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向恶魔祈求死》 1、许愿第一天 地狱第九层,科奇土斯冰湖深处。 黑雾翻腾,恶鬼哭嚎。 恶魔们齐聚一堂,来开组会。 长桌的最顶座摆放着撒旦的神像,然后按照魔力大小依次坐着魔王、大恶魔、恶魔等等。 所有恶魔的面前都摆了一卷羊皮纸,那上面写满了他们这一年的工作内容,也就是绩效表。 首席秘书巴尔贝里斯抬抬手,羊皮卷一个接一个飞到他面前。 他漫不经心地查阅着,脸上的表情还算满意,直到他打开最后一份,他脸上的微笑僵住:“小爱彼,这月的愿望绩效你又是倒数。” 旁边一个趴着的恶魔抬起头来,她有着一头银白的长发,头上顶着两只小巧的犄角,肩胛上一对漂亮的黑色蝠翼,腰下还坠着条柔软的倒三角尾巴。 爱彼该尔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眼眶溢出些水汽,紫色的眼眸像洗过的紫水晶,美得动人心魄。 她拉长语调,毫无诚意地忏悔:“噢,撒旦大人在上,我真是太堕落了。” 但她是恶魔啊,恶魔哪有不堕落的呢? 撒旦大人肯定会原谅她的。 巴尔贝里斯:“……小爱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魔力之源可不是懒惰啊。” “等等。”财务主管阿斯塔罗斯打断了他。 她用蛇杖敲了一下桌面:“巴尔贝里斯,我想我有必要纠正一下你,我们的懒惰之源只会引诱别人懒惰,而不会耽误自己工作赚钱,瞧瞧,今年的愿望绩效我又是第一。” 她的恶魔之源中就有懒惰。 巴尔贝里斯扭头看向她,皮笑肉不笑地问:“阿斯塔罗斯,我看,小爱彼之所以会是倒数第一,都是因为最近和你走得太近,被你的懒惰引诱了。” 阿斯塔罗斯慵懒地靠在恶龙上:“这关我什么事,首席秘书大人,教导恶魔是你的工作,不要没做好就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巴尔贝里斯脸上的假笑消失,身上的气质陡然间阴冷起来:“那就请你不要干扰我的工作。” “哟,好大的威风。” 眼看两魔剑拔弩张地对峙着,一旁的爱彼该尔忽然站起来,夸张地捂住胸口:“巴尔爷爷,阿斯塔姐姐,你们千万不要为了我打起来,不然我会愧疚死的。” 巴尔贝里斯:“……” 要是她后面的尾巴没摇得那么欢,他可能会勉强会相信一下她的鬼话。 阿斯塔罗斯哈哈地笑起来,她伸出蛇杖,暧昧地挑起爱彼该尔的银发:“小爱彼,你嘴巴可真甜,姐姐可太喜欢了。” 巴尔贝里斯也笑:“小爱彼,过来,让爷爷摸摸你的头。” 爱彼该尔两手护住自己的脖子,疯狂摇头:“我才不要,摸头会长不高的。” 他哪是要摸头,他分明是想掀她的头盖骨。 巴尔贝里斯保持微笑:“长什么长,你现在就这么能折腾,再长不得把天捅破。” 爱彼该尔撇嘴道:“我要是靠长高就能把天捅破,撒旦大人都能从沉睡中气醒。” 巴尔贝里斯沉默,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忽然,有魔“呲啦”一下挪开椅子站起身来,不耐烦地问:“还有事吗?” 巴尔贝里斯看了她一眼,对众恶魔说:“没什么事,爱彼该尔留下,其他人都可以自行离开了。” 那魔率先离开,其它恶魔也跟着一个接一个起身。 阿斯塔罗斯和爱彼该尔擦肩而过时,用手握住了她裸白的肩头:“小爱彼,要是巴尔这个老东西欺负你,你尽管来找我,我替你报仇。” 爱彼该尔笑得那叫一个甜:“谢谢阿斯塔姐姐~” 巴尔贝里斯脸色更难看了。 其它恶魔见状,加快了退场速度。 贝希摩斯巨兽是最后一个离开。 它的身体很大,有个圆滚滚的肚子,走起路来咚咚咚的。 它甩起自己大象一样的鼻子,朝爱彼该尔喷了口气:“小爱彼,真可惜,你今年的恶魔盛宴恐怕又只能吃点第二狱第三狱的小鬼。” 爱彼该尔一扇蝠翼,直接飞得离它远远的,捂着嘴嘟囔道:“臭死了!贝希摩斯我跟你说多少遍了!吃完东西记得刷牙,否则别跟我说话!” 贝希摩斯巨兽心虚地卷了卷鼻子,咚咚咚地离开了。 在场的恶魔只剩下巴尔贝里斯和爱彼该尔。 巴尔贝里斯坐了下来,优雅地扶了一下头顶的红色王冠。 他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冷静,轻抬下巴,示意她在他旁边坐下。 爱彼该尔不情不愿地挪了过来。 巴尔贝里斯看她这样,忍不住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小爱彼,虽然你一出生就是大恶魔,不用靠签订契约就可以从魔力之源中获得能量,但我必须要告诉你,你再像这样消极怠工是不行的。” “地狱里的恶魔数以千计,一种魔力之源对应的恶魔并不是只有你一个,别的恶魔签订的愿望契约越多,他们分到的力量也就越多,你能得到的力量就越来越少。” “你现在没有危机感,不过是因为你还没二次成年,魔力之源还对你有偏爱,等你诞辰一过,它收回这份偏爱,你可就危险了。” “盯着你的恶魔可不再少数。”巴尔贝里斯冷笑道,“你该知道,地狱里的家伙,个个都是狠角色。” “这,可从来就不是什么相亲相爱的地方。” …… 等爱彼该尔被巴尔贝里斯训完一顿出来后,整个魔肉眼可见地萎靡许多。 黑色蝠翼上的光泽都黯淡了不少,尾巴尖蔫哒哒地垂着。 她垂着头耷着肩,身体一晃一晃地朝她的住处飞去。 她住在阿格隆河边上。 这里是地狱的入口,基本听不见什么恶鬼的尖叫哭嚎声,遇见的亡灵也才死没多久,还没受到什么惩罚、到了地狱虽然害怕但也会有好奇、不像那些老亡灵一样麻木。 阿格隆河的水极弱,就连羽毛也不能漂浮在表面,能够在这条河里存活的鱼很少,爱彼该尔试了试,目前只有食人鱼活了下来,但都沉得很深。 她每次想逗鱼,都得先用魔力把它们捞上来。 而亡灵要渡河,只能乘坐特殊的船。 曾犯贪婪重罪的卡戎,被罚永久地在此摆渡,将亡灵送往第一狱的候判所。 忙的时候一天得划七八趟,看着挺热闹的。 河对面的过道有一片荆棘地,上面有许多牛虻和马蜂飞来飞去。 这里是地狱最有生机的地方。 但仍旧无趣。 撑着船的卡戎看见她回来,麻木沧桑的脸顿时浮现出一个笑容,朝她用力挥手:“小爱彼!” 爱彼该尔扯了扯嘴角:“卡戎,下午好。” 卡戎看出来了她心情不好,关心地问:“小爱彼,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白天没睡好。” 卡戎不算恶魔,不用经历绩效之苦。 所以她从不跟他聊这个,毕竟他打白工已经很惨了。 想到这,她心里突然平衡了不少。 她心虚地咳了声:“卡戎你先忙,我明天再找你聊天!” “好!”卡戎激动地应了声,船都差点翻了。 船上的亡灵们慌慌张张地稳住平衡,其中有个大喊着:“噢,我的上帝!船夫,你能不能好好划你的船!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要是敢摔了我——” 它的话哽住了,因为卡戎脸上热情的笑容陡然变得阴沉僵硬起来,像是从死人脸上剥下来的一样。 他直勾勾地盯着它:“我当然知道你是谁——” “有罪的亡灵啊,欢迎来到地狱。” 它一下子清醒了。 是啊,它已经死了,不管它身前是什么身份,来到地狱后,它都只是个有罪的亡灵。 卡戎没再理会它,继续划船,脸上的表情又变得麻木沧桑起来,就像是摘下了面具。 亡灵们朝对岸看去,那个轻盈灵动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爱彼该尔回到住所后,其实是非常想瘫到她那张柔软奢华的鹅绒床上的,但想到巴尔贝里斯说的那些话,还是决定先去后院的魔愿树看看。 魔愿树,是除了第七狱自杀林的毒树外,地狱里唯二的树。 魔愿树说是树,其实也不是树。 它除了长得像树以外,和树没有任何关系,既不抽芽长叶,也不开花结果。 挂在魔愿树上的,是向恶魔许下的愿望。 每个恶魔都有一棵自己的魔愿树,每当有人向某某恶魔许下愿望,那这个恶魔的魔愿树上就会长出一个光团。 但如果只是向恶魔许愿,那么所有恶魔的魔愿树上都会长出光团,一旦有恶魔与之签订了契约,其它魔愿树上的光团也会消失。 光团的底色与许愿人身上的罪孽有关,而光团的颜色亮度则与愿望的邪恶程度有关。 越亮就越邪恶,恶魔与之签订契约,得到的魔力也就更多。 爱彼该尔见过的光团大多都是深色系,像浅绿浅蓝这种都是偶尔才见一次,许愿的大多都是小孩。 这是当然了,罪孽少的大人都去信奉上帝和天使了,哪里会向恶魔许愿。 但今天! 就在刚刚! 爱彼该尔惊奇地看见,她的魔愿树上长出一个白色光团! ——白色光团! 竟然真有白色光团! 爱彼该尔原本沮丧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她担心怕这个愿望会被其它恶魔抢走,连忙一把将白色光团薅了下来—— 咚,咚,咚。 伴随着她激动的心跳,光团在她手中缓缓消散,然后逐渐汇聚成一幅图像。 清风拂过,一道冷淡悦耳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 “恶魔,请你杀了我。” 什么东西??? 爱彼该尔懵了一下,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想死自杀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向恶魔许愿? 就在这时,愿力幻化的画面逐渐清晰。 她看见,一位金发白衣的少女静静地站在柳树下,低头注视着溪流中随水而逝的柳叶,轻声道:“恶魔,我的愿望是,杀了我。” 爱彼该尔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因为,许下这个愿望的—— 是位天使。 2、许愿第二天 爱彼该尔盯着愿力幻化出的人影,揉了揉眼睛。 尽管这个金发少女头上没光环、后背也没翅膀,但从她身上的气息来看—— 她确实是天使,一个和恶魔势不两立的天使。 所以这对吗?! 天使向恶魔许愿? 简直是闻所未闻! 更离谱的是,这个天使许的愿望竟然还是让恶魔杀了自己? 爱彼该尔陷入凌乱—— 是这个天使脑子坏了,还是她出现幻觉了? 难不成是巴尔贝里斯向她施展了某种奇迹? 他为了让她不消极怠工已经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还是说,这是天使为了猎杀恶魔布下的陷阱? 可谁会想出这种古怪又脑残的陷阱? 爱彼该尔紧紧盯着愿力画面里的天使,忍不住在心里又感叹了句离谱。 原谅她如此少见多怪,毕竟这种事她听都没听过,更别说成为当事人之一。 每当她脑子里冒出一个问号和感叹号,她漂亮锋利的尾巴尖就会不受控制地砸一下旁边的魔愿树。 魔愿树被砸得委屈巴巴的,枝桠都缩了起来,上面的光团瑟瑟发抖。 爱彼该尔回过神来,连忙摸了摸魔愿树:“噢,地狱里最漂亮的魔愿树啊,一切都是我的罪过,我会管好自己邪恶的尾巴,所以宽宏大量的魔愿树啊,请原谅我吧。” 她乱七八糟地赞美了一通,魔愿树这才又矜持愉快地重新伸展了枝桠。 而这时,恶魔也有了决断—— 她决定去会一会这位天使信徒。 说走就走。 爱彼该尔收起犄角蝠翼和尾巴,用魔力幻化出一身优雅的黑色长裙,伪装成人类,顺着愿力前往人间,来到一个院子前。 这院子里满是浓郁的光明气息。 她皱了皱鼻子,抬手敲了敲门。 有脚步声从门内传来,慢条斯理的。 爱彼该尔翻了个白眼。 这时,门从里面打开了。 金发白袍的少女看着她,平静直接地问:“你是来杀我的?” 作为天生的宿敌,爱彼该尔能感受到对方身上天使的气息,对方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恶魔的气息。 爱彼该尔盯着她那平静如深海的蓝眸,忽地笑了:“是啊。” 见她不动,爱彼该尔歪着头问:“不让我进去?怎么,小天使害怕了?” 天使仍不动,狡猾的恶魔就自己弯腰从她手臂下钻了过去。 爱彼该尔一边打量着院子里的环境,一边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天使关好门,语气平淡直接:“你不需要知道。” “当然需要。”爱彼该尔转头冲她眨了下眼睛,“不然杀了你之后,我在墓碑上刻什么字?” “小天使之墓?” “不需要墓碑。”天使道。 爱彼该尔忽然靠近,她们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了一起:“你的眼睛里写着,你们恶魔这么好心,管杀管埋还立墓碑?” 天使仍旧没什么反应,整个人像雪一样,又白又冷,连睫毛都没眨一下。 别说,她的睫毛还挺好看,又长又翘。 爱彼该尔嗅了嗅,那股光明的气息更重了。 天使垂眸看着她奇怪的动作。 她撤回身,笑嘻嘻地说:“其他恶魔可没那么好心,这是我为你开发的专属业务——” “感动吗,小天使?” 天使没有说话。 恶魔无趣地吹了个口哨:“好吧好吧,实话告诉你,是许愿的契约要签你的名字,只有签好契约,我才能杀了你哦~” “以利亚。”天使开口。 “嗯?”爱彼该尔见她真报了名字,表情有些微妙,“现在倒是爽快了。” 以利亚沉默。 “以利亚……”爱彼该尔神色有一瞬间的古怪,“真是个好名字。” 以利亚,在希伯来语中,意为“上帝是我的父神”。 可现在, 这个上帝最忠实的信徒, 竟然在向恶魔祈求死。 还真是—— 有意思。 爱彼该尔笑眯眯地冲以利亚伸手:“我叫爱彼,一只好心为你实现愿望的恶魔。” 她的神色亲昵,仿佛她不是来杀人,而是来交友。 以利亚没和她握手。 天使和恶魔可不是握手聊天的关系。 “现在能签订契约了吗?” “别急啊。” 爱彼该尔踮着脚,一蹦一跳地在院子里转了转:“你这怎么这样冷清?” “没有树,没有花,没有草,什么都没有。” 以利亚表情平静:“我在人间只待七天。” “那又如何?”爱彼该尔耸了下肩,然后像和朋友聊天一样问她,“对了,你们天堂有树吗?” 以利亚看了她一眼:“有。” “什么树?” “神祈树。” “那算什么树。”爱彼该尔翻了个白眼,神祈树和魔愿树一样,并没有真正的生命,只是自身愿力的延伸。 以利亚换个答案:“生命树。” “生命树长在伊甸园——上帝为人类在人间造的居所,跟你们这些天使可没什么关系。” 说完,她又问:“那你们天堂有花吗?” 以利亚:“玫瑰。” “不错。”爱彼该尔点点头,鼓励地看着她,“还有呢?” 以利亚:“……” 爱彼该尔仍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以利亚顿了顿,还是回答了她:“铃兰。” “噢,圣母之泪,但很可惜,它没有落在天堂,而是落在了人间——还有吗?” 以利亚沉默地看着她。 “噢!看看你这充满求知的眼神,让我为你解答困惑吧!”爱彼该尔夸张地打开双臂,像圣母迎接她受难的孩子,“你们天堂上的花只有玫瑰和百合。” 以利亚后退一步,和她保持距离。 爱彼该尔幽幽地盯着她:“你嫌弃我?” 以利亚沉默一瞬,问:“那你要杀了我吗?” “……”爱彼该尔假装没发生这段对话,又问,“天堂有草吗?” 见以利亚沉默,她自问自答道:“看来是没有,你们天堂果然比地狱还荒芜——” 以利亚终于不堪其烦地打断了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问这么多莫名其妙的问题,她还记得她是干什么来的吗? 爱彼该尔新奇地看着天使微微蹙起的眉心,这是她进来这么久,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面无表情之外的表情。 恶魔缓缓靠近,然后朝天使伸出一根手指—— 她的指腹轻轻抚过对方的眉心,漆黑的指甲衬得对方的脸更加白皙。 恶魔漂亮的紫眼睛专注地看着天使。 天使不愧是天使,连眉毛都是浅的,仿佛被渡上了一层白金色的光,很好看。 “原来你是会有情绪的啊。”恶魔感叹道。 天使的表情怔愣了一下,蓝眸里一片纯净空白,像是不明白恶魔在说什么。 她有情绪吗? “有啊。” 恶魔得意地摇头晃脑,肩胛处的蝠翼也跟着钻了出来。 她干脆绕着天使飞了一圈,紫色的眼睛里一片笑意:“小天使,我可是恶魔啊——” “你知道的,恶魔最会蛊惑人心,任何情绪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天使的目光不自主地跟着飞来飞去的恶魔移动,蓝眸一错不错地和那双紫眸对望:“可我不是人。” 天使不会、也不该被恶魔蛊惑。 “知道知道,我当然知道你是天使。”爱彼该尔在她面前落下,眨眨眼道,“那么小天使,告诉你的恶魔教母——” “你为什么想要自杀?” 以利亚眼睫轻轻垂下:“我没有要自杀,我只是希望死于恶魔之手。” “死于恶魔之手?”爱彼该尔重复了一下这句话,神情若有所思。 以利亚转身:“既然你不杀我,那就赶紧离开吧。” “离开?”爱彼该尔飞过来,和她并肩齐行,“我离开后你怎么办?再去找别的恶魔重新许个愿?” 以利亚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 爱彼该尔伸手握住了她的肩,邪恶的魔气纠缠着她身上的光明气息。 以利亚侧脸看向她。 她笑得很甜,不像个恶魔,倒像热于助人的天使:“不用这么麻烦,我帮你。” 以利亚扫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她已经看出来了,比起重新找个其它恶魔,眼前这个狡猾的恶魔才是真麻烦。 爱彼该尔读懂了,笑容一滞。 她轻咳一声:“以利亚,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了,你就不怕我把你想自杀的事情告诉你的上帝吗?” 以利亚的脚步停住了。 就在爱彼该尔以为她会愤怒时,她却只是平静地纠正:“我没有想自杀。” 爱彼该尔顿了一下,神色新奇地盯着她:“对,你没有要自杀,你只是想死于恶魔之手。”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向恶魔许这样一个的愿望?” 以利亚没说话。 “好吧,看来我的好奇心是没法得到满足了。”爱彼该尔遗憾地叹了口气。 当以利亚再次向前走,爱彼该尔再次拦住了她。 用一卷羊皮纸。 狡猾的恶魔将那邪恶不祥的羊皮纸摊在纯真的天使面前,用明媚却蛊惑的声音在她耳边诱哄: “这就是恶魔契约,小天使,你要签吗?” 天使看了眼恶魔,接过了那卷羊皮纸。 她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恶魔爱彼该尔同意为信徒实现愿望:_。作为交换,_年后,信徒的灵魂将会归恶魔所有。 这是之前的模板,但显然不适合现在。 爱彼该尔变出一支紫色羽毛笔,从她手里夺过羊皮纸,在上面涂涂改改。 她刚下笔还有些犹豫,后来眼睛一亮,下笔变得飞快,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以利亚看着她写: 恶魔爱彼该尔同意为信徒实现愿望:三月内杀了对方。作为交换,信徒需要从即日起陪恶魔在人间住到kislev22日。 “好了,你在上面按个手印就行了。” 今天是tishrei21日,距离约定的日期刚好剩下66天。 而66,意味着邪恶。 以利亚却不在意,利落地按下手印。 羊皮纸上白光大盛,然后化作黑雾散去。 契约成立。 以利亚抬眸道:“契约不用签名字。” “哎呀,被发现了。”签名和按手印其实都可以。 恶魔愉悦地在半空中飞了一圈,声音忽远忽近:“小天使,你早该知道的,恶魔就是这么狡猾。” 以利亚对她的行为既不羞恼也无愤怒,只是平静地说:“希望你能遵守契约。” “这你不用担心,契约对双方的约束是相同的。” 恶魔俯冲下来,两人的脸再次凑近,鼻尖几乎要挨在了一起:“现在,我的天使信徒,告诉你的恶魔教母——” “你是不是很期待接下来和她一起住在人间的日子?” 天使静静地看着她,轻声道:“期待。” 3、许愿第三天 “不准说不期待——” 嗯? 等等,她刚说期待?! 爱彼该尔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天使一脸平静。 恶魔有点不确定了,神情古怪地看着她:“呃,你真期待接下来和我一起住?” 天使摇头,语气平静而直接:“我期待一切快点结束。” 然后恶魔就会遵守契约杀了她。 爱彼该尔显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她扯了扯嘴角,略显无语:“……你还真是初心不改,你就这么想死?” 以利亚理所应当地点头。 “为什么啊?”爱彼该尔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以利亚又不再说话了。 爱彼该尔被她气笑了。 以利亚并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沉默了一会儿。 爱彼该尔服气了,认输般跳过这个问题,问她:“你契约签得这么爽快,不是说只在人间待七天,现在突然变成这么久,不用回天堂和你的上帝商量商量?” 以利亚摇头,没有向她解释的意思。 不过,天使本就不需要和恶魔解释。 爱彼该尔也没追问,再次跳过话题:“那我们接下来住哪?还是这?” 以利亚睫毛颤动一瞬,还是答:“嗯。” 爱彼该尔随意点点头,没有去问这房子是谁的、为什么她想住多久就能住多久,而是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黑暗和光明的气息再次纠缠。 恶魔嘴角缓缓勾出一抹恶劣的笑。 天使垂眸看着她握住自己手腕的手。 恶魔感受到她的视线,故意晃了晃她的手腕,像是在挑衅。 天使没有什么反应,既不挣扎,也不问她要干什么。 恶魔无趣地撇了撇嘴,拉着天使向外走。 天使没动。 于是恶魔扭头冲她笑:“走啊,小天使。” “为了你的愿望,我都屈尊同意和你同居了,你不得陪我去买点生活用品。” 天使看着她。 深秋傍晚的夕阳温柔又纵容,将恶魔的脸颊染成艳丽的蔷薇色。 那对神秘黑暗的蝠翼舒展在肩胛两侧,头顶小巧的犄角极富光泽,晶莹剔透的紫眸里流转着张扬明媚的笑意。 整个魔美得极具冲击力。 “对了——” 恶魔忽然再次凑近,那张漂亮的脸在视线里放大:“以利亚,为了庆祝我们同居,你必须送我一个暖房礼物!” 一缕清风撩起恶魔的银发,然后调皮地用它挠了挠天使的眼角。 有些痒。 天使眨了下眼,紧接着腕上的力道加重,她踉跄着被恶魔拉出了门。 以利亚再次垂眸,看向被她捏住的手腕。 迈出院门的那刻,爱彼该尔肩胛的蝠翼和头顶的犄角都消失了。 她又变回了一个普通的人类。 但一路上不停有人慢下脚步偷偷看她。 这样的情形,她第一次在人间上街游玩时也发生过。 当时她还以为是自己伪装失败、被人类发现了恶魔的身份。 直到有人跟她搭讪,她才知道这都是因为她长得太好看了。 现在又加上了个以利亚,两个非人类一个银发紫眸、一个金发蓝眸,就算没有翅膀,也漂亮得非比寻常。 有人偷看再正常不过。 爱彼该尔没有理会这些人,拉着以利亚目标明确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大概半小时后,两“人”来到一条深巷。 刚走进去没几步,以利亚就闻到了各种各样的花香。 她立刻意识到爱彼该尔带她来干什么。 果然,爱彼该尔拉着她在一家花店停下。 花店坐落于深巷的尽头,和寻常花店比起来,店面有些过于大了,不像花店,倒像花园。 它的院墙挂满了白色的藤本月季,栅门上也缠着漂亮的牵牛花,旁边挂了个锈色木牌,上面写着“花草之友”。 爱彼该尔推开栅门,拱门垂下来的风铃轻轻晃动。 院里传来一道清亮的童声:“欢迎光临~” 以利亚看到一个小女孩小跑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年长的女人,应该是她的母亲,也是这家花店的店主。 小女孩看到爱彼该尔后,扑上来抱住她的腿:“爱彼姐姐,你来看花花了!” “是啊,花花,我又来看你了。”爱彼该尔弯下腰,轻轻掐了一下小女孩的脸。 她的昵称就叫花花。 女店主看向以利亚:“爱彼小姐,这位是?” 爱彼该尔眼珠子一转,故意和以利亚靠得很近,双手从背后环到她胸前,歪着头冲女店主眨眼:“她是我的小天使,你叫她以利小姐就可以。” 现如今,天使和恶魔的存在并不被世人熟知,更多的是流传在信徒之间,在普通人看来,那不过是他们那些教徒的自娱自乐。 所以,当一个人称呼另一个人为“myangel”,他们并不会觉得对方真的是天使,而是会觉得那是亲人或者情侣之间的爱称。 女店主捂住花花的眼睛,然后了然地点头:“爱彼小姐,你委托我种的花就在后院,你和以利小姐要去看看吗?” “小天使,想去看吗?”爱彼该尔还保持着那个亲密的姿势,以利亚被她身上恶魔的气息完全笼罩,耳垂也被她呼出的热气侵扰着。 以利亚不适应地侧脸躲开,表情仍旧平静:“不想。” “我就知道你想!”爱彼该尔睁着眼睛说瞎话,然后拉着她的手,兴致勃勃地对女店主说,“走吧!” 女店主微笑,松开了捂住花花眼睛的手。 花花还以为妈妈在和自己玩游戏,笑得挺开心。 几人来到后院。 后院比前院更大,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十月末还盛开着都就有桂花、波斯菊、秋海棠、紫罗兰等等。 爱彼该尔满意地看着这百花争香斗艳的画面,欣赏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对女店主说:“你明天帮我把这些花里能搬的都移种到另一个地方。” “搬走?”女店主表情惊讶。 她从五年前怀着花花时就开始为爱彼小姐种花,她的店越做越大也离不开爱彼小姐的投资,但奇怪的是,爱彼小姐明明很爱花,却从来都不自己养花,只有偶尔才会摘几束带走。 爱彼该尔点头,然后对一旁出神看着花海的以利亚挑眉道:“小天使,告诉她地址。” 以利亚回过神来,问她要来一支笔,写下了地址。 女店主收好地址,又看向爱彼该尔:“爱彼小姐,那还要继续种新的花吗?” 爱彼该尔看了她一眼,笑了:“当然,能种的都种上,我不会拖欠工资。” 女店主有些不好意思。 旁边的花花仰着脸问:“爱彼姐姐,你是要把花花都搬回家吗?” “对啊。”爱彼该尔用额头蹭了蹭她的额头,“那花花要跟我回家吗?” “我可以吗?”花花眼睛亮了。 爱彼该尔指了指以利亚:“这位姐姐同意了,你就可以喔。” 花花连忙拉了拉以利亚的衣角:“姐姐,我可以跟你们回家吗?” 以利亚低头看着她的小手,没说话。 女店主见状刚要说话,爱彼该尔先开口了。 她把花花从怀里放了下来:“花花,你跟我们回家可就见不到妈妈了,你妈妈会伤心的。” 花花天真地问:“妈妈不能一起去吗?” 爱彼该尔捏了下她的鼻子:“你得先问妈妈愿不愿意。” 花花立马扭头看向女店主,女店主失笑:“花花,妈妈不愿意哦,因为这里是妈妈和花花的家呀,花花是妈妈的家人,应该和妈妈一起住在我们自己的家里。” 花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家人要住在一起,那花花不走了。” 她又转头看爱彼该尔:“爱彼姐姐,你和这位姐姐也住在一起吗?” 爱彼该尔实话实说:“现在还没有,但以后就是了。” 花花哦的一声,小大人似的,发出斩钉截铁的声音:“那你们以后就是家人了!” 爱彼该尔愣了一下,然后扑哧一声笑了。 恶魔和天使是家人—— 恐怕也只有人类能说出这种荒谬的话了。 爱彼该尔越想越觉得好笑,笑得歪倒在以利亚身上。 花花一脸迷茫地看着她:“我说得不对吗?” 女店主赶紧纠正她:“爱彼小姐和以利小姐本来就是家人。”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爱彼该尔再次笑疯了。 女店主变得和花花一样迷茫。 她看向以利亚,难不成她们既不是亲人,也不是那种关系? 以利亚疑惑但淡然地回视。 半晌,爱彼该尔终于笑够了:“没事,我就是觉得花花太聪明了。” 不等女店主和花花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她转移话题:“走吧,去温室看看。” 温室养的盆栽大多都是非当季的花草。 靠近热气管道的地方更热一点,大多都是六七月的植物,比如向日葵、玫瑰和薰衣草等。 再边缘一点的地方,种的就是三四月的植物了,比如蓝铃花、郁金香、山茶花、金合欢和矢车菊等等。 爱彼该尔一眼就看中了其中一盆矢车菊。 它呈现出深秋晴空一样的湛蓝色,柔软细长的花瓣如同蝶翼一样轻盈,迎着微风安静地舒展着,淡金的花蕊宛如初升的日光,明亮而不刺眼。 她捧着这盆矢车菊,来到以利亚面前,亮晶晶的目光在两者两人之间来回移动着。 女店主福至心灵,开口赞叹道:“爱彼小姐眼光真好,这盆矢车菊很符合以亚小姐的气质。” 爱彼该尔猛地转头看她,眼睛更亮了:“你也这么觉得?” 女店主肯定地点头:“优雅美丽,淡雅宁静,如出一辙。” 花花在一旁鼓掌,朴实却真诚地说:“啊,真的诶,花瓣的颜色像姐姐的眼睛,花蕊的颜色像姐姐的头发!” “是吧是吧!”爱彼该尔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我也这么觉得。” 她将这盆矢车菊塞到以利亚怀里,开心又大方地说:“送你的暖房礼物!” 以利亚低头看着怀里的花,又抬头看着眼前灿烂的笑脸,有些不明白。 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觉得这样热烈有生命力的花像她。 也不明白一开始明明是对方向她讨要礼物、可现在收到礼物的却是她。 爱彼该尔见她迟迟不接,有些不高兴了,鼓着脸瞪她:“怎么,看不起我送你的礼物?” 以利亚摇头,接过了她的花:“谢谢。” “不客气!”爱彼该尔又高兴了,她笑眯眯地说,“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暖房礼物。” 以利亚环顾四周。 爱彼该尔看出她的想法,瞪大眼睛:“等等,你不会是要学我——” 以利亚走到一盆薰衣草面前,然后转头看向她。 花花哒哒地跑过来,天真烂漫地喊:“是爱彼姐姐眼睛的颜色诶!” 爱彼该尔皱着张脸:“才不是呢,我的眼睛比这好看多了!” 她嘴上嫌弃着,脚却诚实地走了过去。 等她走近,以利亚看着她的眼睛,神色认真地说:“确实没有你的眼睛好看。” 爱彼该尔愣了一下,嘴角再次上扬:“算你有眼光。” “我决定不计较你的敷衍,勉为其难地收下你的礼物。” 她弯腰抱起那盆薰衣草。 相同颜色的紫眸里,是快要盛不下的明媚笑意。 4、许愿第四天 挑好了礼物,爱彼该尔和以利亚和两人告别一声离开花店。 时间也不早了,那点夕阳彻底消失在无边夜色中。 爱彼该尔将怀里的薰衣草塞给以利亚:“你帮我带回去。” 以利亚疑惑地看着她。 爱彼该尔理直气壮地看了回去:“我要先回一趟地狱。” 说完,她就准备转身离开,却被对方拦住。 爱彼该尔的目光顺着那修长素白的手、移到天使那张清冷的脸上:“怎么,小天使想跟我一起回去?” 以利亚沉默一瞬:“契约。” “噢,那个啊,你不用担心。”爱彼该尔露出狡黠的笑,“契约只规定你要每天陪我待在人间,又没规定是整天,明天结束前我会回来。” 听她这熟练的语气,显然是经常钻契约的漏洞。 以利亚闻言,利落地收回拦她的手。 爱彼该尔见此,又露出幽怨的表情,夸张地捂住心口:“我还以为小天使拦我是想和我一起下地狱,没想到是因为这个,我真是太伤心了。” 以利亚抬眸看她:“早点回来。” 爱彼该尔愣了下,旋即笑开,虽然知道她是为了契约,但这话听着还算舒服。 她潇洒转身,背着身挥臂喊道:“走了。” 以利亚抱着两盆花,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海。 …… 爱彼该尔回到地狱后,决定先去找卡戎。 她走到阿格隆河时,卡戎正撑着杆无聊地出神。 他已经记不清他在地狱摆渡多久了。 头几年的时候,他还能从吓唬那些亡灵中得到点乐趣,欣赏他们得知来到地狱时那惶恐不安的模样。 但他很快就感到了厌倦。 亡灵们的反应也就那几种,或怀疑失措、或破口大骂,或拒不承认,或痛苦忏悔。 卡戎也试图和亡灵们聊过天,但阿格隆河也就这么宽,等它们自我介绍完、再七嘴八舌地交代一下死因、刚要聊到他感兴趣的话题时,船就已经到岸了。 他曾经试过直接和下一波亡灵继续上次话题,但亡灵是有思想的,不会任他摆布。 他也用丢它们下河威胁过,但这种“意外”不能太多,而且威胁来的聊天并不尽兴。 渐渐的,卡戎失去了交流的兴趣,变成一个麻木缄默的古怪船夫。 直到爱彼该尔在阿格隆河边住下,一切才有了改变,他终于有了可以长久交流的邻居。 “卡戎。” 熟悉的声音唤回了卡戎的思绪,他麻木沧桑的脸上涌现出惊喜的笑容:“小爱彼,不是约好的明天,你怎么现在就来了!” “你看起来好多了,是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吗?” 爱彼该尔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看起来很开心吗? “是发生了件有趣的事。” 卡戎刚想追问是什么,就听见他唯一的朋友用遗憾的口吻告诉他:“我的朋友,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因为一些原因,我要去人间待一段时间。” 卡戎笑容僵住:“要待多久啊?” “三个月。”爱彼该尔安慰道,“不过我六天后的万恶节会回来一趟,到时候给你带南瓜灯。” 卡戎表情稍微好看了一点,刚想说什么,爱彼该尔丢下一句“我还有事,万恶节见”,就匆匆离开了。 爱彼该尔是去找巴尔贝里斯的。 作为首席秘书,如果恶魔长时间不在地狱,他是有知情权的。 结果到了地方,正碰上他和阿塔斯罗斯吵架。 前者一挥蛇杖,把他头上的王冠击飞:“戴个王冠就当自己是老大了,我凭什么听你的!” 巴尔贝里斯一抬手,王冠在半空中转了个弯飞了回来,他表情也不好看:“你别忘了——” 他忽然转头,眼神锐利地看向一处:“出来。” 爱彼该尔探出头:“你们在吵什么?” 见到是她,巴尔贝里斯和阿斯塔罗斯对视一眼:“没什么。” 爱彼该尔见他不说,也不追问,直奔主题道:“我要去人间待一段——” 巴尔贝里斯忽然闪现在她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表情严肃:“你身上怎么有天使的气息?” 巴尔贝里斯是堕落天使的王子,对天使的气息自然非常熟悉,哪怕隔了很久只沾上一点,他都能闻出来。 爱彼该尔的反应非常自然,她惊讶地闻了闻自己的手腕:“天使的气息?我怎么没闻到?” “难不成我在路上碰见过天使?”她神色懊恼遗憾,“那它藏得还挺好,要不然被我发现了,肯定就把它抓回来了。” “小爱彼,就你还想抓天使?”阿斯塔罗斯手指轻轻搭上她纤细的后颈,“你别反被天使抓了,最后还得靠姐姐来救你。” 爱彼该尔被她掐着要害,脸上却笑得很甜:“阿斯塔姐姐你魔真好,还想着救我,我真感动!” 巴尔贝里斯仔细分辨了一下:“只是个权天使。” “对方应该是看出来你是大恶魔的等级,故意隐藏了气息。” 爱彼该尔一脸自信:“它肯定是怕了,觉得自己打不过我!” 阿斯塔罗斯嫌弃地看着她傻兮兮的笑脸,收回手,懒散道:“你也跟着学学,打不过就跑,别蠢得跟猪鼻蛇一样,天使可不会对恶魔手软。” 爱彼该尔摸摸脖子,摇头晃脑地说:“知道了,知道了。” 巴尔贝里斯这才想起她刚才说的话:“你刚说,你要去人间住一段时间?” 爱彼该尔猛猛点头。 巴尔贝里斯皱眉:“为什么?” “不是你让我对愿望契约上点心?”爱彼该尔理直气壮地叉腰道,“那我在人间待着不是更方便,省得总在地狱和人间穿来穿去,几个来回下来消耗的魔力都要比我签契约赚的多了。” 巴尔贝里斯表情狐疑地问:“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爱彼该尔翻了个白眼:“事关我的小命,我能不听话吗?” 巴尔贝里斯问:“所以你今天下午也是去签契约了?” “是啊,刚签完一个。”爱彼该尔一摊手,一卷羊皮纸在黑雾中成型。 巴尔贝里斯眉头舒展:“你能听话是好事。” 他沉思了一会儿,说:“这样,你今天晚上跟着阿斯塔罗斯去签契约,表现好的话我就答应你去人间住。” 爱彼该尔瞪大了眼睛:“凭什么?我之前又不是没在人间住过,那时候也没见你管啊!” 阿斯塔罗斯冷脸:“巴尔贝里斯,谁给你胆子给我安排任务。” 巴尔贝里斯没搭理她,只对着爱彼该尔冷笑:“今时不同往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在人间都干了什么。” 爱彼该尔心虚地移开眼。 她能干什么? 不就养养花,逛逛街,参加点让魔愉悦的小活动吗? 巴尔这个死老头肯定还在记她“以前刚去人间不适应、不小心惹了点小麻烦、让他帮忙解决”的仇! 巴尔贝里斯看她那小表情,一下就猜出来她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小爱彼,你就对自己负点责吧,别整天想着玩。” 爱彼该尔鼓了鼓嘴,辩驳道:“玩得开心才是对生命的负责。” “……”巴尔贝里斯不在和她掰扯这个,“只要你今晚好好表现,阿斯塔罗斯回来后把情况如实告诉我,我就相信你是真的想上进了。” 爱彼该尔整个魔都蔫了,刚还激动得乱晃的尾巴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我知道了。” 阿斯塔罗斯用蛇杖敲了敲桌子,不满道:“我还没答应呢。” 巴尔贝里斯皱眉看向她,语气警告:“阿斯塔罗斯。” “……算了,懒得和你计较。”她靠在爱彼该尔的身上,懒散得像条柔若无骨的蛇,“看在小爱彼的面子上,我就听你这一回。” 爱彼该尔扯了扯嘴角,欲哭无泪。 阿塔斯和巴尔这两魔平时两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这时候倒统一战线了,她怎么不知道她的面子这么好用。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爱彼该尔拖着沉重麻木的肉/体,跟着阿塔斯罗斯加班加点地和信徒签订契约。 阿斯塔这个女魔头,一开始工作就精神抖擞得跟刚泡完魔池一样,跟着魔愿树的指引、在人间窜来窜去。 哪还有平时懒散的蛇样。 爱彼该尔一脸崩溃地跟在她尾巴后面飞,整个魔都要疯了。 等阿斯塔自己的契约签得差不多了,她就开始逼迫爱彼该尔查看魔愿树,然后拖着她去找信徒签订契约。 爱彼该尔一晚上下来,就跟她手里的提线木偶一样,头昏脑胀地签订了一堆契约。 直到日出东方,人类从睡梦中苏醒,冷寂被热闹取代,恶魔随着黑暗被光明驱逐出人间。 爱彼该尔终于结束了痛苦的一晚。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跟着阿斯塔罗斯回了地狱,麻木地听着对方向巴尔贝里斯汇报战绩,然后在他担忧却欣慰的目光下、双目无神地转身回到了阿格隆河旁边的住处。 她一头栽进了柔软的鸭绒床里,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后,立刻陷入了沉睡。 这一觉爱彼该尔睡了很久。 被迫加班的痛苦在轻松的美梦中得到缓解。 醒来时,她总算重新活了过来。 她眯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迷离的目光在落到某处时,忽地清醒。 只见她昨晚没收回去的魔愿树上—— 又长出了一个白色光团。 5、许愿第五天 什么情况? 难不成天使向恶魔许愿这种离谱的事情——又发生了? 爱彼该尔一边嘀咕,一边摘下那个光团。 光团大亮一瞬后缓缓消散。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金发白袍,雪肤蓝眸。 爱彼该尔表情微妙,天使向恶魔许愿这种离谱事情确实再次发生了。 但没那么离谱的是,许愿的天使和上次是同一个。 愿力画面里的天使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爱彼该尔,你该回来了。” 她的声音如同第一次许愿时那般的冷静平淡。 但恶魔却看见,天使的眉心是微微蹙起,之前海水般平静的蓝眸也泛起了一阵涟漪。 爱彼该尔下意识倾身凑了过去,指尖抬起想要抚上那眉心,但却穿过影像,落了空。 她回神,然后忽然意识到,以利亚喊的是她的真名。 她当时介绍自己的时候说的是“爱彼”——当然,这可不是什么随便的假名,反倒是更亲密一点的昵称,但问题是,对方怎么知道她的全名的? 爱彼该尔回忆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摊手变出那份特殊的恶魔契约,打开一看—— 果然,契约模版没删干净,契约的开头正写着“恶魔爱彼该尔”几个大字。 “……” 看来小天使也没她看上去那么老实啊。 也是,哪个老实的天使能干出向恶魔许愿这种事,现在更是直接把自己的魔愿树当电话用—— 还是带画面的那种。 想到这,爱彼该尔莫名其妙地笑了。 别说,还挺好用。 魔愿树感受到她的想法,委屈巴巴地抖了一下枝桠。 爱彼该尔回过神来,敷衍地摸了摸它的树干算作安慰,然后将它连着她那奢华柔软的鸭绒被一起,打包丢到了魔力空间里。 她也确实该回人间了。 不然有“人”该着急了。 爱彼该尔走出地狱一看,太阳已经降落了大半,东边渐暗的天幕托举一颗初升的月亮。 怪不得以利亚要发愿望来催,她竟然睡了差不多一个白天。 爱彼该尔忽然有些心虚。 但这也不能怪她。 当时她明明是打算通知一下卡戎还有巴尔贝里斯他们、再美美睡上一觉、睡醒后慢悠悠地收拾完东西就回人间了,谁知道竟然半路被阿塔斯罗斯拉去熬夜加班—— 她更委屈好不好! 要不是为了待在人间帮以利亚实现愿望,她也用不着受这苦。 想到这,爱彼该尔又理直气壮起来,完全忽略契约内容是她一手包办的。 爱彼该尔顺着以利亚的愿力,找到一个庄严神圣的教堂。 犹太教徒认为上帝无形无像,所以教堂内不供奉上帝神像,而是供奉着能代表他们信仰的象征物。 眼前这座教堂,供奉的是约柜——也就是存放上帝契约的柜子,里面放置着先知摩西在西奈山上从上帝那得来的十诫法典。 法典上充满了光明的神圣之力,爱彼该尔才走到教堂外,就感受到了一股隐隐的烧灼感。 但她没有停下,面色不改地继续往里走。 与此同时,教堂内。 教徒们已经念诵完经文,以利亚上前为他们赐福。 感受到属于恶魔的邪恶气息时,她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目光微动,透过窗户,和教堂外的爱彼该尔对视上。 恶魔冲天使露出一个近乎挑衅的笑。 以利亚长睫一颤,她没想到这个恶魔这么大胆,竟然直接找到教堂来。 虽然教堂供奉的十诫法典是死物、除非遭到攻击否则不会主动爆发神力,但那毕竟是神赐之物,单是溢散的那点神力便能让靠近教堂的邪物不敢靠近。 以利亚加快了赐福的速度。 信徒们疑惑地听着她越来越简短的祝福,神情有些彷徨。 是他们做错什么,无意中冒犯了使者大人? 以利亚并未察觉到他们的不安,她赐福完最后一个信徒时,爱彼该尔已经走进了教堂大厅。 她立刻起身走了过去,一把握住了恶魔的手腕,脚步略显急切地拉着对方走出教堂。 爱彼该尔惊奇地看着身侧的以利亚脸上紧绷的神情,她是在担心自己这个恶魔吗? 直到把恶魔拉出教堂十米之外、超过神力波及范围后,天使才停了下来。 以利亚表情冷淡地看着爱彼该尔,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见对方忽然反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拉近—— 黑裙和白袍顷刻间交织在一起。 这是一个近乎相拥的姿势。 恶魔垂下头来,笑意乘着暧昧的低语在天使的耳边拂过: “小天使,你这样在信徒面前牵着恶魔的手,就不怕他们发现后、向你的上帝告发你?” 以利亚回过神来,侧头看向教堂的方向。 举行完仪式的信徒们也追了出来,此时正一脸困惑地看着她们。 以利亚本来想挣开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 她转过身来,这动作恰好将爱彼该尔挡在身后。 以利亚镇定自若地朝信徒们点了下头。 爱彼该尔看着天使的后颈,睁大的紫眸深处闪过一丝茫然。 她为什么还不松手? 以往她为人类实现愿望时,如果被其他人撞见,那些刚刚还虔诚祈求她的信徒立刻就会和她划清界限,向那些人发誓是她这个恶魔不请自来、而自己在上帝保佑下拒绝了恶魔的引诱。 真是可笑。 但也正常。 谁让她是恶魔啊,一个邪恶的代名词。 但眼前这个天使是怎么回事? 爱彼该尔的目光,隔着以利亚的金发,落在对面教徒们疑惑但平静的脸上。 她突然意识到,眼下的情况和以往不同,这次她是做了伪装的。 在这群信徒的眼里,她可不是恶魔。 爱彼该尔想通了原因,有些无趣地扯了扯嘴角。 怪不得。 这时,一个白袍女人走了出来。 她看着爱彼该尔,问以利亚:“使者大人,这位是?” 以利亚沉默,爱彼该尔则一脸正直道:“我是她的姐姐。” “姐姐?”白袍女人一脸惊喜,“您也是使者吗?” 爱彼该尔没否认,笑眯眯地说:“以利亚性格过于孤僻,我担心她不能完成住棚节的任务,特意过来看看。” 住棚节是犹太教徒于tishrei15日开始、持续七天的节日。 在这七天里,信徒们会住在用几种树枝搭建的棚屋纪念过去的,然后在第一天和最后一天举行仪式,来庆祝秋收和感谢上帝。 以利亚抬头看了她一眼。 爱彼该尔眨眨眼,坏心眼地说:“怎么了?妹妹。” 以利亚收回目光。 一旁的白袍女人连忙为她解释:“以利亚使者很尽责,她虽然安静但在正事上绝不含糊,完美地帮助我们完成了住棚节的所有仪式,我们非常感谢她的付出。” “那就好,看来我们以利亚不仅长得出色,任务完成得也很出色。” 爱彼该尔明目张胆地盯着以利亚的脸,手更是亲密地搭在了她的肩头,赞美的话被她说得像是调戏。 白袍女人却不觉有异,暗道两位使者关系果然很好,面上赞同地点头。 爱彼该尔又看向她,问:“以利亚平时会和你们聊天吗?” 白袍女人看了以利亚一眼,见她没有反应,斟酌道:“不常有,使者大人光是站在那里就让我们心安了。” 爱彼该尔点头表示了解,然后抬头看向夕阳:“时间不早了,仪式已经完成了吧?” “是的。” 爱彼该尔体贴道:“那你们快回家吧,别耽误了和家人美好的晚餐时间。” “噢,使者大人,你如此关爱我们这些信徒,上帝会赞美您的!我真心地祝你们也能拥有一个美好的晚餐!” 白袍女人原以为所有使者都像以利亚一样冷淡疏离,对爱彼该尔的亲切体贴十分受宠落惊。 刚说完,她就懊恼地反应过来,以利亚从来没有接受过信徒供奉的食物,天使应该是不用吃饭的。 爱彼该尔却笑着应下:“我们会的。” 白袍女人心中感动,连忙又赞美了几句才告辞离开。 其他信徒也散了。 等没人后,爱彼该尔忽然哈哈大笑。 整个魔笑得歪倒在以利亚身上。 “小天使,你听见了吧,她说上帝会赞美我——” “真想看看她知道我是恶魔、将来还会杀死她尊敬的使者大人后的表情,”她摸了摸下巴,眼角笑得弯弯的,“肯定很精彩。” 以利亚站得很稳,哪怕身上的白袍被她蹭得乱七八糟,脚步也没有挪动半分。 等她笑够了,以利亚才看着她开口:“你对天堂很了解。” 不仅知道天堂有什么植物,还知道住棚节。 “是啊。”爱彼该尔非常坦然地承认了,“毕竟这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的爱人,而是你的敌人。” “作为恶魔,了解天堂是基本的工作素养。” 对地狱一点都不了解的以利亚陷入沉默。 “但我也有不了解的东西,你猜猜看是什么?” 爱彼该尔紧紧地盯着她,璀璨的紫眸里深情地盛着天使的倒影。 以利亚也用清澈如洗的蓝眸回望她。 “……” 爱彼该尔只好自己给自己捧场,她声情并茂地宣布谜底—— “是你啊!” “是的!就是你,以利亚!”她保持着应有的饱满情绪,深情地扶住以利亚的肩头,满眼期待地问,“所以,小天使——” “你愿意让我了解你吗?” 6、许愿第六天 以利亚奇怪地看向她,提醒道:“六十五天后,我就会死。” “嗯嗯嗯我知道,还是我杀的。”爱彼该尔敷衍地点头,然后期待地追问,“所以你愿意吗?” 以利亚是真的有些不明白:“都要死了,为什么还要了解。” “谁说要死了就不能了解?”爱彼该尔不赞成地皱了皱脸,“那人类都会死的,你就一个都不去了解?” 以利亚点头。 “……”爱彼该尔想到刚才那个白袍女人,被噎了一下,但紧接着又耍赖般质问,“你管我为什么,你就说,你愿不愿意让我了解。” 以利亚不答。 爱彼该尔磨了磨牙,恶狠狠道:“你如果不让我了解,我就不让你死。” 以利亚:“……契约。” “噢,对对对,我们之间是有契约的。” 爱彼该尔暧昧地伸出指尖,缠绕一缕以利亚的金发:“小天使,如果你不答应让我了解你,那我现在就回地狱,让你明天找不到我,契约自然就失效了。” 以利亚看着她:“你耍诈。” 这个条件明明是对方提的,现在却被她用来威胁自己。 “是的,我耍诈。”爱彼该尔愉悦地打了个响指,毫不羞愧地承认了,“可我是恶魔啊,狡猾的恶魔啊,哪有恶魔不耍诈的。” 以利亚陷入沉默。 爱彼该尔俯下身来,在她耳边轻笑低语:“以利亚,别挣扎了,也不用想着等契约作废再找其它恶魔许愿,我不会让你成功的。” 事实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恶魔敢接这样的愿望,因为比起天使送死这样的荒谬真相,它更像是个针对恶魔的脑残陷阱。 “小天使,你的选择从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 “只有我会帮你。”恶魔缠着金发的手指轻轻抚过天使清冷的脸庞,神情冰冷地宣判道,“所以啊,小天使——” “尽你所能地取悦我——” “用你花瓣一样的嘴唇。”漆黑的指甲揉蹭着粉色的唇角,“用你蜂蜜一样的甜言。” 以利亚深深地凝视着她。 爱彼该尔朝她挑衅般露出明媚的笑。 以利亚拿开她的手,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对她说:“我愿意。” 爱彼该尔挑眉,问:“你愿意什么?” 以利亚再次叹气,重复道:“我愿意让你了解我。” 这次她是真的叹出了声。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招惹了一个大麻烦。 爱彼该尔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但她并不在意。 要知道,成为天使的麻烦可是恶魔的骄傲。 “小天使,你说说你,早乖乖听话多好,非要逼我威胁你。” 她收起了那副冰冷残忍的表情,又变回了以利亚所熟悉的亲昵姿态,好像她们自始自终都是亲密无间的好友,刚才威胁自己的恶魔压根就不是她。 爱彼该尔亲亲热热地挽着以利亚的手,甜滋滋地说:“那我们可说好了,你同意我了解你的。” 以利亚沉默。 她同不同意根本没什么区别。 短短两天,她已经深刻领悟到了一个道理。 恶魔这种狡猾的生物,从来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爱彼该尔没得到附和也不在意,表情仍旧笑眯眯的:“那为了庆祝‘恶魔开始了解天使’这一历史时刻,我带你去吃一顿美味的晚餐吧!” 以利亚抬眼盯着她:“什么晚餐?” “当然是人间的美食了!”爱彼该尔叉腰瞪她,“你那是什么眼神,我们恶魔不吃人的好吗!” 以利亚很缓慢又困惑地眨了下眼,问道:“你们恶魔需要进食人类的食物?” 身为天使,她是不用进食的,但她还真不知道同为神族的恶魔要不要进食。 “不需要不代表不能吃啊!”爱彼该尔翻了个白眼,然后捂住胸口痛惜地看着她,“都来了人间哪能不尝尝人间的美食,你这是对美食的辜负和不尊重!” “再说了,你刚刚还答应了你的信徒,要和我度过一个美好的晚餐!”恶魔得意地晃了晃隐藏的小尾巴,“小天使,说谎毁约可是和自杀一样,要下地狱的哦。” 以利亚一脸平静:“是你答应的,不是我。” 爱彼该尔回忆了一下,还真是。 “我不管,你要是不陪我用晚餐,我就——” 以利亚打断施法:“我去。” “呃……”她答应地这么爽快,爱彼该尔都有些不适应了。 但她很快就接受了以利亚乖巧听话的新人设,兴致勃勃地对她发号施令:“那还等什么,我的天使信徒,赶紧跟上,恶魔教母带你去吃人间美味!” 以利亚还真顺从地跟在她身后。 爱彼该尔像昨天去花店一样熟练地带着她朝一个方向走去。 两“人”来到一家装潢奢华的餐厅,大理石地面上铺着波斯手工地毯,掐丝珐琅的玻璃窗前挂着柔顺的绸布,金丝银线在上面勾勒出一颗颗璀璨之星。 爱彼该尔显然是这里的常客。 门口的侍者一见到她,立刻就洋溢着热情灿烂的笑容迎了上来:“爱彼小姐,真高兴能再次看到你。” 爱彼该尔眨眼:“我也很高兴耶路撒冷能有你们这家餐厅。” “噢,您的赞美就是我们餐厅最高的荣誉。”侍者笑着说,“我们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能在老地方看见我们美丽的爱彼小姐。” 爱彼该尔很受用,爽快地掏出银币:“弗兰克,这么久不见你还是如此的能说会道。” “爱彼小姐,这么久没见你还是如此的慷慨大方。” 侍者领着他们来到了一个包厢,里面的装饰比之大厅更加繁复浪漫。 绒毯铺地,水晶吊顶。 木雕酒柜里错落有致地摆满了银器瓷杯,夕阳透过玫瑰花窗照在餐桌上,为碗碟上镶嵌的螺钿镀上一层五彩斑斓的光。 侍者为爱彼该尔拉开她的专属椅子。 这把椅子依旧是奢华的巴洛克风格,宽大的漆黑色椅背镶嵌着几颗紫水晶,延伸出的曲线在两翼处变成锯齿状,扶手用粗狂的线条雕刻成爪形,看起来神秘又瑰丽。 爱彼该尔把以利亚推了过去:“你坐。” 然后她又对侍者说:“去帮我搬个椅子。” 以利亚拒绝:“你坐。” 侍者也犹豫。 爱彼小姐第一次在他们餐厅吃完饭,第二天就斥巨资在餐厅里打造了这个专属房间,此后她用餐也就一直坐这把椅子。 “我坐了那么多次,不差这一次。”爱彼该尔压着以利亚坐下,兴致冲冲地问她,“快试试,我的椅子怎么样,坐着舒不舒服?” 椅子的座面用灰色的鸭绒用包裹着,以利亚刚坐下去,它就下陷成一个柔软合适的形状。 “很舒服。”以利亚说。 “我也觉得,下次来我给你也定制一个。”爱彼该尔说完又转头看向侍者,“弗兰克,你怎么还站着?” 侍者回过神来:“爱彼小姐,我这就去给你拿椅子,对了,菜品还是和之前一样吗?” 爱彼该尔想了想,说:“之前那些、餐厅里经典和新出的菜品都上一份。” “好的,两位小姐稍等。” 侍者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门外传来几道脚步声。 镀金的铜质门把手微微转动,一道婉转妖柔的嗓音传来:“小爱彼,我可总算等到你来了——” 以利亚看见门外走进来一个女人,身后跟着两个侍者,搬着一把精致奢华的红椅子。 那女人没有穿着以色列传统长袍,一袭欧洲流行的倒三角红色宫廷裙,蕾丝绣边的荷叶肩在胸前铺开,称得那收紧的腰线愈加纤细。 她用优雅的白手套提起层叠如玫瑰绽放的裙摆,款步走到爱彼该尔旁边,柔软无骨的手臂缠住她的脖颈,将她:“亏得我听见消息,立马让人搬来我的椅子。” 爱彼该尔满脸无辜:“莱雅曼,这可怪不得我,家里有人不让我出来玩。” 莱雅曼环着她,抬头看向对面正看着自己的以利亚:“就是这位?” 爱彼该尔噗嗤笑了,怎么总有人类觉得恶魔和天使是家人。 她冲以利亚眨眼:“小天使,你说是不是?” 以利亚不语。 莱雅曼慢条斯理地撑起下巴,眯眼看她:“小爱彼,你这个家人不怎么爱说话啊。” “她怕生。”爱彼该尔矮身,躲开她的手。 莱雅曼早有防备的直起身,然后走到酒柜旁:“这还是你第一次带人来我这吃饭,来,我亲自给你们开瓶上好的葡萄酒。” 她取出酒瓶和酒杯,开酒的动作流畅而富有韵味,举手投足之间俱是风情。 “诺,尝尝。” 红酒盛在玻璃杯中,微微晃动,迎着流光开出朵朵涟漪,看着就很好喝。 以利亚垂眸看着,却没有动。 爱彼该尔品了一口,表情享受,语气真诚:“味道真不错,上帝会赞美这些葡萄的死去。” 说完,她又看向莱雅曼,孩子气地说:“莱雅曼,你去帮我盯着厨房,我要最新鲜美味的食材!” 莱雅曼收回落在以利亚身上的目光,伸出手指戳了一下爱彼该尔的额头:“也就你吩咐得动我。” “那你们先喝,我去去就回。” 莱雅曼带着人走了,房间里只剩下爱彼该尔和以利亚。 爱彼该尔一手端起以利亚面前的酒杯,然后正对着她坐在那蝠翼似的扶手上,另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肩颈,整个身体也跟着贴了上去。 黑裙和白袍亲密地交叠在一起。 “怎么,天使不能喝酒?” 恶魔在天使耳边低语,呼出的热气沿着耳垂攀升。 以利亚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的柔软,和脸侧那股令人沉醉的酒香。 她的视线克制地落在爱彼该尔手中的酒杯上,摇晃震颤的酒液让她感到一丝头晕目眩。 恶魔轻笑:“看来不是不能喝,是不会喝。” 漆黑的指甲忽地插i进金发里,天使的后脑被恶魔强硬地往前一托。 “那我来教你。” 那股酒香更明显了。 天使被迫仰着头,往常平静如海的蓝眸微微颤动,瞳孔深处倒映着坏笑的恶魔。 恶魔用酒杯的边缘抵住天使淡粉色的下唇。 天使却不配合。 恶魔扬眉,手上的力道加重,坚硬的玻璃将柔软的唇肉碾磨成酒液的颜色,红得像沁出了血。 天使微微皱眉,抬眼看她,目光无措地跌进了那两团紫色火焰。 下一秒,天使被轻松撬开唇齿。 恶魔错愕一瞬后,眼中笑意更盛。 她抬手。 鲜红的酒液顺着透明的杯壁缓缓滑落,即将染红天使雪白的牙齿。 恶魔忽然笑着开口—— “你为什么想死?” 7、许愿第七天 天使忽地清醒,猛地合紧牙关,把脸撇向一侧。 红酒被挡开,从她抿紧的嘴角滑落,溅落在了雪白的长袍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 恶魔移开掌在天使后脑的手,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她垂着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这样可不好,我会心疼的。” 恶魔说这话时,眼睛盯着的是天使沾了酒液的唇缝。 也不知她是在心疼好酒被洒,还是在可惜天使拒绝了她的贿赂。 天使的睫毛颤动一瞬,没有说话。 “为什么不说呢?”恶魔温柔地用指腹替她擦拭嘴角的酒渍,“不是答应让我了解你吗?” 天使的睫毛颤动得更加厉害了,却仍旧缄口不言。 恶魔捏着她下颌的手越发用力。 紫眸和蓝眸隔着半英尺不到的距离对峙着。 气氛胶着又暧昧。 这时,房间的门从外面打开了。 莱雅曼捧着一小碟面包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两人腻腻歪歪贴在一起的画面。 她神情微滞,但在爱彼该尔看过来时又恢复正常,笑着打趣:“看来我眼巴巴地把椅子送过来倒是多此一举了。” “怎么会?”爱彼该尔从扶手上起来,坐回对面的椅子上,品了口酒后,顺手把酒杯放在了餐桌上,“咱们这里,酒好,椅子好,老板人更好。” 莱雅曼目光从她面前两杯红酒划过,落在她卖乖的笑脸上:“就你嘴巴甜。” “来尝尝我们店里的新品,特意给你拿过来的。”莱雅曼说着,直接拿了一块上手喂给她。 爱彼该尔不觉有异,叼进嘴里尝了尝。 莱雅曼笑容更深,看向以利亚:“这位朋友要试试吗?” 以利亚摇头,莱雅曼刚想说什么,一旁的爱彼该尔忽然开口道:“莱雅曼,你这面包不是人做的?” 这话说得奇怪,莱雅曼却愣了一下:“爱彼你怎么知道的?” 她露出矜持骄傲的笑容:“我们之前和面一直用的面包搅拌机,这次在塑形上更是使用了最新发明的面包塑形机,但它做出来的面包外观和厨师做的是一样的,甚至形状更加工整。” 爱彼该尔却是皱着脸,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我希望以后送来我这的食物每一道工序都是人工制作。” 她平时爱笑,看着非常亲切,压根不像个恶魔,但现在板着脸,却比以利亚看着还冷漠。 这也是莱雅曼第一次见她冷脸,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抱歉爱彼,我不知道你对此如此介意。” “没关系,我也没和别人讲过这个习惯,你不知道也正常。”爱彼该尔眨眼间又恢复了笑盈盈的模样,“下次不要这样就好了。” 莱雅曼听着这句体贴的话,表情却更僵硬了:“……我会叮嘱厨房的。” “这碟面包你也带走吧。” “……好。”莱雅曼好像忽然意识到这房间里只能放得下两把椅子,她颇为狼狈地转身离开,“那你们再坐一会儿,我去盯着厨房。” “谢谢你,莱雅曼,你是耶路撒冷最人美心善的餐厅老板。” 莱雅曼的背影更狼狈了。 门砰地关上。 房间里又只剩下爱彼该尔和以利亚。 爱彼该尔拿起属于以利亚的那杯酒,又喝一了口,冲她眨眨眼:“小天使,真的不来一口吗?” 以利亚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来,就要往门口走。 爱彼该尔对她的举动并不惊讶,只幽幽地在她身后叹了口气:“我还真是可怜,一收到某个天使的愿望就殷勤地往人间赶。” “为了接她,我一个恶魔不顾安危跑到教堂去接她,还好心好意地请她品尝美食,结果现在菜都没上她就要丢下我走了,等下被那些人类知道了,恐怕不知道在背后怎么嘲笑我。” “唉,我真是太可怜了。” 以利亚的脚步顿住了。 爱彼该尔眼睛一亮,原来天使还吃这套,她再接再厉地卖可怜:“没关系,这也正常,谁让我是恶魔呢,恶魔可是世界上最邪恶的生物,哪有天使会愿意和恶魔吃饭?” 以利亚转回身,又在那把爱彼该尔专属椅子坐下。 爱彼该尔笑了:“小天使,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不管的。” 以利亚没有看她,目光规矩地局限于面前的螺钿餐盘上。 爱彼该尔正想说什么,忽然响起了敲门声:“爱彼小姐,现在可以上菜吗?” “可以,进来吧。” 这次莱雅曼没有跟来,进来的都是上菜的侍者。 等上完菜后,他们留下一句“祝你们用餐愉快”,就一起离开了。 爱彼该尔拿起刀叉,将餐盘里的罗西尼牛扒一层层切开,然后调转位置递到以利亚面前:“尝尝这个,搭配黑松露酱汁,口感更丰富哦。” 以利亚目光分毫未动。 爱彼该尔直接用魔力将那碟牛扒送到她面前:“你真的不吃吗?” “可这有这么多菜,单靠我一个可吃不完——” “浪费食物可是要下滚石地狱的。” 以利亚抬眼看她:“菜都是你点的。” “——那契约呢?” 以利亚连口都不开了,显然是不愿再受她的威胁。 被无视了,爱彼该尔也不气恼:“好吧,那我只好勉为其难地替你解决了。” 她一招手,餐盘飞到她面前。 她叉起一块放入口中,眼睛愉悦地弯起。 她的目光落在以利亚沾上酒渍的白袍上。 虽然天使拒绝了恶魔的贿赂,但雪白的衣袍已经染上了鲜血的颜色。 即使被洗去,它也已然存在。 …… 爱彼该尔和以利亚离开餐厅时,差不多正好是昨天分开的时间。 “走吧,回去了。” 两人并肩慢悠悠地在街上走着。 等回到以利亚的住处时,天已经半暗了。 耀眼的太阳隐没于地平线之下,天空只留一轮清冷的月亮。 依靠着那点微弱的月光,爱彼该尔看见以利亚那原本冷清的院子种满了各种花草树木。 桂花树倚墙,秋海棠傍水,鹅卵石铺就一条花间小路。 爱彼该尔都能想象到女店主带着一群人敲开院子里的门、然后跑进跑出移花栽树时——以利亚那看似面无表情实则一脸茫然的样子。 她没忍住笑了下。 刹那间,夜空中的星光都坠落在了那双漂亮的紫眼睛中。 爱彼该尔忽然想起来:“那两盆花呢?” 她说的是昨天她让对方带回来的矢车菊和薰衣草。 以利亚移开目光,转身朝一个方向走去。 爱彼该尔跟着她走到院子的东墙旁。 那两盆花正在墙头开得灿烂,鲜艳的花瓣正迎风舒展着,明明是黑夜却好像还发着光,漂亮得不可思议。 爱彼该尔却忽然脸色一冷:“谁让你用神力的。” 她的神情变得和在餐馆里发现面包是机器做时一样,满眼的冰冷不喜。 以利亚看向她:“没有神力,它们很快就会死。” 爱彼该尔语气平淡:“那就让它们死。” 以利亚表情疑惑:“为什么?你不喜欢它们?” 爱彼该尔理所当然地说:“不啊,我很喜欢。” 以利亚看着她,微微睁大的蓝眸像是在追问为什么。 爱彼该尔忽地笑了,笑得很残忍:“你怎么就肯定它们想活?” 以利亚眼睫忽地一抬,盯着她,不说话了。 爱彼该尔没看她,直接一招手,幽黑的魔力化作一只蝙蝠,将两盆花周围的神力一点点蚕食殆尽。 神力消失,矢车菊的叶子几乎是一瞬间就耷拉下来,薰衣草也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爱彼该尔神情冰冷道:“以后不许对它们用神力。” 以利亚只是沉默。 爱彼该尔全当她默认了。 于是那点冷漠很快就从她脸上消失了。 她兴致冲冲地拉着以利亚往屋里走:“走走走,外面风大冷得很,我们赶紧进去!” 她脸上又洋溢着欢欢喜喜的笑,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8、许愿第八天 身为神族当然不会感觉冷。 以利亚的目光还没从那被寒冷秋风摧残的两盆花挪开,就被爱彼该尔扯着屋里走。 “上次都没来得及看你房子里面长什么样。”爱彼该尔摇头晃脑地问,语气充满好奇。 以利亚不懂这有什么好奇的。 她被对方拉着手走进屋内。 屋内一片漆黑,爱彼该尔环顾一圈,屋里的布置比她想象得还要简陋,连个像样茶几桌椅都没有,只摆着一个像矮床样的家具。 爱彼该尔有些无语,转头问以利亚:“……你家的灯在哪?” 以利亚疑惑眨眼:“灯?” 爱彼该尔:“……就是照明的东西,就算没有电灯也有煤油灯吧。” 以利亚表情更疑惑了:“恶魔作为黑暗生物,还需要照明?” “能黑暗视物不代表不能照明好吧?”爱彼该尔翻了个白眼,“我就喜欢住的地方亮堂一点,怎么,你有意见?” 要知道就算在幽深黑暗的地狱,她的住所也是明亮到突出的存在。 她的照明工具极其丰富,从最早的夜明珠、蜡烛、煤油灯到她去年特地从英国买来的电灯。 以利亚当然没意见,她只是单纯的觉得没必要。 “所以你家连根蜡烛都没有?” 以利亚点头。 “……” 爱彼该尔在自己恶魔空间里翻了翻。 她出门太匆忙,压根没想起来带蜡烛和电灯,倒是从快要遗忘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了几个夜明珠:“只能用这个了。” 以利亚看着夜明珠那点微弱的光,又看了眼她脸上的勉强和嫌弃,忽地朝半空一挥手—— 白色流光闪过,光明神力散开,屋内顿时亮如白昼。 突如其来的光亮差点闪瞎爱彼该尔的眼:“……你猜这么简单的奇迹我会不会呢?” 那肯定是会。 以利亚反应过来,爱彼该尔是不想用在这件事上用魔力,就如同对那两盆花一样。 空中的光明力倏地消散。 “……抱歉。” “没事,”爱彼该尔见她唇线紧抿,摇头失笑,“小天使,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的房子,你当然想黑就黑想亮就亮,哪里要跟我道歉。” 恶魔忽地攥住天使的手腕,猛地将她拉近,鼻尖轻蹭过她的眼尾,在她耳边轻笑:“小天使就这么在意我?” 以利亚挣开她的手,退后一步,拉开安全距离。 那双蓝眸平静地看着她,仿佛在说:是谁一言不合就拿契约威胁。 爱彼该尔假装没看懂,自然地扭头移开视线:“我的房间在哪?” 以利亚迟疑了一瞬,转身推开旁边的一扇门。 这扇门似乎很久没有动过,连接处的铰链发出滞涩的嘎吱声。 门开时产生的气流掀起一阵灰尘。 爱彼该尔眼疾脚快地躲到了以利亚身后,看着对方洁白无暇的衣袍上沾染了世俗的灰尘,她摸着下巴啧了声。 以利亚没理会,直接挥手用神力将身上灰尘除去。 “别只顾你身上,房间里的灰也顺便清一下啊。” 这个房间比客厅更简陋,什么家具都没有,只留有一地的灰尘。 以利亚看向她:“我猜这么简单的奇迹你应该会。” 爱彼该尔噎了一下,旋即失笑,没想到小天使还挺记仇,自己刚说的话现在就被她逮着机会还了回来。 但对上天使那双纯净的蓝眸那一刻,恶魔的这种想法似乎就成了对无辜天使的污蔑。 她这是担心又触犯了恶魔不能用神力的禁忌,说不准喜怒无常的恶魔就是有手动扫灰尘的爱好。 爱彼该尔假装没看懂,她可没有受虐的爱好。 她直接一挥手,魔力涤荡,灰尘顿时一扫而空。 “你这房间没人住过?” 以利亚点头:“这里只住过我。” 爱彼该尔听着这话,嘴角愉悦地翘了翘:“还得是我愿意大发善心陪你这个小孤单。” 以利亚看了她一眼,没有争辩到底是谁陪谁。 当时的契约上可是清清楚楚地写着:信徒陪恶魔。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要睡觉了。” 神族当然是不用睡觉的,爱彼该尔本来也不用。 但以利亚已经习惯了这只恶魔某些过于像人的习性,闻言并未多问,只是听话地转身离开。 爱彼该尔看着以利亚回到客厅后,直接盘腿坐在了那张矮床上,然后闭上眼睛进行卡巴拉冥想。 她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隐隐传来的神力波动。 还挺上进。 爱彼该尔关上房门,转身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勾着嘴角轻轻一挥手—— 柔软的地毯、宽大舒适的床、精美的橱柜和壁钟等逐一出现,简陋的房间瞬间变得眼花缭乱起来。 爱彼该尔扑倒在柔软的鸭绒被上,身上的黑裙刹那间褪去,犄角从散落的银发钻出,蝠翼从肩胛处舒展开来。 舒服。 爱彼该尔愉悦地晃了晃倒三角尾巴。 幸好她之前在魔力空间里塞了这些东西,不然今晚她说什么也不会在这里住下。 可惜她只有一床被子,只能委屈外面的小天使继续睡那硬邦邦的床。 不过对方可能也不在乎。 爱彼该尔闭上眼笑了下,然后神情渐渐归为平静。 刚才还活力四射的尾巴“扑通”一下砸进了被窝。 爱彼该尔再次陷入梦乡。 尽管两小时前她才刚睡醒。 …… 东方天幕阳光穿透云层的那一刻,以利亚睁开了双眼。 她从矮床上起身,路过爱彼该尔房门时,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早上好啊——我的新室友。” 爱彼该尔倚着房门伸了个懒腰,蝠翼随着肩胛舒展,含笑的紫眸因为哈欠蒙上了一层湿意,漂亮得如同晶莹剔透的紫水晶。 但以利亚的目光却落在她露出的那一截腰身上,洁白如玉的皮肤上有几道暧昧的红痕,如同白裙上的红酒渍,明明很浅,浅到快要消失,却仍旧扎眼得很。 这应该是爱彼该尔闯教堂留下的伤,以利亚还能在上面感受到残留的光明之力。 她收回目光,平静地回了声:“早上好。” 爱彼该尔晃了晃尾巴,问:“你这是要出门?” 以利亚点头。 爱彼该尔像是想到什么,忽地站直身体:“是回天堂?” 以利亚抬眼看她。 “这么看我干嘛?”爱彼该尔一步步朝她走近,“放心,我不会当间谍打听敌情的。” “我只是作为室友,单纯地关心一下你。” 爱彼该尔走到了以利亚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不足一臂。 以利亚没有后退,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爱彼该尔忽地朝她灿烂一笑,倾身上前抱住对方:“这是早安抱。” 恶魔含笑的祝福响在天使耳边:“一路顺风啊,我的小天使。” 这个怀抱一触即分,没等以利亚挣开,爱彼该尔就转身回了房间,看着打算继续睡觉。 好像对方醒这一趟……是专门为了送她出门、再给个拥抱祝福的。 以利亚看了一眼合上的房门,然后转身离开。 走到院外时,她看见东墙上蔫了许多的矢车菊和薰衣草正迎着日出招展着。 …… 地狱有九层狱,天堂有九重天。 住棚节结束,派遣到人间各个地区的权天使都回到了天堂的金星天。 其中也包括以利亚。 金星天不仅是权天使办公的地方,还居住着一些多情或爱上帝的灵魂。 以利亚在去办公楼的路上就碰见了维纳斯。 她确实不负盛名,有着近乎完美的艳丽容貌。 而以利亚站在她身边却也没有被比下去,身上那股平静清冷的气质让她在金星上显得尤为独特。 “小伊利,你可总算回来了。”多情的人对谁都显得热络,维纳斯更是其中的代表,“这么久没见,你有没有想我啊。” 说着,她就要一手搂住以利亚的腰。 天堂里的维纳斯没有断臂,举手头足间更多了些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魅力。 但以利亚只是避开维纳斯的手,径直往前走,没有丝毫停留。 维纳斯对此也见怪不怪,非常干脆利落地转身和别的美灵联络感情去了。 以利亚到达会议室的时候,里面已经有许多天使了。 “以利亚,这里!”一个金发绿瞳少年模样的人冲她欢快地挥手。 他喊着,就要朝跑过来,却在半路被另一个天使拉住:“哈瑞安,你过去干嘛?” “你别忘了……”她说着,用手拍了一下他背后的那一对洁白的翅膀。 哈瑞安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失落,没再继续朝以利亚走过去。 以利亚像是没看到这一幕,径直走向无人的角落。 她沉默地站着,周围的热闹均与她无关。 但就在这时,以利亚忽然感受到一股神力极速袭向自己! 她下意识避开,却听一道怒喝响在耳侧—— “你身上怎么有恶魔的气息?!” 9、许愿第九天 此话一出,犹如平地惊雷,炸得众天使先是一静,然后震惊: “什么,恶魔的气息?!” “天堂怎么会有恶魔的气息?” “那可是尼斯洛克,他还能说错吗?” “难不成有天使和恶魔勾结?” “也可能是和恶魔打了一架。” “以利亚,怎么会是她……” 哈瑞安不顾旁边天使的阻拦,冲到以利亚旁边,绿眼睛关切地看着她:“以利亚,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以利亚没有看他,只是平静与尼斯洛克对视:“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只恶魔。” “那恶魔呢?”尼斯洛克老鹰一样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她,“你让它跑了?” 以利亚点头:“她很强。” 哈瑞安瞪大眼睛:“连你也打不过吗?” 尼斯洛克扫了眼以利亚空荡的后背:“看气息是只大恶魔,你打不过也正常。” “才不是,以利亚她肯定打得过!” 尼斯洛克忽然懒散了起来,靠着柱子闭目养神,如同一只打盹的老鹰:“至少她现在还打不过。” “你!”哈瑞安瞪了他一眼,又扭头安慰以利亚,“以利亚,你别听尼斯洛克瞎说,他就是个战争贩子,除了捣鼓那些乱七八糟的料理外,就是想打架。” 以利亚用神力清除掉身上恶魔的气息,听见他这话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抛开恶魔和天使的宿敌身份,爱彼该尔和尼斯洛克应该会成为朋友。 他们一样的热爱美食热爱生活,一样的生命自由。 哈瑞安见她不说话,继续安慰:“以利亚你别灰心,等你出世之后,你就是……” 一阵喊声打断了他:“亚纳尔殿下来了!” 以利亚抬头看去,只见会议室最前方忽然亮起一道明亮的光柱,然后从中走出一位穿着翠绿长袍的天使。 他有着三对巨大的灰白色翅膀,手上还拿着一只棕色的提灯。 “诸位,日安。” 众天使俯身行礼:“亚纳尔殿下,日安!” 亚纳尔看不清楚的脸上挂着微笑:“让我们开始吧。” 天使一个接一个地朝他走去,以利亚也排在队伍当中,手上拿着住棚节的工作日志。 哈瑞安排在以利亚的前一个。 “哈瑞安,乖孩子,你完成得很好,上帝会赞美你的。” “真的吗?!”明明是听过无数遍的话,但哈瑞安还是会很高兴,“谢谢您,亚纳尔殿下,上帝也会赞美您的,您是如此的慷慨包容。” 亚纳尔微笑。 轮到以利安时,他没有着急看工作日志,而是亲切地问候她:“又见面了,以利亚。” 以利安平静回应:“日安,亚纳尔殿下。” 亚纳尔问:“你今天想回土星天看看吗?” 哈瑞安述职完并没有着急离开,闻言表情忽然有些黯淡。 旁边的天使见状立马将他拉走了,小声嘀咕道:“早说了,她和我们不是一路的。” 以利亚仿佛并未听见,只冲亚纳尔摇头道:“不麻烦你了,亚纳尔殿下。” 亚纳尔点头,也没有追问:“好,让我看看你工作完成得怎么样。” 他看完后,微笑道:“完成得很好,看来你很快就能回去了。” 以利亚没有点头,也没有回应。 亚纳尔也不在意,仍旧微笑:“没准到时候还是我和米迦尔接应你。” 以利亚垂眼:“感谢殿下对以利亚的照顾和期待。” 会有那么一天的,亚纳尔和米迦尔再次接应以利亚上天。 “我不过是听从上帝的安排。” 以利亚:“亚纳尔殿下,我想在人间待一段时间。” 亚纳尔有些惊讶,但还是微笑点头:“也好,你在我这也待不习惯,待在人间或许还能加快你回去的速度。” “去吧,以利亚。” 以利亚穿过一众天使的翅膀,转身离开了。 她并没有直接回耶路撒冷的院子,而是先去了一趟英国。 然后在信徒们的帮助下,以利亚买到了电灯、煤油灯和蜡烛。 “这次谢谢你们。” 使者要买电灯这些东西就已经很让信徒惊讶了,更别说听她说谢谢了。 从前他们和使者的接触只在教堂,每次都是使者替他们祝福后,他们说谢谢。 但现在,他们已经听使者大人说了好几次谢谢了,几个人人从一开时的难以置信,到现在的麻木。 “使者大人,您还需要买些什么吗?” “不用了。” 说完,她顶着他们恍惚复杂的目光,原地消失。 以利亚回到了耶路撒冷的院子。 她推开门,一眼就看见爱彼该尔在浇花。 浇的正是那两盆矢车菊和薰衣草。 小半个上午过去,这两盆花看着比她出门时更蔫了。 像是快要死了。 爱彼该尔头也没回地说了句:“回来了。” 以利亚点头,想到她看不见,又“嗯”了一声。 爱彼该尔转过头来,上下打量她:“看起来心情不差啊,我以为你回来后高低也得质问我两句。” 以利亚知道她再说恶魔气息的事。 那是她在自己出门前故意蹭上去的。 “是我自己没注意。”以利亚倒觉得这没什么,一直住一起总会沾染上对方的气息。 而且……这次的事不仅是个提醒,也是个铺垫。 她这么善解人意,倒把爱彼该尔心情弄得有些复杂了。 她转回头去,对着波斯菊说:“一人一次,很公平。” “嗯。”这个以利亚也猜到了。 这只恶魔虽然贪玩爱惹事,但其实很有分寸,让人没法真的生气。 “既然你回来了,那这些花就交给你了。”爱彼该尔把洒水壶塞进以利亚的怀里,“我还有事,得出去一趟。” “等等!” 以利亚语气很急,爱彼该尔新奇地盯着她:“怎么了?” 以利亚唇线紧绷:“我不会。” “这有什么,我让人给你送几本书来。”爱彼该尔不再给她拒绝的机会,“我先走了,要是回来后发现你把它们照顾死了,我就把契约毁了!” 以利亚看着合上的院门,无声地叹了口气。 半个小时后,有人敲响了房门。 以利亚把门打开,来人是花店的女店主:“以利小姐,爱彼小姐让我送园艺相关的书。” “不知道您需要哪些,就多拿了几本。”说着,把怀里的几本书递向她。 以利亚接了过去,然后翻开了其中一本。 一旁的女店主尴尬地抓着衣角:“那就不打扰以利小姐了,我先回花店了,有问题您随时找我。” 不知道为什么,爱彼小姐不在的时候,以利小姐看着更不好接近了,上次来种花还有员工,这次只有她一个人,她都有点不敢说话。 “等等。” “怎、怎么了?” 以利亚顿了一下才说:“你现在有时间吗,方便进来教我养花吗?” 女店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当然——我当然愿意!” 她还以为以利小姐会更倾向于自己看书,而不是和她交流。 “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女店主有些受宠若惊。 人总是在谈起自己熟悉的领域更轻松自在。 等开始教以利亚养花时,女店主渐渐放松,不再那么紧绷,整个人都自然了不少。 等结束后,她忽然觉得以利小姐也没有那么难以接近。 要不是担心花店那边还有事,她甚至想坐下来和以利小姐聊会天。 女店主离开后,以利亚看着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出神。 好一会儿后,她才收回目光。 回到屋内后,她坐到矮床上,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始冥想,而是打开了一本养花指南。 10、许愿第十天 爱彼该尔又是很晚才回来的。 有之前的夜明珠在,屋里总算不是黑漆漆的。 借着那么点微光,爱彼该尔发现以利亚在看书。 她走过去,把书从对方手里抽走,看着封面写着《植物神庙》几个字,笑了:“这么努力?” 以利亚任由她抽走:“那你还毁约吗?” 爱彼该尔不答反问:“你觉得这本书好看吗?” 以利亚眨了下眼,语气平静:“很好看。” 这本书里33张插画,每一张都很好看。 “再好看也不该晚上看。”爱彼该尔把书合上,放在一边。 “我看得清。” “我知道。”爱彼该尔理直气壮地叉腰,“但我不允许。” 以利亚平静地看着她。 爱彼该尔看瞪回去:“你急着看完干什么,看完没事干那不更无聊。” 以利亚点头,然后挥手,将电灯等物品从天使空间变了出来。 爱彼该尔一脸惊讶:“这都是你买的?你去了英国?” 以利亚点头。 爱彼该尔没想到她对自己说的话还挺上心:“你哪来的钱?” “钱?” “就是这个。”爱彼该尔掏出一堆各个国家的纸币和硬币,“你没钱怎么买的东西?” “找信徒买的。” 爱彼该尔笑了:“你还挺聪明。” 因为以利亚根本不知道去哪能买到电灯,而她在英国认识的也只有信徒。 “信徒赚钱也不容易。”爱彼该尔直接给了她一英镑,“找时间把钱还给人家。” 以利亚没接:“你赚钱很容易?” “那是当然,任谁活了几百年都会变得有钱吧。”爱彼该尔无奈地笑了下,然后用硬币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也就只有你,身无分文、家徒四壁。” “我又不需要。”天使不用操心吃穿住行,钱财确实无用。 “收着吧,欠我钱总比欠信徒钱好,毕竟我不可能穷的吃不起饭,但你的信徒可能会。” 以利亚最后还是收下了,甚至还又加了几百英镑,因为—— “你只买电灯没有电也不能用啊。”爱彼该尔扶额,“还钱的时候,顺便买个发电机。” “今晚先用煤油灯吧。”爱彼该尔提着煤油灯回房间了,“就这样吧,我去睡觉,累死我了。” 以利亚看着她的背影,没有问她白天去干什么了。 “对了。”刚打开房门,爱彼该尔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往她身下的矮床一挥手,一床崭新的鸭绒被出现在她身旁,“给你买的,不用谢。”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以利亚回过神来,低头看着手边的鸭绒被。 她伸手摸了一下,确实很柔软舒适。 第二天,爱彼该尔醒得很早。 她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正对上客厅里以利亚看过来的目光。 爱彼该尔看向她屁股底下的鸭绒被:“怎么样,坐着舒服吗?” 以利亚点头:“很舒服,谢谢你。” “不客气。”爱彼该尔在她旁边坐下,然后勾起她的下巴,凑到她耳边低语,属于恶魔的气息抚摸着天使的耳垂。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骄奢淫逸,耽误了你修行,毕竟你们的上帝可是教导众生要受苦受难。” 以利亚被迫仰着头,目光却始终平静从容:“神的旨意是为了告诉受苦受难的世人,他们在死后灵魂会在天堂得到升华,让他们不要产生嫉恨之心,一切都是公平的。” “公平?” 爱彼该尔笑了,捏着以利亚的指腹更加用力,天使脆弱的颈脖在恶魔手中仰成令人心惊的弧度,配上天使微微皱起的眉,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那也得死后能上天堂啊。” “小天使,要我给你分析一下,是穷人上天堂的概率大——还是出身中产家庭的人上天堂的概率大?” 以利亚睫毛猛地一颤。 爱彼该尔松开手,没有看她下巴被掐出来的红印,起身往屋外走:“我还有事,明天晚上回来。” 以利亚垂眸,看着身下的鸭绒被。 …… 恶魔这次和天使说的是真话,她确实一整天都没有回来。 刚签下契约时,以利亚设想过这个狡猾的恶魔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窥探自己愿望背后的缘由。 但事实上,从那顿晚餐后,她就再也没有提起过。 现在她们每天都是抽空碰个面,堪堪维持契约。 这本该是好事。 又是一天。 以利亚完成浇花任务,也看完了剩下的书。 这时候她本该开始冥想,但她不知为何有些不想。 她看了看矮床上的鸭绒被,又看了看满院的花草树木,决定拿着看完的书去一趟花店。 以利亚根据爱彼该尔上一次带的路前往花店,半路上碰见了上次的白袍女人。 她看见以利亚,表情有些惊讶,这是她第一次在非宗教节日期间碰见对方:“日安,使者大人。” 以利亚脚步未停,只点头算作回应。 按照以往来看,她们之间的对话到这本该结束了。 但白袍女人却再次开口道:“使者大人,怎么没见上次那位大人?” 以利亚停下脚步:“她有事。” “这样啊,我还以为她会再陪您几天呢,毕竟二位的关系看起来很要好,她很关心您。”那还是她这十多年来,第一次见以利亚大人身边有亲近的天使或人。 以利亚道:“我们最近住在一起。” 白袍女人惊讶,旋即微笑:“二位关系果然很好。” 很好吗? 以利亚没说话。 白袍女人看向以利亚抱在怀里的书:“使者大人喜欢看书?” 以利亚摇头:“她给的。” “这些书都是关于什么的?”白袍女人说,“如果我家里有类似的书,我很乐意送给您。” “都是关于养花的。”以利亚道,“不用了。” “那我家的确没有。”白袍女人又关切地询问,“使者大人想养花?” 以利亚只答:“她让我帮她养。” 白袍女人笑了:“爱彼大人真的很关心您。” 以利亚不明白她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您现在是要去花店?” 以利亚点头。 “那就不耽误您了。”白袍女人鞠躬道,“期待与您和爱彼大人的再次见面。” 以利亚点头回礼,然后继续朝花店走去。 途径一条街时,以利亚听到不远处传来一片议论声: “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塌了?” “什么塌了?” “正在施工的修道院突然塌了?” “什么?修道院塌了?!这也太不吉利了——我的天,愿上帝保佑!” “有没有人员伤亡?” “听说掉下来的石头砸伤了人,那人从十米多高的楼梯上摔下来,一身的血,被抬到圣约翰医院去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塌了。” “肯定有人做了什么,触犯了神怒,引来了天罚!” “别整天神神叨叨的,哪来什么神怒天罚,那一看就是偷工减料导致的塌方。” “肯定是哪个无耻的拉加因为贪钱搞的成这样的!” 以利亚却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她在空气中感受到了一股特殊的气息,若有若无,但她很熟悉,绝对不会闻错。 以利亚抱着书的手微紧。 以利亚顺着气息穿过这条街,路上遇到的人越来越多,大多都在谈论这件事。 人群汇聚的方向,也正是那股气息的方向。 五分钟后,以利亚跟着人群来到了一处废墟。 断壁残柱,碎石遍地,废屑满天,倒掉的木梯横在路面上,旁边还留着一滩稠红的血迹。 整个场面看起来混乱又血腥。 “真是太倒霉了。” “是啊,也不知道受伤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塌了这么多,一看就是建筑方的责任,怕是要赔好大一笔钱吧。” 周围的人在感叹,守卫在维持秩序,而以利亚却将目光投向了半空。 那飞着一只—— 只有她能看见的恶魔。 这只恶魔看起来心情很好,脸上的笑容张扬又肆意,就连头上的犄角看起来比之前更有光泽。 她扇动着蝠翼绕着根残柱飞来飞去,倒三角的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刮蹭着石壁。 就像隐身的杀人犯仗着警察看不见,继续毁坏受害者尸体,行为极其嚣张恶劣。 以利亚终于知道爱彼该尔这两天在忙什么了。 这时,旁边的人不小心撞了一下她的手。 怀里的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声音很大,周围交谈声都安静了一瞬。 空中的恶魔也下意识看了过来,却正对上天使冷淡的目光—— 她身后晃来晃去的尾巴猛地僵住了。 11、许愿第十一天 但那点猝不及防下的僵硬很快就从恶魔身上消失了。 她勾唇,露出一个更加嚣张肆意的笑容,甚至还伸出那染着不祥黑色指甲的手,慢条斯理地冲天使比划了个十字圣号。 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以利亚目光微沉。 爱彼该尔睨了她一眼,有明媚的阳光从她上扬的眼尾淌过。 这一刻,她们之间的距离好像突然变得很远。 以利亚嘴唇动了动。 爱彼该尔一扇身后蝠翼,转身飞走了。 以利亚捡起书,然后跟了上去。 恶魔和天使一前一后追到无人的拐角处。 恶魔忽然停下脚步,猛地转身,抓住了跌进自己怀里天使的手腕,将她拉近,两人的鼻尖的距离不超过一指:“怎么?小天使是打算为民除害——” “收了我这恶魔?” 天使反握住她的手,将她也拉向自己,两人近的鼻尖几乎贴在了一起,彼此的呼吸犹如交织的衣袍纠缠在一起。 天使紧紧盯着恶魔,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恶魔好像听不明白天使在问什么,她另一只没有被控制的手轻抚过天使的眼睛,那片蓝色的海洋里清晰地倒映着恶魔的身影。 天使被摸得不适,却不肯眨眼,仍盯着她:“为什么要把楼弄塌?” “噢,这个啊——”爱彼该尔没有否认,又露出那种嚣张又得意的笑,“小天使,你别忘了,我可是恶魔啊。” “恶魔向来卑鄙无耻,做坏事从来不要理由。” “不。”以利亚语气认真,“你不是。” 爱彼该尔眼神微动,唇边笑意更甚:“不,我是,我就是这么卑鄙无耻。” “小天使,你现在是不是很失望、很愤怒?是不是很想杀了我?” 以利亚盯着她,唇线绷得很紧。 恶魔拉起天使的手,主动牵引着,用她的手掐住自己的脖子,然后一点一点收紧:“小天使,杀了我。” 窒息感攀附而上,她语气中蛊惑纵容的意味却越发明显。 像是很期待这件事的发生。 以利亚以为她在看玩笑,却又在她的紫眼睛里看见了认真。 手下的触感细腻真实,颈侧的脉搏鲜活有力。 以利亚有些想不明白。 但她不打算照做。 以利亚挣开对方的手,将她推开,重新拉开安全距离:“我会知道为什么的。” “好吧。”爱彼该尔向后退了一步,像是有些遗憾地耸了下肩。 然后下一秒,她又看向以利亚怀里的书,用极其自然的语气问:“要去花店?” 以利亚点头。 爱彼该尔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小天使是这么久没见我,专门出来找我的,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真是令人伤心。” 以利亚却问:“你希望我找你吗?” 爱彼该尔顿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旋即笑着说:“当然,能被天使惦记是我这个恶魔的荣幸。” 以利亚盯着她,没说话。 爱彼该尔低头把书从她怀里拿走,边说边往前走:“先不去花店,陪我去买点东西。” 以利亚拦住,直视她那双漂亮的紫眼睛:“还没到晚上。” “什么?” “你不用继续忙吗?” 爱彼该尔叹了口气:“小天使,你变了,你变得不可爱了。” 她本来就不可爱。 以利亚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别老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爱彼该尔伸手挡住以利亚的眼睛,语气还是熟悉的感觉,明媚中带着点轻佻和蛊惑,“我会觉得你爱上了我。” 以利亚把她手拿下来:“神爱世人。” 爱彼该尔笑了:“不。” 以利亚看她。 “我是说,你不是神。” “好啦,不说这个。”爱彼该尔拉住她手腕,“陪我去买东西吧。” 以利亚:“你不用……” 爱彼该尔打断她:“不忙不忙,那些事哪有陪我的小天使重要。” 以利亚不与她争辩谁陪谁,任由她拉着自己离开。 走出拐角那一瞬间,爱彼该尔又变回了人类模样。 她这次带以利亚去的是家蔬果店。 “有南瓜吗?” “有。”店主问,“要多大的?” “越大越好。” 店主笑了:“两位客人是要买南瓜回去吃的呀,我还以为你们是买来做南瓜灯的。” 临近万圣节,来买南瓜的大多挑的都是小南瓜,做成的南瓜灯小巧轻便,适合提着出门。 爱彼该尔笑而不语。 “还要别的吗?” “不用了。” “真不来点石榴吗?一奥克只要十阿克切。” “不用。” “刚摘下来的,新鲜又美味,还美容养颜,两位年轻漂亮的姑娘真的不来点吗?” 爱彼该尔笑着掐了一把以利亚的脸:“我们这是天生丽质。” 说完,就收回了手。 以利亚看了她一眼。 爱彼该尔若无其事地继续和店主聊天,却不自主摩挲了一下指尖。 留下送货地址后,她们去了花店。 以利亚把书还给女店主,爱彼该尔又问女店主要了几本书。 “等你看完这些,我带你去书店逛逛。” 以利亚点头:“好。” 和花花玩了一会儿后,她们告别两人准备回去。 回到院子时,那三个大南瓜已经放进了院里。 爱彼该尔看到南瓜后立刻松开了以利亚的手,然后从恶魔空间去出桌椅板凳还有匕首蜡烛。 爱彼该尔在椅子上坐下后,开始拿着匕首对南瓜比比划划。 “你要做南瓜灯?” “是啊。”爱彼该尔头也不抬,“我答应了一个朋友,万恶节回去的时候要给他带南瓜灯。” 朋友?回去?他? 以利亚神色平静:“你朋友真多。” 女店主,餐厅老板,还有这个他。 “那可不,好歹活了几百年。”爱彼该尔说完,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天使岁数应该也不小,但看着没啥朋友。 她转过身来,仰头看着以利亚,笑容明媚灿烂:“你也是我的好朋友啊。” 以利亚的目光落在她那双总含着笑意的眼睛,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爱彼该尔举起手里的匕首:“你要试试吗?” “我?” “对啊,要不然我为什么要买三个南瓜?” 说着,她又从恶魔空间取出新的椅子和匕首。 她拍拍旁边的椅子:“快坐快坐,来试试嘛!” 以利亚的目光在她的笑容和南瓜来回转了两圈,然后依言坐下。 “你会做吗?” 以利亚摇头。 “没关系,我教你!”爱彼该尔兴致冲冲,然后哔哩吧啦地开始给她灌输理论知识,“我们先这样……再这样……” “好了,我先给你演示一遍。” 她说得自信满满,但轮到实操的时候,下手却又变得犹豫起来。 以利亚看她:“第一次?” “是啊。”爱彼该尔毫不避讳地承认了,她又不是每年都送,而且送也可以买现成的。 今天只不过忽然兴致上来了,想尝试一下。 “挖个洞而已,有什么难的。”爱彼该尔说着,终于落下了第一刀。 很不幸,恶魔似乎天生只有破坏的天分,而没有创造的天分。 恶魔的匕首是用来杀人的,而不是用来雕南瓜的。 爱彼该尔这一刀直接将南瓜捅了个对穿。 “……” 爱彼该尔毫不在意地笑了:“小问题。” 以利亚看了眼她用力攥着匕首的手指,指节都绷得很紧:“嗯。” 爱彼该尔屏住呼吸,放轻动作落下第二刀。 “咔嚓。”整个南瓜顿时四分五裂。 “……一定是南瓜的问题。”爱彼该尔笑容不变。 以利亚认真附和:“嗯。” 爱彼该尔看着第二个南瓜,笑容越加明媚:“这次一定行。” “雕东西讲究又快又准。”她表情认真,摆出专业的架势,几道凌厉迅疾的刀风落下—— 几块南瓜皮唰唰飞出,一个怪异到有几分丑萌的邪恶笑脸逐渐成型。 “不过如此。” 爱彼该尔收刀,刚要露出得意的笑容,下一秒,“砰”地一声,南瓜炸了—— 南瓜馕炸得稀碎,溅了爱彼该尔一身,黄色的稠状物从她漂亮的犄角淌下来,然后滴滴答答地沿着她银色的发尾滑落。 “……” 以利亚沉默了下,然后说:“是匕首的问题。” 爱彼该尔艰难地保持微笑,一挥手除去身上黏糊糊的南瓜汁,又变回那个优雅迷人的恶魔。 “我累了,回去睡觉。” 以利亚目送她走进屋内,然后听到一道巨响的关门声。 她转头看了眼院子里的满地狼藉,然后抬头看向桌上唯一幸存的南瓜。 12、许愿第十二天 凌晨刚过,盘坐在矮床上冥想的以利亚忽然睁开眼睛。 房间里属于恶魔的气息一瞬间变淡了许多。 爱彼该尔这次离开没有走门,而是直接原地消失了。 另一边,闪现在英国伦敦某个街头的恶魔忽然打了个喷嚏。 “肯定是以利亚在背后骂我。”她恨恨叉腰,“我这么辛苦加班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能留在人间陪她,她竟然还在背后骂我,简直太过分了!” 她绝对不是因为尴尬落荒而逃,而是昨天还没忙完就去陪小天使了,现在才这么可怜兮兮地跑来加班。 唉,命苦。 爱彼该尔这一忙又是半夜一天加一夜一天。 时间来到万恶节当晚——也就是万圣节前夕。 每年今天,地狱会在晚上九点举行恶魔盛宴,结算恶魔这一年的绩效,按照排名依次给予奖励——第九狱到第一狱那些邪恶顽固、不肯赎罪的灵魂。 而那些赎罪表现良好的亡灵或者人间有人牵挂祭拜的亡灵,则会得到一盏南瓜灯,在凌晨三点地狱之门打开后,就可以凭借它前往人间。 爱彼该尔完成今天最后一单时,已经要八点五十了,她来不及去找卡戎,直接一路狂窜来到第九狱的会议室。 “小爱彼,你怎么这么晚才到?”说话的是阿斯塔罗斯,她还是老样子,不肯老实坐在椅子上,而是像没骨头似的躺在她宝贝恶龙身上。 “你说呢。”爱彼该尔累得瘫在椅子上,“还不是你那天晚上非拉着我签那么多契约,我这几天都要忙疯了。” 阿斯塔罗斯不仅不心虚,反而幸灾乐祸地笑了:“那你不得好好感谢我。” 爱彼该尔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道:“我谢谢你啊。” 一旁的巴尔贝里斯满意地点头:“看来你这次去人间确实不是去玩的,契约都完成了?” 爱彼该尔摸摸鼻子:“七七八八吧。” “身上的魔力确实变强了。” 说话间,时间来到九点。 恶魔盛宴正式开始。 和往常一样,由巴尔贝里斯和阿斯塔罗斯核查统计,每个恶魔这一年的每月绩效都有记录,只要再额外加上这六天完成的契约量就可以了。 工程不大,不到半小时就出了结果。 不出意料,阿斯塔罗斯排名第一。 维林、巴尔贝里斯、格雷希尔都排在了前十。 而爱彼该尔哪怕这几天如此努力,也还是排到了一百零四名。 这根本不符合她大恶魔的身份。 晚宴共有117道菜,第一狱到第九狱各取13道,每道菜差不多也要耗费13个灵魂。 所以爱彼该尔获得的是一份第二狱的恶鬼套餐。 117份餐盘被端进会议室时,空气里顿时弥漫出一股强烈的恶臭味。 尽管爱彼该尔早有准备地封闭了嗅觉,但她还是不适地皱了皱鼻子。 但周围的其他恶魔却都露出一脸陶醉的神情,有的不断地吞咽口水,有些都激动地屁股在椅子上动来动去,就连阿斯塔罗斯都坐直了身体。 餐盘刚放下,就有恶魔迫不及待地打开餐盖。 只见餐盘里盛着一团扭曲的黑气,那团黑气在不断地翻涌滚动,时不时地汇聚成一张张嚎叫着的可怖鬼脸。 贝希摩斯巨兽用它长鼻子一卷,将那团黑气塞进嘴里,猛地嚼了几下,然后露出一脸享受的表情。 恶鬼在它肚子里痛苦地挣扎尖叫。 爱彼该尔忍不住皱眉。 贝希摩斯巨兽打了个惊天动地的饱嗝,它那双眼睛垂涎地盯着爱彼该尔面前的餐盘:“小爱彼,你还不吃吗?” “她是嫌丢脸不好意思吃吧。”说话的是恩维斯,他也是大恶魔,此次盛宴排在23名,“身为大恶魔,竟然排到一百多名去了,爱彼该尔,我都替你感到难堪。” 爱彼该尔忽然露出一个惊叹的表情,夸张地鼓掌道:“哇,恩维斯,我还以为你只会嫉妒呢,没想到你还会难堪,你可真是太棒了。” 恩维斯最大的恶魔之源就是嫉妒。 “你!”恩维斯冷笑,“你也只能在嘴上逞威风了,我等着你没法嘴硬的那一天。” “那你等着吧。”爱彼该尔笑得很友好,“千万别半路死外面了。” 恩维斯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爱彼该尔,你最好别落在我手上。” 爱彼该尔挥挥手:“你手上地方太小,怕是不够我的脚踩,我看你脸挺大,倒是挺适合被踩的。” 旁边的阿斯塔罗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恩维斯猛地瞪了过去。 “咳咳,打扰了,你们继续。” 爱彼该尔歪头看他:“还继续吗?” 旁边的安格尔拦住了恩维斯:“她嚣张不了多久。” 爱彼该尔眨眨眼,笑着摊手:“比不上你,从来都没嚣张过。” 阿斯塔罗斯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恩维斯和安格尔气得半死,头顶都开始冒黑气,却半天也憋不出句话来。 贝希摩斯巨兽吸溜了下口水:“小爱彼,你还不吃吗?” 爱彼该尔起身离开:“给你了。” 其它恶魔也陆陆续续离场了。 爱彼该尔离开第九狱后,才解除了嗅觉屏蔽。 她深吸了口气,地狱不算清新的空气此刻都变得好闻了起来。 去找卡戎吧。 爱彼该尔来到阿格隆河边,只见河面上飘荡着许多南瓜灯,黄灿灿的一片,如梦似幻,是地狱里难得的美景。 在万恶节这一天,南瓜灯会被赋予神奇的魔力,亡灵寄宿在南瓜灯里,就可以穿过阿格隆河的弱水。 等凌晨三点一到,地狱之门打开,它们就会一涌而出,但凡南瓜灯照亮之处,它们就会“活”回来,变得像正常人类一样,可以接触外界的东西,甚至可以吃人类的食物,但绝对不可以伤害人类。 而等到天亮太阳出现时,南瓜灯就会失去效力,立即将亡灵遣送回地狱。 这会是阿格隆河最热闹的一段时间,但作为阿格隆河的常驻民,卡戎却不能像其它南瓜灯里的亡灵一样离开,因为他死了很久了,人间早就没有人记得他了。 而他身上的罪孽又太过深重,根本得到地狱颁发的南瓜灯。 爱彼该尔觉得卡戎这样有点惨。 就比如现在,卡戎就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撑着船,看着眼前壮观的场景,船上的新亡灵在大呼小叫,而他沉默不语,故意抬头不去看河面上的南瓜灯。 真挺惨的,别人放假,他还要工作。 爱彼该尔叹了口气,扇着蝠翼飞了过去。 “卡戎。” 听见熟悉声音的卡戎立刻抬头,看见爱彼该尔的那一刻,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小爱彼,你来了!” 船上的亡灵都好奇又害怕地看着半空中的恶魔。 爱彼该尔飞到船头,笑着冲它们打招呼:“你们好呀。” “你、你好,你是恶魔吗?” 大多数人类终其一生都没有见过真正的恶魔。 面前这个类人生物有着非人的犄角和蝙蝠一样的翅膀,似乎就是恶魔。 但她脸上的笑容有些过于漂亮明媚,和人们所想象的邪恶生物大相径庭,反倒更像是亲切的天使。 “是啊。”爱彼该尔毫不避讳地承认了,“不过你们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们。” “她骗你们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粗砺难听的男声。 爱彼该尔转过身来:“恩维斯,你来做什么。” “我来做什么?”恩维斯挑衅地看着她,“我只是看不下去你欺骗我们的新居民。” 他转头看向那些亡灵:“她刚才说她不会伤害你们?” 亡灵看着眼前这个“人”,没搞明白什么情况,只傻傻地点头。 “她骗你们的。”恩维斯残忍地笑了,“一分钟前,她刚吃了13个你们的同胞。” 众亡灵惊骇:“什么?!” 爱彼该尔皱眉:“说话前先把你嘴巴里的臭味洗干净,生怕他们不知道你刚吃了恶鬼。” “是啊,我吃了。”恩维斯爽快地承认了,然后忽然露出了狰狞恐怖的恶魔本相—— 庞大怪异的身躯,黑气化作黏液滴落,焦炭似的皮肤皲裂出疫病样的纹路,眼睛像两团鬼火一样跳动着,血盆大口咧起,露出猩红色的牙根,喉咙深处像是有腐臭的脓液在涌动。 “啊啊啊啊——” 亡灵们被吓得连连后退,船只剧烈晃动,眼看就要侧翻—— 爱彼该尔一脚踩在船头,生生把船稳住,她皱眉看向恩维斯:“你疯了!” “哈哈哈恶魔都是吃鬼的,我是——”它发出震天动地的尖笑声,“她也是!” 亡灵们顿时缩到远离爱彼该尔的角落。 “你们怕什么,爱彼该尔不是那样的恶魔!”卡戎和爱彼该尔邻居这么久,当然知道她不是那种乱吃鬼的恶魔。 爱彼该尔懒得解释,只看向卡戎:“卡戎,我这次是来——” “卡戎。”恩维斯再次打断了她,“你也在地狱待了上千年了,难道也像这些新亡灵一样天真?” 爱彼该尔就静静地看着恩维斯一句一句地引诱着卡戎:“你知道恶魔盛宴吧,我和爱彼该尔可是刚从那里出来。” “爱彼该尔可是大恶魔,她能没有奖励吗,至于奖励是什么——不用我多说吧。” “卡戎,你好好想想,你身上的罪孽如此深重,你在阿格隆河划了上千年的船也没有赎清,你猜等撒旦大人想起给你找个替代品,你会不会沦为恶魔盛宴餐桌上的一员呢?” 要不怎么都说恶魔会蛊惑人心,爱彼该尔眼睁睁看着卡戎开始动摇,脸上的神色变得迟疑挣扎。 爱彼该尔神情很平静,她踩着船头走下去—— 卡戎下意识后退一步,反应过来后,看着她神情慌张地想要解释:“小爱彼,我……” 爱彼该尔没有理会,从恶魔空间中把买的南瓜灯放在甲板上,然后转身飞走了。 身后的恩维斯发出得意的怪笑:“小爱彼,你也有今天——” 13、许愿第十三天 爱彼该尔出现在耶路撒冷的一家地下酒馆。 酒馆狭小简陋,挂着的煤油灯蒙着一层油雾,光线昏暗,空气潮湿,还夹杂着难闻的汗味和烟味。 舞女随着鲁特琴和双簧管的节奏舞动,酒客们哈哈大笑,说着下流粗俗的荤话。 干净优雅的爱彼该尔和这个脏乱的地方格格不入。 但她显然经常来这。 她刚进来,刚才还在撒酒泼的酒客们蹭蹭蹭地站起来让道,吸烟的立马把水烟管收了起来,光着膀子的立马把衣服套上。 爱彼该尔穿过人群,在最明显的位置坐下,酒馆老板把旁边威士忌和朗姆酒等等劣质烈酒拿开,从酒柜最底层掏出自己的珍藏好酒,然后亲自为她调酒。 地下酒馆的顾客大多都是些工人水手,还有一些走私客和罪犯,这些人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 相比较而言,爱彼该尔长得过分漂亮无害了些,就像一只误入鬣狗群的羔羊。 总有些不怀好意的新面孔会精虫上脑盯上她。 一个男人跌跌撞撞地朝她走了过去,喝醉了酒的脸涨成猪肝色,口齿不清地嘟囔着:“美人,美人嘿嘿陪我喝……” 沉迷美色的他,完全没注意到周围那些老顾客同情和看好戏的眼神。 男人的手刚要碰到美人的肩—— 下一秒,他整个人被一股力量猛地掀翻,狠狠摔在了地上,脑袋好巧不巧地磕到了墙! “砰”的一声闷响,酒杯在男人的后脑勺炸出一朵绚烂的玻璃花,他还来不及尖叫就被砸晕了过去。 眼皮合上的那一刻,他忽然响起酒馆门口里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酒馆内禁止骚扰女顾客,尤其是银发紫眸的女顾客。 爱白该尔收回手,端起下一杯酒。 特鲁琴和双簧管继续弹奏,舞女仍旧动情地扭动身体。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两个小时后,酒馆的角落里堆满了被砸晕过去的酒鬼,地上满是玻璃碎片。 爱彼该尔喝了几杯酒,就砸晕了多少个人。 恶魔空间里魔愿树跟疯了一样,一直在狂甩动枝桠,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一个铁盆,敲得震天响。 爱彼该尔将意识沉进恶魔空间,一眼就看见看见恶魔树上多了个白色光团。 眼看就要到凌晨十二点,以利亚又发愿望来催了。 ‘我会回去的,这不还有半个小时,不知道你替她急个什么。’爱彼该尔敲了下魔愿树,语气颇有些嫌弃。 随后她在桌上放下一枚里拉金币,起身离开。 酒馆静了一瞬,然后就是非常整齐的松气声。 酒馆又恢复了一开始混乱吵闹,酒馆老板笑呵呵地咬了口金币,然后又宝贝地用袖子擦了擦。 爱彼该尔是直接凭空出现在房间里的。 客厅里冥想的以利亚几乎是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笃笃。” 听到敲门声,爱彼该尔啧了声,打开门:“我困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骗天使。 恶魔才不会困。 尽管爱彼该尔用魔力清理过,但以利亚还是闻到了她身上的酒味。 以利亚沉默地看着爱彼该尔,直到把对方看烦了。 爱彼该尔微笑着下逐客令:“我要睡觉了。” 以利亚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爱彼该尔无疑是爱笑的,不管是开心还是气恼。 她开心时那双漂亮的紫眼睛会比嘴角先弯起,她气恼时嘴角会右边会翘得更高点,得意或者干坏事的时候是尾巴晃得很欢,表示礼貌亲切的时候会选择弯一点眼睛的微笑。 她很少是不笑的,唯有的两次冷脸就是餐厅和养花那两次。 但以利亚却觉得她现在的微笑比那时候的冷漠…… 更不开心一点。 她的冷漠是在直白地表露不喜,是认为这件事情还有何对方沟通协调的必要。 而她现在的微笑,却是在告诉对方她拒绝沟通,她认为在这次的事情是不可协调的,或者说她认为你们之间的关系没有好到需要解决这个分歧。 以利亚想了很多,但事实上只过去不到一分钟。 “不送。”爱彼该尔却不想再等,她握上门把手,刚要把门关上—— 以利亚却动了。 天使倾身上前,轻轻抱住了恶魔,白袍和黑袍温柔地交织在一起。 “晚安抱。” 爱彼该尔愣住了。 她握着门把的手不自觉松开,连带着绷直的背都松懈下来了:“你……” “睡吧。”以利亚说着,就要松开怀抱。 但下一秒,她的手腕被爱彼该尔攥住,然后猛地被拉了回去。 爱彼该尔用力加深了这个拥抱。 “不,我还要抱。” 恶魔用脸颊磨蹭着天使的颈项,漂亮的紫眸愉悦地眯起,银发在厮磨间无声地混进了天使的金发中。 “小天使,我可是恶魔啊,恶魔都是贪婪的,就抱一下怎么够。” 颈间的痒意很轻,像是沾了圣水的羽毛拂过,隔着一层皮肉痒进了骨头里。 以利亚僵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推开她。 她们就这么抱着,直到凌晨来临,房间墙壁上挂着的壁钟发出“铛”的一声。 这一声,恰似补上谁漏掉一拍的心跳。 14、许愿第十四天 以利亚回过神来,将她推开:“你该睡了。” 爱彼该尔看着她,忽然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小天使,今天是万圣夜,外面很热闹,我们也去玩吧。” 以利亚没说话。 “唉,我可真可怜啊,累死累活在外面忙了快两天,好不容易今天休息,想找个朋友陪我去玩,却总是被拒绝……” 总是? 以利亚回想起她方才的冷淡。 “万圣夜别的魔都有朋友陪着出去玩,就我没有,小天使,你真是好狠的心……” 以利亚打断她:“我去。” “好耶!”爱彼该尔兴致冲冲地伸出四根手指,“你想去伊斯坦布尔、英国伦敦、美国纽约还是法国巴黎?” 以利亚平静道:“都可以。” 爱彼该尔摸摸下巴,认真思考:“那就去巴黎吧,那花样最多。” 以利亚点头:“好。” “那走吧!” 爱彼该尔兴高采烈地牵起以利亚的手,下一秒,两人从原地消失。 …… 万圣夜,巴黎的每个街头装饰都与灵异有关。 路边的树上缠着飘荡的白布,每隔段距离就堆着几个鬼脸南瓜灯,有的摆放着骷髅架、蜘蛛和蝙蝠。 人们自行组成游行队伍,他们装扮各异,有吸血鬼、女巫精灵,也有魔鬼天使,他们都手持灯笼、挥舞着面具和彩旗,沿街派发糖果和巧克力,传递节日的喜悦。 爱彼该尔和以利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塞纳河边。 今晚恶魔没有伪装,她头上的犄角、肩胛的蝠翼、腰后的尾巴都原原本本地露了出来。 她转头看向仍旧一身素白长袍的天使。 恶魔抬起手,漆黑的指甲摩挲过天使的脸颊,又流连过她的颈项,最后停留在她肩胛的位置。 柔软的指腹用力往下摁,隔着一层细腻的皮肉,触及到坚硬的骨头。 “小天使,我好像从没见过你的翅膀?” 黑色的指甲又插/进了那头金发里,指腹缓缓地在顶骨处摩挲着:“还有光环。” 恶魔一脸好奇地看着天使:“你在自己的院子里也一直维持人形,不憋得难受吗?” 要不是怕吓死无辜路人然后被天使军团追杀,她甚至想每次出门都用本相。 她的犄角、蝠翼和尾巴这么漂亮,不能看见简直是这些人类的损失。 以利亚没有回答这,将她的手从自己头顶拿开:“玩什么?” 爱彼该尔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而是顺着她的话说:“让我想想……” “有了!”她举起手,指向河中心的西提岛上的烛火通明的尖顶教堂,“小天使,你想不想去巴黎圣母院看看?” 以利亚脑海浮现出一截印着红痕的细腰。 她提醒:“你是恶魔。” 怎么总想往教堂里跑。 爱彼该尔无辜眨眼:“没去过,有点好奇,反正也死不了,去看看也挺好的。” “不去。”以利亚语气冷静而果断。 爱彼该尔很失望,但决定勉为其难体贴一回。 “那作为补偿——”她忽地将手调转一百八十度,指向另一个方向,“你陪我去玩那个!” 以利亚顺着她手指看去,只见塞纳河旁的市政广场的一个角落围满了人,偶尔还传来一阵热烈的呼声。 看起来很热闹。 以利亚回头看向爱彼该尔,看到对方满脸写着跃跃欲试。 这才是对方的真正目标。 “你可不能再拒绝,否则我就毁了契约……”恶魔故技重施。 天使果然顺从地答应了:“好。” “好耶!”恶魔欢呼一声,立马把多余的想法抛在脑后,开心地拉着她往广场走。 两“人”轻松地挤进人群,发现他们围着的是一个地摊。 那地摊上摆满了许多新奇的小物件,从玻璃弹珠、布娃娃等玩具,到陶瓷茶杯、香烟盒等日用品,再到兔子、鹦鹉等小动物。 简直是应有尽有。 摊主黄皮肤圆脸,手里拿着许多手工编织的柳条草圈,说话时夹杂着一股东方口音:“走过路过不要错过,20生丁三十个圈,30生丁五十个圈,套中什么就带走什么,最高免费带走一台雷明顿牌打字机!” 因为众所周知的信仰问题,爱彼该尔很少见到东方面孔,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摊主两眼。 摊主立马抓住机会问她:“这位美丽的小姐要不要试一试?” 爱彼该尔扭头看向以利亚:“小天使,你想试试吗?” 以利亚没说话。 一旁的摊主连忙说:“既然想玩,就买50个草圈试试吧!这位恶魔小姐一看就眼疾手快,天使小姐看着也是心平手稳,肯定是亏不了!” “我想要那个!”爱彼该尔指着摊位上的一个犄角发圈,“小天使,我们一起套怎么样?” 摊主推销得更卖力:“恶魔小姐都这么想要了,天使小姐你就答应她吧,给她买五十个圈试试。” 以利亚看向他:“钱在她那。” 摊主愣了一下,然后乐呵呵地看着爱彼该尔:“恶魔小姐,你的天使小姐这是同意了。” 爱彼该尔似被他这句话取悦了,哪怕知道他并不认为她们是真的恶魔和天使。 她爽快地掏钱出一枚法郎:“给我们各来五十个圈,剩下的是你小费。” “哈哈哈谢谢恶魔小姐。”摊主麻溜地拿了100个草圈递给她们。 爱彼该尔拿到草圈后颠了颠。 草圈很轻,50个加一起不到十克。 这么轻且密度不均的东西抛起来极其不好控制方向,更别说它的材料是柳条,弹性也好。 果然,她一连丢了十多个都没中。 围观的人接连倒喝彩,嘘声一片。 恶魔倒也不气,只是用手肘拱了拱旁边的天使:“小天使,你试试。” 以利亚抬手,几个草圈同时抛出,每一个都擦着物件的边缘飞过。 爱彼该尔满意了,继续抛自己的。 她对那个犄角发箍情有独钟,又是对它一连抛了十多个,要么没碰到,要么擦边,要么被弹飞,倒是不小心套到了其它东西。 摊主想把东西给她,爱彼该尔拒绝了:“我只要那个。” 摊主在旁边疯狂擦额头的汗,然后悄咪咪用脚把犄角发箍往前推。 那样子实在明显,但没人出声阻止。 遗憾的是,直到爱彼该尔把手上的圈用完,她也没能套到犄角发箍。 以利亚把自己手里的圈递给她,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新一轮擦边。 眼看只剩最后一个,那犄角发箍就差没放在她脚下了。 爱彼该尔的表情已经有点麻木了,她随手把草圈一抛,周围的人齐齐提了一口气—— 只见那个草圈在所有人殷勤期盼的目光下顺利套住犄角发箍! 但下一秒,那草圈又被弹了起来—— 眼看就要飞了出去,却在半空停滞一瞬,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挡了回去,被迫老老实实地重新套回到犄角发箍上。 草圈套中犄角发箍的这一刻, 就像是天使的光环套中了恶魔的犄角。 15、许愿第十五天 “啊啊啊——套中了——”人群一阵欢呼。 爱彼该尔在这欢呼的热浪中,看向了以利亚。 以利亚平静地收回指尖的神力,没去看她。 “终于套中了,老板你还不把东西给这位小姐!” 摊主恍然回神,连忙把犄角发箍递给爱彼该尔:“恶魔小姐,你的发箍。” 爱彼该尔接过发箍,将它和头上莹润有泽的犄角比在一起,问以利亚:“小天使,哪个好看?” “当然是你头上的好看啦,这简直是我见过最逼真最漂亮的恶魔犄角!”旁边的人抢答,“也不知道小姐你是怎么想的,花一法郎就为了再套个发箍。” 一旁的摊主疯狂抹汗。 爱彼该尔没理会两人,漂亮的紫眼睛只专注地盯着以利亚。 以利亚听她语气如常,才转头看她:“你本身的犄角最漂亮。” 那蓝眸里满是认真,平静的海面泛着粼粼的波光。 爱彼该尔嘴角翘了翘,追问:“只有犄角漂亮吗?” “犄角、眼睛、蝠翼、尾巴……”以利亚的目光巡视着她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很漂亮。” 爱彼该尔嘴角翘得更明显了:“算你有眼光。” 旁边的摊主一拍脑门,急急忙忙地从身后的箱子里翻出一个天使光环发箍:“两位小姐,这个和那个犄角发箍是配套的,送给你们了。” 爱彼该尔眼睛一亮:“谢了。” 她一手拿着天使发箍,一手拉着以利亚穿过拥挤的人群,往无人的角落里走。 她把那个天使发箍戴到以利亚的头上,然后对着她端详了一会儿:“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我知道了——”她打了个响指,以利亚头顶上的光圈忽然亮了起来,映照在那满头金发上,流转着动人的光泽。 就像真的天使光环一样。 “还不错。”爱彼该尔满意地点点头,“既然你不肯把你的光环放出来给我看,那戴着这个也不错。” 光环印在她盛着笑意的紫眸里,就像是印着一轮耀眼灿烂的太阳。 以利亚看着,心中有股陌生而冲动的情绪一闪而过。 爱彼该尔把自己漂亮的犄角缩了回去,然后戴上了和光环发箍配套的犄角发箍。 发箍的齿梳有些硌头皮,她不舒服地皱了下眉,但很快又露出了欢欢喜喜的笑:“不错,要戴就要一起戴。” 爱彼该尔说完,歪着头朝以利亚伸出手,笑意从眼睛溢散到了空气中:“走吧——” “恶魔的天使小姐。” 以利亚看了她半晌,缓缓将手放在了她的手心。 在这个万圣夜,爱彼该尔和以利亚可以在所有人类面前,光明正大地用恶魔和天使的身份待在一起。 …… 塞纳河畔的市政广场很大。 除了一些地摊以外,还有人在街头表演,有魔术表演、跳舞、乐器演奏等等,其中最受欢迎的是个吉卜赛女郎的焰火歌舞表演。 摇曳晃动的火光里,黑发金衣的吉卜赛女郎踏着一张旧波斯地毯,翩翩起舞,偶尔投向周围人的一点眼神都带着股动人心魄的美。 爱彼该尔懒懒撒撒地靠在以利亚身上,下巴搁在以利亚肩头:“小天使,你会跳舞吗?” 恶魔鼻尖呼出的热气一直侵扰着天使的耳廓。 以利亚微微偏头:“不会。” “那太可惜了。”爱彼该尔语调微微上扬,“还想见识一下小天使的舞姿,想必那才是真的惊艳。” 以利亚问:“那你会吗?” “会啊。”爱彼该尔理所当然地说。 以利亚沉默了一会儿,问:“是雕南瓜的那种会?” “……你放屁!”爱彼该尔气得直起身,手从后把她脖子往后一勒,“我跳得很好,比这个吉卜赛女郎好多了!你这个可恶的小天使,你竟然敢羞辱我,我要杀了你!” 以利亚毫不反抗,任由她勒自己脖子。 旁边的人本来对于她们的打情骂俏不予理会的,但听到她说“跳得比吉卜赛女郎还好”这种狂妄之语时,忍不住投来了目光。 然后就被那两张挨在一起的脸惊艳住了。 头顶犄角作恶魔装扮的少女银发紫眸,面带气恼,眼尾却含着笑,火光在她眼中跳跃,像是热烈灿烂的蔷薇绽放。 而被她搂住脖子的那位少女则是金发蓝眸,她的目光犹如大海一样沉静,但此刻,或许是头顶的光圈的光芒太柔和,连带着她眼底也透着点纵容。 但就是这么点纵容,让她从冰块化成了暖玉,有种清风拂面的温柔感。 “两位美丽的小姐——”这位绅士鬼使神差地开口。 爱彼该尔和以利亚看向他,前者嘴角笑意转为客气疏离,后者眼中涟漪归为平静。 “……晚上好,”这位绅士卡了下,语气瞬间正经,他灵机一动指着以利亚头顶的光圈问,“请原谅我的唐突,我想请问你们这个光圈在哪买的,竟然还会发光?” “这个啊……”爱彼该尔面不改色地说,“是我自己用灯丝做的发箍。” “原来是这样,小姐有考虑过量产或者授权技术吗?我们可以合作的,这种发箍应该很有市场价值。” “不考虑。”爱彼该尔微笑拒绝。 “你的尾巴也很漂亮,用的什么材料?看着很柔韧,跟真的一样!” 不等爱彼该尔开口忽悠,以利亚就拉着她走了。 这位绅士下意识追了两步,然后才停下,怅然若失地看着她们的背影,也不知道在遗憾错失商机,还是在遗憾两位美丽的淑女没一个青睐于他。 以利亚拉着爱彼该尔走出市政广场,来到艺术桥边。 艺术桥始建于1806年,有塞纳河上的花园之称,供路人同行的道路两边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 桥旁的南瓜灯为花瓣镀上一层昏暗迷离的金光,天上明月高悬,塞纳河畔的波光被照得银白。 两者交相辉映,恰如那纠缠在一起的金发和银发。 天使和恶魔并肩走在桥上,前者想松开下意识牵起的手,后者却反手握得更紧,还得意地晃了晃。 以利亚眼睫颤了下,目光一移,落在桥边的南瓜灯上。 “你想不想要南瓜灯?” 爱彼该尔下意识想到了卡戎,眼神沉了一瞬,但旋即意识到了她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恶魔扭头看向天使,满脸诧异和惊奇:“你要送我南瓜灯?” 以利亚伸出没有被她握住的那只手。 白光闪过,一个圆滚滚的南瓜灯出现在手心。 那南瓜灯有双可爱的倒三角月牙眼,嘴角咧出邪恶的弧度,头顶的位置还用削掉的南瓜壳做了对小巧的犄角。 爱彼该尔把南瓜灯转过来一看,果然,背后用黑紫色的颜料画了一条倒三角形尾巴。 这即视感未免有点过于明显,爱彼该尔神情微妙:“这是你自己做的?” 以利亚点头:“你要吗?” “要!”爱彼该尔提起南瓜灯,忍不住又看了好几眼,“你怎么做的?一次就成功了?” 以利亚只答:“伊莎贝蕾太太教的。” “伊莎贝蕾太太?” 以利亚提醒:“教堂。” “噢,那个白袍女人,原来她叫伊莎贝蕾啊。”爱彼该尔摸摸下巴,“你是怎么说服她,让她教你这个天使雕恶魔南瓜灯的?” “习俗。” 爱彼该尔笑了:“她要是知道你要把这南瓜灯送给真正的恶魔,怕是会吓得在教堂一头撞死。” “……”以利亚沉默。 爱彼该尔看向她:“怎么?愧疚了?” 以利亚抿了下唇。 爱彼该尔失笑:“下次见到她把那段记忆删了就好。” “嗯。” 以利亚抬眼,恶魔的紫眼睛在南瓜灯光下熠熠生辉:“你不是。” “什么?” 以利亚平静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弄塌修道院。” 爱彼该尔笑容微滞:“哦?” “修道院偷工减料,迟早会塌。”以利亚不带丝毫情绪地阐述,“那天只有一个人施工,受伤后得到了赔款30里拉金币,而他的灵魂上有你的标记。” 那人以自己的灵魂为筹码,向恶魔签下愿望契约,想获得一笔横财。 “所以你不是。” 不是卑鄙无耻的恶魔。 爱彼该尔笑了:“只有卑鄙无耻的恶魔才会这样实现愿望。” 以利亚:“他本就作恶多端。” “可他已经付出了灵魂,” “本来是等价交换的契约,却被我害得深受重伤,期望不劳而获的‘横财’变成了用身体换来的赔偿款。” 以利亚想起在医院听见的破口大骂。 她语气平静地说:“但契约判定生效。” 说明秩序和规则认可这种方式。 “啧。”恶魔诧异又微妙地看着她,“小天使,你好像被我带坏了。” 竟然说出这种不像天使的话。 以利亚垂眸,避开对方的目光。 不,她本就如此。 恶魔心情忽然大好。 她冲天使举了举手中的恶魔南瓜灯,然后盯着对方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说:“谢谢,我很喜欢。” 笑弯了的眼眸有火光在跳跃。 也不知道说的是南瓜灯,还是送南瓜灯的天使。 16、许愿第十六天 恶魔和天使的深夜狂欢一直持续到了凌晨三点。 她们一起玩游戏,一起漫步桥边,一起观看歌舞魔术表演,然后在地狱之门打开前,回到耶路撒冷的庭院中。 “今天我很开心。”爱彼该尔回房间时这样对以利亚说。 以利亚抬眼:“嗯。” “我的小天使,谢谢你。”恶魔冲天使眨了下眼,然后无情地关上了房门。 “……” 以利亚转身坐回客厅矮床上,闭上眼准备冥想。 两分钟后,她忽然睁开眼,伸手往自己头顶摸了下。 那里还戴着之前的天使发箍。 以利亚将发箍取下,上面的魔力还没消散,暖黄色的光芒映在天使蓝色的眼眸中。 好一会儿后,她才把东西收进了天使空间。 以利亚闭上眼睛,再次开始冥想。 黎明,天亮。 以利亚清除掉身上沾染的恶魔气息。然后起身前往教堂。 今天天主教徒会在教堂进行弥撒,驻扎在人间的权天使要为他们祝福。 “ite,missaest.”(仪式结束,你们离开吧。) 以利亚结束后并没有直接回庭院,而是去了天堂。 万圣节,众天使凯旋。 正如同恶魔开组会是在第九狱,天使的凯旋也在第九天,也就是水晶天。 以利亚到的时间不早不晚,最后出场的总是大人物。 “加百列殿下来了!” “亚纳尔殿下来了!” “拉斐尔殿下来了!” “米迦勒殿下来了!” …… 七大天使长凌驾于半空,身后的羽翼尽数展开,足以铺天盖日。 亚纳尔在众天使中一眼就看见了没有翅膀的以利亚。 他降落在她面前“以利亚,又见面了。” 以利亚行礼:“日安,纳亚尔殿下。” 亚纳尔:“你在人间怎么样?” 以利亚眸光微动:“很好。” 很难得从她口中听到“很”这种字眼。 亚纳尔语气讶异:“以利亚,你……” “以利亚,你变了。”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亚纳尔身边。 是加百列。 她像是盯着以利亚,又像是没有盯着她,那双灰色空洞的眼睛里有星辰在不停地塌缩。 以利亚行礼:“日安,加百列殿下。” 她没有问,她变了什么。 亚纳尔微笑:“加百列,你怎么来了?” 加百列没理他,仍盯着以利亚:“你不该留在人间。” 以利亚与她对视,那双灰眼睛像是能湮灭一切。 “为什么?” “我看见了。”加百列的声音在一刹那间变得悠远空灵。 亚纳尔问:“加百列,你看见了什么?” 加百列闭了下眼:“山峰,鲜血,痛苦,死亡。” 以利亚眼睫一颤。 亚纳尔语带关切:“以利亚,加百列预言一向很准,你要不还是回金星天吧。” 以利亚摇头:“不。” 加百列睁开眼:“以利亚,你的未来晦暗不明,毫无疑问,我看见的是个悲剧——” “就算这样,你还是选择留在人间吗?” 以利亚点头。 亚纳尔不解地询问:“为什么?” 以利亚垂眸:“已经四百年了。” 闻言,亚纳尔叹了口气:“以利亚,你不要心急。” 以利亚顿了下,说:“或许悲剧并不是结果。” “有道理。”亚纳尔愣了一下,他扭头看向加百列,“加百列,你还看到了什么?” 加百列摇头。 亚纳尔叹了口气:“以利亚,你这样太危险了。” 以利亚没说话。 “你们在说什么?”米迦勒忽然出现。 以利亚俯身行礼:“日安,米迦勒殿下。” 亚纳尔:“在讨论以利亚要不要继续留在人间,加百列预言会有危险发生,但以利亚想继续留在人间。” “以利亚做得对!”米迦勒右臂一挥,宝剑虚影一闪而过,“我们天使怎么能因为危险退却,就应该勇于面对。” 亚纳尔还想说什么,这时忽然出现一阵欢呼:“神主来了!” 只见天空破开一个大口,星辰震动,星光流转,像是有无数玄妙莫测的文字闪过,光明之力倾泻而出。 “我亲爱的孩子们,又见面了。”一道威严的声音响彻天地。 …… 以利亚回到庭院的时候将近下午三点。 她本以为这个点爱彼该尔不在的。 但当她出现在院子时,却看见对方正慵懒悠闲地躺在一把睡椅上,脸上还盖着一份报纸。 看起来岁月静好。 “回来了。” “嗯。” 爱彼该尔打了个响指,身旁又变出了一把睡椅:“坐。” 以利亚依言坐下。 爱彼该尔还是没有把脸从报纸里抬出来,而是直接伸出手,往旁边一摸,刚好碰到了对方的腰。 章下的触感一瞬间变得僵硬。 恶魔手顿了一下,紧接着暧昧地握了握那截柔韧的腰,然后再倒打一耙:“坐得这么僵硬干嘛,躺下啊。” 以利亚拿开她的手,然后缓缓躺下。 在耶路撒冷,十一月初下午三点的太阳并不强烈,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以利亚不知为何,忽然就想闭着眼这样一直躺着。 不知过了多久,爱彼该尔忽然动了。 她把脸上的报纸拿开,坐了起来,转头见以利亚还躺着。 恶魔没出声,就这么看着天使。 以利亚忽然感受到一股灼热的视线,她睁开眼,正对上爱彼该尔的眼睛。 那双紫水晶一样的眼睛此刻像是有火焰在燃烧。 “你刚才是不是睡着了?” 以利亚神情微愣:“睡着?” 爱彼该尔顶着亮晶晶的紫眸解释:“就是眼皮很沉不想睁开,然后意识慢慢变懒最后混沌消失,感受不到外界细微的变化,听不见外界细小的声音。” 以利亚思考片刻后,摇头:“不是。” 她好像进入了一种比冥想更为安静的状态,确实会不想睁眼,但意识并没有消失,仍旧能感受到外界。 爱彼该尔眼里的熔浆熄灭了一瞬,但很快又复燃了:“没关系,来日方长。” 对于天生不用睡觉的神族来讲,睡觉是一项神奇的技能,她当初也是用了很久才学会的。 以利亚有些不明白,自己有没有睡着重要吗? 况且,她的来日并不长。 只剩五十九天。 但以利亚没有开口反驳。 爱彼该尔很快就把注意力从这件事上转移了,她拿起手里的报纸,凑到以利亚旁边,整个身体跨过扶手,几乎靠进对方的怀里。 “看看这个。”恶魔用她漂亮的尾巴尖在报纸上点了点。 天使低头看去,下巴蹭过恶魔的头顶,金发和银发交织在一起。 只见那份纽约时报上最醒目的标题写着:亨利·德雷珀,第一个成功拍摄到星云照片的男人! 见多识广的恶魔贴心地为孤陋寡闻的天使解释:“拍照就是用一种机器将看到的东西用图像记录下来,记录的图像就叫照片,比画画更真实更简便,但有时也会失真。” 报道旁边附了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正是猎户座星云的照片。 照片并没有拍出星云真实的瑰丽,只拍出了几个亮点和些许云雾状的尘埃。 “猎户座好像是宁录的地盘吧。”爱彼该尔摸摸下巴,“你说,他知道自己的老家被拍了吗?”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人类能用他们发明的望远镜拍到宁录那个家伙在猎户座上修的塔。” 她说着,笑出了声:“小天使,看来你们天堂也不安全了,赶紧换地方吧,没准哪天人类就能凭借他们发明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机器直接登上金星了。” 以利亚看着报纸上的照片没说话。 爱彼该尔转过头看她。 由于两人挨得太近,恶魔韧挺的鼻尖刚好擦过天使柔软的唇缝—— 双方俱是一愣。 恶魔微微后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上面还有一点湿润。 “小天使,说,你是不是故意占我便宜?” 天使不解地看着她:“占便宜?” 恶魔噎了一下,差点忘了对方是个不问世事的小天使。 “……占便宜,通常也指一些没经过别人同意就进行肢体接触的行为。” 天使点点头,然后说:“那你经常占我便宜。” 恶魔再次被噎了一下:“那不算,朋友之间的牵手拥抱怎么能叫占便宜呢!” “刚才那种才算,你嘴巴都亲到我鼻子了!”她叉着腰,大声地控诉着眼前的天使,“你不承认就算了,竟然还倒打一耙!” 明明是她的鼻子亲到自己的嘴巴。 天使想要反驳,但转眼看到恶魔气得通红的耳朵,又沉默了下,然后开口:“你想怎么办?” “你终于承认你占我便宜了!”恶魔这下更是理直气壮了,她眼睛一转,“既然这样,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熟悉的套路。 天使无声地叹了口气,问:“什么条件?” 恶魔举起手里的报纸:“陪我拍照!” 天使神情困惑:“你想拍金星?” 恶魔翻了个白眼:“当然不是,我对你们那荒芜的天堂不感兴趣。” “那拍什么?” “你啊!” 恶魔用咏叹的语调情真意切地喊:“小天使,你该知道的——” “我最感兴趣的,一直都是你啊。” 17、许愿第十七天 以利亚沉默。 爱彼该尔没听见她的回答,不满地鼓起脸,瞪她:“你怎么不说话?” 以利亚不答反问:“你今天不用去忙?” 爱彼该尔闻言,苦着脸郁闷地说:“小天使,拜托不要在这种时候,问出这么扫兴的问题。” “就算是世界上最吝啬的磨坊主也知道让手底下的牛马歇歇,我忙了这么久,也该休息两天了好吧。” 她沉重地叹了口气:“要是每天都那么忙,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但她很快又打起了精神。 “不要转移话题!” 爱彼该尔揪住以利亚的衣领,本就被她蹭皱的白袍这下更是凌乱,差点遮不住颈下那一片雪白的肌肤。 “你刚占了我便宜——” 她的声音可疑地停顿一秒,然后若无其事地松开手,改口道:“你要是不答应陪我拍照,我就毁了……” 契约。 以利亚打断施法:“我答应你。” “真乖。”恶魔的计谋得逞,腰下的尾巴愉悦地晃了晃。 但下一秒,恶魔的笑容僵住了。 因为天使直接将怀里的恶魔抱了起来。 爱彼该尔脸都黑了:“放开我——” 以利亚没听,直接把她拦腰抱着从躺椅上起来。 这时,爱彼该尔终于从惊怒中回过神,身上魔力瞬间爆发,一股强大的气流在她们身体接触的地方炸开—— 烟尘四起,黑裙白袍翻飞,金发银发乱舞。 神秘的蝠翼猛地张开,爱彼该尔急速飞出,倒三角的尾巴尖带出一道锐利的破空声! 烟尘散尽,以利亚收回挡在睡椅面前的手。 恶魔居高临下地看着天使,表情在阳光下看不清晰:“以利亚。” 这是对方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 以利亚一挥神力,除去身上灰尘,平静抬头:“不去拍照?” “……去。” 爱彼该尔飞下来,目光审视地看着她:“你刚为什么要抱我?” 以利亚一脸淡定:“你挡路了。” 爱彼该尔逼近一步:“那你为什么不把我直接推开?” 以利亚没退,神情平静:“为什么不能抱?” “你刚才说过,朋友之间是可以抱的。” 爱彼该尔又被噎了一下,眯着眼打量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以利亚淡定回望。 每个天使好像都长了一张无辜的脸,尤其是眼前这位。 神情一贯的清冷平静,气质出尘不沾烟火,让人根本不忍心怀疑是她故意使坏。 爱彼该尔表情微妙地收回目光。 难道真是她想多了? “走吧。” 说完,她率先转身,朝院外走去。 以利亚站在原地,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走啊。” 见她没动,爱彼该尔转身回来,拉起她手腕就往外走。 恶魔漆黑的指甲衬得天使的手腕越加白皙。 以利亚的目光移到爱彼该尔的侧脸。 对方像是早已把之前的不愉快抛之脑后,又是一脸的兴致冲冲,眼里的笑意灿烂明媚。 好像什么都不能阻挡她热烈地享受生活。 耶路撒冷当地就有照相馆。 爱彼该尔带着以利亚来到一家名为“决定性的瞬间”的照相馆。 照相馆的老板是奥斯曼帝国本地的土耳其人,也是个伊斯/兰教徒。 他并不认识以利亚这位天使,反而对爱彼该尔很熟悉:“噢,美丽慷慨的爱彼小姐,有段时间不见,您终于想起我这个快要被您遗忘了的照相馆!” 爱彼该尔笑了:“是啊,来看看你这倒闭了没。” “那肯定不能啊,我照相馆要是破产,就见不到我们慷慨美丽的爱彼小姐了。”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是盼着我来给你送钱。” 以利亚的目光从墙上挂着的照片转移到老板身上:“拍照多少钱?” “拍一次照、用一张底片10帕拉,每冲洗印刷一张照片10阿克切,多买多优惠,赶快来试试吧!”老板广告词脱口而出,说完才反应过来问,“爱彼小姐,这位小姐是?” 爱彼该尔绕到以利亚身后,暧昧地伸手揽住她的颈脖:“这位啊——” “是我的好朋友。”漆黑的指甲从天使流畅的下颌划过,“你说是吧,小天使?” 以利亚偏头看她,那双紫眼睛盛满了戏谑又藏着一丝试探。 她神色淡定:“嗯。” 是能抱一起的好朋友。 老板没看出她们之间的暗涛汹涌:“爱彼小姐,还是和之前一样吗?” “对。”爱彼该尔转头看向老板,“照片我自己拍自己洗,你帮我准备好东西。” “这本来就是爱彼小姐的东西。”老板麻利地拿出东西,“当初要不是你教我,我这个照相馆早就倒闭了。” “得了吧,我看你就是惦记我的钱。”爱彼该尔在柜台上放下一枚里拉金币。 “怎么会,我们可是朋友,谈钱太伤感情了。”老板嘴上说着,手上却很诚实地把金币揣进怀里,“这些都是我刚从工厂里买的底片暗盒。” “走了。”爱彼该尔拿上东西,拉着以利亚离开。 两人走出照相馆后,以利亚停下脚步:“去哪?” “拍照啊。” “为什么不让他拍?” “当然是因为,”恶魔轻轻笑了声,然后微微弯腰倾身,伸出手卷起天使的一缕金发,暧昧地凑在她的耳边低语,“我们等会儿拍的照片啊——” “可不适合被外人看见。” 天使垂眸,目光落在恶魔含笑的唇角。 “小天使就不好奇我要拍什么样的照片吗?”恶魔的手指流连至天使的唇角,漆黑色的指甲衬得她唇瓣如花瓣般嫣红。 天使从善如流:“你要拍什么?” 她开口时,温热的唇瓣轻轻刮蹭过柔软的指腹,有些痒。 “这个啊——”恶魔指腹用力一摁,故意朝天使的耳垂吹了口气,然后撤回身,恶劣又得意地勾唇一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腰后隐身的尾巴愉悦地晃了晃。 可算是报复回去了。 恶魔心满意足地想。 天使抿了一下唇,跟了上去。 爱彼该尔说得暧昧,但实际上她没打算拍什么出格的照片。 她带着以利亚回到庭院,然后将从照相馆买来的底片放在一边,然后从恶魔空间里掏出自己闲置已久的三脚架、摄像机等等物品。 “小天使,过来,我教你拍照。” 以利亚走了过去,站在她身后:“你会拍照?” “肯定啊!” 以利亚淡定地问:“是雕南瓜的那种会,还是跳舞的那种会?” 爱彼该尔猛地转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你再提雕南瓜试试!” 以利亚神色平静:“雕南瓜。” “啊啊啊啊啊,我杀了你——”爱彼该尔抓狂地掐住她的脖子,猛地晃了两下。 今天的天使尤其的会气人。 比昨天晚上还会气人。 以利亚任由她掐。 两秒后,爱彼该尔冷静下来。 她松开手,冷静地看着以利亚脖子上被自己掐出来的红痕。 她冷静地笑了声:“我好歹活了几百年,学个摄影还不是手到擒来,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我到底会不会。” 她找好角度后把摄像机架稳,然后开始装底片暗盒:“现在这种干版明胶溴化银底片方便多了,随时能用,以前那种湿版火棉胶底片要在暗箱里现场做,然后立马就要拍摄。” 她装好后,扭头看向以利亚:“小天使,学会了吗?” 以利亚看了眼她的脸色,轻轻摇头:“我想你再教一遍。” “真笨。”爱彼该尔嘴上这么说,神情却缓和了不少,“我再教你一遍。” 于是她又演示了一遍:“这下会了吗?” 以利亚点头:“嗯。” “还不算太笨。”爱彼该尔的嘴角往上翘了下,“那开始拍吧。” 以利亚问:“拍什么?” 爱彼该尔的目光先在她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东墙上的那两盆花上。 距离它们从温室搬到这,已经吹了七天七夜寒风。 最初开得热烈的矢车菊已经焉得掉了好几片的花瓣,薰衣草也脱了好几粒花穗。 蓝色的花瓣从墙上飘落,恰似晴空下坠落的天神之泪。 那落了墙根一地的紫色花穗,则漂亮得宛如摔碎的紫水晶。 “你来拍这个。” “我不会。” “我教你。”爱彼该尔让以利亚站到自己身前,自己则从身后环着她,教她认快门。 天使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了恶魔。 双方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姿势有多亲密,专心致志地进行教学。 “你确定好角度、对好焦,就可以按下快门了。” “咔嚓”一声,残花半谢的画面就此定格。 爱彼该尔等曝光一会后,才把底片暗盒取下,然后换上了新的。 “你站到那。”爱彼该尔指挥着以利亚背对夕阳,然后把那盆矢车菊塞进她怀里。 “小天使,你笑一笑嘛。” 以利亚笑不出来,脸上仍旧是面无表情的平静。 两人对视片刻,爱彼该尔放弃了:“算了,不用笑了,你稍微低着点头,对,闻你手里的花。” 天使捧着怀里半残的矢车菊,晴空一般颜色的花瓣掩在她的唇边,相同颜色的眼眸半垂着,阳光洒在那满头金发上,说不出的悲天悯人。 “帮我拍一张。” 银发紫眸的恶魔捧着另一盆薰衣草,笑得眉眼弯弯,粉橘色的夕阳将她的脸染成蔷薇色。 犄角、蝠翼、尾巴张扬地展露着,一如初见时那样,美得极富冲击力。 这也是为什么爱彼该尔要自己拍照。 她漂亮的犄角、蝠翼和尾巴在人类面前可出不了镜。 那多可惜。 互相拍完后,爱彼该尔又拉着以利亚把庭院每处都拍了个遍。 大到整个客厅房间,小到以利亚买的蜡烛和电灯。 还剩最后一份底片暗盒时,她突然想到:“我们还没拍合照呢!” 以利亚顿了一下。 没等她拒绝,爱彼该尔已经拉着她走到桂树下,然后用魔力幻化出一只蝙蝠,飞到架好的摄影机上。 “你过来一点。”恶魔将离自己一步之隔的天使拉到身边,手挽着手,贴得很近。 天使整个站得笔直,拍出来肯定会很僵硬,恶魔只好自己往她那边侧了侧身:“放松点,我又不会吃了你。” 双方本来身高差不多,这样一来,恶魔就比天使矮了一点,恶魔的犄角和天使的嘴唇在一条线上。 “好了吗?”天使说这句话时,呼出的热气缠上了恶魔的犄角。 一股古怪的痒意霎时传遍了恶魔全身。 “你干什么?!”恶魔身体一抖,猛地抬起头来—— 双方的嘴唇恰好碰在了一起。 恶魔瞪大了眼睛。 魔力幻化的蝙蝠在恶魔惊慌激荡的情绪下失控,不小心按下了快门键。 只听“咔嚓”一声。 这决定性的瞬间被定格成了永恒。 蝙蝠“砰”的一声,炸成了一朵黑色的烟花。 18、许愿第十八天 以利亚这一夜并未冥想。 她第一次在那张矮床上躺了下来,然后闭目放松,试图进入爱彼该尔所说的睡眠。 但她脑海里总会浮现院子里的那一幕。 于是她开始在心里默念《圣经》。 凌晨刚过,房间里恶魔的气息瞬间又变淡了。 爱彼该尔又直接从房间里消失了。 以利亚睁开眼,坐了起来,望了一眼旁边紧闭的房门。 她抬起手又在半路放下,然后重重地闭了下眼。 她盘好腿,开始冥想。 以利亚再次见到爱彼该尔是在一天后的晚上。 卡在48小时内,爱彼该尔出现在院子里。 今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天色很黑,只有窗户里透出一丝灯光。 安静的,昏黄的,脆弱的。 爱彼该尔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终于要有所动作时,房门从里面打开了。 “不进来吗?” 天使站在门口,屋内暖黄色的灯光为她渡上一层温柔的金光。 同居这么久,爱彼该尔第一次有了实感。 同居,大概就是,不管多晚回家,都有一盏灯和一个身影在那里等自己。 这可比在地狱里和卡戎做邻居有意思多了。 她决定了,要和以利亚成为真正的好朋友! 爱彼该尔回过神来,又扬起明媚灿烂的笑容,欢欢喜喜地应道:“来了!” 以利亚侧身,躲过一只飞扑进来的恶魔。 爱彼该尔幽怨地看着她:“小天使,你为什么要躲开?!” 以利亚扶着门框的手一顿,她刚才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而且—— 天使看着眼前鲜活自然的恶魔。 她又变回了这种过分自然的亲近,明明之前还躲着自己。 爱彼该尔一眼就看透她眼里的想法。 她轻咳一声:“我可没有躲着你,我是去忙了!” 以利亚看着她:“你说要休息两天。” “……我突然发现有好几个契约快到期了。”爱彼该尔若无其事地说,“你知道的,要是契约没完成被作废的话,我也会受影响的。” 这倒是实话,而且愿望越强烈,受到的影响越大。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会老老实实每天回来打卡,而不是直接等她和以利亚的契约作废再重新签一个。 契约的限制,从来都是针对双方的。 但以利亚不信,仍旧盯着她。 爱彼该尔假装没看懂,极为自然地避开她的目光,从恶魔空间里掏出东西,把手一摊:“看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以利亚看过去,发现是一个信封。 “猜猜这是什么?”恶魔晃了晃手里的信封,身后的尾巴也跟着晃了晃。 天使将目光重新从恶魔尾巴移回到信封上:“照片。” 总不可能是情书。 “答对了!”爱彼该尔打开信封,“快看看,这可是我花了一个晚上亲自洗出来的照片!” “这世界上有什么是可以被称为完美的,那当然就是我拍的照片了!” 以利亚接过那一沓照片。 她一张一张翻看着。 爱彼该尔拍照的技术很好。 哪怕只是简单的黑白照,哪怕是那两盆半谢的残花,也被她拍出了那种扑面而来、挣扎张扬的澎湃生命力。 就连冷淡的天使,在这些镜头里面也沾染上些许的朝气。 有种她自己都从未见过的亲和感。 直到以利亚翻完,也没有看到昨天那张意外拍下的合照。 她抬头看向爱彼该尔。 爱彼该尔眨眨眼,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完美?” 以利亚不明白她对于那张照片为什么如此介意,就像她不明白当时她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大。 但她也没追问,只点头道:“嗯。” 爱彼该尔满意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小瞧我。” 说着,她就要把照片收回来。 但以利亚还捏着照片边缘。 爱彼该尔惊奇地看着她:“你想留着?” 以利亚回神,松开了手。 爱彼该尔顺利拿回照片,然后把照片装进信封,又从恶魔空间变出一支羽毛笔,在信封上写了几个字。 “喏,给你了,反正我那还有底片。”恶魔将信封塞回到天使手里,然后冲她笑着眨了下眼,口吻轻佻暧昧,“万一哪天小天使想我了,可以拿出照片看一看。” 恐怕没有那个机会,且不说天使根本不可能会想恶魔。 天使这两个月的每一天都要和恶魔待在一起,两个月后,她就会按照契约被恶魔杀死。 换句话说,天使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最不可或缺的,就是恶魔。 事事接触,何谈想念? 以利亚接过信封,只见上面写着:thedecisivemoment(决定性的瞬间)。 是那家照相馆的名字。 以利亚将照片收进天使空间,然后转头对爱彼该尔说:“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什么事?”爱彼该尔颇为惊奇地看着她。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主动向自己提出要求。 以利亚目光看向东墙上的那两盆花。 入冬后,天气越来越冷了。 一个晚上过去,矢车菊又掉了几片花瓣,薰衣草也更秃了点。 “它们快要死了。” 哪怕以利亚这些天一直都按照当初女店主教她的方法好好养着,它们也还是不可避免地开始凋谢、开始走向死亡。 爱彼该尔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啊,它们要死了。” 她转头问以利亚:“你是想去花店搬两盆新的?” “不。”以利亚摇头,目光从那两盆花移到她漂亮的紫眼睛。 双方对视了一会儿。 以利亚开口打破平静:“我想用神力改变它们周围的温度。” 顿了顿,她又加了句:“就当它们还在温室,可以吗?” 爱彼该尔朝她走近两步,对着她左瞧右看,最后意味深长地笑了下:“看来小天使很喜欢它们。” 难不成是这几天养出感情了。 没想到小天使看着冷淡,却这么轻而易举就对这两盆花上了心。 但下一秒,恶魔脸上的笑容陡然变得恶劣残忍:“就算你改变了它们周围的温度,它们最终还是会死的。” “我知道。”以利亚垂眸道,“但我想让它们活得久一点。” 因为它们哪怕是在深夜的寒风里,也在用生命热烈地绽放着。 “可你怎么确定它们想不想活?” 恶魔嘴角的笑容更深了,漂亮的紫眼睛里却凝聚起了一团深沉的恶意。 “你为它们做这么多,它们可不一定会领情,也许,它们就乐意去死呢。” 以利亚抬眼看她,神色平静:“我只是想给一个机会。” 给那些努力挣扎活着的生命一个机会。 如果它们想活,那一切刚好。 如果它们不想活,于她而言,也不过是浪费了一点神力。 “既然如此,”恶魔无所谓地耸了下肩,“那你想用神力就用吧。” 以利亚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挥手,神力化作白鸽飞向墙头,然后散作一阵温暖的春风,拂过花瓣枝叶间。 爱彼该尔看着这幕,唇边笑意渐深,如春花绽放:“小天使,那你可要好好照顾它们,祈祷它们愿意挣扎地努力活着——” “千万别让它们死得太早。” 以利亚转头看向她,语气平静:“我会的。” 她会努力让它们活得久一点,连带着额外的那一份。 请活得热烈一点。 哪怕最后仍旧会死。 19、许愿第十九天 又是一晚过去。 第二天醒来,爱彼该尔又把睡椅从恶魔空间取了出来,在院子里找了个好晒太阳的角落待着。 以利亚冥想结束,来到院子浇花。 浇完花后,以利亚在爱彼该尔旁边坐下,然后拿出之前的书开始看起来。 爱彼该尔在一旁撑着下巴看着。 以利亚翻开下一页。 爱彼该尔伸手按住。 以利亚转头看向她,眼带询问。 恶魔用尾巴尖敲了敲扶手,好奇地问:“小天使,你平时都干些什么?” “冥想。”以利亚实话实说。 在恶魔没有出现前,天使的生活只有为信徒赐福和冥想。 而在这之后,她的生活里有了花,有了书,有了南瓜灯,有了发箍,有了照片,有了…… 天使的目光落在旁边的恶魔身上。 爱彼该尔摇头晃脑地问:“我记得你们天使也要聆听和回应人类的祈愿吧。” 她之前被阿斯塔罗斯逼迫签下的契约基本已经完成,现在终于有时间好好了解眼前的天使了。 “嗯。”以利亚点头,“但我们有专门负责人类祈愿的护天使。” 与地狱争夺式的愿望分配机制不同,天堂采用的是共享式的愿望分配机制。 信徒向天使许的愿望——不管是针对特定的某个天使、还是针对所有天使,都会化作光团出现在所有天使的神祈树上。 而所有天使又可分为三阶九等,其中第九等的护天使,就负责聆听和回应信徒的祈愿、引导和保护人类中的个体。 “所以护天使要负责整个天堂的愿望?” “嗯。” 爱彼该尔啧了声:“真惨,辛辛苦苦干最累的活,得到的愿力却是整个天堂的天使一起分配,甚至自己分配到的还是小部分。” 以利亚沉默了下:“每个天使都各司其职,不存在谁更惨的问题。” 爱彼该尔嗤笑一声:“你这个权天使看起来就挺闲的,怎么着也比那群护天使活得滋润轻松。” 作为没日没夜苦哈哈加了七天班的恶魔,她现在非常共情底层打工的护天使。 以利亚沉默。 这时,爱彼该尔突然想到什么,漂亮的紫眼睛流光一闪,唇边挂上笑意:“善良无私的小天使,你想不想为了天堂的平等和谐做出一点牺牲呢?” 眼前的恶魔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腰后的尾巴晃得厉害,一看就是想到了什么坏主意。 以利亚顺着她的话问:“怎么牺牲?” 爱彼该尔不答反问:“我好像还没见过你的神祈树,可以放出来给我见识一下吗?” 以利亚看着她不说话。 爱彼该尔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小天使你根本没有把我当作朋友,之前还答应我让我了解你的,结果光环翅膀不给看就算了,现在连神祈树也不肯给我看——唉,我真是太可怜了!” 以利亚也不答反问:“我能看你的魔愿树吗?” 爱彼该尔脸上虚假的伤心消失不见,脸上又带上明媚的笑意,语气充满天真的蛊惑,眼底却带着一丝探究:“你真的想看吗?” “小天使,恶魔的信徒可不是什么真善美的好人,他们许的愿望贪婪、自私、阴湿、丑陋——” “就算是这样,你还是想看吗?” 以利亚语气平静笃定:“嗯。” 爱彼该尔和以利亚对视一会儿。 “好吧,那我就满足一下我们小天使难得的好奇心。” 她轻轻一挥手,一棵漆黑诡异的树出现在面前,树上黑雾缭绕,既不抽芽长叶,也不开花结果,枝头上挂着的,是一个个深色的光团。 充满了阴沉不详的气息。 以利亚站起身来,然后伸手,在爱彼该尔惊讶的目光下—— 缓缓将手心搭在了魔愿树的树干上。 动作轻得像是抚摸。 哪家好魔愿树有机会被天使这么温柔地对待? 魔愿树当场开心得抖了抖,然后兴奋地舒展着枝桠,树上唯一几个浅色的光团被殷勤地送到了天使面前。 “……”怎么这么没出息。 爱彼该尔磨了磨后槽牙,在以利亚伸手摘下那几个浅色光团前,动作粗鲁地把那些不听话的枝桠塞了回去。 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头看向身旁的天使:“我的魔愿树你看也看了,现在是不是该让我看看你的神祈树了。” 以利亚收回放在魔愿树上的手,然后往旁边一挥,一个庞大的白影出现在恶魔树旁边。 和恶魔漆黑诡异的魔愿树不同,天使的神祈树是雪白而神圣的。 虽然神祈树也不抽芽长叶、开花结果,但它雪白枝桠上挂着的光团颜色都很浅,大多都是浅粉、浅橙这种。 爱彼该尔好奇地看着眼前这棵神祈树,虽然早有耳闻,但这确实是她第一次见神祈树。 她伸手,染着漆黑指甲的手刚要抚上雪白的树干,神祈树忽然就往旁边挪了一英尺。 “?” 爱彼该尔转头看向以利亚,神色不满:“什么意思?不给碰?” 刚摸了自己的魔愿树,现在就翻脸不认人。 以利亚摇头:“不是我。” 那就是神祈树自己了。 爱彼该尔回头,新奇地盯着神祈树,漂亮的紫眼睛里兴致盎然。 她再度伸手,在神祈树又想溜之际,用魔力将它直接困在了原地。 然后强硬地把手放到了树干上,触感很凉,像是高山上的一捧雪,又像是一只温顺而毛茸茸的羔羊。 然后这只毛茸茸忍不住抖了下,枝头的光团随之起伏,像是阳光下海面不断翻涌的粼粼波光。 爱彼该尔看着神祈树蜷缩起来的枝桠,缓缓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没想到小天使看着那么高冷淡定,伴生的神祈树却这么容易害羞。 以利亚发现她的眼神很不对劲,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没有打算开口询问。 索性,爱彼该尔很快就想起了正事。 她扭头看向以利亚:“小天使,你的神祈树是如此的可爱,你舍得冷落它吗?” 可爱? 以利亚沉默。 另一旁的神祈树听见,又害羞地抖了一下枝桠。 “……”以利亚,“所以?” 爱彼该尔勾唇一笑:“你想不想为了你辛苦的护天使同事们和你可爱的神祈树做出一点牺牲?” 熟悉的话术。 以利亚看向神祈树:“你是想让我为信徒实现愿望?” “你说对了!”爱彼该尔打了个响指,“小天使,反正你平时也闲得无聊,为什么不干点利人又利己的事情!” 以利亚看着她没说话。 爱彼该尔掰着指头跟她分析:“小天使,你想啊,这么做不仅是在帮助你的信徒、减轻你那些护天使同事们的工作压力,还可以保养你的神祈树,简直是一举多得!” 以利亚看着她:“对你呢?” 恶魔可从不干无利可图之事。 爱彼该尔一直都知道以利亚很聪明,她也从不在对方面前掩饰自己的恶劣。 她毫不掩饰地承认了:“对我也有好处。” “你压根不知道我为了陪你留在人间,答应了多么惨无魔道的条约!” “我每个月都有固定的契约指标,如果没完成,我不仅会被关起来,还要被一直念叨。” “——任谁听了,都会心疼这个可怜的恶魔。” 以利亚神情平静:“所以?” 爱彼该尔义正辞严地说:“所以,你应该陪我一起打工!” “好朋友——”恶魔冲天使歪歪头,讨巧含笑的语调被她拉长,咬字间带着几分暧昧的尾音,“就应该同甘共苦,对吧?” 初冬清晨的风很轻,恶魔的银发微微拂动,若有若无地扫过额头和鼻尖。 有些痒。 恶魔不舒服地皱了下鼻。 以利亚伸手,将她的头发抚至耳后。 更痒了。 恶魔疑惑地眨了下眼。 以利亚收回手,说:“好。” 很难有人能拒绝恶魔的蛊惑。 哪怕是天使。 20、许愿第二十天 以利亚帮助的第一个信徒是个英国小女孩。 小女孩出自乡村,里面穿着旧棉布裙,外面又裹了一层白色围裙,碎布条裹着的头发上插着朵小野花,束袖外的手被冻得通红,脸蛋、袖口和胸前沾着羊毛和泥土。 她长了张可爱的圆脸,有着和以利亚相似的金发和蓝眸,但她身上还有以利亚没有的一种野蛮生长的娇憨朝气,让人一眼就联想起漫山遍野除不尽的野花。 “维丽安,你的愿望是想要一个瓷娃娃对吗?” 以利亚不自觉放轻了声音问。 “嗯!我的朋友们都有瓷娃娃,只有我还是老旧的布娃娃,娜塔莎昨天还嘲笑我,说我家里人不喜欢我才不给我买瓷娃娃。” “但我知道不是那样的,我爸爸妈妈很爱我,只是家里拮据,没办法给我买新玩具。” “我妈妈以前告诉过我,天使会守护帮助祂们的信徒,只要我虔诚地许下愿望,祂们就会为我实现愿望。” 维丽安一口气说完,小脸蛋被憋得通红,然后睁着圆溜溜的蓝眼睛,用祈盼的眼神仰头看着以利亚:“姐姐,你真的是天使吗?来帮我实现愿望的天使?” 相似的金发,相似的蓝眸,凑到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爱彼该尔本来打算就在旁边看着、让以利亚独自处理,但看着这一幕,着实有些手痒。 她捏了一把小女孩的脸蛋,然后替以利亚回答道:“是啊,她真的是天使,可以帮你实现愿望的天使喔。” 维丽安可爱地晃了晃脑袋:“那姐姐你也是天使吗?” 爱彼该尔松开手,故意做了个吓人的鬼脸,然后恶声恶气地说:“不,我不是天使,我是邪恶的恶魔!” 维丽安眨了眨眼,看着爱彼该尔的目光堪称包容:“姐姐是在玩扮演游戏吗?” 她和朋友有时候也会玩天使和恶魔的扮演游戏。 爱彼该尔见她竟然没吓哭,再接再厉露出最邪恶的笑容:“不是哦,我是来抓不听话的小孩回地狱熬汤的!噢,鲜美多汁的小女孩,你愿不愿意成为地狱最美味的温莎汤?” 维丽安努了努嘴,转头看向以利亚:“天使姐姐,她是你的朋友吗?” 以利亚点头。 维丽安用手挡着嘴,偷偷大声地对她说:“天使姐姐,你的朋友真幼稚。” 以利亚非常赞同:“确实。” 爱彼该尔不干了,一手捏小女孩的脸,一手捏以利亚的脸:“你们说谁幼稚?!” 两双相似的蓝眸齐齐往挡在中间的恶魔看去。 “……” 维丽安挣开爱彼该尔的魔爪,然后鼓着脸瞪她:“还说你不幼稚!” 爱彼该尔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真的是恶魔呢?” 恶魔暗戳戳地想:要不要把犄角和蝠翼变出来呢,但如果变出来了把小女孩吓哭了,会不会给小天使惹麻烦? 另一边,维丽安理所当然地说:“天使的朋友怎么会是恶魔呢!” 爱彼该尔眼神一沉。 为什么天使的朋友就不能是恶魔呢。 她腰后隐身的尾巴开始蠢蠢欲动,恶魔冷漠地想:身为恶魔,给天使惹麻烦不是天经地义吗。 维丽安继续说:“而且就算你是恶魔,你也不是会抓小孩煮汤的那种恶魔!” 腰后隐身的尾巴一顿,爱彼该尔诱哄般套话:“为什么这么说?” “恶魔和恶魔之间也是不一样的!”小女孩的童言童语,却很有可能是一些大人一辈子都不明白的道理。 “娜塔莎当恶魔的时候就很坏,总是捉弄别人,阿玛雅就不一样,她是天使维丽安的好朋友!” 娜塔莎是之前嘲笑她的人,那阿玛雅就是她的好朋友了。 明明知道她是在说扮演游戏,但爱彼该尔的心情莫名好转了。 腰后隐身的尾巴彻底安静下来。 以利亚朝那里看了一眼。 维丽安对消失的危险一无所知。 爱彼该尔又掐了一把她的脸,笑眯眯地说:“你这个愿望,我们会帮你实现的!” “真的嘛!”维丽安高兴得地忘记挣开她的手了。 “当然!”爱彼该尔转头看向以利亚,“小天使,是不是啊?” 以利亚目光落回她脸上,平静点头:“嗯。” “太好了!”维丽安高兴地喊了声,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们两眼,“我可以帮我的好朋友阿玛雅也许愿一个瓷娃娃吗?” “当然可以。”现在的恶魔非常好说话,“两个瓷娃娃是吧?” “看看喜欢哪种?”她说着,手上魔力涌聚,幻化出一个又一个的瓷娃娃,“是这种?还是这种?” “哇!”维丽安看得眼花缭乱,眼里全是崇拜的小星星,“姐姐,你好厉害!这就是神奇的魔法吗!” 爱彼该尔得意地晃了晃腰后隐形的尾巴:“我们管这叫奇迹。” 以利亚目光看着那两双亮晶晶的眼睛,目光也不由得柔和了许多。 这时,爱彼该尔忽然扭头看向她:“小天使,快帮你的信徒选瓷娃娃。” 维丽安也喊:“是啊,天使姐姐快来帮帮我!这也太难选择了,它们每一个都那么好看!” 顽皮的恶魔狡黠地眨了下眼,然后压低声音说:“不可以全都要哦,小朋友太过贪婪也是要下地狱的。” “啊?”可怜的小女孩可怜瘪了瘪嘴,“好吧,那真是太可惜了。” 最后,一恶魔、一天使和一人类共同敲定了两个瓷娃娃。 但恶魔不打算让我们幸运的小女孩这么轻易的不劳而获。 “想不想自己亲手做出想要的瓷娃娃?”恶魔诱哄道。 维丽安眨眨眼:“自己做?” “对,自己亲手做的更有意义。”恶魔的声音充满了蛊惑,让人忍不住对她说的话信服。 “而且,等之后那个什么娜塔莎再嘲笑你,你就嘲笑回去,她才没有天使带着亲手做瓷娃娃。” 维丽安眼睛更亮了,像两个电灯泡:“真的吗?!听起来很不错!我想自己亲手做瓷娃娃!” “我现在就带你去。”恶魔牵着小女孩的一只手,然后朝旁边的天使递了个眼色。 以利亚不明所以。 还是小女孩维丽安主动牵起以利亚的手:“姐姐,我们走吧!” 爱彼该尔打了个响指,手牵手的恶魔、小女孩和天使一起从原地消失。 她们出现在特伦特河畔斯托克的一家瓷器制作坊。 “这也是奇迹吗?!” “当然。” 爱彼该尔对着看门人报上名字:“给你们的负责人打个电话,说爱彼该尔有事找他。” 看门人将信将疑地打了个电话,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的神色突然紧张恭敬起来,连连说好。 挂断电话后,他谄媚地对爱彼该尔说:“大人请稍等,我们负责人马上就来。” “嗯。” 正当看门人又是搬椅子又是嘘寒问暖时,工厂里突然走出一群人。 为首是一名穿着优雅的黑色燕尾服的英国绅士,他朝爱彼该尔恭敬行礼:“尊敬的爱彼大人,您怎么突然来了!是有什么吩咐吗?” 大人? 以利亚注意到,这个称呼是第二次出现了。 难道他知道爱彼该尔恶魔的身份? “没什么大事。”爱彼该尔的笑容比平时端庄疏离了许多,“想借用你们一间工作室。” “我立马就让人去收拾一间工作室出来。”负责人立马把事情吩咐下去,然后转头对爱彼该尔恭敬地说,“爱彼大人,您千万不要说借这个字,当年要不是你帮助我的曾祖父,这世界上早就没有我们斯波德家族了。” 曾祖父? 那至少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这个负责人果然知道爱彼该尔恶魔的身份。 以利亚看向爱彼该尔。 维丽安也崇拜地看着她:“姐姐,你这么厉害吗?” 恶魔得意地翘了翘隐身的尾巴,面上仍旧端庄淡然:“只不过是当初玩烧瓷的时候,顺便帮了一个小忙。” “什么叫小忙,如果不是您慷慨地将骨瓷的制作方法教给我的曾祖父,我们的瓷器制作坊早就倒闭了。”负责人郑重其事地说,“是您拯救了我们,所以我们波斯德家族将永远是您最忠诚的仆人。” “骨瓷?”以利亚问的是负责人,眼睛却是盯着爱彼该尔。 负责人解释道:“就是在黏土里加入动物的骨灰,那样烧出来的瓷器兼具透光性和硬度,我们现在最常用的是牛骨灰。” 爱彼该尔伸手抚过以利亚的眼睛,笑着在她耳边低语:“小天使不会以为是人骨吧?” 以利亚没说话。 几人说话间,负责人已经带着她们来到了一间工作室:“爱彼大人,你对这间工作室满意吗?” 爱彼该尔环顾一圈,该有的设施都有:“满意,你下去吧。” “是。” 等人走了把门一关,爱彼该尔后背一松,整个魔立刻懒散随意起来,不见一开始的端庄疏离。 她弯腰掐了把维丽安的脸蛋,然后在房间里优雅的转了个圈圈,黑裙层叠翻飞如黑芍药绽放。 “来,看看姐姐给你打下的江山!” 维丽安非常捧场:“哇!好棒!” 爱彼该尔反手撑在工作台上,双腿交叉更显修长。 她歪头看向以利亚:“小天使,你觉得呢?” 以利亚点头:“嗯,很棒。” 爱彼该尔满意了,得意地翘了翘隐身的尾巴:“那我们开始吧!” 维丽安欢呼:“好耶!做瓷娃娃啦!” 爱彼该尔手把手教维丽安制作模型:“先这样……再这样……” 以利亚在一旁看着爱彼该尔拿着刻刀修饰细节,忽然开口问:“你会雕塑?” “当然。” “那你为什么不会雕南瓜?” 爱彼该尔猛地抬眼,笑容仍明媚,声音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还提!” 维丽安抬头:“什么南瓜?” 爱彼该尔捧着她的脸转回去:“没有南瓜,好好做你的模型。” 维丽安嘟了嘟嘴,哀嚎一声:“这也太难了,呜呜呜我还做不好!” “再喊你就没娃娃了。”恐吓完小女孩,恶魔又笑眯眯地看向天使,“小天使,你不乖哦。” 以利亚问:“你为什么会去学烧瓷?” 爱彼该尔转了转手上的刻刀,语气轻佻暧昧:“怎么,小天使这是关心我?” 以利亚没有迟疑:“嗯。” 爱彼该尔轻轻笑了下:“那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发现骨瓷的?” 以利亚眼睫一颤,敏锐地察觉她笑容有异。 “那是因为啊——”恶魔笑容愈深,紫眸里有幽光闪过,“我亲手把一只猫烧成了灰。” 21、许愿第二十一天 第一次做模具成功的几率本来就低,更别提维丽安还是个小孩子,所以她理所当然的失败了。 最后那两个模具还是爱彼该尔帮她完成的。 爱彼该尔还另外做了两个,一个是长着蝠翼的小恶魔,一个是长着翅膀的小天使。 “小天使,我没见过你的翅膀,但天使的翅膀应该都差不多吧?” 以利亚看着她手上的天使石膏,它有一对洁白的翅膀,羽毛流畅而分明,漂亮得像是真有这么一双完美的翅膀。 爱彼该尔没等到她的回答,抬头看她。 以利亚只说:“时间不早了。” 从早上七点到现在,已经过去差不多三个小时。 维丽安也有些累了,圆溜溜的蓝眼睛困倦地半合着:“姐姐,还要多久啊,我再不回去妈妈会担心的。” “你的妈妈不会发现你不在的。”爱彼该尔摸了摸维丽安的金发,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这也是奇迹。” 维丽安嘟了嘟嘴:“可是我想回家了,家里的羊羊们还等着我喂草。” “很快了。” 爱彼该尔说得是实话,她们最繁琐的步骤已经完成,接下来的上浆、倒模、焙烧、上釉、涂漆、焙烧都很快。 其实本来焙烧要很长一段时间的,但爱彼该尔背着维丽安偷偷用了魔力。 不到一个小时,烧好的瓷娃娃就新鲜出炉了。 接下来就只需要上色了。 维丽安忽然又精神焕发了,开始兴致勃勃地挑选合适的颜料。 爱彼该尔刚要把手里的天使瓷娃娃给以利亚,突然想起什么,又收了回去,反手把恶魔瓷娃娃递给了她:“你来上这个的颜色。” 以利亚看了她一眼,对上了她亮晶晶的眼睛。 “快点。”恶魔催促道。 以利亚接过了恶魔瓷娃娃。 爱彼该尔抱着手里的天使瓷娃娃,缓缓露出一个狡诈又得意的笑。 半小时后,以利亚看着她手里模样大变的天使瓷娃娃,陷入沉默。 倒还是金发蓝眸,但那身神圣的白袍却变成了烈日一般颜色的红袍。 而本该洁白的翅膀,从覆羽到飞羽也一点点由暖白过渡成橘红色,最末尾有几处像是颜料没调匀,红得像是挂着几滴血。 反正看着就不像正经天使。 “怎么样,是不是让人眼前一亮?”恶魔翘着隐身的小尾巴,邀功似的问。 有没有让人眼前一亮不知道,但是让天使眼前一黑是肯定的。 以利亚看看瓷娃娃又看看她,最后颇为缓慢地点了下头:“嗯。” 爱彼该尔对她的反应很满意:“我的恶瓷魔娃娃呢,拿出来给我看看。” 以利亚送身后拿出恶魔瓷娃娃。 爱彼该尔表情一僵。 和她做的天使瓷娃娃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银发紫眸没错,深紫色的犄角和蝠翼也都在,但身上那件黑裙——本该是黑裙,却被换成了艳阳一般的深红色长裙。 反正看着不像正经恶魔。 双方抱着手里的瓷娃娃,沉默地对视着。 没用的默契好像增加了。 两位非人类的颜值毕竟在那,换完装再怎样也算不上难看,甚至可以说有一种别样奇异的美感。 只是…… 这时,维丽安兴高采烈的声音打破了这古怪的氛围:“姐姐们,我画好了!是不是很好看?” 爱彼该尔和以利亚一起转头看过去。 然后更沉默了。 如果说,她们两个的娃娃是有点看不习惯,那维丽安的两个娃娃就是看不过眼。 只见那两个瓷娃娃画着夸张的腮红,身上的衣服也是各种颜色杂七杂八地糅在一起,眼睛漆黑无光,看着怪渗人的。 爱彼该尔看向以利亚。 以利亚也看向她。 谁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好看。 于是,爱彼该尔选择直接用魔力再变出两个新的瓷娃娃——上过色、自带妆容服饰的那种。 “姐姐,你这是干什么?”维丽安敏锐地从爱彼该尔眼里看出了嫌弃,其实也不是她敏锐,而是那嫌弃太过明显,“难道我画的娃娃不好看吗?” 爱彼该尔用手肘拱了拱旁边的以利亚:“小天使,你不能说谎,你来。” 维丽安用期待的目光看向以利亚。 以利亚沉默一会儿,忽地抬手搭上她们的肩—— 一天使、一恶魔和一人类从工作间消失,回到了之前的乡村。 维丽安一脸茫然:“回来了?” 爱彼该尔看了以利亚一眼,替她回答道:“是啊,娃娃都做好了,你妈妈和家里的羊还等着你呢。” 维丽安不满地嘟了嘟嘴:“你们还没回答我画的娃娃好不好看!” 爱彼该尔一挥手,维丽安眼睛一闭,晕了过去,然后被她单手抱住。 “你的信徒,”爱彼该尔将维丽安塞到以利亚怀里,“你送回去。” 以利亚低头看向怀里酣睡的维丽安:“你消除了她的记忆?” 爱彼该尔笑了下:“怎么,担心我把她弄傻了?” 以利亚摇头,把维丽安抱回屋,问:“为什么?” “她还小,记得太多对她不好。”爱彼该尔在床头留下一张纸条。 以利亚看了一眼,上面大概写着,维丽安帮了某人的忙,这些瓷娃娃是给她的谢礼。 “你骗她?” 这是说的她之前用话术哄得小姑娘答应自己去做瓷娃娃。 爱彼该尔眨眨眼:“是啊。” “小天使,你又忘了,我是恶魔——” 以利亚看向她:“我知道,狡诈的恶魔。” 她一直都知道对方是恶魔,她需要的也正是恶魔。 爱彼该尔噎了一下,然后笑了:“我也知道,不乖的天使。” 双方对视了一会儿。 爱彼该尔移开目光:“走吧,去找下一个信徒。” 以利亚神色平静:“嗯。” …… 天要黑时,两“人”回到耶路撒冷的庭院。 爱彼该尔并未直接回房间,而是直接往客厅以利亚那张矮床上一躺。 “今天感觉怎么样?帮自己的信徒实现愿望是不是还挺有成就感的?” 以利亚站在床边,垂眸看着自己床上的恶魔。 那对神秘的黑色蝠翼张开,霸道地占领了大半张床,柔软的鸭绒被完美地贴合着曼妙的身姿。 天使在恶魔旁边坐下,白袍垂下来的袖袍刚好盖住了恶魔裸露的脚踝。 “挺好的。” 恶魔翻了个身,雪白的脚踝压住天使的袖袍,漂亮的尾巴尖轻轻撩起天使的金发。 锋利的尖端划过天使清冷的脸,留下一条暧昧的红痕。 恶魔坐起身,一手搭在天使的肩上,另一只手伸摸了摸那条红痕。 天使眉眼未动。 恶魔俯身,笑意乘着温热的呼吸落在天使耳侧:“那小天使——” “你还想死吗?” 以利亚侧眸看她,深海一样的蓝眸无波无澜:“想。” 爱彼该尔笑意微滞,语气婉转间,带上几分诱哄:“哦——能说说为什么吗?” 天使忽然抬手,反手握住恶魔的手腕,直视她的紫眼睛,反问:“能说说那只猫吗?” 爱彼该尔对上她的目光,唇边的笑意一点一点加深。 “很晚了,睡吧。” 爱彼该尔起身,以利亚仍拉着她的手。 “怎么,小天使想和我一起睡?” 以利亚看着她唇边的笑,一点一点松开手。 爱彼该尔转身回了房间。 关上门的那一刻,她唇边的笑容缓缓消失,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学坏的小天使是越来越难套路了。 看来,想知道这背后的原因,还需要……徐徐图之。 爱彼该尔摸了摸下巴,野性明亮的紫眼睛里满是势在必得。 她得先跟小天使好好培养培养感情。 22、许愿第二十二天 这天,爱彼该尔成功地给以利亚示范了如何为信徒实现愿望。 后面几天以利亚再去打工时,爱彼该尔就没有跟着去了。 她还有自己的工要打。 一想到巴尔贝里斯和阿斯塔罗斯给她定下的“小”目标,她就两眼一黑。 要不是还打算留在人间和小天使培养感情,她早就撕毁契约了,这日子简直不是魔过的。 这几天她和小天使的交流十分有限,只是晚上聊聊天。 好在,培养感情的好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天,爱彼该尔回来得很早,比平时早回来两个多小时。 以利亚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以一个极其高难度的姿势窝在躺椅里,整个魔侧躺着,身体曲线凸显,两腿交叠着架在扶手上,层叠如浪的黑裙滑落,裸露的大片皮肤被衬得雪白。 像五天前做的瓷娃娃。 那条柔韧的尾巴从饱满的臀部冒出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忽略那对漂亮的犄角和蝠翼,她不像传言中可怖的恶魔,倒像只慵懒惑人的猫妖。 下一秒,“猫妖”睁开眼,正对上以利亚的目光。 “你回来了!”声音听起来挺雀跃的。 “嗯。”以利亚自觉在她旁边的睡椅坐下。 爱彼该尔动作自然地靠过去,然后兴致冲冲地朝她伸出手,黑雾拢聚又消散,两张卡片出现在她手心。 “猜猜这是什么?” 以利亚看了两眼,那卡片挺大,质地较硬,露出的那面印着一座宫殿,除此之外,并没有其它信息。 “照片?” 毕竟上一次相似的情况,她拿着的就是照片,而且…… 还漏了一张合照。 “照片?”爱彼该尔愣了下,在意识到她说的是那张合照后,快速否认,“不是,是邀请函!” 她把卡片翻开,只见上面写着: 尊敬的爱彼小姐, …… 在此,我们十分真挚和荣幸地邀请您参加丘吉尔夫人詹妮·杰罗姆于11月16日在布莱尼姆宫举办的舞会。 “你之前不是怀疑我不是真的会跳舞吗?”爱彼该尔哼哼两声,“给你开眼的机会来了,能在舞会上见识我的舞姿,小天使——” “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 以利亚看着邀请函上的花体字:“她也是你的朋友?” 爱彼该尔眨了下眼,没反应过来:“谁?” 以利亚抿了下唇:“丘吉尔夫人。” “她啊——”爱彼该尔一边拉长语调,一边观察她的神情变化,“是我的信徒。” “我帮她实现了愿望,作为报答她邀请我参加舞会。” 恶魔注意到天使紧绷的唇线微松,心下微动。 “就算她是我的朋友——”恶魔忽然支起身,猛地凑近天使,银发从脸侧滑落,与金发纠缠,“可你是我的好朋友啊。” “小天使,你该知道,你对我才是最重要的。” “我之所以会想参加舞会,都是因为你呀。” 字字句句,情真意切。 “如果小天使不想去的话,那我也不去了。”恶魔叹了口气,撤回身,银色的发尾似是不舍,仍与天使的金发藕断丝连。 下一秒,她的手腕忽然被握住,银发和金发再次亲密地纠缠在了一起。 恶魔偏头看去:“怎么?” 她面上神情黯淡,眼底却暗藏精光。 天使看得清清楚楚,却还是说:“我去。” 爱彼该尔脸上立即绽放出喜悦的笑容,乘胜追击地问:“那我们现在就去挑选礼服吧!” 以利亚不解地看着她。 爱彼该尔笑了,伸出手,指尖沿着她的锁骨一寸一寸移动:“参加舞会哪有不穿礼服的。” 以利亚按住她的手:“你可以直接变。” “那多没意思。”爱彼该尔并没有把手抽出来,而是轻轻地挠了下她的手心,“而且变出来的礼服都是以前看过的,我想去看看最新的礼服。” “小天使,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拉长的语调,像是猫叫,又像是撒娇。 以利亚盯着她,爱彼该尔冲她讨巧地眨了眨眼。 然后再接再厉地晃了晃天使的手:“好不好嘛?” 和手一起被恶魔晃动的,似乎还有天使的心弦。 以利亚忽然抽出手,目光落在东墙的那两盆花上。 月光如水,那矢车菊和薰衣草像是吸饱了精气,变得比之前鲜艳了不少。 她没什么表情地说:“好。” 恶魔看着月光下更显清冷的天使,腰后的尾巴得意地晃了晃。 看来阿斯塔罗斯给的秘籍说的没错,撒娇是培养感情的利器。 ——没错,两天前她抽空回了一趟地狱,向阿斯塔罗斯请教了如何培养感情,毕竟她在人间追随者众多,而自己则…… 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经历,爱彼该尔眯了下眼,但很快就将其抛之脑后,专心致志地盯着面前的以利亚。 看看,她果然天赋异禀,随便一出手就效果斐然。 今天的小天使如此好说话,自己都没来得及搬出契约“好好劝一劝”,她就这么同意了,还一连两次。 那离她的终极目标还会远吗! 爱彼该尔受到了鼓舞,美滋滋地拉着以利亚去了法国巴黎的和平大街。 二十年前,一家名为“沃斯和博贝夫”的时装店悄无声息地在此开设,它是第一家为客人度身定制的服装店。 那时候谁也没想到,它会搅动巴黎乃至整个欧洲的“服装时尚风云”。 这家服装店的老板名叫查尔斯·弗莱德里克·沃斯,是个英裔男人,他身材矮小长相普通,穿着也平平无奇,完全不像个传闻中令欧仁妮皇后都赞赏有佳的服装设计师。 “查尔斯,玛丽,好久不见。” “奥托大人,好久不见,您还是如此年轻。”查尔斯的夫人玛丽笑着和爱彼该尔打招呼,然后看向以利亚,好奇地问,“这位是?” 以利亚注意到了她对爱彼该尔的称呼,看来两人又是她的信徒。 很少有人知道,享誉欧洲的服装设计师那位神秘的合伙人——瑞典布料商奥托·博贝夫是位女人,更少人知道的是,她是只恶魔。 “她啊——”爱彼该尔揽住以利亚的肩,把她轻轻往前一推,“是今天的主角。” “查尔斯,帮她定制一套独一无二的礼服。” 查尔斯揪着胡子打量以利亚,神色越来越满意:“多么完美的脸,多么完美的身材,多么完美的气质!” 然后他不打招呼就扭头钻进了工作室。 “他总是这样。”玛丽替他解释一句,然后笑着看向以利亚,“我先给这位小姐量一下尺寸。” 说着,她从旁边的抽屉拿出软尺。 “我来。” 爱彼该尔从玛丽手里拿过软尺,然后一步一步朝以利亚走去。 一进一退,避无可避。 目光在纠缠追逐。 气氛似胶着粘稠。 软尺成了指尖的延伸。 先是肩。 温热的指腹隔着薄薄的软尺捏住圆润的肩头。 再是胸。 起伏的饱满被委屈地勒出一条肉线。 白袍揉出褶皱,阴影隐没于深沟。 然后是腰。 深色的软尺缠住那截细窄的腰身,恶魔用力一拉,怀里就跌进了一个轻盈柔软的天使。 “小天使,你的腰好细啊。”调戏般含笑的话语闯入耳内。 天使握住恶魔的肩,轻轻一推,将双方的距离拉开。 “等等,还有一个地方没量。” 恶魔强硬地搂住天使的腰,将她再次拉进怀里。 手一点一点地往下移。 最后是臀。 这的肉比起肋前的更紧实,圈量时手下的力道便更重。 “果然是上帝赐予的完美身材。”恶魔似赞似叹,“该瘦的地方瘦,该有肉的地方有肉。” 天使微微蹙眉,然后用力推开她。 软尺被带着在腿根处狠狠一磨。 细微的疼之后,是带着痒的热。 天使的眉皱得更深了。 恶魔松开一只手,软尺的一端垂落在地上,发出“哒”的轻微声响。 23、许愿第二十三天 “量好了。” 一旁的玛丽正盯着天花板,像是在思考什么人生的奥秘。 “玛丽,”爱彼该尔又叫了一声,“我们量好了。” 玛丽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好的。” 上帝知道,刚才肯定是有某种神秘的结界将自己和她们隔离开来了,否则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应该在屋里而应该在桌底。 玛丽内心的腹诽并不影响她展示优秀的职业素养。 她记下尺码后,开始按照惯例询问顾客对于接下来设计的衣裙有无什么特殊的偏好。 比如类似于蝴蝶这些装饰,比如偏爱的布料,再比如喜欢的元素和颜色。 有趣的是,她虽然问的是那位一脸清冷的金发蓝眸女郎,但回答问题的都是奥托大人。 “礼服不要纯白色的,但也不要深色系,嗯……就蓝色吧,布料要柔软,衣饰要少,款式要简单大方不失优雅美丽。” 玛丽保持微笑:“好的,还有吗?” 爱彼该尔认真想了想:“礼服最好能凸显她清冷的气质,但最好又有一些能柔化距离感的小细节,简而言之,就是加点暖色调的衣饰。” 玛丽用力扬起嘴角,保持笑容,疯狂给自己洗脑:这是贵客,这是贵客,得罪不起。 “好的。” 以利亚看向爱彼该尔:“你呢?” “我啊,”爱彼该尔转头看向玛丽,“给我准备一件款式相近,但颜色要是——” 以利亚打断:“不要纯黑的。” 玛丽询问似的看向爱彼该尔。 爱彼该尔看向以利亚。 以利亚平静回视。 爱彼该尔转头看向玛丽:“听她的,那就紫色吧。” “浅紫色。”以利亚再次打断。 玛丽再次看向爱彼该尔,这位大人在她们这定制的礼服好像就没有浅色系的。 爱彼该尔看向以利亚,对方仍旧一脸清冷淡然,好似刚才开口的并不是她。 阿斯塔罗斯给的秘籍中说,朋友需要相互妥协。 “……听她的。”爱彼该尔微笑,坚持最后一丝底线,“浅紫色为主,深色修饰。” “好的。”玛丽用得体的微笑很好地掩饰自己的惊讶。 眼见她收起笔,以利亚忽然开口:“她不用量尺寸吗?” 玛丽刚想开口,爱彼该尔笑了:“你想帮我量尺寸?” 以利亚淡定点头。 “这样啊,那真是我的荣幸。”恶魔拿起手上的软尺,折叠卷曲,从天使的下颌一点一点地往下滑。 在软尺被天使抓住的前一秒,恶魔利落地收回手,软尺与白袍的沟皱一触即分。 “可惜,她们有我的尺寸。” 玛丽盯着天花板,终于把一开始想说的话说出来了:“是的,我们有大人的尺寸。” 以利亚看着爱彼该尔。 爱彼该尔毫不心虚、理直气壮地回视。 玛丽等了半晌,也没听到两人说话,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奥托大人,我会把你们的要求告诉查尔斯,但您也知道,他有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爱彼该尔笑了下,“以最终成品为主。” 好看才是第一标准。 “那大人你们先在沙发上稍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玛丽说着,目不斜视地转身朝里间走去。 服装店外间只剩下爱彼该尔和以利亚。 爱彼该尔拉着以利亚在沙发坐下。 坐下后,她也没有松开手。 她百无聊赖地沿着那分明的骨节,一点一点揉捏那细腻白皙的皮肉。 她揉捏的力道不算轻,那层薄薄的皮肉一点一点变成了桃粉色。 也是天使甲床的颜色。 同居十多天,这是恶魔第一次注意到天使指甲。 她甲床的形状很漂亮,长宽适宜,超出甲床部分的指甲是莹润的透明色,宽度和甲根的白月牙差不多。 很干净。 是一双看着就舒服的手。 恶魔有些兴起,转而用自己手心包住天使的手背,再缓缓将手指插/入她的指缝,然后虚握着。 她们的十指反扣着并在一起。 恶魔在外维持人形,指甲也不是本来的漆黑,而是比天使的桃红更深一点的颜色,像捻碎海棠花瓣后染上的嫣红。 爱彼该尔很轻地皱了下眉。 她好像更喜欢天使的手指。 但恶魔怎么可能承认自己逊于别人呢。 哪怕这个别人是她正费尽心思培养感情的好朋友。 爱彼该尔将手指从指缝退出,然后将她们手心相对,开始比较双方的手掌大小和手指长短。 嗯,她们的手大小总体差不多,中指长度也差不多,但小天使的无名指比她的略长略粗一点,而她的食指则比小天使的略长略粗一点。 看看,她还是有地方比小天使强的。 这时,玛丽从工作间出来,手上端着两杯咖啡。 她将咖啡放在她们面前:“奥托大人,工期七天可以吗?” 今天是11月8号,距离11月16号的舞会还有八天,七天正好。 “可以。”爱彼该尔松开手,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那我们八天后来取礼服。” 说完,她看向以利亚,对方正垂眸盯着她手上的咖啡。 “想喝?” 以利亚摇头,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一动。 “那走吧。”爱彼该尔放下咖啡,再次牵起她的手,起身准备离开。 “两位大人慢走。” 走出服装店后,爱彼该尔看了眼昏暗的天色,想了想,最后对以利亚说:“那我们现在回去?” 以利亚的目光从她们牵着的手挪到恶魔的脸上:“他们为什么叫你奥托大人?” “那个啊,是我当时随便起的假名。”爱彼该尔笑着解释,“他们当时开店正缺钱,这个名字更合适。” 奥托在德语中,意为财富。 以利亚:“你没有和他们签订契约?” “没有。”爱彼该尔轻哼了一声,“不是谁都有资格向我献祭灵魂的。” 以利亚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了。 “回去吧,挺晚了。” …… 两“人”回到耶路撒冷的庭院。 “晚安啊,小天使。”恶魔笑容灿烂明媚,眼里的光芒比旁边的电灯还耀眼。 这几天,爱彼该尔每天晚上都会黏黏糊糊地和以利亚道晚安。 “晚安。”以利亚还是一样的回应。 爱彼该尔手握着门把手,迟迟没有关门。 以利亚也站在门口没有转身。 她们就这么静静地对视着。 “呃……”爱彼该尔踮了下脚又耸了下肩,最后慢吞吞地说,“那明天见。” 以利亚看了眼她我门把的手,也慢吞吞地回答:“明天见。” 爱彼该尔终于把门关上了。 以利亚转身回到客厅的矮床上,盘腿而坐开始冥想。 但闭眼不到一分钟,天使又再次睁开了眼。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 这时,旁边的房门忽然再次打开了。 爱彼该尔探出个头:“小天使,你睡着了吗?” 以利亚回神,转头看向她:“没有。” “我也没睡着。” 这不显而易见。 爱彼该尔把半个身子探出来:“那不如我们一起做点有意思的事?” 24、许愿第二十四天 以利亚眼睫毛很轻地颤了下,语气平静:“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 爱彼该尔猛地一下窜到以利亚面前,扬起那张灿烂的笑脸:“教你跳舞啊!” “……跳舞?” “对啊,跳舞!”爱彼该尔理所当然地说,“参加舞会怎么能不会跳舞呢!” 见以利亚看着自己不说话,爱彼该尔叉腰瞪着她:“怎么?你不愿意?” “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和我跳一支舞,我亲自教你跳舞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恩赐!” 以利亚还是不说话。 爱彼该尔也不气馁,在她身边坐下,然后亲亲密密地挽着她的胳膊,黑袍白袍不分彼此地纠缠在一起:“小天使,你难道就不想跟我在月光下共舞吗?” 恶魔的嗓音一如既往的甜蜜惑人。 以利亚垂眸看着她挽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指。 见她还是没反应,爱彼该尔眯了眯眼睛,嘴角还带着笑,眼底却有暗色涌动。 “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她松开手,站起身来,彼此纠缠的黑裙白袍因此分开,模糊不清的边界再度分明。 明明还可以用契约来威胁,但恶魔却忽然没了那股睡不着觉的兴奋劲。 她兴致缺缺地想:有这闲工夫来教不领情的天使跳舞,还不如去睡个懒觉。 但就在这时,天使忽然抓住了即将从指间滑走的黑色裙摆。 那裙摆很轻,轻得有些握不住,像是只没采到心仪的蜂蜜而振翅欲飞的蝴蝶。 “我跳。”她说。 爱彼该尔脚下一顿,转过身来。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天使的头顶:“哦?你是真的想和我跳舞吗?” 恶魔的声音还是那般轻佻,像是随口的一句挑逗。 那双透亮漂亮的紫眼睛在夜晚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过分深邃。 因为身高差,站着的恶魔看不见床上天使的表情,只能听见对方很轻地叹了口气。 爱彼该尔眼底微沉,冷笑一声,就要将自己的裙摆从她手里抽出来:“算了吧,我可没有强迫别人的癖好。” 这时的恶魔显然忘了最初就是她强迫天使签下的契约。 以利亚没松手,那点轻盈顺滑的裙摆被她抓得很紧。 她在床上仰起头,对上恶魔莫名其妙的冷眼,神情仍旧平静:“不是强迫。” “我是自愿的。” 她自愿与恶魔共舞。 爱彼该尔微微扬眉,似是不信。 她缓缓俯身,那双紫眸裹挟着寒风从阴影里压了下来:“小天使,说谎可是会下地狱的哦。” 以利亚神色不变:“我知道。” 爱彼该尔没说信与不信,仍旧用冷漠的目光审视着她。 她们沉默地对视着,对峙着。 像是双方的较量,又像是谁自己在和自己较量。 不知过了很久,可能只有短短一分钟。 爱彼该尔终于动了,她忽然冲以利亚张开手—— 以利亚看见,那双紫眸再度染上笑意,像一点一点浸出来的温泉水,把本就璀璨的紫水晶洗得更加透亮。 恶魔笑着对天使说:“抱我。” ? 以利亚不明所以,但在恶魔忽然变得灼热的目光下,还是微微倾身,抱住了她。 爱彼该尔张开的手立刻回抱了过去。 恶魔紧紧搂着天使的腰,不给她后退的机会。 以利亚有些不适应,很轻地蹙了下眉,但却没有挣开。 等抱够了,恶魔蹭了蹭天使的颈窝,才慢悠悠地在她耳边开口说:“这可是你自己先动的手,我说的可不是这种抱。” 语气要多无辜有多无辜,但腰后乱摇的尾巴却暴露了她的得意。 以利亚没有生气,只是平静地推开她,问:“那要怎么抱?” “当然是——”爱彼该尔冲她狡黠地眨了下眼,忽地一手把她再度摁进怀里,另一只手捞起她的腿弯,将她拦腰从床上抱了下来! 以利亚像是没反应过来,手下意识揽住了恶魔的肩,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不是惯常那种面无表情的冷淡,而是有些无措的茫然。 看见天使出现这样的反应,恶魔腰后的尾巴摇得更欢了。 以利亚终于回过神来,唇线抿紧,揽着恶魔肩的那只手微微一动,澎湃的神力在指尖凝聚—— 但下一秒,那只手被另一只手按住,恶魔恢复漆黑的指甲覆在天使桃红的指甲上。 “上次你也是这样抱我的。” “再说,不把你从床上抱下来,我怎么教你跳舞。” 恶魔将天使放了下来,待她面对面站稳后,握着她那只手一点一点往下移,最后放在了自己的腰后:“我是想让你这么抱。” 指尖凝聚的神力倏忽消散。 天使神情再度空白,被迫搂着恶魔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 “轻点。” 恶魔轻嘶了声,然后笑着教天使怎么搂自己的腰。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天使也能感受到那截皮肤的滑腻柔软。 “放松。” “手心放空。” “四指和大拇指的指尖轻轻捏着两边,想象自己捏的不是腰,而是一捧松软的雪。” 不是雪。 是云。 天使这样想。 同样白皙,但却更加柔软脆弱。 轻飘飘的,一碰就化,像是淋了场闷热的春雨。 一手的潮湿。 在恶魔的贴心教导下,天使很快就掌握了搂腰的技巧,甚至无师自通地用另一只手与恶魔十指相扣。 漆黑的指甲和桃粉的指甲交错。 爱彼该尔挑眉,故意往她耳朵吹了口气:“好啊,原来你会跳舞。” 以利亚神色平静:“见过。” 她曾见过教会的人对着舞池里跳这种“华尔兹”的新型交际舞的男女深恶痛绝,称这种男女持抱过近的舞蹈极其不道德、不文明,甚至可以说是粗俗邪恶、不堪入目。 “原来如此,那是我错怪你了。”爱彼该尔轻笑一声,“我还以为小天使是故意骗我不会跳舞,就是想让我亲自教你跳舞。” 恶魔惯会倒打一耙。 以利亚早已习惯。 她搂着恶魔腰身的手微微一动:“还不开始吗?” 爱彼该尔眉头皱了一下又松开:“别着急,屋里地方小,我们先去外面。” 她拿开天使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拉着对方走出屋子,来到院外。 以利亚刚想在把手放在她腰上,却被她阻止了。 “等等。” 爱彼该尔说着,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肩上,自己则将手放在了她的腰上,然后得意地冲她挑眉:“我来跳男步。” 这种时候她的尾巴都会摇得很欢。 以利亚下意识看了眼她腰后,却发现尾巴不见了。 爱彼该尔察觉她的目光,手下一个用力将她拉近:“教学开始,小天使可要认真学。”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她直接就是一个旋转。 紧接着是快节奏的三连大跨步。 天使根本来不及思考,就被带着动了起来。 “哒,哒,哒。” 鞋跟落地叩出节奏,身体随之起伏。 金丝银发和裙摆一起旋转翻飞。 如同画上被用力泼开的浓墨重彩。 黑裙白袍模糊了边界,地面上的影子重叠又分开。 东墙上的矢车菊静静地开着,重新变得鲜艳的花瓣盛着浮动的月光。 今夜的天使不会再去想为什么恶魔会突然藏起自己的尾巴。 因为,夜色太美。 …… 这场教学一直持续到了凌晨十二点。 房间里精致繁美的壁钟发出“铛”的一声。 “王子”与“灰姑娘”分开时,约定了下一场的私人舞会。 “学得不错,但不够熟练,明天继续。” 以利亚看着她脸上张扬得意的笑容,淡定开口:“我跳男步。” 爱彼该尔笑容微滞:“这个嘛……” “明天再说!”说完,恶魔动作飞快地窜回了房间,然后猛地关上了房门,杜绝了天使继续开口的可能。 一墙之隔,整夜未眠的不止一个。 第二天早上,爱彼该尔出门和天使打招呼时仍活力十足,精神好得压根看不出来一夜没睡。 虽然对神族来说,压根不用睡。 “那我出门了,晚上再回来教你跳舞。” 以利亚看着恶魔一蹦一跳地走出门。 直到对方的背影消失,她才收回目光,继续给院里的花草树木浇水。 另一边,爱彼该尔立刻就开始打工。 她先去纽约找爱迪生电灯公司制作了一台留声机,然后又带着留声机去找了乐团,现场录了一首《宫廷舞会华尔兹》。 昨天晚上和天使的舞虽然跳得不错、氛围也不错,但她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后半夜兴奋得没睡着的时候,她就在绞尽脑汁地思考少了什么。 直到出门前看见小天使浇花、听到水从枝叶花瓣滑落的声音时,她终于意识到少了什么—— 声音。 最好是乐声。 这不,她一出门就去忙活这事了。 小天使要是知道了,不得感动得哭出来。 想到这,爱彼该尔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以利亚看到留声机的表情了。 孤陋寡闻的小天使肯定不知道这是什么,到时候就由她这个见多识广的恶魔来为她解释和演示。 爱彼该尔将录好音乐的留声机收进恶魔空间,然后依靠她和小天使之间契约的联系,根据愿力指引前往伦敦。 爱彼该尔找到以利亚时,她正在和一个中年妇女说话。 她刚想打招呼,就听见那个中年妇女对以利亚说:“使者大人,和那个小恶魔相处真是辛苦你了。” 她缓缓收回抬起的手,脸上扬起的笑脸也顿住了。 只听那个中年妇女继续说:“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相处很累吧,每分每秒都是折磨,还要因为是许下的愿望,强迫自己忍受,真是委屈使者大人了。” 而以利亚全程都没有开口否认。 恶魔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