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攻他不表白,装恨又发疯》 1、业火重生 离星遥死了,死在了所有人都将为他的飞升而欢呼的前一夜,死在了他最信任的人手里。 那一夜,一向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离星遥,宛如情窦初开的少女。 他紧张地注视着意中人,轻声道:“墨尘,我心悦于你。” “心悦于……我?” 被表白者愣住了,眼神起初是迷茫,继而是震惊,最后又变成了一种不可言说的疯狂。 “说谎……说谎……说谎……” 墨尘不断喃喃,声如蚊蚋。 离星遥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又上前一步,盯住对方,要一个回答。 墨尘也回望着离星遥,他的目光更加灼热,他看他时从来这般热切,只不过这次,热切之下还藏了些别的东西。 墨尘不再开口,沉默地回身倒了一杯酒。 一杯他为离星遥准备的庆功酒——桃花醉,离星遥最喜欢的。 一壶桃花酿新梦,沉醉春风不思回。 离星遥接过酒,一饮而尽。 他端着空杯,忍不了这种忐忑不安的等待,索性直接问道:“墨尘,你是否也……” 话未说完,他天旋地转,酒杯碎了,人也倒了。 离星遥体内真气逆流,修为急剧消散,他半跪在地上,口中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墨尘俯下身,手指温柔地、一寸寸地抚摸着眼前这个他曾经视若神明的人。 纵使疼痛扭曲了“神明”的五官,但在墨尘眼中,这张脸依旧美得令人心醉,令人憎恨! 下一刻,墨尘从离星遥腰间抽出赤华剑,剑尖直抵对方心口。 离星遥难以置信地仰起头,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望向墨尘,眼含祈求,祈求着爱意也祈求着解释,但回应他的只有后者眼中冰冷冷的恶意。 墨尘将利剑缓缓推入他的体内,贴着他的耳朵,语调残忍地说道:“我不爱你,没有人会真得爱你,你去死吧。” 滚烫的鲜血自离星遥胸口喷溅而出,红莲剑修在生命的尽头,以血为媒,绽放出了此生的最后一朵莲花…… 人死有三。 一入冥河,洗尽前尘,再入轮回; 二化野鬼,含冤带怨,迷惘人间; 三进炼狱,罪大恶极,或王或灭。 离星遥以前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死后竟然下了炼狱。 而同样没有想到的,是炼狱里的其他恶鬼。 离星遥出现在炼狱的那一刻,一个手执巨剑的赤面青鬼当场破防,跳脚大骂道: “离星遥,你踏马是不是有病?居然追到这来了!非得要我们魂飞魄散才算完?” 离星遥认出了那只气急败坏的鬼,它是鬼蜮曾经的五王之一,诡剑师太商。 他又看了看周围,果然其余四只前鬼王也都在这里。 准确来说,在这个巨大的环形“斗兽场”里,有一半的鬼是他的“老相识”。 毕竟,它们是他生前亲手送下来的。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消片刻,离星遥便被一众恶鬼围在了中间。 另一前鬼王指着插在离星遥胸前的赤华剑,嘲笑道:“太商,你没长眼睛吗?看不出来他也死了?” 众鬼见状,果真如此,顿时乐不可支。 “屠尽鬼蜮的离星遥,最后自己也成了恶鬼?哈哈哈哈哈,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吗!” “大英雄,你到底做了什么遭天谴的事儿?说出来给大家长长见识啊!” 离星遥哑口无言,总不能对昔日旧敌们说,自己是因为告白失败才来这儿的吧? 离星遥本是预言中必将成神的天选之子,纵然生前有过劣迹,死后也绝不可能坠落于此。 但他怨气太深,不肯释怀,来炼狱是他自己的选择。 众鬼见他不言,也不再多语。 一个个生扑上来,恨不得啖其骨,饮其血。 只可惜,离星遥现在既没有骨肉,也没有血液。 仅剩下一个和它们一样不甘心的孤魂。 然而即便如此,众鬼们依旧不肯放过他。 它们拼命撕扯着离星遥的魂魄,除了因为要报旧仇外,还因为他的存在对它们而言是一种隐形的威胁。 幽魂入轮回,恶鬼下炼狱。 一只恶鬼只有在炼狱中被消灭后,才会真正地永远消失。 与此相对的,炼狱是绝境,同样也是生机。 如果炼狱中的恶鬼足够强大,那么它就能重返人间。 但前提是,它必须杀死同时间存在的所有其他恶鬼。 万鬼湮灭时,一鬼逢新生。 这便是离星遥来这里的原因。 他要回去!带着所有的记忆与仇怨一起回去! 不过,想回去并不止他一个。 被离星遥送进炼狱的前鬼王们,各个也都是千百年间从这里爬出去过的最后赢家。 托离星遥的福,不久前,这些不同时期的强者一起回到了这里。 为了唯一的生路,拼得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而现在,这些恶鬼们难得达成了意见一致,那就是先干掉共同的仇人——离星遥。 离星遥虽是初化为鬼,却也不会坐以待毙。 若他还活着,他便是废人,墨尘的那杯毒酒,让他毁了根骨、断了修为。 可他已经死了,人有人修,鬼有鬼道,没了肉身的限制,灵魂的破败反而助他鬼气速升。 他是天生的修者,亦是天生的恶鬼。 红莲业火从人间烧到炼狱。 赤光摇曳,生生不息,一烧就是三百年。 三百年后,炼狱里空空荡荡,所有一切且化为灰烬。 唯有离星遥作为新的鬼王“重生”了。 离星遥如愿回到了人间,他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潜入潇月江。 他以前曾同墨尘玩笑说,如果自己有一天战死了,墨尘一定要将他抛进潇月江。 因为潇月江的水最暖,最美,也离冥河最近,他想快点投胎,重新一世为人,那样说不定还能赶上和墨尘再见一面。 可谁能料想,后来的后来,离星遥没有战死,墨尘却向江里抛了尸。 离星遥扒开江底杂乱的水草,在一堆碎石中找到了自己的尸骨。 森森白骨之上,插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那柄早已暗淡的爱剑。 然而就在手指与剑身接触的瞬间,赤华在他的眼前粉碎成尘,随水飘远。 剑没了,剑下的白骨却完好无损。 离星遥笑了,原来自己的骨头比寒铁还硬。 不过,他此刻已经不再需要那具固执的人骨了,因为他已生出了新的鬼骨。 正如那柄跟着他一起进入炼狱的虚影“赤华剑”,在经过炼狱之火淬炼后,也变成了有实形的“噬心剑”一样。 离星遥与自己作了最后的告别,他注定灿烂、注定辉煌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一个人若是与一群鬼呆了三百年,那么他不愿是鬼,也应当是鬼了。 离星遥就是这样的一只鬼,一只为了复仇而生的绝世恶鬼。 恶鬼离星遥从潇月江一路走去鬼蜮,他想尽量低调,但是根本做不到,他煞气太重,所经之地草枯兽绝。 七日七夜后,他到达鬼蜮。 此地比他上次来时更加荒凉,不过想想也对,这里的大部分原住民可都让他杀过两回了,也该荒凉了。 他漠无表情地一步一步迈进鬼蜮的永夜。 无尽黑暗笼罩这座迷宫般蜿蜒的城池上,忽明忽暗的鬼火在空中随意游荡,如同眼睛般窥视着每一位前来的造访者。 但离星遥不是造访者,他是这里的主人。 他踏进鬼蜮之时,所有恶鬼皆受感召,纷纷跪拜于他的脚下,心悦臣服,奉其为王。 他坐在鬼蜮深处的漆黑王座上,眼里看到得不是鬼民的朝拜,而是两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其中一人手执红剑,挺身在前斩鬼除魔;另一人身环铁锁,紧跟其后防守支援。 离星遥隔着三百年的时光与持剑人遥遥相望,他们在相同的地点,做着相反的事情。 他撇开眼,不忍再看。 持剑人是那样的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有惊龙之行,亦有皎月之姿,是天下最一等一的英武剑侠。 而他呢,不过是一只容貌尽毁的可悲鬼煞,半身腥腐,半身枯骨。 他又将视线投向持剑人身后的另一人,那人的脸日日出现在他脑海里,一刻未忘。 正是那人让他变成了如今的这幅模样,也正是对那人的无尽恨意让他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他恨墨尘,同时也恨那个爱上墨尘的自己。 他无法接受,自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面对一个一心想要杀死自己的人,做得最后一件事,是向对方诉说爱意。 赤华剑已经没入他的身体了,他却还在幻想一份根本不可能得到回应的感情。 太可悲了! 在自焚的业火中,在无尽的缠斗中,离星遥反复思考着同一个问题:墨尘到底为什么要杀他? 他可以不接受他,但又有什么理由必须置他于死地呢? 离星遥想不通,想不懂。 直到后来,他从一个新入炼狱的恶鬼口中听到了一则“趣闻”: 他死后的第二日,下界飞升了一名仙君,而那名仙君的凡人名字恰好也叫离星遥。 呵呵,多么有意思的巧合啊! 鬼王的眼色越来越暗,十指越收越紧,他抬手挥散了眼前的修者幻像,怀中多出一具还未冷透尸体。 这是他在路上捡来的将死少年。 他抚着少年尚有余温的心口,脸上笑容说不出的诡异: “墨尘啊墨尘,仙生漫长,你能活着可真是太好了,不然我该找谁去报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