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惊胆颤》
1. 孤儿怨—囡囡(一)
空气凝固了。
时间仿佛被粘稠的黑暗胶着,不再流淌。
我的视线,被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力量死死锁住,钉在眼前这幅彻底违背常理的景象上。
脖颈断裂处的景象,无法用语言清晰描绘。
那是一种生命结构被彻底破坏后呈现的绝对异常,骨骼与组织呈现出非自然的形态,伴随着无法抑制的生理性抽搐。
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伴随着更多温热的、深色的液体渗出,无声地滴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不断扩大的深色湿痕。
“嚓…嚓…嚓…”
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是拖布头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它正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机械的规律运动着,执着地覆盖着那蜿蜒流淌的深色痕迹。
一下,又一下。
那专注的姿态,透着一种非人的漠然,仿佛擦拭的不是自身正在流逝的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而仅仅是地板上一处需要清理的普通污渍。
原来……这才是真相。
这漫长而固执的擦拭,目标一直是……
“咔嚓…咔嚓…”
新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寂静。那是硬物在强大压力下碎裂、研磨的声响,沉闷而清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质感,直接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的脊椎,如同冰水浇顶,让整个头皮都炸裂般发麻。
不要看!
一个声音在脑海深处尖啸。但恐惧已化为实质的铁钳,不容抗拒地扭转了我的视线。
目光,被迫向下移动——
拖布杆的末端,连接着的并非寻常的拖把头。那里……赫然固定着一个倒悬的物体。
灰白的发丝凌乱地纠缠着深色的污迹。
那张脸……那张属于院长莲姨的、在下午还带着温和关切的脸庞,此刻呈现出一种极端扭曲的非人状态。
浑浊的眼球似乎失去了焦点,茫然地对着虚空。
最令人心神俱裂的是,那青紫色的嘴唇正以一种贪婪的、咀嚼的节奏开合着。
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某种细小的、形状难辨的东西正在其中被反复碾压。
“疼啊……”
一声模糊、扭曲、仿佛从极深的地底艰难挤出的呻吟,混杂着那令人齿冷的碎裂研磨声,从那倒悬之物中幽幽飘散出来,在这封闭、空旷的厕所空间里,空洞地回旋、盘绕。
“啊——!!”
——————
我是一名业余的灵异小说作家——齐文。
因为时常没有灵感,所以偶尔会在论坛上发布求助帖。
一些有过奇怪经历的网友看见我的帖子后,就会给我私信。
而他们的故事也的确给了我很多灵感。
这些故事里,有些可能是真的,也有些可能是杜撰的,我从中挑出几个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故事,整理一下发出来。
好了,废话不多说,接下来是第一个故事——网友‘小曼’投稿的《囡囡》。
由于这是‘小曼’讲的故事,所以这个故事我会以‘小曼’的视角讲述。
——
我叫小曼。
曾经以为“毕业即失业”只是句调侃,直到裁员潮真的像海啸一样拍碎了我刚扬帆不久的小船。
积蓄像指缝里的沙,飞快流逝。
房东的最后通牒贴在门上,像一张冰冷的判决书:三天,再不交租,卷铺盖滚蛋。
三天。我能去哪?睡天桥?翻垃圾桶?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喉咙,几乎窒息。
然而就在绝望像藤蔓一样快要缠死心脏时,我在一张沾着油渍的旧报纸角落,看到了一则小小的招聘启事:
**【爱心孤儿院诚聘保育员一名,包食宿,待遇从优。地址:西郊云隐山麓。联系电话……】**
包食宿!
这三个字像黑暗中的灯塔,瞬间点燃了我灰暗的瞳孔。管它偏僻不偏僻!管它孤儿院还是什么院!这简直是绝境中唯一的浮木!电话那头,院长莲姨的声音温柔和蔼,简单问了几个问题便爽快地录用了,叮嘱我尽快报到。
生怕这救命稻草被别人抢走,我几乎是挂了电话就冲出了门。行李少得可怜,一个背包,一个旧行李箱,就是我全部的家当。
前往云隐山的路途比想象中更漫长崎岖。破旧的城乡巴士颠簸得我五脏六腑都在抗议,晕眩感挥之不去。
下车后,望着眼前那条蜿蜒没入浓密山林的小径,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悄然爬上脊背。明明是盛夏午后,山风却带着一股渗入骨髓的阴冷。
拖着沉重的行李,每一步都像踩在吸饱了水的棉花上,虚浮无力。山林的寂静被无限放大,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和不规则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越往上走,光线越暗,参天古木的枝叶几乎遮蔽了天空,投下大片浓重的、化不开的墨绿阴影。
终于,当夕阳最后一抹残红挣扎着涂抹在灰扑扑的建筑群上时,“爱心孤儿院”锈迹斑斑的铁艺大门出现在眼前。那点可怜的暖色非但没能驱散阴冷,反而给这座矗立在半山腰、被密林环伺的建筑镀上了一层不祥的暗金。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绝对会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掉头狂奔。
下午五点整。手腕上廉价电子表的数字冰冷地跳动着。
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的翻腾和心头的悸动,我按响了门铃。
“滋啦……”对讲机传来一阵电流杂音,紧接着是一个和蔼的女声:“谁啊?”
“您好!我是小曼,之前电话应聘保育员的。”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有力。
“哦!小曼啊!”对讲里的声音透出恰到好处的热情,“可算把你盼来了!等着啊,我这就出来接你!”
杂音消失,对讲机陷入沉寂。等待的时间被拉得格外漫长。我忍不住凑近冰冷的铁栅栏门,试图窥探里面的情形。
奇怪。
明明是盛夏傍晚,光线尚可,但门内的世界仿佛笼罩着一层流动的、半透明的薄纱。
无论我怎么眯眼、调整角度,院子里的景物都影影绰绰,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一些低矮的灌木轮廓和远处建筑的模糊剪影,像一张曝光不足的老照片。
“离开这!”
一个冰冷、稚嫩,却又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漠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脚边响起。
我惊得差点跳起来,心脏狂跳。低头一看,铁门下方缝隙处,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
她扎着两个略显毛躁的羊角辫,穿着一件洗得发旧的淡黄色连衣裙,小脸苍白,五官精致得像个洋娃娃。
但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里,没有任何属于孩童的天真,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和……警告?
“你……你说什么?”我蹲下身,尽量放柔语气,“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让我离开?”
小女孩她紧抿着嘴唇,黑沉沉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就在她小嘴微张,似乎要开口时——
“吱呀——”
沉重的铁门被从里面拉开。
“哎呀,你就是小曼吧!欢迎欢迎!”一个瘦高、穿着素色套裙的中年女人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正是电话里的莲姨。她动作自然地接过我的行李箱,“路上辛苦了!快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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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我是院长,你叫我莲姨就行!”
我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那个小女孩。
空无一人。
只有门旁半人高的杂草丛微微晃动了一下。拨开草叶的缝隙,隐约可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透过幽暗的草丛,死死地、意味不明地钉在我身上。那眼神,像淬了冰的针。
当我一只脚踏过那道冰冷的铁门槛时,一股难以言喻的阴风毫无预兆地卷地而起,穿透薄薄的衣衫,激得我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明明是盛夏,这风却像寒冬腊月里冰窖的呼吸,直透骨髓。
更诡异的是,就在这股风吹过的刹那,眼前那层阻隔视线的“薄纱”仿佛被无形的手一把撕开!
方才还雾蒙蒙、看不真切的院子,瞬间变得清晰无比。夕阳的余晖清晰地勾勒出破旧的滑梯、斑驳的秋千架,以及……院子正中央那五根突兀矗立的东西。
“咦?”我忍不住轻呼出声,揉了揉眼睛。
莲姨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脸上笑容不变,自然地解释道:
“哦,山里湿气重,特别是天热的时候,傍晚容易起雾,你在外面看不清也正常。现在风一吹,可不就散啦!”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几分歉意和无奈,“小曼啊,有件事得提前跟你说说。我们这儿的孩子……唉,都是苦命的娃儿。被亲人抛弃的,流浪过的,甚至有些还……受过虐待。
所以啊,他们性子都特别怕生,戒备心也强。刚来可能会有点不适应,你多担待。”
我恍然大悟,心头那点因小女孩警告而升起的疑虑,似乎找到了合理的解释——排外,强烈的排外心理。
为了这份救命的工作,我立刻挺直腰板,拍着胸脯保证:“莲姨您放心!我理解!我一定会用最大的耐心和爱心,让孩子们感受到家的温暖!”
莲姨满意地点点头,一边引着我往里走,一边介绍着孤儿院的布局:
“那边是教室……那边是食堂……孩子们的活动区……”她的声音温和,但我一半的注意力却被院子中央那五根东西牢牢吸住了。
那不是普通的石墩或柱子。
它们大约一人高,材质像是粗糙的灰白色岩石,但每根柱子的表面,都被人为地、扭曲地雕刻出了类似人类五官的轮廓!眼睛是两个深陷的凹坑,嘴巴是咧开的、痛苦的缝隙,鼻子是模糊的突起。
明明是石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活生生的痛苦感。扭曲、挣扎、无声的哀嚎仿佛凝固在冰冷的石头上。
我用力甩甩头,试图把这荒谬的联想赶出去。坐车坐傻了?还是被毕加索附体了?石头怎么会痛苦?
然而,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当我跟随莲姨的脚步移动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那些石头眼窝的“视线”,也随着我的移动而缓缓转动?
我猛地停下脚步,定睛看去——
五根石柱沉默地立在那里,纹丝不动,依旧是那副扭曲痛苦的表情。
仿佛刚才的“注视”只是光影的恶作剧。
是我太紧张了。
就在我暗自松口气时,一阵压抑的寂静笼罩下来。
石柱周围,原本有几个孩子正绕着它们无声地追逐、奔跑,在我和莲姨出现的瞬间,他们像被按下了暂停键,齐刷刷地停下了所有动作。
所有孩子都转过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直勾勾地聚焦在我身上。
没有好奇,没有羞涩,只有一片空洞的、冰冷的审视。
更诡异的是,有几个孩子脸上原本奔跑时残留的笑意还未完全褪去,嘴角僵硬地上扬着,配合着那毫无波澜、死水般的眼神,形成了一种极其割裂、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2. 孤儿怨—囡囡(二)
一股寒气顺着我的脊椎倏地窜上后颈,激得我忍不住打了个明显的寒颤。我慌忙移开视线,不敢再与那些目光对视。
“咱们员工福利还是不错的,”莲姨仿佛没察觉这诡异的气氛,继续温声说着,语气里带着点自豪,“包吃包住是基础,宿舍是双人间,带独立卫浴!对了,还有洗衣房呢,里面配了洗衣机。”
独立卫浴?洗衣机?这条件在包吃包住的岗位里简直是天堂!我心头的阴霾被这意外之喜驱散了大半。
“不过要记得啊,”莲姨话锋一转,带着点叮嘱的意味,“每周三和周日下午六点到八点,是固定给孩子们洗大件衣物、床单的时间,那个时段洗衣机他们优先用。其他时间你都可以自由使用。”
莲姨将我带到一栋独立小楼二层尽头的一间房门口。
“喏,这就是你的宿舍。条件简陋,别嫌弃。你室友可能晚点来,或者……也可能暂时就你一个。
哦对了,宿舍里的马桶坏了,我会抓紧换新,这两天就先委屈你去公共卫生间。”
她递给我一把老旧的黄铜钥匙,“你先收拾休息,晚饭好了我让人叫你。”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灰尘和陈旧木头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两张单人床靠墙摆放,中间一个掉了漆的小床头柜。靠窗一张旧书桌,一把椅子。
角落里有个小门,里面是狭窄的、仅容一人的卫生间(只有淋浴和马桶,没有洗手台)。另一侧则是一扇紧闭的门,应该是通往阳台。
果然没有室友的痕迹。另一张床上光秃秃的木板裸露着,积着一层薄灰。
这倒让我松了口气,至少暂时有个独处的空间。
归置好少得可怜的行李,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
山里的夜晚格外寂静,窗外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
奔波一天的疲惫和汗湿的黏腻感一起袭来,冲个澡应该能舒服点。
简陋的淋浴间水流不大,温热的水冲刷着皮肤,稍稍缓解了紧绷的神经。
换上干净衣服,看着换下来的脏衣服,想起莲姨说的洗衣房。
洗衣房在走廊的另一端尽头。走廊很长,只有尽头一盏昏黄的灯泡,光线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两侧的房门都隐没在浓重的阴影里。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孤单。
推开洗衣房的木门,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混合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钻入鼻腔。
房间中央,一台老旧的蓝色双缸洗衣机像个沉默的巨兽蹲在那里。
我掀开沉重的塑料盖板,把衣服塞进去,倒入洗衣粉,旋转定时旋钮。
“嗡……”
洗衣机开始注水、转动,发出规律的嗡鸣声。
就在这单调的声音里,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悄然滋生。
后背的汗毛毫无征兆地竖了起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躲在暗处,用冰冷黏腻的目光,死死地黏在我的后背上。
我猛地转身!
身后空荡荡的。只有斑驳的墙壁和堆在角落的几个空纸箱。洗衣房唯一的小窗敞开着,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错觉?一定是太累了,加上这陌生的环境,神经太紧张了。我自嘲地拍拍额头,我可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吓自己干嘛?
定了定神,我转回身,强迫自己盯着洗衣机透明盖板里翻搅的衣服。
“嗡…嗡…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洗衣机单调的噪音在寂静中反而成了催眠曲。紧绷的神经刚有片刻松懈——
来了!又来了!
比刚才更强烈!更清晰!
那目光……像一条滑腻的毒蛇,缠绕上脖颈,缓慢地收紧!全身的鸡皮疙瘩瞬间炸起,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要跳出胸腔!
我几乎是弹跳着再次猛地回头!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还是……什么都没有。
空荡荡的洗衣房,敞开的窗户,堆叠的纸箱……一切如常。
死寂。
只有洗衣机还在不知疲倦地运转着,发出单调的嗡鸣。
然而,这一次,那嗡鸣声听在耳中,却仿佛变成了某种低沉而诡异的……嘲笑。
洗衣机的轰鸣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突如其来的死寂中,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声在潮湿的空气里回荡。
霉味,浓重得如同踏入了一座尘封数十年的老宅,混合着窗缝里钻进来的、带着山林湿气的夜风,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激起一层细小的疙瘩。
“看来真是累过头了。”我搓了搓发凉的手臂,自言自语地试图驱散心头那点莫名的不安,“洗完这趟赶紧睡。”
然而,无论我怎么拍打那台老旧的蓝色洗衣机外壳,或是徒劳地旋转、按压那些塑料按钮,它都像一块沉默的石头,毫无反应。
蹲下身检查插座,指尖触到冰冷潮湿的水泥地面,一股寒意顺着指尖蛇一样窜上脊背,让我打了个哆嗦。
这湿冷仿佛能渗透骨髓,与窗外夏夜的闷热格格不入。
“希望莲姨别因为这个扣我工资…”声音在空荡的洗衣房里显得格外突兀,带着点自嘲。
寂静放大了所有细微的声响,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过太阳穴的鼓动。
昏暗的灯光勉强照亮角落。我的目光被一块覆盖在某个物体上的、褪色发白的红布吸引。
布料边缘磨损得厉害,上面洇着几块难以辨认的暗褐色污渍,像干涸的印记。
一种莫名的抗拒感让我犹豫了一瞬,但还是伸手掀开了红布。
灰尘簌簌落下,在光柱中飞舞,露出一台半新的洗衣机,银灰色的外壳在昏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与旁边那台老旧的蓝色机器形成鲜明对比,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崭新。
“备用机?”我喃喃着,手指划过冰凉的金属外壳,触感光滑却毫无生气。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插上电源,按下开关——嗡!
机器内部传来轻快的运转声,比那台老古董安静得多,但这安静里却透着一丝空洞。
“太好了!”我松了口气,赶紧把洗了一半、还滴着水的衣服塞进去,倒入洗衣粉。
然而,就在水流“哗哗”注入滚筒的瞬间,一股浓烈到呛人、带着怪异甜腥的铁锈味猛地爆发出来,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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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气味迅速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霸道地钻进鼻腔,直冲天灵盖,熏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欲作呕。这味道…太像血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气味弥漫开的同时——
那种感觉又来了!如芒在背!冰冷粘稠的视线,仿佛有无数双眼睛从四面八方的阴影里、从敞开的窗户外的黑暗中、甚至从那台老旧洗衣机的缝隙里死死地钉在我身上!皮肤瞬间绷紧,汗毛倒竖!
“谁!!!”我猛地转身,心脏狂跳到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炸开,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利破音。
恐惧混合着被窥视的烦躁,瞬间点燃了怒火,让我下定了决心要揪出这视线的源头。这鬼地方,一刻也不想多待!
角落堆叠的几只落满灰尘的大纸箱后面,一个小小的身影慢慢地、怯生生地站了起来。
正是白天那个在铁门外警告我的小女孩!
她淡黄色的连衣裙下摆,沾染着一大片醒目的、已经干涸成深褐色的污渍,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像一块丑陋而刺眼的烙印,破坏了裙子原本的稚嫩。
“呼…是你啊。”看清是她,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这才发觉手心已是一片湿冷的汗,后背也凉飕飕的。
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温和,压下残余的悸动,“这么晚了,躲在这里做什么?吓我一跳。”
她像个迷路的小动物,眼神怯懦。
小女孩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黑得不见底、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小小的手紧紧攥着脏污的裙角,指关节用力得发白,透着一股倔强的无助。
想起莲姨说过孩子们的遭遇和严重的排外心理,我放弃了追问答案的打算,心底泛起一丝怜悯。
目光再次落到那片触目惊心的污渍上。
“衣服脏了?”我蹲下身,努力与她平视,语气放得更柔,“是不是想偷偷洗干净,等不到周日了?”
我指了指那台安静下来的老洗衣机,“那台好像坏了,这台新的…” 话未说完。
就看她抿了抿毫无血色的、起了一点干皮的嘴唇,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抬起小小的食指,指向那台正在运转的半新洗衣机。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着。
“这个…里面死过人。”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字字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带着冰凉的寒意,“被搅死了…好多…好多的血…”
嗡——!
脑袋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我僵硬地、几乎是咔咔作响地转过头,脖子像生了锈的轴承。
视线死死钉住那台被红布盖过的洗衣机。
它正平稳地运转着,透明的圆形舱门像一只巨大的、冰冷的眼睛,里面的水流翻滚搅动着,卷起白色的泡沫。
也许是心理作用,那股带着甜腥的铁锈味在这一刻浓烈到了顶点,仿佛化作了实质的血雾,直冲脑门,舌尖甚至尝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令人作呕的咸腥,像含了一口生锈的铁水。
“咚!”
一声沉闷得如同心跳骤停般的撞击声毫无预兆地从洗衣机内部传来!
3. 孤儿怨——洗衣机
像是有什么沉重而柔软的东西,被高速旋转的滚筒狠狠甩砸在了坚硬的金属壁上!
我的心脏跟着猛地一抽,剧烈地疼痛了一下,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束缚!
“哗啦——”
几乎是同时,身后那台原本“罢工”的蓝色老洗衣机,竟像被无形的手操控着,突然自己启动了!
我头皮一阵发麻,几乎是扑过去查看。
手指触到冰冷的塑料盖板,寒意刺骨。“该死的…定时功能没关!”
我低声咒骂,强迫自己深呼吸,试图压下喉咙口翻涌的恶心感,但指尖无法抑制的颤抖彻底暴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这接二连三的“巧合”早已超出了巧合的范畴,像一张无形的网,勒得我喘不过气,只剩下烦躁和逃离的冲动。
“这鬼地方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我烦躁地嘟囔,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嘶哑。
飞快地拧开那台新洗衣机的排水阀,也顾不上衣服有没有甩干,甚至没在意水里是否带着可疑的淡红色,胡乱地把湿漉漉、沉甸甸、散发着浓烈铁锈味的衣服捞出来,一股脑塞进脸盆里,冰冷的水滴滴答答落在地面,在寂静中发出清晰的回响。
“走吧。”我扭头对那个沉默的小女孩说,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急促和疲惫,只想立刻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小女孩冰凉的小手顺从地、轻轻地落入我掌心。那触感…像握住了一块刚从冰窖深处取出的石头,寒意瞬间顺着手臂蔓延。
她的手掌很小,甚至有些硌人,皮肤却异常粗糙,布满了细小的茧子和几道浅浅的红痕,完全不像一个孩子的手。
我几乎是拖着她,快步逃离了这间弥漫着血腥味和诡异声响的洗衣房。
“你…叫什么名字?”稍稍远离了洗衣房,紧绷的神经稍缓,我稍稍放慢脚步,侧头轻声问。
沉默在悠长而压抑的走廊里蔓延,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只有我们脚步的回声在空洞地应答。
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回答时,一个乖巧的声音响起:“囡囡。”
“囡囡?”我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感觉这个名字带着一种奇异的、孩童式的柔软。这名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水,漾开一圈微弱的涟漪,随即又归于沉寂。
“嗯。”又是一声轻应,短促得如同叹息。
沉默再次沉重地降临,只有脚步声在持续。
走过一段距离,墙壁上模糊的儿童画在昏暗中显得扭曲怪异。
就在接近通往儿童宿舍那光线更加黯淡的岔路口时,囡囡的声音又轻轻响起,带着一种孩童式的、近乎执拗的固执,清晰地穿透了寂静:“不要吃这里的饭。”
我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白天积累的疲惫、刚才的惊悸和此刻只想快点回到“安全”宿舍的烦躁,让这句天真的警告听起来有点不合时宜的可笑:
“傻孩子,不吃饭怎么行?姐姐要在这里工作,不吃饭会饿坏的。”
笑声在空荡的走廊里突兀地响起,又迅速被黑暗吞没,显得格外孤独。
没有回应。
我下意识地回头——身后空荡荡的走廊,只有我的影子被头顶昏暗的灯光拉得老长,扭曲地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像个沉默的怪物。
囡囡不见了。
仿佛从未存在过。抱着沉重的、滴着水的脸盆,我往回走了几步,来到岔路口。
通往儿童宿舍的方向一片漆黑,深邃得如同怪兽的喉咙。在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边缘,似乎有一个极其模糊的、穿着淡黄色的小小身影,在拐角处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随即彻底隐没在黑暗中,无声无息。
“大概回去睡了吧。”我无奈地摇摇头,用力压下心头那点越来越浓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和一丝莫名的失落,转身加快脚步,走向员工宿舍那扇透着微弱光线的门,仿佛那是唯一的安全岛。
推开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暖黄的灯光像温暖的潮水瞬间包裹了我,带来一种不真实的安心感。
一个陌生的女孩正弯腰整理着靠门那张床的床铺,动作利落。
她闻声抬头,露出一张圆润的、带着健康红晕的苹果脸,眼睛弯成两道友善的月牙,瞬间驱散了走廊里的阴冷。
“嗨!你回来啦!”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像山涧的清泉,带着一股蓬勃的活力,瞬间冲淡了我心头的沉重。
“我叫明月,是新来的保育员!莲姨安排我和你一起住,以后请多关照啦!”她落落大方地伸出手,笑容真诚而温暖。
“你好,我是小曼。”握住她温热、干燥的手,那真实有力的触感和开朗的笑容像一束穿透乌云的阳光,瞬间驱散了我心中积压的阴霾和疲惫,紧绷到极点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太好了,总算有个伴儿了。” 一种久违的、属于正常人际交往的暖意涌上心头。
明月非常健谈,语速轻快,像个不知疲倦的快乐小太阳。
我们一边各自整理着所剩无几的东西,一边闲聊。
她告诉我她家就在山脚下的镇子,母亲以前也在这家爱心孤儿院工作过好几年,是负责后勤的,所以她对这里的环境和一些人并不算完全陌生。
她说话时,眼神明亮,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话题不知不觉变得轻松起来。
看着明月开朗毫无阴霾的样子,洗衣房里那股萦绕不去的寒意和铁锈味似乎也随着灯光被驱散到了角落。
犹豫再三,我还是按捺不住那份混杂着后怕和猎奇的心思,带着点分享“内部消息”的口吻,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说:
“哎,明月,你听说没?这里…好像出过事。” 声音不自觉地又压低了几分,仿佛怕被门外的东西听见。
明月正把一件叠好的米白色毛衣放进简易衣柜的底层,动作明显地顿了一下。
她侧过头,脸上依旧带着好奇的笑容,但那笑容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
“出事?什么事呀?”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自然,但眼神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极难捕捉的、类似慌乱的东西。
“听说…有个小女孩,”我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音,走廊里的阴冷感似乎又悄悄渗了进来,“是死在洗衣机里的。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着就让人心里发毛。”
明月的表情瞬间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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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下手里那件柔软的毛衣,脸上那抹健康的、象征着活力的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显出一种不太自然的苍白。
眼神里那丝慌乱变得清晰了一些。她下意识地舔了舔突然显得有些发干的嘴唇,身体也向我这边倾了倾,同样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时才有的神秘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哦…那个啊…”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是在压下某种情绪,“…我好像听我妈妈…很久以前提过那么一嘴…”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下气流摩擦声,需要我屏息凝神才能听清:“说是…好多好多年前的事了…一个特别小的小姑娘,大概…也就六七岁?穿着…” 她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回忆,脸上不自觉地掠过一丝极力压抑的痛苦神色,
就在这时,我清楚地看到,她的额头上、鬓角边,甚至小巧的鼻尖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亮晶晶的汗珠!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嗯…好像是…黄色的连衣裙?对,是黄色的…”
她仿佛能透过时空闻到那股浓烈的血腥味,眉头紧紧锁起,语速变得有些滞涩,“…死得…可惨了…”
她额头的汗珠汇聚成一小滴,顺着太阳穴滑落下来。
“…听说是…流了好多…好多血…”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更多的汗珠从她额角渗出, “…把整个洗衣机里面…都染红了!鲜红鲜红的…我妈妈当时…吓得好久都不敢一个人用洗衣机,说总觉得里面有声音…”
她说完,仿佛耗尽了力气,微微喘息了一下,抬手用手背飞快地、带着点粗暴地抹了一下额头和鬓角淋漓的汗,动作间透着一种烦躁。
我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黄色连衣裙!那个小女孩!那个叫囡囡的小女孩!她的警告,她裙子上的污渍…瞬间涌入脑海!
“她…她叫什么名字?!”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尖利和急切,下意识地一把抓住明月的手臂追问。
她的手臂皮肤温热,但触手竟一片潮湿滑腻,全是汗!
明月似乎被我突然的激动、拔高的音量和湿冷的触碰吓了一跳,手臂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一下,随即立刻意识到失态,勉强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略显僵硬地拍了拍我的手背。
她的手心也全是汗,湿漉漉的。
“哎呀,小曼,你别紧张!别紧张!” 她连声说着,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随意,但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我哪记得那么清楚的名字啊?我妈当时也就那么随口一说,唏嘘了几句,就说是‘那个可怜的小女孩’…”
她弯腰,似乎想继续整理行李来掩饰。
但就这么短短几秒钟,她额头上刚擦掉的汗似乎又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甚至汇成了小水流,顺着脸颊流到下巴。
她再次抬起手,用袖子胡乱地、用力地抹了一把脸,从额头到下巴,语气里带着浓重的抱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这山里晚上怎么也这么闷热不透气…跟蒸笼似的!你看我这汗出的…衣服都快黏身上了!”
4. 孤儿怨——明月
她说着,还无意识地用手在领口处扇了扇风,仿佛那里有团火在烤着她。
被她这么一说,加上她此刻大汗淋漓、满脸通红(那红晕此刻更像是闷热或某种不适导致的潮红)、烦躁不安的样子,我也确实感觉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股先前被忽略的、令人呼吸不畅的燥热感猛地席卷上来,后背也开始渗出薄汗。
也许真是自己神经过敏了?
黄色连衣裙在这里很常见…莲姨也喜欢给小女孩梳辫子…
明月连名字都不知道,只是一个模糊的“可怜的小女孩”,肯定不是指囡囡。
巧合,一定是巧合。我努力说服自己,试图将脑海中囡囡那双漆黑的眼睛和明月此刻汗津津的脸分开。
“也是,自己吓自己。”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干涩,试图驱散那点顽固地黏在心底的不安和那个小小的疙瘩。
但明月那瞬间痛苦的表情、瀑布般的冷汗、以及她描述惨案时那种身临其境般的艰难喘息,都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窗外的月光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祥的惨白。
夜渐深。
明月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带着疲惫的沉重感,显然累坏了,睡得很沉。
而我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身下的床单仿佛长出了细小的针尖。
洗衣房湿冷的空气、那浓得化不开的甜腥铁锈味、囡囡冰凉粗糙的小手和那句关于“好多血”的低语、明月讲述时痛苦皱眉和大汗淋漓的样子…各种画面、气味、声音在脑海里疯狂交织盘旋,像一部混乱而惊悚的默片。
窗外,惨白的月光透过薄薄的、洗得发旧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窗外树枝疯狂舞动的、如同鬼爪般的扭曲黑影。
那五根石柱的轮廓,在远处的黑暗中若隐若现。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难以忍受的燥热将我生生从混乱的浅眠中闷醒。
汗水浸透了睡衣的后背和胸前,黏腻地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强烈的不适感,连头发根都湿漉漉的。
我像离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息,迷迷糊糊地摸出枕头下的电子手表——荧绿色的数字在黑暗中幽幽地亮着,冰冷地显示着:5:00。
“怎么…还是五点?”我烦躁地嘀咕着,用力晃了晃手腕,表带摩擦皮肤发出细微声响。
这破表,肯定是彻底坏掉了!白天坐车颠簸时就觉得它不太对劲。
燥热感和下腹强烈的尿意让我无法再躺下去。
宿舍那该死的马桶坏了,莲姨说过两天才换,现在只能去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
我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老旧木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双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明月的床铺——
空的!
惨淡的月光毫无阻碍地洒落在那张床上:浅蓝色的格子床单铺得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躺过的皱褶,没有枕头的凹陷,干净得像酒店里等待新客人的空床。
更让我心头骤然一紧、寒气瞬间从脚底窜起的是——她放在床边地板上的行李!
那个鼓鼓囊囊、印着小碎花的帆布旅行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属于她的角落,空荡、整洁、冰冷,干净得像从未有人踏入过,连一丝存在过的气息都没有留下。
“明月?”我试探着,用气音轻声叫了一句,声音在死寂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回音。
无人应答。
只有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像无数窃窃私语。
一股冰冷的寒气顺着脊椎悄然爬上,缠绕住心脏。
人去哪了?
行李呢?
难道…她根本没住进来?
可刚才那真实的对话、她温热的触感、她开朗的笑容…难道是幻觉?
是梦游?
还是…我用力甩甩头,试图甩掉那些越来越荒谬、越来越令人心慌的念头。
也许是半夜有什么事被莲姨紧急叫走了?
或者…她突然改变主意,觉得这里太偏僻,连夜下山了?
尽管这想法在深夜的深山老林里显得那么不合逻辑且危险,但此刻,我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样,死死抓住这个相对“正常”的解释。
对,一定是这样!她可能留了纸条?
我下意识地看向她的床头柜——空空如也。
尿意越来越急迫,小腹胀痛。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疑虑和那丝悄然蔓延、越来越难以忽视的寒意,仿佛背后有冰冷的视线盯着。拉开了宿舍沉重的木门。
走廊仿佛被无限拉长,吞噬在比白天更浓重的幽深黑暗里。
头顶那盏60瓦的老式钨丝灯泡,像垂死挣扎的萤火虫,发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声响,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每一次熄灭,都让浓墨般的黑暗瞬间吞噬一切,恐惧随之攥紧心脏;
再亮起时,昏黄的光线又将墙壁的影子拉长、扭曲、变形,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
我想起中学物理课上,那个戴着厚眼镜的男老师说过,这是灯丝快要烧断时的最后挣扎,一旦彻底熄灭,就再也不会亮了,只剩下永恒的黑暗。
“刷刷刷…刷刷刷…”
一阵规律而持续、带着粘稠水声的摩擦声,顽固地从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方向传来。
那声音穿透了灯泡的滋滋声和我的心跳声,在闪烁的光影和死一般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甚至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执着。
是有人在拖地?
这么晚了…会是谁?
我放轻脚步,像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
离卫生间越近,那“刷刷”声就越响,单调得让人心慌。卫生间的门虚掩着,留出一道狭窄的、透出微弱光线的缝隙。
里面没有开灯,只有清冷的、带着蓝调的月光从墙壁高处一个小小的气窗斜斜照入,在地上投下一块方形的光斑。
借着这微弱的光线,我看见一个瘦削的、穿着素色衣裤的背影,正弓着腰,双手以一种极其僵硬、机械、仿佛设定好程序的姿势,握着拖把杆,一下,又一下,不知疲倦地拖动着地面。
拖把头摩擦着湿漉漉的水泥地,发出那令人烦躁的声响。那个背影,那件衣服的样式和颜色,我绝不会认错——是莲姨。
这么晚了…还在亲自打扫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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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院长也太尽职尽责了…或者说,这行为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怪和…偏执?
“莲姨?”我停在门口,离那背影几步远,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这么晚了,您还在忙啊?我来上厕所。” 我试图为自己的出现找个合理的解释。
那拖地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节奏都没有变一下,仿佛我是一团不存在的空气。
只有那单调、固执的“刷刷…刷刷…”声在空旷的卫生间里回荡,带着水声的回音。
“莲姨?”我提高了一点音量,心脏跳得更快了,手心又开始冒汗,“现在…现在几点了啊?我手表好像坏了,一直停在五点。” 我找了个话题,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沉默。
空气凝固了。
时间仿佛被粘稠的黑暗胶着,不再流淌。
我的视线,被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力量死死锁住,钉在眼前这幅彻底违背常理的景象上。
脖颈断裂处的景象,无法用语言清晰描绘。
那是一种生命结构被彻底破坏后呈现的绝对异常,骨骼与组织呈现出非自然的形态,伴随着无法抑制的生理性抽搐。
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伴随着更多温热的、深色的液体渗出,无声地滴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不断扩大的深色湿痕。
“嚓…嚓…嚓…”
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是拖布头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它正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机械的规律运动着,执着地覆盖着那蜿蜒流淌的深色痕迹。
一下,又一下。
那专注的姿态,透着一种非人的漠然,仿佛擦拭的不是自身正在流逝的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而仅仅是地板上一处需要清理的普通污渍。
原来……这才是真相。
这漫长而固执的擦拭,目标一直是……
“咔嚓…咔嚓…”
新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寂静。那是硬物在强大压力下碎裂、研磨的声响,沉闷而清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质感,直接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的脊椎,如同冰水浇顶,让整个头皮都炸裂般发麻。
不要看!
一个声音在脑海深处尖啸。但恐惧已化为实质的铁钳,不容抗拒地扭转了我的视线。
目光,被迫向下移动——
拖布杆的末端,连接着的并非寻常的拖把头。那里……赫然固定着一个倒悬的物体。
灰白的发丝凌乱地纠缠着深色的污迹。
那张脸……那张属于院长莲姨的、在下午还带着温和关切的脸庞,此刻呈现出一种极端扭曲的非人状态。
浑浊的眼球似乎失去了焦点,茫然地对着虚空。
最令人心神俱裂的是,那青紫色的嘴唇正以一种贪婪的、咀嚼的节奏开合着。
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某种细小的、形状难辨的东西正在其中被反复碾压。
“疼啊……”
一声模糊、扭曲、仿佛从极深的地底艰难挤出的呻吟,混杂着那令人齿冷的碎裂研磨声,从那倒悬之物中幽幽飘散出来,在这封闭、空旷的厕所空间里,空洞地回旋、盘绕。
“啊——!!”
5. 孤儿怨——你相信谁?
“啊——!!!”
凄厉的尖叫撕裂喉咙,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冷汗浸透了额发,顺着太阳穴冰冷地滑落。
黑暗中,我大口喘息,如同离水的鱼,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确认自己还在这张狭窄的单人床上。
“梦…是梦…还好只是个噩梦…” 我喃喃自语,声音嘶哑颤抖,一遍遍重复,试图驱散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恐怖景象——
——倒插在拖把杆上咀嚼耳朵的头颅、灰白头发纠缠的拖布、耳垂上那颗刺目的痣…还有那瓮声瓮气的“疼啊”…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令人作呕。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尚未升起,视线已本能地、带着残留的惊悸扫向对面明月的床铺——
空的!
惨淡的月光毫无阻碍地洒落。
浅蓝色的格子床单铺得一丝不苟,平整得没有一丝人躺过的痕迹。
枕头规规矩矩地放在床头,没有凹陷。更令人心胆俱寒的是——她放在床边地板上的那个鼓鼓囊囊的碎花帆布旅行包,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彻底抹去,连带着她存在过的所有气息。
整个角落,空荡、冰冷、整洁得诡异,像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道具,只为了证明她从未存在。
“怎么回事?”心脏沉到了冰窖里,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难道…她不喜欢跟我住,半夜偷偷换寝室了?” 这个念头苍白无力,像风中残烛。
在这深更半夜、人生地不熟的孤儿院,她能换去哪里?可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解释?
就在这时,下腹一阵强烈的、几乎无法忍受的尿意汹涌袭来,伴随着刚才惊吓出的冷汗带来的湿冷黏腻感,形成一种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M。
去厕所?
刚刚那个噩梦的场景就在走廊尽头!
我甚至绝望地看向漆黑的窗外——死寂的院子像一块巨大的、凝固的墨玉,没有风声,没有虫鸣,连树叶都仿佛停止了呼吸,安静得令人窒息,透着一种非自然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异感。
翻窗出去解决?
这个疯狂的念头一闪而过,立刻被更深的恐惧压了下去。
外面未知的黑暗,比已知的恐怖厕所似乎更让人不安。
“算了…是梦…只是梦…别自己吓自己…” 我用力掐了一下大腿,疼痛带来一丝虚假的勇气。
深吸几口带着霉味的冰冷空气,我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拉开了宿舍门。
走廊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包裹过来。
头顶那盏60瓦的老式钨丝灯泡,依旧在垂死挣扎,发出“滋…滋…”的哀鸣,忽明忽灭。
每一次熄灭,黑暗都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窒息感扼住喉咙;
每一次亮起,昏黄摇曳的光线又将墙壁的阴影拉扯成扭曲舞动的怪物。
我踮着脚尖,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心脏在死寂中狂跳,声音大得盖过了灯泡的滋滋声。
“刷刷刷…刷刷刷…”
那熟悉得令人血液凝固的拖地声,如同索命的魔咒,再一次从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顽固地传来!
清晰、粘稠、带着水声的回响,穿透黑暗,精准地敲打在我的神经末梢!
我吓得浑身一僵,差一点就控制不住失禁。
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全身,几乎要将我拖倒在地。
“谁…谁在外面?!” 一个同样充满惊恐、带着明显颤抖的女声,突然从厕所虚掩的门缝里传了出来!
这声音像一道微弱却及时的闪电,劈开了我几乎被恐惧吞噬的理智!
会害怕?会惊恐?那说明里面的是人!不是那个倒插在拖把杆上的…东西!
“我!是我!小曼!新来的保育员!” 我几乎是扑到门边,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急切地回应,“我来上厕所!”
“哎哟!是小曼啊!” 里面的声音瞬间放松下来,带着如释重负的喘息,“快进来快进来!可吓死我了!这大半夜的,你怎么也跑来了?” 门被从里面拉开了一些。
暖黄的灯光(厕所里居然亮着一盏小灯!)驱散了些许走廊的阴森。
一个大约五十多岁、体型圆润的阿姨站在里面,头上包着一块洗得发白的碎花头巾,遮住了大半头发。
她手里正拿着一把湿漉漉的旧拖把,脚边放着一个水桶,桶里的水浑浊不堪。
她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是活人的惊魂未定,看到我,明显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
看到这张圆润、带着生活气息的脸,感受到她话语里的温度,我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咚”地一声落回实处,虽然还在狂跳,但至少不再是想逃离躯壳的恐慌。是真的!刚才那个…真的是噩梦!
“您是?” 我试探着问,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带着强烈的后怕扫过她手中的拖把——还好,只是普通的木杆和布条,没有头发,没有头颅。
张老师脸上堆起和善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瞧我这记性,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张彩凤,是这里的生活老师,大家都叫我张老师。”
她指了指地面上一滩散发着酸腐气味的、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呕吐物。
“唉,别提了,刚准备睡下,就听见动静。三号房的小宝,晚上不知偷吃了什么,闹肚子,吐了一地。
我这当生活老师的,不能不管啊,只好爬起来收拾。”
她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和心疼,很符合一个尽职生活老师的形象。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地上确实有一滩秽物,气味刺鼻。
这解释合情合理,彻底打消了我最后一丝疑虑。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汹涌的尿意。
“原来是这样,辛苦您了张老师!”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了指隔间,“我…我有点急…”
“快去快去!跟我还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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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啥!” 张老师挥挥手,爽朗的笑声在空旷的厕所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烟火气。
我赶紧闪进最里面的隔间,反锁上门。坐在冰凉的马桶圈上,听着门外张老师继续“刷刷”的、有节奏的拖地声,一种久违的安全感包裹了我。
噩梦的阴影似乎被这现实的声音驱散了。
解决完毕,我习惯性地按下冲水键。
“哗啦——”
水流汹涌而下。然而,就在水流即将卷走一切时,一团浓密、纠缠、湿漉漉的黑色物体猛地从水箱冲口喷涌而出!
像一捧纠缠的水草,又像…一大团女人的长发!
它被急速的水流裹挟着,在便池里翻滚、舒展了一瞬,露出几缕清晰的、带着毛囊的发根,随即眨眼间就被彻底冲进了幽深的下水道,消失不见。
我僵在原地,血液瞬间凉透!刚刚获得的安全感荡然无存!
那绝对不是错觉!
那么大一团!
黑色的!带着发根的头发!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拉开隔间门,踉跄着冲到张老师身边,手指颤抖地指向那个隔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张…张老师!水…水箱里!冲…冲出来一大团头发!好…好大一团!”
张老师停下拖地的动作,转过头,脸上满是惊愕和茫然,甚至比我还要惊讶:
“头发?啥头发?”
她放下拖把,走到那个隔间门口,探头朝黑洞洞的便池里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高高的水箱,一脸不可思议地回头看我:
“小曼,你是不是看花眼了?这隔间里这么暗,水箱口那么小,就算有头发丝也看不清啊!再说了,水箱里咋会有头发?不可能啊!”
她的反应如此真实,如此笃定,甚至带着点对我大惊小怪的无奈。
看着她圆润脸上那不容置疑的神情,再回想刚才隔间里昏暗的光线,以及自己刚从噩梦中惊醒的状态…难道…真的是我神经过敏?被那个可怕的梦魇吓得产生了幻觉?
“可…可是…” 我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
那团头发的影像在脑海中如此清晰,但张老师的否定又如此坚决。
巨大的困惑和自我怀疑笼罩了我。
就在这时,明月的脸和她消失的行李再次浮现在脑海。
“张老师,” 我压下对头发的恐惧,转而问起更现实的问题,“请问您知道今天晚上另一个新来的保育员,她换到哪个宿舍去了吗?她行李都不见了。”
张老师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她那双原本和善的眼睛里,充满了极度的困惑和茫然,眉头紧紧锁起,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另一个新来的保育员?小曼,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咱们孤儿院现在就缺一个保育员岗位,莲姨只招了你一个人进来啊!今天晚上大门都是我亲自锁的,锁得死死的,连只猫都钻不进来,怎么可能还有别人进来?”
6. 孤儿怨——你到底在跟谁说话?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浑身冰冷,如坠冰窟!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不…不可能!” 我声音尖利,带着濒临崩溃的哭腔,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背脊撞上冰冷的瓷砖墙壁,“我明明和她一个房间!我跟她说过话!她叫明月!她还说她妈妈以前在这里工作过!她的行李就放在那里!”
我失控地指向门外宿舍的方向。
听到“明月”这个名字,张老师脸上的困惑瞬间转化为极度的惊恐!
她那双圆睁的眼睛里,瞳孔猛地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无比可怕的东西!她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恐惧:
“明…明月?!你…你见到了明月?!还…还和她说话了?!”
她声音抖得厉害,身体也开始微微发颤,仿佛这个名字带着某种禁忌的诅咒,“她妈妈…是…是在这里工作过…可…可是…”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脸色比我还白,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她…她们娘俩…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啊!就…就死在同一天!死得…可惨了!”
“死了?!同一天?!” 这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神经上!
我如遭雷击,猛地倒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洗手池冰冷的边缘,痛楚都感觉不到,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如果明月已经死了…那晚上和我谈笑风生、睡在我对面床上的人…是谁?!
那个有着温热体温、开朗笑容的明月…是什么东西?!
极度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几乎要抽走我所有的力气。
“张…张老师…”我声音抖得像风中落叶,带着哭腔,“我…我害怕…我能不能…能不能换间房?或者…今晚…今晚去您那儿…凑合一晚?”
巨大的无助感让我本能地寻求身边这个唯一看起来像“活人”的依靠。
张老师显然也被吓得不轻,她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和我一样的恐惧,仿佛也被“明月”这个名字吓破了胆。
她连连点头,动作有些僵硬:
“行…行!走!快走!今晚你就跟我挤挤!这地方…这地方太邪门了!等天一亮,我…我就带你去找院长,咱们去山下道观!去请道长!请符!必须得请!”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仿佛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寻求某种保障。
她连地上的拖把和水桶都顾不上收拾了,一把抓住我冰冷的手腕,她的手心也全是冷汗,冰凉滑腻,拉着我就往宿舍方向快步走去,脚步凌乱,恨不得立刻逃离这个厕所。
走廊的灯光依旧忽明忽灭,如同我们此刻剧烈跳动、充满恐惧的心。
我们几乎是跑回了我的宿舍门口。张老师的手抖得厉害,钥匙插了好几次才对准锁孔。
“咔哒。”
门开了。
房间内,暖黄的灯光依旧亮着。
然而,就在门完全打开的瞬间——
我和张老师,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了门口!
明月的床上——浅蓝色的格子床单上,被子铺得整整齐齐,枕头摆放端正。
而更令人头皮发炸的是——那个印着小碎花的帆布旅行包,正安安稳稳地放在床边地板上,鼓鼓囊囊,仿佛从未离开过!
“奇…奇怪…” 我失神地喃喃自语,巨大的困惑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刚才的认知,“之前…之前明明没有行李的…”
眼前的景象与我几分钟前看到的、以及张老师斩钉截铁的断言,形成了无法调和的、撕裂现实的矛盾!
“小曼?” 一个熟悉、清脆、带着刚睡醒般慵懒和一丝疑惑的声音,从房间内侧传来。
我猛地抬头,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只见明月正从浴室的方向走出来!她换上了一套干净的、印着向日葵图案的棉质睡衣,湿漉漉的头发用毛巾包着,几缕发丝贴在光洁的额角和修长的脖颈上。
她正用另一条干毛巾擦拭着发梢的水珠,脸颊因为刚洗完澡而透着健康的红晕,眼神清澈,带着不解看向门口呆若木鸡的我和张老师。
“啊——!!!你不要过来!不要杀我!我给你烧纸!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在看到她的瞬间,巨大的恐惧彻底冲垮了理智!我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像受惊的兔子猛地向后跳开,后背重重撞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死了!张老师说她已经死了!她不是人!
明月被我歇斯底里的反应吓得花容失色,手里的毛巾都掉在了地上!
她睁大了那双漂亮的月牙眼,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震惊和委屈:
“小曼!你疯啦?!你说什么呢!什么杀你烧纸的!呸呸呸!大吉大利!我是人!活生生的人!”
她急切地辩解着,甚至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发出清脆的声响,“你看!热的!活的!”
我泪眼模糊,惊魂未定地死死盯着她。她背对着房间的灯光,身影清晰地投射在身后斑驳的墙壁上——一道纤细、随着她动作而晃动的、属于活人的影子!
“影…影子…” 我喃喃道,恐惧的堤坝裂开了一丝缝隙。
“对!影子!鬼能有影子吗?!” 明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又气又急,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看你是中邪了!快进来!”
她气呼呼地走过来,一把抓住我冰凉颤抖的手腕,用力按在她温热的脸颊上!
触手所及,是一片温热、细腻、带着刚沐浴后湿润水汽的肌肤!
那真实的体温,透过指尖清晰地传来,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暖流,瞬间击溃了我关于“冰冷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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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臆想!
“热…热的…” 我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手,又难以置信地、小心翼翼地再次碰了碰她的手臂——依旧是温热的!
带着生命活力的温热!
巨大的荒谬感和混乱感席卷了我。张老师的话…眼前的明月…到底谁在说谎?哪一个是真实的?
“现在信了吧!” 明月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弯腰捡起地上的毛巾,语气又气又无奈,“真是的,大半夜的鬼吼鬼叫,吓死人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看到她熟悉的、带着嗔怪的表情,感受到她真实的体温和影子,我那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铮”地一声断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脱般的瘫软和浓重的羞愧。
巨大的恐惧暂时退潮,留下的是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对张老师的愤怒。
我一定是被那个噩梦吓疯了!张老师为什么要那样说?!为什么要骗我明月死了?!
我彻底放松下来,身体靠着门框滑下去一点,长长吁了一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残留的委屈:
“我…我刚才在厕所遇到张老师了!就是生活老师张彩凤!她…她跟我说你和你妈妈几年前就死了!还死在同一天!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可吓死我了!我差点就信了!”
我愤愤不平地说着,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回头指向身后,“喏!张老师也跟我过来了!她可以作证…张老师?”
我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身后空空如也。
冰冷的走廊里,只有那盏垂死的灯泡还在“滋…滋…”地闪烁着,将我和明月错愕的身影拉长、扭曲。
刚才还紧紧拉着我手腕、言之凿凿说要去请符的张老师…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张…张老师?” 我难以置信地又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无助的回音。
明月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她圆润的脸庞上,那抹健康的红晕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极度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的眼睛瞪得溜圆,瞳孔因为惊骇而急剧收缩,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都在咯咯打颤!
“生…生活老师?张…张彩凤?” 她的声音尖利、扭曲,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寒冰,“小…小曼…咱们孤儿院…在几年前…确实有过一个生活老师…叫…叫张彩凤…”
她停顿了一下,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喊出后面的话,声音破碎而绝望:
“可…可是她早就死了啊!被人把头砍了下来!就…就死在她自己的宿舍里!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招过生活老师!”
她颤抖的手指,直直地指向我身后的、空无一人的、冰冷黑暗的走廊深处,仿佛那里正站着什么看不见的、极其恐怖的东西:
“所…所以…你刚才…到底在跟谁说话?!!”
7. 孤儿怨——噩梦
“不可能!”
尖利的嘶喊冲口而出,我像一头濒死的困兽,猛地冲出宿舍门!
冰冷的走廊空气灌入肺叶,激得我一阵呛咳。
目光疯狂扫视——空荡!死寂!只有那盏垂死的灯泡还在“滋…滋…”地闪烁着,将我的影子拉扯成惊慌失措的怪物,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
哪里还有张老师半点影子?!刚才那冰凉滑腻的手腕触感,那言之凿凿的恐惧断言,仿佛只是我惊魂未定下的又一场荒诞噩梦!
“怎么回事?!我明明…明明就和她一起回来的!” 我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低吼,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助的愤怒。
神经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琴弦,在崩溃的边缘疯狂震颤。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到底谁是真的?谁是假的?或者…都不是?
“哎哟,热死我了!这鬼天气!” 明月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浓重的不耐烦和真实的燥热感。
我猛地回头,只见她正用毛巾用力擦拭着额角和脖子,白皙的皮肤上果然又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脸颊也泛起不自然的潮红。
她眉头紧锁,烦躁地扯了扯睡衣领口,“不行了不行了,浑身黏糊糊的难受死了!我得再去冲个澡!这汗就没停过!”
她抱怨着,仿佛刚才门口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也根本不在意我为何对着空走廊发疯,自顾自地转身,步履匆匆地再次扎进了浴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沉重的关门声像砸在我的心上。寝室里瞬间只剩下我一个人,以及那无孔不入、几乎令人窒息的死寂。
巨大的恐惧不再是来自某个具体的鬼影,而是源于整个空间的吞噬感——这墙壁、这空气、这灯光…仿佛都变成了冰冷粘稠的实体,包裹着我,挤压着我,要将我同化成这死寂的一部分。
寒意从心底最深处不可抑制地蔓延开来,明明是盛夏,我却像赤身裸体站在冰原上,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
“逃!离开这里!!”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尖叫。
可双脚像灌了铅,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外面是无边的黑暗山林,里面是随时可能现形的“东西”…哪里是生路?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回自己的床上,像受惊的穿山甲,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紧紧裹进被子里,连头都蒙住。
黑暗和织物粗糙的触感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我死死闭着眼,用尽全力去回想明月的体温、她的影子、她生气时生动的表情…试图抓住这唯一的“真实”稻草,对抗张老师那番话带来的灭顶恐惧。
可那冰冷的、被砍头的张老师的形象,和明月大汗淋漓的脸,在脑海中疯狂交织、撕扯,几乎要将我的意识撕裂。
时间在极度的恐惧中被无限拉长。
浴室里传来持续不断的、单调的“哗哗”水声。
起初是背景音,渐渐变成了唯一的声响,敲打着我紧绷的神经。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水声没有停歇,反而越来越响,如同瀑布轰鸣!
明月进去太久了!久得超出了正常洗澡的时间!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她…会不会在里面…出事了?像张老师说的那样…她早就…
不!不可能!她有体温!有影子!她是热的!
可万一…万一张老师说的是真的…那浴室里…
巨大的担忧(对明月?还是对唯一能证明“活人”存在的证据?)和更深的不安压倒了蜷缩的恐惧。
我不能让她也消失!
我不能独自留在这地狱里!!
我猛地掀开被子,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全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冲到浴室门前,手颤抖着伸向冰凉的金属门把手——
烫!
指尖传来一阵清晰的灼痛!我像被电到一样猛地缩回手!
金属门把手竟然滚烫!如同刚刚从火炉里取出来!
怎么回事?!热水器坏了?短路了?!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我!来不及细想,也顾不上烫手,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撞开了浴室的门!
“呼——!”
一股滚烫的、带着浓重水腥气的白色蒸汽,如同高压锅喷发的热浪,瞬间扑面而来!
灼热的气流狠狠拍打在脸上、眼睛上,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视线瞬间被剥夺,眼前白茫茫一片!皮肤像是要被活活烫熟!
“咳咳咳!” 我被呛得剧烈咳嗽,眼泪瞬间涌出。
这绝不是正常洗澡的水温!
这是开水!
滚开的沸水才能蒸腾出如此灼人的雾气!
朦胧翻滚的白雾深处,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正在地上剧烈地、痛苦地扭动!
像一条离水的鱼在做最后的挣扎!伴随着水声的,还有压抑的、不成调的呜咽和“嗤嗤”的皮肉灼响!
“明月!” 我嘶声尖叫,想要冲进去,想要关掉那该死的热水。
然而!
双脚像是被浇筑在了冰冷的地板上!无论我如何拼命挣扎,如何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抬起腿,双腿都纹丝不动!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手从地板下伸出,死死抓住了我的脚踝!巨大的恐慌和无力感让我浑身瘫软!
“不…不要…” 我绝望地看着那翻滚的白雾和扭动的影子,发出破碎的呜咽。
就在这时,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开关,弥漫的蒸汽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稀薄…如同舞台的幕布缓缓拉开,露出地狱的景象——
莲蓬头下,灼热的水流如同银亮的幕布,持续不断地倾泻而下,笼罩着下方那具蜷缩的身影。
是明月。
在持续的高温水流的冲击下,她身体的表面正发生着令人心悸的异常变化。
原本完好的皮肤在高温蒸汽中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形态,仿佛承受着无法言喻的痛苦侵蚀。
她的身体剧烈地痉挛、扭动,四肢以极其不自然的、反关节的角度绷直、抽动,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死死禁锢在滚烫的地面上。
她的嘴大大张开,形成了一个无声的呐喊。
没有尖叫传出,只有水流猛烈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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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喉咙深处的窒息声响,以及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高温作用于生物组织时特有的嘶嘶声。
那曾经充满生命力的身躯,在持续不断的灼热水幕冲刷下,其状态正发生着迅速而可怕的变化。
扭动的幅度肉眼可见地减弱、减缓……最终,彻底归于一种死寂的僵直。
那张曾经鲜活的脸庞,此刻呈现出一种非生非死的、令人心颤的色泽,双目圆睁,瞳孔失去了所有神采,空洞地朝向水汽弥漫的天花板。
水雾蒸腾,模糊了视野的边界。
只有那持续的水流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单调地回响。
她——熟了......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撕裂了我的喉咙,仿佛灵魂都被这恐怖的景象撕碎!无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意识…
***
“啊——!!!”
我再一次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得像要炸开!冷汗如同瀑布般浸透了全身!
被子被踢到了脚下,睡衣湿漉漉地黏在身上,冰冷刺骨。
“小曼?小曼?你怎么了?” 关切又带着一丝被惊醒的迷糊声音从旁边传来。
我像受惊的兔子猛地转头!明月!她就躺在对面的床上!被子盖到胸口,正支起身子,担忧地看着我!?
她的脸颊透着健康的红润,头发柔顺地披散着,眼神清澈,带着刚睡醒的迷茫。浴室的门紧闭着,没有任何水声,更没有任何蒸汽!
梦…又是梦?!那个开水地狱…那个被烫熟的明月…
“别过来!” 我失声尖叫,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猛缩,紧紧贴住冰冷的墙壁,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恐惧的余波还在每一根神经里疯狂肆虐。
明月被我激烈的反应彻底弄懵了,愣了几秒,随即脸上露出无奈又好笑的表情,她揉了揉眼睛,声音温和下来,带着安抚:
“做噩梦啦?瞧你这满头大汗的,吓得不轻吧?” 她指了指我的额头,“梦见什么了?鬼抓你?”
看着她熟悉的表情,听着她带着温度的声音,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真实的狂跳…巨大的虚脱感和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席卷了我。
是梦…连续两个晚上…都是无比真实的噩梦…一定是压力太大了…精神太紧张了…
“对…对不起…” 我大口喘着气,抬手抹掉额头上冰冷的汗水,脸色苍白如纸,声音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我…我做了个…好可怕的梦…梦中梦…吓死我了…”
巨大的混乱和疲惫让我几乎语无伦次。
为了转移话题,也为了抓住一点“现实”的锚点,我下意识地问出了那个在第一个噩梦里出现的名字:“明…明月…咱们这儿…有生活老师吗?就是…管孩子们生活起居那种?”
明月显然没料到我会问这个,她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困惑,随即肯定地摇摇头,语气自然:
“生活老师?没有啊。莲姨说人手有限,保育员平时也得多照看孩子们的生活起居,忙不过来的时候她或者厨房的王叔也会搭把手。怎么了?梦到生活老师了?” 她好奇地问。
8. 孤儿怨—吃饭
“没有…没什么…” 听到她如此自然的否认,我心底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只剩下对自己疑神疑鬼的羞愧和可笑。
果然是噩梦…张老师…也是梦里的人物…自己竟然被几个噩梦折腾得差点精神失常,真是丢人。
我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能…压力太大了吧。”
看看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但乌云密布,阴沉得如同傍晚,光线昏暗得让人压抑。
“快起来吧,” 明月掀开被子下床,动作利落,“都早上七点多了,再磨蹭该赶不上早饭了。
王叔做的早饭错过可就没啦!” 她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看了看天色,抱怨道,“啧,这破天气,看着又要下雨。”
听着她关切又带着点生活气息的催促,我长长地、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胸腔里积压了一夜的恐惧和噩梦的残余都吐出去。
胃里空荡荡的,却翻腾着一种强烈的恶心感,对食物提不起半点兴趣。
昨晚(或者说梦里)囡囡那句“不要吃这里的饭”像幽灵般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不了,” 我摇摇头,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我…没什么胃口。
你先去吧,我缓一会儿,等中午再说。”
“行吧,那你再休息会儿,脸色真差。” 明月没勉强,麻利地换好衣服,对我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噩梦而已,别想太多啦!白天人多就没事了!”
说完,她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宿舍。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我一个人。
寂静中,昨晚(梦中)厕所的拖地声、张老师惊恐的脸、浴室里开水的轰鸣和明月被烫熟的身体…各种画面碎片般闪过。
我用力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去想。白天了…噩梦该结束了。
***
上午的课程安排在二楼一间采光稍好的教室。我努力打起精神,对着下面坐着的十几个孩子挤出最温和的笑容。
“小朋友们好!我是小曼姐姐,是新来的保育员老师。” 我的声音尽量轻快,“从今天开始,就由我来陪大家一起学习、一起玩,好不好?我们要一起开开心心,把这里当成温暖的家!”
回应我的是一片死寂。
孩子们年纪都不大,从五六岁到十来岁不等。他们穿着统一的、洗得发白的蓝色院服,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
没有好奇,没有羞涩,没有交头接耳。每一张稚嫩的小脸都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直勾勾地望着我,如同几十个精致却毫无生气的塑料玩偶。
整个教室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和僵硬,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窗外的阴云给教室里投下大片灰暗的阴影。
想起莲姨说过这些孩子都受过创伤,我的心不由得揪紧,泛起一阵酸涩的同情。
可怜的孩子,心灵被伤得多深,才会变成这样?我暗暗给自己打气,一定要用耐心和爱心温暖他们。
“那么,今天小曼姐姐先教大家唱一首快乐的儿歌好不好?”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充满阳光,“池塘的水满了,雨也停了,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
我认真地唱了一遍,一边唱还一边配合着简单的手势动作。
“好啦,老师唱完了。这首歌是不是很有趣?讲的是雨过天晴,小朋友抓泥鳅的快乐!来,大家跟着老师一起唱一遍好不好?”
我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们,脸上挂着鼓励的笑容,“预备——起!池塘的…水满、了——”
我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教室里尴尬地响起,又尴尬地落下。
下面…一片沉默。
没有一个孩子开口。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他们依旧像一排排冰冷的人偶,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努力维持的温和面具下,是不断攀升的紧张和无措。
这种冰冷的、无声的排斥,比任何吵闹都更让人心慌。
诡异的气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从脚底蔓延上来。
我扯了扯嘴角,试图再次扬起笑容,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怎么啦?是不是有点难?没关系,我们一句一句慢慢学…”
就在这时,一个孩子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抽动了一下。
紧接着,如同被按下了某个开关,第二个、第三个…所有的孩子脸上都缓缓地、同步地扯开了一个僵硬而诡异的“笑容”!
那笑容没有半分暖意,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式化的弧度!
“小曼姐姐——” 一个尖细的童音领头。
“欢迎来到——” 几个声音加入。
“爱心孤儿院!!!” 所有孩子异口同声,声音整齐划一,带着一种冰冷的、排练好的热情。
同时,他们脸上那僵硬的笑容瞬间放大,咧到了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
“啊!” 我吓得短促地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撞上了冰冷的黑板,心脏狂跳!
“哈哈哈,被吓到了吧,小曼?” 莲姨爽朗的笑声从门口传来。
她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般的顽皮笑容,“怎么样?这个欢迎仪式够惊喜吧?为了让你尽快融入大家,消除陌生感,我们可是从昨天就开始排练了!这帮小家伙演得不错吧?是不是一点都看不出破绽?”
原来…是排练好的整蛊?!我捂着还在砰砰狂跳的心脏,看着莲姨真诚的笑容,再看看孩子们脸上迅速褪去诡异、恢复了天真烂漫的笑容,一种哭笑不得的荒谬感和巨大的、虚脱般的放松感同时涌上心头。
“莲姨!您真是…” 我哭笑不得地抱怨,但紧绷的神经确实一下子松懈了大半,“差点把我魂儿都吓飞了!”
“哈哈哈,要的就是这效果!不吓一跳怎么能印象深刻?” 莲姨笑着走进来,拍了拍手,“好了,欢迎仪式结束!大家表现得很好!接下来要认真听小曼老师讲课了哦!”
孩子们齐声应着“好——”,声音清脆活泼,脸上洋溢着纯真笑容。
接下来的时间里,气氛果然轻松了许多。虽然孩子们的反应依旧算不上热烈,但至少有了互动,偶尔还会提问。
我教他们写简单的字,画太阳和小鸟。那个叫乐乐的小男孩还画了一朵歪歪扭扭的小红花送给我。
看着他们专注的小脸,一种久违的、属于教育工作者的满足感和温暖,暂时驱散了心头的阴霾。
课间休息,孩子们像出笼的小鸟跑向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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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教室门口的台阶上,看着他们在院子里玩耍。
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院子中央那五根沉默矗立的痛苦石柱。
几个孩子正绕着柱子追逐,不时用手拍打柱子粗糙的表面,或者用脚轻轻踢踹,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嬉笑声。
那动作…不像是玩耍,倒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带着点怨气的发泄。
看了一会儿,我忽然意识到,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没看到那个穿着淡黄裙子、名叫囡囡的小女孩。
“乐乐!” 我朝那个送给我小红花的活泼男孩招招手。
乐乐立刻像只小鹿一样蹦跳着跑过来:“小曼姐姐!什么事呀?”
“乐乐真乖,” 我摸摸他的头,尽量让语气显得随意,“你有没有看到囡囡呀?就是那个总穿着淡黄色裙子的小女孩?今天好像一直没看到她呢。” 我刻意用了囡囡自己告诉我的名字。
乐乐眨巴着大眼睛,没有丝毫犹豫,小手指向院子最角落一栋看起来像是储物间或者禁闭室的小平房,大大咧咧地说:
“她呀!又犯错误被关禁闭啦!就在那个小屋子里!莲姨说了,她总是不听话!不过小曼姐姐你别担心,关不了多久,晚上吃饭前肯定就放出来啦!”
说完,他像完成汇报任务一样,转身又跑回小伙伴中间,继续绕着石柱追逐打闹去了,还不忘捡起一块小石子,“啪”地一声砸在石柱那扭曲痛苦的“脸”上。
关禁闭?囡囡?因为她昨晚偷偷去洗衣房?还是因为别的?
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担忧。那个沉默寡言、眼神死寂、却又警告我不要吃饭的小女孩…她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正想着要不要过去看看,“铛——铛——铛——!” 一阵洪亮的金属敲击声响起。
穿着白色围裙、胖乎乎一脸和气的厨师王叔站在食堂门口,用大铁勺用力敲着一个搪瓷盆,声音洪亮地吆喝:
“开——饭——啦——!小兔崽子们!洗手吃饭!动作麻利点!”
孩子们发出一阵欢呼,纷纷朝食堂跑去。
我的肚子也应景地“咕噜”叫了一声。折腾了一夜加一上午,惊吓、噩梦、上课,早已饥肠辘辘。
早上没吃,此刻闻到隐约飘来的饭菜香气,食欲被勾了起来。
走进宽敞但略显陈旧的食堂,长条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出乎意料的丰盛:
热气腾腾的白米饭,翠绿的炒青菜,油亮的红烧肉,还有一大盆飘着蛋花的紫菜汤。香气扑鼻。
王叔站在打饭口后面,笑容可掬:“小曼老师,快坐快坐!尝尝我的手艺!别客气,管饱!”
饥肠辘辘的我道了声谢,拿起餐盘。
王叔热情地给我盛了满满一大勺红烧肉,肥瘦相间,酱汁浓郁,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我找了个位置坐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诱人的肉块,正要送入口中——
昨晚,洗衣房外,昏暗的走廊里。
囡囡冰凉的小手,轻飘飘却带着执念的声音:
“不要吃这里的饭。”
那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毫无预兆地、清晰地钻入脑海!
筷尖上那块油亮的红烧肉,在窗外阴郁天光的映照下,色泽突然变得无比诡异,像一块…凝固的血痂。
9. 孤儿怨—偷看
筷尖上那块油亮的红烧肉,在窗外阴沉天光的映照下,色泽骤然变得诡异——像一块凝固发暗的血痂。
囡囡那句轻飘飘却又带着刺骨寒意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毒蛇,毫无预兆地、清晰地钻入脑海:
“不要吃这里的饭。”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强烈的恶心感瞬间压倒了汹涌的饥饿。
我盯着那块肉,喉咙发紧。
食堂里弥漫的饭菜香气,此刻闻起来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快的甜腻,混杂在油脂和酱油的味道里。
“小曼老师,怎么不吃啊?不合胃口?”王叔洪亮的声音从打饭口传来,带着朴实的关切。他胖乎乎的脸上堆满笑容,正用大铁勺刮着锅底。
“啊?没…没有!”我猛地回神,心脏还在怦怦狂跳。
我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笑容,努力驱散脑中那荒谬的念头。
整蛊,一定是整蛊!莲姨他们为了“欢迎”我,真是煞费苦心。
从昨晚的噩梦到早上的教室惊魂,再到现在的囡囡警告……一环扣一环。
不吃饭?怎么可能!人是要饿死的!
我几乎是赌气般,将那块“血痂”似的肉塞进了嘴里。
味蕾传来的反馈是正常的——咸香、软糯,是家常红烧肉的味道。
囡囡在骗人。
我咀嚼着,试图用食物的实在感驱散心头的寒意和疑虑。
然而,那股挥之不去的、淡淡的甜腻气味,却顽固地萦绕在鼻端。
吃到一半,我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太安静了。
偌大的食堂里,只有我一个人咀嚼的声音和王叔在厨房收拾锅碗瓢盆的叮当响。
孩子们呢?刚才不是一窝蜂跑进来了吗?
我放下筷子,疑惑地望向门口和窗外。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那五根沉默的石柱在灰暗的天色下投下扭曲的影子。
没有孩子们的嬉闹声,更没有涌进来吃饭的身影。
“王叔,”我提高声音问,“孩子们怎么不进来吃饭?”
王叔闻声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胖脸上依旧是那副憨厚和气的笑容,他随意地瞥了一眼窗外,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嗐,这帮小崽子,玩疯了吧!估计还没尽兴呢!你先吃着,别管他们,一会儿我再去叫一遍。小孩子嘛,贪玩是天性,饭点过了自然知道饿!”
他说得合情合理。
小孩子贪玩忘了吃饭,再正常不过。
我点点头,心里那点刚刚被食物压下去的不安,似乎又松动了一角。
也许……只是我想多了?我重新拿起筷子,却觉得嘴里刚才还美味的红烧肉,滋味变得有些寡淡。
* * *
勉强吃完了这顿食不知味的午餐,胃里沉甸甸的,却没有饱足的暖意,反而像塞了一团冰冷的棉花。
离开食堂时,脚步有些虚浮。走到门口,脚步顿住了。目光下意识地瞟向院子角落那栋孤零零的禁闭室。
囡囡……那个眼神死寂、说话却带着刺骨凉意的小女孩。
她被关了一天了?饿不饿?
莲姨说孩子们都受过创伤,也许囡囡只是特别敏感,行为偏激了些?
她昨晚的警告,包括刚才在脑海里闪现的声音,或许只是她表达不安的一种扭曲方式?
毕竟,她只是个孩子。
一丝莫名的、混杂着怜悯和好奇的情绪涌了上来。我折返回食堂,趁王叔不注意,飞快地从蒸笼里拿了两个还温热的白面包子,用纸巾包好,攥在手心。
* * *
禁闭室的门紧闭着,厚重的木门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硬。
门上果然有一个小小的铁窗,高度刚好够一个孩子踮脚看到外面。
我敲了敲门板,声音在空寂的角落显得格外清晰。
“笃、笃、笃。”
短暂的沉默后,铁窗内侧的挡板被“唰啦”一声拉开。
一张苍白的小脸猛地出现在铁窗后面,几乎贴在了冰冷的铁栅栏上。
正是囡囡。
她那双黑沉沉、毫无生气的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直勾勾地刺向我。
“是你?!”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愕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焦躁,“你还没走?!”
这劈头盖脸的质问让我一愣,随即涌上一股无奈和隐隐的恼火。
这小丫头片子,怎么说话呢?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
“这是我的工作,囡囡。我还指着这个月的工资交房租、买米下锅呢,能往哪儿走?”我把手里的包子往前递了递,隔着铁窗,“喏,拿着。怕你饿着,特意给你带的。趁热吃吧。”
出乎意料,囡囡非但没有接,反而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挥手,“啪”地一声狠狠打在我拿着包子的手腕上!
力道不大,但那份决绝和抗拒却异常清晰。
两个白胖的包子滚落在地,沾满了尘土。
“哎,你!”我又惊又怒,这孩子也太不识好歹了!
可还没等我责备出口,囡囡却抢先一步,小小的身体几乎要撞在铁窗上,她死死盯着我的脸,那双黑洞般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惊恐和愤怒:
“你吃了这里的饭?!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吃吗?!你怎么就是不听!!”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刺耳,像用指甲刮过玻璃。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又是这套!我强压着怒气,试图跟她讲道理:
“行啦囡囡,别装了!我知道,这都是你们和院长联合起来整蛊我的把戏,对不对?从昨晚到现在,还没玩够吗?”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像是看穿了一切把戏的宽容大人。
“整蛊?谁有功夫整蛊你!”囡囡急得直跺脚,小手用力拍打着铁栅栏,发出沉闷的响声,苍白的小脸因为激动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你眼睛是瞎的吗?!你就没发现这里哪儿都不对劲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孩童不该有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我的耳膜:
“从你踏进这个鬼地方开始,你见过太阳吗?!这天,就没晴过!永远是这种要死不活的阴天!还有你做的那些梦!是不是梦到了张老师?是不是梦到了院长掉了头?!那就是她们的鬼魂在作祟!她们在吓唬你!想把你留在这里!”
她喘了口气,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你吃了这里的饭,身上就沾了这里的‘气’!你就再也跑不掉了!像我们一样,永远困在这里!”
说着她猛地指向院子中央的石柱方向,手指都在颤抖,“你也会变成那样!或者比那更惨!”
最后一句如同重锤砸在我的心口。
我下意识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灰暗的光线下,那五根石柱沉默矗立,扭曲痛苦的表情似乎更加狰狞了。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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囡囡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冰冷而清晰:
“如果你还不信我……如果你觉得我是在骗你、在整蛊你……好!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你偷偷躲到食堂后面去!那里有个小窗子,不高。
你躲在那里,仔细看清楚,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吃饭’的!看完了,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到时候……你再来决定要不要信我!”
说完,她不再看我,猛地拉上了铁窗的挡板。“哐当”一声,隔绝了内外,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紧闭的禁闭室门前,手里仿佛还残留着被打落的包子的触感,耳边回荡着她那近乎诅咒的警告。
* * *
整个下午,我如同行尸走肉。给孩子们上课时,那些曾经努力维持的“天真”笑容,此刻在我眼中显得无比僵硬和虚假。
莲姨温和的叮嘱,王叔憨厚的招呼,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失真。
囡囡那尖锐的声音和绝望的眼神,如同跗骨之蛆,在我脑海里反复盘旋。
“鬼魂……整蛊……吃饭……石柱……”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
理智告诉我囡囡在胡说八道,是创伤后的臆想。可那些噩梦的细节——张老师惊恐的脸、浴室里翻滚的开水和明月被烫熟的身体——又如此真实,真实到让我不寒而栗。
还有那挥之不去的、饭菜里若有若无的甜腻气味……这一切,仅仅是整蛊能解释的吗?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一点点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我迫切地想要证明囡囡是错的,证明这一切只是虚惊一场。只有亲眼看到“正常”的晚餐,才能驱散这无孔不入的寒意。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终于,晚饭的钟声再次敲响——“铛!铛!铛!”
孩子们依旧像训练有素的士兵,安静而迅速地进入食堂,在长条桌旁坐好。
饭菜的香气再次弥漫开来,依旧是丰盛诱人的样子。
我强作镇定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起筷子,却毫无食欲。
目光扫过那些安静坐着的孩子,他们的小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没有一个人动筷,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瞟向面前热气腾腾的饭菜。整个食堂弥漫着一种诡异的、等待仪式的寂静。
“我……我好像有点不舒服,”我放下筷子,声音带着一丝刻意掩饰的虚弱,“没什么胃口,先回去休息了。”
我站起身,对看过来的王叔和莲姨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王叔关切道:
“哎呀,小曼老师,是不是累着了?中午看你也没吃多少。要不要喝点热水?”
“不用了,王叔,我回去躺会儿就好。”我摆摆手,脚步有些急促地离开了食堂。
我能感觉到背后有几道目光注视着我,是莲姨?还是那些孩子们?
走出食堂门,我并没有走向宿舍楼,而是心脏狂跳着,飞快地贴着墙根,绕到了食堂的后方。
果然,在靠近墙角、堆放杂物的地方,有一个位置很低、被油污和灰尘覆盖的小窗。高度刚好够一个人蹲下或者弯腰窥视。
就是这里了!
我屏住呼吸,像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小窗,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轰鸣。
窗玻璃很脏,但勉强能看清里面的情形。
我弯下腰,将脸凑近那冰冷的、布满污垢的玻璃,瞪大眼睛向食堂内看去——
10. 孤儿怨—全杀了
我弯下腰,将脸凑近那冰冷的、布满污垢的玻璃,瞪大眼睛向食堂内看去——
长条桌旁,孩子们坐得笔直,像一排排没有生命的木偶。他们面前的饭菜冒着热气,却无人问津。
莲姨站在一旁,脸上依旧带着那温和得体的微笑,眼神却空洞地扫视着全场。
王叔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捧着的不是汤盆,而是一大把细细长长的……线香!
橘红色的火光在王叔粗壮的手指间跳跃,他动作熟练而精准地在每个孩子面前的饭碗里,稳稳地插上了三炷香!
青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在食堂昏黄的灯光下交织缭绕,散发出一种浓郁的、奇异的檀香混合着某种难以形容的甜腻气息,即使隔着肮脏的玻璃,那股味道也隐隐约约地钻入我的鼻腔。
孩子们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
不再是木然的呆滞,而是一种近乎贪婪的、陶醉的满足!
他们整齐划一地、微微前倾着身体,深深地吸着气——不是对着饭菜,而是对着那三炷燃烧的线香!
小小的鼻翼翕动着,贪婪地汲取着那袅袅的青烟,脸上流露出一种无比享受、无比餍足的神情!
紧接着,他们又转过头,对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饭菜,同样深深地吸着气!
仿佛那饭菜散发出的香气,是世间最诱人的琼浆玉液!他们闭着眼,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被“美味”征服的幸福,喉咙里甚至发出满足的、细微的喟叹。
闻香……闻饭菜……
没有咀嚼!没有吞咽!只有吸气!
只有那烟雾缭绕中一张张陶醉沉迷的稚嫩脸庞!
“真香啊……”
“王叔做的饭最好吃了……”
“谢谢王叔……”
此起彼伏的、带着满足童音的感谢声响起,在弥漫的香火烟气中显得诡异而空灵。
孩子们纷纷离开座位,脸上还残留着那陶醉的笑容,蹦蹦跳跳地(动作带着一丝不自然的僵硬)跑开了,留下满桌丝毫未动的饭菜和那几十支燃烧过半、插在饭里的线香。
嗡——!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彻底抽空!双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趔趄!
“呃!”这时一声压抑的闷哼从旁边传来。
我猛地扭头,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只见明月不知何时也蹲在了我旁边不远处的另一个小窗下!
她的脸色比我还要惨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着,一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和我一样的、惊骇欲绝的恐惧!
刚才那声闷哼正是她发出的。
“你……你也……” 她看着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里充满了求救的信号。
恐惧像冰冷的海啸,瞬间淹没了我们。无需多言,囡囡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这座孤儿院,从莲姨到王叔到每一个孩子……他们都不是人!
他们是……鬼!
“跑!” 这个念头像炸雷一样在我脑中轰鸣!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
我一把抓住明月冰冷得吓人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将她从地上拽起来,“快走!离开这儿!马上!”
明月显然已经被眼前这超出认知极限的景象吓傻了,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任由我拉着。
我们甚至不敢再回头看一眼那弥漫着香火气的食堂,像两只被猎枪惊飞的鸟,跌跌撞撞地朝着孤儿院那扇巨大的、象征着生路的铁门方向狂奔!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却丝毫无法降低身体里因极度恐惧而沸腾的热度。
宿舍楼的灯光在身后迅速远去,食堂的轮廓也隐没在黑暗里。
近了!那扇沉重的铁门就在眼前了!
然而,就在我们即将冲到铁门边时,脚下的路不可避免地要穿过院子中央那片区域——
那五根我一直以为是痛苦石雕的石柱所在的地方!
就在我们擦身而过的瞬间,我眼角的余光,借着远处宿舍楼窗户透出的微弱灯光,不经意地扫过了其中一根“石柱”的底部——
那不是石头!
那是……一双沾满泥污、脚趾扭曲变形、紧紧抠着冰冷地面的……人脚!
一股电流般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我猛地刹住脚步,明月被我拉得一个踉跄。
“怎……怎么了?”她惊恐地问,声音带着哭腔。
我没有回答,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恶心感攫住了我。
我僵硬地、一寸寸地转动脖子,目光惊恐地投向那五根我一直以为是死物的“石柱”。
不是石柱!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赫然是五个直挺挺跪在地上的人形!
他们全身被涂满了厚厚一层灰白色的泥浆和灰尘,与周围的地面几乎融为一体,远远看去确实像石柱!
但离得近了,那泥浆下模糊的、属于人类的轮廓线,那偶尔细微的、因极度痛苦而无法抑制的抽搐,都清晰地暴露出来!
他们的双手被粗糙的麻绳死死反捆在身后,身体被强迫绷成一条绝望的直线。最令人肝胆俱裂的是——
一根足有手腕粗、表面布满暗红铁锈和可疑黑色污迹的粗大铁棍!
从他们的□□处……残忍地捅了进去!然后……由他们的嘴里……破体而出!
铁棍的尖端沾着黏稠的、暗红色的东西,在微光下闪着令人作呕的光泽!
五个人!
五根铁棍!
像五根被串在烤肉钎子上、却尚未完全死去的活物!
他们还活着!
剧烈的颤抖如同电流般通过那被贯穿的身体传递出来!喉咙被铁棍撑开,只能发出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那是被堵塞的、无法宣泄的、来自地狱最深处的痛苦呻吟!
他们的眼睛(有几个还能睁开的)瞪得滚圆,眼球布满血丝,凸出眼眶,里面凝固着超越人类承受极限的恐惧和绝望!
“呕——!” 强烈的视觉冲击和那弥漫在空气中浓烈的铁锈味、血腥味以及伤口溃烂的恶臭混合在一起,瞬间冲垮了我的意志!
我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和胆汁灼烧着喉咙。
明月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起来!明月!快起来!不能停在这里!” 我用尽全身力气,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把她从地上硬拽起来。
她的身体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手腕传来的温度……冰冷得如同寒冬的溪水!但现在逃命要紧,我无暇细想。
“走!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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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 我连拖带拽,几乎是把她推搡到铁门边。铁门很高,锈迹斑斑。
求生的本能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我们手脚并用,狼狈不堪地翻过了那扇冰冷沉重的铁门,重重地摔在了门外的泥地上。
冰冷的泥水浸湿了衣服,但我们毫不在意。山下!只要跑到山下!
“快跑!” 我拉着明月,沿着唯一的下山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
山路崎岖黑暗,树枝刮破了衣服和皮肤,但我们不敢停歇,身后那座阴森的孤儿院如同噬人的巨兽,随时会追上来。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双腿灌铅般沉重,肺叶像要炸开,我们才在一处相对平坦、能看到山下零星灯光的拐弯处停下,扶着冰冷的树干剧烈喘息。
“不行了……我……我跑不动了……” 明月瘫软在地,脸色在月光下白得像纸,声音虚弱而颤抖,“小曼……怎么办?这个时间……公交车早就没了……我们就算跑下山……也……也离不开这个地方啊……明天……明天最早的车也要六点……”
她的眼神涣散,充满了无助的绝望。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来。是啊,就算下了山,这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们又能去哪儿?在路边等到天亮?
万一孤儿院的“东西”追出来……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恐惧几乎要将理智淹没。突然,一个名字跳了出来!
“电话!我有电话!” 我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的微光在黑暗中亮起,如同救命稻草。我迅速翻找通讯录,找到了大学同学李强的名字!
他是本地人,毕业后好像买了车!
我颤抖着手指按下拨号键,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
听筒里传来单调的“嘟…嘟…”声,每一声都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快接!快接啊!
“喂?小曼?” 终于,电话接通了,李强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睡意和疑惑,“这么晚了,什么事?”
“李强!救命!救救我们!” 我的声音瞬间带上了哭腔,语无伦次,“我们在……我们在一个叫‘爱心孤儿院’的地方!山上!你快来!快来接我们!求你了!”
“爱心孤儿院?!” 电话那头,李强的声音陡然拔高,睡意全无,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恐惧,“小曼!你们怎么会在那个鬼地方?!等着!别乱跑!我马上开车过来接你们!快!离那地方远点!”
听到他立刻答应,我心头一松,几乎要哭出来:“谢谢!谢谢你李强!我们就在下山的路边等你!你快来!”
“好!我马上出发!坚持住!” 李强急促地说着,又忍不住追问,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但是……你们怎么会跑到那里去?那地方……那地方邪门得很啊!出过大事!”
“我们……我们是被招聘来的……以为只是普通的保育工作……” 我哽咽着解释。
“招聘?我的天!那地方早就废了!荒了好多年了!” 李强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
“小曼,你听我说!那地方……它……它不干净!出过灭门惨案!就几年前!”
我的心猛地一沉:“惨案?”
“对!惨绝人寰!” 李强的声音又快又急,带着本地人讲述禁忌秘闻的恐惧感。
“据说是五个吸D吸得神志不清的混混,半夜摸上山,闯进了孤儿院!那帮畜生……简直不是人!他们把里面的人……全……全杀了!”
11. 孤儿怨——真相??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朵: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他们抓住了一个穿着黄裙子、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把她……把她和满满一大筐碎玻璃渣子……一起塞进了洗衣机里!然后……按下了启动按钮!那孩子……瞬间就被搅得……支离破碎……”
洗衣机!羊角辫!黄裙子!血腥味!囡囡的警告!所有碎片瞬间拼凑起来!
“还有那个生活老师……他们把她头皮整个剥了下来……就……就塞在厕所的水箱里!”
厕所水箱!冲水时诡异的头发!梦里张老师戴着碎花头巾的画面!
“还有孤儿院的院长,她的头被砍下来……插在……插在拖把杆上……他们就用那个……在走廊里拖地……”
莲姨!厕所里那个无头的、拖地的身影!拖布杆上插着的头颅!
“最惨的是张老师的女儿!听说才十七八岁……被那几个畜生糟蹋了之后……捆得死死的……扔在浴室……然后……然后他们把热水器开到最大……滚开的沸水……活活……活活把她淋熟了……”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开!浴室!滚烫的蒸汽!地上扭动的人影!皮肉被烫熟的“嗤嗤”声!梦里……明月那被烫得粉白溃烂的身体!那空洞睁大的眼睛!
“……最后,整个孤儿院,上上下下,听说……都被分尸了……尸体都找不到全乎的……那五个畜生后来也死得不明不白……案子到现在都没破……那地方早就没人敢靠近了!都说怨气冲天!闹鬼闹得厉害!”
李强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太清了。
手机从我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冰冷的泥地上。
我的身体像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靠着树干,缓缓滑坐在地。
脑海里,如同走马灯般疯狂闪过进入孤儿院后的一切:
* 张老师(鬼魂)在厕所拖地,警告我明月已死。
* 浴室噩梦里,明月被开水活活淋熟。
* 囡囡指着洗衣机说死过人,血腥味浓重。
* 洗衣房故障时冰冷的注视感。
* 孩子们对着香火闻“饭”的诡异景象……
所有的异常,所有的噩梦碎片,都和李强讲述的惨案细节……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没有一丝偏差!
一股寒意,比这山间的夜风冰冷百倍,从我的骨髓深处弥漫开来,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那只刚才一直紧紧攥着明月手腕的右手。
月光惨白,清晰地映照出我紧握着的……那只属于明月的手腕。
皮肤呈现出一种……尸体才会有的、毫无生气的……灰蓝色!
冰冷!僵硬!没有一丝活人的温热和弹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山风呜咽着穿过树林,如同无数冤魂在哭泣。
身后,紧贴着我后背的明月,突然……轻轻地、极其诡异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快,又充满了冰冷的恶意。
紧接着,一个冰凉的下巴,缓缓地、带着非人的僵硬感,轻轻搁在了我的肩膀上。
温热的呼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冷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
“呀……” 那曾经熟悉、此刻却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朵响起,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被你发现了呢……”
她的声音顿了顿,然后,一字一句,清晰地、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不过,已经晚了呢……”
“你的身体……是我一个人的了……”
那冰冷刺骨、带着无尽恶意的低语,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的耳廓。
明月的下巴还搁在我的肩上,寒气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骨髓。
“啊——!!!”
极致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又在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后一撞!
明月的身体出乎意料地轻飘,被我撞得向后踉跄了一步。
我甚至不敢回头确认,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我,像一颗出膛的炮弹,朝着下山小路的方向没命地狂奔!
冰冷的山风呼啸着刮过脸颊,树枝和荆棘划破了皮肤,带来火辣辣的刺痛。
身后,是那座吞噬一切的黑暗堡垒——爱心孤儿院!前方,是山下象征着人间的、遥远而微弱的灯火!
跑!快跑!离开这里!离开那个东西!
然而,仅仅跑出去十几步,前方的黑暗中,毫无征兆地亮起了点点幽绿的光芒。
如同荒野中骤然睁开的无数只眼睛!
一个、两个、三个……密密麻麻的身影,如同从地底渗出,无声无息地挡住了下山的唯一小路!
是那些孩子!
他们不再是白天努力维持的“天真”模样,也不是食堂里闻香时的“陶醉”神情。
此刻的他们,小脸在幽绿的光芒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色。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空洞的眼窝深处,燃烧着两点冰冷的、贪婪的幽火!
他们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散发着阴冷腐朽的气息,静静地悬浮在离地几寸的空中。
张老师、王叔、还有无头的莲姨(她的头颅依旧稳稳地“坐”在拖把杆顶端,黑洞洞的眼眶“看”着我)……所有孤儿院的“住户”都出现了!
他们如同训练有素的鬼魅军团,沉默地、缓慢地向前飘来,形成一个巨大的、不断收紧的包围圈!
前路断绝!后有追兵!
我被堵死在这段狭窄的山路上,两侧是深不见底的山涧和陡峭的崖壁!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咯咯咯……” 身后传来明月(鬼魂)轻柔而诡异的笑声,如同碎冰碰撞。
她并没有急着追上来,只是好整以暇地漂浮在包围圈的外围,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怨毒和戏谑。
包围圈越来越小。那些冰冷、半透明的“手”缓缓抬起,带着刺骨的寒意,朝着我抓来。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泥土的腐臭味。无数双燃烧着幽火的空洞眼睛,死死地锁定着我,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接吮吸灵魂!
“不……不要过来……滚开!!” 我挥舞着双臂,徒劳地想要驱赶,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
恐惧像滔天巨浪,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我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那根从进入孤儿院起就一直紧绷的弦——经历了噩梦、惊吓、怀疑、逃跑、惨案真相、明月暴露——在这一刻,在无数只冰冷鬼手即将触碰到的瞬间……
“嘣!”
一声只有我自己能听见的、清脆的断裂声在脑中响起。
眼前的一切——幽绿的鬼火、麻木的脸、伸来的鬼手、明月诡笑的脸——瞬间被无边的、纯粹的黑暗吞噬。
我失去了所有知觉,如同一截朽木,直挺挺地向前栽倒,意识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 * *
冰冷。
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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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股浓重的尘土和霉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
意识如同沉在深海的碎片,艰难地、缓慢地向上浮。沉重的眼皮仿佛被胶水黏住,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线里,是低矮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木头屋顶。一盏昏黄的、瓦数极低的灯泡悬在头顶,发出苟延残喘的光晕。
这不是宿舍……也不是山路……
我在哪里?
记忆如同混乱的碎片涌入脑海:鬼魂包围、明月诡笑、无尽的黑暗……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我猛地吸了一口气,想要尖叫——
一只冰凉的小手,带着泥土和灰尘的粗糙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死死地捂住了我的嘴!
“嘘——!” 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紧张和警告的童音在我耳边响起,“小曼姐姐!别喊!千万别喊!把他们招来,你就真的死定了!”
是囡囡!
我惊恐地睁大眼睛,瞳孔适应了昏暗的光线,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正是那个穿着淡黄裙子、眼神死寂的小女孩!她蹲在我身边,小小的身体紧绷着,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此刻竟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急迫和……担忧?
我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部,带来一阵刺痛。但囡囡的手捂得很紧,我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哼。
我拼命点头,用眼神示意我明白了。
囡囡死死盯着我的眼睛,似乎在确认我的恐惧和服从。几秒钟后,她才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
我立刻贪婪地大口呼吸,冰冷的空气带着浓重的霉味,却让我混乱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点。
“这……这是哪里?” 我环顾四周,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这是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只有一张破旧的草席铺在地上,四壁是粗糙的水泥墙,墙角堆着一些破烂的杂物。
唯一的出口是那扇厚重的、带着小铁窗的木门。禁闭室!我竟然在囡囡的禁闭室里!
“你怎么把我弄进来的?那些……那些东西呢?” 我急切地问,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明月最后的话如同诅咒般在耳边回响。
囡囡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一种复杂难明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里有怜悯,有无奈,甚至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沉重。
她小小的身子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抱着膝盖,声音低低地,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疲惫:
“我趁乱把你拖进来的……他们暂时没发现这里。” 她顿了顿,抬起眼,那黑沉沉的目光直直刺入我的眼底,“但是,小曼姐姐,你闯大祸了。”
“祸?什么祸?” 我的心猛地一沉。
“你不该吃这里的饭。” 囡囡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宿命般的肯定,“一口都不该吃!那饭里有‘引魂香’的灰烬!只要吃了,身上就沾了这里的‘死气’,打下烙印了。从今往后,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只要你还在这人世间,他们都能循着这股‘死气’找到你!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轰!
如同五雷轰顶!我瞬间瘫软在地,巨大的悔恨如同毒蛇噬咬着我的心脏!高工资……包吃住……我当初为什么鬼迷心窍要来这鬼地方?!
为什么要把囡囡的警告当成整蛊?!为什么……为什么就管不住那张嘴?!
“我……我……” 我语无伦次,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和血污,“我真的不知道……我后悔了……囡囡,我真的后悔了!我不想死……我想活着……求求你……救救我!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帮帮我!”
12. 孤儿怨——他们都是人?
我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扑过去抓住囡囡冰冷的小手,苦苦哀求。
囡囡任由我抓着,小小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几乎要再次陷入绝望。
终于,她缓缓抬起头,那双黑洞般的眼睛里,挣扎和犹豫最终被一种近乎残酷的“坚定”所取代。
“办法……” 她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只有一个。”
“是什么?!” 我眼中瞬间燃起希望的火苗。
囡囡的目光变得异常锐利,像淬了毒的针:“杀了他们。”
“杀……杀鬼?!” 我惊得差点跳起来,“鬼……鬼也能被杀死吗?” 这简直天方夜谭!
“可以的。” 囡囡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她松开我的手,小小的身体在昏黄的灯光下挪动到墙角那堆破烂杂物旁。
她伸出小手,在布满灰尘的杂物堆里摸索着。
那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仪式感。
“呲啦……”
伴随着摩擦声和灰尘簌簌落下,囡囡竟然从一堆破烂的编织袋和碎木板底下,抽出了一件东西!
那赫然是一把——菜刀!
刀身厚重,刃口却异常锋利,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隐隐透着一股森冷的寒光。
但最令人心悸的,是刀身和木柄上,那些深深沁入纹理、早已氧化发黑的……**暗红色污渍**!浓烈到几乎凝成实质的血腥味和铁锈味,伴随着这把刀的现身,瞬间弥漫了整个狭小的禁闭室!
仿佛有无数冤魂的惨叫和临死前的哀嚎,被封印在这把凶器之中!
“这……这是什么刀?” 我惊恐地看着它,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囡囡双手捧着那把沉重的菜刀,小小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堪重负。
她低下头,看着刀身上那触目惊心的污渍,黑沉沉的眼睛里,翻涌起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刻骨的恨意,声音也变得无比苍凉:
“这是……当年那些恶魔……用来把我们……分尸的刀……”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泪的重量,“只有这把刀……沾满了我们所有人的怨气和最深的诅咒……才能……才能真正杀死他们这些……困在这里的……‘鬼’!”
第十二章
“分尸……” 这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李强电话里那些惨绝人寰的描述——
洗衣机里搅碎的女孩、水箱里的头皮、拖把上的头颅、淋熟的身体……最终,就是被这样一把刀,残忍地分割!
这把刀,就是那场人间地狱的最终见证者和执行者!它本身就是最大的诅咒!
巨大的悲愤和同仇敌忾瞬间压倒了恐惧!我用力抹掉眼泪,看着囡囡苍白的小脸,看着她眼中那不属于孩童的沉重痛苦,一股保护欲和决绝涌上心头:
“囡囡……我……”
“小曼姐姐,” 囡囡抬起头,眼中的悲伤和恨意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天真的、纯粹的期盼。
她双手将沉重的菜刀递向我,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脆和希冀:“拿着它!杀了他们!只要他们魂飞魄散,这里的‘鬼域’就破了!你就能离开这里!永远离开!”
我看着她那双此刻显得格外清澈(甚至有些过分清澈)的黑眼睛,心头最后一丝疑虑在巨大的求生欲和囡囡的“悲惨身世”面前彻底消散。
是啊,她也是受害者!她帮我是因为……她想帮我!她想要“正派”!
“囡囡,谢谢你!” 我深吸一口气,仿佛被她的“纯真”和“勇气”所感染,郑重地伸出双手,接过了那把冰冷刺骨、散发着浓重血腥的凶刀!刀柄入手沉重冰凉,那股深入骨髓的怨气仿佛顺着皮肤钻了进来,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但此刻,这把刀却成了我唯一的希望!
“等我离开这里,我一定请最有名的大师来为你、为所有人超度!让你们安息!” 我对着囡囡,也像是对着自己发誓。必须离开!必须活下去!
求生的意志和那把凶刀带来的诡异力量感瞬间充盈全身!
我握紧刀柄,仿佛握住了命运的咽喉!所有的恐惧、犹豫都被抛在脑后,只剩下一个念头——杀出去!
“我去了!” 我低吼一声,不再看囡囡,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撞向那扇厚重的禁闭室木门!
“砰!”
门栓似乎并不牢固,竟被我一撞而开!刺眼的光线(虽然是阴天的光)瞬间涌入,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提着滴血的凶刃,如同复仇的女神,一步踏入了院子!
眼前的景象却让我微微一愣。
没有幽绿的鬼火,没有漂浮的鬼影,没有无头的张老师,也没有诡笑的明月。
院子里,阳光……竟然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云层,投下几缕惨淡的光柱!
虽然依旧阴沉,但确实是白天!那些孩子们——乐乐、还有其他我认识或不认识的面孔——正在院子里……玩耍?
他们追逐打闹,拍着皮球,绕着那五根沉默矗立的痛苦石柱跑动……就像……就像任何一个普通孤儿院里最平常不过的下午!
怎么回事?鬼呢?囡囡不是说他们都在外面……等着杀我吗?
“小曼姐姐!一起来玩呀!”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乐乐!他手里拿着一个用野花编成的歪歪扭扭的花环,正笑嘻嘻地朝我跑过来,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毫无阴霾的笑容!
那笑容如此真实,如此温暖,瞬间击中了我的心房——这正是那个送我小红花、让我短暂感受到温暖的男孩!
他跑得很快,几步就冲到了我面前,举着花环,似乎想给我戴上。
然而,就在他距离我只有一步之遥的瞬间——
囡囡冰冷的声音如同魔咒般在脑海中炸响:
“杀了他们!他们是鬼!他们在迷惑你!拿起刀!杀了他们!”
乐乐温暖的笑容在我眼中骤然扭曲!变成了食堂里闻香时那陶醉的诡异表情!变成了包围我时那燃烧幽火的麻木脸孔!变成了……鬼!
“去死吧!!” 一声非人的尖啸从我喉咙里爆发出来!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温情在这一刻被求生的疯狂彻底碾碎!
我根本来不及思考,也完全忘记了囡囡说的“魂飞魄散”该是什么样子,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早已超越了思维!
手臂肌肉贲张!那把沉重、沾满历史血污的菜刀,带着我全身的力量和满腔的恐惧愤怒,化作一道冰冷的寒光,朝着乐乐那细嫩的脖颈,狠狠劈了下去!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闷而湿热的撕裂声响起!
没有幽火熄灭,没有鬼魂消散。
只有……温热的、鲜红的、带着浓烈铁锈味的液体,如同喷泉般,猛地从断裂的脖颈处狂飙而出!溅了我满头满脸!那滚烫的、粘稠的触感,瞬间让我浑身僵住!
乐乐脸上那温暖的笑容甚至还没来得及褪去,就被巨大的惊愕和无法理解的痛苦所取代。
他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顿,然后像一截失去支撑的木桩,软软地向后倒去。
那颗小小的、还带着笑容的头颅,在草地上滚了几圈,最终停在不远处,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啊——!!!”
短暂的死寂之后,院子里爆发出无数孩子惊恐到极致的尖叫声!
那声音是如此真实,充满了活生生的恐惧!他们不再像排练好的整蛊,而是像一群真正被吓坏了的小动物,哭喊着,尖叫着,四散奔逃!
撞翻了花盆,踢倒了玩具,小小的身影充满了绝望!
“不……不可能……” 我握着那把还在滴落温热血珠的菜刀,整个人如坠冰窟!大脑一片空白!鬼……鬼怎么会有血?!滚烫的、鲜红的血?!
“魔鬼!她是魔鬼!!” “救命啊!杀人了!” 孩子们的哭喊声如同尖针,狠狠扎着我的耳膜!
“杀!杀了他们!不然死的就是你!” 囡囡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再次在脑中疯狂催促!那声音里似乎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不!这不对!这感觉不对!
但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操控的狂乱已经席卷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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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些四散奔逃的“孩子”,看着地上乐乐那具还在微微抽搐的无头尸体……我仿佛被那把凶刀控制了!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杀光!杀光他们才能活!
“啊——!!” 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提着血淋淋的菜刀,朝着最近的一个正在哭喊奔逃的小女孩追了过去!此刻的我,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噗嗤!” “噗嗤!” “噗嗤!”
沉闷的、令人作呕的劈砍声和温热液体喷溅的声音不断响起!
每一次挥刀,都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惨叫或戛然而止的哭喊!
菜刀砍进骨头的感觉是如此清晰、如此沉重!粘稠的血液糊满了我的双手、手臂、衣服,甚至流进了我的眼睛,让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猩红的血色!
我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杀戮机器,在院子里疯狂地追逐、劈砍!
一个、两个、三个……那些小小的身影在我刀下如同脆弱的麦秆般倒下。
恐惧的尖叫声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住手!你这个疯子!!” 一声凄厉的尖叫从食堂门口传来!是莲姨!她脸上再没有了往日的温和笑容,只有极致的震惊、愤怒和悲痛!她身后,跟着同样满脸惊恐和难以置信的王叔!
“魔鬼!你杀了孩子们!!” 莲姨目眦欲裂,朝着我冲了过来!
“滚开!你们也是鬼!” 我早已杀红了眼,根本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或者说,潜意识里拒绝去分辨!我挥舞着血刀,带着一身的血污和疯狂,迎了上去!
张老师的身影也出现在走廊口,她依旧戴着头巾,但此刻,她脸上没有任何诡笑,只有一种深沉的悲哀和……怜悯?她甚至没有冲过来。
“噗嗤!”
“呃啊——!” 莲姨的惨叫声响起。
“砰!” 王叔那胖大的身体也被砍倒在地。
院子里,彻底安静了。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和菜刀上粘稠血液滴落在地上的“嗒…嗒…”声。
满地狼藉。
到处都是小小的、残缺不全的……尸体。
鲜血染红了青石板,汇成小溪,缓缓流向低洼处。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混合着内脏破裂后的腥臊味,弥漫在空气中。
风,不知何时停了。
厚重的乌云似乎散开了一些,惨白的月光,冰冷地洒了下来,照亮了这如同地狱屠宰场般的景象。
也照亮了我手中那把滴着血的凶刀。
更照亮了……我脚下,最后一具小小的“尸体”。
那是……乐乐的无头身体。
就在不远处,他小小的头颅安静地“躺”在血泊里,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此刻空洞地、茫然地“望”着月亮。
“小曼姐姐……求求你……不要杀我……” 乐乐临死前那带着哭腔、充满恐惧和哀求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无比清晰地在我脑海中响起!
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
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
我……我做了什么?!
“啊——!!!杀人了!!!救命啊——!!!!”
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尖叫,如同炸雷般在我身后响起!是莲姨?!
不,不可能!她刚刚……我猛地回头!
只见莲姨并没有死!她只是肩膀上被砍了一刀,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服,她瘫坐在地上,一只手捂着伤口,另一只手死死指着满地的尸体和我,脸上是极致的恐惧和悲痛,发出了那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魔鬼!她是魔鬼!老王!保安!快!快把这个杀人魔捆起来!报警!快报警啊!!”
她朝着闻声赶来的、同样吓得面无人色的保安大叔哭喊着。
杀……杀人魔?
我?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那双沾满了温热、粘稠、鲜红血液的手!
那血液是如此真实,如此刺目!正顺着我的指尖,一滴、一滴……滴落在脚下同样鲜红的血泊里!
鬼……怎么会有血?!
13. 孤儿怨——落幕
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动脖子,目光扫过整个院子。
没有幽绿的鬼火。
没有漂浮的鬼影。
没有戴头巾的张老师。
只有……
冰冷的、真实的、在月光下反射着诡异光泽的……五根痛苦表情的石柱!
它们沉默地矗立着,仿佛亘古不变的冰冷见证者。
天上挂着惨白的月亮,乌云散开,根本没有一直阴天!
而地上……铺满了各种……残肢断臂!大人(王叔倒在食堂门口,身下一大滩血)!小孩!乐乐的头!那些我曾经试图教导、努力想去温暖的……孩子们的尸体!他们的血,正汇聚成河!
鬼……怎么会有血?怎么会有尸体?!
“嗡——!”
大脑彻底宕机!所有的认知在瞬间崩塌!一个可怕的、足以将灵魂碾碎的真相,如同冰冷的毒蛇,缓缓缠上了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是囡囡!是她!一切都是她的骗局!她给我的刀……根本不是什么杀鬼的刀!
她利用了我的恐惧和求生欲!她诱导我……亲手……屠杀了……活人!
整个孤儿院……那些孩子、莲姨、王叔……他们是……活人?!
“不……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我发出一声绝望到极致的哀嚎,手中的菜刀“哐当”一声掉落在血泊中!
我踉跄着后退,脚下踩到一截柔软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只小小的、沾满血污的手……
“啊——!!!” 我抱着头,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精神彻底崩溃!
莲姨的哭喊,保安大叔的呵斥,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两个强壮的身影扑上来,粗暴地将我按倒在地,冰冷的麻绳死死捆住了我的手脚。
粗糙的绳结深深勒进皮肉,带来尖锐的疼痛,但这疼痛远不及心中那万分之一!
我被像拖死狗一样拖回了那个熟悉的禁闭室——囡囡的禁闭室。
门被“砰”地一声重重关上,落锁的声音如同丧钟。
我瘫倒在冰冷的地上,蜷缩在角落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前不断闪现着乐乐温暖的笑脸,他递给我小红花的样子……然后瞬间切换成他滚落的头颅,那双空洞的眼睛……还有莲姨肩膀上喷涌的鲜血……王叔倒下的胖大身躯……满地小小的、破碎的尸体……
“是我……是我杀了他们……我杀了乐乐……我杀了那些孩子……我杀了活人……”
无边的悔恨、滔天的罪恶感和彻底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吞噬
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提醒着我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惨白的月光透过禁闭室那扇小小的、高高的铁窗,冰冷地洒在我的身上。
我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自己手腕上——那里,被粗糙的麻绳勒出了深深的血痕。
捆绑……束缚……罪恶……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蔓,悄无声息地、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偿命**。
只有死。
只有用我的命,才能洗刷这滔天的罪孽。
才能……解脱。
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手腕上、脚踝上……那紧紧捆缚着我的、结实无比的麻绳绳结,竟然……无声无息地……自己松开了!
我愣住了,停止了颤抖。
麻木地抬起手,看着手腕上那被勒出的深紫色淤痕,又看了看地上散落的绳索。
那绳结……松开的痕迹极其古怪,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瞬间解开的。
我捡起一截绳索。
粗糙的麻纤维摩擦着掌心。
我抬起头,目光缓缓移向那扇小小的铁窗。
窗框是粗壮的、冰冷的铁条。
足够了。
心中一片死寂,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恐惧,甚至没有悲伤。
只有一种冰冷的、尘埃落定的平静。
我站起身,动作机械而精准。拿起那截绳索,踮起脚,将它抛过冰冷的铁窗横梁。打结……一个标准的、牢固的……绳套。
然后,我搬过角落里那个破旧的、布满灰尘的木箱,踩了上去。
高度刚好。
冰冷的绳索套环,悬在眼前。
我最后看了一眼窗外那轮惨白的月亮。
月光冰冷,仿佛也在无声地审判。
然后,我闭上眼,将脖颈,缓缓地、决绝地……套进了那个冰冷的绳圈里。
脚下一蹬。
木箱翻倒的声音。
* * *
“叮铃铃……叮铃铃……”
刺耳的手机铃声,在死寂的禁闭室里突兀地响起,一遍又一遍,锲而不舍。
一只苍白、纤细、却异常稳定的手,从阴影中伸出,精准地捡起了地上那部沾着点点血污的手机。
手指划过屏幕,接通。
“喂?” 一个平静无波的、属于“小曼”的声音响起,只是音调似乎比平时略低了一点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空洞。
“小曼!谢天谢地!你没事太好了!” 电话那头,李强的声音充满了如释重负的狂喜和焦急,“我已经到山下了!就在路口!你快出来吧!快!”
“嗯,知道了。” “小曼”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有些漠然,“我马上就到。”
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她(它)站起身,动作流畅而轻快,没有丝毫迟疑。走到禁闭室角落,那里,一个鼓鼓囊囊的行李包早已收拾妥当,静静地放在那里。
她(它)轻松地提起行李,仿佛那里面装的不是衣物,而是某种……战利品。
推开禁闭室的门。院子里,月光惨白,照着一地尚未清理的……狼藉和深褐色的污渍。
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尚未散去。但“小曼”目不斜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行走在一片虚无之中。
她(它)的脚步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轻快,径直走向孤儿院那扇沉重的大铁门。
在迈出铁门门槛的瞬间,她(它)微微顿了一下,抬起手腕。手腕上,戴着一块款式简单的女式手表。表盘在月光下清晰地显示着:
**下午 5:15。**
她(它)的嘴角,极其细微地、难以察觉地向上勾了一下。
然后,毫不犹豫地踏出门外,身影迅速融入下山小路的阴影中。
* * *
山脚下,路口。一辆半新的桑塔纳亮着车灯,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
李强焦躁地在车边踱步,不时抬头望向漆黑的山路。
终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小曼!她提着行李,步伐似乎比平时更轻快一些,正快步走来。
“小曼!” 李强激动地迎上去,上下打量着她,虽然脸色苍白,但看起来并无大碍,“太好了!你吓死我了!快上车!” 他连忙接过行李,塞进后备箱。
车子启动,驶离了那阴森的山脚。李强一边开车,一边心有余悸地通过后视镜看着后座上面无表情的“小曼”,忍不住问道:
“小曼,电话里你说撞鬼……到底怎么回事?你是怎么……怎么平安出来的?那地方……” 他打了个寒颤,“太邪门了!”
后座上,“小曼”静静地坐着,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黑暗山林。
听到李强的问话,她(它)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弧度。
一只手,仿佛无意识地抬起,轻轻抚摸上自己的脖颈——那里,一条崭新的、柔软的丝巾,严严实实地包裹着。
然后,在李强完全看不到的角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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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属于小曼的脸上,缓缓地、清晰地绽放出一个……诡异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那笑容的弧度、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冰冷狡黠和得偿所愿的恶意……细看之下,竟与禁闭室里那个苍白的小女孩囡囡……如出一辙!
一个平静的、带着一丝奇异空灵感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回答了李强的问题:
“我能出来……是因为你搞错了一件事。”
“鬼……并不能直接伤害活人。”
“它们最擅长的……是制造幻象,玩弄人心。”
“让人……在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中……”
“自己……崩溃……”
“然后……心甘情愿地……”
“结束自己。”
声音顿了顿,车窗外的路灯飞快地掠过,在她(它)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自杀。”
* * *
时间,倒退回两个小时前。
当那个提着行李的“小曼”身影,彻底消失在孤儿院大门外,融入下山小路的黑暗中时。
孤儿院主楼二楼,一扇布满灰尘的玻璃窗后。
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一个又一个……半透明的、散发着微弱莹白光芒的身影。
莲姨。她的肩膀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消失了,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
张老师。她的头颅安稳地待在自己的脖子上,眼神复杂,有哀伤,也有……一丝解脱。
明月。她恢复了生前的青春模样,美丽的脸庞上挂着无奈和深深的叹息。
王叔。胖乎乎的脸上没有了憨厚,只有沉重。
保安大叔。乐乐。还有其他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孩子……他们小小的身影依偎在大人身边,脸上没有了惊恐,只剩下一种懵懂的平静。
他们如同沉默的、发光的剪影,静静地站在窗后,目光穿透玻璃,穿透黑暗,遥遥地“目送”着山下那辆亮着车灯的桑塔纳,载着那个占据着小曼躯壳的东西,渐行渐远……
而在这些半透明的身影最旁边,紧贴着玻璃窗的位置,站着一个“新”的、同样半透明的身影。
她穿着小曼进入孤儿院时的衣服,脸上凝固着临死前那刻骨的绝望、悔恨和无尽的痛苦。
她的身体呈现出和其他鬼魂一样的、微微发光的半透明质感。
那是……真正的、灵魂状态的小曼。
她空洞的眼睛,死死地“望”着山下那辆载着自己身体远去的车,看着那具躯壳里住进的另一个灵魂……属于囡囡的灵魂。
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像是在呐喊,却没有一丝声音发出。
只有无尽的怨毒和绝望,在她透明的身体里无声地翻涌。
窗后,所有的鬼魂都沉默着。
他们目送着新的“载体”离开。
目送着……这场无尽轮回的序幕,再次拉开。
* * *
三天后。
另一个城市,一个潮湿阴暗、堆满杂物的巷口。
一张被雨水打湿、边缘卷曲的旧报纸,被风吹起,啪嗒一声,贴在一个刚刚失业、失魂落魄的年轻女人脚边。
她下意识地低头。
昏黄的路灯下,报纸角落一则不起眼的招聘启事,字迹却异常清晰:
**【诚聘】**
**爱心孤儿院急招保育员一名。**
**工作地点:清幽山区,环境优美。**
**待遇优厚:包吃包住,月薪面议(绝对高于市场价)。**
**要求:有爱心,有耐心,吃苦耐劳。**
**联系电话:XXXXXXXXXXX(请于下午5点后联系)**
一阵阴冷的风打着旋吹过,卷起几片枯叶。
女人的目光,牢牢地锁定了那则启事,疲惫的眼中,渐渐燃起一丝对“生机”的渴望……
14. 泥土般的故事——婴儿汤
看完‘小曼’的故事,我靠在工学椅的软垫上,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金属电子烟杆。
薄荷味的雾气在口腔里弥漫开,带来一丝提神的凉意,却压不住心底那股沉甸甸的寒意。
文字构筑的画面太过真实:
孤儿院腐朽木地板的吱呀声、孩子们营养不良的苍白小脸、护工身上那股廉价肥皂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院长办公室里昏黄台灯下漂浮的灰尘……尤其是那场屠杀的细节,血腥味仿佛透过屏幕直冲鼻腔。
这绝不是靠想象力能堆砌出来的,它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在场感”,要么是顶尖恐怖作家的神来之笔,要么……就是某种烙印在灵魂里的记忆。
“有点意思。”我低声自语,职业性的探究欲被彻底点燃。
习惯性地吸了一口电子烟,让清凉的薄荷味在舌尖打了个转,试图驱散那点不适。
随即,我点开了论坛的个人主页搜索框,干净利落地输入了那个ID——“小曼”。
回车键敲下。
页面刷新,结果栏一片空白。
“该用户不存在或已被注销。”
系统提示冷冰冰地弹了出来。
我手指一顿,烟杆悬在半空。
账号不存在?
这不可能。
那篇投稿明明还在论坛首页挂着,点击量和回复都在实时跳动。
是系统延迟?还是……某种更诡异的情况?投稿成功后账号瞬间消失?这不合常理,也超出了普通论坛故障的范畴。
稳健和耐心是我为数不多自认的优点。
我压下心头那点异样,没有立刻刷新或尝试其他操作。
一个凭空消失的投稿人,一篇逼真到令人窒息的恐怖故事……线索并非全无。
故事里清晰地锚定了一个地点——“西郊云隐山麓”,以及那个承载了所有绝望的核心——“爱心孤儿院”。
打开新的浏览器标签页,调出H市的地理信息数据库(得益于我工作带来的一些特殊渠道权限,能接触到更详尽的历史档案)。
输入关键词:“H市”、“西郊”、“云隐山”、“孤儿院”、“历史档案”。
时间范围设定在……故事背景大约是八十年前?即1960年代左右。
经过几层筛选和权限验证,一条来自“H市地方志·未解密悬案卷宗(部分数字化)”的条目跳了出来。
条目本身很简短,状态显示为“数据修复中/部分损毁”,但关键信息清晰可见:
> **档案编号:HX-HS-194X-001**
> **事件名称:西郊云隐山麓“爱心孤儿院”特大凶案**
> **发生时间:约194X年(具体年份字段损毁,推算为1940s末期至1950s初期)**
> **简述:** 位于现H市西郊云隐山自然保护区边缘(原云隐山麓),曾存在一所名为“爱心”的私立孤儿院。
据残存档案记载,该院于上述时间点发生恶性案件,院内人员(包括孤儿、护工、院长等,具体人数记录缺失)几乎全部遇害。
案发现场描述因过于惨烈且年代久远,原始记录模糊不清,仅提及“非正常死亡”、“现场混乱”、“无明确财物损失”。
唯一可确认的是:案件发生后,五名犯罪嫌疑人失踪,至今未归案。
此案因线索匮乏、时代动荡,后被列为悬案封存。
——
我的呼吸微微一滞,连电子烟都忘了吸。
烟杆前端微弱的蓝色指示灯无声地亮着,映着屏幕上那几行冰冷的文字。
**名字、地点、性质——孤儿院灭门、凶手失踪……核心要素与小曼的故事高度重合!**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下意识的摸上碗上的念珠。
这绝非巧合能解释。
一个八十年前就被封存、细节几乎被时间抹去的悬案,一个普通的网络论坛投稿者,怎么可能掌握得如此详尽?甚至比残缺的官方档案还要具体、生动?
“真实事件改编?”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更深的疑虑瞬间覆盖。
改编需要素材。
八十年前的旧案,信息极度匮乏,连官方记录都语焉不详。
普通作家就算想改编,去哪里找那些浸透在字里行间的细节?
地板的声音、空气的味道、人物的神态、行凶的疯狂节奏……小曼的文字,更像是一份第一视角的、带着体温和战栗的现场记录!
逻辑的齿轮在我脑中冰冷地转动:
1. **故事细节:** 真实到令人发指,远超“道听途说”或“艺术加工”的范畴,具备强烈的亲历感。
2. **投稿者:** ID“小曼”在投稿发布后立刻“查无此人”,如同人间蒸发,技术层面极难解释。
3. **历史事件:** 存在高度吻合的真实惨案,但关键细节早已湮灭在历史尘埃中,公众几乎无从知晓。
那么,“小曼”的身份就成了一个巨大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问号。
**她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
假设她是当事人……一个在那场浩劫中幸存下来的人……
我的目光死死锁住屏幕上那个模糊的年份:**约194X年**。
心脏的跳动似乎沉重了几分。
**即使假设“小曼”在惨案发生时,只是一个孤儿院里的孩子,年龄在8到12岁之间……**
我默默地进行着最简单的推算:
取中位数,假设惨案发生在1950年(194X年范围取中),她当时10岁。
那么到2040年的今天……
**她应该已经整整100岁了。**
一个百岁老人?这本身并非绝无可能。
但一个百岁的老人,能够如此熟练地使用现代化的网络论坛界面,精准投稿?
能够写出结构如此清晰、文笔流畅(甚至可以说具有相当文学张力)、细节丰富到令人窒息的长篇恐怖故事?
这其中的矛盾感强烈得让人头皮发麻。
可能性似乎只剩下两种:
代笔/团队操作:她通过他人(后代、助手)代笔,口述了故事。
但这无法解释账号的瞬间消失,以及口述能否达到那种身临其境的、浸透个人感官体验的文字精度?
而且,动机是什么?
一个百岁老人,为何要以这种方式,在一个灵异论坛讲述自己尘封的童年噩梦?
或者……
我没有继续想下去。办公室内恒温系统运作的微弱嗡鸣声似乎消失了,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一丝难以察觉的、源自心底的阴冷感悄然弥漫开来。
我抬手想吸一口电子烟,却发现不知何时,烟杆前端那点幽蓝的指示灯,已经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金属外壳触手冰凉,如同握着一块刚从深井里捞出的石头。
无奈我只能将念珠摘下放进手里。
屏幕上,“该用户不存在或已被注销”的提示,与那份残缺冰冷的档案,像两块沉重的冰,压在我的心头。
那丝莫名的阴冷感并未散去,反而如同附骨之疽,缠绕在办公室里。
指尖无意识地转动起念珠,冰冷的触感传递着死寂的凉意。
小曼的身份之谜,已然成了一个逻辑的死胡同。
百岁老人?技术、精力、文风,三重不可能的大山,将这个可能性碾得粉碎。
代笔?动机不明,且无法解释账号的瞬间蒸发——那更像是某种规则之外的力量,强行抹去了她在网络上的存在痕迹。
剩下的答案,带着刺骨的寒意,呼之欲出。
被害人。夺舍。滞留在原地的灵魂。
这个念头一旦成形,先前故事里那些令人窒息的细节瞬间被赋予了新的、更恐怖的含义。
那字里行间浸透的绝望、恐惧、无声的控诉……那不是旁观者的记录,那是受害者本身在尖叫!
小曼,或者说,那个曾经名叫“小曼”的女孩,早已在那场八十年前的炼狱中死去。
她的身体或许被某个充满怨毒的亡魂占据、驱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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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离开了孤儿院,在人间浑浑噩噩地行走。
而她真正的灵魂,却像无数枉死的孩童、护工一样,被永远地困在了那座阴森的建筑里,成为那片绝望之地的一部分,日复一日地重演着死亡的痛苦,积蓄着滔天的怨气。
那座“爱心孤儿院”,根本不是什么废弃的遗址。
它是一座‘活着的坟墓’,一座由无法安息的怨灵构筑的永恒牢笼。
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鬼。它们在等待,等待下一个误入歧途的“小曼”,一个能被它们感知、能被它们的怨念侵入的媒介,去讲述它们的故事,去吸引新的注意,去……寻找下一个可以“替换”的对象?
寒意瞬间穿透了骨髓。
我猛地关掉了档案页面,也关掉了那个还挂着“小曼”投稿的论坛窗口。
屏幕暗下去,映出自己有些苍白的脸。调查?深入?面对一个由成百上千怨灵盘踞、能跨越八十年精准“投稿”、并能瞬间抹除网络痕迹的存在之地?
这无异于主动踏入一个已知的、充满恶意的捕食场。我的工作教会我的最重要一课就是:
面对真正超规格的、无法理解的深渊,稳健和耐心的最高体现,就是懂得及时止步。
这不是胆怯,而是对未知恐怖最基本的敬畏。
小曼的故事,连同那座云隐山麓的孤儿院,就此被我封存在一个标记着“极度危险/无解”的精神角落。
它像一个冰冷幽深的黑洞,提醒着我所窥探的灵异世界,其底层运行着何等残酷、绝望且不讲道理的法则。没有答案,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永恒的怨念迷雾。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
电子烟的指示灯在第二天恢复了正常,办公室的恒温系统也稳定运行。
但那丝寒意,仿佛已经渗入了骨髓深处,成为了一种隐秘的警醒。
——
大约一个月后,当我整理着《灵簿》下一期的素材时,邮箱提示音响起。
一封新的投稿静静地躺在收件箱里。
发件人ID:**迷途羔羊**
邮件标题:《婴儿汤》—— 一段姨婆临产前讲述的血腥往事,七星痣女婴与不灭的灶火
又是这种带着强烈“亲历感”的标题。
手指悬在鼠标上,那晚被孤儿院故事支配的寒意瞬间回溯。
这个ID……“迷途羔羊”?
像极了另一个在黑暗中迷失、等待被吞噬的“小曼”。
深吸一口手指中的电子烟,让薄荷味在口腔里弥漫开。
我点开了邮件。
开篇的文字带着一种压抑的、泥土般的沉重气息:
> “齐先生您好,我是您的忠实粉丝。
我有一个故事想将给您听,不知道符不符合您的期待。
这是一个关于‘婴儿汤’的往事。
这是最深的孽,与烧不尽的火……”
> “……她的声音很低,屋外的风刮得窗户纸呜呜作响,像婴孩的哭声
。她说那个村子,重男轻女到了骨子里,也愚昧到了根子上。他们信一种邪门的方子,用……”
> “……那个叫赵凤霞的‘汤伢婆’,她不是人,是披着人皮的恶鬼!她连自己的亲儿媳、亲孙女都……”
又是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真实感!
愚昧的村子、骇人的陋习(婴儿汤!)、具体到名字的恶人(赵凤霞/汤伢婆)、突破人伦底线的恶行(弑亲卖婴)……字字句句都像浸透了那个年代的血腥与绝望。
仅仅扫过几行,那扑面而来的压抑、腐朽和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将我拉回了阅读“小曼”故事时的状态。
**七星痣女婴?不灭的灶火?**
《婴儿汤》……这名字本身,就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我盯着屏幕,光标在“下载附件”的按钮上微微颤抖。
说不上是对于有好故事的开心,还是惊喜,让我非常激动。
当我阅读完这篇故事后,我的心情是复杂。
但不可否认的是,它的确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15. 婴儿汤——讳莫如深
因为这个故事的投稿者是以第三人称叙述的。
所以接下来的故事在整理之后,我也将以第三人称来叙述。
————
屋外的风刮过老旧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低鸣,衬得屋内油灯昏黄的光晕愈发沉寂。
阿秀挺着九个月大的肚子,笨拙地挪了挪身子,试图在硬实的榆木凳上找个更舒服的姿势。
腹中的胎儿似乎也感受到这份焦躁,不安地踢动了一下。
坐在她对面的姨婆,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惯有的、令人心安的慈祥。
这位年近七十的老人,是阿秀丈夫特意请来照顾她的。
夫妻俩父母早逝,丈夫又因老家拆迁急需回去办理手续,只得央求这位平日里就常来走动、性情和善又孤身一人的远房姨婆帮忙。
在将阿秀送到姨婆位于农村的家后,便离开了这里。
阿秀很喜欢这位老人,姨婆见识广,尤其会讲故事,总能消解她临产前的漫长等待与不安。
“姨婆,再给我讲讲以前的事儿吧?”阿秀轻声请求,试图驱散心头那点莫名的烦闷。
姨婆浑浊却温润的目光落在阿秀高高隆起的腹部,嘴角原本挂着的浅笑却微微一滞,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这叹息很轻,却像一根细针,刺破了屋内的宁静。
“姨婆?”阿秀立刻捕捉到了这丝异样,心头莫名一紧,“您怎么了?是……是看我这样有什么不妥吗?”她下意识地护住肚子,一种属于母亲的本能警惕悄然升起。
“唉哟,你看我!”姨婆立刻回过神来,脸上堆起歉意的笑,伸手轻轻拍了拍阿秀的手背,那掌心温暖而粗糙,带着岁月的痕迹:
“人老了,就容易犯糊涂。没什么不妥,没什么不妥!你这怀相好得很,一看就是个结实的小子!”她努力让语气轻松起来,试图掩饰方才的失态。
但阿秀的好奇心已经被勾了起来。
她了解姨婆,这绝不是无病呻吟。
“姨婆,您刚才叹气,是不是想起什么了?您就告诉我嘛。”
姨婆沉默了片刻,昏黄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她显得格外苍老。
她端起桌上的粗陶茶杯,抿了一口凉茶,浑浊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落回几十年前的烟尘里。
“唉,”她又叹了一声,这次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从记忆深处挖出的疲惫,“就是……看着你,想起些陈年旧事。那时候……可不像现在这么太平。”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回忆那些不愿触碰的画面。
“在咱们这地界儿,往前推个几十年……特别是计划生育抓得最紧那会儿,”姨婆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讲述秘辛的谨慎,“像你这样快临盆的妇人,肚子一旦显怀……轻易是不敢出门的。”
“不敢出门?为什么?”阿秀睁大了眼睛,难以理解。
姨婆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怜悯,又像是残留的后怕。
“因为只要你挺着肚子走在路上,就一定会有人……追着你问,‘卖不卖孩子?’”
“卖孩子?!”阿秀惊得差点从凳子上站起来,胃里一阵翻搅,脸色瞬间白了。
她紧紧抓住椅子的边缘,指尖发白,“这……这怎么可能?孩子怎么能卖?”
姨婆连忙安抚地又拍了拍她的手,浑浊的眼睛里盛满了无奈:
“傻孩子,那时候……乱啊。人命,尤其是女娃儿的命,贱得很。”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苍凉,缓缓道出了那个年代最黑暗的秘密。
“我在咱们这十里八乡活了一辈子,从小……就听说过一个邪门的方子。”姨婆的声音干涩,“他们说,用没睁眼的女娃子熬的汤……能治百病,延年益寿。那东西,叫‘婴儿汤’。”
“婴儿汤……”阿秀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像冰冷的蛇,缠绕上她的脖颈,让她感到窒息般的恶心。
她听说过胎盘(紫河汤)入药,可这……这完全是两回事!
“那……那不是吃人吗?这……这怎么下得去口?”
“下得去口?”姨婆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到近乎麻木的笑意,“为了活命,为了长命百岁,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她浑浊的目光投向跳跃的灯火,仿佛在凝视那段黑暗的岁月。
“记得那时候……隔壁黑水村,有个姓张的老爷子。”
姨婆开始讲述具体的例子,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遥远的、与己无关的旧闻:
“五十多岁上得了痨病,咳得厉害,痰里都带着血沫子。搁现在,那病算不得啥,吃点药打打针兴许就好了。可那时候,那就是阎王爷的催命符。”
“老爷子求医问药,什么土方子都试遍了,山上的草根树皮也不知啃了多少,就是不见好。人一天天瘦下去,眼看就剩下一口气吊着。
就在这时候,不知是哪个黑了心肝的,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喝‘婴儿汤’,说是包好。”
姨婆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但阿秀听得浑身发冷,仿佛置身于那个绝望而愚昧的场景。
“说来也真是……‘巧’。”姨婆的语调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讽刺。
“老爷子家的儿媳妇,刚好生了个小闺女。那时候,女娃子本来就不受待见,尤其是头一胎,生下来就打算溺死的,也不在少数。
老爷子也是被病痛折M疯了,一狠心……就在孩子落地的当口儿,亲手把那刚出生的、还带着胎血的亲孙女……掼在地上,活活摔死了。”
阿秀猛地捂住嘴,强烈的呕吐感涌上来,她死死咬着嘴唇才没当场吐出来。
姨婆似乎沉浸在自己的讲述里,没有立刻注意到她的反应。
“当天晚上,他婆娘就把那小小的身子……收拾了,炖成了一锅汤。”
姨婆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阿秀仿佛能听到柴火噼啪作响和锅里翻滚的咕嘟声,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肉香与血腥的诡异气味。
“老爷子连肉带汤,吃了个干净。”
“后来呢?”阿秀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后来?”姨婆的眼神有些飘忽,“后来,他那痨病……还真就好了。咳也不咳了,痰也没了血,身子骨一天天硬朗起来。硬是……活到了一百多岁。”
阿秀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那他……怎么死的?”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问。
姨婆扯了扯嘴角,那表情说不出是悲悯还是别的什么:
“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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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吧?人老了,腿脚不灵便了。一百多岁那年,半夜起来去茅厕,一个不小心……栽进了粪坑里,活活淹死了。”
她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火苗,“现在想想,这大概就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可当时的人,哪管这个!”
姨婆的语气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那波动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对人性贪婪的无力感。
“他们只看到张家老爷子喝了婴儿汤,痨病好了,还活了那么久!长命百岁啊……多大的诱惑?
从那以后,村里但凡家里有久病不愈的、想长命百岁的,都……都开始想方设法弄‘婴儿汤’来喝。”
“那……那他们……”阿秀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有钱的人家,自然舍不得自己亲生的骨肉,哪怕是女娃儿。”
姨婆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平淡的叙述感,“他们就花钱买。到后来,甚至搞起了‘预定’。”
“预定?”阿秀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僵了。
“嗯。”姨婆点点头,“只要知道哪家媳妇怀上了,就会有人上门去谈价格。
尤其是那些重男轻女、打定主意只要男丁的人家,更是抢手的‘货源’。他们会事先说好,等孩子生下来,如果是女娃……就直接抱走,送去给买主……炖汤。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呕……”阿秀再也忍不住,猛地俯身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水不断上涌,灼烧着喉咙。强烈的恐惧和恶心感让她浑身发冷,冷汗浸湿了后背。
“哎呀!怪我!都怪我这张老嘴!”姨婆像是才从回忆中惊醒,慌忙起身,脸上满是自责和心疼。
她动作麻利地倒了杯温水,小心地递到阿秀嘴边,“快,喝口水压压。
都怪我,跟你讲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做什么!吓着你和孩子了!快别想了,快别想了!”
阿秀就着姨婆的手喝了几口水,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稍压下了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但心头的寒意却丝毫未减。她脸色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紧紧抓着姨婆的手,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姨婆……”她声音虚弱地问,“那……现在呢?现在还有人……做这种事吗?我老公……他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些……”
她无法想象,自己生活的地方,脚下这片土地,竟然埋藏着如此骇人听闻的过去。
姨婆扶着阿秀坐稳,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
她轻轻拍着阿秀的背,语气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不喝了,早就不喝了。”
“至于你男人为啥不知道……”姨婆的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种讲述禁忌的郑重,“那是因为,就在他出生的前两年,咱们这……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件……让所有人都吓破了胆、再也不敢提‘婴儿汤’半个字的大事。从那以后,这玩意儿就成了真正的忌讳,提都不敢提,更别说碰了。
所以,你男人压根儿就不知道这回事。”
“大事?”阿秀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笼罩了她。
是什么样的“大事”,能让一群被“长命百岁”诱惑得近乎疯狂的人,彻底放弃这种邪恶的勾当,甚至讳莫如深?
16. 婴儿汤——汤伢婆
姨婆缓缓坐回自己的躺椅,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她的身体向后靠去,整个人似乎更深地陷入了昏黄的灯光与浓重的阴影之中。
她的眼神再次变得悠远而空洞,仿佛穿透了三十年的时光,回到了那个一切都被业火吞噬的起点。
“那是……计划生育最严苛的年月。”姨婆的声音带着一种梦呓般的飘忽,开始了故事的核心,“上头抓得紧,生过孩子的妇女,都得被拉去强制上环,断了再生的念想。可咱们这儿的人啊……想要儿子,想疯了。”
她浑浊的眼中没有任何批判,只有一种洞悉世情的麻木。
“上头有政策,下头就有对策。他们想出了一个……更狠毒的法子。”姨婆的声音低沉下去,像在诉说一个古老的诅咒,“只要头一胎生下来是女儿……就直接……浸在尿桶里淹死。”
阿秀的呼吸停滞了,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
“淹死……还不算完。”姨婆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那时候,不知从哪儿又刮起一阵邪风,说是……吃了女娃子的肉,熬成汤喝下去,就能让女娃子的魂儿知道,这家不欢迎她,只想要男丁。喝了这汤……下一胎保准生儿子。”
“啊!”阿秀短促地惊叫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感到腹中的胎儿也仿佛受到了惊吓,不安地剧烈踢动。
姨婆似乎被她的惊叫拉回了一点神思,浑浊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带着一丝安抚,又似乎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下意识地,用那只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后腰。
“所以那会儿……‘婴儿汤’的需求,一下子变得比天还大。”姨婆继续说道,语气恢复了那种平淡的叙述,“女娃子刚生下来就被溺死,尸体……正好就是现成的‘材料’。
也就在那个时候,专门干这个行当的人……应运而生了。他们管这种人,叫‘汤伢婆’。”
“汤伢婆……”阿秀喃喃道,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一股血腥气。
“嗯。”姨婆点点头,目光再次投向虚空,“她们干的活儿,就是专门帮那些有钱、想要儿子又不想脏了自己手的人家,去四处搜罗……‘材料’。”
“那时候,有个女人……叫赵凤霞。”姨婆说出这个名字时,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平静得像在介绍一个无关紧要的邻居,“她就是个心思活络的。差不多是第一个……看准了这里面门道的人。”
姨婆的讲述,开始聚焦于这个名为赵凤霞的女人。
“赵凤霞以前啊,是咱们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她知道哪家媳妇怀上了,就会主动找上门去当说客。”
“她怎么……说?”阿秀的声音干涩。
“她对那些想要儿子、家里又穷得揭不开锅的人说,”姨婆模仿着一种圆滑世故的口吻,“‘哎呀,大兄弟/大妹子,恭喜啊!
不过呢,要是生下来是个丫头片子,也别急着扔。我认识好些城里的富贵人家,家里有金山银山,就是生不出娃来!
你要是舍得,我就帮你搭个线,把孩子送过去给人家当千金小姐!享福去!人家也不白要,给钱!不少钱呢!’”
阿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上来。
多么完美的谎言!用“享福”和“金钱”包裹着致命的毒药!
“那些人……信了?”阿秀的声音带着绝望。
“信?”姨婆的嘴角似乎又扯动了一下,那表情说不清是讥诮还是悲悯,“他们当然知道赵凤霞说的是鬼话!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们清楚得很,那些‘富贵人家’买女娃回去,根本不是当什么小姐,就是丢进锅里……熬汤!”
姨婆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像一把钝刀子,缓慢地切割着阿秀的神经。
“可那又怎么样呢?”姨婆反问道,浑浊的眼睛里映着油灯跳跃的火苗,“在他们眼里,一个丫头片子,就算按老法子扔尿桶里溺死,还得费力气挖个坑埋了。
现在……有人主动上门来收,还能换一笔钱,买点米面油盐,或者……给下一胎盼着的儿子攒点家底……他们怎么会不乐意?何乐而不为呢?”
这赤裸裸的、将骨肉至亲等同于待价而沽的牲畜的逻辑,让阿秀感到彻骨的冰冷和窒息。
她无法想象,那些即将成为母亲的女人,是如何在金钱的诱惑和愚昧的驱使下,亲手将自己的女儿推向那沸腾的汤锅。
“就这样,那几年……赵凤霞经手的女娃,不知道有多少。”姨婆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冰冷,“靠着这门‘生意’,她赚得是盆满钵满,家里盖起了新瓦房,吃穿用度都成了村里头一份。”
姨婆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某个更具体的节点。
她端起凉透的茶水,又抿了一口,喉头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的不是水,而是某种苦涩的滋味。
“这人心啊,一旦被贪念糊住了,就真跟鬼迷了心窍一样。”
姨婆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感慨,这感慨并非针对赵凤霞的恶行,更像是对人性贪婪本质的一种喟叹。
“赵凤霞她……自己也有个儿媳妇。那媳妇第一胎生了个丫头。你猜怎么着?”
阿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赵凤霞……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姨婆的语气依旧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别人家的事,“她亲自动的手……把那刚出生的孙女……剪成了碎块,装在篮子里……卖给了一户急着要‘材料’的‘主顾’。”
“剪……剪成碎块?”阿秀的声音尖细得变了调,胃里再次剧烈翻腾,眼前阵阵发黑。她仿佛听到了婴儿微弱的啼哭,看到了冰冷的剪刀和喷溅的鲜血……
“嗯。”姨婆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仿佛在确认一个事实,“那一次,她卖了个……特别好的价钱。”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油灯灯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阿秀感到一种灭顶的绝望和恐惧,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姨婆却仿佛陷入了更深的回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映着跳跃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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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也映着三十年前那个同样被黑暗笼罩的夜晚。
“报应……是迟早要来的。”姨婆重复着这句话,浑浊的眼珠里映着摇曳的火苗,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笃定,“就在赵凤霞的儿媳妇……又怀上第二胎,大概八个月大的时候……怪事,发生了。”
姨婆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亲历者讲述秘辛的凝重,将阿秀完全拖入了三十年前那个同样令人窒息的夜晚。
“那是一天夜里,大概……刚过三更天吧。”姨婆的叙述精确到具体时间,增强了真实感,“黑水村,赵凤霞那气派的新瓦房里,突然就炸开了一声女人的惨叫!那声音……尖利得不像人,像是被活活剥了皮!”
阿秀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紧接着,就是赵凤霞她儿子大刚的吼叫,还有赵凤霞自己……惊慌失措的哭喊声。”
姨婆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回忆那混乱的声响,“那时候村里穷,晚上没啥消遣,睡得也早。
这动静在死寂的夜里,就跟往滚油锅里泼了瓢冷水似的,炸了锅了!
左邻右舍,但凡听见动静的,都爬起来,衣裳都顾不上穿齐整,就往赵家院子里跑,想看看到底出了啥塌天的大事。”
昏黄的灯光下,阿秀仿佛看到那些睡眼惺忪、裹着破棉袄的村民,举着火把或油灯,聚集在赵家院门口,脸上混杂着惊惧、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那院子……被火把照得通亮。”
姨婆的声音带着一种身临其境的描绘感,“大伙儿挤进去一看……哎哟我的老天爷!就见赵凤霞那挺着大肚子的儿媳妇巧丽,正在地上……打滚!
不是寻常孕妇那种难受的翻身,是像被扔进热锅里的活鱼,拼了命地、毫无章法地翻滚、扭动、抽搐!两只手死死抠着地面,指甲缝里全是泥和血!”
姨婆的语速加快,描绘出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大刚和他娘赵凤霞都吓懵了,扑上去想按住她,怕她伤了肚子里的娃。
可那巧丽,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两个大活人,硬是按不住她!
大刚急得满头大汗,赵凤霞那老胳膊老腿,更是被掀得差点摔个跟头。
巧丽一边翻滚,一边扯着嗓子嚎哭,那声音……听着就不是人受的罪。”
阿秀感到自己的肚子也跟着一紧,仿佛能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最后还是几个看热闹的壮实汉子,实在看不下去了。”姨婆继续道,“几个人一合计,七手八脚地上前,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把滚得像泥猴似的巧丽死死按住,拿粗麻绳把她捆在了院子里一棵老槐树下的长条凳上。
那绳子勒得死紧,胳膊腿儿都动弹不得。”
“捆是捆住了……”姨婆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寒意,“可那惨叫声……一点没停!反而更瘆人了!
她像是感觉不到绳子的束缚,依旧在凳子上死命地挺着腰,蹬着腿,那高高隆起的肚子像揣了个活物,剧烈地起伏着。她嘴里不停地嚎哭、尖叫……”
17. 婴儿汤——儿媳妇
姨婆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盯着油灯跳动的火苗,仿佛在模仿那诡异的声音:
“她先是哭喊:‘好疼啊婆婆!好疼啊!婆婆别打我了!这是我的亲生女儿,你怎么能卖了她呢?!’”
阿秀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这声音……这内容!
“最邪门的是,”姨婆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诡秘,“巧丽喊出这句话的时候……那声音,完全变了!不再是巧丽平时温温吞吞的调子,变得又尖又利,充满了刻骨的怨恨和痛苦!
听着……听着特别耳熟,像是在哪儿听过,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是谁……”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油灯灯芯燃烧的噼啪声。阿秀的心脏狂跳不止。
“还没等大伙儿琢磨出味儿来,”姨婆的语速再次加快,营造出连续不断的恐怖冲击,“巧丽的声音……又变了!这次变得又细又嫩,像个刚会说话的小奶娃,可那腔调里的凄惨和恐惧,能把人的魂儿都吓飞!”
姨婆模仿着那稚嫩而扭曲的哭喊:
“‘奶奶!不要剪我的胳膊!不要用剪刀戳我的头!我的头呢?别再剪了!呜呜呜……妈妈爸爸,我好热,好烫啊!不要再煮我了!不要吃掉我!’”
“嘶——!”
围观的村民里,不知是谁先倒抽了一口凉气。
紧接着,一股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整个院子!
所有人都听出来了!这第二把声音……分明就是个小婴儿在哭诉!
而那内容……剪碎?煮汤?吃掉?
人群里,一个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猛地一拍大腿,指着被捆在凳子上的巧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老天爷!这……这声音!这说的……是赵凤霞家那个……那个早死了的儿媳妇!就是大刚头一个媳妇!桂香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对对!是桂香的声音!”立刻有人附和,脸色煞白,“没错!就是她!当年她生了个丫头,赵凤霞要抱走,她哭喊着不让,抱着婆婆的腿从屋里拖到院里……后来……后来就被打死了!”
记忆的闸门被撞开,尘封的惨剧瞬间涌现在众人眼前。那个刚生产完、虚弱不堪却死死护着女儿的母亲桂香,被赵凤霞用藤条活活抽打到咽气,而她的女儿,那个刚出生的小生命,被赵凤霞亲手摔死在地上……惨死的母女!
“那……那第一把声音呢?”有人颤抖着问,目光惊恐地看向巧丽,“那个小娃的声音……说的是……被剪碎了煮了?”
人群再次陷入死寂,一股更深的恐惧攫住了所有人。这时,另一个一直沉默的老妇人,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情,猛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巧丽剧烈起伏的肚子,嘴唇哆嗦着,发出嘶哑的惊叫:
“是她!是巧丽头一个孩子!那个……那个脚心长着七星痣的丫头!老天爷啊!是她!她也被……也被……”
老妇人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巧丽嫁给大刚后,头一胎也生了个女儿,而且难产,脚先出来,上半身卡在产道里,脚心上还长着奇特的七星痣。
赵凤霞一看又是女娃,直接拿了剪刀……后面的事,不言而喻!
那个被剪碎的女婴尸体,后来被赵凤霞用木碗装着,卖给了预定“材料”的人家!
两个被赵凤霞亲手或间接害死的女婴亡魂!借着巧丽的身体,在众目睽睽之下,发出了血泪控诉!
院中的空气仿佛被冻结了。村民们脸上的惊惧化为了惨白,不少人牙齿打颤,双腿发软。
他们并非全然无辜。
婴儿汤的买卖在这片土地上并非孤例,赵凤霞只是其中做得最大、最狠的一个。
在场的许多人,或他们的亲戚邻里,或多或少都沾过这肮脏的交易。
此刻亡魂的控诉,像一面照妖镜,映出了他们心底的鬼!
“鬼……鬼上身了!厉鬼索命啊!”有人带着哭腔喊出来,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
但没有人敢上前去“驱鬼”,更没有人去指责赵凤霞。
那深重的罪孽和此刻厉鬼显形的恐怖,让他们只剩下自保的本能。
一片混乱和惊恐中,赵凤霞的脸色却从最初的慌乱中迅速冷静下来。
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狠戾和算计。她不是普通人,她早就防着这一天了!
“都闭嘴!嚎什么丧!”赵凤霞猛地一声厉喝,竟暂时压住了场中的骚动。
她拨开人群,快步冲回自己那间阴冷的卧房。很快,她又跑了出来,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叠成三角状的、颜色暗黄的符纸。
那符纸边缘似乎还沾着点点暗红的污渍,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陈旧腥气。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赵凤霞冲到被捆着的、依旧在发出非人哭嚎的巧丽面前,毫不犹豫地将那张符纸“啪”地一声,狠狠拍在了巧丽的脑门正中央!
说来也怪,那符纸一贴上,巧丽口中那两把凄厉怨毒的哭喊声,就像被一把无形的剪刀骤然剪断,戛然而止!
她整个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软了下去,瘫在长凳上,只剩下急促而微弱的喘息。
那双之前瞪得溜圆、布满血丝和怨毒的眼睛,此刻也无力地闭上了。院子里,瞬间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
最诡异的是,经历了如此剧烈的翻滚、捆绑、厉鬼附身,巧丽那高高隆起的肚子……竟然依旧安稳地鼓在那里,里面的胎儿似乎并未受到太大影响,只是偶尔轻微地动一下,仿佛在沉睡。
“好了好了,没事了!都散了吧!散了吧!惊着大家了!”
赵凤霞挺直了腰板(尽管她的腰在隐隐作痛),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带着点虚假歉意的笑容,挥着手开始驱赶围观的人群,“就是巧丽这丫头,身子弱,孕中多思,魇着了!说了些胡话!大伙儿都别往心里去!回吧回吧!”
村民们惊魂未定,看着瘫软如泥的巧丽和赵凤霞那强作镇定的脸,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哪里是魇着了?
分明是厉鬼索命!
但谁也不敢多说,更不敢多留,生怕沾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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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那要命的晦气。
人群窃窃私语着,带着满心的恐惧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喧闹的院子重新归于死寂,只剩下火把燃烧的余烬散发着微弱的红光。
大刚还傻愣在原地,脸色比巧丽好不了多少。
“还杵着干什么!死人啊!”赵凤霞对着儿子低声呵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疲惫和烦躁,“把她抬屋里去!轻点!”
两人合力,将昏迷不醒的巧丽抬回了阴冷的卧房。
赵凤霞没有多看儿媳妇一眼,径直回到了自己那间同样阴冷、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淡淡血腥味的卧房。
她反手插上门闩,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允许自己卸下那强装的镇定。
一股难以忍受的、源自腰臀深处的黏腻温热感,正顺着大腿内侧缓缓流淌下来。
她疲惫地挪到床边坐下,昏暗的油灯下,她的脸色蜡黄,眼窝深陷,透着一种行将就木的灰败气息。
她下意识地、极其隐蔽地用手按了按自己酸胀的后腰,然后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厚厚的、草灰布袋。
如果此刻有妇人在身边的话,就会认出这种草灰布袋,是专供女人来月事是使用的。
是的,已经快五十岁的赵凤霞还在来月事。
她原本就已经绝经两年多了。
所以这不是普通的月事而是下红症。
这该死的“下红症”,是最近几个月才缠上她的。
一开始只是点点滴滴的暗红,她没太在意。
可这血……就像打开了闸门,一天比一天多,一天比一天汹涌,颜色也从暗红变成了刺目的鲜红!
伴随着这无休无止的流血,她的身体像被掏空了一样,力气一天天流失,头晕眼花,连走路都开始发飘。
郎中看了,土方子吃了,甚至偷偷去拜了别的神婆,都毫无用处。
那血,就像是从她身体深处某个源头里涌出来的,永无休止。
赵凤霞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露出了恐惧。
她不想死!她还没活够!
她还有那么多钱没花完,她还没享受够这靠“生意”换来的好日子!
这万贯家财,难道就要随着她这具不断漏血的身子一起烂掉吗?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爬上她的心头,冰冷而邪恶。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穿透墙壁,落在了隔壁儿媳妇巧丽那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那里面,是一个即将成熟的胎儿……一个……现成的“药引”。
一丝狠绝的光芒在她眼底闪过。她不能死,那就必须……再喝一次汤!最后一次!
这次,不管巧丽肚子里的是男是女,都是她的续命良药!她相信,只要再喝一次,这该死的“下红症”一定能止住!她一定能活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恶心感和那不断涌出的温热液体,强撑着站起身,走到门口,对着外面惊魂未定、还在发愣的儿子大刚低声唤道:
“大刚,你进来,娘……有话跟你说。”
18. 婴儿汤——七星子
大刚魂不守舍地推门进来,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恐惧。
赵凤霞看着他这副窝囊废的样子,心里一阵厌烦,但脸上却瞬间堆满了愁苦和绝望。
她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浑浊的老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这眼泪倒有几分是真,为了自己流逝的生命力),声音哽咽,充满了“临终托孤”的悲凉:
“儿啊……娘的儿啊……”她哭嚎着,身体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一部分是真虚弱,一部分是表演),“娘……娘怕是熬不过这一遭了……娘得了要命的‘下红病’啊!血……流个没完没了……郎中都说……没治了……”
大刚一听“没治了”三个字,脑子里“嗡”的一声,脸色瞬间惨白!他不是心疼老娘,他是想到了一个更可怕的问题——钱!
“娘……你……你可不能……”他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利索。
赵凤霞看在眼里,面上更加悲戚,死死抓着儿子的胳膊,仿佛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儿啊……娘死了不打紧……可怜你和你媳妇,还有她肚子里没出世的娃……娘攒下的那点家当……省着点花……也就够你们娘仨……撑……撑个一年半载……到时候……你们可怎么活啊……”
她一边说,一边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随时会背过气去,眼角余光却死死盯着儿子的反应。
果然,大刚完全没抓住“娘死了不打紧”后面的“悲情”,他的脑子被“家当只够撑一年半载”这句话彻底炸懵了!
一年半载?那之后呢?他这些年被老娘养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早就习惯了吃香喝辣、游手好闲的日子!
让他去种地?去打工?看人脸色?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更可怕的是,这“生意”……他知道里面的门道,也知道有多损阴德。
他老娘是心黑手狠豁得出去,他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至于让巧丽去干?
笑话!巧丽长得不错,万一真让她去干了这行,赚了大钱,翅膀硬了,还会看得上他这个窝囊废?
搞不好就跟野男人跑了!那他岂不是人财两空,成了天大的笑话?
一想到未来穷困潦倒、被人耻笑的悲惨生活,大刚只觉得天旋地转,比刚才看到厉鬼上身还要恐惧百倍!
巨大的恐慌瞬间压倒了一切!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赵凤霞面前,抱着她的腿,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娘!我的亲娘啊!您可不能死啊!您死了,这个家就真的完了啊!我们可怎么活啊!娘!您想想办法!一定有办法的!您不是认识那么多能人吗?一定有救的!”
赵凤霞面上露出无奈又绝望的苦笑,颤抖着手抚摸着儿子的头顶(避开了自己沾血的衣摆):
“傻孩子……娘知道你孝顺……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又有谁……能逃得过阎王爷的生死簿呢?这都是命……命啊……”
她刻意将“包治百病”和“灵丹妙药”这两个词,咬得又轻又缓,带着无尽的遗憾。
大刚的哭嚎声猛地一滞!如同被掐住了脖子!
包治百病……灵丹妙药……
一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乱恐惧的脑海!
“有!娘!有!”他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鼻涕眼泪,眼中却爆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希冀光芒,死死盯着赵凤霞的肚子(误以为是病灶所在),又猛地看向隔壁巧丽房间的方向。
“婴儿汤!婴儿汤能治百病!娘!您忘了?张家老爷子!他的痨病就是喝那个好的!您……您再喝一次!一定能好!”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
“巧丽!巧丽不是快生了吗?这回!不管她生的是男是女!生下来,就拿来给您熬汤!给您治病!娘!您不能死!您喝了汤,一定能好起来!”
昏暗的油灯下,赵凤霞浑浊的眼底深处,那丝狠绝与贪婪的光芒,终于毫无掩饰地亮了起来,像两点幽幽的鬼火。她看着跪在地上、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儿子,嘴角极其细微地、扭曲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儿啊……”她长长地、带着无尽“疲惫”和“被逼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仿佛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你……你这说的……唉……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们……娘……娘就……再试这最后一次吧……”
昏黄的油灯在静谧的屋子里跳跃,将姨婆布满沟壑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那些皱纹仿佛承载着岁月沉淀的沉重。
阿秀挺着九个月大的肚子,笨拙地在硬实的榆木凳上挪动,腹中的胎儿似乎也感受到母亲内心的不安,轻轻踢动了一下。
坐在她对面的姨婆,脸上带着惯有的、令人心安的慈祥,那双浑浊却温润的眼睛里,此刻却沉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
她刚刚讲完赵凤霞家厉鬼索命的骇人一幕,屋内的空气仿佛还残留着亡魂凄厉的哭嚎。
姨婆端起凉透的粗陶茶杯,抿了一口,目光悠远,继续将那段血腥往事推向更黑暗的深渊。
“那赵凤霞和她儿子大刚,被那厉鬼上身的巧丽一闹腾,吓得魂飞魄散,三魂丢了七魄。”
姨婆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苍凉,“可那被贪婪和恐惧蒙蔽了心的人呐,有时候比鬼还可怕。他们非但没被吓醒,反而……变本加厉,在邪路上越走越远,彻底没了回头路。”
姨婆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叹息,开始了那最令人发指的一段:
“听后来……知道些内情的人零碎说起,那赵凤霞的‘病’(指下红症)越来越重,人虚得只剩一口气吊着,眼看是撑不到巧丽肚子里的娃足月落地了。
这娘俩一合计,竟然……竟然丧心病狂地去弄了副虎狼药——催产药!硬生生给那还没到月份的巧丽灌了下去!”
阿秀倒吸一口凉气,手死死捂住了肚子,仿佛能感受到那种强行催产的剧痛。
“可怜那巧丽……”姨婆的声音充满了真切的同情,“本就身子亏虚,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那药一下去,疼得她死去活来,在炕上翻滚哀嚎,那声音……听着都让人揪心裂肺!结果……孩子是生下来了,是个丫头,可巧丽……却活活血崩……没熬过去……”
姨婆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不忍。
“听去帮忙收殓的妇人后来说,那炕上……流的血啊……把整床褥子都浸透了,黑红黑红的……巧丽那眼睛,到死都没闭上,直勾勾地瞪着房梁……”
阿秀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窒息感,为那个被丈夫和婆婆亲手推向死亡的母亲。
“那生下来的女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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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倒是命大,活了下来。可那孩子……邪性得很!
脚底板心,赫然长着七颗痣!跟她那被剪碎了煮汤的姐姐一样!
只不过……姐姐脚上的是七颗黑痣,她这个……是七颗鲜红如血的红痣!
红得……像刚滴上去的血珠子!更吓人的是……那女娃,刚离开娘胎,一张嘴……嘴里竟长满了齐刷刷、白森森的小牙!一颗都不少!”
姨婆的描述让阿秀浑身汗毛倒竖!红痣?满口利齿?这哪里是婴儿,分明是妖物!
赵凤霞母子俩一看,心里也是咯噔一下,知道这事儿……怕是不对头了。
可一个是被那‘下红病’折M得只想活命,另一个是怕摇钱树倒了断了财路……
这娘俩一对视,竟然……竟然同时狠下了心肠!不管这娃是人是妖,都……都得煮了!做汤!
阿秀感到一股寒气从骨髓里透出来,这对母子,已经彻底沦为了披着人皮的恶魔!
姨婆继续讲述:
赵凤霞和大纲母子二人连巧丽的尸首都顾不上收拾,草草用破席子一卷,就急吼吼地把那浑身通红、长着利齿的女婴抱进了厨房……
锅架上了,水烧开了,葱姜都丢进去了……就在大刚举起那哇哇啼哭的怪婴,要往地上摔死的时候,他家那扇破院门,被人‘砰砰砰’地敲响了!
赵凤霞当时心烦意乱,没好气地去开门。
此时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胡子花白、看着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老道士,领着一个七八岁、眉清目秀的小道童。
那老道士一见开门的赵凤霞,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脸色变得极其严肃。
道士的声音清朗中带着凝重:“这位施主,贫道师徒二人云游至此,口干舌燥,不知可否讨碗清水解渴?”
那赵凤霞满心都是厨房里的‘药引子’,哪里肯让生人进门?
她当时就拉下脸,像赶苍蝇一样挥手:
“去去去!没水!我家媳妇正生孩子呢,忙得很!要喝水去别家要去!” 说完就要关门。”
可那老道士动作更快,一把就撑住了门板!
他目光如电,死死盯着赵凤霞,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让人心头发颤的力量:“施主且慢!贫道师徒游历四方,见过无数身缠业障之人。
但像贵村这般,整个村落都被冲天怨气与漆黑业障笼罩,如同置身无间地狱的……实属罕见!而施主你家……更是这业障深渊的中心!黑气冲天,冤魂缠绕,已是死局!”
故事讲到这阿秀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那道士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天无绝人之路!贫道方才观天象,见你家新降生之婴,命格极为特殊,乃是身负大因果、能化解戾气的贵人!
此婴已历一次死劫,万不可再损其性命!
否则……必招致滔天大祸,业火焚身,此地方圆百里,恐将鸡犬不留,化为焦土!切记!切……”
“砰!”
那老道士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躲在门后偷听的大刚就炸了毛!
他生怕这老道坏了他娘续命、也坏了他日后逍遥的好事,抄起门后一根顶门的粗拖把杆,照着老道士的额头就狠狠砸了下去!
那一下……砸得结结实实!
19. 婴儿汤——姨婆
鲜血‘哗’地一下就顺着老道士花白的鬓角流了下来!旁边的小道童吓得哇哇大哭,扑上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师父,指着大刚哭喊:
“你们……你们怎么敢打人!我师父是在救你们的命啊!”
大刚哪管这些?他红着眼,像头发疯的野兽,举着带血的拖把杆还要打!
他嘴里还嚷嚷着:“滚!臭要饭的!再敢胡说八道咒我娘,老子打死你们!”
他这一闹腾,动静大了,左邻右舍那些不明就里的村民又围了过来。
大刚趁机煽风点火,说这两个道士在他家门口妖言惑众,骚扰他刚生产的媳妇(谎称巧丽还活着)。
那些村民,好些也是吃过‘婴儿汤’或者沾过这买卖的,本就心虚,一听‘妖道’、‘咒人’,再看到老道士头上的血,顿时群情激愤!
有镰刀的举镰刀,有锄头的抡锄头,没家伙什的就捡起地上的石头土块,雨点般朝着那师徒二人砸过去!
那老道士护着小徒弟,头上流着血,面对这疯狂的围攻,只能连连后退,眼中充满了悲悯和无奈。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被疯狂和业障笼罩的黑水村,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仿佛穿透了时空,沉重地敲在听故事的阿秀心上:
“无量天尊……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此乃尔等命中之劫,贫道……无能为力了!走吧!”
说完,他拉起哭泣的小徒弟,转身踉跄着,迅速消失在了村外的小路上。
事情闹到这地步,那赵凤霞其实心里也直打鼓。
她毕竟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见儿子把人打伤了,还听了道士那番‘业火焚身’的预言,总觉得不踏实。
她揣了点钱,想追上去赔个不是,顺便再问问清楚。
可等她追出村口,哪里还有那师徒二人的影子?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她只能心事重重地往回走,可等她回到家,推开厨房门……一切都晚了!
那长着红痣利齿的女婴……已经被大刚摔死在地上!
小小的身子……扭曲着……那口白森森的牙,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尸体……已经被扔进了那口翻滚着开水、飘着葱姜的老砂锅里了!
阿秀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恶心,几乎要呕吐出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赵凤霞把心一横!
她想,大不了回头再去求几张厉害的符!
于是,她不再犹豫,和儿子大刚一起,守着那口锅……将那锅用亲生骨肉熬煮的‘婴儿汤’……分食得干干净净!
“说来也邪门,”姨婆的语气带着一种对超自然力量的敬畏,“那汤喝下去之后,赵凤霞那流个不停的‘下红病’,竟然真的……止住了!
她的脸色一天天红润起来,力气也回来了,好像那碗汤真是续命的灵药。可还没等她高兴几天,一个更让她心惊肉跳的消息传来了——她平时去求符问卜的那个神婆……就在这几天,突然暴毙了!
死状……据说极其凄惨恐怖!”
姨婆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压抑,描绘着报应降临的序曲:
从神婆暴毙开始,黑水村……就彻底乱了套了!
报应,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
先是那些曾经卖过自己亲生骨肉的人家……接二连三地出事!
当家的男人,怀过孕的女人,甚至他们成年的孩子……一个个就像当初的巧丽一样,被‘鬼婴’上了身!
可他们……可没有巧丽那么‘好运’能被符纸镇住!
那些被他们亲手卖掉、溺死、甚至剪碎煮汤的婴灵,带着积攒了不知多久的怨毒,疯狂地折M着这些‘父母’!
哭嚎、翻滚、自残……用头撞墙,用手抓烂自己的脸皮……最后,无一例外,都在极度的痛苦和恐惧中……活活把自己折M死了!
什么神婆符水、和尚念经……统统没用!直到村里……最后一家卖过孩子的人死绝……”
阿秀听得浑身冰冷,牙齿都在打颤。
故事还在继续:
卖孩子的死光了……那些鬼婴怨灵的‘目光’……又转向了另一边!
转向了那些花钱买‘材料’、喝过‘婴儿汤’的人!这些人,也开始一个接一个地……不对劲了!
他们白天看着还好好的,可一到夜里……尤其是子时前后……就会像被扔进了滚水锅里一样!浑身剧痛!皮肤发红发烫!惨叫着从床上滚下来,满屋子打滚,拼命撕扯自己的衣服,仿佛身上真的被滚水浇透、被烈火焚烧!那凄厉的惨叫声,夜夜回荡在村子上空……
就连那大刚……也没能幸免,他喝了那碗用亲女儿熬的汤,报应来得最快最猛!
没几天,他也开始夜夜感受那‘活煮’的痛苦!最后一次发作……他滚在地上,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眼珠子瞪得快要爆出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被沸水烫烂气管的声音……然后,就那么……活活‘烫’死了!心脏停止跳动。
“就这样,”姨婆的声音带着一种大劫之后的苍凉,“短短几个月,黑水村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人口直接少了八成!
诺大个村子,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些风烛残年的老人、几户确实清白没沾过那脏事的人家、还有几个没来得及生养就被吓破了胆的年轻夫妻……在死寂和恐惧中苟延残喘。”
“至于那赵凤霞……”姨婆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她自然也逃不过这报应。那‘活煮’的痛苦,夜夜折M着她,让她生不如死。
更可怕的是,她那本以为被‘治’好了的‘下红病’……又回来了!
而且比之前更凶更猛!血……像开了闸的洪水,日夜不停地从她身体里涌出来……可她偏偏……就是死不了!只能在无尽的痛苦和失血的虚弱中,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腐烂……
听人说,她最后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躺在污血浸透的草席上,睁着一双空洞绝望的眼睛,连惨叫的力气都没了……”
姨婆长长地、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里饱含着对无常命运的感慨和对天道报应的绝对敬畏:
“唉……从那以后,‘婴儿汤’这三个字,就成了黑水村真正的禁忌!
活下来的人,提都不敢提!谁提,就好像会招来那些索命的婴灵一样!都烂在了肚子里,带进了棺材里!
所以说啊,这人活在世上,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那赵凤霞,心肠歹毒得赛过蛇蝎,手上沾满了无辜婴孩的血……最后落得个生不如死的下场,连带着整个村子都给她陪了葬……这,就是天理昭彰!这,就是报应不爽!谁也逃不掉!”
姨婆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对因果铁律的深刻臣服。
她的讲述里没有对赵凤霞个人的愤怒或咒骂,只有一种超越了个人情感的、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却又最终以雷霆手段执行公义的敬畏与震撼。
故事,终于讲完了。
然而,那字字句句描绘出的地狱图景——被摔死的女婴、剪碎的婴儿、沸腾的汤锅、那些痛苦死掉的村民……这些意象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疯狂地钻进阿秀的脑海,在她眼前轮番上演。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巨大的恐惧和生理性的恶心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
“呕——!”阿秀再也控制不住,猛地从凳子上弹起来,扑向旁边的垃圾桶,剧烈地干呕起来。她的身体痛苦地蜷缩着,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苦的胆汁不断上涌,灼烧着她的喉咙,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那恐怖的叙述撕裂了。
“哎呀!我的老天爷!瞧我这张惹祸的老嘴!”姨婆像是被阿秀的反应吓了一大跳,瞬间从讲述往事的沉浸状态中惊醒。
她布满皱纹的脸上堆满了真切的、发自内心的自责、心疼和慌乱。
她动作麻利得不像个老人,迅速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桌边,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温水。
“秀儿!秀儿!快!快漱漱口!”姨婆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和浓浓的歉意。
她快步回到阿秀身边,那只温暖、粗糙、带着岁月厚茧的手,不由分说地、极其温柔却有力地包裹住阿秀冰冷颤抖、还沾着呕吐物的手,将水杯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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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地递到她嘴边。
“都怪我!都怪我啊!”
姨婆的声音带着哽咽般的懊悔,“你说我这老糊涂!跟你讲这些陈芝麻烂谷子、血糊淋剌的晦气事做什么!
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吓着你和孩子了!我的好秀儿,快别想了,快别想了!听话,漱漱口!那些都是过去八百年的事了!
作恶的人都遭了天打雷劈,烧得连渣都不剩了!报应得透透的了!跟咱们没关系!没关系啊!”
她一边急切地劝慰着,一边用另一只同样温暖的手,极其自然、充满安抚意味地、轻轻地、一下下地抚摸着阿秀高高隆起的肚子,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和安慰传递给里面那个同样可能受到惊吓的小生命。
“不怕不怕,咱不怕啊,”姨婆的声音放得极柔,像哄着最心爱的宝贝,她甚至微微弯下腰,对着阿秀的肚子轻声细语,“小乖乖,你也吓着了吧?不怕不怕,太婆在呢,坏人都被老天爷收走啦!没事了,没事了……”
她抬起头,脸上绽开一个纯粹属于长辈的、充满无限期待和慈爱的笑容,引导着阿秀冰凉的手放在剧烈起伏的肚皮上:
“秀儿,你摸摸!你摸摸看!娃儿在踢你呢!踢得多有劲儿!
听听太婆的话,在安慰他娘呢!当娘的人啊,心要放宽,要想着欢喜事儿!
想着咱们这白白胖胖、健健康康、马上就要见面的大胖小子!
那些个糟心事儿,污糟事儿,听了就当一阵风,吹过去就忘掉!啊?快忘掉!”
在姨婆温暖手掌的包裹下,在那充满生命力的、一下下有力的胎动传递的安抚下,阿秀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稍稍松懈了一丝丝。
她停止了干呕,就着姨婆的手,小口小口地漱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稍压下了那股灼烧感。
她看着姨婆脸上那发自肺腑的关切和心疼,感受着老人掌心传来的、如同大地般安稳的温度,勉强地、极其虚弱地点了点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苍白笑容。
姨婆仔细地观察着阿秀的脸色,见她似乎缓过了一点劲儿,这才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般,长长地、真正地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她扶着酸痛的腰,动作略显迟缓地直起身,发出了一声属于年长者的、再自然不过的轻叹:
“唉哟……这老胳膊老腿的,坐久了,这腰啊……就跟灌了铅坨子似的,又酸又沉,直不起来喽……”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空着的那只手,习惯性地、力道适中地揉着自己后腰的位置,脸上带着一丝无奈却又慈祥的笑容看着阿秀:
“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身子骨灵便喽!你坐着,别动,好好缓缓劲儿。
我去给你盛碗银耳羹,灶上一直用小火温着呢,又甜又糯,喝了定定神,安安胎,压压惊!”
说完,姨婆转过身,迈着老年人特有的、略显蹒跚却依旧稳健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挂着蓝印花布门帘的厨房。
她撩开门帘,那略显佝偻却依然能撑起一片天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帘之后。
厨房里,随即传来轻微的、陶瓷碗碟小心碰撞的清脆声响,以及揭开锅盖时带起的一丝温暖水汽的微声。
阿秀长长地、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要将积压在胸腔里的所有恐惧、恶心和寒意,连同那段黑暗血腥的往事一起,彻底地、用力地吐出去。
她疲惫不堪地靠回到坚硬的椅背上,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因为残留的恐惧而微微颤抖。
她在心里拼命地命令自己:忘掉!快忘掉!摔死的女婴、剪碎的婴儿、沸腾的汤锅、青蓝色的业火、焦黑的索命砂锅、火中凄厉的婴哭……统统忘掉!
姨婆说得对,她要想着肚子里的孩子,想着这个小生命即将带来的、纯粹的、充满希望的喜悦!那才是真实的,那才是属于她的光!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和试图寻找现实锚点的迫切,落在了对面——落在了姨婆刚刚坐过的那张老榆木凳上。
上面浅色藤编坐垫中央,一团暗红色湿痕正缓缓扩散,边缘黏连着几丝浑浊的浆液。
20. 余震与日常:记录者的界限
余震与日常:记录者的界限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数字,冷漠地跳成23:47。
书房里只剩下恒温系统低沉而规律的嗡鸣,像这间钢铁公寓平稳的呼吸。
我重重地靠进椅背,昂贵的人体工学材质此刻只传递着冰凉。
指尖下意识摸索,触到那支金属电子烟杆,光滑的表面凝结着室内的冷气。
送到唇边用力一吸——没有预想中薄荷的清凉,只有一片干涩的虚空。
烟油,耗尽了。
口腔里残留的,是读完《婴儿汤》最后几行字带来的、难以言喻的干涩和铁锈味,仿佛吞咽了一口陈年的灰尘。
目光被无形的钉子楔住,死死钉在屏幕最后一行:
“……浅色藤编坐垫中央,一团暗红色湿痕正缓缓扩散,边缘黏连着几丝浑浊的浆液。”
戛然而止。
冷酷得如同铡刀落下,将阿秀和她那瞬间可能爆发的无声尖叫,连同厨房门口随时可能出现的“姨婆”,一起封存在永恒的黑暗里。
死寂。
紧接着,并非惊跳,而是一种沉重的、粘稠的冰冷感,从胃袋深处缓慢弥漫开来。
它迅速攀爬,沿着脊椎的缝隙侵蚀,所过之处,皮肤表面的汗毛集体倒竖,细密的鸡皮疙瘩如同冰冷的苔藓,瞬间覆盖了手臂和后颈。
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微微弓起了背,仿佛那滩隔着屏幕和四十年时光想象出的、黏腻污浊的血迹,正散发着无形的腐败寒气,穿透物理阻隔,侵入了这间2040年整洁明亮的书房。
“啧……” 一声短促的、近乎不满的轻啧从牙关挤出。不是恐惧的呻吟,更像是对这种生理性不适的轻微不耐。
够了。到此为止。
我只是个记录者。
一个在键盘上编织恐惧、贩卖惊奇的故事匠人。
我的工作是观察、提炼、用文字将那些或真实或虚幻的黑暗塑造成惊悚的景观,供人隔着安全距离窥探战栗,然后合上书页,继续生活。
我不是侦探,没义务追查四十年前山村里消失的恶魔是否仍在溃烂;
更不是救世主,无法穿越时空去拯救可能早已崩溃的阿秀。
这些黑洞般的疑问,是吞噬光线的深渊。强行探究?那是愚蠢的自我献祭。
职业的壁垒在此刻是救命的堡垒。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胃里的翻腾和心底那点残留的寒意。
手指落在键盘上,敲击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冷静,带着职业性的效率。
1、归档:鼠标精准选中《婴儿汤》文档和原始邮件,拖拽。
目标:隐藏在深处的、图标为暗红色锁形的加密文件夹——【素材-禁忌】。
鲜红的锁形图标闪烁一下,稳稳闭合。很好。锁住了。
那些黏稠的暗红和浑浊的浆液,连同七十年代的罪恶与四十年前的绝望,被关进数据的牢笼。
2、标注:弹出简洁的电子便签。指尖敲击:
文件:迷途羔羊-《婴儿汤》
核心锚点:姨婆=赵凤霞(血迹位置/状态吻合“下红症”) | 核心反转:隐匿罪恶的生理印记暴露
评估:现实恐怖巅峰(人性深渊/疾病隐喻) | 冲击力:A+ | 文学价值:极高(细思极恐)
处理:深度封存。素材消毒(文学化改编)待定。
备注:叙事戛然而止于暴露瞬间。阿秀状态:永恒未知。禁止追溯。
文字冰冷、客观,只保留核心故事骨架和文学价值评估。这是职业的盔甲,也是最好的消毒剂。
3、清除:干净利落地关闭所有窗口,启动浏览器缓存深度清理。
进度条跑满,仿佛连带那些盘踞脑海的血腥画面也被格式化。
推开书房门,午后的阳光带着2040年夏初的暖意,瀑布般倾泻而入,有些刺眼。
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脉动。磁悬浮轨道在湛蓝天幕下划出幽蓝光带,无声无息;
全息广告牌变幻着绚烂色彩,兜售着未来。光鲜、冰冷、精确、可预测。
刚才那来自四十年前、带着泥土血腥味的黑暗漩涡,在这片钢铁与光影的洪流面前,显得遥远而失真。
我眯了眯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洁净,微带臭氧和都市的遥远轰鸣。
这才是我的现实。
我需要它。
来到厨房,智能冰箱滑开,煮一碗素面,虽然味道不浓,但属于现实的水蒸气还是霸道地充斥着空间,瞬间盖过了臆想中的血腥腐朽。
很好,这才是安全的气味。倚在料理台边,看着面条在沸水中软化舒展,手里转动着念珠手串,冰凉的温度贴着指腹。
没别的念头,只是需要握着点熟悉的、冰凉的东西。
热汤下肚,人造的暖意驱散了骨头缝里的寒气。打开电视,随便调到一个吵闹的综艺节目,主持人夸张的笑声和罐头掌声填满了空间。很好,很吵,很庸常。
---
几天后,H市中心,“回声”咖啡馆。
我窝在临窗的沙发座,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身上,暖融融的。
空气里浮动着新鲜研磨咖啡豆的焦香和甜腻的奶油蛋糕味。
面前摊开的是新书清样,铅字油墨的气息令人安心。
手指间夹着那支电子烟,偶尔吸一口,薄荷的凉意在舌尖化开,提神醒脑。
邻座传来清脆的笑声。
一位白发老太太,戴着金丝边老花镜,正小心翼翼地用叉子把一块草莓蛋糕上的奶油刮掉,只留下鲜红欲滴的果肉,仔细码到对面小孙女的盘子里。
小女孩大概五六岁,扎着羊角辫,眼睛亮晶晶的,满足地“啊呜”一口,腮帮子鼓鼓囊囊,对着奶奶笑得眉眼弯弯。
很温馨的画面。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然而,我的视线却不受控制地、极其短暂地滑向老太太起身去拿纸巾时,那只扶住桌沿的、布满岁月痕迹的手,以及她刚刚离开的、米白色布艺椅垫。
仅仅一瞬。
“咳。” 我清了清嗓子,像是被咖啡呛到。端起面前的冰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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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狠狠灌了一大口。
冰冷苦涩的液体激得喉咙一紧,瞬间冲散了那点不合时宜的联想。
自嘲的弧度在嘴角扬起。职业病!绝对是《婴儿汤》那滩血闹的后遗症。
看什么都疑神疑鬼。真是……他摇摇头,强迫自己把目光钉回手中的校样上,指尖在清晰的铅字上划过。
油墨的触感,纸张的纹理,才是真实可靠的。
傍晚,约了老唐和小雅在“烟火”精酿吧小聚。老唐是一个JC,私下里格子衫是他的半永久皮肤。
小雅是我的同事,与老唐是恋人,也算是我的徒弟,一头粉紫色短发,活力四射。
“哟,咱们的大作家,新书啥时候上市?签名版给我留十本,我拿去忽悠我们上司,他可是你的忠实粉丝!” 老唐一坐下就咋咋呼呼,推过来一杯冰镇琥珀艾尔,杯壁上凝结着水珠。
我接过杯子,冰凉的触感驱散了初夏的微燥,笑着和他碰了一下:
“快了快了,上市第一个寄给你,让你当镇司之宝。”
小雅叼着吸管,嘬着杯色彩斑斓的果味精酿,大眼睛忽闪忽闪:
“老大,你那些故事点子都哪儿来的?
上次那个‘镜子里的租客’吓得我半夜不敢上厕所!这次又憋什么大招呢?”
她语气里带着纯粹的好奇和一点粉丝般的崇拜。
灯光有些昏暗,音乐舒缓。我晃了晃杯中的啤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荡漾,折射着吧台后酒瓶的光。
“点子?”
我笑了笑,带着点神秘又坦诚的意味,“世界本身就像个巨大的素材库。
有时是道听途说的都市怪谈,有时是……一些匿名的投稿。” 我顿了顿,抿了一口酒,麦芽的醇香和微苦在口腔蔓延。
“话说老大,你是不是在收集灵异故事?”
一口酒还没咽下,小雅就对着我欲言又止道。
直觉她有话要说,我放下酒杯,微笑着轻轻点头。
小曼稍微沉默了一下,仿佛在组织语言: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外国朋友,他小时候遇到过一些事,不算灵异事件,但我觉得说给你听,或许会给你增加一些灵感。”
能说给灵异小说作家的非灵异小说?
小雅的话成功引起我的好奇,“是什么故事呢?”
她俏皮的吐吐舌头:“这个嘛,毕竟不是我的亲身经历,讲得不会太好,这样吧,我让那个朋友亲自联系你好了。”
“当然可以。”我痛快的应下。
接下来的时间里就在我们说说笑笑,老唐控诉小雅竟然有外国帅哥朋友,我谈笑着,分享着新书宣传的趣事中悄然溜走。
窗外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流淌成河。
那些关于污血、关于七十年代食婴恶魔的联想,被朋友的笑语、冰凉的啤酒和眼前活色生香的生活,彻底冲刷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我只是齐文,一个在工作之余写点吓人故事的普通人,此刻正享受与朋友的闲暇时光。
界限分明,游刃有余。
21. 密室——安娜
与安德鲁见面是在三天后。
这是一个大约年近四十的外国男人,可能是为了凸显诚意,他特意不远万里来到我的城市找我。
不过在他看见我的第一眼起,怔楞了大约五分钟。
最后还是我有点尴尬,忍不住咳了一声,他才回过神。
回过神后,安德鲁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一脸感慨的说了一句让我当时十分不解的话,他说——
“看来今天我能过来给你讲这个故事,应该就是命中注定。”
虽然他的话让我一头雾水,但能听出来安德鲁没有恶意。
随着他沉稳的嗓音缓缓想起,一个令我脊背发凉的故事慢慢展现在我的面前。
可能与童年的遭遇有关吧,这个金发碧眼的老外虽然是个地道的西方人,但他竟意外的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
而更令我意外的是,他讲的居然是关于两个中国人的故事......
————
纽约的初冬,午夜已过。
寒风像裹着冰碴的刀子,呼啸着切割过第五大道两旁光秃秃的枝桠,卷起地上零星的枯叶和快餐包装纸,发出沙哑的呜咽。
空气干燥而凛冽,吸入肺腑,带着一股金属般的冷硬感。
路灯昏黄的光晕下,一个身影显得格外突兀。
安娜裹紧身上那件廉价的、毛皮已经有些板结的仿皮草大衣,鲜艳的红色在惨白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刺目。
她倚靠着冰冷的灯柱,裸露在短裙下的一截小腿冻得有些发青,高跟鞋尖不耐烦地敲打着地面。
浓重的眼影和刻意勾画的唇线,掩盖不住眉宇间的一丝疲惫与麻木。
她像橱窗里褪色的模特,眼神空洞地扫视着偶尔疾驰而过的车辆和零星的行人,目光在那些看起来形单影只、步履匆匆的男性身上短暂停留,评估,再移开。
目标出现了。
一个夹着鼓鼓囊囊公文包的白人男性,从街角匆匆拐出。
剪裁合体的深色大衣,一丝不苟的领带,但皮鞋边缘沾着泥点,步伐带着工作透支后的沉重。
他低着头,步履匆匆,似乎只想快点回到某个温暖的地方。
就在他即将与路灯擦肩而过的瞬间——
一条雪白、纤细得近乎不真实的长腿,毫无预兆地从灯柱阴影覆盖的黑暗里伸了出来,恰到好处地横亘在他的去路上。
男人的脚步戛然而止,公文包差点脱手。
他惊愕地抬起头,顺着那惊心动魄的腿部线条向上看去。
阴影中,安娜缓缓走出一步,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昏黄的光线下。
乌黑如瀑的长发,衬得她东方韵味的脸庞带着一种神秘而诱人的气息。
精心修饰过的眼睛,在灯光下流转着说不清是慵懒还是算计的光。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歪着头,唇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眼神像带着钩子,牢牢锁住了男人惊魂未定的视线。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寒风卷过,吹动安娜的发梢,也吹散了男人脸上的惊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艳、好奇和被冒犯的复杂情绪。
深夜街头,一个如此艳丽又主动的东方女人……他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小姐,你……”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安娜没有回答,只是向前又挪了一小步,缩短了两人之间那点可怜的距离。
昂贵的香水味混合着她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息,强势地侵入男人的嗅觉。
她伸出手指,没有触碰他,只是轻轻点了点他鼓起的公文包,指尖几乎要碰到那光滑的皮革,眼神里充满了暗示。
“长夜漫漫,先生,”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慵懒的沙哑,像羽毛搔刮在人心上,“一个人回家,不寂寞吗?”
男人的眼神在她脸上和公文包之间游移,理智与某种被挑起的欲望在拉扯。
他能闻到那撩人的香气,能看到她大衣领口下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他下意识地紧了紧夹着公文包的手臂,又下意识地松了松。
一番心照不宣的低语,一场在寒风中进行的、短暂而露骨的讨价还价。
安娜的眼神时而魅惑,时而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和倔强。
最终,几张皱巴巴的欧元纸币——不多不少,五十欧——被男人带着点急切和心虚,塞进了安娜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中。
指尖相触,冰凉一片。
“跟我来。”安娜的声音恢复了某种职业性的干脆,将钞票迅速塞进大衣内袋,转身,高跟鞋在寂静的街道上敲击出笃定的节奏。
男人犹豫了一瞬,随即快步跟上,公文包紧紧夹在腋下,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锚点。
他们穿行在迷宫般的小巷,远离了主街的灯光和喧嚣。
空气里弥漫着垃圾箱和潮湿墙壁的混合气味。
男人的公寓在一栋老旧但还算整洁的楼房里。狭窄的电梯发出沉重的呻吟,将他们送上指定的楼层。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门开了,一股混杂着咖啡、旧书和单身男性气息的暖流扑面而来。
安娜闪身进去,男人紧随其后,反手关上门,落锁的声音清脆而沉重。隔绝了外界的寒冷与窥探。
几乎在门锁落下的同时,男人带着酒气和疲惫的喘息就扑了上来,急切地想将安娜拥入怀中。
公文包被随意地扔在地上。
安娜却像一尾滑溜的鱼,灵巧地旋身避开。
她脸上那层职业化的魅惑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疏离。
“等等。”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在这骤然升温的小空间里泼下一盆冷水。
“先去洗个澡。”她抬手指了指浴室的方向,语气不容置疑。
男人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被冒犯的愠怒。“什么?”
安娜双手抱胸,倚靠在门框上,眼神挑剔地扫过他微皱的衬衫领口和略显凌乱的头发,嘴角勾起一个略带讥诮的弧度。
“你们西方人……体味总是重一些。我不喜欢。”她的话语直白得近乎残忍,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男人的脸瞬间涨红了。
自尊心被刺伤,但更强烈的是一种被戳破隐秘的羞耻感。
他看着安娜那张精致却冷漠的脸,看着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嫌弃,那股刚刚升腾起的欲望之火像是被浇了一瓢冷水,只剩下难堪的余烬。
他不想在这种眼神下继续纠缠
“好…好!”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个字,带着一种被羞辱后的赌气,猛地转身,重重地推开浴室的门,走了进去。很快,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确认水声响起,安娜脸上最后一丝表情也消失了。
她像一只进入狩猎状态的猫,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这间不大的单身公寓。
目标明确——钱包。
她迅速走向男人进门时随手扔在地上的大衣,熟练地摸索着内袋。
没有。
又走向客厅那张堆满文件的旧沙发,垫子下,缝隙里……没有。
水声持续着,时间在流逝。安娜的眉头微微蹙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爬上心头。她转向卧室,目光落在床头柜上。
一个磨损严重的棕色皮夹,随意地放在那里。
她快步走过去,拿起皮夹。
打开,厚厚一沓不同面值的欧元和美元整齐地码放着,比她预想的要丰厚得多。
安娜的呼吸微微一滞,眼中闪过一丝纯粹的、贪婪的光芒。
她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现金抽出,迅速塞进自己大衣的内袋深处。
皮夹被她随手扔回床头柜,像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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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一件垃圾。
做完这一切,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浴室紧闭的门,径直走向公寓大门。
动作轻快而无声,仿佛从未踏足此地。
门被轻轻打开一条缝,她侧身闪出,再悄无声息地关上。
门外走廊冰冷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她,也带走了房间里最后一点暖意和人气。
门内,水声依旧哗哗作响。
安娜没有立刻回家。
口袋里厚实的钞票给了她一种短暂的、虚假的安全感。
她拐进街角一家烟雾缭绕、人声嘈杂的小酒馆。
劣质威士忌辛辣的味道冲入喉咙,灼烧着食道,也短暂地麻痹了神经。
酒液在脏兮兮的玻璃杯里晃荡,映出吧台顶灯昏黄的光晕和周围几张模糊不清、醉意醺醺的脸。
她小口啜饮着,试图用酒精冲刷掉指尖残留的、那个陌生男人大衣上廉价毛料的气味,以及公寓里那股混合着欲望的男性气息。
过往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微醺的脑海中闪现:不同的街道,不同的男人,相似的交易,相同的结局……像一卷磨损严重的胶片,循环播放。
厌倦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头,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嘿,甜心,一个人喝酒多寂寞?”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带着威士忌和汗液的味道。
安娜眼皮都没抬,只是将杯中残余的酒液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滑入胃袋,带来一丝清醒。
“滚开。”她的声音不高,却冷得像冰。
搭讪的男人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骂了句什么,转身去寻找更温顺的猎物。
安娜放下空杯,吧台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袖传来。眩晕感开始上涌,眼前的灯光和人群变得模糊晃动。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扔下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推开酒馆沉重的木门,重新投入午夜寒冷的怀抱。
寒风像无数细针,瞬间扎透了单薄的大衣,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酒意也散了几分。
脚下的路变得虚浮,高跟鞋踩在凹凸不平的人行道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里。她拒绝了又一个试图靠近的身影,含糊地咒骂着,凭着残存的记忆,踉踉跄跄地向那个位于城市边缘、租金低廉的出租屋走去。
巷子越来越深,越来越暗。路灯间隔很远,光线微弱得只能勉强勾勒出脚下模糊的路面轮廓。
两侧是沉默的高墙和紧闭的后门,垃圾桶散发出阵阵酸腐的气息。
寂静被无限放大,只剩下她自己不稳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撞击着墙壁,又反弹回来,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回响。
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黑暗的角落里窥视着自己,是流浪猫?还是别的什么?她不敢细想,只是加快了脚步,尽管这让她更加摇摇欲坠。
终于,那扇熟悉的、漆皮剥落的铁门出现在视线里。她几乎是扑了上去,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
手忙脚乱地在包里摸索着钥匙,金属碰撞发出叮当的轻响,在这死寂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咔哒。”
门开了。
扑面而来的,是比外面更加浓稠、更加彻底的黑暗。
房间里一丝光也没有,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所有可能的光源,也隔绝了声音。
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瞬间包裹了她。
安娜下意识地伸手去摸门边墙壁上的电灯开关。
指尖在冰冷的墙面上急切地摸索着,熟悉的凸起却迟迟没有触到。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碰到开关面板边缘的瞬间——
“滋啦——!”
一阵尖锐、狂暴、撕裂空气的电流爆鸣声毫无预兆地在耳边炸响!
22. 密室——通体生寒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毁灭性的力量猛地攫住了她!
剧痛!
那不是普通的疼痛,而是仿佛千万根烧红的钢针从接触点瞬间刺入骨髓,沿着神经疯狂蔓延、炸裂!
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像一尾被扔上岸的鱼,在无形的电网上疯狂抽搐、弹跳!
骨骼在哀鸣,肌肉在撕裂,每一根神经都在发出濒死的尖叫!
视野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吞噬,所有的声音——她自己的尖叫、电流的嘶吼——都扭曲、拉长,变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嗡鸣。
时间感消失了。
一秒?还是一万年?只有那无休止的、摧毁一切的电流在体内肆虐。
然后,黑暗,比房间本身更加深邃的黑暗,猛地涌了上来,淹没了所有感官。
她像断线的木偶,直挺挺地栽倒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混沌。
意识像是在粘稠的、冰冷的沥青里挣扎。
沉重的眼皮如同灌了铅,每一次试图掀开都耗尽全身的力气。
痛。
脖子像是被重物狠狠碾过,传来一阵阵尖锐的、深及骨髓的酸胀和钝痛,每一次细微的吞咽动作都带来撕裂般的刺激。
这痛楚是唯一清晰的存在,像黑暗中的灯塔,将她从虚无的深渊里一点点拽了回来。
安娜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视野模糊不清,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她用力眨了眨眼,生理性的泪水涌出,勉强冲刷开一片模糊的视野。
陌生的天花板。
低矮,冰冷,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毫无装饰的涂料。没有熟悉的吊灯,没有蛛网,只有一片死寂的、压抑的灰白。
她猛地想坐起来,脖颈处传来的剧痛让她瞬间倒抽一口冷气,眼前金星乱冒,差点再次晕厥过去。
她不得不放缓动作,像生锈的机器般,极其缓慢地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环顾四周。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巨响,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恐怖。
这是一个……房间?
不,更像是一个盒子。一个冰冷的、散发着金属和混凝土气味的盒子。
四壁同样是灰白色的涂料,触手冰冷坚硬。
没有窗户。
一丝一毫的自然光都透不进来。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斜上方的一个角落——一个嵌在墙壁里的、拳头大小的半球形装置,正散发着幽幽的、令人心悸的红色光点。
摄像头。
它在注视着她。
安娜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口袋——手机、钥匙、那厚厚的一沓钞票……全都不见了!身上只剩下那件廉价的仿皮草大衣和里面单薄的裙子,在冰冷的空气中毫无作用。
是谁?
她的脑子飞快地转动,无数张面孔在混乱的思绪中闪过——那些被她骗过的男人?愤怒的皮条客?某个被她得罪过的地头蛇?
可能性太多,每一个都带着冰冷的恶意。
“有人吗?”她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显得微弱而无力。
没有回应。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墙壁间回荡,被放大,扭曲,再反弹回来,形成一种诡异的回音,仿佛有另一个人在模仿她的喘息。
死寂。
令人发疯的死寂。
安娜强忍着脖颈的剧痛和内心的恐慌,挣扎着站了起来。
双腿有些发软,但还能支撑。她开始仔细地、一寸寸地观察这个囚笼。
房间不大,约莫十来个平方。除了头顶那个不祥的红点,房间里空无一物。
没有家具,没有杂物,只有冰冷的墙壁和同样冰冷的水泥地面。
然后,她看到了门。
不是一扇,而是两扇。
一扇在她正前方,厚重,巨大,颜色是冰冷的金属灰。
走近细看,它不像普通的门,更像是一整块巨大的、毫无缝隙的合金板镶嵌在墙壁里。
门中央,一个闪烁着微弱绿光的电子密码盘是唯一的装置。
没有门把,没有锁孔,光滑得像一块冰冷的墓碑。
另一扇门则在正后方。
截然不同的风格——一扇看起来很普通的、涂着暗绿色油漆的铁门。
门中央靠下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书本大小的方形拉窗,上面嵌着几根粗硬的铁条。
出口?
安娜的心跳得更快了。她先走向那扇合金大门。
手指触碰到冰冷的金属表面,寒意瞬间刺入指尖。
她尝试着去推、去拉,大门纹丝不动,沉重得超乎想象。她将注意力转向密码盘。
绿色的数字按键散发着微弱的光。
她尝试着按了几个数字组合——000000,123456,甚至胡乱按了一串。
每一次按下确认键,密码盘都只是发出一声短促、冰冷的“嘀”声,红光微闪,大门依旧沉默如山。
徒劳无功。
她转身,踉跄着走向后方的铁门。
这扇门至少看起来不那么绝望。
她伸出手指,勾住拉窗下方的一个小凹槽,用力向外一拉。
“哐啷。”
小铁窗被拉开了,露出后面同样大小的方形孔洞,被粗铁条封死。
安娜凑近铁条,眯起眼睛向里看去。
另一个房间。
大小似乎和自己所在的这个差不多。同样是灰白的墙壁,冰冷的水泥地。
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没有人影,没有家具,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旷。
她不甘心地左右转动视线,试图看得更清楚些,但视野被铁条和孔洞限制着。确实空无一人。
两扇门,一扇坚不可摧,一扇通向另一个同样绝望的牢笼。头顶的红色眼睛无声地记录着她的挣扎。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攫住了她。她背靠着冰冷的铁门滑坐在地,蜷缩起来。
寒意从地面和墙壁源源不断地渗透进来,钻进骨头缝里。恐惧、迷茫、脖颈的疼痛、还有……饥饿?干渴?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身体的本能已经开始发出警报。
怎么办?
硬闯?不可能。
智取?密码无从猜起。
等待?等待那个把她关进来的人?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个念头闪过——也许,对方只是想看她痛苦?看她求饶?
安娜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示弱,有时也是一种武器。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毫无预兆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起初是无声的抽泣,肩膀微微耸动,接着是压抑的呜咽,最后变成了带着绝望腔调的嚎啕大哭。
她哭得投入极了,肩膀剧烈地颤抖,泪水混着脸上的污迹,狼狈不堪。
那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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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模样,是她精心练习过无数次的武器,曾在多少男人身上无往不利。
“求求你……放了我吧……”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哀求,声音因为哭泣而显得更加破碎可怜,“不管你是谁……我知道错了……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求你……”
哭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凄楚。
她竖起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的回应——脚步声?开锁声?哪怕是一声嘲讽的冷笑?
没有。
只有她自己哭泣的回音,渐渐减弱,最终被冰冷的寂静再次吞噬。
头顶的摄像头,那个红色的光点,依旧冰冷地、恒定地亮着,像一只永远不会眨眼的恶魔之眼。
安娜的哭声渐渐止住了。不是因为她得到了回应,而是因为……太累了。
干渴的感觉因为哭泣和说话而变得更加尖锐,喉咙火烧火燎。
她仰起头,任由最后几滴眼泪滑落,视线无意识地扫过天花板。
就在摄像头的旁边,冰冷的灰色天花板上,有人用某种暗红色的、像是干涸血液的颜料,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巨大的方块字。
她认得这种文字。那是中文。
三个字——【忏悔吧】。
安娜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忏悔?
向谁忏悔?
为哪件事忏悔?
把她关在这里的人……到底是谁?!
寒意,比这房间本身的冰冷更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头顶。她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那三个字,仿佛那是什么会吞噬灵魂的诅咒。
但她的脑子却在疯狂运转。忏悔……对方要的是她的忏悔?
是某个被她骗得倾家荡产的人?还是某个被她利用后又抛弃的“客户”?
她再次抬起头,这次是直接看向那个摄像头,眼神里充满了伪装的痛苦和“真诚”的悔悟。
“约翰?是你吗,约翰?”
她急切地开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对不起!我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我偷了你的钱……但我当时太绝望了!我家里……家里有八十岁的老母亲要养,还有个三岁的孩子等着奶粉钱……我实在是走投无路啊!求求你,原谅我,放我出去!钱我一定还!加倍还!”
她停下来,屏住呼吸,倾听着,观察着。
房间里依旧死寂,摄像头红光依旧。
不是约翰?她立刻换了一个名字:“马克?是马克吗?那次的事我很抱歉,我……”
她开始滔滔不绝,像倒豆子一样,将自己这些年做过的、大大小小的“错事”——主要是那些骗局和盗窃——一件件说了出来。
语气诚恳,细节丰富,甚至带着自我剖析的“深刻”。她忏悔偷过的每一个钱包,骗过的每一个男人,声泪俱下,情真意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喉咙越来越干,声音越来越嘶哑。
她说了很多很多,几乎把自己能想到的“罪状”都翻了个底朝天。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无边的寂静,和那个恒定注视着她的红色光点。
仿佛她所有的表演,所有的忏悔,都只是对着虚空的一场独角戏。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如同这房间的寒气,开始一点点渗透进她的四肢百骸。
她终于意识到,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对方要的,可能根本不是她所“忏悔”的这些。
或者……对方要的,根本就不是她的忏悔?
这个认知让她通体生寒。
23. 密室——密码在头上
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冲向那扇合金大门!手指因为恐惧和绝望而颤抖,疯狂地在密码盘上按动!
00000000!11111111!22222222!……她胡乱地按着,试图穷尽一切可能的组合!每一次按下确认键,那声短促冰冷的“嘀”声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她的神经上!
“打开!给我打开!”她嘶吼着,声音因为干渴和绝望而扭曲变形,用拳头砸着冰冷的合金大门,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混蛋!你是谁?!你到底要什么?!放我出去!”
回应她的,只有密码盘单调的拒绝声和她自己歇斯底里的回音。
力气在疯狂而无用的尝试中迅速流失。绝望像黑色的潮水,一点点漫上来,淹没她的理智。
她瘫软在冰冷坚硬的门前,额头抵着冰冷的金属,刺骨的寒意也无法平息内心的焦灼。
渴……
喉咙里像是有火在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感。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
她终于想起要节省体力,节省口水。她强迫自己闭上嘴,蜷缩在角落里,双臂紧紧抱住膝盖,试图留住一点点可怜的体温。
寂静重新统治了空间。
只有她自己越来越粗重、越来越艰难的呼吸声,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身体内部细微的嗡鸣声。
那是极度干渴和虚弱带来的错觉?还是这密室本身某种装置的低鸣?
时间的概念彻底模糊了。饥饿感也开始苏醒,像一只无形的手,在胃袋里翻搅。
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脖颈的疼痛,提醒着她残酷的现实。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只是一会儿?
黑暗和寂静像浓稠的糖浆,包裹着她,消磨着她的意志。疲惫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
为了保存体力,她不得不放弃徒劳的思考,闭上眼睛,试图睡去。
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在极度的不安中,她竟也断断续续地陷入了浅眠。
不知是第几次从昏沉中挣扎着醒来。
眼前不再是黑暗,而是大片大片闪烁的金星和扭曲的光斑,视野的边缘发黑。
头晕目眩,四肢软得如同面条,连抬起手臂都感到费力。强烈的恶心感翻涌上来。
干渴……前所未有的干渴……像沙漠旅人濒死前对绿洲的渴望。
她舔着更加干裂的嘴唇,眼神开始不由自主地飘向地面……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滋生出来。
不……不行……还不到时候……
就在这个念头让她几乎崩溃的边缘——
“咚…咚咚…咚…”
一个声音,微弱、沉闷,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厚重的寂静,钻进了她的耳朵!
安娜浑身猛地一僵!所有昏沉的睡意和虚弱的痛苦瞬间被驱散!
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竖起耳朵,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胸而出!
声音的来源……是后面那扇铁门!
“咚…咚咚…”
又来了!清晰无误!是敲击声!有人在敲那扇铁门!
安娜的心脏像是被瞬间注入了强心剂!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身体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低血糖而麻木僵硬。
她手脚并用地向铁门爬去,冰冷的粗糙地面摩擦着她的膝盖和手掌。
“咚…咚咚…”声音还在持续,带着一种奇异的、机械般的节奏。
快一点!再快一点!安娜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地扑到铁门前。
途中脚下一软,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膝盖和手肘传来尖锐的疼痛。她顾不得这些,喘息着,再次撑起身体,几乎是爬到了小铁窗下。
她颤抖着伸出手,再次勾住那个小凹槽,用力向外一拉!
“哐啷!”
小铁窗被拉开了。
安娜迫不及待地将脸凑近铁条,睁大眼睛向对面的密室望去——
依旧是那个灰白冰冷的房间。空荡荡的……没有人?
她的心猛地一沉。难道听错了?是幻觉?
就在她绝望的念头升起的瞬间——
“咚!”
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无比清晰!就在铁门下方!
安娜的视线猛地向下移动!
一张脸!不,是一个……铁质的、光秃秃的、没有任何孔洞的……头盔!
它就紧贴着铁门下方的缝隙!
一个男人!一个浑身被密密麻麻、带着尖锐倒刺的粗铁丝紧紧捆绑的男人!
那些铁丝深深勒进他的皮肉里,在他每一次微弱的挣扎扭动时,都带出新的、暗红色的血痕,在地面上拖曳出触目惊心的、蜿蜒的轨迹!
那道长长的血痕,一直从对面密室的最深处,延伸到这扇铁门之下!
而刚才那“咚咚”声,正是他用那个沉重的、密封的铁头盔,一下,又一下,绝望地撞击着铁门!
他似乎并未察觉小窗被打开,依旧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机械地撞击着。
“你……你是谁?”安娜的声音嘶哑颤抖,充满了极度的惊骇。
撞击声骤然停止了。
那颗被铁头盔包裹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抬起了一点角度,似乎终于“听”到了声音的来源,正“望”向小窗的方向。
“呜……呜……呜……” 铁头盔里传来沉闷而痛苦的呜咽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嘴。
他听到了!他还活着!安娜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努力想看清更多,但铁头盔没有开孔,她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否真的在“看”自己。
就在她焦急万分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男人扭曲的身体。在他的后背上,靠近肩胛骨的位置,贴着一张对折的、白色的纸条!
那纸条的位置,就在小窗下方不远处!
安娜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将手臂从冰冷的铁条缝隙间用力伸了出去!
指尖拼命向前够!冰冷粗糙的墙壁刮擦着她的手臂皮肤,带来一阵刺痛。
她咬紧牙关,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铁门上,手臂努力地向前探,再探!
终于!指尖触碰到了那张纸条的边缘!她用尽力气,猛地一勾!
纸条被她成功地抓在了手里!迅速缩回手臂。
安娜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心脏狂跳,带着一种近乎于病态的急切,颤抖着双手,展开了那张被血渍略微浸染的纸条。
上面的字迹清晰而冰冷,如同机器的打印体:
【密室密码,就写在他额头。然而打开他头盔的钥匙,则是挂在他脖子上。
现在,你有一个办法拿到密码,那就是用刀割断他的脖子,取下钥匙打开头盔。
用来割脖子的小刀就在这个男人衣兜里。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用刀打开他手上的枷锁,不过后果自负。】
纸条从安娜冰凉颤抖的手指间飘落。
她猛地抬头,再次看向那个被铁丝捆绑、在血泊中微微抽搐的男人。
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他沾满血污的破烂上衣口袋。
那里,一个硬物的形状,清晰可见。
纸条像一片沾染了死亡气息的枯叶,从安娜冰凉颤抖的指间滑落,无声地飘落在冰冷坚硬的水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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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
上面打印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意识里。
割断他的脖子。取下钥匙。打开头盔。得到密码。
或者,用刀打开他手上的枷锁——后果自负。
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浓重的铁锈和血腥的甜腥气,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安娜背靠着冰冷的铁门,金属的寒意透过薄薄的大衣和裙子,直刺骨髓。她猛地抬头,再次透过冰冷的铁条缝隙,死死盯住那个被地狱般的带刺铁丝紧紧捆缚的男人。
他还在微微抽搐着,每一次细微的动弹,都让那些深深嵌入皮肉的倒刺刮擦出新的血痕,暗红色的液体缓慢地渗出,在地面上那滩已经半凝固的血泊边缘,晕开一圈圈更深的色泽。
那个密封的铁头盔,此刻正以一种极其微弱的角度,似乎正“仰视”着小窗的方向。
头盔内部,传来断断续续、沉闷压抑的“呜呜”声,像垂死野兽在喉咙深处发出的哀鸣。
钥匙……在脖子上?
安娜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艰难地在那具被铁丝残酷包裹的躯体上扫视。
男人的脖颈被扭曲的铁丝和污血覆盖,几乎看不出原本的皮肤。
但仔细辨认,在靠近锁骨的位置,似乎真的有一道细小的金属反光,被铁丝勒得几乎嵌进肉里。那应该就是钥匙的环扣。
密码……在他额头上。被锁在这个冰冷、隔绝的铁壳子里。
而拿到这两样东西的唯一途径……是割断那根还连接着头颅和躯干的、跳动着脉搏的脖子。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猛地冲上安娜的喉咙,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干呕出来。
胃袋里空空如也,只有酸液在灼烧。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那触目惊心的血痕和扭曲的身体,目光落回纸条上那句冰冷的“后果自负”。
后果?什么后果?放了这个人,他会反过来伤害自己?还是……会触发更可怕的陷阱?
安娜的大脑在极度的惊骇和求生的本能驱使下,如同生锈的齿轮,开始艰难地、超负荷地转动起来。
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但另一种更原始、更冷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抬头。
她再次凑近小窗,这一次,她的目光不再仅仅停留在那个痛苦挣扎的男人身上,而是锐利地、如同扫描仪般扫视着他所在的那间密室。
灰白色的墙壁,冰冷的水泥地,和自己这边如出一辙的压抑空旷。
然后,她的视线定格在房间的另一端。
那里……只有一面光秃秃的墙。
没有门。没有窗。没有密码锁。
没有任何看起来像是出口的东西。唯一的通道,似乎就是连接着两个房间的、这扇带着小铁窗的铁门!
这个发现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安娜混乱的思绪。
他是怎么进来的?!
安娜猛地回忆起自己刚在这个密室苏醒时的情景。她第一时间就检查了那扇铁门后面的房间!
她记得清清楚楚,当时那个房间空无一物,绝对没有人!这个浑身是血、戴着铁头盔的男人,是凭空出现的?还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通过某种隐秘的通道被塞了进来?
无论他是如何进来的,一个残酷的事实摆在了眼前:即使她选择用刀割开他手上的枷锁,放了他,他也绝对无法离开那间密室!
那间密室,根本就是一个比这里更彻底的死胡同!
那么,他出去了又能怎样?
指望他感恩戴德,然后想办法回来救自己?安娜的嘴角扯出一个近乎自嘲的冷笑。
24. 密室——被吊着的男人
在这个冰冷绝望的囚笼里,信任是比空气更奢侈的东西。她太了解人性的黑暗了,尤其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刻。
一个刚刚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人,第一反应绝对是逃离,而不是转身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个同样被困的囚徒。
更何况,自己刚刚还……袖手旁观?
一股更深沉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因为饥饿和寒冷而不停颤抖的双手。
身体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提醒着她时间的流逝。脖子处的酸胀疼痛从未停止,喉咙的干渴已经演变成一种持续的、火辣辣的灼痛。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多久了,但每一次昏睡又醒来,身体的衰竭感就加重一分。
三天?还是更久?她的胃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绞拧着,发出空洞的鸣响。
眼前时不时会闪过一片黑蒙,伴随着眩晕和心悸。这种状态……还能支撑多久?
如果放了这个人,他就算心善,愿意出去后找人来救……等他爬出这个迷宫般的囚笼(假设有出口),再找到帮手回来……安娜不敢去想那个时间跨度。
她很可能,早已变成这冰冷密室角落里一具干瘪僵硬的尸体。
冰冷的现实像一盆冰水,彻底浇熄了安娜心中那一点点微弱的、名为“善念”的火星。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个念头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她生存的本能里。她能在纽约最肮脏的角落活下来,靠的就是这条铁律。
现在,它再次清晰地浮现,带着无可辩驳的残酷力量。
她看向那个铁头盔,想象着里面那张可能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
抱歉了,兄弟。要怪,就怪那个把我们关进来的疯子吧。安娜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坚硬,如同她背后的铁门。
活下去,是此刻唯一的信条。
其他的,都是可以舍弃的代价。
决心已定。
安娜深吸一口气,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冰冷空气涌入肺腑,却没能带来丝毫暖意,反而让她打了个寒噤。
她不再犹豫,将手臂再次从铁条的缝隙间用力伸了出去!
这一次,目标明确——男人破烂上衣的口袋!
指尖艰难地探入那个沾满粘稠血污的口袋。布料粗糙冰冷,混合着血液特有的滑腻和铁锈般的腥气。
她强忍着胃部翻涌的不适感,在里面摸索着。很快,一个坚硬、冰凉的物体被她触碰到了!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将其勾出。是一把折叠小刀。刀柄是廉价的黑色塑料,沾染着暗红的污迹。
她收回手臂,如同握住一块烧红的烙铁。指尖因为寒冷和紧张而麻木,她费了点力气才“咔哒”一声弹开刀刃。
寒光一闪!
刀刃不长,约莫十公分左右,但异常锋利。
冰冷的金属在头顶摄像头微弱的红光映照下,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这寒光刺得安娜眼睛微微一痛。
就是它了。用来……割断脖子的工具。
安娜握紧了刀柄,冰冷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心绪有了一丝诡异的镇定。
她再次凑近小窗,看向那个男人。他似乎因为刚才安娜的摸索,再次感到了不安,身体开始更剧烈地扭动起来,喉咙里的呜咽声变得急促而恐惧。
“别动……”安娜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寒意,“别动……很快就好……”
她像是在安抚对方,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她需要固定住他,防止他在剧痛下剧烈挣扎,导致自己失手或者伤到自己。
安娜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那些狰狞的铁丝上。倒刺闪烁着金属的冷光。
她咬了咬牙,伸出左手,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尖锐的刺尖,试图抓住一根相对稳固的铁丝。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时,男人猛地一挣!
“嗤啦!”
一阵尖锐的刺痛瞬间从安娜的食指和中指传来!她倒抽一口冷气,猛地缩回手!
低头一看,指尖被铁丝上的倒刺划开了两道深深的口子,殷红的血珠迅速涌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该死!安娜暗骂一声,疼痛让她更加焦躁。
她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指,又看看男人身上那些如同毒蛇般缠绕的铁丝,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伪装的怜悯瞬间褪去,只剩下赤裸裸的、为了生存的冷酷。
她粗暴地撕扯下自己仿皮草大衣的一角内衬——那是一块相对厚实、不那么透气的廉价布料。
她将这块布条紧紧地缠绕在左手上,一层又一层,包裹住整个手掌和大部分手指,只露出一点点指尖用来抓握。
布条缠得很紧,几乎勒得指节发白,但这能提供一些基本的保护。
做完这一切,她再次将右手的小刀握紧。刀尖在黑暗中反射着一点微弱的红芒。这一次,她的动作不再迟疑。
她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将缠着厚厚布条的左手,再次用力伸出铁窗!
目标——男人肩胛骨附近一根缠绕得相对密集、看起来比较稳固的铁丝丛!
她不再顾忌是否会伤到他,五指张开,用裹着布的手掌,狠狠一把抓住了那团冰冷的、带着倒刺的铁丝!
尖锐的倒刺瞬间穿透了不算厚实的布层,刺入她的掌心!
“呃……”安娜闷哼一声,剧痛从掌心传来,但她死死咬住牙关,没有松手!
反而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铁丝向后拉扯,将男人的身体死死固定在铁门上!
她能感觉到布条被刺穿后,掌心皮肉被扎破的尖锐痛楚,温热的液体正从布条里渗出。
男人显然感受到了这股巨大的、充满恶意的拉力!
他整个身体猛地向后弓起,如同被扔上岸的鱼,开始了疯狂的、绝望的挣扎!
铁头盔更加猛烈地撞击着铁门,发出“咚咚咚!”的巨响,震得安娜手臂发麻!头盔里的呜咽声变成了凄厉的、濒死的嘶吼,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和愤怒!
“呜——呜——!!!”
那声音穿透厚重的铁门,如同地狱传来的哀嚎,狠狠撞击着安娜的耳膜和心脏。
她的心脏狂跳着,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握着刀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剧烈地颤抖着。
不行!不能犹豫!不能停!
安娜的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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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将右手也伸出了铁窗!
那柄闪烁着寒光的小刀,在摄像头冰冷的注视下,对准了男人暴露在铁头盔边缘下方、那截沾满血污的、正在因为恐惧和挣扎而剧烈搏动着的脖颈!
冰冷的刀尖,轻轻触碰到了那层薄薄的、跳动着生命的皮肤。
男人的挣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他像是预感到了死亡的降临,整个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试图摆脱安娜的控制!
安娜左手死死抓住铁丝,即使掌心传来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即使男人挣扎的力量几乎要将她的手臂扯断,她也绝不松手!
布条上的血迹迅速扩大。
“对不起了……”安娜闭上眼睛,仿佛要将最后一丝人性也彻底摒弃。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全身的力量瞬间灌注到右臂!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如同熟透果子被戳破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是滚烫的、带着浓烈铁锈甜腥味的液体,如同高压水枪般,猛地喷射而出!
温热的液体如同骤雨般,劈头盖脸地溅射在安娜的脸上、脖子上、伸出的手臂上!
有几滴甚至直接飞溅进她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嘴唇里!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腥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原始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味道!
“呕……”安娜的胃袋猛地一阵剧烈抽搐,强烈的呕吐感让她眼前发黑。
但她强行忍住了,甚至……在那股温热液体喷溅到嘴唇的瞬间,她那极度干渴的身体,产生了一种本能的可耻反应——她的舌头,不受控制地、贪婪地舔舐了一下溅在唇上的液体!
温热的。咸腥的。带着生命最后余温的。
这短暂的、本能的贪婪,让她自己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恶心。
被安娜左手死死固定住的男人,身体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骨头,剧烈的挣扎戛然而止。
只剩下一种神经末梢被切断后的、无意识的、细微的痉挛。铁头盔撞击铁门的声音也消失了。
只剩下一种奇怪的、如同破风箱般“嗬…嗬…”的、从喉咙深处漏出的、越来越微弱的气流声。
安娜死死咬着牙,口腔里还残留着那股令人作呕的腥甜。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的右手。
那柄小刀的刀刃,几乎完全没入了男人的脖颈侧后方,只剩下刀柄还握在她剧烈颤抖的手中。
他……死了吗?
安娜不敢确定。
她试探着,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死死抓住铁丝的左手。
布条早已被鲜血浸透,变得湿滑冰冷。掌心传来钻心的刺痛。
男人瘫软的身体失去了她的拉扯,无力地向前滑倒了一点,但并未完全脱离铁门。
他的头歪向一边,铁头盔靠在冰冷的铁门上,不再动弹。那“嗬嗬”的漏气声也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了。
应该是……死了。
安娜猛地抽回右手,连同那柄深深扎入对方脖颈的小刀。
一股更汹涌的、暗红色的血液,顺着拔出的刀口汩汩涌出,流满了男人的脖颈和肩膀,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25. 密室——又见密室
看着那柄沾满了粘稠血液的小刀,安娜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虚脱的、混杂着极度恶心和一丝病态亢奋的复杂感觉。
她杀人了。
为了活下去,她亲手用刀刺穿了一个活人的脖子。
但这还不够。钥匙还在脖子上挂着。密码还在头盔里锁着。
安娜的眼神重新聚焦,变得冰冷而专注。她再次将右手伸出铁窗,这一次,目标是男人脖颈上那道细小的金属环扣。
钥匙被一条由细小的、不知名金属环串联起来的链子套着,紧紧勒在皮肉里。
她尝试用刀尖去割那条金属链子。刀锋划过金属,发出刺耳的“滋啦”声,溅起几点微弱的火星。
但链子纹丝不动,连一道划痕都没有留下。
她又尝试去撬动金属环扣的连接处,同样徒劳无功。那金属异常坚硬。
纸条说得没错。想拿到钥匙,只有……割断脖子。
安娜深吸一口气,那血腥味浓得让她窒息。她不再犹豫,再次握紧了刀柄。
这一次,刀锋对准了男人脖颈前方相对柔软的皮肉。
她需要把整个脖子割开,才能取下钥匙。
刀刃切入皮肤和肌肉的感觉,是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阻力很大。
安娜的力量因为长时间的饥饿和刚刚的剧烈动作而消耗巨大。
她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双手握刀,像锯木头一样,一点一点地割下去。
冰冷的刀锋切割着温热的组织,发出一种极其细微、却又让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
更多的血液涌出来,浸透了她的双手,滑腻腻的,几乎让她握不住刀柄。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浓稠得化不开,像一层粘腻的膜糊在口鼻上。
汗水混合着溅到脸上的血污,从安娜的额角滑落,流进她的眼睛,带来一阵刺痛。
她只能一边用力切割,一边狼狈地眨眼。
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粘稠的血浆里跋涉。
安娜的呼吸粗重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手臂酸痛得快要抬不起来,眼前的景象因为汗水和疲惫而有些模糊。
她只能机械地重复着切割的动作,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执念——割开它,拿到钥匙。
不知过了多久,十分钟?还是更久?安娜感觉自己的力气快要耗尽。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放弃时,刀刃下传来一种截然不同的触感——坚硬,带着一种特殊的韧性。
是颈椎!
安娜精神一振,知道自己接近目标了。
她调整刀锋的角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地向颈椎骨与脊柱连接的软组织切去!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枯枝折断的脆响。
就在这一瞬间,那具早已失去生息、瘫软如泥的身体,猛地向上弹动了一下!幅度不大,却异常突然!
“啊!”安娜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魂飞魄散,心脏骤停!
她猛地向后一缩,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铁门上,发出一声闷响!手中的小刀差点脱手飞出!
她惊魂未定地看着那具尸体。它弹动了一下之后,彻底瘫软下去,再无任何动静。
只有脖颈处那个巨大的、血肉模糊的创口,还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结束了。
安娜瘫软在铁门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和血污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
浓烈的血腥味包裹着她,让她一阵阵眩晕。她看着自己沾满粘稠暗红色液体的双手,胃里翻江倒海。
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目光投向那个男人被割开的脖颈。
钥匙,那个小小的、沾满血污的金属片,连同那条坚硬的金属链,还挂在一小段尚未完全分离的皮肉和筋膜上。
安娜伸出手,颤抖着,用两根手指捏住了那冰冷的金属片。她用力一扯——
“嗤啦……”
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微撕裂声,钥匙终于被她取了下来。
冰冷的金属片落在她的掌心,上面还沾着温热的组织和粘稠的血浆。
她顾不上擦拭,也顾不上那令人作呕的触感,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向那颗滚落在血泊边缘、被铁头盔包裹着的头颅。
头盔上沾满了暗红色的污迹和泥土,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和死亡的气息。
钥匙孔就在头盔侧面下方。安娜颤抖着,将同样沾满血污的钥匙插入锁孔。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弹响,在死寂的密室中显得格外清晰。
安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将沉重的铁头盔向上掀开。
一股更加浓烈、混合着汗味、血腥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死亡腐败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头盔下,是一张中年白人男性的脸。胡子拉碴,双眼圆睁,瞳孔已经扩散,凝固着临死前无法言说的巨大恐惧和痛苦。
他的嘴巴被一团肮脏的、浸透了唾沫和血水的破布条死死地塞住,塞得如此之深,以至于脸颊都变了形。
这就是他只能发出“呜呜”声的原因。
安娜的目光只是在那张因窒息和痛苦而扭曲的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她的全部注意力,瞬间就被男人额头上的东西牢牢锁住!
那里,用某种深色的、像是记号笔的墨水,清晰地写着八个数字!
72194608
安娜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密码!这就是密码!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死死地、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这八个数字!
每一个数字都如同烙印般刻进她的脑海!7…2…1…9…4…6…0…8!7…2…1…9…4…6…0…8!
确认自己牢牢记住了每一个数字的顺序,安娜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她甚至顾不上擦拭脸上和手上的血污,也顾不上看一眼那具身首分离、浸泡在血泊中的尸体。
她像离弦的箭,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跌跌撞撞地冲向密室前方那扇厚重、冰冷、如同墓碑般的合金大门!
密码盘!那闪烁着微弱绿光的密码盘就在眼前!
希望!逃出生天的希望!就在这八个数字后面!
她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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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密码盘前,因为太过急切,脚步不稳,膝盖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合金门板上,传来一阵剧痛。但她完全顾不上了。
染血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几乎无法对准那些细小的按键。
“7…2…1…9…4…6…0…8!”
她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按了下去!
每按下一个键,那短促的“嘀”声都让她心脏跟着一抽!
最后一个“8”按下!她毫不犹豫地,带着一种近乎祈祷的决绝,狠狠按下了绿色的确认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
“咔——嚓——!”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如同远古巨兽苏醒般的机械运转声,骤然从厚重的合金大门内部传来!
安娜的心跳瞬间停止!她死死地盯着门缝!
只见那扇光滑如镜、坚不可摧的合金大门,竟然真的、缓缓地、向内移动了一条狭窄的缝隙!
一股冰冷的气流,夹杂着一种……类似地下车库般的、带着尘埃和混凝土气息的凉风,从那条缝隙里吹了进来,拂过安娜沾满血污的脸颊。
开了!门开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安娜!她几乎要尖叫出声!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门缝刚刚打开到勉强能容一个人侧身挤过的宽度时,那沉重的、令人心安的开门声,突然变了调!
“嘎吱——滋——!”
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那扇正在缓缓开启的合金大门,移动的速度骤然减慢!不仅如此,它竟然开始……向回闭合!
安娜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变成了极致的惊恐!不!不能关上!
来不及思考为什么门会自己关上,也来不及去想门后是什么!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安娜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如同扑火的飞蛾,不管不顾地朝着那条正在迅速缩小的门缝,猛地侧身挤了进去!
冰冷的合金边缘擦刮着她的大衣和手臂,带来一阵刺痛。她像一枚被强行塞入的楔子,硬生生将自己挤过了那条缝隙!
就在她的身体完全脱离门缝的瞬间——
“轰!!!”
身后传来一声沉重到令人心悸的巨响!那扇厚重的合金大门,在她身后,彻底、严丝合缝地关闭了!巨大的声响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巨大的惯性让她踉跄着向前扑倒,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膝盖和手肘再次传来熟悉的剧痛。
但此刻,安娜顾不上疼痛。她挣扎着抬起头,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巨大的希冀,向“前方”望去——
狂喜的笑容,如同被冰封般,僵硬在她沾满血污的脸上。
瞳孔因为眼前的景象而骤然放大到极致!
不是自由!不是出口!不是阳光!
眼前,依旧是冰冷的、灰白色的墙壁!依旧是压抑的、没有窗户的空间!头顶斜上方,那熟悉的、散发着幽幽红光的摄像头,如同恶魔永不闭合的眼睛,正冰冷地注视着她!
26.密室——人不为己
头顶的红点,恒定地亮着,无声地嘲笑着她的挣扎。
选择?她有选择吗?
割断绳子?放他下来?“后果自负”……安娜的目光扫过那坚固的、没有一丝缝隙的铁笼。
即使放他下来,他又能去哪里?这个笼子,就是另一个死胡同!
就像上一个密室里的那个男人一样!放了他,他可能连自己头上的铁头盔都打不开(她想起了上一个头盔需要钥匙),更别提救自己了。
而且……纸条明确说了,钥匙在肚子里。
放了他,钥匙还在里面。
她依然得不到钥匙,依然出不去。
饥饿感如同苏醒的猛兽,再次狠狠地撕咬着她的胃。
喉咙的干渴已经让她感觉整个口腔和食道都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身体的虚弱感让她连站立都觉得费力。
她撑不了多久了。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安娜的目光,缓缓移向地上那柄染血的小刀。
冰冷的金属光泽,仿佛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
她想起了上一个密室里,割开喉咙后喷溅出的温热液体……那液体溅进她嘴里时,她身体本能的贪婪反应……虽然恶心,但那一刻,干渴似乎得到了瞬间的缓解……
一个更加可怕、更加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蕈,悄然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如果……如果不得不剖开他的肚子……那么……那些流淌出来的……温热的……液体……
安娜猛地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个亵渎生命的可怕念头驱逐出去!
她怎么可以这么想!那是……那是……
但身体的渴求是如此真实,如此强烈。生存的本能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咆哮着,冲撞着她摇摇欲坠的道德底线。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回响,那是她赖以生存的、早已深入骨髓的信条。
她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里似乎都带着铁栅栏的金属腥气。
眼神中的恐惧和挣扎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的决绝。她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小刀。
没有退路了。
为了活下去,为了离开这个地狱,她必须拿到那把钥匙。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她走到铁栅栏前,仔细打量着这个坚固的囚笼。
焊接点异常牢固,每一根钢筋都深深嵌入水泥地面和天花板。
没有锁孔,没有铰链,这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牢笼。
唯一的办法,似乎只有强行破坏。
安娜的目光落在相邻的两根钢筋上。
她需要制造一个足够自己钻进去的缝隙。
她再次撕扯下自己早已破烂不堪的大衣内衬,撕下相对长的一条布片。
然后,她走到房间的角落——那个最阴暗、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背对着摄像头。
她解开了裙子侧面的拉链。
极度的羞耻感让她脸颊发烫,但干渴的生理需求压倒了一切。
她蹲下身,用颤抖的手,将那块布条凑近下身。
温热的液体浸湿了布条,散发出一股浓重的、属于她自己的排泄物的骚味。
她强忍着恶心,迅速用尿液浸透了布条,然后立刻拉好拉链,系好裙子。
她拿着湿漉漉、散发着骚臭味的布条回到铁笼边。
她将布条紧紧地缠绕在相邻的两根钢筋上,就在距离地面约半米高的位置,用力打了个死结。
湿布条在冰冷的钢筋上迅速变得冰凉。
接着,她拿起小刀,用另一块相对短小的布条,紧紧缠绕包裹住刀柄和大部分的刀刃,只露出一点刀尖和一部分刀刃用于发力。
这样握起来不容易滑脱,也不会割伤自己。
安娜将包裹好的刀身,小心翼翼地插入被湿布条绑在一起的两根钢筋之间。
湿布条起到了润滑和增加摩擦力的作用。
她双手紧握刀柄,身体后倾,将全身的重量和力气都压了上去,利用杠杆原理,开始用力地、缓慢地扭转刀身!
“嘎吱……嘎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被湿布条绑住的两根钢筋,在巨大的扭力下,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向内弯曲!
它们不再是平行的直线,而是形成了一个向内凹陷的、变形的夹角!
安娜咬紧牙关,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滚落,流进眼睛也顾不上去擦。
手臂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几乎要抽筋。
每一次扭转,都伴随着刺耳的“嘎吱”声和钢筋内部细微的、如同骨骼断裂般的“嘣嘣”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十分钟,也许更久。安娜感觉自己的力气快要被彻底抽干。
终于,在一声更响亮的“嘣”声之后,那两根钢筋再也无法恢复原状,它们形成了一个明显的、约莫三十度左右的V形夹角!
安娜脱力般地松开手,小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
她看着那个变形的夹角,虽然角度不大,但两根钢筋之间的距离被拉近了许多,形成了一个相对狭窄的通道。
她又用同样的方法,在V形夹角的上方,再次用湿布条绑住相邻的两根钢筋,然后再次利用小刀作为杠杆,用力扭转。
“嘎吱……嘎吱……”
又是一番漫长而痛苦的角力。汗水浸透了她的后背,眼前阵阵发黑。
终于,第二对钢筋也屈服了,向内弯曲,形成了一个与下方V形夹角方向相反、角度稍小的另一个夹角。
两个夹角叠加在一起,在坚固的铁笼上,硬生生制造出了一个勉强可供人钻入的、扭曲的开口。
安娜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血污混合物,看着那个狭窄的入口。
她尝试着侧身,先将头伸进去,然后是肩膀。
冰冷的钢筋挤压着她的肋骨和手臂的皮肤,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和摩擦的刺痛。
她忍着痛,一点一点地,像一条蜕皮的蛇,艰难地扭动着身体,终于从那个狭窄的、由她亲手制造的缝隙中,挤进了铁笼内部。
笼内的空间更加狭小,充斥着那个被吊着的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汗味和一种……长时间囚禁的、难以形容的沉闷气息。
那根粗砺的麻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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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眼前,绷得笔直,男人的身体悬吊着,低垂的头颅离她的头顶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
安娜的心脏狂跳着,她弯下腰,捡起掉落在笼内的小刀。缠绕在刀柄上的布条因为汗水和用力已经变得松散。
她重新握紧刀柄,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心绪有了一丝诡异的平静。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男人穿着的高领毛衣上。
钥匙在腹腔里,要打开腹腔,就必须掀开这件毛衣。
安娜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捏住了毛衣的下摆。
那布料摸起来粗糙而厚实。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向上掀开——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毛衣布料的那一瞬间!
“呜……呜……!!!”
原本毫无生息、如同尸体般垂吊着的男人,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一阵沉闷而急促的、充满了痛苦和恐惧的呜咽声,从那个密封的铁头盔里骤然爆发出来!
男人醒了!
巨大的惊吓让安娜如同被毒蛇咬到,猛地向后跳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铁栅栏上!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炸开!
“呜!呜!呜!”男人似乎被惊醒了,又或者是因为感受到了外界的触碰。
他剧烈地挣扎起来!被麻绳捆绑的手腕因为剧烈的扭动而摩擦着绳索,发出“沙沙”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悬空的身体开始像钟摆一样晃动!他那双穿着破旧皮鞋的脚,在空中毫无章法地、带着巨大的力量胡乱踢蹬!
“砰!”一只脚狠狠地踹在了安娜身侧的栅栏上,震得整个铁笼都嗡嗡作响!
“呜——!”头盔里的呜咽声更加凄厉,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和绝望。他似乎在质问,在哀求,在警告!
安娜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抗逼到了笼子的边缘,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钢筋,惊恐地看着眼前如同困兽般疯狂挣扎的男人。
那沉重的铁头盔随着他的挣扎而猛烈晃动,撞击着他的肩膀和胸膛,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汗水混合着灰尘从头盔边缘渗出,滴落在地上。
不能靠近!这样根本无法动手!他会踢死自己的!
安娜的脑子在极度的惊吓中飞速转动。她看着男人在空中胡乱蹬踏的双脚,一个念头瞬间闪过。
她迅速解下之前缠绕在手上的、沾满血污的布条(现在它已经变得又冷又硬),又撕下裙摆上另一条相对长些的布条。她将两条布条连接在一起,打了一个牢固的死结,做成了一条更长的布绳。
接着,她紧贴着铁笼边缘,小心翼翼地绕到男人的侧面,避开他疯狂踢蹬的范围。
她屏住呼吸,看准男人双脚踢蹬的间隙,猛地将手中的布绳甩了出去!
绳圈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准确地套住了男人一只正在向上踢蹬的脚踝!
安娜心中一喜!她立刻用力向下一拉!
“呜!”男人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那只被套住的脚猛地被拉了下来!但另一只脚还在疯狂地反抗,试图挣脱。
安娜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踩住布绳的另一端!她的体重加上下压的力量,成功地压制住了那只被套住的脚!
27.密室——天诛地灭
“呜!呜!呜!”男人更加疯狂地挣扎起来,身体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另一只脚更加狂暴地踢蹬着空气,试图攻击安娜!
但安娜巧妙地躲在侧面,紧贴着栅栏,那只自由的脚只能徒劳地踢在空气和栅栏上。
被踩住的那只脚,因为麻绳吊着手腕,无法完全落地,只能以一个极其别扭的角度被强行拉扯着,脚踝处因为绳索的紧勒和挣扎而迅速红肿起来。
但安娜成功了!男人的挣扎被极大地限制住了!
虽然他的身体还在因为痛苦和愤怒而剧烈扭动,头部疯狂地撞击着头盔,发出“咚咚”的闷响,但他已经无法再对她构成直接的踢打威胁!
安娜喘着粗气,汗水模糊了视线。她顾不上去擦,再次走到男人身前。
这一次,她不再犹豫,眼神冰冷得如同手术刀。她伸出手,一把抓住男人高领毛衣的下摆,用力向上一掀!
毛衣被掀到了胸口以上,露出了男人苍白、布满汗珠和灰尘的腹部皮肤。
以及……那微微起伏的、代表着生命的轮廓。
安娜握紧了小刀。冰冷的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
她看着那片皮肤,胃里再次翻涌起来。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回忆着纸条上的话——钥匙在腹腔里。
“对不起了……真的对不起了……”安娜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空洞,“我只是想活下去……只想活下去……”
她像是在对男人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进行最后的催眠。她将刀尖抵在男人腹部的正中央,那皮肤因为恐惧而绷紧。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用力,将刀尖狠狠刺了下去!
“噗嗤!”
一声轻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钝响。
“呜——!!!”
头盔里爆发出一声凄厉到无法形容的惨嚎!男人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向上弓起!
被踩住的脚踝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安娜掀翻!但安娜死死踩住布绳,用全身的力量压制着!
刀尖刺入的阻力很大。安娜能感觉到坚韧的皮肤和皮下脂肪被切开的感觉。
她咬着牙,双手握刀,用力向下划去!
“嘶啦……”
刀刃切割着皮肉,发出一种粘滞而令人作呕的声音。
温热的、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刀口涌了出来,迅速染红了男人的腹部和安娜握刀的手。
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强烈铁锈和某种内脏特有气息的腥甜味道,猛地弥漫开来!
“呕……”安娜再也忍不住,强烈的恶心感让她猛地转过头,干呕起来。
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苦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男人弓起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头盔里的惨嚎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他的挣扎越来越微弱。
安娜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和翻涌的胃酸,重新转过头。
刀口并不深,只划开了皮肤和脂肪层,露出下面一层黄白色的脂肪组织,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内脏。
钥匙……在哪里?
她颤抖着,再次握紧刀柄,心一横,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刀刃向更深的地方捅去!然后,猛地向下一拉!
“噗——哗啦……”
这一次,阻力骤然消失!
伴随着一声如同湿布袋破裂的闷响,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刺鼻的、难以形容的恶臭瞬间爆发出来!
如同无数只腐烂的死老鼠被同时踩爆!那气味浓烈、酸腐、带着一种内脏特有的腥臊和死亡的气息,霸道地、蛮横地冲入安娜的鼻腔!
“呕——!”
安娜再也无法控制,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呕
吐起来!
酸涩的胃液混合着胆汁,从她的喉咙里喷涌而出,灼烧着她的食道和口腔!眼泪瞬间被呛了出来!
那恶臭仿佛有实体,粘附在她的鼻腔深处,钻进她的肺里,让她几乎窒息!
她一边呕吐,一边惊恐地看到,从男人腹部那道巨大的、被强行撕裂开的创口里,一团团滑腻腻、带着血污和粘液的、粉白相间的肠子,如同解开了束缚的绳索,在重力的作用下,混杂着大量的鲜血,一股脑地涌了出来,“噗通”一声掉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那景象……那气味……如同地狱之门在眼前洞开!
安娜猛地捂住口鼻,踉跄着后退,直到后背重重撞在铁栅栏上才停下。
她剧烈地喘息着,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不可避免地吸入那令人作呕的恶臭,引发新一轮的干呕。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
钥匙……钥匙呢?!
她强迫自己将目光投向地上那堆滑腻、散发着恐怖恶臭的肠子,又看向男人腹部那个血肉模糊的巨大创口。
里面是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腹腔,隐约可见其他蠕动的、颜色更深的内脏轮廓。
没有钥匙!哪里都没有!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安娜!难道纸条是骗人的?!
难道她所做的一切——破坏栅栏、制服挣扎、剖开肚子、忍受这地狱般的恶臭——全是徒劳?!她被骗了?!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她紧绷的神经。她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冰冷的铁栅栏滑坐在地。
呕吐的酸水和胆汁还残留在嘴角,胃里空空如也,只剩下剧烈的痉挛。
那浓烈的恶臭无孔不入,熏得她意识都有些模糊。
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黑暗如同潮水般从视野边缘涌来。
完了……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和这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和这堆散发着恶臭的肠子……一起腐烂……
绝望如同冰冷的淤泥,将她彻底淹没。
她甚至没有力气再去看一眼那个男人是否还在抽搐。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深渊的那一刻——
“滴答……”
一声极其轻微的水滴声,穿透了那浓稠的恶臭和安娜意识中的嗡鸣,落入了她的耳中。
安娜的眼睫颤动了一下。她涣散的目光,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望去。
是血。
男人腹部的创口还在流血。
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一些黄绿色的粘稠液体,正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那堆滑腻的肠子旁边,汇集成一小滩刺目的猩红。
那“滴答”声,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安娜的喉咙,那如同被烈火灼烧、被砂纸打磨的喉咙,不受控制地剧烈滚动了一下。
一股源自生命最原始、最底层的、对液体的疯狂渴求,如同火山般在她濒临崩溃的身体里轰然爆发!
她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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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死死地锁定了那滩正在缓慢扩大的、暗红色的液体。
温热的……液体……
一个比剖腹更加恐怖、更加亵渎的念头,如同挣脱牢笼的恶魔,彻底占据了她的意识。
她死死地盯着那滩血,呼吸变得异常粗重、急促。眼神里充满了挣扎、恐惧,以及一种无法抑制的、病态的……渴望。
那声轻微的“滴答”,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安娜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激起了一圈圈绝望的涟漪。
她瘫坐在冰冷的铁笼角落,背脊紧贴着坚硬、带着血腥和呕吐物污迹的钢筋。
眼前,是男人腹部那个血肉模糊、仍在缓慢渗血的巨大创口,地上是那堆滑腻、散发着地狱般恶臭的肠子,还有那滩正在缓慢扩大、暗红中泛着诡异光泽的血泊。
“滴答……”
又是一声。暗红的液体从创口边缘凝聚、坠落,砸在血泊边缘,溅起微不可察的涟漪。
安娜的喉咙剧烈地滚动着,如同一条离水濒死的鱼。
那火烧火燎的干渴感,在目睹这温热血泊的瞬间,被放大到了极致,变成了一种足以焚毁理智的、原始而疯狂的渴望!
口腔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对水分的需求,食道仿佛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熨烫。
血液……温热的……液体……
这个念头带着亵渎的魔力,死死攫住了她。恐惧、恶心、道德……一切都在生存的本能面前土崩瓦解。
她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像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四肢并用地向前爬去,沾满血污和呕吐物的手掌按在冰冷粘腻的地面上,拖曳出肮脏的痕迹。
她爬到了那滩血泊的边缘。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内脏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她的嗅觉神经上。
胃袋再次剧烈抽搐,但她强行压制住了呕吐的冲动。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滩暗红,瞳孔因为极度的渴望而放大。
她颤抖着伸出同样肮脏不堪的手,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滑腻的肠子,将指尖探入那滩温热的液体中。
粘稠。滑腻。带着生命最后的余温。
她收回手,指尖沾染着浓稠的暗红。
她盯着自己的手指,眼神里充满了挣扎、恐惧,以及一种病态的贪婪。
她闭上眼,仿佛要隔绝所有理智的审判,将沾满鲜血的手指,颤抖着,塞进了自己干裂的嘴唇里。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铁腥味瞬间在口腔里爆炸开来!
那味道是如此原始、如此暴烈,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腻。
她的舌头本能地想要抗拒,但极度干渴的身体却像久旱逢甘霖的沙漠,贪婪地吮吸着指尖那点微薄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水分”。
“呕……”
生理性的强烈排斥感让她猛地抽出手指,再次剧烈地干呕起来。
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眼泪被呛出。
但与此同时,一股微弱的、带着罪恶感的清凉,确实顺着食道滑下,短暂地缓解了那灼烧般的干渴。
不够……远远不够……
安娜的目光变得愈发疯狂。
她不再用手指,而是像沙漠中绝望的旅人,直接俯下身,将干裂的嘴唇凑近了男人脚踝处——那里有一道较深的伤口,血液正缓缓渗出。
她避开伤口边缘翻卷的皮肉,用嘴紧紧地贴了上去!
28.密室——持续按压
温热的、带着腥咸味的液体,如同细小的溪流,缓慢地流入她的口中。
她贪婪地吞咽着,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如同野兽般的“咕噜”声。
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强烈的恶心感和罪恶感,但身体的
本能需求压倒了一切。
她甚至能感觉到血液滑过食道、进入胃袋时,那冰冷的、带着轻微痉挛的触感。
她喝了几大口,直到那处伤口不再有新鲜的血液快速渗出,才猛地抬起头。
嘴唇和下巴沾染着暗红的血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
胃里沉甸甸的,翻涌着血腥和恶心,但喉咙深处那如同烈火焚烧般的干渴,终于被暂时压制了下去。
一股冰冷的、带着异样力量的暖流,似乎从胃部扩散开来,让她虚脱的身体恢复了一丝微弱的气力。
理智如同退潮般,重新占据了高地。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自我厌恶和恐惧。
她做了什么?!她竟然喝了人血!为了活下去,她彻底变成了一个怪物!
“钥匙……”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响起,压倒了所有的情绪。
她还没有找到钥匙!还没有逃出去!
安娜猛地甩了甩头,试图将刚才那不堪的一幕甩出脑海。生存!
现在只有生存最重要!
她挣扎着站起来,身体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饮血带来的、带着罪恶感的能量支撑着她。
她强忍着不去看地上那堆滑腻的肠子和男人的惨状,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血肉模糊的腹腔创口。
钥匙……纸条说钥匙在腹腔里……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回想纸条上的话:
“他已经几天没有吃东西,所以不要想着让他将钥匙随着粪便排出来,唯一能拿到钥匙的方法,就是打开他的肚子。”
粪便……肠道……刚才涌出来的,只是肠子。那么钥匙……会不会在更深的地方?在……胃里?
安娜的目光落回男人腹部那个黑洞洞的创口深处。
她看到了蠕动的、颜色更深的内脏轮廓。
胃……应该就在那里。她必须……继续下去。
强烈的恶心感再次翻涌上来。刚刚饮下的血液在胃里翻滚。
但她已经没有退路。
她再次捡起那把沾满血污和组织碎屑的小刀,眼神变得麻木而专注。
她走到创口边,屏住呼吸,将手臂伸了进去!
指尖触碰到的是温热的、滑腻的、带着强烈生命余温的柔软组织。
那触感让她头皮发麻,几乎要再次呕吐。
她强忍着,手指在粘稠的腹腔内摸索着,试图分辨那些复杂的内脏结构。
她不懂解剖,只能凭着模糊的感觉。
很快,她摸到了一个相对坚韧、鼓胀的囊状器官。胃!应该就是这个!
她用小刀,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在这个囊状器官的表面划开一道口子。
“噗……”
一股酸腐、刺鼻的、比之前肠子气味更加浓烈百倍的恶臭,如同爆炸般从划开的口子里喷涌而出!
那味道像是发酵了无数年的腐肉混合着强酸,霸道地、蛮横地冲入安娜的鼻腔和口腔!
她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晕厥过去!
胃里刚刚饮下的血液和胆汁瞬间翻江倒海!
“呕——!”她猛地抽出沾满粘稠胃液和半消化物的手臂,再次剧烈地呕吐起来!
这一次,呕吐物里混杂着暗红色的血块和胃液,散发着更加令人作呕的气息。
就在她吐得天昏地暗时,她的余光瞥见,从那个被划开的胃袋口子里,随着涌出的黄绿色粘稠液体和半消化的糊状物(虽然男人几天没吃东西,但胃酸和少量分泌物依然存在),一个金属物体,“当啷”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钥匙!
那是一把造型有些奇特的黄铜钥匙!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散了剧烈的恶心和呕吐感!
安娜甚至顾不上擦拭嘴角的污秽,连滚爬爬地扑了过去,一把将那把沾满胃液和血污的钥匙抓在手里!
冰冷的金属触感,此刻却如同最温暖的救赎!
她成功了!
她拿到了钥匙!
安娜激动得浑身颤抖,紧紧攥着钥匙,仿佛握住了通往自由的凭证。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在男人被划开的胃袋旁,那个沉重的铁头盔……它的边缘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或者,它看起来只是简单地扣在头上,并未真正锁死?
但这些细节在狂喜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安娜挣扎着站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再次从那道由她亲手扭曲出来的、狭窄的钢筋缝隙中,艰难地挤出了铁笼。
重新站在相对“空旷”的密室里,她贪婪地呼吸了几口空气——尽管这里的空气也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和恶臭,但比笼内好太多了。
她顾不上清理身上令人作呕的污秽,也顾不上处理手掌和膝盖的擦伤,她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密室左侧那扇唯一的、普通的木门!
出口!钥匙对应的出口!
她踉跄着扑到门前。门上果然有一个老式的锁孔。
安娜颤抖着,将手中那把沾满粘液的黄铜钥匙插了进去。
“咔哒。”
一声清脆的、如同天籁般的弹响!
门锁开了!
安娜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猛地转动门把手,用力一推!
木门应声而开。
一股比之前更加阴冷、带着浓重湿气和尘埃味道的气流,扑面而来。
门后,果然不再是自由的光明。
但这一次,眼前的景象,与前两个密室截然不同。
这是一个更加狭小的空间。
没有灰白的墙壁,取而代之的是裸露的、粗糙的混凝土墙面,散发着地下空间特有的阴冷和潮湿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水腥气。
房间内没有任何家具,只有三样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突兀:
1. 一扇厚重的、看起来异常坚固的金属大门,位于安娜的正对面,门紧闭着,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只有门中央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
2. 一个小窗:开在右侧墙壁上,大约书本大小,嵌着几根粗硬的铁条。
3. 一个红色的按钮和一个纸条:按钮就在小窗旁边的墙壁上,散发着不祥的光泽。按钮下方,贴着一张熟悉的、打印体的纸条。
头顶的摄像头红光,依旧恒定地亮着。
安娜的心沉了一下,但钥匙成功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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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经历给了她一丝微弱的希望。
也许,这扇金属大门就是最后的出口?那个按钮是开启它的开关?
她先走向那个小窗。窗子很高,她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勉强看到里面。
小窗后面,是另一个完全独立的、光线更加昏暗的密室。密室的正中央,悬挂着一个巨大的、老式的白色搪瓷浴缸!
浴缸被几根粗壮的铁链从四个角吊在半空中,离地面大约半米高。
而浴缸里面……赫然躺着一个男人!
他同样戴着一个密封的、没有任何开孔的铁头盔。
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脚也被绳索捆住,整个人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蜷缩在浴缸底部,一动不动,仿佛陷入了深度昏迷或者……已经死亡。
浴缸的正上方,悬着一个粗大的、锈迹斑斑的水管管口,正对着浴缸内部。
安娜的目光顺着水管移动,发现它连接着墙壁,而管道的走向……似乎与小窗旁边墙壁上的那个红色按钮有关联。
她低下头,撕下按钮下方的那张纸条。展开,冰冷的打印字映入眼帘:
【窗户后的密室内,有一个浴缸,只要你按下墙上的红色按钮,就会有水注入其中。
等浴缸注满水,它的重力就会开启你身后出口的大门。
注:按钮需要持续按压,水流才会持续。】
持续按压?注满水?开启出口大门?
安娜的目光再次投向小窗内。那个被吊着的浴缸,那个蜷缩在浴缸底部、戴着铁头盔的男人……水流会从上方注入……浴缸会被注满……
一个冰冷的事实瞬间击中了安娜:要注满浴缸,浴缸里的男人……必然会被活活淹死!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撞在冰冷的混凝土墙壁上。
又是选择!又是杀戮!而且这一次,是更加缓慢、更加折磨的水刑!
她要亲手按下按钮,眼睁睁看着水流注入,看着水位一点点上涨,直至淹没那个男人的口鼻(虽然看不见,但可以想象),看着他窒息、挣扎、直至死亡!
安娜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胃里饮下的血液又开始翻涌,带着浓重的腥气。
她的手上、身上还沾着上一个男人的血污和内脏碎屑。
她已经杀了两个人了。一个割喉,一个剖腹。她甚至……喝了血。
道德?良知?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在这个冰冷绝望的囚笼里,早已被碾得粉碎。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肯定。
这个念头一起,所有的犹豫和恐惧瞬间烟消云散。
她的眼神变得空洞而冰冷,如同结冰的湖面。
她甚至没有再去思考“后果自负”的含义——上一个密室选择“善良”的后果就是被困在铁笼里等死!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她需要水注满浴缸,浴缸变重,触发机关,打开出口大门。就这么简单。
至于浴缸里的人……抱歉,只能怪他命不好,被那个疯子关在了这里。
安娜没有丝毫迟疑。她走到那个红色的按钮前。按钮的表面光滑冰冷。
她伸出沾满血污、粘液和灰尘的手指,毫不犹豫地、重重地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