饭,小孩哭闹,大人吆喝的交响乐时间,今儿却透着一股不够热闹的感觉。
苏长顺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哦——原来今儿是劳模贾张氏扛包日,少了贾张氏这个大嘴巴。
想想贾张氏那副养尊处优惯了的肥硕身躯,硬生生在粮站扛了一天大包?
光是脑补她此刻的惨状,苏长顺都差点乐出声。
估计老虔婆这会儿正在炕上躺尸,哼哼唧唧咒天咒地呢吧?
现在还早,他想听听中院的热闹,走到中院傻柱家门口时,脚步微微一顿。
果然,傻柱屋门虚掩着,里面隐约还传来水盆晃动的水声。
苏长顺不用细看就能猜出,里面秦淮茹肯定正挽着袖子,哼哧哼哧地给傻柱洗衣服或者收拾屋子呢。
苏长顺嘴角那丝笑带了点玩味和讥讽:秦淮茹这算盘,打得真是精明又务实。
他摇了摇头,钱是借到了,五十块真金白银揣兜里了,可这服务却不能停。
为啥?因为傻柱兜里那几百块,对她来说可是块巨大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肥肉。
不多跑几趟,家政服务不到位,不多提供点那虚无缥缈的情绪价值,傻柱这头倔驴能心甘情愿被榨干?
虽然看透本质,苏长顺倒也没什么义愤填膺。
说到底,傻柱他自个儿乐意,外人瞅着他傻,给人当冤大头。
可他自己呢?指不定心里正美着呢。
花五张大团结买秦淮茹的好脸色,买她帮着洗臭袜子,买她假装不经意蹭傻柱胳膊时那点温香软玉的幻觉…
傻柱他觉得值,他收获了他想要的"情绪价值"。
那就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只是这代价嘛…苏长顺心里啧啧两声,确实有点死贵死贵的。
他再看看贾家,此刻屋里只有隐约哼哼唧唧的声音,他不再停留。
径直朝自家走去,把这中院的交易场景抛在脑后。
————
夜色渐黑,此时的贾家屋内,气氛可不像苏长顺傍晚推测的只有累成狗那么简单。
土炕上,贾张氏像个摊开的巨型发面饼,四仰八叉地躺着,嘴里哎呦哎呦叫唤得震天响,仿佛骨头架子都散了。
"要了老命了…这他娘的不是人干的活儿,骨头缝儿都嘎巴嘎巴响…我这老腰…哎呦我的老贾啊…"
她一边呻吟,一边用力地锤着后腰。
贾东旭垂头丧气地蹲在灶台边的马扎上,脸色蜡黄,一声不吭,也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
只有秦淮茹,尽管脸上也带着疲惫,但手里还不停歇地在收拾着晚饭后的狼藉。
"妈,歇两天就能缓过来了…"秦淮茹出声安慰,声音带着点沙哑。
"缓个屁!"贾张氏猛地提高音量,带动着肥硕的身躯在炕上弹了一下似的。
"我这是伤了元气,得大补,不吃肉补不回来,明儿,明儿一早你就去割肉,炖烂糊喽,棒梗还有东旭,都跟着吃!"她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秦淮茹洗碗的手微微一顿,没有立刻回答。
贾张氏见她不吭声,那双眼立刻瞪了个圆溜。
"怎么?还舍不得那点子钱?前天你不是刚从傻柱那儿借了钱回来吗?整整十块钱呐,还不够买点肉?我这把老骨头都豁出去给你们扛活了。"
她故意把十块这个数字咬得很重。
秦淮茹的心,在贾张氏提到那十块钱的时候,有些心虚。
她确实是上交了十块给这个家,堵了婆婆的嘴,也是做给丈夫看的姿态。
可真正的大头,那厚厚一叠的四张大团结,四十块钱。
此刻正被她用油纸仔细包着,偷偷缝在自己的棉袄内衬里,像一颗强力定心丸。
"行,妈,明天我去买。"秦淮茹的声音恢复平静,甚至还带了点顺从。
她手上的活计没停,只是略微加快了点速度。
东旭确实瘦得脱相了,是得补补。她想着丈夫那蜡黄的脸色,给他炖点肉,至于另外那四十块?
那是她自己,还有棒梗未来的一点点保障,绝不能动。
贾张氏见儿媳应得这么痛快,哼唧声都小了些:"这才像话嘛,这钱啊,花了才能再来,放心,十块花完了,你再去借,傻柱那儿就是个取之不尽的金库,怕啥?"
她甚至有点得意地指点起来,"大不了,你多去帮傻柱洗洗涮涮,收拾收拾屋子,多卖卖力气。"
借字她说得极其轻巧自然,仿佛那钱根本不用还。
一直沉默着蹲在角落的贾东旭,听到他妈这后半句话,身体猛地僵硬了一下。
他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秦淮茹,又飞快地扫了一眼躺在炕上颐指气使的母亲,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
他脸上是明明白白的挣扎和痛苦。
一方面,他当然希望家里钱宽裕点,傻柱这头肥羊能不停地被薅羊毛,减轻他巨大的负担。
可另一方面,作为男人,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傻柱为什么这么"傻",这么乐意掏钱。
让淮茹为了钱一次次往傻柱家跑,去做那些本该属于妻子范畴的活计,洗衣服,收拾屋子…
这无异于把自己的媳妇往外推,自己亲手把绿油油的帽子戴在头上。
他胸腔里堵着一股气,憋得他心口疼。想开口阻止,又没底气说咱不借了。
最终,那点微弱的反抗只在喉咙里化作一声沉闷的叹息。
他不知道的是,这大院里的那些婶子,大妈们已经在悄悄开始议论着关于他的八卦。
第28章 骚动起来的心思
苏长顺还没在工位上坐热乎呢,宣传科里那点小骚动的余温还没散尽。
赵科长那激动的大嗓门和拿着剧本风风火火冲出办公室的架势,就像往平静的水面扔了块大石头,涟漪直往四周扩散。
他刚把桌上的笔头扶正,邻座的工位探过来几个脑袋,眼睛亮晶晶的,全是八卦。
"哎哎,长顺,行啊你!"同事小李拍了下他肩膀,嗓门不大但充满好奇。
"啥本子啊?让咱赵科激动成这样?瞧那架势,恨不得立刻给厂长念上一段。"
"就是就是!"旁边的李姐也凑趣,
"咱科长平时多稳重的一个人,看你写了啥了不得的东西?让领导破功了?"
看着周围几张写满快说说的脸,苏长顺心里那点小得意像羽毛一样挠着痒痒。
他调整了下表情,努力摆出一副这多大点事儿的云淡风轻。
"嗐,没啥,没啥。"他摆摆手,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周围同事听见。
"这不是五一快到了嘛,任务压头上,科里人手都紧巴。科长信任,让我试着弄了个话剧本子,给咱工人汇演凑个热闹。初稿刚写完,科长他…咳,可能是对我这新手过于厚爱鼓励了,有点小激动。回头科长看完拿回来,大家伙儿经验丰富,一定得多提宝贵意见,给新兵把把关!"
这番话,听着是自谦,可新手,新兵这些词儿,配上他眼角眉梢那藏不住的点点得意。
尤其是那句给咱工人汇演凑个热闹,简直把装逼二字诠释得恰到好处,润物无声。
"啧啧啧!"另一个同事竖起大拇指。
"长顺你可以啊,刚来宣传科多久?又是板报又是文章的,现在连话剧本子都能写了?咱们宣传科这回捡到宝了,文化人儿,绝对的文化人儿。"
"全能型选手,科里以后看你的了。"
"回头剧本回来了,可一定让咱们学习学习。"
一圈半真半假的恭维和捧场话热乎乎地涌过来。
苏长顺一边笑着应付"都是大家伙平时提点得好","赵科领导有方",一边心里舒坦得不行。
就在这一片和乐融融的氛围里,他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办公室角落。
靠墙的一张破旧桌子旁,许大茂正跟他爸许富贵凑得很近,低声嘀咕着什么。
老放映员许富贵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眉头微锁,偶尔瞥向苏长顺这边,眼神复杂。
许大茂则时不时点头,年轻却带着点油滑的脸上,看不到什么为苏长顺高兴的神情,更多是一种事不关己的疏离…
"啧,跟这对许氏父子,看来暂时是尿不到一个壶里。"苏长顺心里门儿清。
他跟傻柱走得近,傻柱又是许大茂的死冤家,指望许大茂过来祝贺捧场?纯属想多了。
他正要收回目光,继续敷衍热情的同事们,一抹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
是李晓梅。
广播室就在宣传科隔壁,她大概是听到了热闹,或者本就是进来送个文件。
此刻她并没有和其他同事一样围过来,而是站在人群稍外围,手里捧着个卷了边的牛皮纸文件夹。
一双清亮的眸子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欣赏,正穿过人群的缝隙看向苏长顺。
阳光从窗户斜斜打在她身上,勾勒出清瘦但匀称的身形。
二十岁的姑娘,个头不算矮,扎着两根干净利落的麻花辫,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小麦色的健康脸颊。
她的衣着并不出众,但蓝色工装洗得干干净净,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蓬勃,干练又带着书卷气的独特气息,像一株迎着阳光生长的向日葵。
苏长顺的目光和李晓梅的碰了个正着。
李晓梅没有像一般姑娘那样立刻移开目光,反而微微扬了扬下巴,唇角弯起一个友善而坦率的笑容。
是那个广播室的播音员,苏长顺的心没来由地快跳了一拍。
他来宣传科时间也就一个来月,但早注意到这个姑娘了。
播音时字正腔圆,声线独特,平时在走廊遇到也总是大大方方打招呼,不像有些姑娘那么扭捏。
而且听科里老资历八卦过一嘴,李晓梅家里不简单,背景不浅。
就是这一瞬间,一个之前或许只是模糊掠过的念头,在苏长顺心里陡然清晰,茁壮起来。
想娶媳妇儿了,一个人过日子,是够自由的,可也真是…够他娘的冷清寂寞。
这年头自由恋爱太稀缺,靠媒婆相亲开盲盒?这就更不靠谱。
眼前这个李晓梅——模样顺眼,性格不错大方不矫情,工作体面,关键…可能还有背景,未来丈人也许能靠上?
这综合评分太高了,简直就是为穿越单身汉量身定做的攻略对象。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苏长顺看向李晓梅的目光立刻从刚才装逼时的敷衍应付,变得真-专注-耐心-有温度起来。
而李晓梅显然对他刚才那番谦虚发言和能写话剧这事很感兴趣。
她不仅没有走开,反而趁着其他同事话题稍微降温的间隙,往前靠近了两步,声音清脆地问起。
"苏长顺同志,"她自然地叫出他的名字,"你真的写了话剧剧本?是什么题材的?方便说说吗?"
她的眼神里是纯然的探究和对文字工作的一种天然亲近。
"李同志,"苏长顺立刻换上温和专注的笑容,语气也放得更加沉稳诚恳,绝对是最佳相亲语言模式启动。
"主要是讲咱们厂子里的技术骨干,在工作岗位上克服困难,技术攻关的故事。当然,也设计了点矛盾冲突,反映了一下极个别思想落后,不懂团结还喜欢拖后腿的角色。宗旨嘛,还是想表达咱们工人阶级当家作主,劳动光荣的真谛。"
他回答得不卑不亢,既点明了主题积极向上,又暗示了戏剧张力有反派有冲突,还紧扣主旋律。
同时巧妙地留了个钩子——"思想落后,喜欢拖后腿的角色"。
李晓梅果然眼睛更亮了:"讲工人自己的故事?那太好了!工人演工人,肯定更有共鸣,后面那个…制造矛盾的角色,你是怎么设计的?方便分享点构思吗?"
机会来了,苏长顺心中窃喜,脸上却是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诚恳。
"这个啊,李同志对创作也感兴趣?说来不怕你笑话,艺术源于生活嘛。这个反面角色设定上,确实借鉴了一点我们大院某些人的特点,比如刻薄,好吃懒做,总想着不劳而获,占集体便宜,还特别会哭穷撒泼…"
他语速放慢,态度真诚,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无奈笑意,既解答了李晓梅的问题,又成功引导了话题,让李晓梅觉得他确实在认真思考创作来源。
李晓梅听得很专注,不时点头,那种欣赏和认同感更加强烈了。
眼前这个新来的宣传干事,不仅能写画,居然真的能写出剧本,思路还这么清晰。
好印象第一步达成,苏长顺心里的小人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正当他准备深入浅出地再聊两句反派塑造的心得,顺便多和李晓梅聊一会儿。
赵科长那洪亮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兴奋劲儿由远及近:"小苏,苏长顺,好消息,好消息啊。"
赵科长大步流星地闯进来,脸上兴奋得发光,扬了扬手里的剧本稿纸。
"剧本厂长看了,都肯定了,说立意好,冲突激烈,人物鲜活,主题突出,特别点名表扬了厂长形象写得有原则,有担当,劳改农场的结局处理得果断有力,思想教育意义深刻。"
他红光满面,声音震得整个办公室嗡嗡响:"厂党委指示,全力支持,抽调人手,立即启动排练,咱们宣传科这五一任务,就指着你这颗重磅炸弹出彩了。"
赵科长说着,目光扫到旁边正和苏长顺聊天的李晓梅,更是眼睛一亮。
"晓梅同志也在?正好,小苏啊,剧本你拿好,工会那边我去协调人手,回头你把角色台词都定稿,然后…晓梅同志!"
赵科长转向李晓梅,带着几分任命般的郑重。
"你笔杆子好,声音也好,这次排练,你负责协助小苏抓抓文字润色和指导部分演员的台词训练,没问题吧?"
突如其来的任务加身,李晓梅微微一怔,随即看向苏长顺手里那叠稿纸,再看看赵科长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脸上瞬间浮起混合着责任感和跃跃欲试的绯红。
"保证完成任务,赵科长。"她回答得干脆利落,声音清脆悦耳。
苏长顺握着剧本稿纸,再看看旁边亭亭玉立,面带红晕,一脸认真接过任务命令的李晓梅…
啧,赵科长!您老真是我的及时雨宋江哥哥啊,这波助攻神了,接下来…
可不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吗?一股巨大的,带着无限可能性的暖流,瞬间淹没了苏长顺的心房。
事业开了个好头,媳妇儿的影子也近在眼前了?这穿越生活,似乎开始往意想不到的爽道上狂飙了?
他立刻摆正了姿态,一手稳稳地拿着剧本稿纸,脸上换上严肃认真,绝对纯粹是干革命工作的表情。
"赵科长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还有晓梅同志,也辛苦你了,革命工作需要我们通力协作!"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心里想着一会得好好深度沟通拉近距离…
第27章 赵科长对剧本很满意
次日一早,苏长顺揣着新鲜出炉,还带着墨香的剧本初稿,直奔科长办公室。
赵科长刚泡开他那搪瓷缸里的高沫,见苏长顺进来,惊讶地挑挑眉。
"哟?这么快?昨儿连夜写的?"他放下缸子,接过厚厚一叠稿纸,"行啊小苏,有股子冲劲。"
办公室里只剩下赵科长翻动稿纸的沙沙声。
苏长顺安静地坐着,眼睛却观察着赵科长的表情。
剧本第一幕第二幕,赵科长看得频频点头,嘴角带着笑意。
"嗯,杨大锤这劳模形象立得住,技术过硬,做人正派,是咱们工人的脊梁骨,有特色,张小花的撒泼打滚也很传神,活灵活现啊,看着就让人牙痒痒啊。"
翻到第三幕技术破局,赵科长眉头舒展:"这好,杨大锤这临危救厂,技术过硬,是大功,写得热血,给咱工人长脸。"
但当赵科长看到第四幕——张小花的谣言甚嚣尘上,愈演愈烈,家属院群情汹涌,连部分不明真相的工人也起了疑心,开始质疑杨大锤时——他的眉头皱紧了,呼吸也重了几分。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赵科长忍不住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
"这毒瘤,厂里有贡献的技术大拿,让她一张嘴搅得人心浮动,坏分子,其心可诛。"
他抬眼看向苏长顺,"小苏啊,你这反派的破坏力是不是写得…太强了点?现实里真有这么不知廉耻,不顾后果的?"
"科长,艺术源于生活…"苏长顺刚想解释,赵科长摆摆手,显然被剧情代入,气还没消。
直到他翻到第五幕的解决办法,才缓缓舒了一口气:"嗯…厂里反应还算及时。"
厂长谢红军这个关键人物出场了。
剧本写着:面对沸沸扬扬的谣言和技术骨干被质疑的压力,厂长谢红军并未立刻表态。
他先在私下找了老支书和保卫科长深入了解情况,然后在全厂职工大会上做了个简短的形势报告后,直接切入正题。
"最近家属区有些流言蜚语,传得很广嘛,甚至影响到我们某些骨干同志的声誉和厂里正常生产气氛。涉及到优秀工人模范,技术骨干的名誉,厂党委高度关注。"
"光听嘴皮子翻,看不透真相。厂党委决定:成立联合调查组,厂技术科牵头,保卫科协助,家属委会参与,对杨大锤同志所谓作风和盗窃公物的问题,彻底调查,用事实说话,给大家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谁要是凭空污人清白,搞乱生产,影响团结,发现一个,处理一个,绝不姑息。"
"这里应对处理还算有章法。"赵科长点点头,脸色稍缓。
"厂长态度鲜明,没被舆论绑架,坚持用事实堵住谣言嘴,给定了调子,调查组配置也合理,技术问题技术科查,保卫科看管材料风纪问题,家属委会熟悉情况。好!"
紧接着,剧本迅速推进:调查组效率极高,一方面,技术排查:没任何零件丢失记录,杨大锤家庭清贫无任何可疑新物件。
群众走访:街道出面,轻松戳破张小花所谓的假困难,查出她有劳动能力,却在家属院经常装穷占集体便宜,为人刻薄,撒泼打滚。
因为眼红杨大锤的先进奖励,希望通过谣言让杨大锤妥协把先进的奖励拿到手。
人证出现:张小花的邻居大妈鼓起勇气出来作证,揭露张小花如何指使她散布谣言。
铁证如山,谣言在短短两天内被彻底碾碎。
最后一幕高潮:全厂思想教育大会,赵科长读到这里,眼睛放光。
厂长谢红军亲自主持,声音铿锵有力:"工友们,家属同志们,联合调查组的调查结论已经很清楚了,杨大锤同志经得起考验,是响当当的技术标兵,之前的那些污言秽语,完全是恶毒的诽谤,现在,请保卫科陈科长,宣读党委会对张小花的处理决定。"
群众嗡嗡议论,目光聚焦到被两名保卫干事押在一旁,面如死灰的张小花身上。
保卫陈科长上前一步,展开文件,声音洪亮,字字清晰:"张小花!女,家属区居民,根据联合调查组详实查证,已查明其以下严重破坏社会主义建设秩序,危害工人阶级内部团结的罪行。"
"第一项,煽风点火,造谣诬陷!"
陈科长声音陡然转厉,目光如电射向张小花。
"该张小花,长期在家属区内散布不实言论,为达个人私利,泄个人私愤,竟恶意捏造,大肆传播针对厂先进生产者,技术标兵杨大锤同志的严重不实信息,污蔑其偷窃公物,作风不正,妄图将为人民,为工厂做出突出贡献的先进模范拖入泥潭,其行为用心极其险恶,性质极其恶劣,严重伤害了杨大锤同志的个人名誉和工人阶级内部的真挚感情,破坏了工厂技术攻关,努力生产的和谐氛围!"
"第二项,封建遗毒,好逸恶劳。"陈科长声音带着深刻的批判,指向张小花的腐朽思想核心。
"该张小花,身为体格健壮之劳动力,非但不思参加集体劳动,减轻家庭与社会负担,反而深受剥削阶级享乐主义,寄生思想毒害,其平日行径,惯于披着孤儿寡母的虚假外衣,装穷卖惨,处心积虑逃避劳动义务,妄图躺在工人阶级这棵大树下不劳而获,心安理得吸食工人家庭微薄口粮,妄图以封建家庭模式,让其子其媳负担其不劳而获之享乐生活,是对劳动光荣,自力更生这一新社会核心精神的公然践踏,是阻碍社会主义建设,开历史倒车的蛀虫思想。"
"第三项,利欲熏心,觊觎荣誉。"陈科长进一步揭露其造谣的根本动机。
"尤为可耻的是,当工厂评优,奖励先进的消息传来,张小花竟利令智昏,贪心膨胀,妄想通过恶毒造谣,污蔑先进工作者杨大锤同志,抹黑其功劳,为其自身窃取或染指本不属于她的那份先进荣誉及物质奖励扫清障碍,其行为赤裸裸暴露了其嫉妒成性,贪婪无度,妄图窃取真正劳动者荣誉的卑劣本质,是对全体工人辛勤劳动成果的恶意玷污,是对新社会按劳分配,褒扬先进正义原则的严重挑衅。"
陈科长合上文件,声音沉重而有力:"综上所述,张小花犯下的错误,已非简单的邻里纠纷或个人品德失范,而是封建思想腐朽,动机卑劣,行为严重危害集体团结,破坏工厂生产秩序,妄图阻挠社会主义积极建设大潮,在群众中造成了极坏影响,经厂党委会研究决定,并报请上级劳动教养管理机关批准。"
陈科长深吸一口气,大声宣读最终决定:"将张小花本人,立即移送至红岩口农场,进行劳动改造与思想教育,改造期限为三年,望其在那里,通过辛勤劳动与深刻反思,洗涤肮脏灵魂,认清自身错误,真正明白什么叫劳动光荣,不劳可耻,若不思悔改,必将受到社会主义法纪更严厉的制裁,"
张小花瞬间瘫倒,被保卫干事架走。
厂长最后发言,升华主题:"同志们,劳动光荣是靠汗水换来的,当家作主是靠双手建设起来的,杨大锤同志代表了这种真正的劳模精神,而张小花之流,妄图不劳而获,抹黑真正劳动者,最终只能在这光荣的大时代中被唾弃,被改造,劳动最光荣,是我们永远不变的旗帜。"
"好!"赵科长一拍大腿,激动地站了起来,吓了苏长顺一跳。
"好好好!小苏,写得太好了!"
赵科长难掩兴奋,拿着稿纸连连踱步:"这个结局处理得太到位了,该扬的扬,该压的压,厂长谢红军这个角色写得好,有大局观,有担当,处理方式也符合组织程序,联合调查组,铁证如山,果断处理,移送劳改,每一步都合理,有力!"
"张小花移送到农场去改造?三年?"
赵科长眼中闪着解气的光,"好,送得好,这种搅屎棍,就该让她去最艰苦的地方,深刻体会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劳动,把她脑子里那些歪风邪气好好洗一洗,三年?我看少了,你这结局,干净利落,痛快淋漓,思想高度也有,扬了正气,灭了歪风,紧扣劳动最光荣,当家作主的主题,完全符合上头的精神,太好了。"
他重重拍在苏长顺肩膀上,疼得苏长顺呲了下牙。
"小苏啊,这剧本,我看都不用大改,方向完全正确,情感充沛,冲突激烈,结局振奋人心,我这就拿去让厂长看看,回来就找工会同志组织人手排起来,五一汇演,咱们宣传科就靠它打响头炮了。"
赵科长抓起剧本,风风火火地就往外冲,显然迫不及待要去跟厂长分享这个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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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长顺揉了揉被赵科长激动拍得有些发麻的肩膀,看着那扇还在微微晃荡的办公室门,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极其贱兮兮的弧度。
他对着空气无声地吐槽起来:嘿嘿,能不好吗?
这反派张大花同志——从撒泼打滚的功力,到哭穷卖惨的调门儿,再到那眼红病发作时的歹毒心思,还有那套儿子养妈天经地义的封建余孽思想…
啧啧啧,哪个地方不是照着咱院里那位贾张氏同志的精髓临摹出来的?
他眯着眼,回味着剧本里张小花被揭穿,被宣判下农场时那份铺天盖地的绝望感。
甚至还给她加了点料呢,为了点荣誉奖励就敢下死手污蔑劳模?这可是艺术升华。
比老寡妇单纯想占点傻柱便宜,扣点别人帽子的段位可高多了。
这坏蛋当得,坏得入木三分,坏得人恨得牙根痒痒,能不让人盼着她扑通一声栽进劳改农场?
想到这结局带来的解压感,苏长顺简直浑身舒泰,等咱这话剧真排出来,火遍全厂甚至整个街道汇演。
散场回家路上,院里的街坊们三三两两,免不得嚼舌头——
"哎,你们说刚才那戏里那坏女人张小花,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那撒泼打滚的劲儿,那眼神儿…啧!"
"嗨,能不眼熟吗?跟咱中院贾张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尤其那拍大腿撒泼的劲儿和眼红劲儿,简直一模一样。"
"嘘,小声点,不过说真的,连名字都叫张小花…小苏同志这是…慧眼独具?嘿嘿嘿…"
嘶——苏长顺倒吸一口凉气,仿佛已经看到那副场景,乐得轻声嘀咕着:哎呦喂!真到了那一步,贾张氏…
他嘴角的笑容越发扩大,带着点恶作剧般的快意。
啧啧,这艺术来源于生活,有时候…给生活加点料反哺回去的滋味儿,那叫一个地道。
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他回到自己的工位,准备再润色几个细节。
这剧本,越琢磨越有味儿了。
第26章 艺术真的来源于生活
下班后,苏长顺揣着新鲜出炉的干部身份证明和那份政治任务级别的剧本创作通知走出轧钢厂大门。
夕阳的金晖洒在身上暖融融的,他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五一话剧核心:真劳模杨大锤 vs伪困难户张小花,对,反派就叫张小花。
他心里盘算着,上辈子看电视剧很多人都说贾张氏叫张小花,管它是真是假,反派的名字就定张小花。
这个张小花必须得集贾张氏所有技能为一体——比贾张氏更刁钻,更贪婪,更会撒泼打滚。
贪到要霸占邻居家唯一的半袋米,算计到连烈士家属的抚恤补助都想分一杯羹的狗血剧情。
撒泼打滚,颠倒黑白的功力更要炉火纯青,能凭一张嘴搅得整个家属院鸡犬不宁。
这种极品,才够资格当杨大锤光辉形象的磨刀石。
可怎么让她栽个大跟头?怎么体现劳动改造这记重拳的效果?
苏长顺摸着下巴,剧本核心冲突已经清晰。
但如何设计那个震撼人心的,属于张小花的审判性高潮场景,总觉得有点虚浮,不够解气,不够生活化。
就在这时,他已经走到了四合院前院。一股异样的安静扑面而来。
平时这会儿的喧闹声全无,连水龙头边的八卦站都歇业了。
"啧,安静得过分…有大事儿!"苏长顺精神一振,长期蹲热点练就的直觉告诉他,中院必有猛料。
他立刻屏息凝神,像一只嗅到猎物的狐狸,脚步放轻,迅速穿过月亮门。
中院的景象比预想中还要精彩百倍,一场小型审判正在贾家门前上演。
主角王主任,一身笔挺的深色列宁装,脸色严肃矗立中央,双手自然下垂,却散发出不怒自威的气场。
她身后,两位年轻男干事如同左右护法,手里捧着翻开的记录本,钢笔已经拔开笔帽,蓄势待发。
空气仿佛被冻住了,围观的邻居们挤在自家门口或月亮门边,大气不敢出。
只有一双双瞪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而被钉在审判席上的贾张氏,此刻哪里还有半分平常尖牙利齿的威风?
她像个被剥光了毛的落汤鸡,肥硕的身体试图缩在狭窄的门框后。
那张刻薄的胖脸上混杂着惊惧,不甘和一丝垂死的挣扎。
"王主任,您…您得讲道理啊,我…我这把老骨头,黄土埋半截的人了,拉扯大儿子不容易,他…他现在有能力养活我这个妈了,我愿意在家享享清福,儿孙承欢膝下,这不犯法吧?儿子愿意养我,外人…外人凭啥说三道四啊?您管天管地,也不能把手伸到我们老百姓锅台前头来管谁做饭吧?"
她妄图用母子情深和外人无权干涉家事作最后的护身符,声音却越说越低,底气全无,最后只敢用余光瞟着王主任的脸色。
垂死挣扎,黔驴技穷,苏长顺心里精准点评,嘴角几乎要控制不住地上翘。
王主任回应贾张氏那点苍白无力的申诉,是一声低沉却如金铁交鸣般的冷笑。
"呵!"
她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贾张氏最后的伪装。
"贾张氏,收起你那套儿孙承欢膝下的托词,你在院子里跳脚骂人,搬弄是非,撒泼耍赖占邻居便宜的劲头儿可不像安享晚年的样子。"
王主任的声音陡然拔高,铿锵有力,字字砸在贾张氏的心坎上,也回荡在寂静的中院上空。
"你儿子贾东旭是工厂正式职工不假,但他的定量工资养活一家四口已是捉襟见肘,上有你这个享清福的妈,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困难?街道清楚困难,但你作为当妈的,才刚四十出头,身强力壮,胳膊腿齐全,非但不思进取,想法分担负担,反而心安理得躺下当地主婆?躺在儿子那点微薄工资上吃干抹净,躺在街坊邻居那点可怜的同情心上吸血。"
王主任手指如戟,直指贾张氏微微瑟缩的身体核心。
"这叫什么?这叫剥削阶级思想,叫寄生作风,叫社会主义的蛀虫,新社会成立多少年了?还在搞压迫下一代,吸食集体养分那一套?"
每一顶帽子都沉重如山,压得贾张氏眼前发黑。
不给贾张氏任何喘息狡辩的机会,王主任向前踏出一步。
"本想着你还有救,让你糊火柴盒,现在我看倒是不用了,那是给思想还有一点回旋余地的人留的,对你贾张氏这种油盐不进,把撒泼耍赖当本事,把我儿子养我当理所当然,思想中毒已深的落后分子,屡教不改的顽固份子,给你安排糊火柴盒的活儿是浪费社会资源。"
她话锋如刀,精准切入:"我看你精力充沛得很,顺东西时候腿脚好的很,哭穷闹事精神头十足,唯独正正经经的劳动——你浑身是病,百般推诿?好!街道成全你的精力过剩,给你一个最适合你强健体魄,最能体现劳动价值的岗位。"
王主任的声音在此刻达到最高点,如同雷霆炸响在所有人耳边。
"从明天开始早上八点,准时去街道第三粮库报到,到装卸班,找赵班长,岗位——扛粮包。"
"扛粮包!"
这三个字如同三颗原子弹,连续在贾张氏脑子里引爆。
她眼前仿佛看到了那堆积如山的粮仓,那一个个鼓鼓囊囊,沉重得能压断腰的百八十斤巨大麻袋。
粮库,那是牛马拉车才能拖得动的重物啊,让她去扛?
"粮库扛粮包?"贾张氏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利嘶嚎。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重重撞在门框上。
"王主任,您使不得啊,那是要人命啊,我…我一个老婆子,骨头都松了,别说扛,连推都推不动啊,您不能这样,您行行好,我家棒梗不能没奶奶照顾啊。"
她涕泪横流,带着濒死般的绝望哀求。
王主任眼神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不容置疑的铁律。
"粮库装卸队里有的是吃苦耐劳的女同志,她们扛粮包为国家粮储流汗,拿的是干干净净,顶天立地的劳动所得,有力气搞邪门歪道,有力气在家当太上皇,有力气逼得儿媳妇出去低三下四借钱借粮,就没力气站起来给自己挣口干净饭吃?"
"计件,多劳多得。"王主任的声音再次拔高,如同宣判最终刑罚的法官,
"干多少活儿,拿多少钱,搬一麻袋算一袋的工钱,手脚麻利点,一个月下来,也能挣二十多块现钱,比你腆着脸让儿子媳妇养活你更硬气,这些钱,你自己留着买药治你那身富贵病都够了。"
"强制执行!"王主任最后的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心头。
她目光如电,扫过鸦雀无声的中院:"这是强制性,惩罚性的劳动改造,是对你贾张氏长期逃避责任,好逸恶劳,扰乱社会秩序思想毒瘤的彻底清除,是党和政府给你的最后一次思想改造的机会,好好扛,认真改造,劳动表现和思想汇报直接关系到你是否能撤销强制措施,若有怠工,逃避,闹事——"
王主任的声音冷得掉冰渣,"粮库保卫科会和街办联合行动,直接就送派出所,后果自负。"
撂下这句重逾千钧,不容置疑的最终判决,王主任对两位干事微微颔首。
记录在案,通知完毕!
她最后环视全场。
"所有有劳动能力的居民都给我听好了,新社会,好逸恶劳没有出路,劳动光荣是铁律,不劳而获是绝路,再敢学这一套等靠要,哭穷闹事的歪风邪气,贾张氏今天的下场,就是最好的镜子。"如同雷霆余响,久久回荡。
王主任一行三人,踏着坚定的步伐离去,留下一院死寂。
傻柱悄悄把探出的脑袋缩了回去,脸色煞白,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腰,喃喃道:"扛粮袋子?我的亲娘咧…"
秦淮茹抱着棒梗躲在门帘后,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苏长顺站在人群之后,看着贾张氏瘫软在地,面无人色,被彻底碾碎的模样。
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感传遍全身。
绝,解气,太解气了,王主任这场杀鸡儆猴的公开审判,手段之精准,气势之磅礴,结局之决绝,震慑之彻底,远超他任何剧本的想象。
苏长顺脑海里关于剧本里张小花结局的构想前所未有的清晰,生动和刺眼。
生活,果然是最好的剧本,贾张氏同志今天这场表演,堪称本色出演。
完美示范了反派如何在劳动铁拳下走向崩溃。
王主任的手段,粮站的环境,贾张氏崩溃的丑态,这活生生的素材稍加提炼整合,就是现成的,辛辣无比,又极其符合主旋律的核心冲突高潮。
他不再停留,心满意足地转身,脚步轻快地朝自己小屋走去。
边走边忍不住低声哼起了《咱们工人有力量》,感觉每一个音符都充满了力量——编剧的力量。
王主任导演的这出思想改造示范大戏,和他苏长顺即将落笔的《当家》剧本,在此刻形成了奇妙的互文和共振。
第25章 编话剧
从街道办出来,苏长顺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到四合院,刚踏进前院,那股子烟火气和闲言碎语就扑面而来。
阎埠贵正跟几个邻居在水龙头边嘀咕着什么,看见苏长顺,立马就凑上来了。
脸上带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探询:"长顺回来啦?听说了没?大事,贾东旭,重新拜师啦。"
"哦?"苏长顺脚步没停,眉毛微挑,配合地露出点恰到好处的惊讶,"拜师?拜谁啊?"
"还能有谁?咱后院刘海中刘师傅呗。"旁边一个住户接话,声音里带着点不可思议又觉得理所当然的复杂感。
"好家伙,昨儿刚开完大会,人易中海还在号子里蹲着呢,这师徒关系断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连夜拜码头啊这是,贾家办事儿,真是…雷厉风行。"
"从钳工转锻工啦?"苏长顺脸上那点惊讶适时地转为了然心道:"刘二官人果然没禁住忠字当先的诱惑。"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点意味不明的笑容,"行啊,刘师傅这下可算捡了个好徒弟。"
他脚下不停,往中院走,那些议论还在背后窸窸窣窣。
"锻工那可是真卖力气的活儿,叮叮当当轮大锤,一身的油泥汗,贾东旭那身板儿?悬乎!"
"悬乎不悬乎不知道,反正刘师傅这会儿肯定美着呢,有人认山头。"
"你说贾张氏图啥?钳工不是体面点嘛?"
"体面?名声都臭大街了,钳工车间怕是待不住了呗,刘师傅那车间人多拳头硬,说不定能罩着他点?"
苏长顺听着这些议论,心里跟明镜似的。
"贾家动作真是够快,刘海中那官迷脑子被大会一激,再被贾家这及时雨一样的投靠一捧,瞬间飘飘然,稀里糊涂就把事儿应了。"
他摇摇头心里忍不住吐槽:钳工改锻工?重体力活儿,贾东旭那点力气和心思,往后有得受。
刘草包那点所谓的照顾,怕是敌不过车间里真材实料的铁疙瘩。
他本想拐到傻柱家门前溜达一圈,想象一下傻柱知道自己昨天预言全部应验后的表情,那一定很精彩。
说不定能趁机要点好吃的尝尝。可走到那门口,脚步却顿住了。
"啧,没劲。"心里那点促狭劲儿突然就散了。
看着傻柱家紧闭的房门,他只觉得意兴阑珊。
"都猜中了,看傻柱那张傻脸干嘛?他横竖是自己愿意给那五十块的。至于贾东旭投靠刘海中?这大院横竖能托庇的也就几块料。后院扛把子李庆祥?军人出身,最讲纪律正气,能看得上贾家这种靠哭穷算计过活的?不把他们扫进垃圾堆都算客气。这步棋,对贾家来说,倒也没算走错。"
现在,他更期待明天的好戏——王主任那把劳动最光荣的思想改造快刀,该磨亮了砍向困难户贾张氏了。
苏长顺就觉得被她扣帽子这口恶气,吐得爽快。
———————————
次日一早,苏长顺依旧掐着点溜进宣传科。
刚在座位上琢磨怎么能把劳动光荣的板报画得更扎心,赵科长的大脑袋就从办公室门缝探了出来。
"小苏,你来一下!"赵科长声音一如既往的洪亮。
苏长顺赶紧放下笔,整了整并不凌乱的衣服,心里嘀咕:这老赵,又琢磨啥新活儿了?他快步走进科长办公室。
赵科长没在位置上,正背着手在屋里踱步,眉头锁着,仿佛在思考什么宏伟大业。
见苏长顺进来,他转身,眼神带着点审视和期望,劈头就问:"小苏啊,你会写话剧本子不?"
"话剧?"苏长顺一愣,心里却门清——呦呵,撞枪口上了?
这玩意儿…老子前世可没少跟它掰扯,尽管灵魂深处稳得一批,甚至有点小激动,毕竟老本行啊。
面上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茫然和些许不知所措的实诚劲儿。
"赵科,这个…真没干过。在厂广播站念过稿子,抄过板报,可写戏本…这隔行如隔山啊!"
他语气带着小心的推诿,一副这活儿太大我怕接不住的老实人做派。
"唉!"赵科长叹了口气,拿起办公桌上的大搪瓷缸子咕咚灌了一口。
"这事儿上头压下来了,五一劳动节,要大搞文艺汇演,突出咱们工人阶级的先进性,优越性,光会唱唱歌跳跳舞不行,必须弄个响当当的话剧出来。"
他放下茶缸,拍了下桌子,语气斩钉截铁:"这可是政治任务。"
他凑到苏长顺跟前,拍拍苏长顺的肩膀,语气变得语重心长。
"小苏啊,我瞧你平时写的东西,有思想有深度,脑子也活泛,宣传工作嘛,就是个不断学习的过程,你看——"
他指了指窗外,"咱们厂这么多先进事迹,好人好事,那不都是活生生的戏?关键是要能把这种精神给提炼出来,升华出来,让它感动人,鼓舞人,要接地气,还要有力量。"
赵科长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汇演成功后的盛况。
"咱们这回,就是要创作出一个真正反映咱们一线工人精神风貌,体现工人当家作主,劳动创造幸福的优秀话剧。"
赵科长盯着苏长顺,"这担子重啊,我看科里就你这支笔最有潜力,咋样?有没有信心,敢不敢把这个创作任务扛起来?"
苏长顺心里的小人已经在转笔构思了,提炼升华?接地气有力量?啧,老套路了。
反映工人当家作主?那这剧本的核心冲突不就有了吗——真当家作主的奋斗与被逼光荣的假把式之间,火花四溅啊。
前世编剧的敏感度让他瞬间捕捉到了故事的切入点和巨大的戏剧张力。
尽管内心已经稳操胜券,恨不得马上提笔。
但他脸上依旧保持着那种初生牛犊不畏虎的挑战感,更带着点被领导信任激发出的豁出去了的觉悟,挺直腰板。
"赵科,您都说到这份上了,不会咱可以学,只要能服务于革命文艺事业,反映咱们工人的伟大精神,我就豁出去试试,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仿佛接下的是需要拼尽全力去啃的硬骨头。
"好!好!好!"赵科长连说三个好字,脸上笑开了花,显然对苏长顺这个表态非常满意。
"我就知道你这同志思想觉悟高,有闯劲,这样,你先构思,写个故事大概和分场的草稿出来,尽快拿给我看,剧本创作是集体智慧结晶,方向对头了,咱们再集思广益,请厂工会的老师傅们帮忙把把关,你就当先趟趟路子。"
"是,我一定尽全力,尽快拿出初稿。"苏长顺郑重应承。
初稿?洒洒水啦。前世那些被毙掉重写几十遍的经历锤炼出的速度,让他对这个要求毫无压力。
"还有个好消息得告诉你。"赵科长像是刚想起什么大事,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印着红字头的文件袋,"诺,瞧瞧,你的特招手续办利索了!市劳动局正式批文下来了。"
苏长顺心里微动,终于铁饭碗落袋,脸上则是恰到好处的欣喜和感激。
"你现在就去趟人事科。"赵科长把文件袋递给他。
"找张干事,把资料补齐,归档。从今天起,你就正式成为咱们轧钢厂宣传科在编的宣传干事了,干部编制。"
他顿了顿,补充道:"行政级别按现行规定是二十四级,具体工资嘛…"他压低点声音,"基本工资定46块。"
"46块,比未来的二级工还富余不少。"苏长顺心里那个美,稳定编制+高工资,简直是双喜临门。
不过脸上依旧保持着沉稳和感激:"谢谢赵科长,谢谢组织上的信任和培养,我一定在新的岗位上更加努力,做好革命事业的螺丝钉。"
这话说得诚恳,毕竟编制工资是真的香。
"行了行了,赶紧去人事科。"赵科长挥挥手。
"把正事办完,回来再琢磨你那剧本,这可是咱们科的重头戏,务必打响。"
苏长顺揣着那个文件袋走出科长办公室,嘴角勾出一抹贱兮兮的笑,活像偷腥得逞的猫。
他心里直乐呵:合着这四合院就是现成的素材库啊,真劳模碰上假叫花子,可不比天桥底下的杂耍还热闹?
什么劳动光荣撞上哭穷大师,这对CP锁死了!
"编话剧?这还用费脑子?"他单手插兜晃悠着。
把贾张氏那抠门样儿再放大十倍,就当个旧社会地主婆来塑造,反派名字这会儿他都想好了就叫张小花,保管比《白毛女》还带劲,这年头不能怼领导,还收拾不了这爱占便宜的老虔婆?
想到贾张氏被批判时跳脚的模样,他差点笑出声。
前世写话剧的那套生活加料大法,搁这儿就是降维打击,明儿把剧本搞出来。
保准老赵看了直拍大腿:"小苏啊,这才叫文艺为工农兵服务。"
"等着吧,老虔婆,您这困难户的戏码,马上就得改成思想改造大型真香现场。"
说罢哼着《东方红》的调子,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直奔人事科。
对即将到来的剧本创作和贾张氏思想改造大戏,都充满了无限期待。
第24章 刘海中的领导艺术
刘海中清了清嗓子,先是发出一长串没意义的,模仿领导沉吟的"嗯…啊…"
然后挺了挺胸膛,努力把声音拔高到一种自以为威严的调门儿。
"嗯,咳咳?"他开场白气势十足。
"东旭啊,这个,嗯…你刚才讲的这些啊…"
他故意顿住,仿佛在斟酌极其重要的国家大事。
"这个…思想转变,转变很大嘛,认识到了错误,啊,认识到了一贯…呃…以易中海同志为代表的错误路线…那个…的流毒,这个方向,是对的!"
贾东旭听得有点懵,但不敢动,只能点头如捣蒜。
刘海中感觉自己找到了感觉,越说越顺畅,就是重点有点跑偏。
"作为大院里…嗯…有一定,嗯…影响力的群众,我刘海中啊,一直是非常注重这个…培养人才的,我们工人阶级队伍的建设啊,人才是关键,年轻同志要求进步,那是很好的嘛!"
他大手一挥,仿佛在做全车间报告。
"既然你…有这个…改过自新,奋发图强的…这个意愿,我呢…本着那个…提携后进,啊,不对,是我们党有句老话…叫什么来着?…哦,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终于想起了一句成语,感觉很满意,觉得自己很有水平。
"那行吧。"刘海中做出一个重大的,但在他嘴里显得非常随意的决定。
"那…明天,啊,明天早上,你就…那个…直接来锻工车间找我,手续嘛…嗯,那个不用你操心。"
眼看贾东旭脸上露出喜色,他又绷起脸,赶紧补上一句自以为的关键领导指示。
但这话听着跟技术,名声啥关系都不大。
"不过有一点啊,到了我这儿,首要一条是什么?——啊?规矩,厂有厂规,家有家法,在大院里,尤其要…那个…遵守我这个…院里的规章制度,要带头,要做到…令行禁止,听招呼,明白没有?"
贾东旭哪管他说了啥,赶紧应承:"明白,明白,谢谢师父,谢谢二大爷!"
"嗯,去吧。"刘海中终于挥挥手,端坐回去,感觉自己刚才那一番话,既显示了领导关怀,又重申了组织纪律,还解决了一个人才问题,简直是完美领导艺术的体现。
"嗯,收徒这事儿办的,很圆…圆满!"他心里给自己打了高分。
贾东旭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顾不上膝盖疼,脚步轻快。
刘家堂屋里,只剩刘海中和他老伴。二大妈脸上有点犹豫:"他爸…这…这就收下啦?贾家那名声…"
"啧!"刘海中立刻拉长了脸,不满地瞥了老伴一眼,觉得她太不理解领导战略,语气带着你这觉悟不行的惋惜和得意。
"你个妇道人家懂啥?头发长,这…收徒也得看时机,他现在是个什么人?落水狗,落水狗知道吧?这会儿给他捞上来,他就得死心塌地。"
他感觉自己说得很深刻,满意地点点头,"这叫…嗯…千金买马骨,对,咱们大院里人心散了,得聚,怎么聚?就得有贾东旭这样的。这叫…那个…树立标杆,榜样?懂不懂?至于厂里?谁敢多嘴?我这技术在这摆着呢。"
他又挥了挥他那象征性的大手。
二大妈看着他,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
刘海中则沉浸在自己深谋远虑,礼贤下士,树立典范的伟大构想中。
对着窗外的月光,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领袖风采的憧憬,仿佛已经看到全院群众在他英明领导下其乐融融的画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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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黄昏,苏长顺搓着有点发僵的手,从轧钢厂宣传科走出来。
忙活了一天的板报稿件,脑子里全是颜料和口号。
他抬头看了看四合院方向,脚步却转了弯,径直朝着街道办走去。
院里的大戏看够了,他得换个人倾诉倾诉,顺便给那位爱嚼舌根,给他扣帽子的老虔婆添点堵。
街道办办公室里王主任正伏案写着什么,眉头微锁。
苏长顺敲了敲门,脸上挂着一副恰好路过,顺便来反映点群众疾苦的正直青年表情。
"王主任,忙呢?我是咱们红星四合院的住户苏长顺。"
他声音不大不小,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忧心忡忡。
王主任抬起头,态度还算和缓:"小苏同志?进来坐吧,什么事?"
苏长顺没坐,就站在办公桌斜前方,搓着手,仿佛有些局促又忍不住要说。
"主任,其实…其实是为院里贾家的事…我知道您事儿挺多,但…唉,贾家这情况,我看着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
"贾家?"王主任放下笔,目光锐利起来,"他们家不是有贾东旭在轧钢厂上班吗?又怎么了?"
她对贾张氏爱撒泼的印象可不算好。
"是,东旭是在上班,"苏长顺赶紧接话,语气诚恳中带着无奈。
"但他一个人定量要养活四个人啊,张婶年纪大了没啥收入,秦淮茹带着个孩子,每月工资填了黑市这个窟窿,棒梗那孩子…您是没见过,那小脸瘦得都脱了相,看着怪揪心的…"
他刻意把棒梗说惨了点,但点到为止,随即话锋一转,带着点"替领导分忧"的体贴。
"您是不知道,最近吧,院子里都听张婶念叨,日子紧巴得…快过不下去了。"
他叹了口气,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其实吧,街坊邻居也不是没心,可谁家也不宽裕。这不,都议论呢,说贾家困难成这样,街道办咋…咋不给想想办法?"
王主任眉头拧得更紧了,但语气很官方:"困难补助不是张口就有,街道有严格审核机制。家庭困难要主动向居民组,向街道如实反映情况,经我们调查核实,确实符合政策,该帮扶的我们一定帮扶。但如果家庭有劳动能力却不积极作为,甚至隐瞒收入转移资产,我们街道是不会搞无原则兜底的!"她语气透着原则性。
"王主任您说得对,道理是这个道理!"苏长顺立刻表现出恍然大悟的诚恳,然后,又忧心忡忡地加了一句,这才是他此行重点埋下的雷。
"其实…我也琢磨过。您看啊主任,张婶——就贾张氏,她今年也才四十多吧?在公社干活儿,那这个岁数的女社员,那都是劳动的主力啊,挑担,下田,哪个活儿干不了?张婶那腰板子…咳,我是说,还挺硬朗的。您想想,要是…要是街道办能给她找个合适的活儿,哪怕扫扫大街,糊个火柴盒什么的,家里不就多一份收入?棒梗那孩子也不至于饿成那样不是?贾家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见天儿在大院里抹眼泪、喊困难了求街坊接济…"
这话,表面上句句是帮贾家找路子,解决困难,语重心长地为街道办献计献策。
可落在王主任耳朵里,每一句都像在抽贾张氏的脸。
"四十多,在公社是劳动主力"点明了贾张氏具备完全劳动能力,而且强调农村女性在这个年龄段是壮劳力,反衬城市闲在家里吃白食。
"腰板子硬朗"潜台词:能跪能闹能跳,身体好得很,哪有不干活的道理?
"找个扫大街,糊火柴盒的活儿"轻飘飘点出街道办有的是门槛低的安置工作,她贾张氏并非没有出路。
"不会像现在这样,见天儿在大院里抹眼泪,喊困难了"最关键的一句。
直接给贾张氏近期行为定性:不是真困难,而是习惯性哭穷闹腾,制造舆论压力,有劳动力却赖着不工作,等靠思想严重。
苏长顺心里冷笑一声,看着王主任眼中锐利的光芒又盛了几分。
显然这番诉苦精准地砸在了王主任那根痛恨等靠要,强调劳动最光荣的神经上。
"还有这事儿?"王主任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隐隐的怒火。
"贾张氏才四十多?看着倒像五十好几,整天坐在门口纳鞋底,我路过都看见过几回,合着是坐家里闲着邻居接济?"
苏长顺赶紧惶恐地摆摆手:"主任您别动气,兴许…兴许是我多嘴了。张婶可能…也有难处。我就是看她家孩子挺可怜,又见张婶好像挺闲…唉,想岔了想岔了,主任您就当我是瞎操心…"
"瞎操心?我看你这操心很对!"王主任猛地站起来,脸色严肃得像铁板。
"困难户的标准不是靠哭穷喊出来的,有劳动能力不自食其力,等着吃低保吃补助或者等着邻居接济?那是社会主义的蛀虫,我们街道正准备开她的会。"
她几步走到窗口,仿佛要立刻锁定贾张氏的位置。
"不劳动还闹哭穷,搞邪门歪道的那一套,我看她不是困难,她是思想有毛病,得好好给她扭过来。"
成了,煽风点火埋雷成功。
苏长顺心中暗爽,脸上却依旧维持着担忧的神色。
"主任,您…您消消气,也许慢慢引导…"
"引导?对这种思想觉悟低下,好逸恶劳,只想伸手的分子,就得快刀斩乱麻,坚决批评教育!"王主任一锤定音。
"小苏同志,你反映的情况很重要。你先回去吧,贾家这事,我们街道一定会认真调查处理,不务正业这一条,必须严查,绝不容忍!"
"哎,好,好,王主任您忙。给您添麻烦了。"
苏长顺退出了办公室,转身走向夜色中,步伐都轻快了几分。
出了街道办他嘴角勾起一抹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带着点冷意的浅笑。
望着四合院的方向,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
"老寡妇,帽子扣得挺溜?想在家养老吃白食?当大院的困难户?街道王主任怕是不会同意喽。好好享受一下咱们新时代的劳动最光荣思想改造吧,尝尝政府铁拳的厉害。"
苏长顺只是顺带提了下贾东旭黑市买粮的问题,没想到王主任却是直接略过。
也对,目前黑市是官方默认的市场,不光是百姓,就连干部,公安,都会去黑市做交易改善生活。
现在的黑市交易还够不上投机倒把,如果是屯粮倒卖那才算,为了吃饱,去黑市买粮真不算什么事。
不过王主任的怒火已经点燃,接下来贾张氏的日子,怕是要热闹起来了。
他仿佛看到了老寡妇那张即将气成茄子的脸,他很期待呢,贾张氏上班干活的日子不远了。
第23章 借五毛跟借五十--难度一样
苏长顺看两方僵持,谁也不开口,气氛尴尬,他明白只要他在场,这戏是演不下去了。
他故意慢悠悠地站起身,"得嘞,柱子,秦嫂子,你们聊着,这天儿也不早了,我先回屋躺着了。"
他这话说得无比自然,仿佛只是唠完家常后的例行告别。
语气里听不出半点刚才看穿秦淮茹心思的揶揄或得意,只有恰到好处的困倦。
秦淮茹那颗悬着的心,在听到苏长顺要走的瞬间,紧绷的神经线松了一根。
"算你识相!"她心里暗哼一声。
立刻垂下眼皮,再抬起时,眼眶已是一片通红的湿意,灯光下反射着盈盈水光。
那演技,堪称炉火纯青。
"唉,长顺兄弟慢走。"傻柱嘴上应着,眼神却还黏在秦淮茹那泫然欲泣的脸上。
苏长顺离开,对他来说反而是种解脱——不用再时刻接收那预言家无声的审判眼神了。
他心肠本就软,秦淮茹这副模样,配上苏长顺提前打的借钱预防针,此刻在他心里形成了一种诡异的拉扯。
理智在说这钱借出去八成打水漂,情感却叫嚣着她这么难,不帮还算是人吗?
苏长顺迈出傻柱家的门槛,不用看结果心里已经给傻柱判了刑。
"傻柱子啊,你的大慈大悲菩萨心肠开始动摇了吧?色令智昏,古人诚不欺我。"
他没有立刻离开,身影隐入门外檐下的阴影里,仿佛真的只是活动活动筋骨。
但那微微侧倾的身形,耳朵却正对着屋内。
屋内没了外人,秦淮茹心防大撤。
她抱着棒梗往前蹭了半步,身体距离傻柱只有一臂之遥,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哀切。
"柱子…姐…姐实在是没路走了。"
一滴硕大的泪珠精准地沿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效果却堪比惊雷。
"家里…家里但凡能省出一毛钱,姐也张不开这嘴…棒梗这孩子…眼看着…唉…"未尽的话语比说全了更具杀伤力。
傻柱心尖像是被那滴眼泪烫着了,苏长顺的警告被这无言的悲痛冲得七零八落。
"秦…秦姐,你别…别难过…这…这不是还有我呢嘛?"
他搓着手,那点男人在软弱女人面前的英雄主义本能开始膨胀。
"你…你说,需要借…借多少?"
秦淮茹等的就是这句。
她猛地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声音依旧颤抖,但清晰无比地吐出那个数字。
"柱…柱子,姐…姐想跟你借…五十块。"
说完似乎自己也觉得这数目庞大到惊人,狮子大开口的感觉让她再次低下头。
"五十?"傻柱惊得差点原地蹦起来。
虽然苏长顺给他打过心理疫苗,提醒秦淮茹惦记他兜里那几百块巨款,但真听到她开口要五十,冲击力还是远超想象。
那可是五十块,不是跟以往一样的五毛,是他一个多月的工资啊。
就算有易中海那几百块横财打底,那也是实打实的一大笔钱。
他那张平时挺灵光的嘴,此刻仿佛卡了壳,张张合合,愣是挤不出一个拒绝的词儿。
拒绝?看着秦淮茹抱着孩子哭成这样?拒绝的话像石头一样堵在喉咙里。
心道:就算苏长顺那小子说得对…可真要眼睁睁看着秦姐和孩子受罪?我傻柱也不是那种人啊。
秦淮茹看他那副震惊又犹豫的样子,就知道五十块确实太多,必须加把火。
趁着傻柱还在天人交战,脑子发懵的当口。
秦淮茹竟极其自然地伸手就在傻柱胳膊上用力地拍了一下,带着一种亲昵又嗔怪的意味:"傻弟弟,看你吓的。"
她嗓音带着哭腔后的刻意轻松,甚至还挤出了一丝笑意,尽管那笑比哭还难看。
"姐借了又不是不还?姐给你打借条,等东旭工资提上去,家里缓过劲儿,姐一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行不行嘛?"
这撒娇般的嗔怪,轻轻一拍,再加上那带着鼻音,微微拖长的行不行嘛。
组合成了一剂威力奇特的猛药。
傻柱只觉得胳膊被拍的地方麻酥酥的,连带脑子里苏长顺那些理性的分析也被拍得稀碎。
眼前只剩下秦姐难得流露出的亲近和依赖。
傻柱脑子里那点男人最原始的虚荣心和保护欲瞬间占据了高地。
一股热血嗡地冲上头顶,烧得他耳根子发烫。
"嗨,秦姐你这话说的。"傻柱猛地一拍大腿,豪气干云,仿佛刚才那个为了五十块牙疼的不是他。
"不就是五十块钱嘛,我傻柱还能不信秦姐你?"
他一把掀开炕席,摸索片刻,拖出一个铁皮盒子,动作带着一种英雄救美般的壮烈感。
盒盖掀开,里面躺着几张簇新的大团结和一些散钱。
秦淮茹的心在狂跳,眼睛死死盯着那盒子,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
"成了?真成了?就这么简单?"她拼命压制着几乎要失控的表情。
傻柱的手指在那堆钱上顿了一秒,苏长顺的话鬼使神差地又在耳边响起。
"人家关上门,首要惦记的,就是你口袋里那几个钢镚儿…"
他甩甩头,把这不合时宜的提醒甩掉——秦姐都要打借条了,她这么信任我,
傻柱咬咬牙,抽出五张簇新的大团结,带着点郑重其事的意味,塞到了秦淮茹此刻正微微发抖的手里。
冰凉的钞票触感让秦淮茹激灵了一下,旋即一股巨大的满足感瞬间淹没了她,五十块,沉甸甸的五十块。
这感觉…太美妙了,更美妙的是傻柱这傻小子,他真的这么容易就给了。
铁皮盒剩下的几百块…看来也不是不可能啊!
一个更大胆,更贪婪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如同藤蔓般迅速缠绕了她的心。
"只要…只要再多给他一点甜头…下次再来借的时候,顺手帮他收拾收拾屋子…偶尔说点贴心的话…甚至…"
她不敢深想,但那个"甚至"后面包含的可能性,让她的脸颊微微发烫,血液奔腾。
她心里活泛开来:"只要服务到位,这头傻乎乎的肥羊,那几百块钱迟早都得乖乖流进我的口袋,这钱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谁也别想拿走。"
她不动声色地把五张大团结飞快地对折,再对折,塞进自己棉袄最贴身的口袋里,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脸上却换上满满的感激涕零,声音哽咽:"柱子…姐…姐谢谢你,这恩情,姐记一辈子。"
"嗨,秦姐瞧你,说啥恩情不恩情的,街里街坊的。"
傻柱摆摆手,看着她那真诚感激的样子,心头那点肉痛似乎被冲淡了不少,反而升起一股奇特的满足感。
苏长顺在门外阴影里,清晰地听到了钞票交接的过程,以及秦淮茹那最后那句带着无比夸张感情的感谢。
他无声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不再停留,转身利落地融入夜色,悄无声息地朝自己家走去。
得,预言第二步完美应验——大冤种成功上线,五十块成功转移。
这女神光环搭配泪弹+肢体接触的组合技,傻柱子这防御力,直接被打成负数。
他心里的小本本给傻柱盖了个无可救药的戳。
对秦淮茹那点愈发膨胀的贪婪和算计,洞若观火。
"走着瞧吧,五十块只是开始,后续"家政服务抵债"的戏码很快就要开场咯。"
————
此时的后院刘家。
贾东旭挺直腰板跪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膝盖硌得生疼,但脸上的表情却无比虔诚,正对着端坐在椅子上,努力绷着脸显示威严的刘海中。
"……我贾东旭瞎了眼,被易中海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骗了这么久,他是厂里的败类,是大院的耻辱。"
贾东旭语气激动,带着表演式的沉痛,"只有二大爷您,技术顶尖,为人最是正派耿直,这才是咱们轧钢厂的脊梁骨,咱们大院的顶梁柱,我们贾家,往后就认您刘海中当主心骨,您说往东,我们绝不往西,我贾东旭这条命,就交给二大爷您了,求您收下我这个徒弟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砰砰磕了两个响头,额头都红了。
刘海中屁股挪了挪,努力让自己坐得更伟岸一些。
胖胖的手指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虚点着,模仿着记忆里上级领导的派头。
听着贾东旭这番效忠宣言,他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那点大会后憋屈的邪火,噗嗤一下散了大半。
易中海倒霉?这不正好显得我刘海中是天命所归嘛。
这话听着就顺耳,贾张氏这老娘们儿,教儿子倒是一套一套的。
刘海中心里美滋滋,胖脸上的严肃绷不住了,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咧,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贾东旭说想转到锻工车间跟他学艺?哼,这叫事儿吗?那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嘛。
他在车间近十年,安排调个岗还不跟玩儿似的?
"不过,这小子现在名声是有点那个啥…易中海那坑是有点大…可别连累到我才行…"一丝犹豫掠过刘海中那不太大的脑容量。
但这个念头刚冒头就被另一个更强的想法覆盖了——
啧,在轧钢厂锻工车间这块地盘上,我刘海中说句话还不好使吗?
车间主任怎么着?那不也得跟我这技术骨干碰个响儿?
徒弟嘛,贵精…贵多也行,多个跟班儿的,显得我派头更足。
更让他心痒痒的是贾东旭代表贾家全家支持他刘海中当大院的领导。
这正是他渴求的,大会丢了的脸,必须有人帮着捡回来。
贾东旭拜师,就是他刘海中威望深得人心的活证据。
领导嘛,没几个心腹摇旗呐喊,那成什么体统?
想到这儿,刘海中那点仅存的犹豫彻底飞了。
第22章 经典名场面--借钱
"你瞅瞅,咱家米缸快见底了,棒子面也不够这几天嚼用的,棒梗眼看着又该买冬天的棉袄了,开春雨水勤,房顶那几块瓦得换了,不然又漏,哪哪儿都得花钱!"
贾张氏伸出手指,每说一项,就用力地在空气中戳一下。
她话锋猛地一转,直刺核心:"东旭一个人那点工资,早就填进黑市的坑里了,家底子早就空得耗子进来都得哭,这日子紧巴得…"
贾张氏斜瞥着秦淮茹,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更深的算计。
"淮茹啊,傻柱他人傻钱多,一个光棍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儿,能花几个钱?他那工资,月月几十块,能攒下不少吧?"
秦淮茹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婆婆那点心思,昭然若揭。
贾张氏根本没打算给她拒绝的机会。
"你去找傻柱,就说是借点钱救救急,咱们日子宽裕了,慢慢还他。"贾张氏理直气壮,一副替傻柱做主的架势。
"他一个单身汉,留着那么多钱有什么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他那几十块工资,放他手里也是锁着,不如先拿来给咱们使唤使唤,帮东旭减轻点负担,给棒梗改善改善伙食,傻柱那人重情义,你这会儿去,他保准心软。"
贾张氏这理论,简直把傻柱当成了义务提款机。
秦淮茹本能地想回绝,说这样不合适,说傻柱也不容易…
但那些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被她咽了回去。
是啊,家里的情况,太难了。
家里哪样都紧巴巴的,手里那几个钱,根本不经花,傻柱…确实是一个人…
就在这时,钱,易中海的钱,傻柱亲口说的,从易中海那边吐出来好几百块。
几百块,这几乎是天文数字,在人均月工资几十块的年代,这笔钱足够支撑一个普通家庭省吃俭用一两年甚至更久。
巨大的金钱诱惑瞬间冲垮了秦淮茹心底仅存的那点道义枷锁和对傻柱的愧疚。
她原本因为向一个老实人不断索取而产生的不安和犹豫,在这笔巨款的映照下,显得那么微不足道,那么可笑。
傻柱拿着钱也花不完,我们借来救急用用,有什么关系?
况且傻柱对她是真好,每次求上门,饭盒也好,零钱也好,从未真正拒绝过。
再想想棒梗渴望肉汤的眼神,想想丈夫那因为营养不良而蜡黄的脸……
秦淮茹的心,像一块沉重的石头落了地。
她缓缓抬起头,对上婆婆那双充满压迫和算计的眼睛,脸上原本存在的迟疑挣扎迅速褪去。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行,妈,一会儿我…我就找柱子说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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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长顺看着傻柱月发对他信服的脸,心里那点得意像小鱼吐泡泡似的往上冒。
他端起傻柱给他倒的,早就凉透了的水杯,慢悠悠呷了一口,眼神儿却越过杯沿,像精准的探照灯,瞟向傻柱家的大门。
心里想着这都月上中天了,按剧本该秦淮茹主动上门哭穷化缘了呀?
昨儿傍晚傻柱自个儿秃噜出易中海那几百块生活费的大喇叭。
我这预言家都把"秦姐准找你傻柱借钱"丢出来了…
难道我苏长顺也有被自己打脸的一天?
苏长顺脑子里的小人儿摊了摊手,难不成秦淮茹今儿转了性?沉得住气了?还是让家里那堆破烂事绊住脚了?
眼瞅着外面夜色浓得像墨,苏长顺觉得预言家当得有点索然无味,主要是凳子也硌得慌。
他拍拍屁股站起身:"得,柱子,水也喝了,天也聊了,咱这诸葛孔明也得回家歇着了,估摸着今晚你那财库暂时安全…"
话音未落,"吱呀"一声轻响,傻柱家那扇关得不算太严实的木头门,毫无征兆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屋里的昏黄光线迫不及待地涌向门口,像舞台追光,唰地一下精准地打在推门而入的人身上
秦淮茹怀里抱着歪着小脑袋打瞌睡的棒梗,一手拎着几个锃光瓦亮的空碗,碗里还…
放着一颗蔫了吧唧,叶子卷边的白菜。
苏长顺屁股还没彻底抬离凳子,人当场就定那儿了。
他眼睛猛地一亮,嘴角差点没绷住要往上飞,赶紧借着抬手假装捋头发的动作压了下去。
哎哟我去,说曹操曹操就到,这演员卡点卡得够准的啊。
得,预言精准投送,一个响亮的666,傻柱这个观众必须给我安排上。
傻柱也蒙了,他刚刚还沉浸在被苏长顺点破贾家动向的思考里,觉得这苏长顺说得有鼻子有眼,结果下一秒,秦淮茹自己就推门进场了。
他下意识去看苏长顺的目光又猛地转头看向门口,又唰地一下把眼珠子转回到苏长顺脸上,那表情活脱脱写着:你小子咋就这么神?
"怎么样,柱子?我没说错吧?准不准?你就说准不准?"
苏长挑了挑眉梢顺轻声说道。
傻柱被苏长顺的眼神噎得喉咙发紧,一个字儿都蹦不出来,只能慌里慌张地站起来,迎上前去,那笑容堆得有点勉强。
还有点没回过神的僵硬:"哟…秦姐?这么晚了?啥事儿啊?快…快进来坐?"
他眼神躲闪,下意识地往旁边让。
秦淮茹一脚刚迈过门槛,脸上的表情原本是带着点深夜叨扰的局促和刚酝酿出来的楚楚可怜。
但当她的视线越过傻柱那敦实的肩膀,看清那个好整以暇坐在条凳上,正慢悠悠放下水杯的家伙——苏长顺?
秦淮茹准备唱苦情戏的心,咯噔一声。
一股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嫌弃和厌恶像滚油泼在心头,瞬间焦灼起来。
怎么又是他?阴魂不散,每次想办点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儿,总有他这张脸挡在前面。
更糟的是,她这次来,不是像往常那样开口借几毛一块的小钱,她是鼓起十二万分勇气,打算开口借五十块的巨款,这数目是以前接济的几十倍。
这钱,在她心底深处,就跟过去那些三五毛一样,是打算装糊涂蒙混过关不想还的。
她甚至盘算着更大的蓝图:傻柱兜里躺着的那几百块,能不能都用借的名义。
一点一点地…挪到自己这边?攒点私房钱,手里才踏实。
这种心思,阴暗又算计,见不得光。
她需要的是一个只有她和傻柱两个人的私密空间,需要傻柱在那点暧昧不清的心思驱动下糊里糊涂地点头。
而不是现在这样,灯光亮得刺眼,还有个苏长顺像照妖镜一样坐在旁边看着。
苏长顺那双眼睛,秦淮茹总觉得能把自己的小心思照得明明白白。
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看向苏长顺的眼神,毫不掩饰地喷涌着强烈的怨怼和恼火。
苏长顺把秦淮茹这瞬间变换,精彩纷呈的表情尽收眼底——从惊愕、厌烦、到被撞破大计般的羞耻与愤怒。
他假装被水呛了一下,低低咳了两声掩饰笑意,身体则极其自然地往后又仰了仰,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你们当我不存在的气息。
"嘿嘿,急眼了?嫌弃我当电灯泡了?"苏长顺心里的小人儿乐得直拍大腿。
"不想让我听见你要借钱?得嘞,放心,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聋。"
他甚至还特意用手指轻轻抠了抠耳朵,然后眼观鼻,鼻观心,垂着眼皮盯着地上那个小小的水渍。
秦淮茹被苏长顺这摆明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实则竖起耳朵等着听大戏的做派,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她狠狠吸了口气,仿佛要把苏长顺带来的那股邪气全都憋回去。
再转过头看向傻柱时,她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柱…柱子…"她声音有些发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却勇敢地迎上傻柱那犹疑不定的眼神。
"家里…家里真揭不开锅了,棒梗这孩子眼看要冻着…口粮也…柱子,姐…姐想跟你…跟你…"
她顿住了,那个借字像鱼刺卡在喉咙里,在苏长顺无声的目光注视下,烫得她说不出"借"这个字。
"借…点钱…救救急。"她还是说了。
只是把"五十"这个数字硬生生咽回去了,模糊地缩成了"点钱"。
傻柱的心也跟着那话头在嗓子眼儿里跳了一下。
"秦姐…"他喉咙发紧,眼神又不自觉地飘向那个"人形预言播报机"苏长顺。
苏长顺纹丝不动,只是垂着的眼皮微微向上掀开了一道缝,偷偷看着热闹。
他想知道他已经明确提醒过傻柱了,傻柱到底会不会把钱借出去,他是真的好奇。
夜色浓重,傻柱家小小的屋子里,空气里弥漫着尴尬气氛。
只有秦淮茹急促而微弱的呼吸声在昭示着这场无声较量的开端。
苏长顺稳坐如钟,像个耐心的裁判,等待着傻柱如何出牌。
第21章 谋算推理
苏长顺靠在自家门框上抽烟看向中院贾家的方向,大会结束后那决绝的关门声,如同拉响了警报,预示着门后正在酝酿的算计。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哭嚎猛地从后院撕裂了黄昏的宁静。
"呜哇——爸!我错了,我不敢了,别打了,啊——"
紧接着是啪一声响亮的,沉闷的,像是皮带或篾条抽在肉体上的声响。
紧接着是孩子更凄厉的哭喊和二大妈带着哭腔的,毫无力度的劝阻。
"他爸,别打了,光天…光天还小…"
"小?我看就是欠揍,老子今天心里不痛快,你也敢给我添堵?"
刘海中的怒吼声带着积压的狂怒和无处发泄的戾气,如同被困的野兽,清晰地从后院传来。
"啪!啪!啪!"抽打声一下又一下,规律而狠厉,伴随着孩子撕心裂肺的哭求。
是刘光天挨揍了。
苏长顺扯了扯嘴角,这样的动静在这个年月太寻常了。
棍棒底下出孝子,不打不成器,这是这年头奉为圭臬的金科玉律。
刘海中自己就是在打骂中长大的,把这一套优良传统毫无保留地施加在儿子们身上。
谁去劝?根本没人去劝。
对门杨瑞华听到动静,脚步顿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不忍,但也只是摇摇头,快步回屋关了门。
中院的傻柱在家刚炒完菜,探头听了听,咂咂嘴:"啧,二大爷这劲头儿…比我颠勺还猛。"也毫无去拉架的意思。
贾家秦淮茹也听到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把棒梗往身边拢了拢。
这种"父权即真理"的家庭教育方式,是这个时代的集体意识。
告街道?告公安?那就是笑话。
十有八九的结果是管事的人过来,对着缩在墙角抽泣的孩子一顿数落:"你爹妈打你还不是为你好?肯定是你犯了错,不听话就活该挨打,下次老实点!"
没有人会去质疑父亲管教儿子的权力边界。
苏长顺自然也懒得去触这个霉头。
他很清楚,像刘海中这种人,心气不顺的时候,你去劝,那等于火上浇油,不但孩子可能被打得更狠。
他还可能把邪火转移到劝架的人身上。
最好的办法就是等他自己打累了,那股郁结在心口的憋屈随着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自然就会停手。
苏长顺眼神闪烁了几下,心里那份看戏的兴致里,忽然掺进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盘算。
何不给这场即将上演的戏码再添点柴火?顺便…也许,能拉傻柱这头倔驴一把?
他的谋算心思需要一位观众给他扣666,傻柱就很合适,以后他还指着傻柱帮他做菜呢。
等傻柱认识到了他的牛逼,自然会信服他。
念头一起,苏长顺抬脚就往中院走。
刚走近傻柱家门口,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味,傻柱正掀开锅盖,拿勺子小心地撇着汤里的浮沫,锅里肉块翻滚,汤汁浓白。
"哟呵,柱子,这生活还是这么滋润啊,小灶顿肉?"苏长顺倚着门框,故意吸了吸鼻子。
傻柱头也不抬,专注着手里的活计。
"一边儿去,这是孝敬老太太的,这会可没你份儿。"
他语气硬邦邦,但那小心翼翼地盛汤的动作,说出的话还是暴露了他那份藏在粗犷外表下的实诚。
昨儿他答应了聋老太太,傻柱这人,轴,但爷们儿说话还真算话。
苏长顺嘿嘿一笑,丝毫不恼:"知道知道,柱子你是好人尊老爱幼。对老太太那是没话说。"
他话锋一转,目光瞟向中院贾家那扇紧闭的门,用手指着贾家,声音压低了些:"瞧见没?这会儿正商量着啥呢。"
傻柱盖好汤罐子,随口嗤笑一声:"嘁,他们关上门能商量啥?估摸着正吃晚饭呢,有啥好奇怪的。"
"商量啥?"苏长顺嘴角勾起一抹洞悉一切的笑意,眼神里带着点玩味。
"傻柱子,你这心眼儿还是太实诚。人家关上门,首要惦记的,就是你口袋里那几个钢镚儿。"
傻柱手上动作一顿,眉头皱了起来:"扯淡,东旭工资再不济,他家…"
"东旭那点钱够干啥?"苏长顺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清醒。
"他家几口人?光吃饭就得多少钱?更别说还有那老虔婆隔三差五想着弄点荤腥补补?他那点儿工资,就是水浇旱地,眨眼就没,易中海这根顶梁柱一折,大院里谁还正眼瞧贾家?借粮借钱?门都没有!眼下这光景,他们不找你借钱,找谁借?全院子就你心肠软。"
傻柱张了张嘴,想反驳苏长顺把他当冤大头,但仔细一想,贾家眼下这情况,确实…
除了找他傻柱,还能找谁?脸色不由得沉了沉。
"光借钱可解不了近渴,也挽不回面子。"苏长顺不给傻柱细想的机会,继续抛出更关键的信息。
"贾东旭现在在厂里是人人躲着走的泥菩萨,被易中海这坑爹师傅拖累得够呛,名声都臭大街了,他还想在那车间抬头做人?难!"
"不过嘛…这人挪活,树挪死!"
傻柱下意识地接了一句:"那…他能挪哪儿去?"
"嘿!"苏长顺猛地一拍大腿,"说到点子上了,他得换山头,换靠山,给自己重新找个大树靠上,大树底下才好乘凉嘛。"
"换靠山?谁啊?"傻柱被苏长顺这笃定的语气带得有点懵。
苏长顺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还能有谁?现成摆在眼前的好大一棵树——咱们后院那位刚想当一大爷没当上,正憋屈得要死,满脑门子想着怎么咸鱼翻身的刘海中呗。"
傻柱愣了几秒,消化着苏长顺的话。
易中海倒了,贾东旭成了臭狗屎,需要新靠山。
刘海中想当一大爷,憋着火想上位……这两方?
他眼睛慢慢瞪大:"你是说…贾家会去投靠刘海中?让老刘收东旭当徒弟?"
苏长顺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笑容:"柱子啊,这回反应过来了吧?贾家现在就是个走投无路的落水狗,看见根救命稻草都得死死抱住,而对刘海中来说,贾东旭主动上门拜师,简直是瞌睡送枕头,正愁没地方施展他的领导派头呢。这俩家,绝配!"
他顿了一下,笑容里的讽刺意味更浓。
"搞不好贾张氏那老虔婆,这会儿就在里头教她儿子和儿媳妇怎么给刘海中表忠心呢——比如说:二大爷啊,我们全家都支持您当这个大院的主心骨,东旭跟了您,那是他的福气,往后在院里在厂里,我们唯您马首是瞻,易中海这个劳改犯,哪能跟您比…保不齐还拍胸脯说要帮刘海中去街道办活动活动,让他名正言顺坐上一大爷的位子。"
傻柱想象着那个画面,觉得荒诞又好笑:"帮刘海中当一大爷?王主任能理他们?"他可是亲眼见着王主任今天那干脆利落的劲儿,刘海中在她眼里算老几?
"哈哈!"苏长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又赶紧收住,肩膀微微耸动。
"我的傻弟弟诶,问题就在这儿啊,刘海中这官迷本性已经把他烧糊了,只要有人捧着,哄着,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他都愿意信,更何况现在贾东旭这个徒弟还能给他带来点实打实的好处——证明他刘海中在大院里也是有人追随的,至于贾家许的那些帮他夺位的大话…"
苏长顺看着贾家方向,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傻柱想着苏长顺的分析,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苏长顺,对这院子里的人情世故,弯弯绕绕,似乎比他透彻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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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家那扇紧闭的房门内,贾张氏盘着腿坐在炕上,刚才全院大会上王主任毫不留情的数落和刘海中那张煞白的胖脸,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她眼前的迷雾。
"东旭!"贾张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易中海那老王八蛋是彻底栽了,靠不住了,你也看见了,这棵大树一倒,咱们家立马就成了人家眼里的臭虫。"
贾东旭垂着头坐在旁边的板凳上,脸色灰败,以前靠着易中海还能混点轻松的活计,或者多报点损耗占点小便宜。
现在?门儿都没有了,他的工资就那么点,养活这一家子…
一想到钱,贾东旭觉得呼吸都困难。
秦淮茹坐在角落的煤炉边,怀里抱着迷迷糊糊的棒梗,沉默得像一块石头。
但那眼神,却不时地在婆婆和丈夫之间扫视,带着深重的忧虑。
"妈,那…那咱们现在咋办?"贾东旭的声音带着点颤抖。
贾张氏往前探了探身,手指几乎戳到贾东旭的脑门。
"傻小子,你看看今天那阵仗,刘海中他那点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想当一大爷?王主任一句话就把他那层皮扒了个干净,当着全院人的面,跟训孙子似的,他现在心里头,是又羞又恨又急,这会儿,他就是一条饿极了又被打了棍子的疯狗,得找补!"
"妈,您是说…"贾东旭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但又有点不敢相信。
"这还用说吗?"贾张氏不耐烦地打断他,"东旭,这是老天爷给你指的道儿,重新找靠山,找的就是这个刘海中。"
"找他?"贾东旭猛地抬头,脸上写满了错愕和不情愿。
"他?他今天刚被王主任…"
"对,就因为他今儿丢了脸面,才需要现在有人去捧着他。"贾张氏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
"他需要有人证明他刘海中在大院里还是号人物,需要有人给他摇旗呐喊,他刚丢了面子,咱们得赶紧把他那脸面给捡起来,捧到他手里。"
她用力一拍炕沿:"你去,明儿…不,一会儿吃完饭,你就去后院找刘海中,明明白白告诉他:易中海骗了全院也骗了厂里,他就是个伪君子,唯有您这个二大爷,为人正派,技术过硬,有担当,咱们全院…至少咱们贾家,坚决拥护您来领导大院,咱们就认您这个大院的主心骨!"
贾张氏这番话,不仅贾东旭听呆了,连角落里的秦淮茹都震惊地看向她。
这番话术,简直是把刘海中心底最痒痒的地方挠了个准。
贾张氏根本不给两人消化时间,语速快得像连珠炮:"然后你就跪下,求他收你做徒弟,求他拉你一把。"
她目光灼灼地钉在贾东旭脸上。
"你实话实说,现在被易中海连累,在原车间待不下去,抬不起头,你仰慕刘海中的技术和为人,请求他收你为徒,转到锻工车间,跟他学艺,给他鞍前马后,贾家在大院也会跟他一条心,证明他不仅在大院有威望,在厂里也有能力,有人追随。"
贾东旭的心脏狂跳起来,重新拜师?转去锻工?这个诱惑太大了。
彻底离开易中海留下的那个烂摊子车间,远离那些目光。
在刘海中这棵新的大树底下重新开始…这几乎是摆脱眼下泥沼的唯一办法。
他随即又想到刘海中那草包和好面子的性子:"妈…那他…他能答应?"
"废话,天上掉馅饼他当然会接!"贾张氏嗤笑一声。
"刘海中他现在最想要啥?不就是要那个一大爷的名头,要人捧着他,听他的吗?"
"淮茹啊,"贾张氏的声音陡然转向秦淮茹。
"刚才盘算东旭的事是大事,可家里这眼前的小窟窿也得赶紧补上。"
秦淮茹心头莫名一跳,等着婆婆的下文。
第20章 街道正式宣布
秦淮茹牵着打着满足饱嗝,小油嘴还没擦干净的棒梗推开家门。
她在回来前还顺着把傻柱家的碗筷都收拾了——
人设?不能塌,哪怕是打秋风,也得把后续服务跟上。
刚进门,婆婆贾张氏盘腿坐在炕沿儿,那双眼在昏暗的灯下泛着光。
她没看孙子,目光直勾勾锁在秦淮茹那微微泛着油光的手指和油光嘴唇上。
"哼——"一声拉得老长的冷哼。
贾张氏阴阳怪气的说:"啧啧啧,看看,看看这母子俩,脸上都带油花儿了,外头的肉就是香啊,吃得美吧?吃得痛快吧?"
她猛地拔高声音,带着刻骨的怨怼。
"现在油光满面地回来了?你这个没良心的想过东旭没有?可怜我儿东旭,几个月没闻着肉味了,他那点工资,全进了黑市买口粮,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八瓣儿花,全填了咱们家张开的嘴,他自己个儿呢?"
贾张氏越说越激动:"秦淮茹,你还有没有点良心?就知道顾着你肚子里的馋虫?"
她猛地指向桌上——一碗黑乎乎的,寡淡无味的棒子面糊糊,配着几根蔫黄的咸菜丝。
那是她刚热好的给贾东旭留的晚饭。
"你就不知道从傻柱那儿端点儿肉回来?给你男人,给我苦命的东旭,补补身子?他一个人扛着全家啊!"
秦淮茹紧紧咬着下唇,没吭声,她清楚这肉是婆婆自己想吃。
但是脸上是火辣辣的,有无法反驳的憋闷,他们贾家…真的太难了。
贾东旭每月定量就硬邦邦的四十来斤。
这点粮食,要养活家里四张嘴,其中还有个光进不出的贾张氏,棒梗正在长身体,得紧着给他吃点细粮。
她和婆婆只能勒紧裤腰带,啃最粗的棒子面窝窝头,喝清得能照见人影的糊糊。
贾东旭?他是家里唯一的重劳力,干的是卖力气的钳工活,本该多吃点…
可他把自己的那份口粮也抠出了大半,只为了家里都能吃上饭。
粮食不够咋办,每月工资全都拿去填了黑市的窟窿,黑市粗粮一斤3毛,光是她和贾张氏俩人每月就需要近六十斤,加上棒梗的细粮缺口,家日常买菜,杂七杂八的生活花销,几乎所剩无几。
贾张氏语气里带着怨恨:"都怪,都怪那个多管闲事的苏长顺,要不是他撺掇傻柱,要不是他把一大爷…把那易中海弄进去,咱们家的日子能这么难?易中海在的时候,多多少少总能帮衬点…手里漏点缝,咱们也能喘口气…现在好了,易中海进去了,彻底完了,咱们这日子…"
贾张氏拍大腿干嚎:"以后可咋过啊,喝西北风吗?"
一直沉默着闷头坐在角落小凳子上,脸比锅底还黑的贾东旭,猛地抬起头,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猫,眼里爆发出骇人的怒气和屈辱。
"妈,闭嘴,别跟我提易中海那个畜生!"
他声音沙哑,吼得贾张氏一哆嗦。
"他不是我师傅,他是劳改犯,是厂里,是街道,钉在大字报上的罪人,劳改犯!"
贾东旭胸口剧烈起伏,积攒了一整天的怨愤,委屈,恐惧终于爆发出来。
"您知道我今天在厂里,我这一天是怎么过来的吗?"
他双手痛苦地揪住自己的头发。
"没有一个人愿意跟我说话,没有一个,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堆臭狗屎,背后戳我脊梁骨,指指点点,说我是劳改犯教出来的,心也是黑的,肯定也不是好东西!"
贾东旭的声音绝望地拔高,带着破音,"钳工车间里,平时还能搭句话的工友,今天全都绕着道走,我想问个技术参数,人家头一扭,装没听见。下午主任过来,老师傅们在机器旁边指指点点,商量新工件的难点…我凑过去想听听学学,结果呢?那几个老技工,当着我的面,集体噤声!像是怕沾上什么脏东西,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贾东旭猛地站起身,因为激动身体都在发颤,眼睛里布满了屈辱的血丝。
"没人愿意交流,没人愿意教,易中海进去倒是清净了,反噬全到了我这个所谓的徒弟头上,我…我在厂里…成了瘟疫,成了臭狗屎,谁都躲着,这样下去…我以后怎么学技术?妈,您告诉我,我该找谁学?"
他吼到最后,声音已经带上了崩溃的哭腔,一把将桌上那碗毫无油水的棒子面糊糊狠狠扫到地上。
"哐当"瓷碗碎裂,糊糊溅了一地。
贾张氏被儿子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彻底呆住了。
她终于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她的所有抱怨只停留在吃不饱,占不到便宜的浅层。
可她的儿子,却因为易中海的倒台,被整个车间彻底孤立,抛弃了。
这不是少吃几顿肉的问题,这是在绝儿子贾东旭在厂里的活路啊,是断了他们贾家唯一的顶梁柱的上升通道。
"啊…"贾张氏张着嘴,恐慌的说不出话,她看着儿子那张被屈辱和愤怒扭曲的脸,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心。
"东…东旭…"
秦淮茹更是脸色煞白,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了棒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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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傍晚,前院三大爷阎埠贵带着一股罕见的,近乎肃穆的神情,挨家挨户地敲了门,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晰。
"各家各户注意了啊,街道办王主任马上到,都到中院槐树底下集合,开全院大会!"
这命令如同一块石头,暂时压住了私下的对易家的各种议论。
街坊们都知道王主任这次来就是为了易中海的事情来,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
纷纷向中院汇聚,连晚饭的点都往后推了推。
中院那棵老槐树下,已经成了临时会场。
苏长顺揣着手,靠在槐树旁,傻柱来得快,抱臂站在旁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神情。
秦淮茹牵着棒梗,站在人群靠后的边缘,眼神复杂地扫了一眼紧闭的易家房门,贾东旭压根就没露面。
刘海中早早就挺着他那标志性的将军肚,背着手,在槐树下的核心位置来回踱步。
脸上竭力绷着一副凝重,但那微扬的下巴和时不时整理一下领口的动作,泄露了他心底膨胀开来的期待和按捺不住的激动。
老易倒了,这座院子的天,终于要换了。
他刘海中隐忍多年,总算要熬出头,坐上那个名副其实的一大爷宝座。
脚步声起,街道办王主任在一位年轻干事的陪同下,快步走了进来。
王主任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性,短发齐耳,衣着朴素干练,脸上没什么表情。
自带一股街道干部特有的威严,扫过人群时,窃窃私语声瞬间消弭。
她没寒暄,径直走到槐树下中心位置,目光在刘海中那张因期待而微微泛红的胖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掠过旁边看似垂着眼的阎埠贵。
"各家代表都到了吧?我就不点名了。"王主任的声音干脆利落,带着公事公办的调子。
"长话短说,今天召集大家,主要是通报一个组织决定,并且就大院的日常管理做个简单安排。"
她清了清嗓子,字字清晰,如同冰冷的石子落在每个人心头。
"经公安机关查证,法院依法判决,原四合院院住户联络员易中海同志,因犯侵占罪,教唆伤害罪,已被依法判处有期徒刑六年,押送天津清河农场劳动改造!"
这话一出,人群里还是响起一片吸气声,虽然早已知晓,但由街道官方亲口宣布,分量截然不同。
"性质极其恶劣,影响非常坏!"王主任语气加重,像锤子一样砸下来。
"完全丧失了作为一名人民,一名基层联络员应有的品格!鉴于此——"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易家的方向,声音斩钉截铁。
"街道办研究决定:即刻起,撤销易中海同志南锣鼓巷九十五号院住户和联络员身份!此决定,立即生效!"
王主任的话还没完:"另外,关于我院联络员空缺的问题。"
她话音一转,"考虑到当前情况,以及大院的稳定过渡,经街道研究决定:暂时,不再设立新的联络员。"
"啥?"
"那以后咱们听谁的?"
人群里立刻响起一片压抑的议论声!
而苏长顺注意的是,住户撤消,他知道易中海的京城户籍已经被注销,户籍正式落户到清河劳改农场集体户。
此时刘海中心中那团熊熊燃烧即将登顶的火焰,仿佛被王主任这一瓢冰水当头浇下,迅速熄灭。
预想中的登基大典呢?就这么没了?
王主任没理会下面的骚动,继续清晰地宣布。
"暂时由刘海中和阎埠贵共同负责四合院日常事务的管理工作,主要是传达宣传区里和街道的各项政策,会议精神,配合街道组织卫生、安全、防火检查,调解一些简单的邻里纠纷。遇到大事、难事、搞不清楚的事,直接上报街道办,由街道办决定处理,不准私下搞小动作,拉帮结派。"
王主任的目光如同实质,在刘海中已然僵硬的胖脸上狠狠剜了一下。
她那句搞不清楚的事,仿佛就是专门说给刘海中听的。
意思是,你这水平,撑不起全院调度的大梁。
苏长顺在心里无声地吹口哨:哈,王主任英明,刘海中这草包,整天只知道装逼吹牛皮,这会儿全露馅了吧?让你天天背着手到处嘚瑟。
刘海中又羞又急,梗着脖子就想争辩:"王主任!那个…我和老阎…我们俩共同负责,这个…总得有个人牵头负责到底吧?这…这具体管事的时候,听谁的?总得…总得分个主要次要吧?"
他一边说,一边摆出个主导者的姿态,暗示自己该是那个主要的。
阎埠贵站在旁边,推了推眼镜片,他低眉顺眼,一声没吭,仿佛对谁主导毫无意见。
王主任听了刘海中的话,脸上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瞬间变得不耐烦,她锐利的目光像两把刀子,声音陡然转冷。
"刘海中同志,我刚才说得不够清楚吗?共同负责,传达政策,配合检查,调解些鸡毛蒜皮,这些事情还需要分个大小王?你们俩商量着来谁有空谁上,谁弄得好街道就表扬,弄不好,街道会问责。"
她几乎是训斥的口吻,毫不留情地碾碎了刘海中心中那点幻想。
"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都还要争个头头尾尾,你们俩干脆谁都别干,街道亲自派人驻点。"
最后这句话,如同重锤,砸得刘海中脚下一软,差点没栽倒。
王主任不再看他,用更快的语速道:"事情就这么定了,大家散了,该吃饭吃饭,都记着,遵纪守法,踏实过日子,少嚼舌头根子,散会!"
说完,她看都不看面如死灰的刘海中一眼,干脆利落地转身,带着年轻干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四合院大门。
王主任一走,人群轰一下炸开了锅。
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目光不断在面无人色,失魂落魄僵在原地的刘海中,和旁边低着头,仿佛在研究槐树皮纹路的阎埠贵身上扫来扫去。
"得,二大爷的一大爷梦,咔嚓,碎了。"
"王主任压根儿就没瞧上他。"
"还争大小王呢?被王主任怼得跟孙子似的。"
"啧啧,这下二大爷可丢人丢大了。"
"以后别叫什么二大爷了,喊刘师傅,咱们院连一大爷都没有,咋还能蹦出个二大爷?以后被问咱们一大爷是谁?难道说是易中海的那个坏分子?我嫌臊的慌。"
刘海中只觉得脸上像被人连抽了几十记耳光,又烫又痛。
刚才那指点江山的气度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无尽的羞耻和愤怒。
他猛地一跺脚,狠狠撞开人群,冲回了后院自己家,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第19章 都来吸傻柱的血
苏长顺刚刚把最后一块颤巍巍,沾满浓郁酱汁的肥肉塞进嘴里,满足地嘬着筷子尖。
吱呀一声——傻柱家的破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我去,还有完没完?傻柱子你家这门栓是摆设吗?
苏长顺这顿饭吃的,跟闯关打怪似的,一波接一波。
抬眼一瞅,嚯,门框里杵着后院那位重量级NPC"定海神针"——聋老太太。
老太太拄着那根油光锃亮的拐杖,腰板倒是挺得笔直,那双浑浊但自带"食材锁定"功能。
精准无比地锁定在了桌子中央——那个已经被刮得亮如明镜,只剩下点油花酱汁的大海碗上。
这是苏长顺穿来几个月第一次正儿八经,近距离地仔细打量这位传说中的"老祖宗"。
面皮皱得像晒干的核桃,布满老年斑,稀疏的白发在后脑勺勉强挽了个小髻,插着一根磨得看不出颜色的木簪。
一身深蓝色大襟褂子洗得发白,沾着点油渍,脚下一双小脚布鞋,倒是挺干净。
她手里那根拐杖…苏长顺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下。
心里直犯嘀咕:好家伙,怪不得能敲碎玻璃,这拐杖头包着的铜皮一看就分量十足,电视剧诚不欺我。
啧啧,易中海这棵大树倒了,这位被硬捧上神坛的"老佛爷",估摸着香火都快断供了吧?
苏长顺暗自腹诽,不过嘛…
他瞄着老太太死死盯着空碗底那无比渴望的眼神,还有那仿佛在用力呼吸残留肉香的鼻翼。
嘴馋和抠门这两大本命技能,看来是刻在DNA里,根本没变。
可惜,来晚啦,他苏大官人可是开席先锋,秦淮茹母子是紧跟其后的收割队。
老太太这姗姗来迟的第三波…完美演绎"人老腿脚慢,吃肉总赶不上趟"的悲情剧本。
"哎哟,我的大孙子哎!"老太太开口了。
目光从空碗移到了傻柱脸上,脸上瞬间就堆起了混杂着委屈和嗔怪的复杂表情。
"香喷喷的红烧肉,你们…吃独食儿啦?是不是嫌弃我这老太婆牙口漏风,啃不动肉,连味儿都不配闻了?"
好家伙!开口就是绝杀,大孙子帽子一扣,独食罪名一按,熟悉的道德绑架配方。
苏长顺内心疯狂打call,抱着胳膊直接进入吃瓜看戏状态,他就知道,好戏永不会缺席。
傻柱那刚刚对着秦淮茹还红光满面的脸,此刻瞬间变成了便秘色,尴尬!为难!还有那么一丝无奈!
他对这老太太强制认他当"大孙子"的行为,心里其实一直有点别扭。
但这年头,谁敢真跟一个快入土的孤寡老太太翻脸?
尤其这老太太还是街道挂了号的五保户,没事还爱到处敲个玻璃玩…
要是传出欺负孤老?没良心的白眼狼?这些大帽子压下来,他傻柱在大院里可就真没脸混了。
京城爷们的脸面,有时候比肉还金贵。
"太…老太太,您说哪儿的话?"
傻柱搓着手,臊眉耷眼地站起来,赔着笑解释。
"我这…这不是刚做好,正寻思您老人家牙口不好,寻思给您挑块肥软点,没成想不够吃。"
他挠着后脑勺惭愧道:"您看,这刚…刚吃完。"
他赶紧补救,拍着胸脯打包票:"您放心,明儿一早我就去供销社排队,再割几斤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到时候,我小火慢炖,多煨它几个钟头,炖得烂烂糊糊的,香得很,到时候亲自给您端后院去,让您热乎地吃上。"
标准傻柱式应对,先滑跪认错,再承诺未来。
苏长顺都忍不住给这流程打了个分。
可惜,傻柱显然低估了老太太在吃这件事上的决心和脸皮厚度。
"啊?啊——?你说啥?肉…刚做好?"老太太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侧着脸,用力把耳朵往傻柱那边凑。
浑浊的眼睛里适时地流露出一丝茫然,演技炉火纯青。
"哦——还有我的那份儿?放在碗里了?在哪呐?我给看看…"
她一边说着"听不清",一边极其自然地,以完全不符合她年纪的敏捷度,拄着拐杖就挪到了饭桌边。
那对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珠子,像探照灯一样再次扫视桌面——肉碗、菜盘、粥碗、雨水的作业本…
最后,目光死死钉在了傻柱刚才还放着半碗棒子面粥,桌沿还沾着一小点油星的位置。
老太太毫不犹豫地伸出干枯却很有力气的手,拿起傻柱用过的筷子…
就在苏长顺、雨水、秦淮茹惊愕的目光中。
直接用筷头扒拉着碗底残留的几粒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肉碎…
手法熟练地将这点精华飞快地拨进嘴里,还咂摸了一下。
然后,她浑浊的眼神里竟然还闪过一丝意犹未尽的…失望?
"唔…是…是挺香…就是…忒少了点…"老太太含混不清地嘟囔着,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无比认真的遗憾。
"我这老婆子牙不好,没捞着烂糊的肉吃…"
苏长顺看得目瞪口呆,内心弹幕疯狂刷屏:卧槽!这也太,太狠了吧!
人傻柱都说明天专门给你做烂乎的了。
你还非得今儿把这"有份儿"坐实了,吃不到肉也要吃到油星子。
这执念,这操作,真绝了!
傻柱一见这架势,脸臊得更红了。
老太太这残羹寻味的样子,简直比骂他一顿还让他难受。
那点子京城爷们儿的不能委屈孤老的面子情绪,瞬间被点燃到了顶点,只觉得亏待了老太太。
"老太太,您这…哎…"
傻柱一拍大腿,急得额头都冒汗了,"您坐您坐,我这不是还…还有点嘛。"
他心一横,把自己那碗还剩下大半碗的棒子面粥推到老太太面前,又麻利地拿起一双新筷子塞到老太太手里。
"您…您再尝尝这个,里面我…我刚才也搅合了点肉汤,还有咸菜丝,就着吃,就着吃。"
他一边说,直接让出了自己的座位。
苏长顺看着傻柱那窘迫又带着点赎罪感的模样,再看看老太太心安理得地开始慢条斯理地扒拉那碗搅合了点肉汤的棒子面粥和咸菜丝…
心里只剩下深深,深深的对傻柱子的怜悯。
傻柱子啊傻柱子,你这就叫——自投罗网,引狼入室。
秦淮茹母子套餐还没消化,又续了个老祖宗至尊年卡。
你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老狗吐出来的钱,够这一大两小吸多久?
这性格…真是没救了,难怪剧里被吸到骨头渣子都不剩。
除非…苏长顺脑子里飞快打转——除非他能找个厉害媳妇管着。
让那个厉害的媳妇把他那点可怜的钱袋子死死攥住,再把这院里的莺莺燕燕牛鬼蛇神都挡在门外。
可…苏长顺瞥了一眼傻柱那副糙汉脸,再想想秦淮茹的姿色和贾东旭那张小白脸,还有这年头的户口硬指标…
他内心顿时一片苍凉:城里有点姿色能看上傻柱?
这傻柱不漂亮的压根不想要,农村的…倒可能有不嫌弃他长相,愿意嫁过来的漂亮姑娘,但是…
农村媳妇嫁过来,没户口就没定量,生了孩子,孩子也没定量。
如果一家几口光靠傻柱一个人那三四十斤定量…怎么活?
饥荒年怕是要步贾东旭后尘,活活累死饿死。
未来饥荒年的贾东旭不就是一个人定量养一家五口,就算加上易中海补贴和傻柱的饭盒都填不饱肚子,才累垮的?
那点支援在绝对的粮食短缺面前,杯水车薪。
苏长顺看着还在那局促地伺候着老太太喝粥,浑然不觉前路何等坎坷的傻柱。
只能暗自摇头,难,地狱级难度,傻柱子啊…
第18章 傻柱的舔狗属性
刚走到厂门口外小路的拐角,就见一个人影低着头,脚步飞快地冲出来,几乎撞到他们身上。
"嘿,东旭哥?"傻柱看清来人,招呼了一声,那人正是贾东旭。
贾东旭猛地顿住脚,抬头看见是傻柱和苏长顺,尤其是傻柱那张神采飞扬的脸。
他脸上肌肉极其古怪地抽搐了一下,眼神躲闪得厉害,连一句"嗯"都没挤出来,只慌乱地点了下头。
又立刻又把头埋得极低,如同后面有鬼撵着,夹着胳膊脚步匆忙地窜进了胡同深处。
"哎?东旭哥这是…急赶着回家做饭?"傻柱挠挠头,一脸不解。
苏长顺看着贾东旭那消失得狼狈不堪的背影,再看看傻柱这没心没肺的样子。
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傻柱啊,脑子缺根弦儿是真不假。"
他太清楚贾东旭为啥这样了,易中海倒台的事在厂里发酵了一天,贾东旭这个"半个儿"能有好果子吃?
钳工车间那些工友的唾沫星子和异样目光,够他喝一壶的。
苏长顺暗叹:易中海倒了,断了明里暗里对贾家的扶持。
以后傻柱要是不再当那慷慨大方的傻厨子,就凭贾家贾东旭一个人的定量?
加上一个光吃不干的贾张氏?这日子,怕是要从紧巴巴直接跌进喝西北风了。
不过嘛……苏长顺瞥了一眼身边还在惦记着红烧肉的傻柱,心里那个剧透小人儿又开始嘀咕了。
易中海倒了对贾家经济是打击,但…架不住贾家还有终极武器——秦淮茹啊。
傻柱那点小心思还在呢,舔狗的属性也不知道点满了没?
唉?上辈子他也当过这冤大头,被女神甜言蜜语几句就屁颠屁颠当ATM。
结果这女神跟谁都叫哥哥,逢年过节就哭穷,他才大梦初醒。
不给好处?想花我钱?滚犊子。
苏长顺真想揪着傻柱的耳朵吼一顿:警惕秦淮茹,警惕情感绑架,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不过…
他鼻翼猛地抽动了一下,空气里仿佛已经弥漫开了傻柱家的肉香。
红烧肉,六斤上好的五花肉,傻柱亲手炖的,算了算了,劝是肯定要劝的,但不是现在。
当务之急是什么?把眼前这顿肉吃了,吃痛快了才是硬道理。
苏长顺的馋虫和理智瞬间达成一致。
"甭管他了,快走快走,我这五脏庙早就敲锣打鼓了,赶紧的回家炖肉去。"
苏长顺手臂用力一箍,半推半拽,扯着还在琢磨"东旭哥今天有点怪"的傻柱。
脚步生风地朝着四合院的方向冲去,目标明确:中院,何家,红烧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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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郁的肉香,霸道地攻占了整个中院,甚至嚣张地弥漫进了前后院。
那是一种混合着酱油焦糖香气,五花油脂被彻底激发后的醇厚滋味,勾得人五脏六腑都在发出急切的呼唤。
傻柱家厨房的蒸汽顶得锅盖噗噗作响,活像在吹奏凯旋的号角。
苏长顺坐在何雨水那狭小的书桌旁,手里翻着一本封皮有些磨损,简体字印刷的三年级语文课本。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内容。
"来来来,小雨水,给哥哥念念这篇。"他指着课本上一篇题为《小英雄雨来》的故事。
雨水乖乖地念着:"…雨来喜欢在水里玩,他的水性可好了…"
苏长顺边听边咂摸:嗯,55年,主旋律教育已经很鲜明嘛。爱国,勇敢小英雄是主基调。
旁边的算数练习本上,雨水歪歪扭扭地算着应用题——小红买了三根铅笔,每根八分钱,花了多少钱?
这类把政治融入生活实际的小学教育路数,已然铺开。
他随意瞄了一眼雨水的另一本薄册子,"政治"两个字赫然在封面。
讲的大概是"爱祖国,爱人民,爱劳动,爱科学,爱护公共财物"这类时兴的"五爱"精神启蒙。
还行,没想象中的…沉重,苏长顺暗想。
正翻着,厨房那边传来傻柱嘹亮的吆喝:"开——饭——喽!"
浓烈的肉香瞬间像开了闸的洪水,汹涌地扑面而来。
苏长顺几乎是瞬移到了饭桌旁,一张不大的四方桌。
中间赫然摆着满满一大海碗色泽红亮,油光润泽,热气腾腾的红烧肉。
旁边还有一盘素炒大白菜和一碟子咸菜丝。
但那碗肉,才是绝对的主角,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力。
傻柱又端着最后两碗棒子面粥出来,脸上是厨子特有的得意和满足。
"赶紧的,趁热乎。"
苏长顺二话不说,抄起筷子。
肉,必须第一时间落肚为安,他有强烈的预感——
筷子还没夹到第一块颤巍巍的肥瘦相间,傻柱家的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苏长顺心里咯噔一下,暗骂一声:来了,果然来了。
门口站着略显局促的秦淮茹。
她显然是被那霸道的香气勾引而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为难和羞涩。
旁边,紧紧攥着她裤腿的是刚三岁,还拖着两条清鼻涕的棒梗。
小家伙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死死盯着那碗肉山,口水像开闸的小河,沿着嘴角直往下淌。
"柱…柱子…"秦淮茹的声音带着点不好意思,目光飞快地在桌上掠过,尤其在那碗肉上停留了一下。
"真是对不住,赶着饭点儿来了…棒梗这皮小子,在家闹腾得不行,闻着你这香味儿,说什么也不肯在家喝粥,哭闹着非要来看看,硬是把我拽过来了…你说这…"
这理由找得,委婉又体面——不是我要来的,是孩子不懂事缠着来的。
还点明了"在家喝粥"的寒酸,隐晦地衬托出傻柱家肉的珍贵。
傻柱一见是秦淮茹,那张刚对着苏长顺还凶巴巴的糙脸,瞬间像被春风拂过,开满了狗尾巴花。
"嗨!秦姐,看您说的,这有啥?"
傻柱立马放下粥碗,手脚麻利地拉开凳子。
"棒梗来啦?来来来,坐这儿,闻着香就对了,孩子馋嘴那太正常了,我家雨水也一样,闻到肉味就跑不动道,是不是雨水?"
他还不忘拉上妹妹当同类。
何雨水捧着碗,怯生生地点点头,没吱声,但小眼神也瞟向那碗肉,默默地也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苏长顺内心疯狂吐槽:正常个屁,她秦淮茹就是瞅准时机踩着点来的,拿孩子当挡箭牌,傻柱子,你的舔狗属性真是拉满了啊,一点火苗都不需要,自己就燃了。
秦淮茹终极大招——眼泪还没挤出来呢。
你凳子都给人搬好了,还雨水雨水,雨水能跟棒梗这鼻涕娃比在你心里的分量吗?
哦不对,可能在傻柱心里,雨水还真就比不上。
因为这对亲人刻薄对外人客气是人性,主打一个自家有的就不必太过珍惜。
但苏长顺嘴上一个字没说,甚至都没抬头看秦淮茹那明显看向自己的,带着嫌弃的眼神,这是嫌他吃得投入,影响她发挥?
他的战术只有一个:抢,闷声发大财,先把能塞进嘴的肉吃踏实了再说。
他筷子飞舞,动作快如闪电,精准地夹住一块肥瘦相间,浸透酱汁,还在微微颤动的五花肉,连皮带肉带着晶莹的汤汁送进嘴里。
唔——浓郁的酱香,肥肉的丰腴,瘦肉的劲道在舌尖爆开,傻柱这手艺,真不是盖的。
苏长顺满足得眯起眼,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嚼着,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口肉了。
"妈,肉,我要吃,吃!"
棒梗看着苏长顺吃得那么香,再也忍不住了,指着那碗肉就开始闹腾。
秦淮茹脸上那点为难瞬间被母爱覆盖。
"哎呀,这孩子…柱子你看这…"她顺势带着棒梗坐到了傻柱刚拉开的凳子上。
傻柱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拿起另一双干净筷子递上。
"来来来,吃吃吃,小孩子长身体,多吃点。"
他爽快地夹了大大一块肉,放到棒梗眼前的空碗里。
棒梗欢呼一声,直接上手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哎,慢点,慢点!"秦淮茹嘴里喊着,手却自然地接过傻柱递来的筷子。
夹了一块看起来颇为厚实的好肉,放到自己碗里——动作流畅得仿佛回了自己家。
傻柱看看狼吞虎咽的棒梗,再看看吃相相对文雅但速度也不慢的秦淮茹。
最后视线落到了几乎要把头埋进海碗里,筷子快挥出残影的苏长顺身上。
"嘿,长顺,你小子属蝗虫的?饿死鬼投胎啊?给我和雨水也留点。"
傻柱笑骂一句,倒也不真生气,他的注意力更多地被秦淮茹那边吸引了。
苏长顺百忙之中从肉碗里抬起鼓胀的腮帮子,飞快地嚼了几下吞下,翻了个白眼,瓮声瓮气地怼回去。
"靠,你请客我还得跟你假客气?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他还不忘战略性地给雨水夹了一大块放在碗里,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声音带着点促狭的警告。
"小雨水,快吃,吃饱点,再不动手,某些人带来的馋虫可就把盆都舔光了哦。"
雨水看着苏长顺挤眉弄眼的样子,又看看对面吃得满嘴流油的棒梗和安静吃肉但时不时往碗里夹肉的秦淮茹。
小姑娘也心领神会,小脑袋使劲一点:"嗯!"
然后埋头,小口却坚定地加快了速度。
秦淮茹听到这话,夹肉的筷子微微一顿,抬起眼,幽深的目光扫过苏长顺那张故意鼓着的脸,又垂下眼帘,什么也没说。
但那眼神里的情绪,苏长顺读得懂——透着一股嫌弃,厌烦,挡人财路。
傻柱无奈地给自己和剩下不多的肉碗里扒拉了几块。
"嗨,至于吗你们几个?不就是肉吗?跟抢命似的,吃,敞开了吃,明儿——"
他嗓门挺大,带着点没心没肺的得意。
"老子再去供销社排队,再给你们做一顿,咱有钱,那老狗吐出来的好几百块呢?"
苏长顺正埋头猛扒一块肉,听到明儿再做一顿和有钱这几个字眼,差点没被一块肉噎死。
傻柱你个憨货。
真是怕别人不知道你现在有巨款啊?
这不就等于在贾家娘俩面前插了个明晃晃的人形取款机的指示灯吗?
苏长顺强忍着把肉咽下去,抬起头用一种看"绝版傻瓜"的眼神,悲愤又无奈地看着正对着秦淮茹拍胸脯保证"管够"的傻柱。
得,不用猜了,这顿肉还没吃完后,八成就有新的戏码出来了——
"柱子兄弟,我家东旭…"
贾东旭工资不够家里花用?
贾张氏要看病?
棒梗吃不了粗粮?
秦淮茹该上线讨债,呸,是借钱了。
这傻柱子啊,刚摆脱一个白嫖的老狗,转头又要把自己送进一个贤惠媳妇家的血槽里。
苏长顺心里只剩下四个大字:活该被吸。
他深深叹了口气,果断放弃跟傻柱废话,再次低下头——算了算了,人生苦短,吃光眼前肉。
筷子又一次化作幻影,投入了最后的冲锋,势必要抢在秦淮茹第二次伸筷子前,把那海碗碗底刮干净。
至少…再捞两块厚的。
"来来来,小雨水,再吃一块。"
第17章 被殃及池鱼的贾东旭
人群中,一个曾被贾东旭打着"师傅检查质量"名义抢走工件的年轻工人,对着贾东旭的工位方向使了个极其明显的眼色。
阴阳怪气地拖长了调子说:"哟,大伙儿是不是都忘了?咱车间这进去一位大劳模,先进工人,他亲手带出来的好徒弟…不是还好端端坐这儿呢吗?"
霎时间。
如同被无形的指挥棒点中,几乎整个车间嘈杂的议论声为之一滞。
所有人的目光,像无数根无形的针,齐刷刷地聚焦在贾东旭那瞬间僵硬得像块铁板的脊背上。
那些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鄙夷,有赤裸裸的幸灾乐祸,有冰冷的审视。
更多的,则是一种恍然大悟的连带敌意。
"对啊,贾东旭,易中海的得意门生。"
"哼,老猫窝里还能出什么好东西?易中海是劳改犯,养出的徒弟能是啥好鸟?心估计也是黑的。"
"可不咋地?这小子以前可没少仗着他师傅的名头抖威风,迟到早退家常便饭,自己工件干不好,就打着师傅要指点的幌子,把难活儿塞给我们,现在想来,全是跟那老东西学的腔调。"
"就是,天天师傅长师傅短,还不是沾了劳改犯的光,这下看你咋蹦哒?"
一句句尖锐的嘲讽,如同鞭子,狠狠抽在贾东旭的背上。
他感觉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又瞬间褪得惨白,手里的锉刀再也握不住,哐当一声掉在工位上。
车间主任皱着眉,背着手踱步进来,显然听到了刚才的动静。
他扫了一眼闹哄哄的人群,板着脸呵斥道:"吵吵什么?不用上工了?都回自己工位去,厂里的事情有厂领导处理,轮得到你们指手画脚?精力旺盛的,给我多出两件合格品。"
工人们这才悻悻地降低了声音,但投向贾东旭那充满恶意的眼神丝毫未减,低声的交头接耳和指指点点仍在继续。
车间主任的目光落在贾东旭身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和。
他眉头紧锁,像在看一件麻烦的废品。
这贾东旭……技术是有那么一点,但现在顶着个劳改犯亲传弟子的名头…
整个车间的风气都要被带坏了,生产效率肯定受影响。
更重要的是,别的车间人怎么戳自己脊梁骨?
说他车间藏污纳垢?包庇劳改犯的徒弟?不行,这人…得想法子挪走。
最好调去最脏最累,没人愿意待的翻砂车间,眼不见为净。
——————————
厂长办公室。
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烟雾缭绕。
杨厂长站在窗边,目光沉重地望着喧嚣的厂区。
手里捏着的,是街道和法院送来的关于易中海的正式文件。
劳改六年!铁板钉钉!
他猛地吸了一口烟,像是要把肺里的浊气都吐出来。
愤怒,懊恼,还有一种被打脸的,火辣辣的羞耻感。
易中海!
厂里的技术骨干,他还亲自在职工大会上点名表扬过,称其为老黄牛,号召大家学习他的踏实肯干,顾全大局。
厂里去年的先进工作者名单里,易中海的名字赫然在列。
结果呢?
这面先进旗帜,一转眼,成了给工人兄弟拖后腿,给自己脸上抹大粪的劳改犯?
贪墨六岁小孩的口粮钱?花钱雇凶打断举报人的腿?
这简直是把先进工作者的荣誉证书撕碎了糊在厂党委的脸上,糊在他的脸上。
杨厂长胸口堵得慌,他用人识人半辈子,自认还算有眼光,这次算是瞎了眼。
被这老王八蛋披的羊皮蒙得死死的。
"糊涂,我真是糊涂透顶,自毁长城。"他咬牙切齿,低声咒骂。
这愤怒,七分是对易中海自甘堕落,干出下作事的震惊和恨铁不成钢的失望,三分是对自己被蒙蔽,看走眼的恼羞成怒。
但他很快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这翻涌的情绪,不行,现在不是拍桌子骂娘的时候。
易中海进去就进去了,咎由自取。
可这破事留下的烂摊子,必须尽快清理,厂里的口水快把天都淹了。
钳工车间的反馈,其他车间的风言风语…
厂大门口大字报的冲击力还在蔓延,轧钢厂劳改犯易中海这个刺眼的标签,就像一颗巨大的脓包挂在厂子门面上。
不尽快清理脓包,消消毒,任由议论发酵,不仅影响工人的士气,传到上面去,那就是他这个厂长管理不力。
"擦屁股!"杨厂长恨恨地吐出这个词。
他现在必须做的就是给易中海留下的这个烂摊子擦屁股。
稳定人心,平息舆论!
他转身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直接拨给了厂工会主席:"老孙,易中海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坏,已经严重损害了工厂声誉和工人形象。"
杨厂长的语气斩钉截铁:"你们工会,立刻配合宣传科,发个内部通告,下午就贴出来。"
他快速指示着应对措施:"第一,严厉谴责,定性,明确易中海的行为是个人犯罪,是他个人道德沦丧,目无法纪的结果,与轧钢厂培养教育无关,他的行为已经被工人阶级所唾弃,被法律所严惩,必须把这颗毒瘤和广大工人阶级彻底切割开!"
"第二,划清界限,强调原则,重申厂党委高度重视职工队伍建设和思想教育,决不允许任何违反法律,践踏道德底线的人混入工人队伍,我们相信广大工人同志本质是好的,要引以为戒!"
"第三,安抚情绪,稳定大局,号召大家相信组织处理,把精力放回到安全生产,保质保量完成任务上来,不要再私下传播议论,影响生产秩序者,按厂规处理!"
"动作要快,态度要鲜明!"放下电话,他疲惫地坐回椅子上。
————————
夕阳将轧钢厂门口那张簇新的大字报染上了一层血色余晖。
苏长顺停住脚步,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那上面的字儿写得又黑又大,力透纸背:
【案情通告】
经查:原红星轧钢厂钳工易中海,男,46岁,道德败坏,触犯法律!
一、非法侵占!经查实,自1951年7月起至1955年3月,易中海利用何大清委托之便,长期非法扣留,拒不交还何雨柱兄妹生活费,累计达四百五十元整!严重侵害未成年人合法权益!
二、雇凶伤人!为掩盖上述罪行,防止罪行败露,易中海心生恶念,竟胆大包天,雇佣社会不法人员(已落网),妄图对知情举报人实施重伤害!性质极端恶劣!虽未造成既定伤害后果,但主观恶意极深!
啪!苏长顺忍不住打了个响指,乐了。
啧啧,写得很详实嘛,重点突出——尤其是那四百八十元和未成年人,妄图实施重伤害几个字眼,这仇恨拉得稳稳当当。
谁看了不对易中海吐口唾沫?
"嘿,长顺,看什么呢这么乐呵?"
一只大手重重拍在他肩膀上,带着一股食堂油烟气,是傻柱。
他那张平时有点轴的四方脸,此刻油光满面,大概是高兴时搓的。
嘴角咧到了耳后根,眼里的憋屈阴霾一扫而空。
"还能看啥?当然是瞻仰咱们院的易大师傅的光辉事迹呗。"
苏长顺努努嘴,指着那张大红字报。
傻柱也瞥了一眼,鼻子里嗤了一声。
"这老狗,就该挂这儿示众,让全四九城都看看他的狗肺狼心。"
他拍了拍鼓囊囊的裤兜,一脸痛快,"兄弟我刚才去派出所了,那帮孙子,哦不,是公安同志…把老狗贪的钱,全给还回来了,他妈的,整整四年,憋死我了。"
他一把勾住苏长顺的脖子,力气大得差点把苏长顺拽一趔趄。
"今儿说什么也得吃顿红烧肉,兄弟我请客。"
傻柱凑近他耳朵,声音压得贼低,带着点炫耀。
"告诉你,为了这顿肉,老子天没亮就去供销社门口排队,排一次不行,排了两次,每次顶格儿的买——三斤!"
他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得意洋洋,"愣是凑足了六斤五花肉,肥着呢,保管解馋。"
苏长顺一听红烧肉,口腔里自动开始分泌津液。
但转瞬间,他脑子里那个穿越者的小雷达就滴滴报警了。
猪肉限量供应,自53年12月统购统销实施,粮本出台,城市口粮就开始限量供应,凭粮本定量购买,也是从那时候起猪肉就开始跟着限购。
他仔细一想:对哦,这年头虽然还没严苛到凭肉票买肉,但供销社供应已经开始紧张了,一个人一次最多让买三斤,不限次数…
但那得你有大把功夫排队啊。
傻柱这憨货,为了请这顿解恨的饭,愣是天没亮就去排了两次队。
苏长顺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一下:现在55年3月,猪肉只是开始限量购买,还没到最困难的时候。
等到57年肉票下来,每人每月只有可怜巴巴的六两到八两,到那时,就算你磨破鞋底排一天队,没有肉票也是白搭,买肉?那简直是节日。
"管他以后呢,反正眼下这顿得吃痛快了。"
苏长顺甩甩头,把未来几年的肉荒惨状强行屏蔽。
今朝有肉今朝吃,莫使红烧空对月。他顺势搂住傻柱壮实的腰,哥俩好地往95号大院方向勾肩搭背地晃悠。
可他这脑瓜子跟放电影似的,直接给他播到秦淮茹抱着棒梗,在傻柱家门口要肉的名场面,心里直呼不会吧?
第16章 六年刑期
三天。
对于南锣鼓巷派出所的高墙铁窗之内,是足以让任何自诩嘴硬者彻底崩溃的时间。
易中海终究不是真的铁骨。
在那些见惯了穷凶极恶,深谙审讯之道的公安铁腕下,他那套苦衷无奈的表演,如同烈日下的薄雪,迅速消融殆尽。
他扛不住了。
冰冷的灯光,笔直的笔录纸,还有那无形却沉重如山的压力,彻底碾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他哆哆嗦嗦地交代了。
如何找到那个手脚干净,心狠手辣的亡命徒"拐子刘",如何咬着牙把藏了半辈子,用来养老保命的积蓄,包括那几根小黄鱼,送到了"拐子刘"手里作为预付款。
如何精心策划,让"拐子刘"在苏长顺家制造受伤…为的,就是阻止苏长顺和傻柱在第二天去邮局拿到那致命的存根铁证。
他甚至供出了他唯一知道的那个破败的接头地址—南城一个几乎废弃的城隍庙偏殿后的小破屋。
就在易中海签字画押,彻底认罪伏法的同时。
南城那座废弃城隍庙附近,布控已久的公安干警如猛虎下山。
拐子刘睡眼惺忪,正做着拿钱潇洒的美梦,突然就被冰冷的手铐死死锁住手腕。
他那张因常年阴暗而扭曲的脸上,瞬间写满了错愕,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怨恨。
他想不通,那个花钱买凶的家伙,怎么就先进去了?
还把他像卖破烂一样卖得干干净净?
"操你妈的"这是拐子刘在被塞进警车时,用尽全身力气发出的唯一嘶吼声。
这声嘶吼里包含的不只是对易中海的诅咒,更是对自己轻信这个体面人的无比懊悔和怨恨。
他清楚,累累血案在身加上他见不得光的底子,等待他的,只会是花生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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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区法院。
易中海站在被告席上,面如死灰,腰杆再也挺不直一丝一毫。
他身上最后那一件熨烫得笔挺的工装,此刻也如同一块肮脏的抹布,裹着一具腐朽的躯壳。
"本院宣判:被告人易中海,目无法纪,道德败坏,身为受人尊重的长者,街道办任命的联络员,却利用何大清委托保管汇款之便利,长达四年多非法扣留,拒不交还受害人何雨柱兄妹的生活费,数额巨大,犯有侵占罪!为掩盖罪行,更丧心病狂,意图重伤害他人,雇佣社会闲散人员行凶,情节恶劣,虽未造成严重社会影响,但其主观恶意极深!其行为已构成教唆伤害罪!"
法官的声音冰冷而威严,回荡在肃静的法庭。
"两罪并罚,判处被告人易中海,劳动改造六年,择日押往天津市清河农场执行改造!"
改造六年,清河农场。
这八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易中海的心口上。
他瞬间瘫软在地,被两名战士扣住双臂扶住,浑身抖若筛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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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下班后,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南锣鼓巷四合院的屋檐。
苏长顺正家门口抽着烟思考人生,大院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王公安那方方正正的身影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案子尘埃落定后的放松,又带着对复杂人性的沉重。
"小苏!"王公安招呼了一声。
苏长顺立刻掐灭烟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迎了上去。
"王同志,您来了?这是…有结果了?"
"嗯,结案了。"王公安点点头,声音压低了点。
"易中海全撂了,包括怎么找的拐子刘,怎么接上的,花了多少钱,怎么定的计划,一五一十,交代得清清楚楚。那拐子刘也落网了,是在南城一个破庙后头堵住的。"
他特意看着苏长顺:"这下,你可以安心过日子了,那俩货都进去了,一个也跑不了。"
"哎哟,太好了,可算能睡个安稳觉了,劳您几位同志费心了。"
苏长顺搓着手,一副心有余悸后终于释然的模样,然后貌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那…易中海,这进去得待几年?"
王公安顿了顿,声音沉稳地吐出那个数字:"两罪并罚,判了六年,明天就押送至天津清河农场劳改。"
"六年?"苏长顺配合地做出了惊讶的表情,声音也拔高了点,刚好够旁边路过假装扫地,实则竖着耳朵的几个婶子听见。
"嚯!这么重?"
王公安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
"重?可都是他自找的,如果单是侵吞那四百五十块钱,判罚可能也就一两年顶天了。"
他看了苏长顺一眼,"坏就坏在他偏偏要动用歪门邪道,雇人行凶,就这一条,性质全变了,这是挑战社会治安,挑战法律底线,也幸好你准备周全,没造成坏结果,不然可就不是六年这么简单。"
苏长顺闻言,内心已经乐开了花。
脸上却只露出一副恍然又凝重的表情:"原来是这样…真是罪有应得啊。"
他嘴上叹息,心里想的却是:啧,易老狗啊易老狗,你怕我去邮局查账,结果为了堵我的门,把自己堵进了四年的牢饭?买一送一还升级?还有这好事?
"好了,我还得去中院,通知何雨柱和陈桂花判刑结果。"
王公安拍了拍苏长顺的肩膀,"走了。"
"您辛苦,慢走,王同志!"苏长顺目送王公安走向中院易家。
他脸上那点凝重瞬间就化作了玩味的笑容,他也不回屋就倚靠在自己门边。
听着中院方向隐隐传来压抑不住的呜咽,还有傻柱那毫不避讳的,带着极大快意的一声低吼:"呸,活该!"
苏长顺心里的小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
"啧啧,陈桂花这日子,往后可怎么过哟?顶着一个劳改犯家属的名头…还有贾家,嘿,还有刘海中这个官迷,这老易一劳改,他不就想着要当老大了?"
他想到贾东旭,易中海苦心栽培,视为养老依靠的首席大弟子,笑容更深了。
"贾东旭,你不是你师父的半个儿吗?这份师徒情深,还有大戏上演呢。"
这年月,劳改犯?那是一个能直接抹黑整个家庭,牵连亲属抬不起头的巨大污点。
尤其在轧钢厂这种万人大厂里,工人们的唾沫星子就够淹死人的。
那些平日里奉承易中海,对着贾东旭这位易大工徒弟也客客气气的工友们…
苏长顺都能想象出贾东旭明天迈进工厂大门时,周围瞬间寂静,然后响起压低的窃窃私语和一道道或鄙夷,或怜悯目光的场景了。
中院易家紧闭的门板后,那再也掩饰不住的绝望哭泣声。
后院刘海中家窗口隐约传来的幸灾乐祸的哼歌,前院阎埠贵家压低但充满八卦兴奋的议论声…
各种细微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如同一曲荒诞又现实的交响乐。
苏长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头节都发出舒坦的轻响。
"嗯,今晚让傻柱做个大肠,得吃顿好的庆祝一下…回头明儿厂里的好戏,估计得更下饭。"
他眯着眼,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纯粹幸灾乐祸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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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轧钢厂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蒸汽的味道。
但今天的空气里,还飘荡着一种更加灼热,更加刺鼻的东西——沸反盈天的议论。
易中海的事情,像一颗滚烫的油滴,炸进了平静的油锅。
钳工车间更是重灾区。
易中海曾经的地盘,他技术上的权威和道德上的标杆形象刚刚坍塌,留下满地狼藉的唾弃。
"哎?看见厂门口和街道办墙上新贴的大字报了没?易中海,就是他!"
"嘶,真是咱们厂的…易师傅?我还以是同名呢。"
"呸!什么易师傅?"一个曾被易中海冠冕堂皇用集体利益为由强塞过额外工作任务的工人猛地啐了一口。
脸上带着大仇得报的畅快,"那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劳改犯易中海,还师傅?他也配?狗东西!"
"我说最近好长时间没见着人了呢?之前主任不是说他有重要任务抽调了吗?合着是蹲笆篱子去了,糊弄鬼呢?装得可真像。"
"谁知道呢?平常端着个和善公正的脸,大会小会讲大局,讲团结,原来心肝脾肺肾都是黑的,呸!这么多年,咱们都被他那副假仁假义的面皮给糊弄了。"
"到底为啥事进去的?我大字报还没挤进去看全乎。"有人急切地问。
"嗨,我看了,两条大罪!"先前那个工人眼睛放光,声音拔高,恨不得让整个车间都听见。
"第一条,花钱雇人打人,听说要打断举报人腿,第二条更他妈缺德,说是贪墨贪了别人寄给一个六岁娃娃好几年的生活费,有好几百块钱呐!"
"嚯——六岁小孩的生活费?易中海?真下得去手啊。"
顿时一片哗然,夹杂着鄙夷和难以置信的惊呼。
"太不是东西了,连小娃娃的钱都贪,这心得多黑啊!"
"就是,平常还假模假式帮这个帮那个,合着全是演的啊?"
"谁的钱?苦主是谁?"有人追问。
"听说就是咱们厂食堂后厨那个叫何雨柱的,外号傻柱的那个厨子,给咱做饭那小子。"
"是他啊?傻柱?怪不得,怪不得他以前刚进厂做学徒工时瘦得跟麻杆似的,养活个妹妹不容易,敢情钱都被他易中海这大善人给截胡了?"
就在这愤怒又兴奋的声浪中,靠近窗边的一个工位上,贾东旭正埋头盯着车床上的工件。
他手里的锉刀似乎格外用力,额头和颈后的青筋微微凸起。
整个人恨不能把头埋进机器里,好让所有人都忽略掉他的存在。
心里祈祷着工友们沉浸在声讨他师傅的狂欢中,能暂时忘记他这个劳改犯的徒弟还在车间里。
然而,恶意如同实质的目光,最终还是找到了他。
第15章 这回真的没有谅解书
王公安和张公安对视一眼,神情也变得有些复杂。
这种情况,如果委托书真实有效,易中海的行为严格来说属于代为保管。
虽然方式有争议,但如果事主何雨柱本人不追究,愿意接受委托书的说法和这代为保管的解释,公安机关确实不能强行以侵占立案。
毕竟这案子本质上倾向于民事纠纷,派出所处理这类事通常也是主张调解为主。
王公安的目光转向了从听到"委托书"就僵在原地,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傻柱。
"何雨柱同志,这委托书,是否属实?何大清同志的字迹,你认得吗?"王公安的声音放平缓了些。
傻柱死死盯着那张纸,那上面的字迹,他认识,是他那个不靠谱的爹的字,这更加重了他的痛苦和屈辱。
他爹说的易中海是一个字也没做到。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自己和妹妹那时候过的啥日子?吃了多少苦头?
易中海看到公安的态度转变,心中狂喜。
他知道,傻柱重情义,自己这番话,尤其是提及陈桂花照顾雨水,提及自己过往那些恩情,就是在攻心。
在用街坊邻居的目光进行无形的道德绑架。
他立刻趁热打铁,语气更加语重心长,几乎带着恳求。
"柱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觉得一大爷瞒着你是我不对,是我想岔了,做法太偏激,我光想着你爹的委托,怕你年轻把持不住,忘了你现在是大男人,是班长了,是一大爷的错,是我老糊涂,你看,钱我一分没动,现在就能拿出来,连本带息还你,你爹的本意也是好的,想你们兄妹好,我们…咱们就是一家人啊,闹到派出所,不是让街坊看笑话?咱们爷俩儿有啥误会不能关起门来说?非要闹得满城风雨?雨水还在上学呢,名声还要不要了?听一大爷一句劝,算了吧,过去就过去了,以后一大爷补偿你们,加倍补偿!"
句句都是为了你好,句句都是息事宁人,句句都在提醒你名声,面子,妹妹的前途。
句句都在把你对公道的诉求扭曲成无理取闹,不懂感恩。
说白了就一句,不松口,你一家子都是白眼狼。
傻柱的拳头捏得几乎要碎裂。
他承认,有那么一瞬间,看着周围邻居那责备的目光,听着雨水和名声这些字眼,他真的有些动摇了。
他甚至想咆哮着冲过去砸碎易中海那副虚伪的嘴脸。
但又觉得如果他抓住这事儿不放,邻居好像真的会像易中海说的那样戳他家的脊梁骨,骂他和雨水是白眼狼…
就在傻柱内心激烈挣扎,眼看那口气要被易中海"亲情版道德绑架"打散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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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啧…"
一声清晰的,带着极度嘲讽和不耐烦的咂嘴声,如同冷水泼在滚油里,骤然响起。
苏长顺抱着胳膊,慢悠悠地从傻柱身后踱了出来。
"易师傅,不对,我应该称呼易中海同志更合适。"
苏长顺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所有人的议论,吸引了所有目光。
"您这套苦情洗白加道德绑架的组合拳,打的是真溜啊,不去文工团演个反派老地主,真委屈您这炉火纯青的演技了。"
他根本不给易中海反驳的机会,语速陡然加快,如同连珠炮,直接指向那个最大的漏洞。
"代保管?呵,您这保管的可真够严实,严实到傻柱兄妹俩差点饿死在您的保管里?"
他猛地提高音量,矛头直指易中海眼底深处那从未被人真正揭穿的算计。
"为什么瞒着何家?为什么当初你眼睁睁看着柱子带着雨水,饿得前胸贴后背,看着雨水那小丫头饿得只能喝井水?你手里明明攥着他们亲爹每月寄来的活命钱,却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他们受罪?"
苏长顺的声音冰冷如刀,每一个字都敲在所有人的心坎上,也敲在傻柱记忆里最痛苦,最难熬的那些画面。
"因为你等着施恩何家。"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目瞪口呆的邻居:"只有柱子兄妹饿得狠了,快要扛不住了,你易中海易大师傅省下的一个窝头,才显得珍贵,这才是雪中送炭,活命之恩!才能让傻柱子对你感恩戴德,你才能死死地把这何家唯一的男丁捏在你手心里。让他一辈子都记得你的恩情,一辈子都当你的提线木偶。"
他猛地指向一旁脸都吓绿的贾张氏。
"掌控了傻柱子干什么?为什么?整个大院谁不知道?你易大师傅最心疼,最关照的是谁家?不就是你宝贝徒弟贾东旭他们家吗?"
苏长顺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砸开了易中海表面那层道貌岸然。
"贾家只有贾东旭有定量粮,一家四张嘴等着吃饱,还有个光吃不干的妈,缺粮,缺钱,咋办?你易大师傅是体面人,不想自己掏腰包当这个长期善人,那就需要一个听话的冤大头帮你来做善人,一个随时可以为你放血,还对你感恩戴德的傻子,这个傻子就是被你从小施恩,被你用代管的钱吊着的傻柱子。"
"你一次次发动邻居互相帮助,共渡难关,明里暗里把柱子热心肠,柱子大方这个调子唱得震天响,不就是让傻柱子被架在道德高台上,去替你养着贾家?替你维系着对你徒弟贾东旭的影响力?让他贾东旭心甘情愿当你的养老人?"
苏长顺最后的结论如同惊雷炸响。
"看着6岁的小雨水饿得去喝凉井水都能无动于衷,就为了那点施恩和掌控傻柱的心思,易中海,你这心肠,可真是仁厚,就冲你这份对无辜孩童见死不救的算计和凉薄,你配谈什么邻里互助?谈什么道德?"
"小兔崽子你放屁,你说谁光吃不干呢?"贾张氏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但王公安冰冷如实质的目光瞬间钉在她身上,同时旁边那位张公安也上前一步。
无形的压力让她把后面的脏话硬生生憋了回去,只能呼哧呼哧喘粗气,眼珠子恨不能剜下苏长顺一块肉。
整个大院,死一般寂静,所有邻居都被这番话震撼得说不出话。
如果说之前委托书还让他们疑惑,那么苏长顺这番抽丝剥茧,直指人心的揭露,彻底撕开了易中海那层伪善的画皮。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般蛇蝎心肠!
为了掌控别人的人生,为了养老的目的,竟然能看着一个6岁小女孩挨饿也不出手。
那些往日觉得一大爷热心助人的画面,此刻想起来,只觉得通体生寒。
王公安和张公安的脸色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只是怀疑易中海私心作祟,现在苏长顺的剖析,让他们看懂了这张委托书背后令人不齿的真相和险恶用心。
看着6岁女童挨饿无动于衷,只为等待最佳施恩时机?
只为控制一个心智尚未成熟,急需帮助的青年?只为让自己的养老投资稳赚不赔?
此人之心思缜密,心肠之冷硬,已经超出了普通民事纠纷的范畴。
这是对基本人伦道德的践踏,是利用弱势和信任进行的精准剥削。
"柱…柱子,你别听他的,他…他血口喷人,我…我就是一时糊涂。"
易中海彻底慌了抓住傻柱的胳膊,他想反驳,想解释,但面对苏长顺那冰冷的逻辑链条和彻底曝光他阴暗心思的语言,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傻柱眼中所有挣扎和犹豫都消失了。
父亲的字迹委托书?是!委托是真的。
但看着那张泛黄的纸,他此刻只觉得无比讽刺。
他只看到易中海对他和雨水长达四年多的操控和冷血。
雨水幼年饿得抱着他的腿哭喊着"哥,我饿…"的那些画面,清晰无比地涌上心头。
如果不是他傻柱子拼了命在丰泽园学艺时偷剩饭,豁出脸皮求师傅,捡剩菜。
妹妹雨水可能早就饿坏了身体。
而这一切,本可以不用发生,本该有钱让她多吃一口饱饭。
"操!"傻柱猛地甩开易中海抓他的手,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响彻整个死寂的四合院。
"我不接受,什么谅解,什么误会,去你妈的代保管!这钱你根本没资格管,我爹是让你等我们懂事了转交,不是让你看着我们快饿死还攥在手里等施舍,是等着让我们永远记着你的恩情?你做梦!"
他对着两位公安,指着易中海,一字一句道:"公安同志,我!何雨柱!告他易中海,这四年多,他拿着我爹寄给我和雨水的钱,一分不给,害得我跟妹妹差点饿死,这委托书就是他算计人的道具,我们不私了,更不接受调解,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把他抓起来!依法判!"
"好!"王公安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和坚决,再无任何犹豫,上前一步。
"易中海,跟我们走,你涉及的不仅仅是何大清汇款款项的不当侵占,更牵涉道德操守与法律边界的严重问题,至于苏长顺同志家中昨晚遭人恶意撬门未遂之事——"
他锐利的目光如刀子般刮过易中海瞬间惨无人色的脸。
"放心,我们都会查个水落石出,现在,跟我们回派出所,接受调查。"
张公安默契地拿出了铮亮的手铐。
苏长顺看着彻底崩溃被铐上的易中海,再看看那群恍然大悟,眼神由同情敬畏转为鄙夷愤怒的邻居们,尤其是傻柱那挺直的,不再被无形枷锁束缚的背影。
他无声地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快意的弧度。
易老狗,你这算计半生,为养老织的网,今儿个,终于把自己结结实实地网进去了吧?
甭蹦跶了,号子里慢慢反思去吧,不过这个傻柱子,是他苏长顺救了他的人生,不然他这辈子都是易中海训的狗。
这恩情不得帮着他苏长顺做一辈子的菜来还?
第14章 要抓易中海
南锣鼓巷派出所的铁门在苏长顺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严肃而紧张的空气。
苏长顺和傻柱走出来,身后紧跟着两位穿着笔挺藏蓝色制服的公安同志。
一位年长些,四十出头,面容方正,眼神锐利如鹰,姓王。
另一位年轻些,不到三十,行动利落,姓张。
王公安看着大步流星,浑身煞气都快凝成实质的傻柱,又看看旁边虽然表面平静但眼底精光闪闪的苏长顺。
开口问道:"何雨柱同志,苏长顺同志。我们这就去带易中海,你们觉得,我们是去轧钢厂直接找他扣人,还是去他家里?"
这是派出所办事的章程,他们也要也得考虑现场情况和影响。
傻柱一听,眼睛一瞪,想都没想就吼:"直接去厂里,让全厂工友都看看他伪…"
他话没说完,胳膊就被旁边的苏长顺狠狠掐了一把。
"嘶——"傻柱吃痛,怒目转头。
苏长顺脸上挂着一种看透人心的皮笑,对着两位公安同志说道:"王同志,张同志,依我看,去他家里最妥当。"
他语调不急不缓,带着点笃定的分析味,"咱们这位大院联络员易中海同志,那可是个体面人,最重名声。您想想,他要是穿着轧钢厂那身油污的工作服,在热火朝天的车间里被您二位带出来,那对他的威信,对他那张总念叨着大局为重的脸面,不是砸得稀碎吗?这种当众塌架的事儿,他受不了。"
苏长顺顿了顿,嘴角那抹嘲讽的笑意更深了:"他肯定料着公安会找上门,也笃定了咱们会告他。现在这会儿,指不定就坐在家里那张太师椅上,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一边等咱们,一边琢磨怎么用他那一套邻里和谐,误会委屈的说辞,在咱们这些不明真相的街坊邻居面前,再演一出窦娥冤呢,他需要观众,也需要体面。家里,就是他现在给自己预留的舞台。"
王公安听着,那张方正的国字脸上露出一丝讶异,随即又化为一种看破不说破的了然。
他身边的张公安忍不住笑了一下,看着苏长顺啧啧两声:"嘿,小子,看不出来你年纪不大,看人倒是准,心思也透亮!"言语里带着几分赞赏。
苏长顺连忙嘿嘿一笑,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谦虚。
"不敢当不敢当,王同志,张同志,您二位是慧眼。主要是我跟这位道德模范在一个院住了这么多年,天天看人家唱高调,端架子,多少也琢磨出点门道。他这人啊,身上披的那层公正的皮,自己都太当真了。"
王公安点点头,眼神恢复了工作特有的肃然。
"行,那就去他家里,带路吧,注意点情绪,何雨柱同志。"他特意看了傻柱一眼,带着提醒。
傻柱此刻也冷静了点,虽然那股恨不得撕了易中海的怒气还在胸腔里翻腾。
但他也知道公安说得对,在大庭广众下,尤其是在公安面前撒野,反倒显得自己没理。
他咬着后槽牙,闷声应道:"知道了。"
随即脚下生风,方向直指南锣鼓巷九十五号院。
一行人穿过熟悉却又今天感觉格外不同的街巷胡同,很快回到了四合院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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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合院里,阳光正好,晾衣绳上晒着各家被褥衣服,几个家庭主妇原本正凑在一起择菜,或在搓板上奋力搓洗着衣物,院角刘家老三刘光福正蹲那儿玩石子。
当傻柱和苏长顺带着两位一身威严制服的公安同志,杀气腾腾又目标明确地冲进大院时,整个院子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哎呀这是——"贾张氏第一个看到,失声惊叫出来,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公安同志?"其他几个婶子也都惊得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搓板声,谈话声瞬间消失。
刘光福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被他妈李氏慌张地拖到了身后。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公安的身影死死锁定了那间平时代表"权威"和"主持公道"的屋子——易中海家。
而就在众人惊疑,惧怕的目光聚焦下,易中海家的两扇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
仿佛印证了苏长顺那句"正在家里等"的断言。
只见易中海果然穿戴整齐,灰色的老式工装洗得发白熨得笔挺,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
他脸上的表情是一种混合了悲愤,无奈和沉重的复杂神色。
他身旁,陈桂花哭丧着脸,眼圈红肿,手里捏着块洗得发白的手帕,眼神躲躲闪闪,完全不敢看门口的傻柱和公安。
易中海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迎上众人的目光,最后目光落在两位公安脸上,用一种带着巨大冤屈又极力保持克制的语气沉声开口,仿佛他才是受害者。
"公安同志,你们…终于来了吗?唉!家门不幸,这…误会怎么就闹到这一步了?你们是不是接到了诬告?我易中海在大院里十几年…"
"易中海!"王公安没等他说完,直接亮出了盖着红戳的拘传文书,声音冰冷而威严,如同铁锤敲碎了易中海精心准备的台词。
"请你跟我们回派出所一趟,接受调查,关于何大清邮寄汇款被侵占一事,还有苏长顺同志家中昨夜遭遇撬门之事,需要你配合说明。"
"啥?撬门?昨晚是一大爷撬门吗?"
"侵占何大清的汇款?"
院里的议论声轰然炸响,所有人脸上的表情从惊惧瞬间变成了彻底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易中海那悲愤冤屈的"表演面具"瞬间僵在了脸上,一丝真实的恐慌闪过眼底又很快平静。
而苏长顺,在人群后面,抱着胳膊,嘴角那抹弧度翘得更高了,几乎要笑出来。
啧啧,这准备好的唱本,开头刚说两句就唱劈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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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同志,我理解你们办事的规程。"
易中海的声音依旧努力维持着镇定,甚至还带着一丝长辈被晚辈误解的痛心。
他转向自己妻子,急促道:"桂花,快!把…把那东西拿出来,给公安同志看看。"
陈桂花早已吓得六神无主,闻言赶紧哆嗦着手,从怀里摸索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泛黄的纸片,颤抖着递给了易中海。
易中海深吸一口气,仿佛握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双手郑重地将那纸片展开,展示给两位公安,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沉冤得雪的急切。
"您二位请看,这是何大清同志当年离开京城时,亲手写给我的委托书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请看!"
两位公安目光如炬,立刻凑近仔细审视。
王公安接过那张明显有些年头的纸。
上面的内容是:"南锣鼓巷九十五号院邻居易中海代为领取并保管我汇来之生活费用,待我儿何雨柱成年懂事,性格稳重,有能力管理家庭财务时,由易中海同志代为转交,以确保生活费用能真正用于抚养他和雨水生活学习之所需。立书人:何大清。1951年X月X日。"
院子里再次炸开了锅。
"还有委托书?"
"代管?还有这回事吗?"
"这…这何大清也是,托付给一大爷照顾也说得过去啊?"
"那一大爷真没吞钱?是替柱子保管钱?"人群的议论风向瞬间就有些变了。
贾张氏更是像打了鸡血,指着苏长顺就想开骂,但在公安冰冷的视线扫过来时,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只敢小声嘟囔:"我就说一大爷不是那种人,就是小人在作祟诬陷。"
易中海看到公安和街坊的反应,心中稍定,那沉痛又无奈的表情更加生动了。
"同志,您看看,何大清托付给我保管,他担心柱子年轻气盛,管不住钱,糟蹋了或者被人骗了,他走之前,柱子才16岁,雨水才6岁啊!小孩子懂什么?我这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啊,钱都在,就在家里,我一个子儿都没动过,柱子现在也20了,成了厂里的后厨班长了,懂事了,我原本就打算找个机会,连同这委托书一起,好好跟他说明白,把钱一分不少地交给他,我…我一个厂里的先进工人何苦要做这种昧良心的事?图啥啊我?"
他越说越动情,眼圈都红了。
"我知道,昨天苏家小子门被撬的事,还有今天这事,柱子肯定对我有误会,以为是我…唉!街坊们都说说,我是那种人吗?我图他何家这点钱?我对柱子兄妹怎么样?我媳妇桂花大雨天看见雨水冻得发抖,把我新买的棉鞋改小了给雨水穿,柱子以前学徒工那点工资哪够养家?不都是我从牙缝里省口粮,塞给柱子窝头馒头,让他们兄妹俩活下来?柱子性子莽撞,以前犯浑打架,还不是我这个长辈一次次去给人赔不是,擦屁股?教他做人?我…我真是冤死了啊!"
这番声情并茂的表演,配合着那张颇具迷惑性的委托书,几乎瞬间就扭转了局面。
许多不明就里或本就敬畏易中海"权威"的邻居,纷纷点头。
看向傻柱的目光里甚至带上了责备,觉得他小题大做,冤枉好人了。
第13章 易中海事发了
次日清晨,苏长顺正揉着酸胀的眼泡子,就看见李庆祥风尘仆仆地从大院门口走进来。
这位山东汉子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军绿色的旧军装上蹭了几道灰,走起路来依旧是军人的硬气,但眉头紧锁。
"庆祥哥!回来了?人…?"苏长顺立刻迎上去几步,声音压低了点,但透着关切。
其实看李庆祥表情,心里已经有谱了。
李庆祥站定摇了摇头,抹了把脸上的汗:"没撵上。那崽子溜得太快了,对这片胡同太熟,专挑房顶矮墙头,死胡同后面的小豁口钻,联防队跟街道派出所的同志把附近几条胡同都筛了一遍,连根毛都没摸到。"
他顿了顿,补充道,"左腿有残,身形矮瘦,特征记牢了,也跟派出所说透了。今儿就上墙报通缉。"
苏长顺心里暗道"可惜"。
脸上却是一副理解的模样:"庆祥哥,您受累这一宿了,兄弟们也辛苦了,只要人平安,就好。"
"嗯,"李庆祥点点头,"这事可能没完,你上下班多留心,有事就喊。"
他叮嘱了几句防务,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朝自己家走去。
送走李庆祥,苏长顺没回屋,眼神凉嗖嗖地刮向了中院易中海家的方向。
易家那两扇门跟焊死了似的,漆黑夜到现在天色大亮,愣是没动过一丝缝儿。
就连陈桂花这个平时习惯起早打扫,倒夜壶的,今早都没敢露头,整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
"嘿,易老狗,在这儿装鸵鸟呢?把脑袋埋土里就当你那点儿龌龊事看不见了?"苏长顺心里冷笑,嘴角勾起一丝戏谑。
"别急,今儿个,小爷亲自给你加把柴火,让你这闷葫芦彻底炸开瓢。"
他转身回屋,胡乱扒拉了几口昨晚剩下的窝头。
看看墙上糊的旧日历三月十三,一个宜"送温暖"的好日子。
推门出屋,直奔中院傻柱家。
傻柱已经起来了,正蹲在中院的水池旁边,呼啦呼啦地捧凉水洗脸,刺骨的凉水激得他嗷嗷叫了两嗓子,算是醒了。
看见苏长顺过来,他把头从水盆里拔出来,胡乱抹了把脸,水珠子甩得到处都是。
"长顺啊,你起挺早啊?昨儿半夜啥动静?跟炸了营似的,吵得我后半夜没睡好。"
傻柱打着哈欠,显然只当是普通邻里纷扰。
"真是个傻柱子,你心可真够大的。"苏长顺拉长了腔调,似笑非笑。
"哥们儿我昨晚上差点就让你成孤儿了。"
傻柱一愣,水盆都差点脱手:"啥玩意儿?孤儿?你说啥呢?"
"我说昨晚上啊,有个不开眼的飞贼,专门冲哥们儿我这屋来的,使的刀片溜门栓。"
苏长顺指了指自家门方向,又把李庆祥刚才说的贼人特征复述了一遍。
最后声音陡然拔高,他也不怕易中海听见。
"知道为啥冲我来吗?柱子,因为今儿咱俩要去邮局查账,有人怕了,吓得狗急跳墙,想把我堵在屋里出不去,让你这傻子这辈子都摸不清你爹那钱的底细。"
傻柱脸上的睡意像被泼了盆滚油,瞬间烧没了。
他想起昨儿傍晚苏长顺说的训狗,胸膛剧烈起伏,攥着的拳头嘎吱作响。
"是他?"傻柱几乎是吼出来的,"肯定是那个老王八蛋指使的,他怕了,他怕咱们揪住他尾巴。"
"怕?那是肯定的。"苏长顺语气冰冷,拍了拍傻柱紧绷的胳膊。
"现在不是骂街的时候,昨夜贼跑了,线索模糊,现在单凭这个去捶姓易的,估计那老狐狸肯定不认账。但咱手里,还有硬家伙没动呢。"
他眼神锐利如刀,"走,咱们现在就去邮局,拿出那白纸黑字的存根,再带着你这口怒气咱们直接去派出所报案,来个连窝端,让他心心念念的好徒弟贾东旭,看看他师傅怎么唱铁窗泪。"
"走!"傻柱满腔被当狗训的愤怒和憋屈找到了唯一的出口。
"我倒要看看,这老狗的心到底有多黑?不把他送进去,我何雨柱三个字倒过来写。"
他脑子里现在就一个念头:揪出易中海,让他付出代价。
两人杀气腾腾冲出四合院。
中院易家那扇死寂的门板后,易中海面色青白,靠在冰冷的墙上。
苏长顺说的每句话都清晰地穿透他家门板,派出所,连窝端,铁窗泪,每一个词都像毒针,狠狠扎进他的心口上。
——————
到了邮局那老旧的门前,苏长顺把杀气腾腾,梗着脖子的傻柱往后稍微拉了拉,自己先前一步。
脸上挤出点客气对着柜台后面那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慢条斯理糊信封的老大爷开口。
"同志…大爷,劳烦您,我们是红星四合院的,想查个汇款单,好多年的那种,收件人叫何雨柱或者叫易中海。"
老职员抬起头,老花镜后面的眼睛扫过苏长顺,又瞄了一眼他身后那个眼珠子通红,一看就憋着火的傻柱,心里就嘀咕了一下。
"又是打听事儿来的?你后头这位瞧着倒像要揍人的。"
他慢腾腾地问:"查啥啊?"
"是这样,"苏长顺清了清嗓子,组织着语言。
"我们想查一下,大概五一年往后,有没有从保定寄到南锣鼓巷95号院的汇款单子,收件人是易中海或者何雨柱收的,寄件人叫何大清。"
他还特意侧身指了指旁边的傻柱,"这位同志就是何雨柱。"
傻柱硬邦邦地点了下头,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老职员眉头皱了起来,手指敲了敲桌面:"这…年头可不短了啊。都三四年往上了。这查存根,可费劲了,得翻老底子了,不轻松啊。"
言下之意,麻烦,不太乐意折腾。
"嗨呀,老同志您就受累帮帮忙呗。"傻柱一听不轻松,顿时急了,也顾不上苏长顺拦他了,嗓门直接就起来了,带着股混不吝的劲儿。
"我们家这事等不了,有人昧了我爹给我和我妹妹好几年的活命钱,这可是大事,关系到我们兄妹饿不饿死,您行行好,赶紧给查查吧!"
邮局里几个零星办事的都侧目看了过来。
苏长顺暗叹口气,这傻柱子,真是一点就着。
他赶紧从后面不动声色地捅了傻柱腰眼一下,示意他收着点。
然后对老职员陪着笑:"老同志您多担待。确实情况特殊,有要紧事牵扯着。这样,您看着帮帮忙,我们耐心等着,绝对不催您。"
老爷子把糊了一半的信封推到一边,慢腾腾站起来,打开那漆都快掉没了的木头柜台挡板,露出里面巨大得能躺人的老式木头档案柜,抽屉一层叠一层。
老爷子嘴里嘟囔着:"年头太久喽…我找找吧…"动作依旧慢如蜗牛。
这一次,时间似乎格外漫长。
傻柱在柜台前面焦躁地踱着步,不时烦躁地搓着拳头,眼光死死盯着在翻找的老职员,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去帮忙。
苏长顺倒是靠着柜台,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柜台边缘,嘴里还哼着不着调的《喀秋莎》。
表面悠闲,眼底却同样是一片冰寒,像猎人等着狐狸落网。
每一秒都漫长得让人心焦。
终于,老爷子在一个抽屉最深处,"嘿哟"一声,吃力地抽出来厚厚一沓钉在一起的泛黄存根。
他翻开最上面的几页,仔细核对日期和名字,手指慢慢往下滑…
突然,老爷子那浑浊的老花镜后小眼睛一亮。
"嚯!还真有?字儿还挺规整。"
老爷子抽出一张颜色最深,纸张脆黄的存根拍在柜台上。
"看看吧,是不是这个?五一年七月十五,第一笔寄款人:何大清,保定西大街XX胡同,寄款人写的是这个名字。保定…嗯,地址也对,金额:拾圆整!"
老爷子念道,"收件人就更热闹了——南锣鼓巷95号四合院,易中海转何雨柱收。"
"易中海转何雨柱收?嘿,还是个中转站呢,每月十块,雷打不动,五一年七月开始,白纸黑字,存根都在这儿撂着呢。"
傻柱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血全涌到脸上来了。
他一把抢过那张轻飘飘,却又仿佛千钧重的存根纸。
眼珠子死死钉在那行字上。
"易中海转何雨柱收"
七个字!
像七个烧红了的烙铁!
狠狠地烫进了他的眼,烫穿了他的心。
纸条旁边的"拾圆整",金额不大,却像把冰冷的剔骨刀,把他那点对一大爷最后残存的,自我安慰式的幻想,切成了肉沫。
"易…中…海…"傻柱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三个字。
浑身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粗重得吓人的喘息在安静的邮局里格外刺耳。
他现在只想锤爆某个老畜生的狗头!马上!立刻!
四年多,整整四十五个月,四百五十块钱,白纸黑字,铁证如山!
每一笔都是他爹扔下他们兄妹时仅存的一点良心。
每一笔都应该成为他和雨水能稍微喘口气,不至于为了一个窝头犯难的口粮。
每一笔都应该是把妹妹养好的底气。
但结果呢?
这些钱,全数,落进了易中海那个道貌岸然,天天在他们兄妹面前摆出长辈关怀嘴脸的老王八蛋腰包里。
成了他收买人心,装点他那虚伪门面的脏钱。
成了他无私帮助邻居时做善人的资本,而这资本是用他和雨水饿肚子换来的。
苏长顺也凑上去看,心里冷笑:"啧啧,易老狗,你这老狐狸尾巴,今天算是被小爷我亲手拽住,连根薅出来晾街上了吧?还转交?你转了个寂寞。"
他赶紧伸手,稳住那快要原地爆炸,下一秒就要冲出去执行正义的傻柱。
"柱子,稳住,捶人渣不急于一时!走,拿着这玩意儿,我们——"
苏长顺一把抽出傻柱捏得嘎吱作响的存根,跟老宝贝似的攥手里,另一手拖着傻柱的胳膊肘。
"目标,南锣鼓巷派出所,报案去,捶死他丫的,让易老狗尝尝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
也不管邮局老爷子在后面喊"哎,单子,那是档案存根,要还…"
俩人已经如同一阵愤怒的风,卷着那张决定命运的存根,冲出邮局大门,杀气腾腾地扑向了不远处的街道派出所。
第12章 计划不敌天数
紧接着——
"快来人啊!有小偷!有强盗!"苏长顺那中气十足的,用尽吃奶力气的,如同防空警报般的尖嗓子,毫无保留地爆发了出来!
带着一种受惊过度又夹杂着可算逮着你了的夸张惊叫。
声波震得糊窗户的旧纸都在嗡嗡作响,瞬间穿透了中院后院,响彻了整个四合院!
这嗓门效果拔群。
"呜哇——"后院贾家棒梗被惊得放声大哭。
"操他姥姥,哪个不长眼的?"许大茂的骂声带着被吵醒的暴躁。
"哎哟我的老天爷,要死了要死了这是。"贾张氏的尖叫,她是真怕贼。
各种杂乱的惊叫声,呵斥声,开门声瞬间爆起。
拐子刘的脸在黑暗中瞬间扭曲变形。
眼前的情景跟他想象中的悄无声息,手起棍落,然后飘然而退的画面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他妈简直是捅了马蜂窝,这鬼哭狼嚎的,别说断腿了,下一秒整个街道的联防队和公安都得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过来。
"你奶奶个腿儿。"拐子刘在心里把易中海祖宗十八代都问候遍了。
他哪敢再停留?别说废苏长顺的腿了,现在要是被堵在院里,当场就得被打成个残废然后扭送局子。
他连一句场面狠话都顾不上撂下,万一嗓门被记住呢?
也顾不上悄无声息了,保命要紧!
猛地收回工具,撒腿就朝着院外方向玩命狂奔。
那跑姿,左腿瘸得更加明显,但右腿跟装了发条似的,速度奇快,真如同一条撵的瘸腿野狗。
苏长顺在屋里,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得清清楚楚。
外面那慌乱之极,踉踉跄跄又极其快速的脚步声,正在飞速逃离。
"稳了!"苏长顺心里长长松了一口气,手心全是冷汗,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丝后怕又得意的弧度,"玛德,吓死老子了。"
他暗自庆幸自己这个穿越者那点微不足道的现代防备意识,今天真救了大命。
前院此时已经彻底炸锅,几盏昏黄的手电光柱在院子里乱晃。
"谁?谁喊有贼?"
"抓小偷!抓小偷!"
"小偷在哪呢?"
后院更是响起一声低沉有力,带着军人特有的沉稳威仪的断喝:"都别乱,我是李庆祥,什么情况?贼往哪跑了?"
退伍军人李庆祥披着外衣,手里抄着烧火棍,龙行虎步地就从后院穿过来,直奔噪音源头——苏长顺家。
对门阎埠贵家灯光也亮了,老阎披着个满是补丁的旧棉袄,一脸惊魂未定和被吵醒的极度不爽。
他也推门出来了,嘴里还嚷嚷着:"苏长顺,大半夜的你瞎喊啥?什么小偷强盗?咋咋呼呼吓死个人,这院里太平着呢,我看你就是做噩梦抽风,影响大家伙儿休息,惊扰老人小孩儿睡觉,你担待得起吗?啊?"
院里邻居不少都披着衣服出来了,议论纷纷,又惊又疑,手电光胡乱交织着。
苏长顺这才定了定神,一把拉开了自家屋门。
他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副惊魂未定,余悸未消的表情。
指着自家屋门的内侧门栓位置,对快步走来的李庆祥大声道。
"庆祥哥,阎老师,还有各位街坊邻居,我真不是瞎喊。"
苏长顺的声音带着委屈和后怕,但指向极其明确,"您各位看,你们好好看看这门栓。"
几道手电光柱瞬间聚焦在苏家那老旧的门栓上。
只见那碗口粗的木头门栓,靠近地面插销孔旁边的位置上,赫然斜划着一道又深又新,长约三寸的锋利刀痕。
那痕迹深切入木,边缘还翻卷着新鲜的木刺,在昏黄的光线下,触目惊心。
显然是被极薄的利器硬生生划开用来插拔门栓的缝隙。
门栓和门框接合处也有明显被撬动的痕迹。
"嘶——"院子里的喧闹瞬间静了几分。
原本还嘟囔着苏长顺捣乱的阎埠贵,那后半句抱怨硬生生卡在了嗓子眼儿,眼镜片后的小眼睛都瞪圆了。
"这是…刮锁溜栓的豁口?"有人惊呼出声。
"真有贼撬门!"许大茂的声音都变了调。
李庆祥上前两步,用粗糙的手指仔细摸了摸那崭新的刀痕,又检查了一下门栓和门框的变形痕迹。
他那张原本沉稳刚毅的脸,瞬间绷紧,眉头拧成了刀刻般的川字。
一股肃杀的铁血气息不自觉地弥漫开来。
"没错,是新划的刀口,是有人从外面用刀子捅进门缝里划栓。"
李庆祥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军人特有的不容置疑和对犯罪的高度警觉。
"苏长顺没乱喊,是真有歹人撬门,幸亏他这门后…"李庆祥注意到了那还在晃荡的简易铁片警铃,目光一凝。
看向苏长顺的眼神添了几分别样的诧异,"幸好家里准备周全,惊走了贼人。"
李庆祥猛地直起腰,快步走处大院门口,眼神像刀子一样扫向周围,隐约看到黑暗里有个身影在一瘸一拐的跑动。
他厉声喝道:"贼人往垂花门那边跑了,腿脚不利索,应该是左腿有毛病,身形不高。"
"前院的守住院门,后院的跟我来几个腿脚利索的小伙子,去街道上派出所报案,叫联防队搜。"
"阎老师,你人面熟,去中院,后院各家各户点点数,看有谁家不对,看少了东西没有。"他的安排条理分明,不容置疑。
整个四合院瞬间由混乱惊诧转向了高度紧张和协同缉凶的状态,手电光柱急促地晃动,脚步声纷乱嘈杂。
阎埠贵也被李庆祥的威势和眼前的铁证震住,再不敢抱怨半句,赶紧小跑着去履行排查任务。
这年头敢撬门的贼?性质可就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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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中海的屋子里。
死一般的寂静。
两人在冰冷的黑暗中,清晰地听到了苏长顺那夸张的嘶吼,听到了全院炸锅的动静,听到了瘸腿狂奔的脚步声,听到了李庆祥的指挥,也听到了阎埠贵那从不满抱怨到惊惧执行的态度大转弯。
陈桂花牙齿咯咯作响,死死捂着嘴,吓得几乎瘫软在地上。
易中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比之前更甚。
他那张藏在黑暗中的脸,惨白得如同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扭曲得完全变了形。
一双眼睛瞪得如同濒死的鱼,里面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失败,荒谬和…难以置信。
他的积蓄?他最后的小金条?他押上的一切!他雇来的亡命徒!
结果呢?
就因为苏长顺家门后挂了个破铁片?因为那小王八羔子一声鬼哭狼嚎?
那一声"有贼啊!"不仅撕碎了他全部的希望,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易中海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和他那张老脸上。
全完了!
钱没了!
人跑了!
案子报了!
李庆祥带着人抓去了!
苏长顺那小子不仅一根毛没掉,反而成了"机警防备,力挫歹徒"的英雄?
还他妈指着他那破门栓让所有人都看见了铁证。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几声怪响,眼前一黑,一股冰冷的绝望彻底淹没了他。
他知道,如果拐子刘被抓住,明天天亮后,等待他的,将不再是傻柱去邮局的麻烦…
而是他自己,一张从天而降,遮天蔽日的巨大法网。
而这网…很可能就是他自己亲手,用那几百块大洋和金条,雇佣来那个该死的拐子刘亲手编织的。
苏长顺杵在门口,眼珠子跟探照灯似的在乱糟糟的人群里"唰唰"扫射。
嘿,易中海那张道德天尊的老脸呢?往常这种全院大场面,这老狗准保第一个窜出来。
捧着搪瓷缸子摆出一副"主持公道"的架势,今儿个连个影儿都没冒?这不科学!
苏长顺嘴角一咧,心里那点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妥了,指定是这老狗搞事没跑儿,腿肚子抽筋儿出不来了吧?"
他又伸长脖子找傻柱:"嘿,那傻大个儿呢?哦——"
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准是搁屋里鼾声震天,跟周公下棋呢,这种场面少了他,挺好,省得添乱。"
目光落回自家门栓上那道新鲜热乎的刀痕,他咂吧咂吧嘴,摇头晃脑地嘀咕。
"啧啧,易老狗,这场"狗血大戏"洒得太不专业了,就这水平?白瞎了那满肚子弯弯绕啊,下回——"
他猛地一个激灵,后怕劲儿才涌上来,"不对不对,下回?怕是蹲笆篱子唱铁窗泪去了,哪还有下回?玛德,刚才是真悬啊,想想都膀胱一紧。"
至于他那屋里挂的破铁片警铃,李庆祥,这位战场下来的老行伍,刚才蹲那儿研究了半天那串挂着的破铜烂铁。
再抬头看苏长顺时,那眼神儿…啧啧,复杂得很,三分诧异,三分"你小子没病吧"的疑惑,还带着四分"这都行?"的玄幻感。
也不能怪李庆祥看怪物似的看他。
这年头儿,南锣鼓巷乃至四九城,多少人家夜里那破门就一根小破棍儿象征性一插?
有些直接就连门栓都没有。
锁门?那是什么高级操作?真没有锁卖,铁都被紧着国家基础建设了。
主打的就是一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街坊邻居看谁都像看亲兄弟。
像苏长顺这样的奇葩,非得在自家门后挂一串叮当乱响的"敌特警报器"?
呵,简直是活成了精——整个京城,找不出第二家。
第11章 穿越者的安全意识
腐朽的木门发出"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拉开了一道仅容一人的缝隙。
门缝里没光,只有一股浓烈的劣质烟草,汗馊味,草药膏混着腐朽木头的怪味扑面而来。
黑暗中,一只浑浊,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贴了上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和审视,像黑夜里的独狼。
"你是谁?"一个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从门缝后传来。
易中海强自镇定,将蒙脸的布巾又往上提了提,只露出一双眼睛,声音也压得又低又急:"刘爷?道上朋友引荐,说有烦心事,能请刘爷搭把手疏通疏通。"
门缝后沉默了片刻,那只眼睛如同探照灯般在他身上扫了几个来回。
易中海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目光落在他藏钱的胸口位置那沉甸甸的份量上。
"进来吧!"拐子刘的声音依旧沙哑。
门被猛地拉开更多。借着微弱的月光,易中海看清了里面站着的人影。
是个个子不高的男人,有些佝偻,拄着一根脏兮兮的木棍,走路时左腿明显不方便。
正是传说中的"拐子刘"。他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皮肤粗糙黝黑,一双三角眼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凶光,绝不是善茬。
易中海只得侧身挤进那仅容一人的缝隙。
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迅速关死,屋里只有拐子刘点起的一盏被烟油熏得乌黑的煤油灯。
屋内极其狭窄,脏乱,一张破木板床,一个缺腿的凳子,空气中弥漫着之前那股复杂的臭味。
易中海感觉自己的心跳擂鼓似的在胸腔里撞。时间一分一秒都是催命符!
他再顾不得许多,单刀直入,从怀里摸出那个用手帕裹着的小布包。
他小心翼翼地将布包放在那张油污满布的破桌子上,发出沉甸甸的闷响。
他慢慢揭开一层层的手帕,灯光下,赫然露出里面卷得整整齐齐的,厚厚一沓钱!还有几枚压箱底的银元,以及一块成色不错的小金条!
看到这些硬通货,拐子刘浑浊的眼睛猛地一亮。
但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伸出脏兮兮,指节粗大的手,掂量了一下那沓钱的厚度,捏了捏那根小金条,又扫了扫那几块现大洋。
末了,他把这些东西往桌中间轻轻一推,抬起眼皮,目光重新落回易中海蒙着的脸上,那眼神已经没了之前的警惕,只剩下精密的算计和赤裸裸的贪婪。
"你要疏通哪里?"拐子刘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讨论打碎一个杯子。
易中海咽了口唾沫,声音紧绷得像快要断裂的弓弦:"城东!南锣鼓巷95号前院,有个叫苏长顺的小崽子,就今儿夜里把他一条腿疏通断了!要利索不能喊,人别弄死,废了他一条腿就行!"
他几乎是咬着牙根,每个字都带着狠劲和决绝,"越快越好,我需要现在就要动手!"他焦躁地指了指窗外,"天快亮了,他一出门就麻烦了!"
"哦?"拐子刘拖长了声调,三角眼微微眯起,眼底闪过一丝戏谑,就像猫逗弄爪下已经半死的耗子。
他没去看桌上的钱,反而慢悠悠地从墙角摸出一个黑黢黢的烟袋锅子,掏了点劣质烟丝,凑到油灯上,吧嗒吧嗒地吸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沉默像石头一样压在易中海心上。
"现在就要?"拐子刘终于吐出一口浓烟,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还是那么沙哑,"南锣鼓巷?前院?夜里摸进去干这种活?"
他猛地抬起眼皮,那眼神锐利得像针,钉在易中海身上,"同志!你怕是不知道现在是啥年月吧?"
"解放快六年了!这四九城的联防队可不是吃干饭的!晚上查得比白天还他妈邪乎!"拐子刘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些,带着一股子亡命徒才有的凶狠和市侩。
"南锣鼓巷那是正儿八经住人的地界儿!半夜三更摸进去,敲断人家一条腿?还得不让他喊出声?那么容易?"
他猛地把烟袋锅子在桌角上用力磕了磕:"这是拿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买卖!懂不懂?稍微有点响动!惊动了旁边睡觉的!哪怕是咳嗽一声!老子这条老命今儿晚上就得撂那儿!公安的铐子可不是吃素的!进了局子,这条命够不够抵都两说!你让我现在就去?"
拐子刘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加冰冷:"想立竿见影出结果?行!得加钱,就桌上这点玩意儿…"
他嫌弃地用手指拨弄了一下那些钱,银元和小金条,"只够买平常日子干这活的辛苦钱,还不够买兄弟我这颗脑袋冒这么大风险的钱!"
他伸出三根乌黑的手指,在易中海眼前用力晃了晃说:"再添三百!少一个大子儿都没得谈!必须是折现成现大洋或者金条!现在就给!那些纸票票擦屁股都嫌硬,老子不稀罕!"
他那独腿支撑着身体,眼神却居高临下,带着亡命徒特有的狠戾和不容置疑,"拿不出?趁早滚蛋!老子还想多活两天!"
易中海的脑子嗡的一声!这拐子刘简直是狮子大开口!这几乎是把他彻底榨干,还得搭上棺材本。
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头,易中海眼前发黑,几乎要当场晕过去!他想怒吼,想骂娘!
但是…看看窗外更深的夜色?估摸着子时都快过了!傻柱和苏长顺天亮就要奔邮局,没有退路了!
易中海几乎要将自己的牙齿咬碎,后槽牙发出令人心悸的摩擦声!他盯着拐子刘那双贪婪,冰冷,没有丝毫商量余地的眼睛。
他猛地伸手,再次探入自己怀里最贴身的内袋,颤抖着手,将最后一根冰凉沉重的金条,啪嗒一声,重重地拍在桌上那堆钱物旁边。
又哆哆嗦嗦地将兜里最后几块零散的毛票都掏了出来,一股脑堆在桌上。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心痛和肉痛而嘶哑变形:"就…就这些了,全给你!全在这儿了!刘爷,我全身的家当都在这儿!您答应的话就都拿走,帮我把事办了,现在去把他那条腿给我废了!"
拐子刘伸出乌黑的手,先将那根大金条抓在手里掂了掂,接着一把将桌上所有值钱和不太值钱的东西囫囵扫进一个破布口袋里,拐子刘将那脏污的破口袋往腰里一系,"等着!一个时辰!"
他从墙角一堆破烂里,麻利地抽出一根小孩手臂粗细,油光锃亮的枣木短棒,又在腿上别了一把磨得锋利的刮骨刀。
他动作迅捷得完全不像一个瘸子,几步就闪到了门口。"就在这等着结果,别他妈跟来!"
扔下这句冰冷的话,拐子刘的身影瞬间融入门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
小屋里那令人窒息恶臭几乎要把易中海吞噬,他哪里肯待?
"等?等你娘个头!"他心里暗骂,"老子留下等?等着给人抓现行还是等着被你这孙子黑吃黑?
天塌下来,他易中海也得在四合院里露面!
易中海再不敢多耽搁一秒,出了小院,反手把门虚掩上,再次融入冰冷的夜色。
他不敢走原路,他要操近路提前回到大院,然后等事情发生,再出面主持公道。
凭着对附近胡同的熟悉,从南锣鼓巷后面一条几乎废弃的死巷子尽头,哆哆嗦嗦地爬上了一堵相对低矮,杂草丛生的院墙。
易中海手脚并用地蹬了上去,连滚带爬地翻了过去。
落地时,发出一声闷响,但他顾不上疼,龇牙咧嘴地爬起来,辨认了一下方向,又钻进一条更窄的胡同,这一趟折腾下来,他直接就看到95大院的门。
他猫着腰,屏住呼吸,顺着墙根溜到自家门口。
大院门依然是虚掩的!这是他特意留给的拐子刘的,他像泥鳅一样无声地滑了家门。
"谁?"黑暗里传来陈桂花惊魂未定的哆嗦声。
"嘘,是我!"易中海一把捂住差点叫出来的陈桂花,声音压得极低,"别出声,咱们等着,听动静!"
他拉着陈桂花在门边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两人蜷缩在浓黑的屋子里,竖着耳朵,屋里只剩下两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时间像是停滞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易中海的耳朵拼命捕捉着院里的任何一丝声响——是棍棒砸在骨头上的闷响?还是苏长顺那小子临死的惨嚎?
——————————
前院东房里,苏长顺正睡的跟死猪一样
屋里突然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这是用细铁丝挂着几个破铁片制成的简易警铃,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炸裂!
苏长顺睡得本来就不沉,从傻柱家出来后眼皮子就一直跳,他仔细对了对,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回到屋子的他,暗骂自己多想,都是迷信。
警铃的轻微噪音如同冰锥刺入他耳膜,让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
"谁?"苏长顺的厉喝如同炸雷般在屋里炸开,带着刚醒的懵懂,但更多的是无法掩饰的惊怒和警惕!他下意识起身,手慢慢抄起了家里唯一的小板凳!
这简单的小警铃,是他三月前刚穿越那会,就安排上了,他初来这个年代,他彷徨,有恐慌,也有害怕,更多的是迷茫。
这间东屋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他一个带着现代警惕性灵魂穿越到这乱糟糟大杂院里,能像傻柱那没心没肺的主儿一样睡得死猪似的吗?
只有挂着这东西,他才能每天安心入睡。
门外,那个刚用薄薄刀片撬开老旧木栓的缝隙,正准备进一步动作的拐子刘,被这突如其来的铃铛和紧随其后的大喝吓得魂飞魄散!
他那瘸腿都差点没绷住蹦起来!他妈的这门后还挂着玩意?
老帮菜可没说这家有防备。他不敢再动弹,等着屋里小崽子的动静。
第10章 陈桂花偷听
陈桂花扒在傻柱家窗户旁竖着耳朵,被傻柱屋里爆出的那句"狗日的易中海!"震得嗡嗡作响。
那声音带着血海深仇似的愤怒,即便隔着窗户,也像滚雷一样炸进了她耳朵里。
"证据,邮局。"紧随其后,苏长顺那句冷静但同样清晰的"明儿一早去查"更是如同冰锥,直直刺入她的骨髓。
何大清的钱。
代领。
邮局记录。
这些词像无数根针,瞬间扎满了陈桂花的神经。
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手脚冰凉,那股寒意是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完了,东窗事发了,苏长顺这小子,到底是哪里来的妖魔?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她踉踉跄跄,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回自家,反手就死死地插上了门栓。
后背重重地抵在冰冷的门板上,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屋里昏暗的光线,映着她那张失了血色的脸。
她心急如焚的站起身,在不大的堂屋里来回打转,手指神经质地绞着衣襟下摆,眼神涣散又惊恐。
"何大清…钱…寄钱的事…"她低声喃喃,每个字都带着颤抖。
"老易他…他当初不听劝啊…我早说了不能这么昧下…好歹给柱子雨水留点…"
当初易中海拍板做这事儿时,那番:孩子小拿着钱乱花,不如由我保管将来用处更大"的冠冕堂皇,此刻回想起来,只剩下无尽的后悔和恐慌。
"邮局的存根…白纸黑字…要是真让傻柱和苏长顺查到…"陈桂花不敢再往下想。
那个后果让她不寒而栗——侵占别人生活费,数额不小,时间长达四年。
这要是闹大了,易中海就不是被院里人戳脊梁骨那么简单了。
他这厂先进工人的牌子得砸了,身上的工人蓝得换成囚服,她也会被戳上罪犯家属的烙印,在四九城都抬不起头。
老易如果进去了,她陈桂花怎么办?
"老易…老易咋还不回来?"她冲到窗户边,焦灼地向外张望。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四合院里各家亮起了昏黄的灯火,空气中飘着各家晚饭的烟火气,却独独看不见易中海的身影。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吱呀——家门终于被推开的声音,在陈桂花听来如同仙乐。
易中海拖着略显疲惫的步子走进家门,手里提着那个旧帆布工具包。
他刚跨过垂花门的门槛,陈桂花就像是离弦的箭一般嗖地从炕沿上凑上前,一把死死地攥住了他的胳膊。
"哎呀老易,你可算回来了。"陈桂花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慌乱,眼睛因为焦急和恐惧而微微红肿,"快快快,进屋,把门关上。"
她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还有些懵的易中海拉进了屋,反手就用门栓拉上。
易中海皱着眉头,看着妻子这副从未有过的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头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下来。
"怎么了这是?慌慌张张像见了鬼,家里出什么事了?东旭还是淮茹…"他以为是贾家出了什么意外。
"贾家能算什么事?是天塌了,天塌了啊老易。"陈桂花压低嗓子,那声音却嘶哑尖利得像是指甲刮过黑板,充满了绝望。
"苏长顺,苏长顺那小子,他…他傍晚钻进柱子屋里去了,待了好半天。"
陈桂花急促地喘了口气,生怕说不清楚,语速飞快:"我听柱子吼起来了,骂得震天响,骂你…骂你祖宗八代,我贴在窗户根底下,还听见…听见苏长顺跟柱子说,说…说何大清,每月都从保定寄生活费,说这钱,这钱…"
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恐惧地看着丈夫骤变的脸色,"说这钱全让你私下领走了,柱子当场就炸了锅,苏长顺那小子还撺掇他,说…说明天一早就请假,要去邮局,翻存根,查回款单,白纸黑字的要查实。"
陈桂花一口气说完,如同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靠着桌子才没软下去。
眼神死死盯着易中海,充满了恐惧和无助:"老易啊,那…那邮局的存根上,写的是不是都…都是你代领的啊?这要是被他们查出来…真凭实据摆在那儿…你这…你这可就是犯了国法啊,要…要坐牢的啊,老易,咱们…咱们这可怎么办呐。"
陈桂花的声音到最后已经是压抑不住的呜咽。
易中海僵直地站在屋子中央,仿佛瞬间被石化,他手里的工具包噗通一声掉在地上。
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得像块千斤重的寒冰。
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出易中海那张瞬间褪尽所有血色,变得惨白灰败的脸。
他那双总是精于算计,惯常伪装公正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瞳孔因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而猛烈收缩。
邮局!代领!存根!苏长顺!
这几个字眼,如同无数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尖上。
他那张老脸,由煞白一点点转为铁青,额角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像是下一秒就要爆开,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他处心积虑掩藏了四年的,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秘密,竟然被苏长顺这从天而降的小崽子,一脚踹了个底儿掉。
还把刀亲手塞到了傻柱那个一根筋的莽夫手里。
易中海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如同垂死之人挣扎似的嗬嗬声。
他一只手扶住冰冷的桌面,另一只手紧握,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变形。
"苏…苏…长…顺…"他牙关紧咬,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濒临深渊的绝望。
这哪里是什么毛头小子?这分明是催命的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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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家晚饭吃得味同嚼蜡,陈桂花胡乱扒拉了几口棒子面粥,筷子拨弄着咸菜丝,一口也咽不下去。
易中海更是魂不守舍,半拉窝头捏在手里,硬邦邦的,好半天才咬一口。
桌上的气氛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夜深了,陈桂花靠在炕沿边,身子绷得笔直,耳朵支棱着,捕捉着窗外任何一丝异响。
易中海则坐在八仙桌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的眼神幽深,像两口不见底的古井,最初的恐慌过后,一种近乎疯狂的求生欲在他眼底燃烧起来。
他易中海还没输,离明天早晨还有时间,带傻柱去邮局查?让他去不成不就完了?
怎么去不成?路上出点意外不就行了?
易中海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毒辣的念头:打断腿?对,打断苏长顺的腿,只要他爬不起来,躺在床上哼哼,明天傻柱自己去邮局?那傻小子连邮局大门朝哪边开都未必知道清楚,就算去了,没了苏长顺在旁边撺掇点火,他易中海自有一百套冠冕堂皇的说辞能把傻柱那个没主见的傻小子给感动回来。
可难就难在…时间,明天一早?清晨的街道上,都是赶着上班的人,众目睽睽,怎么动手?
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他眉头拧成了疙瘩,手指敲击桌面的频率越来越快。
明天不行…那就是…今晚,趁着夜深人静,把事办了。
院里的动静太大了不行,住户都惊醒了他易中海第一个跑不了。
动手的人…必须利索,无声无息,最好是一击就中,让对方连呼救都来不及。
而且这事,绝不能沾他易中海半点关系。
做完之后,他甚至要在适当的时机出现,关切地询问,热心地张罗着送医院,抓住歹人。
只有这样,才符合他一大爷主持公道,关怀邻里的光辉人设,才不会引起公安丝毫怀疑。
把苏长顺这条乱咬人的疯狗打瘸了腿,暂时摁住。
没了这个多嘴多舌的搅屎棍,傻柱那边就好办了,易中海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精光。
他有的是办法让傻柱理解他,傻柱就是头顺毛驴,更何况…那张何大清签字的委托代领协议,就躺在他藏宝贝的小铁盒里。
这张纸,他本不想拿出,毕竟会削弱他视傻柱如己出的形象。
但现在是保命符,证明他易中海不是偷拿,是光明正大的代为保管。
顶多是方式方法有些欠妥,态度上不够透明,居民纠纷嘛。
苦主不追究,你派出所还能把他一个德高望重的高级技工,大院里的一大爷扭送法院判刑不成?顶天了批评教育。
解放初期,对这种内部矛盾的处理模式,易中海早已在心底反复掂量过无数次。
他不怕傻柱闹,就怕傻柱被外人挑唆得六亲不认,死活要把他往死里整。
只要按住苏长顺,一切都有转圜余地。
关键在于苏长顺,这根搅屎棍子必须被拔掉。
一念及此,易中海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殆尽,只剩下破釜沉舟的狠戾。
解放前,他在四九城的三教九流里摸爬滚打多年,手上或许不直接沾血,但一些见不得光的门路还是知道点的。
保命的时候,哪还顾得上这些?
钱,只要肯出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时间一点点滑向深夜。
院里各家各户的灯火早已熄灭,整个四合院陷入沉睡,只有远处的犬吠和偶尔的更梆声点缀着死寂。
"你…在家待着,栓好门,有人敲门别开。"易中海终于站起身,声音低沉而沙哑,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
他脱下外衣,换上一件深色,没有标识的旧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陈桂花吓得一哆嗦,猛地抓住他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老易…你…你真要出去?这…这能行吗?太危险了,要是被人看见…"
"闭嘴!"易中海低吼一声,甩开她的手,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她恐惧的脸。
"不想我死就老实待着,想活命,就听我的。"
他不再理会陈桂花,走到墙角,掀开两块活动的砖头,从里面的空洞里摸出一个用手帕裹着的小布包,掂了掂分量。
里面是他这些年偷偷攒下的,几乎全部的硬通货,沉甸甸的,也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用一块黑乎乎的布巾蒙住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双在黑暗中闪着毫无温度的眼睛。
他蹑手蹑脚地拉开屋门,像一条融入暗影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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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深夜的寒气侵骨。
易中海缩着脖子,沿着墙根,将自己紧紧贴在房屋的阴影里快速移动。
他轻轻的拉开大院大门的门栓,轻轻拉上,这门要留着。
他不敢走大路,只在小胡同里穿梭。
心跳得像擂鼓,每一次脚步声都让他惊出一身冷汗,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只有那个在废弃城隍庙后死胡同最深处,那间破败得几乎要倒塌的小院。
解放前由此他去赌场应酬,听到旁边两个放风的混混在墙角吹牛。
其中一个就提到过死胡同里那家住着个狠人,以前专门干拿人钱财替人销灾的活计,一条腿瘸了,下手照样狠辣利索,人送外号拐子刘。
易中海当时就留了心,把这名字和地址在心底最深最黑的角落埋了下去。
没想到,有朝一日,竟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七拐八绕,避开了几队巡逻的联防队员,易中海终于摸到了那条死胡同。
看着随时会散架的破旧木门,门口连盏灯都没有,黑呼呼的。
易中海停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犹豫,走上前,用指关节敲在了腐朽的木门上。
咚…咚咚…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瘆人。
第9章 训狗
下班铃声一响,苏长顺没在厂里多待,揣着俩食堂买的二合面馒头,溜溜达达就回四合院。
走在路上,他脸上带着笑,脑子里转的却全是易中海那张伪善的道德天尊脸。
"跟我玩阴的?成。"苏长顺心里冷笑,"爷们儿就给你玩个大的。"
他可是手握剧本的穿越者,易中海瞒着傻柱那笔何大清的抚养费,这事儿他可没忘。
原剧里傻柱那傻小子,硬是被保管结婚用这种狗屁理由糊弄了过去,把易中海当再生父母供着。
"保管?呸!训狗还差不多。"苏长顺边走边吐槽。
"易中海这老狗,可不就是把傻柱当哈巴狗训嘛,早期给点甜头,喂他点易家牌骨头,就指望他摇尾巴听话,乖乖当养老备胎一号,关键还他娘的是还是白嫖。"
他越想思路越清晰:动机核心养老,易中海没孩子,养老全靠忽悠傻小子给他卖命。
双管齐下,贾东旭是优选,师徒情深?好控制,傻柱是备胎,厨子手艺人,还能蹭吃喝,关键这人轴,忽悠住了很忠心。
钱粮,贾家,懒鬼贾张氏和秦淮茹和棒梗都没城里户口,粮食定量全靠贾东旭,绝对不够,不接济,就等着饿死人。
谁接济?总不能老易他自己天天掏腰包吧?钱从哪来?这重担,不就是忽悠傻柱这个冤大头扛起来吗?
易中海要想让傻柱心甘情愿,持续不断地接济贾家,早期就必须把傻柱训的听话。
何大清寄来的生活费,正是那块骨头,攥在手里,隔段时间撒点出来给傻柱,形成一种傻柱靠自己和一大爷偶尔的接济才养活了他和雨水。
这手段,高啊,钝刀子放血,温水煮青蛙,把傻柱训得服服帖帖。
"好嘛,合着傻柱被当狗训了四年。"苏长乐得笑出了声。
"易老狗,果然够毒,这算盘打得连阎埠贵都比不上。"
那么问题来了,易中海在这件事的罪名是什么?
这个年月各项制度抓得极严,想伪造签字,偷梁换柱?
不可能,邮局取汇款是需要查验身份后,本人签字取款的。
他猜测:何大清寄钱的时候,很大概率会在汇款单附言栏写"易忠海转何雨柱收",前提只需要何大清在离开之前跟易中海签个代领委托协议,按手印就行,取款自然可以不用本人签字,只要易中海带着厂里的工作证就能取钱。
罪名不在于代领上,而在于代领之后的钱款去向。
钱领出来之后,易中海既没有交给傻柱,而是私吞并挪用了本属于何家兄妹的生活费。
而且长达四年,累计金额绝对不小。
这妥妥的侵占他人财物,数额只要达到一定程度,足够判刑。
只要判劳改,哪怕是一年,易中海的工作,户口也全得完蛋。
到时京城户籍注销,户籍直接挂在要去的劳改农场,劳改结束后也得按人随户走政策来,想回京城?更是难如登天。
"易中海,你这老小子,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啊。"苏长顺嘴角勾起一丝冷厉的笑。
"只要逮住这个实锤,这城里的户口和工人的身份,你丫保不住!"
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傻柱这根木头疙瘩的感受。
四年相处,易中海在他心里多少有点大爷如父的影子,傻柱心软仗义,知道钱被吞了肯定会暴怒。
大概率易中海痛哭流涕装装可怜,再扯点为了教育他们兄妹的大道理,傻柱搞不好真能憋着火原谅一大半。
这事苦主一原谅,派出所自然轻放,以调解为主。
建国初期,只要不是反革命,政治立场的错误,居民之间的纠纷大都以调解为主。
"不行,必须让这傻柱彻底炸毛,跟易中海彻底翻脸,让他知道易中海这老狗不是拿他当儿子,是拿他当条傻狗训!"苏长顺眼中精光一闪。
傻柱这人,莽撞嘴臭,但骨子里轴得很,爱面子,最受不了别人看不起他,拿他当傻子,拿他当枪使,拿他当狗。
苏长顺心道:对,就戳他这根最粗的筋,不过这老易也是,这人要真进去了,以后大院里谁给他搭戏台唱戏?
以后乐子去哪找?都怪老易蹦跶的太欢,被动挨打又不符合他做人的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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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长顺打定主意,脚步轻快地穿过垂花门,直奔中院傻柱家。
"柱子,在家没?找你唠唠。"苏长顺扯着嗓子喊。
傻柱正蹲在自家门口,拿着榔头乒乒乓乓地敲一个快散架的板凳腿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兄弟,有屁快放,没看我忙着跟旧社会残余作斗争呢吗。"
苏长顺乐了进屋顺手把门关了,走过去一脚把那破板凳踢一边去。
"斗争个屁,我跟你唠唠更大的斗争,关于你爹,还有你家那点钱,雨水还没回来?"
傻柱眉头一拧:"啥钱?我爹?甭提他,雨水可能在学堂写作业还有一会。"
苏长顺直接搬了个小马扎坐他对面,压低声音,脸上笑容收起,换上一副极其严肃的表情。
"那正好跟你说事,柱子,我问你,你真觉得易中海那老东西,拿你当亲儿子?或者说,拿你当个人看?"
傻柱一愣,随即不爽,虽然前些日子苏长顺说的一些话让他心里扎了刺,但是对易家四年来的照顾,他从不怀疑。
"你丫废什么话?一大爷对我好着呢,教我做人,雨水还是陈婶带大的。"
"对你好?"苏长顺嗤笑一声,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像钢针扎进傻柱耳朵。
"那我问你,何大清每个月寄给你和你妹的生活费,你知道多少钱吗?什么时候寄的?在哪儿领的?谁去领的?领了之后钱呢?四年!一分没见着?你就没问问?"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晴天霹雳,把傻柱炸蒙了。
生活费?何大清寄的?还有这事?他傻柱活了二十年,第一次听说。
"你…你放屁!"傻柱先是震惊得大脑空白,随即一股无名火噌地就窜了起来。
"何大清那王八蛋早死保定去了,他还能寄钱?还四年?苏长顺你他妈消遣我玩呢吧?信不信我抽你?"
"抽我?"苏长顺纹丝不动,眼神锐利如刀,他就知道傻柱轴,一根筋,认死理,你要说的话他不爱听,就能直接跟你翻脸。
"柱子,你觉得我吃饱了撑的编这种一戳就破的瞎话得罪你和易中海?有必要吗?"
他凑近一点,声音带着无比的肯定:"这事儿,你去邮局查汇款记录,何大清与保定后第一个月开始,每个月底或月初,固定有一笔从保定寄来的汇款单,谁代领的自然马上就能知道,邮局的回款单存根做不了假。"
傻柱的眼睛越瞪越大,呼吸越来越粗重,一种被欺骗愚弄了整整四年的巨大耻辱感,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席卷了他的理智。
钱全让易中海领走了?一分没给?他傻柱拼死拼活省吃俭用,带饭盒给妹妹,原来…
苏长顺看着傻柱那因暴怒和屈辱而血红的眼睛,知道他火候到了,再加最后一勺滚油。
"为啥他敢这么干?为啥他领了钱不吭声?为啥瞒着你?"
苏长顺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就因为他易中海,拿你何雨柱当条听话的狗训,他攥着钱,就是攥着训你的骨头,他想让你往东,你不敢往西,不然你爹刚走那会,你跟雨水没有他易忠海的接济就得饿肚子,是易中海攥着你爹的钱不让你吃饱,狗吃太饱了就不听话了,你看现在,他想让你接济贾家,你就得颠颠地把粮食送过去,你还感激涕零地觉得自己有本事接济邻里,柱子…人家拿你当大傻子,当摇尾巴的狗训了四年啊,你这面子…还要不要了?"
"你——闭——嘴——"
傻柱猛地发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怒吼。
他噌地站起来,浑身肌肉紧绷得直哆嗦!一张脸憋得紫黑,易中海…易师傅…一大爷…
把他当狗?拿着他爹的钱,训他?让他傻柱像个傻子一样感激?让他像个哈巴狗一样去接济贾家,
"狗!日!的!易!中!海!"傻柱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里的血丝几乎要崩裂。
巨大的屈辱感和滔天的怒火彻底烧毁了他最后一丝对易中海的敬意。
四年积累的所谓恩情,在训狗这两个无比恶毒却又无比精准的字眼下,瞬间灰飞烟灭。
取而代之的是被玩弄,被羞辱,被当成牲口的刻骨恨意。
"证据,给我证据。"傻柱瞪着血红的眼睛,一把抓住苏长顺的胳膊,力气大得几乎要捏断骨头。
苏长顺疼得龇牙咧嘴,心里却乐开了花。
"明儿一早,南锣鼓巷街道邮局,我请假陪你去查账,查它个底儿掉,柱子,记住,这不仅是你的钱,更是雨水那丫头的,易中海这叫丧尽天良。"
傻柱猛地松开手,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死死盯着易家紧闭的房门,那眼神,像是要把它烧穿。
苏长顺知道,跟易中海这场戏,现在才真正开锣。
这一次,他是砸场子的主角。
第8章 文字狱
次日傍晚下班时分,易中海没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四合院。
他故意在厂区围墙外的拐角处磨蹭了一会儿,不多时,一个穿着油腻工作服,走路有些跛,眼神飘忽的工人凑了过来。
"易师傅,您找我有事儿?"
来人叫刘癞子,名义上是个二级钳工,实际上技术稀松平常,靠着点溜须拍马和替领导跑点不便明言的腿儿在车间混日子。
他爹以前受过易中海一点小恩惠。
易中海嗯了一声,摸出半包大前门,自己叼上一根,递给刘癞子一根。
刘癞子受宠若惊地接过来,赶紧划着火柴给易中海点上。
"看见那边宣传栏没?新画的那两块板报。"易中海吐出一口烟圈,烟雾缭绕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瞅见了,苏长顺画的吧?画得是花哨,听说厂长表扬了。"刘癞子随口答道。
"花哨是好,可咱们搞社会主义建设,讲究的是脚踏实地,最恨的就是形式主义,更容不得半点曲解政策,立场不稳的东西。"易中海的语气陡然严肃起来,带着一种忧心忡忡的政治敏锐性。
刘癞子一愣,有点摸不着头脑:"易师傅,您的意思是?"
易中海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这小子刚来,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我看他那板报上的大标题——那个东风压倒西风,胜利属于人民,人民那两个字,写得太…飘逸了,你仔细瞧瞧,人字那一捺,是不是太短?倒像是半个八字,这八字能乱写吗?这年头,这要是被有心人看到,歪曲解读一下,说他在讽刺什么:八旗遗老遗少倒向资本主义,往小了说是立场不坚定,往大了说…那就是思想问题,是破坏团结,甚至可能…是在给海外反动势力递刀子。"
刘癞子听着易中海这番抽丝剥茧的分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来。
这哪是看板报?这分明就是拿着放大镜在鸡蛋里挑骨头,还是带着剧毒的骨头。
一句板报标题的书写风格,就能被解读出这么大的政治风险?
他看着易中海那张在烟雾后显得有些模糊却又异常沉静的公正面孔,心里明白,这位爷是要往死里整苏长顺。
他说的这些歪曲解读,最终不就是要通过他刘癞子或者其他人的嘴,变成群众意见和严重政治问题吗?
"这…"刘癞子有些犹豫,这事风险太大,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你想想,"易中海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循循善诱,"你儿子明年该接班顶岗了吧?到时候我的学徒名额…"
他意味深长地住了口,深深吸了口烟,将剩下的半截烟塞进刘癞子手里。
"这事不难,就是需要几个眼睛亮,觉悟高的同志发现这个问题,本着对集体,对革命事业负责的态度…提出来。你是咱们厂的老人儿,立场一贯坚定,我看…你就很有这个觉悟嘛,明白吗?这是立功表现。"
他还特意补充了一句,"千万别明着跟苏长顺冲突,就无意中发现问题,向车间反映也好,直接跟保卫科的人私下说说也好,最重要的是——让别人知道,让领导重视。"
话说到这份上,胡萝卜大饼好处全部给安排上。
刘癞子握着那半截还有温度的烟卷,手心冰凉一片,喉咙发干,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成!易师傅,我…我明白怎么做了。"
看着刘癞子揣着那半根烟,像揣着个定时炸弹一样蹒跚着消失在墙角阴影里,
易中海脸上露出一丝极其阴冷的笑容。他扔掉烟头,用脚狠狠碾灭。
"苏长顺…你想拆我的台?我就先扒了你这身宣传红人的皮,等你板报被指认有严重政治错误,我看赵世武还怎么护着你,杨厂长还会不会夸你,没了厂里的名头,我看你那个四合院里,还有什么底气跟我叫板。"
晚风吹过,带着冰冷的寒意。
一场针对苏长顺的致命陷阱,借着"政治正确"这柄无形的利刃,悄然在轧钢厂的宣传栏前布下了。
————————
次日,轧钢厂上午开工没多久。
易中海强压下心头的阴霾,像往常一样在钳工台握着锉刀。
但耳朵却时刻竖着,捕捉着厂区的任何风吹草动。
果然,大约九点多钟,车间外面通往食堂和小广场的路上,人声渐渐嘈杂起来,比平时热闹许多。
"哎,听说了吗?宣传栏那边…"
"哪个宣传栏?新的那个?"
"对啊!就食堂门口那个!好几个人围那指指点点呢!"
"咋回事?"
"不清楚啊,好像说那板报上的字…有问题?"
"字有问题?苏长顺画的吧?他能有啥问题?"
"啧…说是标题里的人字…不太像了…"
议论声像波纹一样扩散开来。有人纯粹看热闹,有人带着好奇,有人则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面露惊疑。
易中海的心跳悄然加速,成了他期待的那种效果。
他给旁边一个相熟的工友使了个眼色,那人心领神会,立刻拔高嗓门喊:"哎,大家伙儿,听说有人在新板报上写反动字?过去看看啊?别真出了啥大事。"
这一嗓子,立刻引爆了更多工人的好奇心。
不少人放下手里的活计,成群结队朝着食堂门口的宣传栏涌去。
很快,宣传栏前就围了二三十号人,对着苏长顺那刚上墙不久的板报指指点点,议论声嗡嗡作响。
"哎哟喂,大家快看,那个人字…那尾巴是不是忒短了?还往上翘?"
"你这么一说,是有点怪啊,像个八字…"
"人写成八?这年头…这啥意思啊?"
"嘘,小声点,这可不兴乱说。"
"不是乱说啊,大家仔细瞧瞧,确实像,这要是被保卫科或者上面的人看见了…"
"这苏长顺胆子也太大了,新来的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该不会……真有什么思想问题吧?"
"哎呀,这要是真有问题,咱们整个宣传科不得跟着挨批啊?"
人群情绪被点燃了,猜疑,不安,看热闹,幸灾乐祸各种情绪交织。
易中海混杂在人堆后面,看着那被指点的人字和刘癞子昨晚匆忙改动的拙劣痕迹在众人的审视下被无限放大,嘴角浮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酷的笑意。
这火,点着了!
"让一让,让一让,宣传科的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只见苏长顺依旧是那副没睡醒的懒散样,左手拎着个颜料桶,右手拿着几支画笔,晃晃悠悠地从人群后面挤了进来。
后头还跟着宣传科赵科长,赵科长脸色不太好,显然是听到风声赶来的。
"都围着干嘛呢?"赵科长皱着眉,拨开人群走到最前面
他盯着板报,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重点关照的人字尾巴,眉头拧成了疙瘩。
当然他也看出来那形状不对劲,看着像八,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小事。
"小苏,你这人字怎么回事?"赵科长厉声问道,语气带着严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他心里是看好苏长顺的,但真出了这种政治错误,谁也保不住他。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苏长顺脸上,易中海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
苏长顺闻言,没立刻回答赵科长,反而一脸惊讶地凑到板报前,伸长脖子仔细瞅了瞅那个人字尾巴,还用手指虚空比划了两下。
眼珠儿一转,心里门儿清:易老狗这招够损的啊,跟我玩文字狱呢?他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围观的人群屏住了呼吸。
忽然!
苏长顺猛一拍大腿,声音那叫一个响亮,把旁边几个工友都吓了一跳。
"哎呀,我的赵科长,各位老师傅们,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他脸上堆满了懊恼和自责,但那双眼睛里分明闪过一丝狡黠的光,"都怪我这手欠啊。"
众人:"???"
"昨儿个画完,回家路上越琢磨越觉得这标题东风压倒西风,胜利属于人民,气势是有了,可不够喜庆,不够革命,不够…红红火火!"
苏长顺语速飞快,手也没闲着,一把抄起画笔蘸满金红色颜料,直接在板报旁边空着的地方唰唰几笔,勾勒出一个极其醒目的,金灿灿的太阳轮廓。
一边画,他那张嘴皮子还不闲着,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我昨儿半夜灵光一闪啊,咱们工农革命的伟大胜利,人民当家作主,这不就跟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似的?光芒万丈普照大地吗?"
他嘴里说着,画笔却精准地落下——就在那个原本被指指点点的,短小的人字尾巴位置。
刷!刷!刷!
饱满绚烂的金红色颜料覆盖上去,他将那个原本尴尬的短尾巴,极其巧妙地融入了这轮巨大红日的核心轮廓之中。
几道粗壮有力,象征光芒的放射线,从尾巴处向外蓬勃迸发。
整个红日的核心部分,正好将那人字的变形部位完美包裹,重塑,变成了坚不可摧的太阳内核。
瞬间!
原本那个可能被解读为八字的畸形尾巴,被彻底转化成了革命红日放射万丈光芒的源泉起点。
视觉效果那叫一个震撼,一个辉煌,一个政治正确得不能再正确了。
"嚯——"人群中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随后爆发出一阵惊叹。
"好家伙!画成这样了?"
"这太阳加的,绝了!"
"看看,原来不是问题,是苏长顺故意留的位置加这个红太阳核心啊。"
"漂亮,这下子提气多了。"
"啧,到底是搞艺术的,就是有想法,先前那些嚼舌根的真他妈瞎。"
风向瞬间逆转,先前那些疑惑,不安,甚至抱着挑刺心态的目光。
现在都变成了由衷的赞叹和原来如此的释然。
赵科长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了,甚至还带着点欣赏和惊喜。
"小苏你…你这半夜灵光一闪还真是…神来之笔,这太阳加得好,加得恰到好处,非常点题。"
他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同时觉得苏长顺确实有两把刷子。
易中海在人堆后面,那张脸如同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
他那双攥在工装裤子口袋里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他精心策划的致命一击…竟然被苏长顺这突如其来的,花里胡哨的神来之笔给…生生扭成了高光时刻?
这感觉就像他憋足了劲打出一记重拳,结果打在了厚厚的棉花上,还反震得他自己手腕生疼。
"哎哟我的赵科长,您可别夸了。"苏长顺收笔,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谦虚状。
他那眼睛滴溜溜一转,扫过表情各异的人群,最后故意用一种带着抱怨语气叹道。
"我这纯粹是瞎琢磨,谁知道差点让某些眼拙的同志,把咱这如日中天的红太阳核心,硬生生看成了啥不吉利的玩意儿,啧啧啧…这眼神儿啊,可真得练练,不然看板报都能看出政治问题来,那多耽误社会主义建设?"
"哄——"人群里爆发出善意的哄笑。
不少人还看向刚才那几个喊得最响像八字的人,眼神带着调侃和鄙夷。
那几人也臊得脸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7章 好戏开锣
傍晚的南锣鼓巷刚点上几星灯火,轧钢厂的下工铃声仿佛还回荡在空气里。
苏长顺哼着《社会主义好》的小调,晃晃悠悠地跨进前院大门。
就瞧见贾张氏像个门神似的,叉着腰站在前院水池边,旁边站着低眉顺眼的秦淮茹。
"哎哟喂,长顺下班儿啦?可算等着你了。"贾张氏故意扯开嗓子喊,生怕院子的人听不见。
"家里揭不开锅啦,快断粮了,你是城里户口有定量,匀我家点棒子面儿吧?"
秦淮茹适时地往前挪小半步,微低着头,声音带着点怯:"长顺兄弟…您看,棒梗他小,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家里这点粮实在周转不开…能…能借点?开了支一准儿还您。"
她那楚楚可怜的劲儿,搁在傻柱眼里怕是早心软了。
可惜,今儿对上的是他苏长顺。
苏长顺心里门儿清,早上厂里那出戏才唱完,傍晚这"借粮"的主菜就端上来了。
他暗自冷笑,易中海啊易中海,你这算盘打得精,可爷们儿我不是傻柱。
"啧!"苏长顺一拍大腿,脸上立马堆起比蜜还假的"热心肠",三分同情七分惊讶,声音拔高了几度。
瞬间吸引了前后院好几个还没进门的邻居。
"哎哟喂,借粮?咱老京城人讲究的就是个局气,好说好说。"
他这痛快劲儿让贾张氏一愣,准备好的哭天抢地的台词噎在嗓子眼儿里。
秦淮茹也抬起眼,飞快地瞟了他一下,琢磨着这位咋不按套路出牌。
苏长顺心里飞快地琢磨:易中海费劲巴拉让贾家演这出穷戏来找自己借粮,绝对是图谋不轨,要么败坏自己名声,要么硬拉自己进局。
凭他对易中海和贾张氏这对最佳拍档的了解,没点甜头,贾张氏那张刁钻的嘴肯配合?
秦淮茹那点脸皮也拉不下来?易中海九成九是许了什么好处。
可到底是什么?实物?还是许了什么空头承诺?
光瞎猜不行,得炸!
苏长顺嘴角露出一抹蔫坏的笑,话锋嗖地一个拐弯儿,带着股子浓重的疑惑。
对着贾张氏就说:"不过我说张婶,我昨儿个半夜开窗放风,怎么模模糊糊瞅见易师傅咱院一大爷,手托着东西,贼么溜儿往您家蹿呢?啧啧,那形状,那架势,跟揣了个金元宝似的!是粮…吧?"
他这话,说得贼像好奇,眼神儿可跟探照灯似的,在贾张氏那张老脸上照。
嘿,您猜怎么着?
贾张氏那脸儿就跟让烙铁烫了屁股似的,表情"噌"一下变得紧张。
"得嘞。"苏长顺心里那叫一个敞亮,小锣鼓叮叮当当直敲——没跑了,易中海铁定塞粮了。
管它是棒子面儿还是白面儿呢,看老虔婆这被点了死穴的怂样儿,绝对货真价实。
他立马把脸一垮,眉毛挑得老高,那声调扬得都快能唱戏了。
"哎——哟——喂,这可新鲜死个人了,前脚刚接过易师傅的大恩大德,热乎劲儿还没散呢,后脚您这无产阶级肚肠就饿得咕咕叫啦?"
傻柱刚进前院,听到这话猛地站住了脚,疑惑地看看贾张氏,又看看易家方向,心里闪着巨大的问号:一大爷半夜给贾家送粮?他咋不知道?
阎埠贵推眼镜的手停在半空,眼珠子滴溜溜转,飞快地算计着这消息的价值。
后院退伍军人李庆祥端着饭碗凑到前院看热闹,闻言瞬间皱起了浓眉。
苏长顺环视一圈被他成功吸引目光的邻居们,特别是看到李庆祥那严肃的表情后,心里的笑意更盛。
他嗓门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哎哟喂,各位街坊都瞧瞧,我这脑子才转过来,易师傅这心肠,真是没得挑啊。夜里深一脚浅一脚地送粮,解了贾家的燃眉之急,这还没一天呢…秦同志就愁眉苦脸地站这儿跟我借粗粮?这…这唱的是哪一出借东风啊?还是说…"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眼睛瞟向易家紧闭的房门,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易师傅这粮…送是送了,怎么…是按粒儿算的?怎么这个做师傅接济点儿粮咋就抠抠搜搜的?"
他做了个极其滑稽的数米粒的手势。
"刚塞了嘴里的粮还没咽下去呢,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又出来借粮?张婶儿,秦同志,你们家这戏…演得可真是急茬儿,锣鼓点儿敲得忒密实了点儿吧?我苏长顺看得很过瘾啊。"
这番话就像一瓢滚油泼进了冷水锅,炸了。
贾张氏被那数米粒的讽刺臊得老脸通红,血压蹭蹭往上顶,哆嗦着指着苏长顺:"你,你个小王八羔子,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她急眼了,却完全没法反驳那夜半送粮的事实,因为这千真万确是易中海干的。
秦淮茹脸也红得像要滴血,紧紧咬着下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婆婆和师傅精心策划的"苦情+借粮"戏码,还没开始就被人扒得底裤都不剩,
而且被安上了一个"演戏"和"粮少得可怜"的标签。
傻柱的脸彻底沉下来了。
脸色阴晴不定,想起秦淮茹也是如此的可怜样跟他借粮借钱,那些画面像根刺扎在他心里,这里面的戏码有几分真?几分假?
前院后院的邻居们更是低声议论开了:"我说呢,老易平常看着公平,对贾家真是不一般…"
"这刚得了好处就出来哭穷,吃相太难看了点吧?"
"哎哟,敢情人家是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呢,想再讹长顺一份?"
"长顺这嘴,真毒,但也真解气,看得清楚啊。"
李庆祥放下碗,重重咳了一声,看向贾张氏和秦淮茹的眼神带着不认同。
"张嫂子,小秦,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一大爷既然已经帮衬了,就该先紧着这点好好规划。还没过一天呢就向别的邻居张口,不合适,你们这不是借,是骗!"他当过兵,最恨弄虚作假。
贾张氏再泼辣,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指责和议论,特别是李庆祥那带着威压的眼神,也顶不住了。
她狠狠地剜了苏长顺一眼,撂下一句:"小兔崽子,咱走着瞧。"
一把拉住还在愣神的秦淮茹,几乎是扯着她,灰溜溜地扭头钻回了中院,哐当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苏长顺看着贾张氏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愉悦的弧度。
他掸了掸其实并不存在的灰,冲着还在发懵的傻柱和看热闹的阎埠贵等人朗声道:"散了散了,天儿不早了,各位都回屋歇着吧,这大戏啊,精彩是精彩,就是中场休息了。"
说完,他吹了个欢快的口哨,溜溜达达走向自己的东厢房,留下满院子心照不宣的目光和嗡嗡的议论声。
中院,易中海家里,陈桂花脸色煞白地小跑进来,把前院刚发生的闹剧一五一十地汇报了。
易中海端着他那个搪瓷缸子,手停在半空,茶水表面早就没了热气。
他听着那些"数米粒","刚送粮就借粮","做师傅的抠抠搜搜的"的刺耳话语一声声钻进耳朵。
易中海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震惊,羞恼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忌惮与杀意。
搪瓷缸子被他攥得咯咯作响,茶水顺着指缝渗出来,滴落在桌上。
"好…好一个苏长顺。"易中海的声音像是从地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淬着毒。
"牙尖嘴利,心思歹毒,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是想在院里,扒了我的皮。"
陈桂花吓得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拧了块抹布去擦桌上的水渍。
"老易…消消气儿,犯不上跟个毛头小子置气…街坊们议论就议论几天,过阵子就忘了…"
"忘了?"易中海猛地抬眼,那双平时装满了公正和威严的眼里,此刻只剩下阴冷。
"李庆祥那话你没听见?骗!他骂贾家是骗,还有咱们院这帮看热闹的,聋老太太今儿也没开口,都在看我易中海的笑话,这事儿…过不去。"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咯咯作响,"这威信,要是真被这小兔崽子打落了,以后再想管这个大院,难如登天,傻柱那个愣头青,现在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劲儿了。"
他处心积虑经营多年的权威人设和道德高地,被苏长顺轻飘飘一个数米粒和一个唱戏的比喻,撕扯得摇摇欲坠。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苦心搭建的权力架构正在崩塌,这比打他骂他更让他难以忍受。
"硬的不行…玩阴的他也滑不溜手…大会斗不过他,街面上他这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易中海阴沉着脸,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桌面上划着圈。
"必须在别的地方按住他,他苏长顺现在唯一的依仗是什么?不就是刚进厂搞宣传,画两笔画,出了点小风头,被赵世武和杨厂长多看两眼吗?"
想到这里,易中海浑浊的眼底陡然闪过一丝精光,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锁定了猎物。
宣传,他的板报!
陈桂花看着他脸上那股子狠劲,心头一阵发慌:"老易,你想干啥?你可不能乱来…"
"我想干什么?"易中海冷笑一声,胸中的怨毒终于找到了宣泄的渠道。
"宣传是党的喉舌,最讲究立场鲜明,容不得半点沙子,他苏长顺一个刚进厂的临时工,懂多少政策?赵世武也不可能事事替他盯着,搞宣传?容易出风头,更容易踩雷,尤其…要是这雷,就在他亲手画的板报上。"他刻意咬重了亲手两个字。
一个阴损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第6章 与人斗其乐无穷
贾张氏一肚子火没处撒,吃完晚饭趁着夜色不深,扭着肥胖的腰身,一溜烟钻进了易中海家。
易中海正坐在八仙桌旁,手里捏着搪瓷缸子,慢悠悠地喝着茶。
他媳妇陈桂花在旁边缝补衣裳,见贾张氏进来,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手上针线不停,嘴里却客客气气地招呼:"哟,老嫂子,稀客啊,您有事儿?"
贾张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拍着大腿就开始诉苦,
"老易啊,你可要给我做主,前院那个苏长顺,才进厂几天啊?尾巴就翘上天了,今儿个买肉显摆不说,还当众给我扣帽子,说我诬陷工人阶级,这还了得?他一个临时工,算哪门子工人阶级?这不是欺负人吗。"
易中海眉头一皱,心里门儿清——贾张氏这张嘴,十句话里能有一句真的就不错了。
但他没急着表态,只是慢悠悠地啜了口茶,抬眼问道:"哦?他怎么说的?"
贾张氏添油加醋地把苏长顺的话复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他挑拨邻里关系,煽动年轻人不尊重老人。
末了还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补了一句:"老易,你是不知道,现在院里的小年轻,傻柱,许大茂,甚至阎埠贵家那几个半大小子,都开始听苏长顺的了,他要是再这么下去,你这一大爷的威信,怕是要被架空了。"
"啪!"
易中海手里的搪瓷缸子重重往桌上一放,茶水溅出来几滴。
贾张氏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易中海脸色阴沉,眼神却锐利起来。
他不在乎贾张氏受不受委屈,甚至不在乎苏长顺是不是真的翘尾巴。他在意的是——院里的小年轻,开始抱团了。
这可不是小事。
他好不容易才把傻柱拿捏住,让这小子对自己言听计从,时不时接济贾家,给贾家送粮食。
要是傻柱被苏长顺带偏了,以后谁还听他易中海的?
更关键的是——何大清寄回来的生活费,他可是一分钱都没给傻柱。
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就为了施恩傻柱,让他听话。
这被带偏了,他的功夫不就全白费了?
想到这里,易中海心里一紧,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他重重叹了口气,义正词严地说道:"老嫂子,您放心,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咱大院,讲究的就是团结互助,尊老爱幼,苏长顺这种行为,必须严肃批评!"
贾张氏一听,眼睛一亮,连忙附和:"对对对,老易,您可得好好治治他。"
易中海点点头,转头对陈桂花说道:"老伴,你去通知一下,明儿下班后,全院开大会,主题就是——反对扣帽子行为,维护大院团结。"
吴香莲手上针线一顿,抬眼看了看易中海,心领神会,点头道:"行,我待会儿就去挨家挨户通知。"
贾张氏心满意足地走了,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明天大会上怎么让苏长顺下不来台。
等她一走,陈桂花才低声问道:"老易,你真要拿苏长顺开刀?"
易中海冷笑一声:"这小子是个刺头,得趁早敲打,不然以后院里的小年轻都学他,我还怎么管理大院?"
陈桂花点点头,又提醒道:"不过,苏长顺现在可是轧钢厂的红人,赵科长和杨厂长都看重他,咱们要是太强硬,会不会…"
易中海摆摆手,胸有成竹:"放心,我有分寸。明儿大会,咱们不直接针对他,而是批评扣帽子行为,让他自己认错,只要他服软,以后自然知道该听谁的。"
陈桂花笑了:"还是你想得周到。"
————————
次日傍晚,四合院中央的空地上,各家各户早早搬着小板凳围坐一圈。
易中海端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一脸严肃,手里拿着搪瓷缸子,时不时喝一口,摆足了一大爷的派头。
刘海中坐在旁边,挺着肚子,一脸领导视察的表情,时不时还咳嗽两声,示意大家安静。
阎埠贵则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个小本本,假装记录会议内容,实际上是在算计今儿开会耽误的时间能不能折算成工分。
苏长顺和傻柱坐在一块儿,许大茂则躲在人群后面,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易中海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今天召集大家开会,主要是针对最近院里出现的一些不良风气。"
他环视一圈,目光在苏长顺身上停留了一秒,继续说道:"咱大院,一向团结互助,尊老爱幼,可最近,有些人,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就开始翘尾巴,甚至对邻居随便扣帽子,这种行为,必须严厉批评。"
贾张氏立刻接茬,阴阳怪气地说道:"就是,有些人啊,才进厂几天,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苏长顺脸上依旧带着笑,眼神却冷了下来。
他知道,易中海这是冲他来的,但他可不是软柿子。
他缓缓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易师傅,您说得对,咱们大院,确实要团结,不能随便扣帽子。"
易中海一愣,没想到苏长顺居然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可还没等他得意,苏长顺话锋一转,笑眯眯地问道:"不过,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如果有人先给别人扣帽子,那被扣帽子的人,是不是连反驳都不行?只能认栽?"
易中海脸色一僵。
苏长顺不等他回答,继续说道:"昨天张婶说我资产阶级享受,这话要是传到厂里,轻则批评,重则影响前途,我反驳两句,怎么就成了破坏团结?"
他环视一圈,看向院里的邻居们,语气诚恳:"各位邻居,你们评评理——到底是谁在扣帽子?是谁在破坏团结?"
院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易中海。
易中海脸色铁青,手里的搪瓷缸子捏得死紧,他没想到,苏长顺不仅没认错,反而倒打一耙,把问题抛给了他。
这下,他要是再强行批评苏长顺,反倒显得自己偏袒贾张氏,不讲道理。
那他这一大爷的公正性就会受到街坊的质疑。
就在气氛僵持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聋老太太突然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慢悠悠地说道:"行了,多大点事儿?不就是拌两句嘴吗?至于开全院大会?散了散了。"
易中海知道老太太这是在帮他解围,他顺着台阶宣布:"散会!"
苏长顺微微一笑,转身就走。他知道,易中海绝不会善罢甘休,好戏,还在后头。
——————————
易中海坐在家里八仙桌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搪瓷缸子里的茶水他一口没动,手指在桌面上"哒、哒、哒"地敲着,眼神阴晴不定。
陈桂花坐在对面,手里缝着一件旧衣裳,时不时抬眼看他,低声道:"老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算了?"易中海冷笑一声,"苏长顺这小子,比许大茂难缠十倍,许大茂就是个嘴贱的怂包,可苏长顺他不仅嘴毒,脑子还活泛,今天大会上,他三言两语就把我架在那儿,要不是老太太解围,今儿我都下不了台!"
陈桂花皱眉:"那怎么办?总不能真让他带着院里的小年轻抱团吧?傻柱现在都快被他带偏了,雨水也不怎么来咱家写作业了。"
易中海眯起眼睛,缓缓道:"不急,对付这种人,不能硬来,得慢慢磨。"
他端起搪瓷缸子,抿了口凉茶:"他不是刚进厂吗?不是宣传红人吗?好,咱们就让他红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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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晌午,轧钢厂,苏长顺拎着宣传科的颜料桶刚走到宣传科门口。
就听见几个车间的工人指着他嘀咕:"哎,就他,画得跟真的似的,咱们车间哪有那么干净?"
"就是,浮夸,领导就爱看这种花架子。"
苏长顺脚步一顿,眯了眯眼。"呵,易中海,这就开始了?"
他没空搭理几个小虾米,拎着颜料桶往宣传栏走,嘴里哼着小曲儿。
昨儿赵科长拍着他肩膀说:小苏啊,杨厂长特意表扬你那板报。
这话跟掺了蜜似的,甜得他一宿没睡踏实。
"哟,这不咱们的苏大画师嘛!"
一声阴阳怪气的吆喝从钳工车间门口飘过来。
王铁柱领着三五个学徒工蹲在台阶上啃窝头,见苏长顺路过,故意把嗓门扯得跟破锣似的。
"哥几个快瞅瞅,人家这画画的,比咱们抡大锤的可风光多咯。"
苏长顺脚步没停,眼皮子一掀,乐了:"这位师傅,您要羡慕,咱俩换换?您来画两笔,我去替您打铁?"
说着还真把颜料桶往地上一搁,作势要撸袖子。
"别别别!"王铁柱被将了一军,窝头渣子喷了一地,"我们粗人,哪比得上您这拿笔杆子的金贵。"
旁边学徒工跟着起哄:"就是,您那画里咱们工人跟天兵天将似的,实际呢?"
他举起满是老茧的手,"瞧瞧,这才是真干活的手!"
苏长顺也不恼,弯腰捡起根粉笔头,在水泥地上"唰唰"几笔。
眨眼功夫,个抡大锤的工人跃然地上,那筋肉虬结的胳膊,那暴起的青筋,活脱脱就是王铁柱的翻版。
"您看,这不就真干活的手嘛。"苏长顺把粉笔头一抛,冲目瞪口呆的王铁柱眨眨眼。
"要不...给您添个红裤衩?跟年画似的,肯定喜庆!"
围观人群"轰"地笑开了。王铁柱涨红了脸,正要骂街。
车间主任的哨声突然炸响:"王铁柱,模具做完了吗?在这耍贫嘴。"
苏长顺拎起颜料桶晃悠悠走了,身后传来王铁柱挨训的动静。
他吹了声口哨,心想易中海这老小子就这点能耐?派个憨货来恶心人?
生活太无趣,特别是这个没有电脑,没有手机的年代,除了工作,还真是有点空虚寂寞冷,看来得给自己来场相亲?
不过在相亲之前有个人能陪他逗乐子唱大戏,正好解闷,希望易中海能跟原剧里一样,有点东西才好,不然他玩的可就不尽兴了。
第5章 初露锋芒
苏长顺特招进厂的事儿,像长了翅膀一样,当天就传遍了整个轧钢厂。
不过版本有点走样,传成了宣传科赵科长慧眼识英才,亲自从大街上挖来一个天才画师,连杨厂长看了画都拍案叫绝,当场特批进厂。
虽然身份暂时是临时工,但在工友们朴素的认知里,能让厂长亲自点头的,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大能人。
宣传科瞬间成了全厂最热门打卡地,连带着赵世武走路都带风,逢人就提两句我们小苏。
赵科长效率极高,直接把厂门口那几块又大又旧,常年被风雨侵蚀得字迹模糊的宣传板报划给了苏长顺,作为他展示才华的第一个舞台。
老赵原话:"小苏,把你这画风,这劲头,都给刷上去,让工人们上下班第一眼就能看见。"
苏长顺心里早有计划。
他花了一天时间调研走访,跟几个车间的老师傅,青工聊天拉家常,摸厂里最近的重点任务,工人们关心啥。
他深刻理解,1955年开春,对于轧钢厂,乃至整个新中国工业,什么才是最具时代特色的主题。
临下班前,几块崭新的木质黑板被火速替换好,苏长顺没让小李干事插手草图,他要来个开门红。
第二天清晨,工人们像往常一样,打着哈欠,揣着饭盒往食堂里走。
习惯性地想忽略那些看腻了的食堂门口的宣传板报。
"嚯!"第一个抬头的人一声惊呼,跟钉在了原地似的。
"哎哟我的妈,这…这是啥新鲜玩意儿?"后头的人差点撞上,不满地嘟囔,顺着目光一看,也傻了。
只见原本死气沉沉的板报区,彻底变了个样。
左边第一块板报,最上方红彤彤,粗犷有力的大字标题:"公私合营是金桥,携手并进产量高。"
画面正中,构图绝妙:一边是代表公的国营轧钢厂高大厂房和烟囱,另一边是代表私的合营前某私营厂稍矮些但规整的车间,二者之间是一道粗壮的,描绘成工业齿轮和钢水奔流形态的巨大金桥。
桥这边是穿着崭新工装,精神饱满的原私营厂老师傅,正高兴地踏过金桥,桥那边是国营厂热情的工人代表伸出手臂热情迎接。
中间最大的一块板报,主题更是响亮:"老大哥经验学起来,咱们的生产提上来!"
整个画面主体是一位头戴安全帽,眼神深邃坚毅,留着浓密胡须的苏联专家形象。
他正微微俯身,拿着一本厚厚的《技术手册》,用粗大的手指指点着。
他对面是几个专注凝神,充满求知欲的年轻中国工人,手里拿着笔记本,那崇拜和认真的神情跃然纸上。
背景是极具象征意义的:巨大的齿轮在专家身后代表苏方先进工业,在工人身后则慢慢转化为奔腾的钢水和崭新的国产机械,寓意不言而喻!
右边那块,则是更具体的:"搞革新,搞竞赛,争当技术先锋不倦怠。"
画的是技术攻关热火朝天的车间场景。
几个青工围着一台机器研究图纸,眉头紧锁但眼中闪着光,另一边是劳动竞赛的场景,红旗招展,工友之间你追我赶,脸上写满了拼劲和自豪感。
这简直像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原本步履匆匆要去打卡的工人走不动道了。
准备去吃早饭的人群在板报前排起了长队。
连推小车送煤渣的老大爷都停下脚眯着老花眼瞅。
"嘿!太像了!张师傅你看,那画上领奖的老五,鼻子旁边那个痦子都画出来了。"
"哈哈哈哈!还真是,画得真神。"
"这老大哥也像,看那大胡子,跟真格的瓦西里专家一个模子刻的。"
"嚯,这画真绝了,跟咱们车间老王头讲的故事一模一样,看着真带劲儿!"
"公私合营那块,啧啧,那桥画的,真像把两边架成一家了,瞧着心里就亮堂。"
"这谁画的啊?以前那些字儿谁看?这画儿我能天天看。"
食堂门口都炸了锅。排队打饭的队伍挪得极其缓慢,所有人的目光都粘在板报上。
"前面的快点,肉包子凉了。"有人催。
"催啥催,看完这幅。"有人头也不回。
傻柱在后厨窗口看得直乐:"嘿,我就说长顺牛吧,这动静,赶上过大年了。"
"苏长顺,苏画师,苏画师在那儿呢!"
有人眼尖,看到苏长顺被赵世武科长带着,正在检查板报情况,赵科长脸上笑开了花。
顿时,苏长顺身边围上来好多人。
"苏画师,下一期画点啥?"
"苏同志,这画太好懂了,比我家小子的小学课本强。"
"苏师傅,能给我们车间也画一个不?就画技术攻关那一段?"
苏长顺被围在中间,不慌不忙,脸上带着谦逊的笑,心里美得冒泡。
"大家喜欢就好,都是赵科长领导有方,下一期咱们琢磨点更有意思的,可能画成真正的小人书,一段一段讲技术革新的小故事?比看天桥说书还带劲。"
这一许诺,工人们的欢呼声差点把食堂屋顶掀了。
————————
下班后,苏长顺拎着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哼着小曲儿晃进了南锣鼓巷95号大院。
油纸包里是供销社刚买的猪大肠和几根带肉的骨头,沉甸甸的,散发着一股子腥臊又诱人的肉味。
他特意绕了点远路去买的——今儿可是他在轧钢厂首秀大获成功的日子,得犒劳犒劳自己。
主要是这个时间点,供销社好肉早卖没了,也就这猪下水和一些骨头还有些。
不过收拾好了,配上傻柱的手艺,那也是一顿美餐。
前院的水池边,贾张氏正跟阎埠贵的媳妇杨瑞华在那儿唠嗑,手里纳着永远纳不完的鞋底,眼睛却滴溜溜地往院门口瞟。
看到苏长顺拎着油纸包进来,贾张氏那对三角眼瞬间亮得像探照灯,又很快暗下去,撇着嘴,鼻子里哼出一声。
"哎哟喂,这不是咱们新晋的苏干事嘛。"
贾张氏故意把"干事"俩字咬得阴阳怪气,眼睛盯着那油纸包。
"这大包小包的,买的啥好东西啊?让咱们也开开眼呗?"
杨瑞华也好奇地伸脖子,但没吭声,她家老阎精打细算惯了,可舍不得买什么东西。
苏长顺脚步一顿,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却冷笑:这老虔婆,眼红病犯了,他大大方方地抖开油纸包,露出里面还带着血水的猪大肠和几根光秃秃的骨头。
"张婶,您老眼神儿真好,这不,今儿厂里板报反响不错,买点下水打打牙祭。您要是不嫌弃,待会儿炖好了,我给您端一碗去?"
贾张氏一看是猪大肠,脸都绿了,她这种"讲究人",最看不上这些贱肉,嫌脏嫌臭。
她撇着嘴,声音拔高了八度:"哎哟喂,可别,咱们贫下中农,可吃不起这金贵玩意儿,某些人啊,一进了工厂,不想着好好搞建设,倒学上了资产阶级那套享受,又是肉又是骨的,啧啧啧,这思想啊,可得好好改造改造。"
这话可太毒了,资产阶级享受这顶帽子扣下来,轻则批评教育,重则影响前途。
水池边其他几个洗菜的妇女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眼神在苏长顺和贾张氏之间来回瞟,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苏长顺眼神一冷,脸上的笑容却更深了。
他把油纸包重新包好,慢悠悠地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开始冲洗猪大肠,声音不紧不慢,却字字带刺。
"张婶啊,您这话我可不敢认。首先啊,这猪大肠,在旧社会那是富人看不上,穷人不舍得吃的贱肉,现在新社会了,劳动人民当家作主,吃点自己挣来的下水,怎么就成了资产阶级享受?您这是看不起劳动人民的饮食爱好?还是觉得咱们工人不配吃肉?"
苏长顺心里冷笑,扣帽子嘛谁不会?
贾张氏被噎得一哽,刚要张嘴,苏长顺根本不给她机会,手上麻利地翻洗着肠子,嘴里的话跟连珠炮似的。
"再者说,我这买肉的钱,可是扛了三个月麻袋,画了一天板报,一滴汗珠子摔八瓣挣来的,干干净净,倒是您家——"
他故意拖长了音,眼睛往中院方向瞟了瞟。
"东旭兄弟的工资,听说月月都月光?秦嫂子天天在院里哭穷,您这鞋底纳得再勤快,也换不来二两肉吧?要不…我教您个法子?把纳鞋底的工夫,去街道办申请个正经工作?自己挣钱自己花,那才叫硬气!您说是不是?"
这话可捅了马蜂窝,贾张氏最恨别人提她不去工作的事儿。
她蹭地站起来,鞋底往盆里一摔,溅了杨瑞华一身水:"小兔崽子,你什么意思?我贾家的事轮得到你指手画脚?我老婆子年纪大了,干不动工怎么了?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临时工,嘚瑟什么嘚瑟。"
苏长顺把洗好的大肠往盆里一放,甩了甩手上的水,笑容越发和气,眼神却冷得像冰。
"张婶子,您消消气。我哪敢指点您啊?我就是个临时工,比不得您这院里的老资历。不过啊——"
他忽然压低声音,凑近一点,"您刚才那资产阶级享受的帽子,我可戴不起。这要传到厂里保卫科耳朵里…您猜他们是信我这个刚为厂里争了光的板报能手,还是信您这天天纳鞋底骂街的…嗯?"
贾张氏脸色"唰"地白了。
她再泼,也明白诬陷工人阶级这罪名有多重,嘴唇哆嗦着,愣是没憋出半个字。
街道就有人因为污蔑军人被枪毙,污蔑了工人阶级直接送农场劳改的也有。
杨瑞华一看要闹大,赶紧打圆场:"哎哟,老嫂子,您看您,跟孩子较什么劲啊?长顺买点下水怎么了?我家老阎还说呢,猪大肠补铁,长顺啊,快回去准备晚饭吧。"
苏长顺见好就收,端起盆子,临走前还笑眯眯地补了一刀,
"张婶,您要真馋肉了,晚上来前院,我给您留点汤。"
说完,他哼着咱们工人有力量,溜溜达达回了屋。
贾张氏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鞋底都快捏碎了,却愣是没敢再骂一句。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苏长顺,嘴比刀还利,心比针还细,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中院贾家水池边,秦淮茹默默收回了探出的头,眼神复杂。
婆婆吃瘪的样子她看得暗爽,但苏长顺那句自己挣钱自己花,却像根刺,轻轻扎在了她心里。
——————————
"哈哈哈哈,痛快,太痛快了。"下班回来晚的傻柱听完苏长顺复述的战况,笑得锅铲都快拿不稳了。
"贾张氏那老虔婆,就得你这么治她,还资产阶级享受?我呸!她自己馋肉馋得眼珠子发绿,还有脸说别人?"
苏长顺把切好的葱姜蒜递过去,笑道:"行了柱子,赶紧上灶吧,我这肚子都咕咕叫了。今天这顿,既是庆祝,也是感谢你帮我牵线搭桥。"
傻柱大手一挥,开始爆炒葱姜:"谢啥谢,兄弟之间不说这个,不过长顺…"
他忽然压低声音,贼兮兮地凑过来,"你刚才说要让贾张氏去街道办找工作…这真能成?"
苏长顺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火光映着他似笑非笑的脸。
"柱子,你信不信?就贾张氏那好吃懒做的德行,街道办王主任见了她都头疼,她要是能去工作,我名字倒着写。"
傻柱哈哈大笑,手里的铲子翻得更带劲了。
锅里,猪大肠在葱姜蒜和酱料的加持下,渐渐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飘满了整个前院。
后院,许大茂吸着鼻子,酸溜溜地嘟囔:"傻柱这孙子,又开小灶,"
却不敢像以前那样去撩拨——他现在可知道了,傻柱背后站着个嘴比他还毒的苏长顺。
中院,贾张氏闻着那肉香,啃着手里干巴巴的窝头,越想越气,啪地摔了筷子:"不吃了,气都气饱了。"
贾东旭皱眉:"妈,您又跟谁置气了?"
贾张氏刚要告状,忽然想起苏长顺那句保卫科,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憋得直打嗝。
秦淮茹低着头,小口喝着稀粥,嘴角却悄悄翘了翘。
前院东厢房里,苏长顺和傻柱对坐在小桌前,面前是一大盆炖得烂糊的肥肠,两碗二锅头。
傻柱举杯:"来,为咱们苏大画师首战告捷,干!"
苏长顺笑着碰杯,心里却想着:这才哪到哪?好戏,还在后头呢。
不过这贾张氏她看来是太闲了,等他空出手,一定给老寡妇安排个活儿。
第4章 招工流程
赵世武带着苏长顺,脚步生风地穿过轧钢厂办公楼的走廊。
苏长顺跟在后面,怀里紧紧抱着宣传画,表面平静,手心却微微出汗,希望最后一步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到了二楼顶头那间挂着"厂长办公室"牌子的房间外。
赵世武深吸一口气,整了整他那件四个兜的干部装衣领,抬手笃笃笃敲了三下,声音洪亮有力。
"进来!"
一个略带威严,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赵世武推门而入,苏长顺紧随其后。
厂长办公室宽敞明亮,一张半旧的大办公桌后,坐着轧钢厂管生产的一把手,杨厂长。
四十多岁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国字脸,眼神锐利有神,带着种久居高位的沉稳气度。
他面前摊着文件,手边搪瓷缸子还冒着热气。
"老赵?这个点来,有急事?"杨厂长抬起头,目光在苏长顺身上略一停顿,带着询问。
显然对一个陌生小年轻跟着进来有点意外。
"厂长,急事,也是大好事,特大的好事!"赵世武脸上的笑容都快盛不下了。
上前两步,也不顾什么礼节了,迫不及待地就把苏长顺带来的画摊开在厂长办公桌上,正好把那份文件盖了个严实。
"厂长您快瞅瞅,就这画,我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么有劲儿的宣传画!"赵世武指着那幅《军民鱼水情》,唾沫星子都快喷到画上了。
"您瞧瞧这感情,朴实,真诚,老百姓递碗水,战士擦汗,看着就心里热乎,比干巴巴喊军民一家亲强一百倍。"
他又翻到《安全生产大于天》,"再看看这个,主题多突出?安全帽下那双眼睛,跟焊住了似的盯着操作规程,这安全意识,还用开会念文件强调?工人兄弟看这画一眼,谁敢违规?再看这《工业学大庆》,这股拧成一股绳的劲儿,气势磅礴!"
赵世武像个狂热的粉丝,唾沫横飞地把每幅画的优点嘚吧嘚吧全抖落出来,仿佛这画是他亲儿子。
杨厂长的目光起初带着点被打扰工作的不耐,但当他的目光落在线条粗犷却极具生命力的画面上时,那份不耐渐渐被惊奇,欣赏取代。
他身子微微前倾,手指在《军民鱼水情》上那碗水,那粗糙的手纹上轻轻拂过。
又在那张《工业学大庆》工人群像的磅礴气势上久久停留。
眉头先是蹙起,然后缓缓舒展,眼神越来越亮!
"嗯…"杨厂长半晌发出一声长长的鼻音,带着由衷的赞许,
他抬头看向赵世武,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声音也缓和了许多。
"老赵,还别说,这几张画,确实有点意思,不落俗套,有力量!很能打动人,哪弄来的?美术学院的教授新作品?还是厂里头里又发现能人了?"他直接忽略了被压住的文件。
赵世武一听这话,腰杆更挺了,一把将旁边安静站着的苏长顺往前推了半步。
"厂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这小伙子画的他叫苏长顺…呃,就咱们厂后厨何雨柱他们院里的邻居。"
"哦?他画的?"杨厂长这下是真的惊讶了,目光如炬地投向苏长顺。
眼前这小伙子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眼神却极为清澈镇定,反倒有种处变不惊的气质。
"小同志,这是你画的?"杨厂长的声音带着几分考较。
"报告厂长!"苏长顺声音清朗,不卑不亢。
"是我画的。以前自学过一点,就想用比较粗放点但…比较有力道的方式,把咱们工人的精气神和上面的号召,更直观、更贴切地表现出来。画得粗糙,让厂长您见笑了。"
他特意强调工人的精气神和上面的号召,表现自己。
"自学?能有这水准?"杨厂长点点头,赞许之情更浓了,手指敲了敲桌面上的画。
"不错,非常不错,你这个想法对头,宣传就得这样,让人一看就懂,一看就受到感染,比空洞口号强百倍,老赵啊,这回你眼神不错,这人才,对咱们厂宣传工作是个有力的补充,我支持!"
赵世武一听支持二字,心头大石落地,正要咧嘴笑开。
杨厂长却话锋一转,那丝原则性的谨慎和身为厂长的责任感又浮上来,眉头微微锁起,
"不过…老赵啊,你也知道咱们现在厂里的招工流程。国家有政策,劳动部有计划,要嘛走正常的招工计划指标,要嘛公开面向社会招募,择优录取。特招…也有,但涉及面广,咱们上级部里好说,打个报告就行,主要是劳动局那边要专门申请,说明特殊人才的必要性,还要备案审核…"
他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口茶,"程序上,比较麻烦,不是一两天能批下来的啊。"
说着话,目光又扫了一眼苏长顺,带着点爱才又不得不顾虑规矩的复杂意味。
赵世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厂长!"赵世武急了,那股护犊子的劲儿噌就上来了,声音都高了几分贝,就差拍桌子了。
"麻烦?我的厂长大人哎,麻烦也得办,这事儿等不得,您看看这画,再看看别的厂贴的那些死气沉沉的玩意儿!咱们宣传口现在啥水平?那跟国画似的慢悠悠还行?得抢人,得抢在前头,苏长顺这种人才,那就是稀缺资源。"
他拍着那几幅画,情绪激动:"您信不信?今儿咱们犹豫一天,明儿这消息漏出去,别的厂子?街道办?那帮家伙鼻子比狗还灵,转眼就能把人挖走,到时候人家宣传搞得风生水起,咱这边还抱着老黄历干瞪眼,黄花菜都凉透了我告诉您,上哪再找一个这么懂咱工人心思,又能把政策画得活灵活现的画手去?"
赵世武急赤白脸,把画手俩个字咬得极重,唾沫星子都快飞到杨厂长缸子里了。
杨厂长被赵世武这连珠炮说得身子微微后仰,脸上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但眼神却是在认真思考。
赵世武说得话糙理不糙,宣传确实需要这种新意和冲击力。
他看着那几幅画,再看看旁边沉静站着的苏长顺,心里那杆秤明显倾斜了。
"行行行,"杨厂长放下搪瓷缸子,抬手止住还要继续战斗的赵世武。
"你说得在理,人才难得。咱们不能拖,更不能让人抢了先手。"
他沉吟片刻,终于拍板:"这样!特招程序咱们按规矩走,不能乱。但是…"
他看向苏长顺,眼神变得锐利和果断,"长顺同志,人才不能浪费,今天,你就正式算进咱们厂,老赵,人,你宣传科先接收,编制走特殊通道,先挂个…临时工的身份。"
他这话一落,办公室里空气都安静了一瞬。
苏长顺心里咯噔一下,表情不变,但呼吸微微一滞。
傻柱昨晚吹的干部苗子凉了半截?换临时工了?这落差…
只听杨厂长接着道:"别误会长顺同志,不是不看重你的能力。而是这特招名额审批需要时间流程,劳动局那边有规定,急不得。你先进厂,跟着老赵干事,该干啥干啥,工资待遇…先按临时工的最高标准给你走,等我和老赵这边,把向劳动局的特殊人才申请报告打上去,跟劳动局那边的协调做通了,批文一下来,立刻!马上就给你转成正式工,该享受的待遇,一天不少你的。"
杨厂长说得斩钉截铁,目光炯炯地看着苏长顺:"你看怎么样?长顺同志?厂子肯定需要你这支笔,不会亏待你。"
临时工到正式工的许诺,这是给吃定心丸,也是一步到位的折中方案。
苏长顺他不懂这个年代的招工,他以为厂长一句话就能随便让他入职,其实不然特招手续麻烦。
厂长能留下他去打申请,这力度,已经是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了。
他还能要求什么?难道非得让厂长现在就去违规操作?
他立刻站得笔直,脸上露出真诚的感激和决心:"多谢厂长!多谢赵科长信任!能进轧钢厂,为国家建设出力,是我的光荣!临时工也好,正式工也罢,我都一样工作,绝不辜负厂长和科长的厚爱,保证完成任务!"
表态铿锵有力,姿态谦虚积极,先干工作,啥身份都是进。
这话说得让杨厂长心里更是熨帖,看苏长顺的眼神充满了欣赏
小伙子懂分寸,知进退,识大体,不怨天尤人,知道先扎下根,是干事的人。
"好!"杨厂长重重一拍桌子,"老赵!人就交给你了,手续方面,我亲自跟进,你把苏长顺同志安排好今天就开始工作,"
赵世武乐得差点蹦起来:"是,厂长,您放心,保证让他发光发热。"
他激动地拉着苏长顺的胳膊,"走,长顺同志,跟我回宣传科,咱们这就开始规划。"
虽然临时工略有点美中不足,但这可是厂长亲自拍板保了的。
板上钉钉了,他仿佛已经看到宣传科在苏长顺这支生花妙笔的加持下,在部里甚至市里扬眉吐气的场景了。
第3章 初进轧钢厂
苏长顺特招进厂的事儿,像长了翅膀一样,当天就传遍了整个轧钢厂。
不过版本有点走样,传成了宣传科赵科长慧眼识英才,亲自从大街上挖来一个天才画师,连杨厂长看了画都拍案叫绝,当场特批进厂。
虽然身份暂时是临时工,但在工友们朴素的认知里,能让厂长亲自点头的,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大能人。
宣传科瞬间成了全厂最热门打卡地,连带着赵世武走路都带风,逢人就提两句我们小苏。
赵科长效率极高,直接把厂门口那几块又大又旧,常年被风雨侵蚀得字迹模糊的宣传板报划给了苏长顺,作为他展示才华的第一个舞台。
老赵原话:"小苏,把你这画风,这劲头,都给刷上去,让工人们上下班第一眼就能看见。"
苏长顺心里早有计划。
他花了一天时间调研走访,跟几个车间的老师傅,青工聊天拉家常,摸厂里最近的重点任务,工人们关心啥。
他深刻理解,1955年开春,对于轧钢厂,乃至整个新中国工业,什么才是最具时代特色的主题。
临下班前,几块崭新的木质黑板被火速替换好,苏长顺没让小李干事插手草图,他要来个开门红。
第二天清晨,工人们像往常一样,打着哈欠,揣着饭盒往食堂里走。
习惯性地想忽略那些看腻了的食堂门口的宣传板报。
"嚯!"第一个抬头的人一声惊呼,跟钉在了原地似的。
"哎哟我的妈,这…这是啥新鲜玩意儿?"后头的人差点撞上,不满地嘟囔,顺着目光一看,也傻了。
只见原本死气沉沉的板报区,彻底变了个样。
左边第一块板报,最上方红彤彤,粗犷有力的大字标题:"公私合营是金桥,携手并进产量高。"
画面正中,构图绝妙:一边是代表公的国营轧钢厂高大厂房和烟囱,另一边是代表私的合营前某私营厂稍矮些但规整的车间,二者之间是一道粗壮的,描绘成工业齿轮和钢水奔流形态的巨大金桥。
桥这边是穿着崭新工装,精神饱满的原私营厂老师傅,正高兴地踏过金桥,桥那边是国营厂热情的工人代表伸出手臂热情迎接。
中间最大的一块板报,主题更是响亮:"老大哥经验学起来,咱们的生产提上来!"
整个画面主体是一位头戴安全帽,眼神深邃坚毅,留着浓密胡须的苏联专家形象。
他正微微俯身,拿着一本厚厚的《技术手册》,用粗大的手指指点着。
他对面是几个专注凝神,充满求知欲的年轻中国工人,手里拿着笔记本,那崇拜和认真的神情跃然纸上。
背景是极具象征意义的:巨大的齿轮在专家身后代表苏方先进工业,在工人身后则慢慢转化为奔腾的钢水和崭新的国产机械,寓意不言而喻!
右边那块,则是更具体的:"搞革新,搞竞赛,争当技术先锋不倦怠。"
画的是技术攻关热火朝天的车间场景。
几个青工围着一台机器研究图纸,眉头紧锁但眼中闪着光,另一边是劳动竞赛的场景,红旗招展,工友之间你追我赶,脸上写满了拼劲和自豪感。
这简直像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原本步履匆匆要去打卡的工人走不动道了。
准备去吃早饭的人群在板报前排起了长队。
连推小车送煤渣的老大爷都停下脚眯着老花眼瞅。
"嘿!太像了!张师傅你看,那画上领奖的老五,鼻子旁边那个痦子都画出来了。"
"哈哈哈哈!还真是,画得真神。"
"这老大哥也像,看那大胡子,跟真格的瓦西里专家一个模子刻的。"
"嚯,这画真绝了,跟咱们车间老王头讲的故事一模一样,看着真带劲儿!"
"公私合营那块,啧啧,那桥画的,真像把两边架成一家了,瞧着心里就亮堂。"
"这谁画的啊?以前那些字儿谁看?这画儿我能天天看。"
食堂门口都炸了锅。排队打饭的队伍挪得极其缓慢,所有人的目光都粘在板报上。
"前面的快点,肉包子凉了。"有人催。
"催啥催,看完这幅。"有人头也不回。
傻柱在后厨窗口看得直乐:"嘿,我就说长顺牛吧,这动静,赶上过大年了。"
"苏长顺,苏画师,苏画师在那儿呢!"
有人眼尖,看到苏长顺被赵世武科长带着,正在检查板报情况,赵科长脸上笑开了花。
顿时,苏长顺身边围上来好多人。
"苏画师,下一期画点啥?"
"苏同志,这画太好懂了,比我家小子的小学课本强。"
"苏师傅,能给我们车间也画一个不?就画技术攻关那一段?"
苏长顺被围在中间,不慌不忙,脸上带着谦逊的笑,心里美得冒泡。
"大家喜欢就好,都是赵科长领导有方,下一期咱们琢磨点更有意思的,可能画成真正的小人书,一段一段讲技术革新的小故事?比看天桥说书还带劲。"
这一许诺,工人们的欢呼声差点把食堂屋顶掀了。
————————
下班后,苏长顺拎着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哼着小曲儿晃进了南锣鼓巷95号大院。
油纸包里是供销社刚买的猪大肠和几根带肉的骨头,沉甸甸的,散发着一股子腥臊又诱人的肉味。
他特意绕了点远路去买的——今儿可是他在轧钢厂首秀大获成功的日子,得犒劳犒劳自己。
主要是这个时间点,供销社好肉早卖没了,也就这猪下水和一些骨头还有些。
不过收拾好了,配上傻柱的手艺,那也是一顿美餐。
前院的水池边,贾张氏正跟阎埠贵的媳妇杨瑞华在那儿唠嗑,手里纳着永远纳不完的鞋底,眼睛却滴溜溜地往院门口瞟。
看到苏长顺拎着油纸包进来,贾张氏那对三角眼瞬间亮得像探照灯,又很快暗下去,撇着嘴,鼻子里哼出一声。
"哎哟喂,这不是咱们新晋的苏干事嘛。"
贾张氏故意把"干事"俩字咬得阴阳怪气,眼睛盯着那油纸包。
"这大包小包的,买的啥好东西啊?让咱们也开开眼呗?"
杨瑞华也好奇地伸脖子,但没吭声,她家老阎精打细算惯了,可舍不得买什么东西。
苏长顺脚步一顿,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却冷笑:这老虔婆,眼红病犯了,他大大方方地抖开油纸包,露出里面还带着血水的猪大肠和几根光秃秃的骨头。
"张婶,您老眼神儿真好,这不,今儿厂里板报反响不错,买点下水打打牙祭。您要是不嫌弃,待会儿炖好了,我给您端一碗去?"
贾张氏一看是猪大肠,脸都绿了,她这种"讲究人",最看不上这些贱肉,嫌脏嫌臭。
她撇着嘴,声音拔高了八度:"哎哟喂,可别,咱们贫下中农,可吃不起这金贵玩意儿,某些人啊,一进了工厂,不想着好好搞建设,倒学上了资产阶级那套享受,又是肉又是骨的,啧啧啧,这思想啊,可得好好改造改造。"
这话可太毒了,资产阶级享受这顶帽子扣下来,轻则批评教育,重则影响前途。
水池边其他几个洗菜的妇女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眼神在苏长顺和贾张氏之间来回瞟,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苏长顺眼神一冷,脸上的笑容却更深了。
他把油纸包重新包好,慢悠悠地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开始冲洗猪大肠,声音不紧不慢,却字字带刺。
"张婶啊,您这话我可不敢认。首先啊,这猪大肠,在旧社会那是富人看不上,穷人不舍得吃的贱肉,现在新社会了,劳动人民当家作主,吃点自己挣来的下水,怎么就成了资产阶级享受?您这是看不起劳动人民的饮食爱好?还是觉得咱们工人不配吃肉?"
苏长顺心里冷笑,扣帽子嘛谁不会?
贾张氏被噎得一哽,刚要张嘴,苏长顺根本不给她机会,手上麻利地翻洗着肠子,嘴里的话跟连珠炮似的。
"再者说,我这买肉的钱,可是扛了三个月麻袋,画了一天板报,一滴汗珠子摔八瓣挣来的,干干净净,倒是您家——"
他故意拖长了音,眼睛往中院方向瞟了瞟。
"东旭兄弟的工资,听说月月都月光?秦嫂子天天在院里哭穷,您这鞋底纳得再勤快,也换不来二两肉吧?要不…我教您个法子?把纳鞋底的工夫,去街道办申请个正经工作?自己挣钱自己花,那才叫硬气!您说是不是?"
这话可捅了马蜂窝,贾张氏最恨别人提她不去工作的事儿。
她蹭地站起来,鞋底往盆里一摔,溅了杨瑞华一身水:"小兔崽子,你什么意思?我贾家的事轮得到你指手画脚?我老婆子年纪大了,干不动工怎么了?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临时工,嘚瑟什么嘚瑟。"
苏长顺把洗好的大肠往盆里一放,甩了甩手上的水,笑容越发和气,眼神却冷得像冰。
"张婶子,您消消气。我哪敢指点您啊?我就是个临时工,比不得您这院里的老资历。不过啊——"
他忽然压低声音,凑近一点,"您刚才那资产阶级享受的帽子,我可戴不起。这要传到厂里保卫科耳朵里…您猜他们是信我这个刚为厂里争了光的板报能手,还是信您这天天纳鞋底骂街的…嗯?"
贾张氏脸色"唰"地白了。
她再泼,也明白诬陷工人阶级这罪名有多重,嘴唇哆嗦着,愣是没憋出半个字。
街道就有人因为污蔑军人被枪毙,污蔑了工人阶级直接送农场劳改的也有。
杨瑞华一看要闹大,赶紧打圆场:"哎哟,老嫂子,您看您,跟孩子较什么劲啊?长顺买点下水怎么了?我家老阎还说呢,猪大肠补铁,长顺啊,快回去准备晚饭吧。"
苏长顺见好就收,端起盆子,临走前还笑眯眯地补了一刀,
"张婶,您要真馋肉了,晚上来前院,我给您留点汤。"
说完,他哼着咱们工人有力量,溜溜达达回了屋。
贾张氏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鞋底都快捏碎了,却愣是没敢再骂一句。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苏长顺,嘴比刀还利,心比针还细,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中院贾家水池边,秦淮茹默默收回了探出的头,眼神复杂。
婆婆吃瘪的样子她看得暗爽,但苏长顺那句自己挣钱自己花,却像根刺,轻轻扎在了她心里。
——————————
"哈哈哈哈,痛快,太痛快了。"下班回来晚的傻柱听完苏长顺复述的战况,笑得锅铲都快拿不稳了。
"贾张氏那老虔婆,就得你这么治她,还资产阶级享受?我呸!她自己馋肉馋得眼珠子发绿,还有脸说别人?"
苏长顺把切好的葱姜蒜递过去,笑道:"行了柱子,赶紧上灶吧,我这肚子都咕咕叫了。今天这顿,既是庆祝,也是感谢你帮我牵线搭桥。"
傻柱大手一挥,开始爆炒葱姜:"谢啥谢,兄弟之间不说这个,不过长顺…"
他忽然压低声音,贼兮兮地凑过来,"你刚才说要让贾张氏去街道办找工作…这真能成?"
苏长顺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火光映着他似笑非笑的脸。
"柱子,你信不信?就贾张氏那好吃懒做的德行,街道办王主任见了她都头疼,她要是能去工作,我名字倒着写。"
傻柱哈哈大笑,手里的铲子翻得更带劲了。
锅里,猪大肠在葱姜蒜和酱料的加持下,渐渐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飘满了整个前院。
后院,许大茂吸着鼻子,酸溜溜地嘟囔:"傻柱这孙子,又开小灶,"
却不敢像以前那样去撩拨——他现在可知道了,傻柱背后站着个嘴比他还毒的苏长顺。
中院,贾张氏闻着那肉香,啃着手里干巴巴的窝头,越想越气,啪地摔了筷子:"不吃了,气都气饱了。"
贾东旭皱眉:"妈,您又跟谁置气了?"
贾张氏刚要告状,忽然想起苏长顺那句保卫科,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憋得直打嗝。
秦淮茹低着头,小口喝着稀粥,嘴角却悄悄翘了翘。
前院东厢房里,苏长顺和傻柱对坐在小桌前,面前是一大盆炖得烂糊的肥肠,两碗二锅头。
傻柱举杯:"来,为咱们苏大画师首战告捷,干!"
苏长顺笑着碰杯,心里却想着:这才哪到哪?好戏,还在后头呢。
不过这贾张氏她看来是太闲了,等他空出手,一定给老寡妇安排个活儿。
第2章 吃饭的地方有了
贾张氏一肚子火没处撒,吃完晚饭趁着夜色不深,扭着肥胖的腰身,一溜烟钻进了易中海家。
易中海正坐在八仙桌旁,手里捏着搪瓷缸子,慢悠悠地喝着茶。
他媳妇陈桂花在旁边缝补衣裳,见贾张氏进来,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手上针线不停,嘴里却客客气气地招呼:"哟,老嫂子,稀客啊,您有事儿?"
贾张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拍着大腿就开始诉苦,
"老易啊,你可要给我做主,前院那个苏长顺,才进厂几天啊?尾巴就翘上天了,今儿个买肉显摆不说,还当众给我扣帽子,说我诬陷工人阶级,这还了得?他一个临时工,算哪门子工人阶级?这不是欺负人吗。"
易中海眉头一皱,心里门儿清——贾张氏这张嘴,十句话里能有一句真的就不错了。
但他没急着表态,只是慢悠悠地啜了口茶,抬眼问道:"哦?他怎么说的?"
贾张氏添油加醋地把苏长顺的话复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他挑拨邻里关系,煽动年轻人不尊重老人。
末了还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补了一句:"老易,你是不知道,现在院里的小年轻,傻柱,许大茂,甚至阎埠贵家那几个半大小子,都开始听苏长顺的了,他要是再这么下去,你这一大爷的威信,怕是要被架空了。"
"啪!"
易中海手里的搪瓷缸子重重往桌上一放,茶水溅出来几滴。
贾张氏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易中海脸色阴沉,眼神却锐利起来。
他不在乎贾张氏受不受委屈,甚至不在乎苏长顺是不是真的翘尾巴。他在意的是——院里的小年轻,开始抱团了。
这可不是小事。
他好不容易才把傻柱拿捏住,让这小子对自己言听计从,时不时接济贾家,给贾家送粮食。
要是傻柱被苏长顺带偏了,以后谁还听他易中海的?
更关键的是——何大清寄回来的生活费,他可是一分钱都没给傻柱。
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就为了施恩傻柱,让他听话。
这被带偏了,他的功夫不就全白费了?
想到这里,易中海心里一紧,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他重重叹了口气,义正词严地说道:"老嫂子,您放心,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咱大院,讲究的就是团结互助,尊老爱幼,苏长顺这种行为,必须严肃批评!"
贾张氏一听,眼睛一亮,连忙附和:"对对对,老易,您可得好好治治他。"
易中海点点头,转头对陈桂花说道:"老伴,你去通知一下,明儿下班后,全院开大会,主题就是——反对扣帽子行为,维护大院团结。"
吴香莲手上针线一顿,抬眼看了看易中海,心领神会,点头道:"行,我待会儿就去挨家挨户通知。"
贾张氏心满意足地走了,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明天大会上怎么让苏长顺下不来台。
等她一走,陈桂花才低声问道:"老易,你真要拿苏长顺开刀?"
易中海冷笑一声:"这小子是个刺头,得趁早敲打,不然以后院里的小年轻都学他,我还怎么管理大院?"
陈桂花点点头,又提醒道:"不过,苏长顺现在可是轧钢厂的红人,赵科长和杨厂长都看重他,咱们要是太强硬,会不会…"
易中海摆摆手,胸有成竹:"放心,我有分寸。明儿大会,咱们不直接针对他,而是批评扣帽子行为,让他自己认错,只要他服软,以后自然知道该听谁的。"
陈桂花笑了:"还是你想得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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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傍晚,四合院中央的空地上,各家各户早早搬着小板凳围坐一圈。
易中海端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一脸严肃,手里拿着搪瓷缸子,时不时喝一口,摆足了一大爷的派头。
刘海中坐在旁边,挺着肚子,一脸领导视察的表情,时不时还咳嗽两声,示意大家安静。
阎埠贵则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个小本本,假装记录会议内容,实际上是在算计今儿开会耽误的时间能不能折算成工分。
苏长顺和傻柱坐在一块儿,许大茂则躲在人群后面,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易中海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今天召集大家开会,主要是针对最近院里出现的一些不良风气。"
他环视一圈,目光在苏长顺身上停留了一秒,继续说道:"咱大院,一向团结互助,尊老爱幼,可最近,有些人,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就开始翘尾巴,甚至对邻居随便扣帽子,这种行为,必须严厉批评。"
贾张氏立刻接茬,阴阳怪气地说道:"就是,有些人啊,才进厂几天,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苏长顺脸上依旧带着笑,眼神却冷了下来。
他知道,易中海这是冲他来的,但他可不是软柿子。
他缓缓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易师傅,您说得对,咱们大院,确实要团结,不能随便扣帽子。"
易中海一愣,没想到苏长顺居然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可还没等他得意,苏长顺话锋一转,笑眯眯地问道:"不过,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如果有人先给别人扣帽子,那被扣帽子的人,是不是连反驳都不行?只能认栽?"
易中海脸色一僵。
苏长顺不等他回答,继续说道:"昨天张婶说我资产阶级享受,这话要是传到厂里,轻则批评,重则影响前途,我反驳两句,怎么就成了破坏团结?"
他环视一圈,看向院里的邻居们,语气诚恳:"各位邻居,你们评评理——到底是谁在扣帽子?是谁在破坏团结?"
院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易中海。
易中海脸色铁青,手里的搪瓷缸子捏得死紧,他没想到,苏长顺不仅没认错,反而倒打一耙,把问题抛给了他。
这下,他要是再强行批评苏长顺,反倒显得自己偏袒贾张氏,不讲道理。
那他这一大爷的公正性就会受到街坊的质疑。
就在气氛僵持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聋老太太突然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慢悠悠地说道:"行了,多大点事儿?不就是拌两句嘴吗?至于开全院大会?散了散了。"
易中海知道老太太这是在帮他解围,他顺着台阶宣布:"散会!"
苏长顺微微一笑,转身就走。他知道,易中海绝不会善罢甘休,好戏,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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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中海坐在家里八仙桌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搪瓷缸子里的茶水他一口没动,手指在桌面上"哒、哒、哒"地敲着,眼神阴晴不定。
陈桂花坐在对面,手里缝着一件旧衣裳,时不时抬眼看他,低声道:"老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算了?"易中海冷笑一声,"苏长顺这小子,比许大茂难缠十倍,许大茂就是个嘴贱的怂包,可苏长顺他不仅嘴毒,脑子还活泛,今天大会上,他三言两语就把我架在那儿,要不是老太太解围,今儿我都下不了台!"
陈桂花皱眉:"那怎么办?总不能真让他带着院里的小年轻抱团吧?傻柱现在都快被他带偏了,雨水也不怎么来咱家写作业了。"
易中海眯起眼睛,缓缓道:"不急,对付这种人,不能硬来,得慢慢磨。"
他端起搪瓷缸子,抿了口凉茶:"他不是刚进厂吗?不是宣传红人吗?好,咱们就让他红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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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晌午,轧钢厂,苏长顺拎着宣传科的颜料桶刚走到宣传科门口。
就听见几个车间的工人指着他嘀咕:"哎,就他,画得跟真的似的,咱们车间哪有那么干净?"
"就是,浮夸,领导就爱看这种花架子。"
苏长顺脚步一顿,眯了眯眼。"呵,易中海,这就开始了?"
他没空搭理几个小虾米,拎着颜料桶往宣传栏走,嘴里哼着小曲儿。
昨儿赵科长拍着他肩膀说:小苏啊,杨厂长特意表扬你那板报。
这话跟掺了蜜似的,甜得他一宿没睡踏实。
"哟,这不咱们的苏大画师嘛!"
一声阴阳怪气的吆喝从钳工车间门口飘过来。
王铁柱领着三五个学徒工蹲在台阶上啃窝头,见苏长顺路过,故意把嗓门扯得跟破锣似的。
"哥几个快瞅瞅,人家这画画的,比咱们抡大锤的可风光多咯。"
苏长顺脚步没停,眼皮子一掀,乐了:"这位师傅,您要羡慕,咱俩换换?您来画两笔,我去替您打铁?"
说着还真把颜料桶往地上一搁,作势要撸袖子。
"别别别!"王铁柱被将了一军,窝头渣子喷了一地,"我们粗人,哪比得上您这拿笔杆子的金贵。"
旁边学徒工跟着起哄:"就是,您那画里咱们工人跟天兵天将似的,实际呢?"
他举起满是老茧的手,"瞧瞧,这才是真干活的手!"
苏长顺也不恼,弯腰捡起根粉笔头,在水泥地上"唰唰"几笔。
眨眼功夫,个抡大锤的工人跃然地上,那筋肉虬结的胳膊,那暴起的青筋,活脱脱就是王铁柱的翻版。
"您看,这不就真干活的手嘛。"苏长顺把粉笔头一抛,冲目瞪口呆的王铁柱眨眨眼。
"要不...给您添个红裤衩?跟年画似的,肯定喜庆!"
围观人群"轰"地笑开了。王铁柱涨红了脸,正要骂街。
车间主任的哨声突然炸响:"王铁柱,模具做完了吗?在这耍贫嘴。"
苏长顺拎起颜料桶晃悠悠走了,身后传来王铁柱挨训的动静。
他吹了声口哨,心想易中海这老小子就这点能耐?派个憨货来恶心人?
生活太无趣,特别是这个没有电脑,没有手机的年代,除了工作,还真是有点空虚寂寞冷,看来得给自己来场相亲?
不过在相亲之前有个人能陪他逗乐子唱大戏,正好解闷,希望易中海能跟原剧里一样,有点东西才好,不然他玩的可就不尽兴了。
第1章 牛鬼蛇神四合院
傍晚的南锣鼓巷刚点上几星灯火,轧钢厂的下工铃声仿佛还回荡在空气里。
苏长顺哼着《社会主义好》的小调,晃晃悠悠地跨进前院大门。
就瞧见贾张氏像个门神似的,叉着腰站在前院水池边,旁边站着低眉顺眼的秦淮茹。
"哎哟喂,长顺下班儿啦?可算等着你了。"贾张氏故意扯开嗓子喊,生怕院子的人听不见。
"家里揭不开锅啦,快断粮了,你是城里户口有定量,匀我家点棒子面儿吧?"
秦淮茹适时地往前挪小半步,微低着头,声音带着点怯:"长顺兄弟…您看,棒梗他小,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家里这点粮实在周转不开…能…能借点?开了支一准儿还您。"
她那楚楚可怜的劲儿,搁在傻柱眼里怕是早心软了。
可惜,今儿对上的是他苏长顺。
苏长顺心里门儿清,早上厂里那出戏才唱完,傍晚这"借粮"的主菜就端上来了。
他暗自冷笑,易中海啊易中海,你这算盘打得精,可爷们儿我不是傻柱。
"啧!"苏长顺一拍大腿,脸上立马堆起比蜜还假的"热心肠",三分同情七分惊讶,声音拔高了几度。
瞬间吸引了前后院好几个还没进门的邻居。
"哎哟喂,借粮?咱老京城人讲究的就是个局气,好说好说。"
他这痛快劲儿让贾张氏一愣,准备好的哭天抢地的台词噎在嗓子眼儿里。
秦淮茹也抬起眼,飞快地瞟了他一下,琢磨着这位咋不按套路出牌。
苏长顺心里飞快地琢磨:易中海费劲巴拉让贾家演这出穷戏来找自己借粮,绝对是图谋不轨,要么败坏自己名声,要么硬拉自己进局。
凭他对易中海和贾张氏这对最佳拍档的了解,没点甜头,贾张氏那张刁钻的嘴肯配合?
秦淮茹那点脸皮也拉不下来?易中海九成九是许了什么好处。
可到底是什么?实物?还是许了什么空头承诺?
光瞎猜不行,得炸!
苏长顺嘴角露出一抹蔫坏的笑,话锋嗖地一个拐弯儿,带着股子浓重的疑惑。
对着贾张氏就说:"不过我说张婶,我昨儿个半夜开窗放风,怎么模模糊糊瞅见易师傅咱院一大爷,手托着东西,贼么溜儿往您家蹿呢?啧啧,那形状,那架势,跟揣了个金元宝似的!是粮…吧?"
他这话,说得贼像好奇,眼神儿可跟探照灯似的,在贾张氏那张老脸上照。
嘿,您猜怎么着?
贾张氏那脸儿就跟让烙铁烫了屁股似的,表情"噌"一下变得紧张。
"得嘞。"苏长顺心里那叫一个敞亮,小锣鼓叮叮当当直敲——没跑了,易中海铁定塞粮了。
管它是棒子面儿还是白面儿呢,看老虔婆这被点了死穴的怂样儿,绝对货真价实。
他立马把脸一垮,眉毛挑得老高,那声调扬得都快能唱戏了。
"哎——哟——喂,这可新鲜死个人了,前脚刚接过易师傅的大恩大德,热乎劲儿还没散呢,后脚您这无产阶级肚肠就饿得咕咕叫啦?"
傻柱刚进前院,听到这话猛地站住了脚,疑惑地看看贾张氏,又看看易家方向,心里闪着巨大的问号:一大爷半夜给贾家送粮?他咋不知道?
阎埠贵推眼镜的手停在半空,眼珠子滴溜溜转,飞快地算计着这消息的价值。
后院退伍军人李庆祥端着饭碗凑到前院看热闹,闻言瞬间皱起了浓眉。
苏长顺环视一圈被他成功吸引目光的邻居们,特别是看到李庆祥那严肃的表情后,心里的笑意更盛。
他嗓门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哎哟喂,各位街坊都瞧瞧,我这脑子才转过来,易师傅这心肠,真是没得挑啊。夜里深一脚浅一脚地送粮,解了贾家的燃眉之急,这还没一天呢…秦同志就愁眉苦脸地站这儿跟我借粗粮?这…这唱的是哪一出借东风啊?还是说…"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眼睛瞟向易家紧闭的房门,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易师傅这粮…送是送了,怎么…是按粒儿算的?怎么这个做师傅接济点儿粮咋就抠抠搜搜的?"
他做了个极其滑稽的数米粒的手势。
"刚塞了嘴里的粮还没咽下去呢,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又出来借粮?张婶儿,秦同志,你们家这戏…演得可真是急茬儿,锣鼓点儿敲得忒密实了点儿吧?我苏长顺看得很过瘾啊。"
这番话就像一瓢滚油泼进了冷水锅,炸了。
贾张氏被那数米粒的讽刺臊得老脸通红,血压蹭蹭往上顶,哆嗦着指着苏长顺:"你,你个小王八羔子,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她急眼了,却完全没法反驳那夜半送粮的事实,因为这千真万确是易中海干的。
秦淮茹脸也红得像要滴血,紧紧咬着下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婆婆和师傅精心策划的"苦情+借粮"戏码,还没开始就被人扒得底裤都不剩,
而且被安上了一个"演戏"和"粮少得可怜"的标签。
傻柱的脸彻底沉下来了。
脸色阴晴不定,想起秦淮茹也是如此的可怜样跟他借粮借钱,那些画面像根刺扎在他心里,这里面的戏码有几分真?几分假?
前院后院的邻居们更是低声议论开了:"我说呢,老易平常看着公平,对贾家真是不一般…"
"这刚得了好处就出来哭穷,吃相太难看了点吧?"
"哎哟,敢情人家是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呢,想再讹长顺一份?"
"长顺这嘴,真毒,但也真解气,看得清楚啊。"
李庆祥放下碗,重重咳了一声,看向贾张氏和秦淮茹的眼神带着不认同。
"张嫂子,小秦,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一大爷既然已经帮衬了,就该先紧着这点好好规划。还没过一天呢就向别的邻居张口,不合适,你们这不是借,是骗!"他当过兵,最恨弄虚作假。
贾张氏再泼辣,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指责和议论,特别是李庆祥那带着威压的眼神,也顶不住了。
她狠狠地剜了苏长顺一眼,撂下一句:"小兔崽子,咱走着瞧。"
一把拉住还在愣神的秦淮茹,几乎是扯着她,灰溜溜地扭头钻回了中院,哐当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苏长顺看着贾张氏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愉悦的弧度。
他掸了掸其实并不存在的灰,冲着还在发懵的傻柱和看热闹的阎埠贵等人朗声道:"散了散了,天儿不早了,各位都回屋歇着吧,这大戏啊,精彩是精彩,就是中场休息了。"
说完,他吹了个欢快的口哨,溜溜达达走向自己的东厢房,留下满院子心照不宣的目光和嗡嗡的议论声。
中院,易中海家里,陈桂花脸色煞白地小跑进来,把前院刚发生的闹剧一五一十地汇报了。
易中海端着他那个搪瓷缸子,手停在半空,茶水表面早就没了热气。
他听着那些"数米粒","刚送粮就借粮","做师傅的抠抠搜搜的"的刺耳话语一声声钻进耳朵。
易中海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震惊,羞恼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忌惮与杀意。
搪瓷缸子被他攥得咯咯作响,茶水顺着指缝渗出来,滴落在桌上。
"好…好一个苏长顺。"易中海的声音像是从地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淬着毒。
"牙尖嘴利,心思歹毒,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是想在院里,扒了我的皮。"
陈桂花吓得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拧了块抹布去擦桌上的水渍。
"老易…消消气儿,犯不上跟个毛头小子置气…街坊们议论就议论几天,过阵子就忘了…"
"忘了?"易中海猛地抬眼,那双平时装满了公正和威严的眼里,此刻只剩下阴冷。
"李庆祥那话你没听见?骗!他骂贾家是骗,还有咱们院这帮看热闹的,聋老太太今儿也没开口,都在看我易中海的笑话,这事儿…过不去。"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咯咯作响,"这威信,要是真被这小兔崽子打落了,以后再想管这个大院,难如登天,傻柱那个愣头青,现在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劲儿了。"
他处心积虑经营多年的权威人设和道德高地,被苏长顺轻飘飘一个数米粒和一个唱戏的比喻,撕扯得摇摇欲坠。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苦心搭建的权力架构正在崩塌,这比打他骂他更让他难以忍受。
"硬的不行…玩阴的他也滑不溜手…大会斗不过他,街面上他这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易中海阴沉着脸,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桌面上划着圈。
"必须在别的地方按住他,他苏长顺现在唯一的依仗是什么?不就是刚进厂搞宣传,画两笔画,出了点小风头,被赵世武和杨厂长多看两眼吗?"
想到这里,易中海浑浊的眼底陡然闪过一丝精光,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锁定了猎物。
宣传,他的板报!
陈桂花看着他脸上那股子狠劲,心头一阵发慌:"老易,你想干啥?你可不能乱来…"
"我想干什么?"易中海冷笑一声,胸中的怨毒终于找到了宣泄的渠道。
"宣传是党的喉舌,最讲究立场鲜明,容不得半点沙子,他苏长顺一个刚进厂的临时工,懂多少政策?赵世武也不可能事事替他盯着,搞宣传?容易出风头,更容易踩雷,尤其…要是这雷,就在他亲手画的板报上。"他刻意咬重了亲手两个字。
一个阴损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第85章 工作守则?严禁!严禁!
清晨的轧钢厂,空气中还带着一丝凉意。
苏长顺推着自行车,后座上坐着李晓梅刚进厂门,李晓梅看着丈夫那副睡眼惺忪,仿佛随时能靠在车把上打盹的样子。
忍不住又拍了他一下:"精神点,今天可是文艺科第一天挂牌,你这科长带头打瞌睡,像什么样子。"
"挂牌?挂啥牌?后勤处那帮大爷,动作慢得跟蜗牛似的,牌子估计还在木匠那刨花呢…再说了,挂牌又不耽误我补觉…"
这次他停好车,两人没去宣传科,而是走到宣传科隔壁那栋略显破旧的两层小楼。
这里以前是后勤的临时仓库,堆满了杂物,昨天才被后勤处紧急清理出来,挂上了文艺科的牌子。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新刷石灰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屋子不大,光线有些昏暗,但还算干净。几张旧办公桌拼在一起,几把椅子散乱地放着,角落里还堆着几个没来得及搬走的空纸箱。
屋里已经有人了。
许富贵正背着手,像领导视察般踱着步,打量着这简陋的环境,脸上带着点老资格特有的挑剔。
许大茂则坐在一张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卷,眼神滴溜溜乱转,看到苏长顺进来,立刻把烟卷收起来,脸上堆起笑容:"苏科长,早啊。"
李晓梅跟在后面,看到许大茂那副样子,微微蹙了下眉。
除了许家父子,屋里还有三个人。
一个灰色中山装,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眼镜,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人,正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捧着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慢悠悠地喝着水。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看到苏长顺进来,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政工干事老王同志,苏长顺心里了然,厂党委派来的定海神针兼眼睛。
另外两个是女同志。
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蓝布工装,脸上带着点书卷气,眼神清亮,正拿着一支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看到苏长顺进来,有些拘谨地站起身。
另一个年纪稍小些,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件碎花衬衫,显得更活泼些,手里还拿着个曲谱夹子,好奇地打量着苏长顺。
许富贵见苏长顺进来,停下脚步,脸上挤出笑容,带着点老油条的圆滑。
"苏科长来了,正好,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他指着角落的老王,"这位是王同志,厂党委派来的政工干事,以后负责咱们科的思想建设和组织协调工作。王同志经验丰富,原则性强,以后大家多向王同志学习。"
老王同志放下搪瓷缸子,声音平稳无波,带着点公式化的客气。
"苏科长好,各位同志好。以后在科里,主要负责思想学习,档案管理和对外联络协调。业务上的事,我不懂,也不插手。主要向党委汇报科里的思想动态和工作情况。"
他言简意赅,态度明确——我是监督员,不是业务员。
主打一个摸鱼这块,我很专业!
苏长顺心里暗笑:看来这位是机关里的老油条。
脸上却露出热情的笑容,主动上前两步,伸出手:"王同志,欢迎欢迎,您经验丰富,有您坐镇,我们这心里就踏实多了,以后思想学习这块,还得您多费心,我们保证全力配合。"
老王同志看着苏长顺伸过来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握了握,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苏科长客气了,互相学习。"
许富贵又指着两位女同志:"这两位是工会调来的骨干,林芳同志,咱们厂有名的笔杆子,写剧本,编快板,那是一把好手,周梅同志,音乐才女,组织合唱团,作曲配乐,样样精通,以后咱们科的创作和活动组织,就靠她们了。"
林芳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苏科长好,许师傅过奖了,以后请多指教。"
周梅则大方些,声音清脆:"苏科长好,许师傅好,以后有活儿尽管吩咐。"
苏长顺笑着点头,这两位都是真正干活的人,要供着。
"林芳同志,周梅同志,欢迎加入,以后咱们科的文艺创作,就指望你们了,你们可是咱们科的宝贝疙瘩。"他语气轻松,带着点调侃,让两位女同志放松了不少。
李晓梅也上前和林芳,周梅打了招呼,同为女同志,气氛更融洽了些。
苏长顺环视一圈这简陋的办公室和眼前这七拼八凑的班底,心里叹了口气:文艺科?这名字听着就悬,叫文工科多好?王局长这取名水平…真不靠谱。
他脸上却依旧挂着那副懒散的笑容,拖过一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还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行了,人也齐了,地方也有了,咱们文艺科…就算正式开张了。"他拍了拍手,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许富贵找了个位置坐下,许大茂也收敛了点坐姿。
老王同志依旧捧着搪瓷缸子,眼神平静。林芳和周梅有些紧张地看着苏长顺。
李晓梅则安静地坐在苏长顺旁边。
"以后具体工作怎么分工,遇到问题怎么解决,咱们摸着石头过河,慢慢磨合。"苏长顺语气随意,仿佛在聊家常,"不过嘛…有些大方向,大原则,得先定下来,省得以后走岔了道,掉沟里都不知道。"
他从随身带的那个半旧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册子。封面上用毛笔写着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红星轧钢厂文艺科工作守则》
看到这个册子,许富贵眼神微凝。
许大茂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老王同志放下搪瓷缸子,推了推眼镜,第一次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林芳和周梅对视一眼,有些紧张。李晓梅则轻轻握了握丈夫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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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长顺仿佛没看到众人的反应,他懒洋洋地翻开册子第一页,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近乎念经般平缓,甚至带着点困意的语调,开始宣读。
"第一条,创作方向与题材红线,所有作品核心主角,必须是劳模,先进工人,军人,英模、优秀党员干部…"
"主题必须围绕歌颂工人阶级,宣传建设成就,弘扬革命精神…"
"严禁娱乐化,严禁讽刺揭露批判,严禁非无产阶级思想展现,严禁脱离群众实际…"
他念得平淡无奇,仿佛在念一份采购清单。
但每一条严禁,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林芳的心上。
当苏长顺念到严禁任何形式的讽刺,揭露,批判。无论针对任何阶层,任何现象,文艺作品只能歌颂光明。林芳再也忍不住了。
"苏科长!"林芳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她指着那本守则,脸上带着读书人特有的较真和一丝被压抑的愤怒。
"这…这规定是不是太…太绝对了?现在上面不是提倡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吗?文艺创作应该允许有不同的声音,反映真实的生活,工人兄弟们的生活里,难道就没有困难?没有矛盾?只能一味地唱赞歌?这…这不符合政策精神啊。"
她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许富贵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许大茂缩了缩脖子,老王同志捧着缸子的手顿了顿,眼睛从杯沿上方看向苏长顺。
苏长顺停下了念诵。他没生气,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林芳同志,"苏长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林芳的气势。
"你跟我谈百花齐放?谈百家争鸣?"
他身体微微前倾,靠在桌沿上,手指轻轻敲着那本守则,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百花争鸣那是文化部的事,是那些坐在书斋里,喝着茶,谈论风花雪月的作家,艺术家们的事。"
"我们是谁?"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林芳脸上,"我们是红星轧钢厂文艺科,是工人阶级自己的宣传阵地。"
"部里成立我们这个科,是为了什么?"他自问自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是为了让咱们工人兄弟,看到自己挥洒汗水的价值,看到钢铁洪流如何铸就山河,看到新社会的美好生活,是为了宣传主流政策,凝聚工人阶级的力量,鼓舞建设国家的士气。"
"不是让你去写那些婆婆妈妈,家长里短、或者…揭露什么阴暗面的。"
"想看才子佳人?想看悲欢离合?想看对社会的深刻反思?行啊!出门左转,买张票,去话剧院,那里有的是。"
"但在咱们这儿。"苏长顺用力拍了拍那本守则,发出沉闷的响声,"只能有一种声音,就是工人阶级的赞歌,就是社会主义建设的凯歌。"
第86章 文艺宣传?是武器也是号角
"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呵…"
他轻笑一声,目光不再是刚才的懒散,他扫过林芳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扫过周梅紧锁的眉头,扫过许富贵眼中的复杂,扫过老王同志镜片后平静的眼神。
最后,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简陋的墙壁,投向了远方轰鸣的车间和更广阔的天地。
这年月啥事儿都必有留痕,弄了守则,搞出各种条条框框的也是为了规避风险,但比起束缚,苏长顺觉得从心底去认同更重要。
"林芳同志,咱们谈点实在的,谈点跟咱们轧钢厂,跟咱们工人兄弟,跟咱们这个国家…生死攸关的东西。"
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重锤砸落:"国家建设,工业根基,国防安全。"
"这三个词,大家都懂不懂?或者懂不懂它们的分量?"
苏长顺目光如电,没等在座的回应,声音如同滚雷,一字一句,砸在每个人心上。
"咱们新中国,站起来了,没错!可站起来了,就万事大吉了吗?"
"睁开眼看看外面。"
"美帝的舰队,就在咱们家门口的海上游弋,耀武扬威,像一群饿狼,盯着咱们这块肥肉。"
"西方的封锁,像铁桶一样,想把咱们活活困死,饿死,技术不给,机器不卖,就想看咱们的笑话。"
"东亚的边境,枪声就没断过,豺狼虎豹,随时可能扑上来咬一口。"
"和平?"苏长顺猛地一拍桌子,"这他妈的能叫和平?这叫没有硝烟的战争,叫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
他喘了口气,眼神里燃烧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火焰:"落后就要挨打,这是血淋淋的教训,刻在咱们骨头里的痛。"
"咱们现在的和平是战士们在朝鲜战场,用血肉之躯去堵敌人的枪眼换来的,为什么要用血肉之躯去拼命?因为咱们国家穷,咱们工业落后,因为咱们的枪炮不如人,咱们的坦克不如人,咱们的飞机不如人。"
"现在,仗暂时不打了,可这口气,咱们能松吗?"
"先进的武器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强大的国防不会凭空变出来。"
"靠什么?难道等战争来临,再次要靠我们的解放军战士,用身体去堵住敌人的枪炮吗?"
苏长顺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窗外那高耸的烟囱和轰鸣的车间方向。
"靠工业,靠咱们工人阶级的双手,靠咱们轧钢厂这一炉炉烧红的钢水,靠咱们车间里这一锤锤砸出来的零件。"
"工业,才是咱们国家挺直腰杆子的脊梁,才是咱们国防力量的根基,才是咱们不受欺负的底气。"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使命感,指向林芳和周梅。
"现在,你告诉我,林芳同志,周梅同志,还有各位,咱们文艺科是干什么的?"
"是关起门来,玩什么百花齐放,写些小情小调,无病呻吟的东西?"
"还是…用咱们的笔,咱们的镜头,咱们的舞台,去点燃工人兄弟心里的那团火,去激发他们骨子里的那股劲儿,去告诉他们——你们流的每一滴汗,轧出的每一块钢,都是在为咱们的国家铸剑,为咱们的民族铸魂。"
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小小的办公室里回荡。
"工人兄弟看了咱们的戏,听了咱们的歌,心里那口气提起来了,热血沸腾了,回到车间,他可能就多打一锤铁,多轧一块钢,多拧紧一颗螺丝。"
"这一锤铁,一块钢,一颗螺丝,汇聚起来是什么?"
"是咱们工厂更高的产量,汇聚的是咱们国家更厚的工业底子,是咱们前线战士手里更精良的武器,是咱们面对豺狼虎豹时,更硬的拳头,更响的炮声。"
"文艺宣传,不是玩物丧志,是武器,是号角,是凝聚人心,鼓舞士气的精神原子弹。"
"咱们文艺科存在的意义,就是要把这精神原子弹,精准地投放到每一个工人兄弟的心坎上,让他们明白自己工作的价值,让他们感受到那份无上的荣光,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建设一个强大的工业国家,流血流汗,拼尽全力。"
他目光如炬,死死盯着林芳和周梅。
"所以,林芳同志,你问我为什么不能百花齐放?为什么不能写真实矛盾?"
"因为咱们没那个时间,没那个闲情逸致。"
"因为咱们的工人兄弟,需要的不是花前月下的浪漫,不是伤春悲秋的哀叹,更不是对社会问题的指手画脚。"
"他们需要的,是力量,是信念,是方向,是燃烧自己,照亮国家的使命感。"
"他们需要的是看到自己粗糙的双手,如何与国家的命运紧紧相连,看到自己挥洒的汗水,如何浇灌出民族的希望。"
"这,就是咱们文艺科存在的,唯一使命。"
苏长顺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震得林芳和周梅心神剧颤。
林芳脸色苍白,但眼神里充满了震撼,羞愧和一种被点燃的,难以言喻的激动。
苏长顺描绘的那幅图景——工人的汗水与国家的命运相连,文艺的号角与工业的脊梁共鸣——宏大,悲壮,充满了无上的荣光,瞬间击碎了她心中那点关于艺术自由的狭隘执念。
许富贵激动得满脸通红,拳头紧握。
老王同志浑浊的眼睛里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许大茂更是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拍电影。
苏长顺缓缓坐下,仿佛耗尽了力气,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
"至于周梅同志的音乐方面也需要注意…"
他看向周梅,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在咱们这儿,最高级的音乐艺术,就是能让工人兄弟跟着唱,跟着吼,唱出胸中的豪气,吼出建设国家的决心。"
"《咱们工人有力量》唱好了,唱响了,唱进每个工人心里了,那就是最伟大的艺术,就是咱们文艺科对工业建设,对国家强盛,最大的贡献。"
"明白了?"
林芳和周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坚定和使命感。她们用力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和巨大的力量。
"明白了,苏科长,我们明白了。"
"我们一定…写出最鼓舞人心的剧本,谱出最提气的曲子,让工人兄弟们…干劲冲天,为国家…多炼钢,多轧材。"
苏长顺看着科室所有人眼中燃烧的火焰,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疲惫却无比欣慰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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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陋的办公室里,苏长顺那番如同惊雷炸响,又如同烈火燃烧的话语,久久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
林芳和周梅脸上的质疑和沮丧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燃烧的使命感。
她们几乎是抢着拿出笔记本,将苏长顺宣读的守则内容,尤其是那核心的创作方向与题材红线,文艺宣传的使命,一字一句,工工整整地抄录下来。
许富贵早已收起了老油条式的圆滑,他坐得笔直,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和一种被点燃的激情。
他也在抄录,但更多时候是抬头看着苏长顺,那眼神复杂无比——有佩服,有震撼,更有一丝敬畏。
这小子…格局太大了,手腕太硬了,眼光太毒了,跟着他,虽然规矩严,但路走得稳。
他悄悄捅了捅旁边还在发懵的儿子许大茂,低声呵斥。
"愣着干什么,快记,一字不漏,这是咱们以后工作的命根子。"
许大茂被父亲一捅,猛地回过神,赶紧手忙脚乱地翻本子找笔。
他刚才被苏长顺那番美帝舰队,西方封锁,血肉之躯堵枪眼的话震得热血沸腾,又被他描绘的文艺是精神原子弹,工人多打一锤铁就是为国家铸剑的宏大图景激得心潮澎湃。
此刻看向苏长顺的眼神,充满了狂热的崇拜,这才是真男人,真领导,他发誓,以后苏长顺指哪,他打哪。
政工干事老王同志,此刻也无法保持完全的平静。
他拿出一个更厚实,封皮上印着党徽的笔记本,一丝不苟地记录着苏长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尤其是关于文艺宣传的使命,凝聚人心,鼓舞士气,为国家铸剑铸魂的论述,他更是反复咀嚼,逐字记录。
这年轻人的思想高度和政治觉悟…远超他的预期。
他心中原本那点监督的念头,悄然变成了学习和配合。
他第一次觉得,被派到这个新成立的文艺科,或许…不是件闲差,而是能参与一项真正有意义的事业。
他暗暗决定,今晚的汇报材料,要着重强调苏长顺同志的政治站位和深刻思想。
李晓梅坐在苏长顺旁边,看着丈夫那副在藤椅上仿佛又恢复了懒散,但眼神深处却燃烧着火焰的样子,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她也在抄录守则,但笔尖却因为内心的巨大冲击而微微颤抖。
苏长顺那番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开了她认知的壁垒。
美帝的舰队在家门口耀武扬威?西方像铁桶一样封锁我们?东亚边境枪声不断?
这些,她以前只在广播里听过只言片语,从未像今天这样,被丈夫用如此残酷,如此紧迫,如此充满硝烟味的语言,血淋淋地展现在眼前。
朝鲜战争的胜利…是解放军战士用血肉之躯去堵敌人的枪眼换来的?
这句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她以前只知道我们胜利了,知道志愿军是最可爱的人,却从未如此真切地想象过那胜利背后,是怎样的尸山血海?是怎样的惨烈牺牲?是怎样的视死如归悲壮!
她仿佛看到了冰天雪地里,年轻的战士抱着炸药包冲向敌人坦克的身影,听到了上甘岭坑道里,战士们忍着干渴嘶哑的呐喊…
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上眼眶,又被她死死忍住。
落后就要挨打!
工业是脊梁,是国防根基,是底气。
工人多打一锤铁,多轧一块钢,就是为国家铸剑,为民族铸魂。
文艺宣传,是凝聚人心,鼓舞士气的精神原子弹。
丈夫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在她脑海里反复轰鸣,她第一次如此深刻地理解了自己工作的意义,她不仅仅是一个念稿子的广播员。
她的声音,是武器,是号角,是要点燃工人兄弟心中的那团火。
第87章 举报信投到姜局长手里了?
轧钢厂的下班铃声早已响过,文艺科临时办公室里,苏长顺正懒洋洋地靠在藤椅上。
看着许大茂抓耳挠腮地背诵《工作守则》。
林芳和周梅则在小声讨论着什么,老王同志捧着搪瓷缸子,眼神放空,仿佛在神游天外。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绿军装,腰板挺得笔直的年轻战士出现在门口。
他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槛外,目光精准地锁定了李晓梅,声音不大,却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利落。
"李晓梅同志,李处长请你立刻去保卫处一趟,并请苏长顺同志一同前往。"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一凝。
许大茂的背诵声戛然而止,林芳和周梅的讨论也停了下来,连老王同志都放下了搪瓷缸子,浑浊的眼睛透过镜片看向门口。
李晓梅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丈夫。
苏长顺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保卫处?老丈人找我?
他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难道是文艺科成立,老丈人要私下庆祝一下?顺便看看怀孕的闺女?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老丈人李正华是保卫处处长,为人最是严肃刻板,公私分明。
就算要庆祝,也绝不会在上班时间,用这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让通讯员到办公室来叫人,还特意强调一同前往。
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掠过心头。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嘴角还勾起那抹惯常的懒散笑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知道了,同志。我们这就过去。"他转头对李晓梅使了个眼色,"媳妇儿,走吧,爸找咱们。"
他又对办公室里的众人随意地挥挥手:"你们继续,该背的背,该讨论的讨论,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拉着有些忐忑的李晓梅,跟着那位面无表情的通讯员走出了办公室。
通讯员在前头带路,步伐沉稳有力,目不斜视。
苏长顺和李晓梅跟在后面,中间隔着几步的距离。
越往前走,人越少,环境也越显肃静,很快,一栋与轧钢厂其他厂房风格迥异的建筑出现在视野中。
保卫处大楼。
这是他头一回来到戒备森严的保卫处。
最引人注目的,是楼门口两侧,如同雕塑般伫立着的两名持枪战士。
苏长顺走近,立刻感受到那两道如同实质般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聚焦在他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好奇,没有询问,只有审视和戒备。
通讯员走到门口,对着其中一名战士低声说了句什么,出示了一下证件。
苏长顺深吸一口气,拉着李晓梅,跟在通讯员身后,门在身后沉重地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大楼走廊里光线有些昏暗,也很长,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刷着深绿色油漆的木门。
门上挂着小小的,印着编号和部门名称,档案室,审讯室,值班室,处长办公室…
老丈人…到底找我什么事?
他心里的那点不安,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迅速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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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处长办公室的木门,李正华没有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而是背着手站在窗前,望着外面厂区的灯火,眉头紧锁,背影透着一股凝重的气息。
听到门响,他转过身,那张平时不怒自威的国字脸上,此刻更是罩着一层寒霜。
"爸。"苏长顺拉着媳妇的手,叫了一声,声音平静。
李晓梅也跟着低声问候,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
李正华没应声,只是用眼神示意他们坐下。
通讯员悄无声息地退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三人,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正华走到办公桌后,却没有坐下,双手撑在桌面上,目光如电般射向苏长顺,声音低沉而严肃。
"来了?坐吧。"
苏长顺拉着媳妇在靠墙的旧沙发上坐下,腰背挺直,脸上那点惯有的懒散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平静地看着岳父。
李正华盯着他看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砸在桌面上。
"今儿下午,老姜给我来了个电话。"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直击要害。
"有人…往东城区公安局…投了封举报信,举报你。"
举报信?
李晓梅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抓紧了丈夫的手。
苏长顺却只是眉头微挑,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和…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平静地问:"爸,信里…写了什么?"
李正华看着女婿这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心里那点担忧稍减,但怒气更盛。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写什么?写你苏长顺,欺压老人,给无辜老人罗织罪名,拿烈士开玩笑,乱搞男女关系,跟院里邻居不清不楚,有资产阶级享受思想,甚至…还有疑似敌特行为。"
他一口气说完,胸膛微微起伏,显然被这封颠倒黑白,恶毒至极的举报信气得不轻。
苏长顺听完,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勾起,差点没笑出声来。
好家伙。
这老太太,真是个人才,他已经猜测也只有后院这个老虔婆干得出来。
这泼脏水的水平,简直是集大成者。
欺压老人,编织罪名,拿烈士开玩笑?乱搞男女关系?不清不楚?资产阶级享受?敌特行为?
这帽子扣的,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离谱。
简直是把所有她能想到的罪名都打包批发,一股脑砸到他身上了。
这哪是举报?这是要把他苏长顺直接钉死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啊。
他强忍着笑意,眼神里却充满了嘲讽和荒谬感。
还是举报到姜副局长那里?这操作…简直绝了,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姜副局长是谁?那是他苏长顺的后台。
是拍着他肩膀说:有事报我名儿的豪爽长辈。
这封信落到姜副局长手里,跟直接扔进废纸篓有什么区别?
说不定姜副局长看完,还会拍着桌子大笑三声:"这小子,得罪的人不少啊,够狠。"
李正华看着女婿脸上那抹古怪的笑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喝道。
"你还笑得出来?这都什么时候了?"
苏长顺连忙收敛笑容,正色道:"爸,我笑是因为…这举报信,编得太离谱了,简直是无稽之谈,全是污蔑,我做过的每一件事,晓梅都清楚,厂里领导也都看在眼里,经得起任何调查。"
李晓梅也立刻帮腔,声音带着委屈和愤怒:"爸,长顺他平时在院里,除了工作,就是在家陪我,院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去乱搞男女关系?更不可能是什么敌特,这完全是污蔑,是有人故意要害他。"
李正华看着女儿女婿坚定的眼神,心里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些。
他当然知道这些都是污蔑,但问题不在这里。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坐回椅子上,手指烦躁地敲着桌面。
"我知道是污蔑,老姜也知道,他看了信,当场就拍了桌子,说这是放屁,胡扯,纯粹是打击报复。"
"但是!"李正华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地盯着苏长顺,"长顺,你想过没有?这次是撞到老姜手里了,咱们自己人,好处理,直接被老姜按下,按规定说明存档了,那下次呢?如果这封举报信,不是送到公安局,而是送到区政府?或者送到市委?甚至…送到更上面?"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凝重和担忧。
"一封内容如此丰富,劲爆的举报信,就算最后查清是污蔑,但调查程序要不要走?时间要不要耽误?风言风语会不会传开?你的名声会不会受影响?你刚刚提了副科,主持文艺科工作,正是关键时候,经得起这么折腾吗?以后还想不想进步了?"
李正华的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苏长顺心头那点荒谬的笑意。
他眼神一凝,后背微微发凉。
是啊,姜还是老的辣。
岳父点出的,才是真正的要害。
聋老太太这招,看似愚蠢,实则阴毒,她要的不是钉死他苏长顺,要的就是他苏长顺被公安调查,传出流言蜚语。
群众可不管你是不是冤枉,只会认为被公安找上门的人,能是啥好人?
老虔婆是在用最低的成本,给他泼脏水,毁掉他的前途,目的是要跟她一样在街坊的指指点点中过活。
也让他苏长顺尝尝被戳脊梁骨的滋味。
这次侥幸没炸,但谁能保证下次不会炸?不会在更关键的时刻炸?
这种如芒在背,如鲠在喉的感觉,太难受了。
苏长顺沉默下来,眼神变得深邃而冰冷。他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弄死她?
不行!
风险太大,后患无穷,为了这么个老棺材瓤子,搭上自己?不值。
而且,这违背了他的底线。政治斗争,可以狠,但不能脏手。
那怎么办?
斩断她的爪牙,让她彻底变成孤岛。
他瞬间想到了关键——陈桂花。
老太太现在就是个关在笼子里的老虎,没有牙,全靠陈桂花这个爪牙在外面活动。
这封信肯定也是陈氏帮着递到公安局,傻柱前天夜里说的他可还记着呢。
只要断了陈桂花这条线,让她无法再为老太太跑腿办事,传递消息,甚至老太太无人照顾…
日子一长,病从口入,那老虔婆,就只能在那间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小屋里,慢慢烂掉。
如何断掉陈桂花这条线?
不能硬来,阻止邻居照顾老人?肯定是要受到道德谴责。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一直盯着陈氏,这能符合条件,盯着陈氏的就只有后院刘家最为合适。
苏长顺抬起头,看向岳父,眼神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胸有成竹的淡然。
"爸,您说得对。这麻烦,必须彻底解决。不能留后患。"
"姜叔…他老人家还说什么了?"他问得轻描淡写。
李正华看着女婿这么快就恢复了冷静,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哼了一声,语气带着点无奈和姜副局长特有的霸气。
"老姜还能说什么?他让我转告你:你小子,屁股擦干净点,别整天惹一身骚,这种破事,别再来烦老子,老子也没空给你擦屁股。他还说:让你看着办,该摁死的摁死,该拔根的拔根,别留尾巴。"
苏长顺听完,嘴角再次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姜叔霸气。
摁死,拔根,别留尾巴。
这指示,够明确,够狠辣,也…够给他操作空间。
第88章 玩弄人性,以刘海中为刀
走出保卫处大楼,夜风带着凉意吹来。
李晓梅紧紧握着丈夫的手,手心有些冰凉,她担忧地看着苏长顺。
"长顺…是后院老太太干的吧?你…你要怎么做?别…别太…"
苏长顺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媳妇担忧的眼睛,脸上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伸手轻轻抚平她微蹙的眉头,他明白媳妇担忧的是什么。
"傻媳妇儿,想什么呢?你男人是那种喊打喊杀的人吗?"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的意味。
"咱们是文明人,要讲道理,讲政策。"
"老太太年纪大了,身体不好,需要静养。陈婶一个人照顾,太辛苦了,也照顾不过来。"
"咱们…得想办法,帮陈婶分担分担压力。让她…安心工作,好好生活,别再为老太太的事…奔波操劳了。"
李晓梅听着丈夫这看似关心,实则暗藏机锋的话,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
她看着丈夫眼中那抹深邃的光芒,心里的担忧渐渐被一种信任取代。
她用力点点头:"嗯,我听你的。"
——————
苏长顺骑着自行车,载着心事重重的媳妇李晓梅,回到了南锣鼓巷95号大院。
他停好车,看着媳妇默默走进厨房开始张罗晚饭,眼神复杂。
"媳妇儿,我去后院一趟。"苏长顺低声说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李晓梅正在淘米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清澈的眼眸里满是担忧,但更多的是信任。
她轻轻点了点头:"嗯…小心点。别…太过了。"
苏长顺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放心,我有分寸。"
他转身,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
他没有直接去后院聋老太太那间低矮的小屋,而是脚步一转,朝着后院刘海中家走去。
刘海中。
这个官迷心窍,又莽又蠢,偏偏还自视甚高的高级锻工,正是他此刻最需要的刀。
阎埠贵?那老狐狸太精,不见兔子不撒鹰,好处要持续不断才肯出力,麻烦。
刘海中不一样,他渴望权力,渴望威望,渴望被人仰望,只要给他画一张足够诱人的大饼,再点一把危机感的火,这把刀,就能毫不犹豫地挥出去。
他一路盘算着说辞,脚步看似悠闲,实则目标明确。
到了刘海中家门口,苏长顺抬手敲了敲门板:"刘师傅在家吗?"
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刘海中那张带着点横肉,此刻却有些阴郁的脸。
他看到苏长顺,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挤出一丝极其勉强的笑容,语气带着点生硬和不易察觉的酸味。
"嗨,苏科长?稀客啊,您这大忙人,今儿怎么有空光临寒舍了?我老刘可没再打孩子了,也没得罪您吧?"
苏长顺脸上立刻堆起真诚的笑容,仿佛没听出对方话里的刺儿。
他更不奇怪院里知道他升科长的事儿,以许大茂的大喇叭,肯定早就在院里传遍了。
"刘师傅,瞧您这话说的,咱们一个院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邻里邻居的,我这不是想着您,特意来看看嘛。"
他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往屋里扫了一眼,里屋传来光齐教弟弟学习的小声对话。
李氏正在炕上纳鞋底,看到苏长顺,赶紧放下活计,脸上堆起讨好的笑。
"苏干事…哦不,苏科长来了,快请进,请进。"她连忙让开身子。
苏长顺也不客气,迈步走了进去。
屋里陈设简单,带着一股子普通工人家庭的烟火气。
他没坐,就站在门口,看着刘海中,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和推心置腹的表情。
"刘师傅,说实话,看着您没了联络员这个差事,我这心里…也不好受啊。"他叹了口气,语气真诚,"您是咱们院的老资格,技术好,人…也正派,本来这联络员,您干得挺好。"
刘海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同情和肯定弄得有点懵,心里的怨气和不忿倒是消减了不少。
警惕心却没放下,哼了一声:"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让人一句话就给撸了。"
苏长顺摆摆手,话锋一转,带着点掏心窝子的意味:"刘师傅,我今天刚提了副科,管着新成立的文艺科。按说,是该庆祝庆祝。可我为什么没去喝酒,反而先跑到您这儿来了?"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刘海中疑惑的眼睛,声音压低了些,带着蛊惑。
"我是想跟您说点体己话,关于…怎么在咱们院里,重新把威望立起来。"
威望!
这两个字像电流一样瞬间击中了刘海中的神经,他浑浊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腰板也不自觉地挺直了些。
这是他最渴望的东西,比当官还渴望,当官是为了啥?不就是为了让人敬畏,让人服气吗?
"苏科长…您…您这话什么意思?"刘海中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和期待。
苏长顺心中暗笑,鱼儿上钩了!他慢悠悠地说道。
"刘师傅,您觉得,在咱们这大杂院里,是空有个职位名头管用?还是实打实的威望管用?"
"您仔细想想易中海,以前当一大爷,靠的是什么?不就是他整天装模作样地主持公道,处理些鸡毛蒜皮,让大家觉得他公平,有威望吗?"
"咱们这院里啊,就算您不是联络员了,可如果您在院里说话,大伙儿都听,都服气,遇到事儿都找您评理,那您刘师傅,不照样是这院里的定海神针吗?这不比那个虚头巴脑的联络员强多了?"
刘海中听得心潮澎湃。
是啊,易中海那套,他太熟了。
不就是靠威望吗?他刘海中技术不比易中海差,凭什么不能有威望?
"那…那这威望…怎么立?"刘海中急切地问,呼吸都有些粗重了。
"怎么立?"苏长顺眼神一凝,声音带着一丝寒意,"靠办事,办大事,办得公平,办得立得正,办得让所有人…心服口服,甚至…害怕。"害怕两字他语气更重。
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分享秘密的意味。
"眼下,就有个天大的机会,就摆在您刘师傅面前。"
"您还记得吧?王主任交待过,让咱们院…监督后院那聋老太太好好改造,这事,还没撤吧?"
刘海中愣了一下,点点头:"是…是有这么回事。可那老太太…现在缩在屋里,门都不出…"
"门都不出?"苏长顺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那只是是表面,您知道现在谁天天往她屋里跑吗?是易中海他媳妇,陈桂花!"
"什么?"刘海中和他老婆李氏同时惊呼出声。
易中海劳改后,陈桂花一直很低调,他们差点忘了这号人。
"一个劳改犯的媳妇,一个是被街道办批斗过的坏分子,这两人勾搭在一起,天天关着门,嘀嘀咕咕,您说…能有什么好事?"
苏长顺的声音带着强烈的暗示和煽动性,"她们是不是在商量着怎么报复?怎么捣乱?甚至…怎么给咱们大院抹黑?给街道办上眼药?"
刘海中脸色瞬间变了。
他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陈桂花那副阴沉沉的样子和聋老太太刻薄的眼神,这两人凑一块儿…绝对没安好心。
"这…这…"刘海中又惊又怒。
"这就是您刘师傅建立威望天赐的机会。"苏长顺猛地提高声音,斩钉截铁。
"我也想管这事,可我跟我媳妇,天天上班,早出晚归,根本盯不住,有心无力啊。"
"但您不一样,您家就在后院,您媳妇在家,只要您刘师傅一声令下,让婶子多留心着点,只要看到陈桂花往老太太屋里钻,立刻报告给您。"
“您刘师傅,立刻就能带着人,当着全院街坊的面,把她们堵在屋里,问个清楚明白,甚至,可用点手段,让陈氏不敢再犯。"
苏长顺描绘着画面,语气激昂。
"您想想,到时候,您刘海中,大义凛然,挺身而出,揪出这两个坏分子勾连的丑事,质问她们想干什么?是不是想破坏咱们大院的安定团结?是不是想给街道办添堵?是不是想…搞破坏?"
他盯着刘海中越来越亮的眼睛,继续加火。
"这事办成了,办漂亮了,当着全院人的面,您刘师傅的威望,是不是一下子就立起来了?谁还敢不服您?谁还敢小看您?王主任知道了,是不是也得高看您一眼?就算不能立刻恢复您联络员,您在院里的地位,那也是稳稳当当,说一不二。"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严厉的警告。
"反过来,您要是还像现在这样,躲在家里,对这事不闻不问,任由她们勾连,万一她们真搞出点什么事来,比如…写个黑状子告到街道办?或者…散布点谣言?甚至…弄出点更恶劣的勾当,到时候王主任再来院里,一看,好嘛!你刘海中就在后院住着,眼皮子底下的事都管不了,不作为,那您…可就真是在王主任心里,彻底挂上号了,这辈子都别想再抬头了。"
立威!
机会!
不作为的严重后果!
苏长顺这番话,如同三把火,彻底点燃了刘海中心中的欲望和恐惧。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当众揪出陈桂花和聋老太太,在街坊们敬畏的目光中,重新成为大院话事人的威风场面,也看到了如果不管,被王主任彻底打入冷宫的悲惨结局。
"他妈的。"刘海中猛地一拍大腿,脸上横肉抖动,眼中凶光毕露。
"苏科长,您说得对,太对了,这两个坏分子,勾搭在一起,肯定没憋好屁,这事!我刘海中管定了。"
他转向自己老婆李氏,厉声喝道:"听见没有?从今天起,你给我盯死了后院那老太太的屋门,只要看到陈桂花那个贱人进去,立刻告诉我,老子要亲自去抓她们个现行。"
李氏也被丈夫的凶悍和大义感染,连连点头。
"哎,哎,知道了,当家的,你放心!我保证盯死她们。"
苏长顺看着刘海中这副杀气腾腾,摩拳擦掌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的弧度。
这把刀,已经磨得锃亮,迫不及待要饮血了。
他脸上却露出欣慰和赞赏的笑容,用力拍了拍刘海中的肩膀。
"好!刘师傅,有魄力,有担当,这才是咱们院的主心骨,这事就交给您了,我相信您一定能办得漂漂亮亮,让全院人都看看您刘海中的本事。"
"您放心!苏科长,这事包在我身上。"刘海中拍着胸脯,豪气干云。
苏长顺又勉励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走出刘家屋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聋老太太那间漆黑一片,死寂无声的小屋,眼神如同寒潭深渊。
第89章 刘胖子立凶威
次日清晨,南锣鼓巷95号院后院却已被一阵压抑的骚动打破宁静。
陈桂花如同前几日一样,趁着天色微明,院里人少的当口,拎着个破瓦盆,蹑手蹑脚地溜出中院自家小屋,熟门熟路地往后院聋老太太小屋摸去。
她心里还惦记着老太太昨天塞给她的一小块冰糖,那点甜头让她觉得早起伺候人倒尿盆也不算太亏。
她刚走到小屋门口,手还没碰到那扇破木门,一声炸雷般的怒喝便在她身后响起。
"陈桂花,你给我站住。"
陈桂花浑身一哆嗦,手里的瓦盆差点脱手。
她猛地回头,只见刘海中像座门神似的站在后院中央。
他腰板挺得笔直,脸上横肉紧绷,眼神凶狠。
他身后,站着同样一脸戒备的李氏,还有两个半大小子刘光齐和刘光天,也都攥着拳头,一副抓现行的架势。
"刘…刘师傅?您…您这是…"陈桂花脸刷地白了,结结巴巴地问,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刘海中背着手,努力挺起胸膛,声音洪亮得恨不得全院都听见,每个字都带着刻意模仿的正气凛然。
"陈桂花,你鬼鬼祟祟跑到老太太屋里干什么?聋老太太是街道办重点监督改造对象,她的生活起居,自有政府,街道负责,轮得到你一个劳改犯家属来照顾?我看你就是贼心不死,想跟这个坏分子勾连在一起,商量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搞破坏,是不是?"
这番义正词严的指控,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醒了整个后院。
各家各户探出一个个睡眼惺忪又充满惊愕的脑袋。
同在后院的高级锻工李庆祥也推门出来,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眼神里带着审视。
陈桂花哪里见过这阵仗?劳改犯家属,搞破坏这些帽子扣下来,吓得她魂飞魄散,腿肚子直打颤,手里的瓦盆掉在地上。
她慌忙摆手,声音带着哭腔:"没…没有,刘师傅,我就是…就是看老太太一个人可怜…搭把手…倒个尿盆…真没别的意思啊,我男人是犯了错,可…可我是清白的啊。"
"搭把手?可怜?"刘海中嗤笑一声,声音充满了不屑和刻意表现的洞察力。
"全院这么多人,怎么不见别人来搭把手?就你这个劳改犯家属心善?我看你就是别有用心,说!你们俩关起门来,都嘀咕些什么?是不是商量着怎么报复?怎么给街道办,给厂里抹黑?是不是想破坏咱们大院的安定团结?"
他步步紧逼,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陈桂花脸上。
陈桂花被吓得连连后退,背脊重重撞在老太太小屋门板上,她嘴唇哆嗦着,脸色惨白如纸,却一个字也解释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说老太太让她去送信?那封信的内容…她敢说吗?那只会坐实搞破坏的罪名。
"说不出来了吧?"刘海中眼中凶光一闪,仿佛抓到了确凿证据。
他猛地一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揪住陈桂花洗得发白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她从门板上扯开。
他可记得苏长顺说的,光是质问可没有让人害怕一说,这么好的立威机会怎能错过。
"啊!"陈桂花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让你不老实,让你搞破坏。"刘海中怒吼着,为了立威,为了坐实正义形象,他抡起另一只大手,带着风声,"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陈桂花脸上。
这一巴掌力道十足,陈桂花被打得脑袋猛地一偏,半边脸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渗出血丝,她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
"啪!啪!啪!"
刘海中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又是几个大耳刮子接连扇过去,一边打一边骂,声音响彻后院。
"让你不长记性,让你往这跑,闲得慌是吧?谁让你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了?是不是商量着害人?是不是想连累我们全院?王主任怪罪下来,我刘海中怎么交待?我刘海中身为大院的一份子,绝不能容忍这种破坏安定团结的行为。"
清脆的耳光声和刘海中的怒骂声在后院清晨的空气中回荡。
围观的邻居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惊呆了。
有人不忍心地别过头去,有人吓得捂住了嘴,更多人看向刘海中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这个平时只会窝里横,打儿子的刘海中,今天怎么变得如此凶狠?
如此…大义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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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的苏长顺也早就在人群中,冷眼旁观,来后院前就安抚住想出来看的媳妇李晓梅,主要怕人多被冲撞。
此刻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得像深潭,只在刘海中打出第一巴掌时,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
他看到李庆祥皱着眉,但最终也没开口阻拦。
看到阎埠贵推了推眼镜,眼神闪烁,似乎在算计着什么。
看到贾东旭扶着门框,脸色复杂地看着被打得踉跄的陈桂花,但终究没敢上前。
刘海中打累了,气喘吁吁地停下手。
陈桂花瘫软在地上,头发散乱,脸颊高高肿起,青紫一片,嘴角流血,眼神涣散,低声啜泣着,连哭都不敢大声。
刘海中环视一圈鸦雀无声,眼神各异的邻居,看着他们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惧意,这正是他想要的。
心中那股立威的豪情瞬间膨胀到了顶点。
他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都给我听着,从今往后,再让我看见陈桂花这个劳改犯家属,敢往老太太屋里钻一次。"
他指着瘫在地上如同烂泥的陈桂花,声音如同寒冰。
"我刘海中,见一次,打一次,下次就不是打脸了,是直接打断她的腿,让她爬着回去。"
"我媳妇。"他指了指旁边同样被丈夫凶悍吓到,但此刻也努力挺起胸膛的李氏。
"会替全院盯着,盯着这个不安分的女人,也盯着坏分子老太太,杜绝她们给咱们大院抹黑,预防给街道办添堵,以后谁要是敢学她搞破坏,这就是下场。"
吼完,他感觉浑身舒泰,仿佛又回到了当联络员时指点江山的感觉。
他最后狠狠瞪了一眼瘫在地上的陈桂花,又扫了一眼聋老太太那扇紧闭的,死寂无声的破木门。
老太太肯定在里面听着,冷哼一声,背着手,迈着领导般的步伐,带着媳妇儿子,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人群渐渐散去,窃窃私语声响起。
没人敢去扶地上的陈桂花。
贾东旭犹豫了一下,被贾张氏狠狠拽了一把,最终也低着头回了屋。
秦淮茹叹了口气,终究没敢上前。
苏长顺看着那扇紧闭的,仿佛坟墓般死寂的聋老太太小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爪牙,断了。
笼子,封死了。
老太太…你还能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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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身,也准备离开。
刚走两步,就看见许大茂凑了过来,脸上带着兴奋和八卦。
"哥,看见没?老刘今儿可真够狠的,陈婶那脸…啧啧!"
苏长顺淡淡一笑,没说话。
许大茂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哥,你说…这事儿…是不是您…"他做了个隐晦的手势。
苏长顺瞥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和提醒。
"大茂,别瞎猜。刘师傅这是觉悟高,主动承担起监督改造的责任,维护咱们大院的安定团结。这是好事。咱们得支持,懂吗?"
许大茂看着苏长顺那副事不关己的淡然样子,心里更加笃定,脸上崇拜之色更浓。
"对对对,刘师傅觉悟高,觉悟高,咱们得支持。"
在家门口刷牙的许富贵,看到儿子巴结苏长顺回来,吐掉嘴里的泡沫,眼神复杂地看了往前院去的苏长顺一眼。
他低声对许大茂说:"瞧见没?这就是手段。昨儿下班去了保卫处,今儿一早就…啧啧。咱们这位苏科长,手腕硬着呢。以后跟着他,眼睛放亮点,别犯浑。"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和后怕。
许大茂不以为意,反而一脸兴奋:"爸,这有啥,科长厉害点不好吗?跟着厉害人,才有前途,你看刘海中那傻了吧唧的,还不是被科长当枪使?科长指哪他打哪。"
许富贵看着儿子那副盲目崇拜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
心里却也不得不承认,苏长顺这一手借刀杀人,玩得是真漂亮,干净,利落!
还站在了道德制高点,让人抓不住一点把柄。
苏长顺推着自行车,准备带媳妇上班。
傻柱凑了过来,脸上带着点解气,又有点别扭:"哥,那陈婶…还有老太太,这下是真蹦跶不起来了,刘海中那孙子,打女人是真下得去手,不过…打得好,让她们再敢背后使坏。"
苏长顺拍拍傻柱的肩膀,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行了,柱子。恶人自有恶人磨。以后院里也该清静了。走吧,上班。"
他载着媳妇李晓梅,出四合院大门。阳光洒在脸上,带着初秋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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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聋老太太那间屋里。
老太太蜷缩在炕上,身体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门外那响亮的耳光声,陈桂花的哭喊声,刘海中的怒吼声…
她甚至能想象到陈桂花被打得瘫软在地的惨状。
她听清了刘海中的每一句威胁,也明白了陈桂花这条线…彻底断了。
苏长顺。
一定是苏长顺。
她心里无声地嘶吼着,指甲深深掐进干瘪的手掌心,几乎要抠出血来。
没了陈桂花,谁给她倒尿盆?谁给她生炉子?谁给她偷偷弄点吃的?谁…帮她传递消息?
这间小屋,彻底成了囚笼,一个散发着腐朽气息,等待她慢慢烂掉的囚笼。
她仿佛已经闻到了自己在这间小屋里慢慢腐烂,最终无人知晓死去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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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刘海中家。
刘海中背着手,在屋里踱着步,脸上红光满面,意气风发。
他感觉今天早上这一仗,打得漂亮,打得解气,打得威风。
"看见没?院里那些人看我的眼神,都怕了,服了。"他对媳妇李氏炫耀着,"以后这后院,我说了算,谁敢不服?"
李氏也满脸笑容,附和着:"当家的,您真厉害,苏科长说得对,这就是立威。"
刘光齐和刘光天看着父亲,眼神里也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敬畏。
刘海中走到窗边,看着后院聋老太太那间死寂的小屋,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监督改造?我刘海中,以后就是这后院改造工作的负责人。
还有贾家的仇也要报,只是想到贾东旭拜了李庆祥为师是个麻烦。
但这种抓着把柄往死里弄的感觉,太爽快了,今天就算是李庆祥也不敢质疑他的做法。
贾家最好老实,不然…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凶光。
第90章 我在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
10月1日,国庆,凌晨。
南锣鼓巷95号院还沉浸在黎明前最深沉的寂静里,只有几户人家的窗户透出微弱的煤油灯光。
苏长顺破天荒地没睡懒觉,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窗外,启明星孤独而明亮地闪烁着。
"媳妇儿,醒醒。"他俯下身,声音带着难得的温柔,轻轻拍了拍李晓梅的脸颊,"咱们该出发了。"
李晓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丈夫穿戴整齐的样子,瞬间清醒过来,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和期待。
"嗯,这就起。"她动作麻利地穿好衣服,特意选了一件蓝色列宁装,又对着小镜子仔细梳了梳头发,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庄重。
两人收拾停当,推开屋门。
深秋凌晨的寒气扑面而来,让苏长顺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他推着那辆二八大杠,让媳妇坐稳,正准备出发——
"哥,等等我!"
一声刻意压低的粗嗓门打破了院里的寂静。
傻柱从自家门里窜出来,后面跟着睡眼惺忪,但同样穿戴整齐的张小燕,还有被张小燕牵着手,小脑袋一点一点、显然还没睡醒的何雨水。
苏长顺回头,借着微弱的星光,看到傻柱带着兴奋的脸。
"柱子,咋就等等你,你知道我要去哪儿?"
"您看不起谁呢?今儿是啥日子?国庆节!您这一大早推车出门,不是奔天安门去,还能去哪儿?"
苏长顺乐了,这家伙难得机灵一回。
他故意调侃:"哟呵?傻柱变精柱了?行啊!谁再喊你傻柱,哥第一个不同意,这脑子,转得挺快嘛。"
傻柱嘿嘿直乐,挠了挠头:"那是,跟着哥您混,能不机灵点吗?我媳妇和雨水,咱们一起,咱们路上有个伴儿,热闹。"
苏长顺看了看天色,东方天际已经泛起一丝极淡的鱼肚白。
他点点头:"成,咱们动作得快点,再磨蹭,太阳公公都出来了,咱们只能看后脑勺了。"
"放心,耽误不了。"傻柱拍着胸脯保证,转身麻利地把何雨水抱上自行车前杠,张小燕则侧坐在后座。
两辆自行车,载着两家人,在寂静的胡同里穿行。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李晓梅环着丈夫的腰,把脸贴在他温暖的背上,轻声问:"长顺,今年广场…有阅兵吗?听说前几年都有大阅兵,可壮观了。"
阅兵?苏长顺脑子里飞快闪过历史知识。
52年到59年,确实是每年国庆都有阅兵,但偏偏…今年没有,因为国家经济困难,中央决定节省开支,国庆阅兵改为五年一小庆,十年一大庆,而恰恰是今年,只有群众游行,没有阅兵。
他总不能直接说没有,那也太神棍了。
他含糊地应道:"应该有吧…这么大日子,总得有点动静。"
两辆车一路疾驰,穿街过巷。
越靠近天安门,路上的行人越多。
三三两两,扶老携幼,穿着节日的盛装,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期待的笑容,像无数条涓涓细流,汇向同一个方向。
路灯杆上,提前挂起了崭新的红旗。
临街的墙壁上,新刷的标语墨迹未干。
"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六周年!"
"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全国人民大团结万岁!"
"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
……
"快看!快看!"何雨水坐在前杠上,小手指着前方,兴奋地叫起来。
苏长顺抬头望去。
广场上,早已是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望不到边际,无数的人头攒动,如同沸腾的海洋。
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工人、农民、学生、干部、军人、市民…扶老携幼,摩肩接踵。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和自豪,孩子们骑在父亲的脖子上,挥舞着小手,年轻人手挽着手,兴奋地交谈,老人们拄着拐杖,脸上刻满岁月的痕迹,眼神却明亮如星。
广场中央,人民英雄纪念碑巍然矗立,在黎明前的微光中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它像一个沉默的巨人,守护着这片承载了太多血泪与荣光的土地。
"我的天…今年咋这么多人。"傻柱张大了嘴,眼睛瞪得溜圆,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住了。
张小燕也紧紧抓着丈夫的衣角,脸上写满了惊叹。
何雨水更是兴奋得手舞足蹈。
苏长顺深吸一口气,他紧紧握住车把,载着媳妇,奋力汇入这滚滚的人潮。
"哥,长顺哥,这边,这边!"傻柱在后面喊着,努力想跟上。
但人实在太多了,两家人很快就被汹涌的人流冲散。
苏长顺顾不上回头,他护着身后的媳妇,像一尾灵活的鱼,在人潮的缝隙中艰难穿行。
他目标明确——找一个视野相对开阔,能看到金水桥和天安门城楼的位置。
终于,他们在一个相对靠前,但人群依然密集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里离金水桥不远,能清晰地看到天安门城楼那巍峨的轮廓和巨大的红灯笼。
——————
东方天际,那抹鱼肚白越来越亮,渐渐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橘红。
"东方红,太阳升…他为人民谋幸福…他是人民大救星…"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雄壮激昂的《东方红》歌声瞬间在人群中爆发开来。
如同燎原之火,迅速蔓延,成千上万的人齐声高唱。歌声嘹亮,直冲云霄。
带着对领袖的无限热爱,对新中国无比的自豪,那巨大的声浪,仿佛要将这黎明前的黑暗彻底撕碎。
李晓梅被这宏大的场面和激昂的歌声感染得热泪盈眶,她紧紧抓着丈夫的手,也跟着大声唱了起来。
苏长顺也忍不住跟着哼唱,胸腔里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澎湃激情,这歌声,是发自肺腑的,是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对新生共和国最深沉,最炽热的爱。
就在这歌声达到最高潮的时候。
一道无比耀眼的,金红色的光芒,如同利剑般刺破东方的天际线。
太阳,出来了。
随之而来的是整齐划一,如同战鼓擂动般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地穿透了人群的喧嚣。
只见金水桥方向,一支威武雄壮的仪仗队,踏着正步,如同钢铁洪流般,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
他们身着崭新的55式军礼服,军帽徽在朝阳下熠熠生辉,肩扛56式半自动步枪,步伐铿锵,如同一座移动的钢铁长城,带着一股无坚不摧的凛然气势。
队伍最前方,三名护旗手,神情肃穆,目光如炬。
中间一人,双手高擎着一面巨大的,鲜艳的五星红旗。
那旗帜,在初升的朝阳下,红得如同燃烧的火焰,五颗金星,璀璨夺目。
"来了,来了!"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仪仗队踏着正步,穿过金水桥,来到广场中央的旗杆下。
整个广场瞬间安静下来,数十万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一点,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
护旗手将国旗庄重地系在旗杆上。
一名军官走到麦克风前,声音洪亮,穿透云霄。
"升国旗!奏国歌!"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与此同时。
护旗手猛地挥臂。
那面巨大的,鲜艳的五星红旗,在初升朝阳的万丈金光中,冉冉升起。
"敬礼!"
随着一声口令,广场上所有的人,齐刷刷地举起右手,行注目礼或队礼。
无数普通的群众,也自发地挺直腰板,神情肃穆,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面上升的旗帜。
苏长顺站在人群中,身体挺直如松,他仰着头,目光死死锁定那面在风中猎猎招展的五星红旗,一股前所未有的,滚烫的热流,如同熔岩般在他胸腔里奔涌。
他不是第一次看升旗。
前世,他曾在电视上看过无数次天安门升旗。
但此刻!
站在55年的天安门广场。
站在数十万同样激动的人群中。
亲眼目睹这面象征着新生共和国,凝聚着无数英烈鲜血和人民希望的旗帜,在朝阳中冉冉升起。
听着那响彻云霄,如同战斗号角般的国歌。
感受着周围那如同火山爆发般的爱国热情。
这种震撼,这种冲击,这种融入血脉的感动。
是任何屏幕都无法传递的,是任何文字都无法描述的。
————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
就在国旗升到顶点的瞬间。
"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广场上,如同火山喷发般,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声浪如同海啸,席卷了整个京城。
苏长顺也情不自禁地跟着振臂高呼,声音嘶哑,他身边的李晓梅早已泣不成声,紧紧抱着丈夫的胳膊。傻柱和张小燕也激动得满脸通红,跟着人群一起呐喊,何雨水兴奋地蹦跳着。
第91章 许大茂事件暴雷了
国庆假期的喧嚣和天安门广场的震撼余韵尚未完全散去,轧钢厂门口又恢复了日常的忙碌。
苏长顺骑着自行车,载着媳妇李晓梅,晃晃悠悠地驶向厂门。
刚到厂门口,苏长顺就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
平时这个点,门口多是行色匆匆赶着打卡的工人,但今天,在门卫室旁边,却杵着三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身影。
那是一对看上去老实巴交,约莫五十岁上下的农村夫妇。
男人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棉袄,双手粗糙黝黑,布满老茧,此刻正局促不安地搓着,脸上刻满了愁苦和深深的皱纹,眼神浑浊,带着一种茫然。
他身旁的女人,头发花白,脸上写满了疲惫和哀伤,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
她紧紧挨着男人,身体微微发抖。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中间那个年轻姑娘。
约莫十七八岁年纪,梳着两条粗黑的麻花辫,穿着一件半新的碎花棉袄,低着头,双手死死绞着衣角,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极力压抑着哭泣。
虽然看不清全貌,但露出的脖颈和侧脸皮肤白皙,身段也窈窕,看得出是个水灵的姑娘。
只是此刻,她身上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羞耻和恐惧。
门卫室的老张正一脸为难地站在他们面前,试图询问什么。
但那老农只是唉声叹气,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反复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喃喃自语。
"找…找许大茂…俺要找许大茂…"
门卫显然没听清,或者听清了也觉得莫名其妙,只能跟着叹气摇头。
"老哥,您这…到底啥事啊?您不说清楚,俺也没法帮你找人啊?这大清早的,堵在厂门口也不是个事儿啊…”
那老农听到堵在厂门口,脸上更添惶恐,似乎想拉着妻女往旁边挪挪,但又像脚下生了根,挪不动步。
他媳妇则把头埋得更低,无声地抽泣起来。
那姑娘更是把脸几乎埋进了胸口,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苏长顺停下车,支好,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他听力极好,那老农口中反复念叨的许大茂三个字,被他听了个正着。
再结合这三人的状态,尤其是那姑娘羞愤欲死的模样…
许大茂。
你小子,玩脱了。
苏长顺心里瞬间明镜似的,这场景,跟他上辈子在电视剧里,在新闻报道里看过的那些被城里放映员,工人骗了身子又抛弃的农村姑娘找上门的桥段,简直一模一样。
一股强烈的厌恶感涌上心头,他对许大茂这种仗着城里人身份,放映员便利,在乡下招摇撞骗,玩弄姑娘感情的行为,深恶痛绝。
这比后院那些鸡毛蒜皮的算计,更让他觉得恶心。
李晓梅也看到了这一幕,她心思细腻,看到那姑娘的模样和那对夫妇的愁苦,立刻也猜到了几分。
她脸上露出同情和愤怒交织的神色,低声问丈夫:"长顺…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许大茂在乡下惹的麻烦?找上门来了?"
苏长顺点点头,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冷意。
"八九不离十。许大茂这小子,在乡下放电影,嘴皮子利索,会哄人,估计是骗了人家姑娘的身子,又不想负责,拍拍屁股走人了。现在人家爹娘找上门来讨公道了。"
"那…那怎么办?这事闹大了,许大茂不就完了?"李晓梅担忧地问,但语气里也带着对许大茂的鄙夷。
"完?"苏长顺嗤笑一声,眼神冰冷。
"难说。这事,对姑娘家是天大的事,是能逼死人的事,可对许大茂…哼,就是个生活作风问题。"
他分析道,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无奈和嘲讽。
"你看那老农,连话都不敢大声说,更不敢明着嚷嚷他闺女被糟蹋了,为啥?丢不起那人啊,闺女的名声毁了,以后还怎么嫁人?他们一家在村里还怎么抬头?"
"就算他们豁出去不要脸面,告到厂里,告到保卫处,甚至告到公安局…许大茂只要咬死不认,说他们是诬告,说那姑娘是自愿的,或者说他根本没碰过她,这事就成了糊涂账,没有证据,谁能说得清?"
"搞不好,许大茂和他爹许富贵,还能倒打一耙,说这家人是想讹钱,是想赖上城里人,到时候,这姑娘的名声毁了,他们家可能还得落个敲诈勒索的嫌疑。"
他顿了顿,看着那无助的一家三口,叹了口气:"所以啊,难,太难了!这家人,多半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找到许大茂,私下里要点赔偿,或者…逼他认下这门亲?但看许大茂那德行,可能吗?"
李晓梅听着丈夫的分析,看着那瑟瑟发抖的姑娘和愁苦绝望的父母,眼圈也红了,心里堵得难受。
"那…那就这么算了?让许大茂逍遥法外?"
"逍遥法外?"苏长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倒不至于。这事只要在厂门口闹开,哪怕老农不敢明说,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一看这架势,再结合许大茂平时的德行,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许大茂的名声,在厂里就算是彻底臭了,以后谁家有好姑娘,还敢跟他沾边?戳脊梁骨是肯定的,这代价,也够他喝一壶的。"
他眼神微动,改变了主意:"媳妇儿,你先去广播站。我在这看看。"他决定留下来,亲眼看看这场好戏如何收场,也看看许富贵这个老狐狸,会如何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
李晓梅担忧地看了丈夫一眼,又看了看那可怜的一家三口,叹了口气,点点头,自己先进厂了。
苏长顺推着自行车,找了个不显眼但视野不错的角落,靠在墙边,点了一支烟,冷眼旁观。
很快,上班的人流渐渐密集起来。不少工人路过厂门口,都注意到了这奇怪的一家三口和唉声叹气的门卫老张头。
好奇的目光纷纷投来,窃窃私语声响起。
"这谁啊?"
"找谁的?"
"看着像农村来的…"
"那姑娘…低着头哭呢?出啥事了?"
"说是找许大茂?放电影那个许大茂?"
"许大茂"这个名字,开始在人群中低低地传播开来。
一些知道许大茂爱跟厂里姑娘搭讪的工人,脸上露出了然和鄙夷的神色。
————————
就在这时,人群里传来一阵略显轻浮的说笑声。
只见许富贵和许大茂父子俩,正并肩从胡同口晃悠着走过来。
许大茂穿着他那件半新的蓝色工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嘴里还叼着根牙签,正眉飞色舞地跟父亲说着什么,大概是昨晚下乡放电影时的风光事迹。
许富贵则背着手,脸上带着点老工人的沉稳,听着儿子吹牛,偶尔点点头,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然而,当许大茂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门卫室旁那三个身影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他瞳孔猛地收缩,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脚步也停了下来。
"爸…爸!"许大茂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惊恐,他一把抓住许富贵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睛死死盯着小翠儿的方向。
"坏了,坏了!是…是他们,他们找来了。"
许富贵被儿子突如其来的失态吓了一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当看清那一家三口时,他脸上的沉稳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震惊,恼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谁?他们是谁?"许富贵压低声音,厉声问道,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许大茂嘴唇哆嗦着,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就…就是上回在柳树沟放电影…那个…那个小翠儿…我…我…"
他支支吾吾,眼神躲闪,最后心一横,破罐子破摔地小声道:"那姑娘水灵…我…我没忍住…就…就…爸,您可得救我,这要是闹开了…流氓罪…要坐牢的啊。"
"你个混账东西。"
许富贵听完,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他猛地一甩胳膊,挣脱许大茂的手,同时右脚闪电般抬起,狠狠一脚踹在许大茂的小腿上。
力道之大,踹得许大茂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叫出声。
"闭嘴,给我把嘴闭上。"许富贵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跟着我身后,别说话,也别看他们,就当不认识,听见没有?"
第92章 许家要成绝户了
许大茂被父亲这副要吃人的样子吓住了,捂着被踹疼的小腿,连连点头,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再也不敢吭声。
他知道,父亲是真怒了,他也真的怕了。
这年月,男女关系混乱,尤其是欺骗乡下姑娘,一旦被定性流氓行为,判个流氓罪送去劳改,那真不是闹着玩的。
他吓得腿肚子都在转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许富贵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恨不得再踹儿子几脚的冲动。
他知道,现在不是教训儿子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灭火,必须立刻,马上把这家人弄走,绝不能让他们在厂门口闹起来。
他脸上瞬间堆起一个极其热情又带着点意外惊喜的笑容,仿佛看到了多年未见的亲戚,快步迎了上去,声音洪亮得足以让周围好奇的工人都听见。
"哎呀,这不是柳树沟的老哥,嫂子吗?还有小翠儿?你们怎么来了?这大清早的,站门口多冷啊,快,快跟我来,到门卫室暖和暖和,喝口热水。"
他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地伸手去拉那老农的胳膊,动作看似热情,实则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同时,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门卫老张,带着强烈的暗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
"老张,这是我老家亲戚,来找我的,麻烦开下门,让他们进去坐坐。"
老张头在厂门口混了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
一看许富贵这架势,再看看那一家三口的模样和许大茂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心里早已明白了八九分。
他叹了口气,没多问,也不想惹麻烦,默默地打开了门卫室旁边的小门。
那老农被许富贵拉着,有些懵,但听到老家亲戚几个字,又看到许富贵那热情的样子,心里那点绝望中又生出一丝微弱的希望,以为许富贵是认账了,要帮他们解决问题。
他媳妇也怯生生地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期盼。
那姑娘小翠儿则把头埋得更低了,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双手下意识地捂着小腹的位置。
许富贵几乎是半推半搡地把一家三口请进了门卫室,然后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所有好奇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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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长顺在角落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更深了。
许富贵…反应够快,够狠,这老狐狸,要开始灭火了,可惜看不到许富贵的嘴炮,不过猜也能猜到,无非是给好处,威胁,把事情按下去。
门卫室里发生了什么,外面的人无从得知。
只能隐约听到里面老农夫妇的传来压抑的,带着哭腔的说话声,还有许富贵时而低沉安抚,时而拔高声音的说话声。偶尔还有小翠儿压抑不住的啜泣声。
许大茂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离门卫室几米远的地方,脸色惨白,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根本不敢看门卫室的方向。
他能感受到周围工人投来的或好奇,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让他如芒在背,恨不得立刻逃离。
但他不敢动,父亲让他站着别动。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门开了。
许富贵率先走了出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但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狠厉。
那老农夫妇跟在后面,老农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鼓囊囊的,用旧报纸包着的包裹,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绝望,却多了一种麻木和认命的灰败。
他媳妇低着头,搀着女儿小翠儿。
小翠儿依旧低着头,但苏长顺清晰地看到,她那双捂着小腹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虽然不再剧烈颤抖,却透着一股死寂般的绝望和认命。
果然!
苏长顺心里一沉,这姑娘…怀孕了,难怪这老实巴交的一家豁出脸面也要找上门。
——————
许富贵这才走到还傻站着的许大茂身边,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吼一声:"走!"
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进厂门,背影带着一股仓皇和狼狈。
许大茂如蒙大赦,赶紧低着头,像只受惊的兔子,灰溜溜地跟在父亲后面,逃也似的冲进了厂门。
那老农夫妇搀着女儿,在无数道或好奇,或同情的目光注视下,如同行尸走肉般,低着头,一步一步,艰难地离开了轧钢厂大门,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许大茂,乡下姑娘,找上门,这些关键词,已经足够他们拼凑出一个始乱终弃,花钱封口的精彩故事了。
"啧啧,许大茂这小子,真不是东西。"
"看那姑娘的样子…唉,造孽啊。"
"许富贵这老家伙,估计下了血本。"
"哼,钱能买回人家姑娘的清白吗?"
苏长顺掐灭了烟头,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一家三口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许家父子仓惶离去的背影,最后扫了一眼周围议论纷纷的工人。
公道?
在这个时代,对于这样的弱女子,哪有什么真正的公道?
许大茂付出的,不过是些许钱财和一段时间的风评被害。
而那个叫小翠儿的姑娘,付出的,却可能是她的一生。
他推起自行车,准备进厂。心里那股因国庆升旗而激荡的热血,此刻被这冰冷的现实浇得透心凉。这钢铁洪流铸就的山河之下…
也掩盖着无数不为人知的,令人窒息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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轧钢厂里的风言风语,如同深秋的寒风,无孔不入,刮遍了每一个车间,每一个科室。
许大茂的名字,彻底和玩弄乡下姑娘,始乱终弃,人渣这些词捆绑在了一起。他成了工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鄙夷目光的焦点。
走在厂区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指指点点的议论和毫不掩饰的唾弃目光。
傻柱更是逮着机会就冷嘲热讽,他对许大茂这种行为不耻。
在食堂打饭时,故意把勺子敲得震天响,对着许大茂的方向大声嚷嚷。
"哟!这不是咱们厂的大情圣许大茂同志吗?怎么着?今儿没下乡去慰问女同志啊?城里姑娘不好骗了?"引得周围工人哄堂大笑。
许大茂气得脸色铁青,却连头都不敢抬,端着饭盒灰溜溜地躲到角落里去吃。
傍晚下班,等高峰期过去,天开始见黑,许大茂才敢回家,几乎是逃跑似的冲出轧钢厂大门,低着头,沿着墙根,像只过街老鼠一样,一路小跑着往南锣鼓巷冲。
他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脖子里,避开所有可能认识他的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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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四合院里的风浪,比厂里更甚。
他刚迈进前院大门,就感觉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他身上,正在水龙头前洗菜的杨瑞华看到他,立刻撇了撇嘴,眼神里充满了鄙夷,还故意把水开得哗哗响。
正在唠嗑的贾张氏,眉眼一翻,阴阳怪气地嘟囔。
"哼!有些人啊,看着人模狗样,背地里尽干些缺德带冒烟的事儿,也不怕遭报应。"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许大茂听见。
中院更是重灾区,秦淮茹看到他,立刻拉着小当转身回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仿佛他是什么脏东西。
贾东旭站在门口,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摇摇头。
就连后院消食,平时不怎么掺和事的李庆祥师傅,看到他回来,也皱了皱眉,转身进了屋。
许大茂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
每一道目光,每一句低语,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身上。
他脸色惨白,额头冒汗,脚步虚浮,几乎是踉跄着冲回了自己家,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不止。
完了!
彻底完了!
他的名声,在厂里,在院里,彻底臭了!
许家屋里,气氛更是压抑得如同冰窖。
许富贵阴沉着脸,坐在桌旁,手里夹着一支烟,烟雾缭绕,却遮不住他眼中那熊熊燃烧的怒火和深深的绝望。
许妈坐在炕沿上,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看着儿子这副狼狈样,又是心疼又是恨铁不成钢,忍不住数落道。
"大茂啊大茂,你…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啊,你让爹妈以后还怎么在院里抬头做人?你让咱们老许家的脸往哪搁?你…你这是要让我们许家绝户啊。"说到最后,声音哽咽,又抹起了眼泪。
绝户两个字,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了许富贵的心窝,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许大茂,那眼神里的绝望和失望,让许大茂不寒而栗。
"爸…妈…我…我知道错了…"许大茂声音发颤,带着哭腔,试图辩解,"我…我就是一时糊涂…那姑娘她…她是自愿的…"
"闭嘴。"许富贵猛地一拍桌子,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许大茂面前。
"自愿?你还敢说自愿?"许富贵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嘶哑变形。
"人家爹娘都堵到厂门口了,那姑娘…那姑娘都…都那样了,你还敢说自愿?你当全厂的人都是瞎子?当全院的人都是傻子?"
他越说越气,看着儿子那副畏畏缩缩,毫无担当的样子,想到许家从此可能背上绝户的骂名,想到儿子这辈子可能再也娶不上媳妇,想到自己辛苦经营半辈子的脸面一朝丧尽…
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许富贵怒吼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暴戾。
他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在许大茂的肚子上。
"嗷——"许大茂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第93章 许大茂的天定姻缘
许大茂整个人被踹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门板上,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
剧痛让他蜷缩在地上,像只煮熟的虾米,捂着肚子,痛苦地呻吟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废物,窝囊废,烂泥扶不上墙。"
许富贵还不解气,冲上去又狠狠踢了几脚,一边踢一边骂。
"玩女人?你小子也配?你有那个本事擦干净屁股吗?现在好了,名声臭了,媳妇也别想娶了,老许家的脸让你丢尽了,我打死你个不争气的东西。"
许妈吓得尖叫一声,扑上去死死抱住许富贵的胳膊。
"他爸,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大茂他知道错了,他知道错了啊!"
许富贵被妻子抱住,挣扎了几下,喘着粗气。
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痛苦呻吟的儿子,再看看哭成泪人的妻子,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感瞬间将他淹没。
他猛地甩开妻子的手,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双手抱着头。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
"名声臭了…以后谁还敢把姑娘嫁进咱们家?媒婆见了都得绕道走,大茂这辈子…算是毁了,老许家…怕是真的要绝户了…"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许大茂,声音嘶哑而冰冷。
"早知道你是这么个祸害,当初就该把你按在尿盆里淹死。"
许大茂蜷缩在地上,听着父亲绝望的咒骂和母亲悲切的哭声,感受着身体的剧痛和内心的恐惧与羞耻,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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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屋里的哭喊声,咒骂声,拍桌子声,清晰地传了出来。
前院的阎埠贵推了推眼镜,摇摇头,叹了口气:"自作孽,不可活啊。"
中院的贾张氏撇撇嘴:"打得好,这种缺德玩意儿,就该打死。"
秦淮茹抱着小当,眼神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傻柱则蹲在自家门口,一边啃着窝头,一边听着许家的动静,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该,活该,让你小子再嘚瑟,报应来了吧?"
苏长顺家。
李晓梅听着隔壁传来的动静,脸上带着一丝不忍:“长顺…许家…闹得挺凶的…”
苏长顺正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翻看着那份《文艺科工作守则》,闻言头也没抬,语气平淡无波。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自己做的孽,自己受着。"他放下守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神深邃。
李晓梅收拾完碗筷,挨着他坐下,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神色,低声说道。
"长顺…许大茂这次…名声算是彻底臭了。以后…怕是正经人家的姑娘,都不敢跟他沾边了…"
苏长顺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正经人家的姑娘?呵…"
他抿了一口茶,"媳妇儿,你信不信…许大茂这小子,以后…还真能娶上媳妇。"
"啊?"李晓梅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就他这样…谁还敢嫁给他?"
"谁?"苏长顺轻笑一声,带着点玩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
"不是不敢嫁的,就是…嫁不出去的。"
他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思绪飘飞。
娄晓娥…
那个原剧里,许大茂妻子…
他以前看剧的时候,还纳闷过,许大茂这么个猴精的泼皮,怎么敢娶娄晓娥那样的资本家小姐?
一般人躲还来不及,他看剧就吐槽过,佩服过许大茂的头铁。
如今现在,他明白了,原来…是这么个道理,原剧里也有提到过许大茂在乡下乱搞。
"你想想,"苏长顺的声音带着一种洞察世情的清冷。
"许大茂现在是什么名声?厂里院里都传遍了,玩弄乡下姑娘,始乱终弃,人渣,哪个正经人家敢把闺女往火坑里推?媒婆躲他都来不及,他这辈子,想娶个清清白白,根正苗红的工人阶级姑娘?门儿都没有。"
李晓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但是,"苏长顺话锋一转,眼神锐利起来,"这四九城里,除了根正苗红的,还有别人啊。"
"资本家或者富农,地主,坏分子这些成分不好的。"
"这些人家的闺女,她们好嫁吗?"苏长顺的声音带着一丝残酷的现实感。
"她们成分不好,出身黑,是改造对象,根正苗红的家庭,避之唯恐不及,谁愿意娶个资本家或者坏分子的闺女回家,给自己惹一身骚?影响前途?连累后代?"
他顿了顿,嘴角那抹讽刺的弧度更深了。
"所以啊…许大茂这种名声臭大街,但好歹是工人阶级,在厂里还有个正式工作的人渣…"
"和那种成分不好的坏分子家庭,或者是急于找个工人阶级成分的男人当护身符的资本家…"
"这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吗?"
苏长顺想起原著里许大茂和娄晓娥那段鸡飞狗跳,最终反目成仇的婚姻,心里冷笑。
一个图对方工人阶级的身份,能当挡箭牌。
一个图对方资本家小姐的家底,能捞点好处,又能解决传宗接代的问题。
一个名声臭了,没人敢嫁。一个成分不好,没人敢娶。
互相取暖?呵…互相利用罢了。
————————
次日清晨,轧钢厂门口依旧人来人往。
许大茂经过昨晚那顿狠揍和一夜的煎熬,脸色苍白,走路都一瘸一拐,低着头,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看任何人,缩着脖子跟在父亲许富贵身后。
许富贵脸色阴沉,背着手,步履沉重。
儿子这副德行和许家面临的绝户危机,像两块巨石压在他心头。
他昨晚几乎一夜没合眼,翻来覆去想的都是怎么挽回局面。
他知道,靠打骂没用,堵住悠悠众口才是关键。
可一时间他没了主意,现在唯一能让他看到一丝希望,或许有办法给个主意的,只有一个人——苏长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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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科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尴尬。
好像有些看不了许家父子的尴尬,办公室里的同事们纷纷给自己派了任务,出了门,就他连媳妇李晓梅都跟着林芳去了工会。
许富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屈辱和焦虑,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甚至带着点讨好的笑容。
"苏科长,您早啊。"他声音刻意拔高了些,带着一种刻意的热络。
苏长顺停下手里吃早饭的动作,把最后一口油条塞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着。
眼神略带玩味地看着许富贵和他身后角落里那个蔫头耷脑的许大茂。
"许师傅?早。哟,大茂这是…怎么了?这可不像他平时的样子。"
许大茂听到苏长顺点他名,身体猛地一哆嗦,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许富贵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强忍着怒气和尴尬,凑近苏长顺,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低声下气。
"苏科长…您…您就别笑话我们了…大茂他…他活该,昨晚被我狠狠收拾了一顿。"
他顿了顿,眼神里充满了恳求:"苏科长…我…我老许这张老脸,今天是豁出去了…求您给指条明路,这…这厂里院里的议论…再这么下去…大茂这孩子…这辈子就真毁了,我们老许家…怕是要…要绝户了啊。"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哽咽。
苏长顺看着许富贵这副样子,心里冷笑:活该,早干嘛去了?现在知道急了?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许师傅,明路?路就在脚下,看你们怎么走。"
"首先,管好你儿子裤裆里那二两肉。"他毫不客气,目光扫过许大茂,"这次是运气好,人家姑娘家要脸面,没真豁出去闹,下次呢?再管不住他那点花花肠子,再闹出点事来…"
苏长顺声音陡然转冷:"别说前途了。街道办王主任那关就过不去,她眼里可揉不得沙子,到时候,批斗会给你儿子安排上,流氓罪的帽子扣下来,你许富贵再有本事,能兜得住?"
许富贵听得冷汗涔涔。
他知道苏长顺绝不是危言耸听,王主任的脾气他太清楚了,疾恶如仇,眼里不揉沙子。
真要闹大了,批斗许大茂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到时候,许大茂就彻底完了,许家也彻底完了。
他连忙点头如捣蒜,赌咒发誓:"苏科长您放心,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混账东西要是再敢犯浑,不用您提醒,我…我自己就把他那玩意儿废了,省得他出去丢人现眼,祸害人。"
他这话说得咬牙切齿,带着一股狠厉,显然不是开玩笑。
苏长顺瞥了一眼远处脸色惨白,身体抖得更厉害的许大茂,心里毫无波澜。
他知道许富贵这次是真下了狠心,许大茂短期内应该会夹着尾巴做人了。
"其次,"苏长顺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了些,带着点指点迷津的意味,"名声这东西,臭了就是臭了。想立刻洗干净,不可能。只能靠时间慢慢冲淡,靠你儿子以后老老实实做人,别再出幺蛾子。"
他顿了顿,看着许富贵眼中那抹绝望更深,才慢悠悠地抛出解决方案。
"许师傅,你也别太绝望。大茂才17,离正经娶媳妇的年纪还早着呢,还有三年时间。"
"这三年,他要是真能改邪归正,好好工作,表现积极点…时间长了,大家议论淡了,说不定…还能有转机。"
许富贵眼中刚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苏长顺接下来的话又给他泼了盆冷水。
"当然,这是最好的情况。也得看运气。万一到时候…还是没正经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
第94章 聋老太太要死了
苏长顺想起娄家,对娄家他是起了心思的,饥荒三年时间太长,他需要钱,囤粮囤肉,光是工资,还差点意思。
最重要的时候明年开始的流感,这年月药品稀缺,比如盘尼西林,这疫情动静可不小,如果娄晓娥嫁到四合院,这交易的机会自然就有,收起思虑,声音压低,带着点推心置腹的建议。
"那…也不是没路走。可以…考虑考虑那些难嫁的姑娘嘛,比如咱们院里易中海那样的劳改犯家庭?"
"难嫁的?易家?"许富贵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就反对。
"您是说…劳改犯家属?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那不是把我们老许家也拖下水了吗?您看陈桂花现在…连刘海中都敢随便打她,院里谁把她当人看?和这样的家庭成为亲家,还不如绝户呢。"
苏长顺摆摆手,一副你太狭隘的表情。
"谁让你一定找劳改犯家属了?难嫁的可不只是这一种。"
他眼神深邃,意有所指:"比如…资本家的小姐?咱们轧钢厂以前是谁的,您应该很清楚吧,这家我听说正好有个姑娘,跟大茂差不多大呢。"
"资本家?"许富贵失声惊呼,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苏科长,您…您这还是把我们往火坑里推啊?资本家,现在谁敢走的近?娶回家?那不是自找麻烦吗?大茂的前途还要不要了?"
苏长顺嗤笑一声,语气带着点嘲讽和现实。
"前途?许师傅,你现在还想着前途?先想想怎么不绝户吧。"
他掰着手指头,分析道。
"资本家成分是不好,是黑,没错,但你想啊,正因为她们成分黑,难嫁,正经人家不敢娶,所以…她们家里…往往更着急,更想找个成分好的工人阶级女婿当护身符。"
"而且,"苏长顺压低声音,带着点诱惑,"资本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底总归是有的,这嫁闺女的嫁妆…可不会少。"
"至于前途?"苏长顺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娶了资本家小姐,提干,入党这些…肯定是别想了。但大茂现在这名声…你觉得他还有啥前途可言?能保住放映员的工作,安安稳稳过日子,就不错了,总比打一辈子光棍强吧?"
许富贵听着苏长顺的分析,脸上的抗拒和愤怒渐渐被一种复杂的,带着挣扎的思索所取代。
是啊…前途?儿子现在名声臭成这样,放映员的工作能保住就不错了,还谈什么前途?绝户…还是娶个成分不好但有钱的资本家小姐?
成分差,但有钱…
名声臭,但好歹是工人阶级…
一个难嫁,一个难娶…
这不正好…凑一对儿?
许富贵浑浊的眼睛里,那抹绝望渐渐被一种算计的希望所取代。
"苏科长,您说得有道理。"许富贵的声音有些干涩,但眼神却亮了起来,"娄家…确实也是个路子总比…总比绝户强…"
苏长顺见许富贵连娄家二字都说出来了,不亏是轧钢厂的老放映员,稍微一提点,老家伙就知道他说的是谁家,至于许富贵说不了亲?
这个真没难度,娄家有选择的余地吗?姑娘要能嫁一个工人阶级,那是天赐的姻缘,名声?许大茂的那点破事的名声,娄家根本不会在意。
娄晓娥…
看来,你和许大茂这天定的孽缘,是跑不掉了。
他拍了拍许富贵的肩膀,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许师傅,想开点。路是人走出来的。大茂还年轻,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说不定…过几年政策变了呢?"
许富贵连连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这几天来第一个比较轻松的笑容。
"是是是,苏科长您说得对,多谢您指点,大茂,还不快过来谢谢苏科长。"
许大茂听到父亲喊他,虽然不知道具体说了什么,但看到父亲脸色缓和,也赶紧一瘸一拐地凑过来,对着苏长顺,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带着谄媚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谢谢苏科长,谢谢苏科长。"
苏长顺看着这对父子,心里冷笑连连。
谢我?
等以后娄家被清算,你们被牵连,哭都来不及的时候…
看你们还谢不谢得出来。
他懒得再多说,挥挥手:"行了,赶紧上班做正事吧。"
许富贵带着儿子去放映室,路上看看身边不成器的儿子,重重叹了口气,眼神复杂。
那抹被苏长顺点燃的希望之火,在现实的寒风中摇曳不定,带着一丝不安和…对未来深深的迷茫。
资本家小姐?
这条路…
真的能走通吗?
走通了…
又真的能有好结果吗?
————————
半个月的时间,在轧钢厂的轰鸣和四合院的鸡毛蒜皮中悄然流逝。
深秋的寒意越来越重,后院聋老太太那间小屋,仿佛也染上了一层死寂的灰败。
老太太终究是没能扛住。
绝望的煎熬,刻骨的怨恨,无人照料的凄凉,加上深秋的寒气,如同几把钝刀,生生磨垮了她那本就油尽灯枯的身体。
她病倒了。
起初只是咳嗽,低烧,后来便卧床不起,意识时清醒时糊涂,连每天由各家轮流分摊的窝头送到门口,都常常无力去拿。
后院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刘海中背着手,在自家门口踱来踱去,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媳妇李氏探头探脑地往老太太小屋张望,脸上带着点担忧,但更多的是千万别死在后院的晦气感。
阎埠贵推着眼镜,后院中央,眼神闪烁,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利弊。
院里的街坊们,忍不住聚在后院,窃窃私语。
"咱们院里这老太太…怕是不行了…"
"咳得厉害,昨晚那动静…听着都吓人…"
"这都两天没见出来拿窝头了…"
"送医院?谁送?谁出钱?街道办都不管她了。"
"就是,一个坏分子,饿不死就不错了,还想治病?"
"唉…也是造孽…"
"怎么办?咱们总不能…就让她这么死在屋里吧?"一个老住户皱着眉头对着围观的邻居说起。
"那你说怎么办?送医院?钱谁出?"另一个立刻反驳,"街道办早就说了,只保证饿不死,其他一概不管,咱们凑钱?凭什么啊?为一个坏分子?"
"上报街道吧?"有人提议。
"上报?不行!"刘海中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拔高。
"上报说什么?说咱们院一个坏分子老太太快死了?王主任来了,问咱们怎么照顾的?咱们怎么说?说每天就送个窝头?王主任要是怪罪下来,说咱们没尽到监督责任,甚至…让咱们轮流伺候?这屎盆子谁接?"
他这难得清醒的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啊!上报?万一王主任真追究起来,谁担得起这个责任?谁愿意去伺候一个快死的,被批斗过的老太太?晦气不说,还耽误功夫。
阎埠贵推了推眼镜,眉头紧锁。他是院里名义上的联络员,这事他躲不掉。
他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上报?麻烦,可能被问责,还可能被派个伺候老太太的任务,不上报?人真死在院里,更麻烦。他左右为难,只觉得这笔账怎么算都亏。
就在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带着颤抖的声音在人群后面响起。
"那…那个…要不…咱们还是报街道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陈桂花缩在人群后面,脸色苍白,眼神躲闪,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
"老太太…老太太以前说过…她…她走了以后…这后院的房子…留…留给我…"
她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但意思却很清楚。
她惦记着老太太当初画的那张后院私房的大饼。
她想着,如果王主任来了,在老太太弥留之际,或许能做个见证,让老太太亲口把房子许给她?这样,她就能名正言顺地继承这房子了。
"你?"
刘海中一听陈桂花说话,立刻像找到了出气筒,眼睛一瞪,厉声呵斥。
"你一个劳改犯家属,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轮得到你插嘴?还惦记老太太的房子?我看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瞎了心了。"
陈桂花被刘海中的呵斥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失,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她想起被刘海中当众扇耳光的屈辱和疼痛,再也不敢吭声了,只是低着头,死死攥着衣角,心里那点对房子的渴望,被恐惧压得死死的。
————————
苏长顺和李晓梅站在人群外围,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
李晓梅看着陈桂花那副可怜又带着点贪婪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苏长顺则眼神深邃,房子?
他当然知道这后院是私房,在这个住房极度紧张的年代,一间私房,绝对是巨大的诱惑。
但…苏长顺心里嗤笑连连。
陈桂花?你也配?
一个劳改犯家属,想继承一个被批斗过的坏分子的私房?
街道办能答应?王主任能点头?
做梦!
这房子,最大的可能,就是被街道办以无主房产或坏分子财产的名义收归公有,然后分配给更需要的人,根本轮不到陈桂花,更轮不到院里任何人。
至于聋老太太能不能挺过去?苏长顺看着后院那间死寂的小屋,眼神冰冷。
电视剧里她能活到快百岁?那是剧本需要!
现在呢?没了易中海的孝心供奉,没了陈桂花的贴身伺候,没了傻柱偷偷塞的鸡蛋白面,每天只有硬邦邦的窝头果腹,住在冰冷潮湿,无人问津的小屋里,心里还塞满了怨恨和绝望…
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还能活多久?
能撑半个月,已经是奇迹了。
就在这时,阎埠贵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重重叹了口气,推了推眼镜,脸上带着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悲壮表情,对旁边的大儿子阎解成说道。
"解成!去,跑一趟街道办,找王主任,就说…就说咱们院后院的聋老太太…病得很重,怕是…不行了,请街道办派人来看看,该怎么处理。"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院里有了阎埠贵带头,最后怎么处理都责问不到他们身上。
阎解成应了一声,转身就跑出了院门。
苏长顺想着阎埠贵说的那句:病得很重,快不行了!这阎埠贵精明不在正道上啊,他这是告诉王主任,人已经没救了,不用送医院了,不用分摊任务照顾老太太了,就是来看一眼,等着办里后事?
这就是人心啊…他没资格说,他也脏。
苏长顺看着阎解成跑远的背影,又看了看后院那间仿佛坟墓般的小屋,他拉着媳妇的手,低声说:"走吧,媳妇儿,回家做饭。这儿…没咱们的事了。"
李晓梅点点头,跟着丈夫转身离开。
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后院,心里有些唏嘘。
一个曾经在院里呼风唤雨,大院里都要敬着的老太太,如今落得这般凄惨下场…
第95章 贾张氏要给棒梗喝符水
时间转眼过去来到12月,聋老太太走了已有一个月。
后院聋老太太那间小屋,已被街道办王主任亲自带人贴上了封条,彻底成了国有资产,孤零零地杵在那里,如同一座冰冷的墓碑,提醒着过往的喧嚣与最终的沉寂。
院里关于这间私房的觊觎和议论,在街道办明确表态等待统一分配后,也渐渐平息。
谁都知道,这房不是靠抢就能抢到的,会构成非法入侵住宅罪,轻点的追回租金加罚款,严重的冥顽不灵的直接劳改套餐安排上。
街道办排队等着分房的人,更是从烈军属到厂里干部,队伍长得看不到头。
苏长顺心里虽有盘算,但也清楚,弄房子的时机远未成熟,至少得等五年后那场席卷京城的精简城市人口风暴,才有机会浑水摸鱼。
年关将近,本该是备年货,盼团圆的时节,院里却因为老太太的死,显得格外冷清压抑。
——————
傍晚时分,天色早早暗了下来,前院东厢房里,苏长顺正围着炉子烤火。
李晓梅挺着五个多月的孕肚,坐在炕上缝着小衣服,屋里弥漫着一股温馨的暖意。
突然,一阵尖锐凄厉的哭喊声,如同冰锥般刺破了院里的宁静,从中院贾家方向传来。
"棒梗,我的棒梗啊,你醒醒,别吓妈啊。"
是秦淮茹带着哭腔的嘶喊,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紧接着是贾东旭焦急慌乱的声音。
"妈,妈,您别再拦着,棒梗喝了那符水还是没用,现在都烧得说胡话了,得赶紧送医院,再晚就来不及了。"
"送什么医院?医院那都是骗钱的,白花钱。"
贾张氏那特有的,带着蛮横和笃定的嗓门响了起来,声音拔得老高。
"我早就说了,棒梗这是被阴气冲着了,得喝老母的符水,喝了这最后一剂,明儿就能好,保准没事。"
"妈,您糊涂啊,什么符水,棒梗都喝了两碗了,那都是骗人的,棒梗都烧抽抽了,您看看,您看看啊。"
贾东旭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压抑不住的怒火。
"放屁!什么骗人?无极老母法力无边,我喝了三个月符水,你看我,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扛粮袋都比以前有劲儿,棒梗喝了这第三剂,立马就好。"
贾张氏的声音斩钉截铁,充满了盲目的自信。
争吵声,哭喊声,孩子的呻吟声…
瞬间打破了院里的寂静。
各家各户的门吱呀作响,邻居们纷纷披着棉袄跑出来,围到了中院贾家门口。
苏长顺眉头一皱,放下手里的火钳,对媳妇说:"我去看看。"
李晓梅担忧地点点头:"小心点,别靠太近。"
苏长顺推开屋门,一股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
他裹紧棉袄,快步走到中院。
贾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阎埠贵夫妇,刘海中媳妇李氏,还有几个前中后院的妇女都伸着脖子往里看。
只见贾家屋里,秦淮茹抱着儿子棒梗,哭得撕心裂肺。
棒梗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眼睛紧闭,身体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显然已经烧迷糊了。
贾东旭急得满头大汗,想从秦淮茹怀里接过孩子,却被贾张氏死死地拦在门口。
贾张氏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脏兮兮的小纸包,里面似乎包着些灰黑色的粉末。
她挡在门口,像一尊门神,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固执和笃信。
"东旭,听妈的,别去医院,医院那都是白花钱,还治不好,让棒梗喝了这碗符水,老母保佑,立马退烧,灵验得很。"
"妈,棒梗烧了三天,您都说喝了就能好,现在都这样了,您还信那玩意儿?"
贾东旭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儿子,"再烧下去脑子就烧坏了。"
"胡说!老母的符水包治百病,怎么会烧坏脑子?"
贾张氏梗着脖子,唾沫星子乱飞。
"我认识好几个街坊都喝了,感冒发烧,拉肚子,一喝就好,比医院强百倍,入道人家才收一块钱,多便宜?医院去一趟,没个三五块下得来?"
这时,旁边几个平时跟贾张氏走得近的妇女也七嘴八舌地帮腔。
"是啊,贾嫂子说得对,无极老母可灵了,我家小子前阵子咳嗽,喝了符水就好了。"
"没错,医院那都是骗钱的,还是老母的符水管用。"
"贾嫂子,快给棒梗喝了吧,别耽误了。"
贾张氏一听有人支持,更是底气十足,腰板挺得更直了。
"听见没?东旭!街坊们都这么说,快让淮茹把符水给棒梗灌下去,保证没事。"
贾东旭看着怀里烧得人事不省的棒梗,听着母亲和邻居们笃定的话语,再看看妻子绝望哀求的眼神…
他内心剧烈地挣扎着,一边是根深蒂固的孝道和对母亲权威的畏惧,一边是儿子危在旦夕的生命。
他嘴唇哆嗦着,眼神迷茫,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居然…真的有些动摇了。
阎埠贵实在看不下去了,推了推眼镜,皱着眉头劝道。
"老嫂子,东旭,人命关天啊,孩子都烧成这样了,符水…符水那东西…能顶什么用?还是赶紧送医院吧。钱…钱不够,大家伙儿…大家伙儿可以凑点。"
他这话说得有点肉疼,但人命当前,也顾不上了。
贾张氏一听阎埠贵的质疑,更不乐意了,尖声道:"凑什么钱?喝符水就行,一分钱不用花,你们不信是吧?好,我这就去找王仙姑,让她亲自来给棒梗做法,一会人来了看你们还说什么。"
说罢,她就要往外走,似乎想立刻把那个王仙姑请来,用铁一般的事实证明自己的正确。
——————
苏长顺在人群后面,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卧槽,这贾张氏真是人才!
难怪都说她是亡灵召唤师,这封建迷信的东西她是真的信,棒梗摊上这么个奶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符水?还他妈无极老母?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套?这不就是诈骗集团吗?
棒梗才三岁啊,烧成这样不送医院,再耽误下去,就算不死,脑子也得烧成浆糊,真成傻子了。
可怜的娃,摊上这么个愚昧又固执的奶奶,亲奶奶坑孙子,真是人间惨剧。
这事可不能让贾张氏闹出动静,不然大院里王仙姑这条线,指不定就要提前跑了。
还有棒梗这个三岁孩子是无辜的,你让他眼睁睁看着棒梗被烧死?
——————
就在这苏长顺要插手之际,贾东旭的目光也在混乱的人群中扫过,定格在他身上。
苏长顺那紧锁的眉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贾东旭心中的迷雾。
他太清楚苏长顺的本事了,21岁就当上领导,手段厉害,主意正,院里只要跟他不对付的哪个不是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更关键的是,他母亲贾张氏…
对苏长顺有着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恐惧。
时间不等人,棒梗等不起。
贾东旭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拉住母亲,几步冲到苏长顺面前,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急切。
"苏科长,苏科长,您…您快劝劝我妈吧,棒梗…棒梗快不行了,这…这什么无生老母…它…它是不是骗人的啊?您给句话,求您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苏长顺身上,那几个帮腔的妇女也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被儿子拉住的贾张氏更是脸色一变,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但随即又被那股子盲目的狂热压了下去,梗着脖子喊道。
"苏长顺,你别多管闲事,老母的神威,岂是你能懂的?"
苏长顺看着贾东旭眼中那近乎绝望的哀求,他本就决定要管。
还有贾张氏现在好嚣张啊,这院里怎么能用如此嚣张的语气跟他说话?
看来贾张氏是飘了,许久没有出手,她好像已经忘了什么是恐惧了,得好好敲打才行。
他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贾东旭!"苏长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还愣着干什么?立刻,马上!送棒梗去医院,再耽误下去,孩子就真没了。"
说完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直勾勾地扫过贾张氏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以及旁边那几个帮腔的妇女。
那眼神里的寒意让贾张氏心头猛地一颤,那几个妇女更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贾张氏!"苏长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审判的严厉。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玩意儿?符灰?"
"你知不知道?国家早就明令禁止搞封建迷信,装神弄鬼,聚众敛财,这叫非法活动,这叫破坏社会安定,这叫残害人民群众。"
"你知不知道?宣扬这些歪理邪说的你们几个!"
他手指猛地指向那几个帮腔的妇女,"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犯罪分子。"
"你们想干什么?想进局子?想吃枪子儿吗?"
一连串的厉声质问,尤其是最后那句想吃枪子儿吗?带着一股森然的杀气,瞬间把贾张氏和那几个妇女震得魂飞魄散,脸色煞白。
贾张氏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长顺那冰冷的眼神和话语里透出的吃枪子儿的威胁,像一把无形的铁钳,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再愚昧,也知道吃枪子儿是什么意思,那是要命的啊。
那几个帮腔的妇女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恨不得立刻消失在原地。
"还等什么?贾东旭,抱着孩子去医院。"苏长顺不再看贾张氏,厉声对贾东旭喝道。
贾东旭被苏长顺的气势彻底震慑,也彻底清醒过来。
他猛地转身,一把从秦淮茹怀里抢过棒梗,用棉袄紧紧裹住,拔腿就往外冲,秦淮茹也如梦初醒,哭喊着跟了上去。
"哎,东旭,棒梗,我的棒梗啊。"
贾张氏看着儿子抱着孙子跑远,这才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
想追上去,却被苏长顺那冰冷的目光盯在原地,动弹不得。
苏长顺转身,对着还傻站在原地的阎埠贵说道。
"阎老师,麻烦你看着点贾张氏,别让她再犯浑,也别让她出去乱跑乱说,闹出动静,免得打草惊蛇…我这就要去趟派出所。"
他特意加重了打草惊蛇,暗示意味十足。
阎埠贵连忙点头:"哎,哎,苏科长放心。”
第96章 顺藤摸瓜,按死搞诈骗的
苏长顺交待完阎埠贵不再废话,转身大步流星走回前院自家屋里。
"媳妇儿。"他一边抓起挂在墙上的棉大衣和围巾,一边对担忧的李晓梅快速说道。
"棒梗已经送医院了,但这事没完,贾张氏信的那个什么老母,祸害不浅,专门骗群众老百姓的血汗钱,咱院里头还有好几个被洗脑的,这帮神棍就在附近活动,必须立刻端掉,我去趟派出所。"
李晓梅一听,脸色也变了,连忙点头:"长顺,你小心点!"
苏长顺推上自行车,冲出四合院大门,顶着凛冽的寒风和飘洒的雪粒子,猛蹬脚踏,朝着南锣鼓巷派出所的方向疾驰而去。
不到十分钟,苏长顺就冲进了南锣鼓巷派出所那间略显昏暗的平房。
值班民警是个年轻小伙,看到苏长顺急匆匆进来,连忙起身:"同志,您有什么事?"
"我找你们所长,紧急情况,我是红星轧钢厂保卫处处长李正华的女婿,苏长顺,我岳父和你们姜局长是战友。"
苏长顺语速极快,声音沉稳有力,直接亮明身份和关系网。
他知道,在这个年代,这种根正苗红的背景和明确的上层关系,能最大程度地获得信任和重视。
果然,年轻民警一听李处长,姜局长,神色立刻严肃起来。
"您稍等,我马上去叫王所长。"
很快,一个穿着警服,身材敦实,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出来,正是派出所王所长。他显然已经从民警口中知道了苏长顺的身份和来意。
他面色严肃,眼神锐利:"苏长顺同志?你有什么紧急情况?"
苏长顺深吸一口气,言简意赅,条理清晰。
"王所长,我是南锣鼓巷95号院的住户,我们院里的住户贾张氏,长期信奉一个用封建迷信诈骗群众血汗钱的非法组织,就在刚才,她三岁的孙子棒梗突发高烧,昏迷抽搐,贾张氏迷信死活不让送医院,非要给孩子灌所谓的符水治病,差点酿成人命。"
"更严重的是。"苏长顺语气加重,"院里不止贾张氏一人,还有至少三名妇女也被这个组织洗脑,她们都声称喝过符水,相信什么无极老母能治病,这些人,就是活生生的线索和人证。"
"我怀疑,这个组织其中一个窝点就在我们胡同附近,他们正在秘密发展信徒,利用封建迷信敛财害命,性质极其恶劣。"
"情况紧急,我怕打草惊蛇,所以直接来向您报案,请求派出所立刻行动。"
王所长听着苏长顺的汇报,脸色越来越凝重。尤其是听到符水治病,差点害死孩子时,眼中更是寒光一闪。
作为基层派出所所长,他自然这个苏长顺说的是什么组织,局里头早在几个月前就下达过清除指令,重心就在这个要死灰复燃的诈骗集团身上。
"苏长顺同志,你反映的情况非常重要,非常及时。"
王所长猛地一拍桌子,当机立断。
"小刘,立刻通知所里所有在岗人员,紧急集合,便衣,带枪。"
他转向苏长顺,眼神带着赞赏和果断:"苏同志,我们现在就去你们院,先把那几个被洗脑的妇女控制住,问清上线和窝点,务必先把南锣鼓巷的这颗毒瘤连根拔起,绝不能让他们再骗人害人。"
"好!"苏长顺毫不犹豫地点头,"王所长!那几个被洗脑的妇女现在还在院里,被邻居看着。"
几分钟后,三辆挂着普通牌照的自行车,载着包括王所长的四名便衣民警,悄无声息却又迅疾无比地冲向南锣鼓巷95号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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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锣鼓巷95号院,苏长顺带着王所长和三名便衣民警,跨进大院。
阎埠贵和刘海中正紧张地看着贾张氏和那三个被点名的妇女,看到苏长顺身后跟着几个面色冷峻,眼神锐利的陌生男人,心里都是一紧。
王所长目光如电,迅速扫过现场,锁定目标。
他手一挥,两名民警立刻上前,不动声色地站到了三名妇女身边,看似随意,却封住了她们的退路。
另一名民警则跟着王所长,直接走向还瘫坐在地上,哭天抢地的贾张氏。
"贾张氏!"王所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和穿透力,瞬间压下了贾张氏的哭嚎。
"起来,跟我们进屋,有话问你。"
贾张氏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懵了。她抬头看到王所长那张严肃的如同铁板的脸,再看看旁边那几个眼神冰冷,腰板笔直,一看就不是善茬的公安。
再联想到苏长顺刚才那句想吃枪子儿吗…她脑子里嗡的一声。
完了,公安真来抓我了?要吃枪子儿啦?
"啊——公安同志,公安同志饶命啊。"
贾张氏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哭了,连滚带爬地想往后退,却被身后的门槛绊倒,摔了个四脚朝天。
她手脚并用地往后缩,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信老母了,再也不喝符水了,再也不找王仙姑了,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不想吃枪子儿啊。"
苏长顺在旁边看着贾张氏这副吓破胆的狼狈样,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这老虔婆。
刚才那股子笃信老母,拦着不让送医院的嚣张劲儿呢?
现在知道怕了?
不过…她这反应倒是在意料之中。
这种愚昧又自私的人,最是欺软怕硬,真到了刀架脖子上的时候,什么无极老母,王仙姑,都抵不过她自己那条老命值钱。
王所长眉头紧皱,显然没工夫听她哭嚎表决心。
他给旁边的民警使了个眼色。那民警立刻上前,一把将瘫软如泥的贾张氏从地上拎了起来,半拖半架地把她弄进了贾家屋里,顺手关上了门。
另外三名妇女看到贾张氏被抓进屋,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腿肚子直打转,想跑又不敢,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另外两名民警就站在她们身边,虽然没有动手,但那无形的压力让她们大气都不敢喘。
王所长在进屋前,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三个妇女,声音沉稳有力:"你们三个,都站好了,别动,待会儿一个一个问,把你们知道的,关于那个王仙姑还有你们怎么入的道、交了多少钱,都跟谁联系过…一五一十,老老实实交代清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听明白没有?"
"明…明白。"
"听明白了。"
三个妇女吓得连连点头,声音发颤。
王所长这才转身,推门进了贾家屋子。
苏长顺作为报案人和现场目击者,也被示意跟了进去。
贾家屋里,光线有些昏暗,贾张氏被按在一张破旧的板凳上,浑身抖得像筛糠。
那名民警站在她旁边,面无表情。
王所长拉过另一张凳子坐下,目光如炬,直射贾张氏,没有任何废话,直奔主题。
"贾张氏,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你信的无极老母,是谁介绍你入的?"
"那个王仙姑,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长什么样?住在哪里?你怎么联系的?"
"你交了多少入道费?除了符水,她还给过你什么东西?让你干过什么事?"
"最后,除了院里这几个,你还介绍过谁入道?都叫什么名字?住哪里?"
王所长的问题如同连珠炮,一个接一个,又快又狠。
每一个问题都直指核心,没有任何废话,没有任何安抚,就是要趁着她被吓破胆,脑子混乱的时候,拿到最关键的线索。
"我说,我说,我全说!"贾张氏哭喊着,语无伦次,但求生本能让她拼命回忆。
"是…是后街的…刘婆子,刘婆子介绍的,她说…说信老母能治病,还能保平安,能…能发财。"
"王仙姑…王仙姑…我不知道她叫啥…四十多岁…脸有点长…下巴有颗痣…穿个蓝布褂子…说话神神叨叨的,她不住这儿,她住哪儿…我也不知道啊!每次都是刘婆子带我去…去城隍庙后边的小破院子…门口还有棵歪脖子枣树。"
"钱我交了一块,就一块,刘婆子说这次便宜…以前的话得要十块大洋呢,符灰就是她给的说是泡水喝,别的…别的真没了,她也没让我干别的啊,就…就让我多拉人入道,说拉一个人能…能积功德还能分钱…可我还没来得及拉别人啊,就…就跟院里几个老姐妹说了说…"
贾张氏一边说,一边哭,一边抖,断断续续,但关键信息都透露了出来。尤其是拉人分钱这一点,更是暴露了其诈骗敛财的本质,诈骗真的无处不在。
他记得穿越前那会,网络直播横行,年轻人不好骗了,诈骗分子全部把目标定在老头老太太身上,直播间天天,儿子儿子的说,叔叔阿姨的喊,用什么高价回收老物件,又是古董,又是缝纫机,又是一毛纸币,骗完一波,账号不要,继续改头换面再来一波。
王所长一边听,一边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捕捉着每一个细节。旁边的民警也全神贯注地听着。
苏长顺站在一旁,他注意到贾张氏提到刘婆子和城隍庙后小院时,王所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显然,这两个线索极其重要。看来,这个王仙姑和刘婆子,就是这条线上的关键人物。
王所长记完,抬起头,眼神更加冰冷。
"贾张氏,你说的这些,我们会去核实,要是敢有半句假话…哼!"
他没说完,但那声冷哼,比任何威胁都有效。
"不敢,不敢,我说的都是真的,公安同志,饶命啊。"
贾张氏吓得差点从板凳上滑下来。
王所长不再理她,起身对旁边的民警说:"看好她。"然后推门而出。
屋外,王所长立刻对守在外面的民警下令:"小张,你立刻回所里带人,去后街XXX,找那个刘婆子,控制起来,问清楚王仙姑的下落和窝点,动作要快,要隐蔽。"
“小王,你也回所里带人,立刻去城隍庙后边,找那棵歪脖子枣树,盯住那个小院,发现可疑人员,立刻控制,等我命令。"
"是。"两名民警领命,立刻转身,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冲出了四合院大门。
王所长这才转向那三个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妇女,声音依旧冰冷:"你们三个,一个一个进来,把你们知道的,关于王仙姑,刘婆子,或者是其他什么仙姑道士,入道经过,交钱情况,发展下线…所有事情,详细交代清楚。记住,这是你们戴罪立功的机会。"
三个妇女如同听到了赦令,争先恐后地点头。
"我说,我说,我全说!"
王所长开始对她们进行单独审讯。过程与贾张氏类似,在强大的心理压力和坦白从宽的暗示下,这几个妇女如同竹筒倒豆子般,把知道的情况都说了出来,互相印证,补充细节。
很快,一个以王仙姑为核心,刘婆子为骨干,专门在南锣鼓巷一带活动,利用封建迷信诈骗钱财,以利有诱形势发展信徒的诈骗团伙的轮廓,清晰地浮现出来。
(我深恨骗老头老太太的那些诈骗分子,要知道老人们都是省吃俭用了一辈子,临老了积蓄被骗,钱其实都是小事,主要是,一个老人,被骗,这种对自己拖后腿的行为的自责,会让老人崩溃,甚至想不开,骗子套路层出不穷,作者老妈就深陷其中,劝不动,再劝她都能跟我这个儿子翻脸。)
第97章 何大清心中的后悔
农历腊月廿三,周日,小年刚过,京城已弥漫着浓浓的年味。
凛冽的寒风吹不散南锣鼓巷95号院里家家户户忙碌的热乎气儿。
王仙姑?
人已经被抓了,这个诈骗集团是公安重点关注打击的对象,花生米自然是少不了的。
苏长顺裹着厚厚的棉袄,搓着手,刚从副食店回来,手里拎着买好的花生瓜子和一小包水果糖。
李晓梅挺着硕大的孕肚,行动越发不便,正坐在炕上剪窗花,红纸在她灵巧的手下变成活灵活现的年年有余和福字。
屋里炉火烧得旺旺的,水壶滋滋冒着白气,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浆糊味和红纸的香气。
院里更是热闹非凡。
阎埠贵正指挥着大儿子阎解成在门框上刷浆糊,小心翼翼地贴上新写的春联。
杨瑞华带着阎解放,阎解旷在院子里扫雪,把犄角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刘海中背着手,在自家门口踱步,监督着李氏和刘光天擦玻璃,嘴里还念叨着。
"擦亮点,再亮点,过年了,得有个新气象,让街坊们都看看咱们家的精神面貌。"
傻柱和媳妇张小燕正忙着蒸馒头,炸丸子,浓郁的油香和面香飘得满院都是。
傻柱一边揉面,一边还不忘跟媳妇斗嘴:"嘿,我这手艺,炸的丸子,保准比厂里食堂香一百倍。"
张小燕笑着白他一眼:"吹吧你就。"
贾家屋里,秦淮茹也在忙着蒸窝头,贴窗花,棒梗小脸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头好了不少,正眼巴巴地看着锅里。
贾张氏则缩在炕角,脸色灰败,自从上次符水事件被公安训诫又被街道王主任叫去狠狠批评教育后,她在院里彻底蔫了,再也不敢提什么无极老母,连门都很少出。
何雨水趴在倒座房的小桌上,认真地写着寒假作业,小脸上满是专注。
她心里还惦记着父亲何大清的信,信里说如果请到假,过年可能会回来看看。
想到这,她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
年味,就在这忙碌,期盼和一丝丝琐碎的烟火气中,悄然弥漫。
然而,这份平静在腊月廿八的傍晚被打破了。
一个穿着半旧蓝色棉袄,头戴狗皮帽,拎着个破旧帆布包风尘仆仆的中年男人,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95号院大门。
他帽檐压得很低,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一丝近乡情怯的忐忑。
他站在前院,看着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院子,看着各家各户门口新贴的春联和窗花,看着院里忙碌的身影,眼神复杂。
"哎?您是找院里的谁?等会儿…你…何大清?"
正在扫院子的阎埠贵推了推眼镜,凑近两步,仔细打量,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
"何大清?是你吗?你咋…突然就回来了?"
这一嗓子,像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水面。
前院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风尘仆仆的身影上。
"何大清?"
"傻柱他爹?"
"他不是…跟白寡妇跑保定去了吗?"
"他怎么回来了?"
窃窃私语声瞬间响起。
何大清摘下狗皮帽,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刻满皱纹的脸,比几年前苍老了许多。
他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声音带着点沙哑:"老阎是我…我回来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惊愕的脸,解释道:"雨水写信说柱子媳妇怀孕了,我这当爷爷的趁着年关厂里放假,请了些假回来看看。"
苏长顺在自家门口,也听到了动静拉开门。
抬眼就见门口站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这张老脸的辨识度太高,想认不出都难。
何大清?
这个抛下儿女跟寡妇私奔的爹…回来了?
他撇撇嘴,心里还是有些鄙视的,早干嘛去了?现在孙子快出生了,想起来当爷爷了?
他也懒得凑热闹,关门转身回屋,继续帮媳妇贴窗花。
这种家庭伦理剧,他没兴趣掺和。
何大清自然看到苏长顺,闺女的信件里,名字高频率的出现。
收拾心情,往中院走去,假期还长,有的机会可以来感谢。
——————
傻柱正蹲在自家门口收拾炸丸子的油锅,听到中院动静地抬起头。
当他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整个人都僵住了。那张脸,那张他恨了五年,怨了五年,午夜梦回又忍不住想起的脸,此刻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冲上傻柱的心头。
有恨?有怨?有委屈?有不解?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深埋心底的孺慕和期盼。
五味杂陈,堵得他胸口发闷,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地盯着何大清,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就在这时,倒座房的门开了,何雨水像只欢快的小鹿,一路小跑着冲了出来。
她刚才在屋里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尤其是阎埠贵那声何大清,她心里那点期盼瞬间变成了狂喜。
"爸,爸!"
雨水清脆的喊声带着毫不掩饰的激动和喜悦。
她像一阵风似的冲到何大清面前,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11岁的姑娘,个头已经快到他胸口了。
"爸,您可回来了,真的回来了,信里说你可能回来过年,我就天天盼着呢。"
雨水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纯粹的喜悦和依恋。
自从知道易中海贪污了爸爸寄来的抚养费,她对爸爸的怨恨早就烟消云散,只剩下浓浓的思念。
何大清看着眼前这个长高了一大截,出落得亭亭玉立的闺女,感受着她毫不掩饰的亲近和依赖,心头猛地一酸。
眼眶瞬间就红了,他粗糙的大手颤抖着,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声音哽咽。
"雨水…我的好闺女长这么大了…爸…爸回来看看你…"
这父女相拥的温情一幕,让不少邻居都唏嘘不已。
傻柱看着妹妹和父亲,心里更是百感交集,那股复杂的情绪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然而,总有人要煞风景。
缩在贾家门口的贾张氏,自从上次被公安训诫后,在院里彻底抬不起头,憋了一肚子邪火没处发。
此刻看到何大清回来,又看到傻柱那副憋屈样,她那点刻薄劲儿又上来了,主要是她是真的想在院里找找存在感,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所有人听见。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院当年那个抛妻弃子的何大清吗?怎么着?在保定给寡妇拉帮套拉腻歪了?舍得回来了?"
她撇着嘴,一脸鄙夷:"啧啧啧…当年丢下俩孩子,拍拍屁股跟人跑了,自己倒是逍遥快活,这些年,要不是街坊邻居帮衬着,傻柱和雨水俩孩子,指不定饿死了,现在倒好,儿媳妇怀孕了,想起来当爷爷了?脸皮可真够厚的。"
这话像刀子一样,狠狠戳在何大清的心窝子上,也戳在了傻柱的痛处,何大清脸上的温情瞬间凝固,变得无比尴尬和难堪。
傻柱更是猛地攥紧了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贾张氏说的…是事实,是他心里最深的伤疤。
何大清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任何语言都苍白无力。
他当年确实是一时糊涂,被白寡妇迷了心窍,以为去保定能过上好日子。
结果呢?起初还好,后面过的日子…白寡妇的儿子们对他这个后爹也谈不上多亲热。
这些年,他人在保定,心却一直惦记着京城这一双儿女,尤其是收到雨水信里说柱子结婚,媳妇怀孕的消息后,更是归心似箭。
可是要回来,谈何容易,他的户口早就迁到保定,粮油关系也在保定,除了白家,他哪里都去不了,就连回京城看一眼,也要以探亲名义开介绍信,才能出保定。
后悔了,他早就后悔了,户口想迁回来?保定公安局不知偷偷跑了多少趟,开始是等消息,后面变成没有消息,再后来——根本没有迁户籍的章程,他回京城的路根本难如登天,他只能被死死的被栓在保定白家,当牛做马,忍受煎熬。
好不容易请了假,千里迢迢赶回来…却要面对这样的羞辱和指责。
但他只能低下头,苦涩地沉默着,因为贾张氏说的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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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尴尬。
"爸,外头冷,先进屋吧。"
是张小燕,她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走到何大清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胳膊,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平静。
"柱子,别愣着了,爸大老远回来,先进屋暖和暖和。街坊们都看着呢,有什么话,咱进屋说。"
她这话,既给了何大清台阶下,也提醒了傻柱注意场合。
傻柱看着媳妇平静的眼神,再看看周围邻居复杂的目光,胸中那口闷气稍稍缓了缓。
他咬了咬牙,没说话,但也没阻止,算是默认了媳妇的安排。
何大清感激地看了一眼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儿媳妇,又愧疚地看了一眼依旧沉默不语,眼神复杂的儿子。
在张小燕的搀扶下,低着头,脚步沉重地走进了傻柱家那间熟悉又陌生的屋子。
屋里,炉火依旧温暖,炸丸子的香气还未散去,但气氛却异常凝重。
何大清放下破旧的帆布包,局促地站在屋子中央,看着儿子那张写满复杂情绪的脸,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柱子…爸…爸对不住你们…"
傻柱背对着他,看着炉火,依旧沉默。
雨水则紧紧依偎在父亲身边,小脸上满是担忧。
张小燕倒了杯热水递给何大清:"爸,您先喝口水,暖暖身子。路上累坏了吧?"
何大清接过水杯,手还有些抖,他看着儿媳妇,又看看儿子,声音沙哑。
"信里…雨水都跟我说了…院里的事…易中海…老太太…还有…你长顺哥…"
他提到苏长顺时,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和感慨。
"柱子…你娶了个好媳妇…爸真替你高兴…"
傻柱终于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看着父亲,声音干涩:"你…你这次回来…住哪儿?"
何大清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尴尬。
"我想着…在雨水屋里…打个地铺就行,我请了半个月探亲假,过完年就回去。"
"打地铺?"傻柱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难以言喻的别扭。
让亲爹回来过年,睡在妹妹屋里打地铺?这算什么事?
他心里那股怨气,委屈,还有一丝心疼,瞬间又涌了上来。
张小燕也微微蹙眉,显然也觉得不合适。
何大清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有地方睡就行,铺点稻草,暖和着呢,比…比在保定强…"
他想说他真的后悔了,可又说不出口,后悔有什么用呢?他已经回不来了。但语气里的辛酸却掩饰不住。
屋里的气氛,再次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尴尬之中。
屋外,过年的喧嚣似乎被隔绝了,只剩下炉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每个人心中翻腾的复杂情绪。
何雨水自然听到了父亲的那句比保定强,她已经懂事了,打地铺都比保定强?
"爸,您在保定过得不好吗,那您回来了,以后就别走了,我那屋能住人,我跟您住一块!"
第98章 何大清在保定过上了好日子
傻柱家屋内,何大清那句打地铺就行和比在保定强的话,像两块巨石砸在傻柱心头,激起千层浪。
雨水那句:爸,您在保定过得不好吗?那您回来了,以后就别走了,我那屋能住人,我跟您住一块,更是如同点燃了导火索。
何大清看着女儿清澈眼眸里那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挽留,再看看儿子傻柱脸上那混杂着震惊,别扭,甚至隐隐心疼的复杂表情,再想到自己这四年在保定白家过的猪狗不如的日子,还有那彻底断绝的归家之路…
后悔!委屈!绝望!不甘!
这些被他强行压抑了两年多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伪装。
他不想在年关喜庆的日子里,在好不容易见面的儿女面前,尤其是怀着身孕的儿媳妇面前,哭哭啼啼,像个懦夫。
他不想把这份沉重的苦楚带给他们,他想让他们看到的是一个能撑起一片天的父亲。
可是…他控制不住。
那积压了太久的苦闷和委屈,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他需要一个宣泄口,他需要最亲的人知道他的痛苦,哪怕…只能换来一丝丝的理解和安慰。
"我…我…"何大清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浑浊的老泪瞬间涌出眼眶,他猛地抬起粗糙的大手,带着一股自暴自弃的狠劲,狠狠朝自己脸上扇去。
"爸!"
"爸,您干什么。"傻柱和雨水同时惊呼!。
傻柱反应更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抓住了父亲的手腕。
那力道之大,让何大清的手掌停在了离脸颊不到一寸的地方。
"爸,您这是干什么?"傻柱的声音带着惊怒和后怕。
他看着父亲那张瞬间被泪水淹没,写满了痛苦和绝望的脸,心里那点别扭和怨气瞬间被一种巨大的冲击和心疼取代,他的父亲…怎么会变成这样?
何大清被儿子抓住手腕,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个无助的孩子,泪水决堤般涌出,声音嘶哑。
"柱子…雨水…爸…爸对不住你们,爸后悔啊,爸后悔死了啊。"
他再也忍不住,终于哭出了声,带着无尽的悔恨和绝望。
"我…我也不想哭,不想这样,可我…我控制不住啊!"
"看到你们过得好,柱子娶了媳妇,马上要当爹了,雨水也长这么大了,爸…爸心里高兴,真的高兴!"
"爸在外面受点委屈不算啥…不算啥啊!"
"可是…可是爸…爸回不来了啊,爸…爸再也回不来了啊!"
这绝望的哭喊,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傻柱,雨水和张小燕的心上。
傻柱抓着父亲的手,感受着他身体的剧烈颤抖和那滚烫的泪水滴在自己手背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失态,如此绝望!
"爸,您…您别这样,您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傻柱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扶着父亲坐到板凳上,自己也蹲在他面前,眼神紧紧盯着他。
雨水早已哭成了泪人,紧紧抱着父亲的胳膊:"爸…爸您别哭…您说…您说啊…"
张小燕也红了眼眶,默默递过一块干净的手帕。
何大清在儿子和女儿的搀扶下,坐在板凳上,身体依旧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接过儿媳妇递来的手帕,胡乱擦了把脸,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汹涌的情绪,但那声音依旧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柱子,雨水,爸对不起你们,当年是爸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
他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血泪。
"那会儿白寡妇她找上门来说保定那边厂子缺好厨子,待遇好,还能安家落户,爸那时候一个单着太久,脑子一热,就想着有个人能好好过日子。"
"走之前,爸把你们托付给了易中海,还写了委托书,让他照顾你们,爸当时还拍着胸脯跟他保证每月都寄钱回来…一分不少!"
提到易中海,何大清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恨意,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痛苦淹没。
"到了保定一开始是挺好的。"
何大清的声音带着一丝恍惚的回忆。
"白氏她对我也还行,我靠着本事进了保定钢铁厂后厨,工资比京城还高点,爸那时候还觉得这步棋走对了。"
"可…可好景不长啊。"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痛苦,"就…就两年,就两年!"
"白家…白家就是一窝子吸血鬼!"
"白氏那些兄弟…七大姑八大姨都找上门来。"
"先是让我把他们塞进厂里后厨当学徒,我塞了。"
"后来就逼着我把咱家祖传的手艺教给他们。"
"柱子!"何大清猛地抓住傻柱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眼神里充满了屈辱和不甘。
"那是咱老何家安身立命的根啊,是你爷爷你太爷爷一代代传下来的手艺,爸怎么能随便教给外人?"
"可…可他们不干啊。"何大清的声音带着哭腔,"白氏她翻脸比翻书还快,骂我吃里扒外,骂我不是东西,她那些兄弟在厂里给我使绊子,泼脏水。"
"他们到处造谣,说我乱搞男女关系,作风不正。"
"白氏她竟然当着全厂人的面骂我,骂我是流氓。"
"柱子…爸…爸一辈子的名声啊…就这么…就这么毁了!"
何大清捂着脸,肩膀剧烈耸动,泣不成声。
傻柱听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无法想象,一辈子要强的父亲,竟然被逼到如此境地。
"厂里领导找我谈话让我处理好家事,不然就滚蛋!"
何大清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妥协。
"爸没办法啊,爸要是没了工作,没了工资,京城你们兄妹俩怎么办啊?"
"还有爸要是没了价值,白家那群豺狼还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爸只能咬着牙教他们点皮毛…"何大清的声音充满了屈辱。
"可他们贪得无厌啊,学会了点就想学更多,学不到…就变本加厉地欺负我!"
"爸也想过跑,想过回京城。"何大清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吞噬,"爸偷偷跑去找公安,问能不能把户口迁回来。"
"公安开始打报告等消息。"
"爸就等啊等啊,等了近一年。"
"直到53年有一天,公安直接告诉我…"
何大清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绝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晴天霹雳的时刻。
"公安说以后别问了,京城人口太多,口子已经卡死了,别说你一个厨子,就算是临时征调到京城的干部,技术人才,都没有转京城户口的口子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死了这条心吧,死了这条心吧…"何大清喃喃自语,眼神空洞,"柱子雨水,爸的天塌了啊。"
"爸这辈子注定要烂在保定,烂在白家那个泥潭里了,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啊。"
他猛地抱住头,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嚎。
"爸后悔啊,肠子都悔青了啊,我就是个傻子,是个蠢货,放着京城好好的家不要,放着你们兄妹俩不要,去给人家当牛做马,去跳那个火坑啊。"
屋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何大清压抑不住的痛哭声。
傻柱蹲在地上,浑身僵硬,他听着父亲泣血般的哭诉,看着他被生活折磨得苍老憔悴,痛苦绝望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原来父亲这些年…过得是这样的日子?
被白家压榨,被污蔑,被羞辱,被当成牛马。
想回家…却连户籍都成了天堑,彻底断了归路。
他每个月寄回来的钱…
傻柱猛地想起什么,声音嘶哑地问:"爸那您每个月寄回来的钱是怎么来的?您的工资…不是被白家拿走了吗?"
何大清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儿子,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又带着点骄傲的惨笑。
"工资是没了,都被那婆娘收走了,可爸还有这双手,还有这身本事。"
"爸偷偷摸摸给人做红白喜事的席面,给人开小灶,半夜爬起来给人做完,天不亮就得赶回白家。"
"攒点辛苦钱,偷偷给你们寄回来…"
"柱子,雨水,爸没忘了你们,爸一直惦记着你们啊!"
"爸——"傻柱再也忍不住了。
他猛地站起身,张开双臂,如同小时候扑向父亲那样,一把将那个佝偻着,哭泣着的老人,紧紧地抱住,眼泪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爸,爸,您别说了,别说了。"
傻柱的声音哽咽着,带着前所未有的心疼和愧疚。
"儿子错怪您了,儿子不知道您受了这么多苦啊。"
雨水也扑上来,紧紧抱住父亲和哥哥,哭得泣不成声。
张小燕站在一旁,看着这抱头痛哭的三人,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掉,她轻轻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
就在这时,一直紧紧抱着父亲胳膊,哭得小脸通红的何雨水,猛地抬起头。
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
她像是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信念,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坚定地喊道。
"爸,爸,咱们去求长顺哥,长顺哥他肯定有办法,长顺哥厉害着呢,厂里的大领导都听他的,院里那么多难事,没有他办不成的。"
"咱们去找长顺哥帮您,他一定能帮您!"
雨水这石破天惊的喊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屋内的绝望。
傻柱浑身一震,猛地从父亲怀里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狂喜和恍然大悟。
对啊,苏长顺。
他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亲哥!
那个在他眼里无所不能,厂里领导器重,注意正,谋算跟诸葛亮似的,他就没见过苏长顺有办不成的事。
傻柱狠狠一拍自己脑门,"嘿,瞧我这猪脑子,光顾着哭了。"
他猛地站起身,脸上还挂着泪,眼神却已燃起了熊熊的希望之火。
"爸,您别哭了,"他激动地抓住父亲的双臂,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发颤:"雨水说得对,找我哥,找我长顺哥。咱们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小燕就是他给我介绍的。"
"爸,您放心,他肯定帮,他肯定有办法。甭管是找白家那帮混蛋算账出口恶气,还是…还是想办法帮您把户口迁回来,他指定都有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