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魔尊他男扮女装!》
1. 穿书
夜凉如水,孤月高悬。
微风捎着几分料峭寒意穿林而过。
树影婆娑间,依稀可见远处苍寂的山脊连成一片,在月色中静默。
寂静山林中,忽有人影急急掠过。
快跑——!
层层比人还高的杂草中,凌迩一头扎了进来,任由草刃划伤侧脸,提着繁复裙摆拼了命地往前冲。
身后寒风袭来,隐隐的未知压迫感迫使她咬紧牙关,脚步一刻都不敢停。
风声倒灌入耳,仿佛阵阵呜咽。
一滴冷汗自白皙额间滑下来,没入带有精致纹路的淡青色交领中。
凌迩不敢回头,呼吸急促到喉间漫上淡淡血腥味。
突然,啪嗒一声。
脚下不慎踩到断枝,整个人狠狠往下一滑!
凌迩一惊,步履凌乱间根本来不及反应便猛然栽倒在地。地面石块突起的锐利边缘瞬间将她姣好的左脸划开一道血痕。
尖锐的痛意似针扎般传入脑中。
她却顾不上擦去侧脸流下的血,白着脸惊恐回头,只见无边夜色中,一个白裙女子慢步朝她走来,面上带着笑,漫不经心地轻抚指节。
——淡淡月色下,只见美人指上,赫然戴着一只形状诡异的银戒,正中心缀了一抹赤红。
打眼看去,犹如残血。
“凌师妹,怎么这么不小心?”
女子轻叹着蹲下身来,近似中性的低沉声线含了意味不明的笑意,伸手去摸她的脸。
凌迩喘着气,别过头不许她碰,圆眸中盛满警惕,视线再一次凝在对方这只银戒上。
女子每拨动银戒一次,凌迩的心跳就控制不住地加速,后背沁出的冷汗阵阵发痒起来,忍不住撑着身子步步后挪,直至退无可退。
这枚银戒,她认得。
凌迩紧紧咬着后槽牙,恨不得扇几天前的自己一巴掌。
要不是嫌自己假期太长没事干,她不会在基友的安利下打开一本集齐换心、跳崖、死遁等要素的古早无脑虐女仙侠文。
现在也就不会无缘无故穿成里边与她同名的恶毒女配。
要是单纯这样也就算了。
总归不是穿成被虐得死去活来的女主就好,到时候明哲保身,退出主角间的爱恨纠葛,好好体验一番修仙生活也是不错。
可偏偏,这篇文不走寻常路。
作为一个刚熬夜把原著正文看完一遍的人,再没人比她更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虐文女主皮下,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尊!
虽然前期修为受限被迫男扮女装,但后期顺利窃取宗门至宝后,这人会提着剑来把之前所有欺辱过他的人全部串成糖葫芦挂城墙上!
而这位魔尊的标志,就是这样一枚缀着红玉的银戒。
传闻前期所有见过他真容、并知道他身份的人,统统活不过三章,坟头草长得比人还高。
至于男扮女装期间折辱过他、对他不利的一众男主男配女配们……那更是有一个算一个,全给串了。
以恶毒女配凌迩为代表。
因为妒忌,恶毒女配几次三番针对“女主”,陷害手段层出不穷不说,甚至还装病逼男主生挖“女主”心脏给她。
当然,后来华丽转身的魔头提剑第一个戳死的人,就是她。
想到原著里被一箭穿心的结局,凌迩狠狠打了个寒颤。
好消息:现在原主还没来得及做下太过分的事。
坏消息:挑偏僻小路逃下山准备就此远离剧情,却在山脚下不小心撞见魔头沐浴现场,还被当场抓包。
月光下,魔头在池中闭目养神的身影犹在眼前,湿透的外衣紧紧贴着皮肤,显出平坦的前胸。
只要不是瞎子,都得怀疑一下对方的性别。
凌迩反应过来,下意识屏住呼吸藏好自己。
谁知下一秒,对方突然睁开眼,琉璃似的淡色眼珠直直看过来,带着令人胆寒的凉意。
“!”她果断扭头就跑。
为防被魔头追上,凌迩情急之下还不忘顺手抱走他放在池边的所有衣物。
摸黑一路疾行,快把两条腿抡成风火轮了,谁想还是被对方追上。
看着眼前离她不足三米的白裙女子又淡笑着拨了拨指间银戒,凌迩紧张得咽了下口水,手心里全是汗。
“我说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信吗?”
她双手举过头顶,试图让自己显得无辜一些。
“……”
比她高了快一个头的高挑女子呵了一声,单手抬起凌迩下巴,视线探究:“师妹为何抱走我衣物?”
凌迩装傻胡言乱语:“我就是看师姐的衣服好看,就想拿来仔细看看,就是刚才走路没走稳,不小心丢路上了……”
“师妹莫不是认为我是个傻的?”
“没有没有。”凌迩忍着下巴痒意讪笑。
对方却突然靠近,浅色瞳孔清楚无二地映着她面容,身上淡淡花香袭来,隐隐夹杂着一丝血腥气:“凌师妹今日为何如此怕我?”
“哈哈,有吗?应该是错觉。”
凌迩心提到嗓子眼,不敢同他近距离对视,只好盯着他微微凸出的喉结看——这人连喉结都不稀得遮掩,没被人怀疑估计全靠这张好脸。
在她的注视下,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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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忽地上下一滚。
“师妹在看哪里?”
女子笑得更温婉了,昳丽的面容在月色下显得更为惊心动魄,搭在凌迩下巴的手指轻轻一滑,不轻不重地摁在她侧脸还在兀自流血的长条口子上。
可落在耳中的声音,却分明带着与本人长相完全不符的低沉磁性。
他没掩饰他的声音。
察觉到脸上手指有离开的趋势,凌迩眼皮一跳,当下伸手摁住。
脸上伤口传来剧痛,她强行忍着,甚至还努力弯了弯没什么血色的唇角,压低声音道:
“郁师姐,我其实有一个秘密……”
“什么?”对方没听清,俯下身来。
就在这时,凌迩眼神一厉,瞅准时机,压着他的手猝不及防往下一捋,那枚银戒转眼就到了她手里。
“吓唬我是吧?给我滚蛋!”
凌迩卯足了力气抬脚一踹,生怕银戒认主跑回去于是张嘴就把东西含住,边往外跑边回头冲他得意地笑。
她记得原著里,魔头就是靠这玩意才能自如使用灵气,否则会变得和凡人没什么两样。
倒是能使用魔气,就看他舍不舍得就此暴露在各大仙门视线中了。
她赌他舍不得。
果然——
某个部位被踹了个正着,向来自诩游刃有余的魔头满脸不可置信,估计是这辈子没见过她这样式的,一时捂也不是不捂也不是。
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指着她远去的背影:
“你给我站住!”
凌迩听了只想翻白眼。
傻子才会站住。
疾风刮起长发,在夜色中抛出道道弧线。
她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先前还酸痛沉重的四肢突然变得无比轻快,只需要她轻轻一动,瞬间就能跑出好远,把魔头远远抛在身后。
有点不对劲。
看着不远处愈发浓重的黑雾,她心底渐渐发毛起来,咬着口中银戒,试图刹住车让自己停下来。
然而,双脚却不听她使唤了。
任凌迩如何使力,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距离那团诡异黑雾越来越近,直到整个人没来由一轻。
下一刻,整个人被一股力量吸进黑雾中。
砰地一声,天旋地转间,凌迩听见自己脑袋砸地的巨响。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只来得及把银戒垫在舌底下防止呛进气管,同时暗暗发誓——
要是有下辈子,她发誓一定不能看有和自己同名角色的任何小说,更不能信任任何一个推文的基友!
2. 难耐
滴答滴答——
豆大雨点骤然砸下,很快将江边昏迷的人浇个湿透。侧脸残留血迹被冲了个一干二净,显露出一张眉眼精致的脸来。
只可惜如今面色苍白如纸不说,一条横亘在侧脸的狰狞伤痕更是扎眼,让人忍不住为其惋惜。
寒意伴随雾气无声弥漫着,薄薄眼皮撑不住雨势轻颤起来,眉毛蹙起。
“凌同学,你来医院实习是来学习的,怎么能成天惦记要那点工资?”
“小凌啊,今天记得帮老师补完架上病程,再写几个出入院记录,晚上别忘了跟你师姐一块值夜班哈。”
“师妹,今天有八个换药,要辛苦你了。”
“师妹,等会有个主任的病例讨论,你赶紧去学习学习。”
“师妹……”
无数令人头痛的杂音中,突然唇齿一冰,不知哪窜出一道近在咫尺的声音:“凌迩——!”
她猛地一惊,终于醒过来。
然而入目一片荒芜,放眼望去除了自个儿压根就没别的人影,耳边唯余淅沥雨声,间或夹杂着远处溪流潺潺,仿佛方才那一声不过是她想象。
身上天青色裙装湿得能拧出水来,凌迩只稍一眨眼,雨滴便接连滑下长睫,在眼尾拖出条长长水痕,微微发痒。
下意识伸手去摸,却只触到一道从颧骨到嘴角、几乎跨越半边侧脸的口子。
那是之前摔倒被石头生生划出来的。
都怪那魔头追她!
凌迩咬牙暗恨,看啥都不顺眼。指尖干脆自虐似地往自个儿脸上一摁,用力到甲床泛白,尖锐的痛感瞬间让原本晕胀的脑袋多了几分清醒。
“嘶——”
她疼得龇牙咧嘴,骂骂咧咧。
可能是被气狠了,心口位置开始泛起阵阵闷痛,凌迩只得捂住心口,准备先找地方避雨。
然而,待看清周围环境后。
她才迟迟反应过来,这里绝不是昨晚她踹魔头的地方。甚至可能离得很远,不然两地植被不会相差这么大。
是某个幻境?
还是不小心瞬移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
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正隔着水雾盯她。
想起昨晚那诡异黑雾,凌迩抿住被冻得发麻的唇瓣,双手抱臂,心中直打鼓。
从她穿进这个世界睁开眼,选择下山跑路起,一切就已经脱离原著了。
不过也不见得一定是件坏事。
好歹还顺利摆脱了魔头呢……
正嘀咕着,忽地,一声尖锐鸟鸣刺破雨声。
身后树丛接连传来树枝被压断的声音。
凌迩猛地回头,却对上一双赤红色兽瞳。
怪物身长三米,通体黝黑,形似黑豹,浑身上下却又覆满了坚硬的鳞片,脊背生出倒悬骨刺,在雨幕中泛着泠泠幽光。
跑!!
求生欲使然,她来不及思考,登时扭头就跑。
雨水灌进喉咙里,胸口闷得要命。
凌迩只能死命往前跑,跑到最后她甚至都已经完全找不到方向了,单纯靠活命本能在冲。
可无论她跑出多远,怪物依旧不紧不慢地缀在她身后,像是在享受折磨猎物的过程。
这样下去不行!
她几乎要把下唇咬出血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从嘴里摸出从魔头那儿抢来的银戒,期待它能发挥点作用。
然而,银戒只静静地待在她掌心,一动不动。
原本镶嵌于银戒上的红玉不知何时突然消失了,只余这一个素圈,像在嘲笑她病急乱投医的举动。
怪物的动静愈发逼近。
凌迩咬牙将素圈往怀里一揣,正要赌一把爬上前面那棵巨树,不料身后怪物像是突然受到什么刺激似的猛然提速,瞬息之间就逼近至身后。
凌迩悚然往侧边一滚,才将将从怪物獠牙下避开。
可下一秒,怪物仰天嘶吼一声。
巨大声波直震得人耳膜破裂,周遭树丛颤动不止,凌迩离得太近,两耳流血不说,整个脑袋像被炮轰了一样钝痛不已。
胸口那股闷痒又来了,可她根本顾不上,才被声波镇住顿在原地不过瞬息,不知名的怪物便张着血盆大口咬上来。
来不及了……
她浑身战栗,紧紧闭上眼。
就在凌迩闭眼的下一瞬,巨树忽有藤蔓下行。手臂粗的藤蔓像是突然生了意识一般,缠住女子腰部猛地往上一拽!
“砰——!”
獠牙撞上巨树,弯成倒钩形状的犬牙深深陷进树干中。
怪物怒吼声更甚,死死盯着突然飞跃的女子,双目红得快要滴血,粗壮四肢翻起土层,淤泥四溅。
凌迩迟迟没等到痛感来袭,睁眼一看才发现自己正悬在半空,望着下面距离她脚不过三寸的怪物脑袋,她狠狠咽了口口水,汗出如浆,一刻也不敢放松。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凌师妹可否将银戒还我?”
凌迩抬头,恰好落入一双浅色眸中。
只见白袍魔头正斜倚在巨树一枝干上,一腿伸直,另一只腿微微弯曲,双手抱胸,飘逸长发被风吹起,衬得人愈发随性慵懒。
“……我不——”
话没说完,凌迩明显感觉到缚住自己的藤蔓毫无预兆往下掉!
圆眸骤然紧缩,她反射性攥住藤蔓,试图顺着藤蔓往上爬。好在雨势已停,不然冒着雨去抓藤蔓但凡打滑就直接完蛋。
可藤蔓还在往下。
脚下怪物仍在嘶吼垂涎,眼见猎物有望,正张好大口等着她掉下去呢。
“凌师妹可要想好了。”
魔头微微一笑,显然绑着凌迩的藤蔓正是出自他手。
她忘了,原著中提过一次,魔头原身是某种上古藤蔓。就算没了银戒辅助使不出灵气,但本命能力却不会因此消失。
凌迩原还想挣扎,谁知这魔头的耐心就指甲盖点大,才几秒钟没等到她的回复就作势要撤下藤蔓:
“也罢,既然师妹这般喜爱那东西,便送与你了。”
“诶别!等等!”
凌迩急得在空中扑棱,关键这人还特狡猾,故意把藤蔓精准控制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让她怎么扑腾都够不到树干,只能求他:
“银戒就在我怀里!你得把我拽上去,我才能还给你。”
“无碍,待师妹入穿日豹腹中后,我再剖腹取戒。”
在说到剖腹二字时魔头非常刻意地停顿下来,唇边勾起淡淡笑意,满意收到凌迩投来的惊恐目光。
“不行!”
凌迩头皮发麻,讪笑连连:“剖腹找东西得多脏啊,又麻烦,郁云师姐现在拉我上去,我马上把银戒洗得干干净净双手奉还。”
“……唔,也行。”
被唤作郁云的大魔头故作思考,任由她搁空中晃了一圈,这才在凌迩包含期待的焦急目光中轻抬指尖。
一瞬间的功夫,藤蔓便止住降势,直直拉着人往上而去,直至两人视线齐平。
凌迩两眼一亮,心弦微松,正欲借势跃至他站立的那根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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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上,“师姐稍等,我这就还你——”
“还是不劳烦师妹了。”
魔头笑了一下,突然出手,另一根细小藤蔓自他袖中迅疾钻出,不顾凌迩阻拦探进她怀中顺利取走银戒。
“你!!”
凌迩瞪大眼,来不及反应,腰间藤蔓忽地一松,失重感骤然朝她袭来。
地面怪物兴奋的喘气声落入耳中,如闻丧钟。
短短的下坠过程被无限拉长,凌迩满脑子全是完了完了,所有的惊恐与怨怼化作满腹骂声:
“啊啊啊郁云你个混蛋,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话音才落,眼看着满是腥气的獠牙就要把人从中间咬断。
忽地,一抹白色身影急急落下,无数藤蔓从各个方向蔓延而来,紧紧绞住怪物,硬生生掰开怪物上下颌将人捞了出来。
这还没完。
被几次三番戏弄的穿日豹彻底暴起,怒吼一声便冲二人袭来。
凌迩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人随手扔到地上,像是担心她跑了似的,一根藤蔓从后背冒出头来,把她从头到脚绑了个严严实实。
凌迩只能眼睁睁看着白色身影抛下自己上前与那头怪物缠斗在一块。
藤蔓飞舞间,魔头背对她的身影不知为何透着几分凝滞。
比起方才的游刃有余冷心冷情,现在倒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一般,但凡这怪物有朝她冲来的趋势,魔头便会头一个冲过来挡住。
要不是刚才这人还一副我管你去死的模样,凌迩甚至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穿错书了。
她缓慢地眨了下眼。
才旁观了没一会,胸口那股奇怪的闷胀再次涌上涌,带来阵阵难以忽视的窒息感。
她再没继续观战的心思,垂下视线艰难地喘了口气,一滴滴冷汗顺着侧脸滚落。
本以为和之前一样忍一忍就能自行消退,谁知这一次全然不同,胸口的不适感越来越严重,甚至还一点点往上蔓延,喉间泛起难以遏制的渴意。
好难受……
被绑成条的凌迩难耐地在地上咕蛹起来,牙尖变得很痒很痒,迫切地想要咬破什么东西,最好能有某种液体灌进喉咙。
——比如血。
她开始变得神志不清,挣扎着仰起头去看眼前的缠斗。
圆眸不自觉盯住郁云手腕间滑出的一道血线,奇怪,大魔头的血怎么这么香……
半盏茶的功夫后。
郁云解决掉穿日豹,揣着满腹郁气折身回来,撤去绑人的藤蔓,将地上的人一把扯起来,面色铁青:
“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银戒上的东西究竟去哪了!”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凌迩迷迷瞪瞪,站都站不稳,只能勉强靠着对方站立。
自身感官像是被什么东西糊了厚厚一层似的,她什么都听不见,只看得到对方一张一合的嘴。
——这么红,气血应该很足吧?
她低低嘟囔一声,泛红的眼皮轻轻颤动。
郁云拧起眉下意识凑近去听。
不料下一瞬,这家伙竟然张嘴就朝他咬上来!
呼吸相接刹那,灼热湿气烫得他僵在原地,停滞稍许后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猛然将人推开。
见她不依不饶,还要攀上来,郁云捂住嘴角,额角青筋狂跳,单手拽起她:“你疯——”
话没说完,却见她眉心正中忽地闪过一道红光。
指节银戒传来阵阵紧缩感,他意识到什么,手下一松,面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3. 渣男主
凌迩恢复知觉醒来时,胸口那股怪异不适感已然消失。
撑着身子坐起来,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陌生山洞,身下是硬邦邦的石块,只潦草地铺了薄薄一层枯草,连碎石块都没除干净,硌得她浑身酸痛。
“醒了?”
一道声音淡淡响起,近在耳畔。
凌迩猛一回头,只见魔头正坐在火堆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暖色火光映在他那张冰块似的玉脸上,让人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脑中瞬间回想起失去意识前的所有画面——
她坑他银戒、被怪物追、被藤蔓绑、完全没打算救她的魔头突然转性和怪物缠斗……
然后呢?
然后……某些画面一帧帧回放,凌迩面上表情一寸寸凝固。
然而容不得她发愣,暗绿色藤蔓箍住腰二话不说便将人拉到魔头面前。
盯着魔头下唇那点明显的咬痕,凌迩白着脸,试图狡辩:“我什么都不记——”
手腕被人不容拒绝地抓起,尖锐刺痛传来刹那,她话音顿时一滞,看着郁云缓缓拉平的唇线,逃不了的凌迩心中警铃不断,顿时抖着手告饶:
“别别别断我手!我保证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知道!从今以后,我就是个哑巴,死人都没我的嘴牢!!”
话音落下,洞内一静。
闭着眼等了一阵,没感受到臆想之中的断手痛意,她小心睁开一只眼,不想却对上了郁云似笑非笑的眼神。
“……怕什么?”
视线落下去,只见对方慢条斯理地舔去她一滴指尖血,再往她手腕上戴了一个镯子。
镯子是藤蔓相交的形状,看不出具体材质,贴在皮肤上只觉浑身冰凉,和这人手指的温度简直一模一样。
……没断就好。
发觉自己过于草木皆兵,凌迩有些尴尬地扣了扣手指,“原来是要戴镯子啊……”
不对,魔头怎么可能送她镯子?
她反应过来,面露警惕,悄然把手背在身后试图把镯子脱出来。
谁知这看似普通脆弱的小装饰,却像生了胶水似的死死粘在她手腕上,任她怎么掰扯都脱不出来。
郁云单手支头,静静地看着她一顿捣鼓,末了在看见她开始找石头往腕上砸时才慢声道:
“你可以试试,看是先把镯子砸坏,还是先把手砸断。”
“……”凌迩尬笑几声,默默收回动作。
见魔头不说话,她眨眨眼:“郁师姐,你看你那银戒我都还你了,咱俩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不如就抬抬手把我放了咋样?”
“你说这个?”
郁云扯了扯唇角,缓慢转起指节上一枚眼熟的银戒——那上边原本缀有的红玉已然不翼而飞。
凌迩顿时心虚哑然。
“你可知那红玉原是何物所化?”
魔头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西域有一灵蛊,通身丹红,其形似玉,喜食人血。若不慎吞食,灵蛊得不到饲者血肉,轻则引起吞食者胸腹绞痛,理智全失,重则……”
凌迩想到自己毫不顾忌地把那银戒整个儿含嘴里的行为,意识到什么,缓缓睁大眼,鸡皮疙瘩爬遍全身:“重则什么?!”
“重则七窍流血,爆体而亡。”
“!”凌迩一个激灵,顿时什么原著什么魔头统统抛之脑后,急急拽住他袖口:
“郁……郁师姐,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也不忍心看你师妹我落到那种境地对吧?”
“嗯,不好说。”
郁云毫不留情甩开她的手,垂眼一圈又一圈地转动手上银戒。
“……”凌迩见状暗自咬牙。
两人心底都明白,这该死的灵蛊明显就是魔头用自身血肉养的。
她读过原著,知道他离了这东西后压根就没法使出灵力,也就没法在天谕宗继续扮演他的虐文女主。
尤其这人刚刚还趁她不备取了她指尖血。
她猜,现在的局面是——
魔头需要她的血转化灵力。
而她也需要魔头的血缓解灵蛊躁动。
看着魔头这副明显等着她继续求他的模样,凌迩忿忿不平,积攒已久的怨气腾地一下全数爆发,索性撂下一句“死就死吧”起身转头往山洞外跑。
郁云转动银戒的动作一顿。
果然是个不老实的。
感应到藤蔓手镯的位置,他抿唇缓慢提步走出洞外。甫一站定,身侧陡然落下一道阴影,郁云勾起唇角似是早有预料,忽地侧身避开。
“诶诶诶啊!”
拎着石块准备偷袭给他个小小教训的凌迩一时刹不住车,直直往前跌去!
眼见着人快要掉进前面那深不见底的冰湖中,他嘲讽一笑,正要催动藤蔓去捞人。
谁知就在这时,一道清正剑气猛然打在他手上,割破他袍角,剑气裹挟的强悍灵力瞬间将他逼退。
几名身着白袍的门中弟子飞快朝这边赶来,远远传来三两声惊呼——
“小师妹!”
“你推她做什么?给我住手!”
郁云眼角微眯,掩于袖中的指尖垂下,才冒了个芽的藤蔓转瞬消失。
“……”能不能先来救人啊?
凌迩满腹骂声,极力踉跄几步,到底还是抵不过惯性,扑通一声掉进湖里。
才化了冰的湖面瞬间激起朵朵水花,无数细小涟漪一圈圈泛开。
“师妹!”
为首一名男弟子见状收了剑连忙跳入湖中。
余下几名弟子急了,恨不能以身代之:“姬师兄不可!你还有伤在身!”
姬意远却不理会,闷头扎进湖里,废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将人拦腰捞起,见郁云看来时剑眉微压,面色明显不快:
“郁师妹,我说过,凌师妹年纪小不懂事,你有何不满冲我来便是,怎可同她置气?”
郁云闻言并未作答,只冷笑一声,目光往下,凝在他怀中晕过去的苍白小脸上。
……
两日后,天谕宗执法堂。
素来清冷的地方今日却一反常态热闹得很。
“就是她害得小师妹坠湖昏睡至今?”
“是她,听说她还几次勾引内门的姬师兄呢。”
“嚯,姬师兄不是和小师妹有婚约吗?”
“啧啧现在的外门弟子为了搏出头真是什么手段都能用……”
数十名围观弟子窃窃私语,各种言论和猜测接连冒出来,语气里充斥着浓浓嘲讽意味。
一身形高挑瘦削的白衣女子正静静站在他们中间,垂首不语,琉璃般的眸子一动不动,仿佛对周遭明显针对她的隐隐议论声全然不闻。
“郁云,有弟子指认你残害同门,将凌师妹引入宗门禁地,还亲手将其推入寒冰湖,你可认?”
法堂主事周崇冷冷逼视她,手中长鞭通体漆黑,鞭尖勾起的锐利倒刺不时闪过骇人电弧。
天谕宗弟子无人不知,执法堂周崇一手风雷鞭出神入化,落在被罚弟子身上的每一鞭都裹着暴烈雷光,既狠且重不说,受刑者无不皮开肉绽,不瘫个半月别想下得了床。
白衣女子闻言却只淡淡看了眼那鞭子,神情无波无澜,既不辩驳也不回应。
周崇有种被人轻视的不爽,只当她认罪无话可说,眼神示意身后弟子将人摁到地面跪着,同时手腕微转,鞭身登时绷成直线,啪一声抽在青石板上溅起点点火星:
“既如此,鞭笞五十,你且受好!”
围观弟子们见状急忙闭声,齐齐后退,生怕殃及池鱼。
只听鞭声如雷,划破空气。
白色外门弟子服瞬间被倒刺撕破,血肉翻飞间,可见银蓝色电弧在伤口边缘跳跃逡巡,不过几鞭下去血肉便变得焦黑可怖。
啪啪啪——!
又是连续三鞭挥出。
被鞭势压弯脊梁,后背血肉模糊,女子却还是一字不吭,连声痛呼都不曾有过。
眼看着人就要被鞭打得生生晕过去之际,一道声音急急传来:“住手——”
众人循声回望,却见一拥着桃红绒毛披风的凌小师妹站在那里,可能是跑得急的缘故,正抚着胸口咳嗽,苍白小脸泛起薄红。
“小师妹醒了?!”
“小师妹素来心善,该不会可怜她吧?”
正说着,眼神好的人突然开始倒吸一口气:“等等,师妹脸上什么时候划了条这么长的口子……这要是留了疤得毁容了吧?”
此话一出,引得大家都往她脸上看。
凌迩没管他们说什么,自顾自提步走近。
有弟子看不下去,上前半步欲拦:“师妹别靠近,小心被鞭风波及!”
“不是郁云做的。”
凌迩推开同门的手,才大病初愈的手脚绵软无力,站在原地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师妹莫要包庇她,明明就是她——”
同门的话没说完,在凌迩回头暗带威胁的目光中低下声去。
行刑被打断,周崇停下鞭势,神色冷峻,语气冷得能掉出冰碴子,带着明显不悦:
“凌师妹,你须得想好,究竟是何人推你。”
“咳咳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不关她的事。”
凌迩强行忍住喉间痒意,迎着众人顿时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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诧异的视线,提起裙摆一步步走到正在受刑的白衣女子面前,恰好与对方上抬的视线对个正着。
琉璃眼眸轻轻一转,女子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凌迩抿住唇,要不是腕间传来阵阵滚烫逼得她刚醒就马不停蹄跑过来,她都要以为这人当真如他外表这般平静如水。
她忍不住转了转镯子,目光从女子血肉模糊的后背滑过,最后对上周崇的审视目光,认真道:
“周师兄,当真是我自己摔的,怨不得别人。”
周崇:“私闯禁地之事你作何解释?”
镯子灼热更甚,凌迩盯着某人背影暗骂一声,无奈回道:“也是我误闯,郁师姐是追我而来。”
周崇与凌迩沉默对视了好一会,才收回风雷鞭,“既如此……”
“等等!”一道声音强行插进来。
周崇神色不耐,看向来人。
有同门惊讶:“姬师兄?你怎么来了?”
凌迩回头,只见一内门弟子打扮的俊朗男子朝自己走来,不及她反应便将一深色大氅披在她肩上,沉稳的男声在身侧响起:
“犯错就该认罚,断然没有包庇之说。”
“郁云,你得向凌师妹道歉。”
男人深深凝视着那个遍体鳞伤的女子背影,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眸底分明有疼惜一闪而过。
看起来深情极了,一副明明不忍她受罚但又必须给事情一个交代的模样。
周围同门见状愣了一会,随即附和起来。
凌迩在一旁只觉无语。
这男的想必就是原著里心系女主但就是不说,天天和一堆女配搅和在一块的渣男主姬意远了。
要说整篇文里谁虐女主最多,这位男主若论第二,恐怕没人敢称第一。
以爱之名,行虐身虐心之事,等人没了再假惺惺掉几颗鳄鱼泪养养替身什么的,是这类渣男惯会用的招数。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原身和这人还有婚约呢。
当着她的面眼神就这么肆无忌惮,还真是有够花心的。
不过鉴于如今这个“女主”的身份……
凌迩只能悄悄在心里给他竖起大拇指,这人确实是勇。
而就在她暗自腹诽时,话题中心的女子渐直起身子,转过头来,淡淡的视线径自越过男人,落在凌迩身上。
好一会,虚弱但咬字清晰的声音落入众人耳中:“凌师妹,你需要我道歉么?”
“……”凌迩笑不出来了。
她用力推开身边杵着的姬意远,将身上深色大氅扔给他。
穿堂风灌进喉咙引起阵阵痒意,她强忍住咳嗽的欲望,迎着姬意远错愕的目光抬起下巴:
“该道歉的人是你!若不是你总和医谷女子眉来眼去,我怎么会下山?”
姬意远有些愣,下意识解释:“我那是为了疗伤。”
“疗伤?好好好——”
凌迩被镯子烫得一激灵捂住心口,眼角慢慢变红,像被伤透了心,怒而出手,啪一下甩男主一巴掌:
“什么伤需要在床上抱在一块才能治?你可曾记得师尊亲口为你我定下的婚约?!”
啪!!
又是一巴掌。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两巴掌下来,堂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几位同门看向姬意远的眼神瞬间变了,无声交换八卦视线。
见凌迩还欲再扇,姬意远沉下脸一把攥住她的手:“够了!”
到底是掌门闭关前最看好的宗门大弟子,修为上又是天谕宗这些年来头一个百岁元婴。
他这一变脸,其余几人纷纷垂下眼,不敢再看他笑话。
凌迩顺势受惊一缩,如同受了天大的委屈般落泪:“你居然凶我?!”
“……”姬意远无奈,只得松开手。
谁知下一刻,脚上传来剧痛。
“这是你该受的!”
凌迩咬牙恨声道,脸上泪还没干就趁其不备狠狠踩了他一脚,不等他发作便准备快步逃离现场,不料才转身,脚下突然踩到什么东西狠狠一滑!
整个人猝不及防向后倒去。
眼看姬意远要伸手拉她,凌迩瞪大眼,脚尖用力狠心往边上一歪!
姬意远愣住:“你——”
凌迩紧紧闭上眼,准备迎接疼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没来。
取而代之的,是横在腰间稳稳接住她的手。
一股夹着血腥味的淡淡花香钻入鼻中,凌迩神色一呆,耳边响起对方压得极低的声音:
“师妹的演技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4. 滑铁卢
“师妹演技这么好,那日师妹是否早有预料,这才故意当着众人的面不慎落湖陷害于我?”
魔头语气阴测测,缓缓掐住她脖子,“你说,这几道鞭伤,要是落在师妹这身细皮嫩肉上……”
“别别别,我错了——”
窒息感如潮水般朝她涌来,凌迩拼了命地挣扎。
然而几根藤蔓从角落钻出来,不容拒绝地绑住她四肢。
“放心。”
魔头轻笑着,热气随呼吸打在她侧脸上,手上一点点加大力度:“好歹同门一场,不会让师妹你太痛苦的。”
“啊啊啊啊!!”
凌迩一惊,从床上滚落刹那,脑袋砰地一下撞上床脚木柱,疼得她龇牙咧嘴。
听到动静,有人急急越过屏风将她扶起:“姑娘这是怎么了?怎的出了这么多汗?”
“……”
凌迩深吸一口气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怔怔地望着前方,眼底残留着对死亡的恐惧。
——原来是梦,还好是梦。
虽然距离执法堂那事过去已有半月,在此期间她又一直在原身独居的流云峰小筑修养,没再见过魔头哪怕一次。
可小命随时可能受到威胁的经历还是太难受,让人忘都忘不掉。
“又做噩梦了罢?”
年过半百的白发老妪拿出干净布巾给她仔细拭去鬓角汗水,触及脸上那道还未愈合的伤时动作明显顿了顿,眼神满是心疼:
“姑娘上次下山为何不去找奴,是嫌弃奴老了走不动么?”
这位老妪人称檀婆,是原身的奶妈。
原身原本出身于凡界一富裕商户,从小受尽宠爱,只可惜在她十岁那年家道中落,双亲因故逝去,全家上下数十奴仆一朝散尽,只剩下檀婆一个人愿意留下来。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后来原身偶得仙缘,碰上在外游历的天谕宗掌门。
在白衣仙人摸向她头顶问她是否愿意拜他门下时,原身提出的唯一一个请求,就是想带上檀婆。
凌迩刚穿过来时恰逢檀婆跟着采买弟子下了山,后来听说采买队伍碰上了点麻烦,在山下耽搁了半个多月,这才回来。
“……怎么会?”
凌迩独居惯了,不习惯被人贴身伺候,于是下意识伸手摁住正贴着自己脸的雪白布巾。
檀婆露出个有些疑惑的表情。
凌迩咽了下口水,生怕她察觉自己已经不是原装,于是缓缓松开手,任她给自己擦脸。
静默好一会,她为打破尴尬,绞尽脑汁想了个话题试探性出声:“檀婆,我脸上这伤,医谷那边来人怎么说,能不留疤么?”
檀婆没发现凌迩的异常,只当她担心毁容,便缓声道来:
“说是能好,只是姑娘这伤沾了妖气,寻常丹药没法彻底去疤,想要不留痕迹,须得取来丹阳莲入药。”
说到这,檀婆特意顿了顿,才继续道:“不过姑娘放心,姬公子听闻后已决意为你下山亲取,姑娘只管坐着等便是。”
说话期间,凌迩悄悄观察她的动作和神态,见她确实没发现不对,这才默默松了口气。
至于檀婆口中的话她倒是没仔细听,只随意点了两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边檀婆言罢,又折身取来熬好的汤药一勺勺喂到她嘴边:
“执法堂那些人也是,姑娘明明受了这么多苦,为何还要罚姑娘去洗剑池洗剑整整三月,这也就罢了,还非得和那个不要脸的下等货色一起……”
嗯,这个“不要脸的下贱货色”大概率就是大魔头郁云没跑了。
半月前执法堂那场闹剧闹到最后,谁都没讨着好。周崇一鞭子定音,直接给她和魔头一块定了个私闯禁地的罪名。
不过考虑到凌迩落湖受惊,郁云又受了几鞭,两人都需要修养一段时间,是以这才将开始时间往后挪了半个月。
现在,半个月时间到了。
梦境中被魔头活生生掐死的场景犹在眼前,凌迩狠狠打了个寒战,生怕魔头在她镯子上安了什么窃听功能。
——要是檀婆再一口一个下贱货色说下去,说不得魔头等会就跑过来把她和檀婆一块串了。
她连忙装困打断檀婆施法:“好了好了,檀婆,我好困。”
檀婆欲言又止,只得替她熄灯离去。
确定人走远后,凌迩想了想还是摸黑起身,在正对着窗外孤月的桌子上摆了三个新鲜的桃子。
这还是檀婆在山下采买时特意买来的。
自入了天谕宗,像桃子这类凡界食物不被允许出现在弟子们的食谱中,说是会污染灵脉,致使灵气滞涩。
但原身很爱吃桃子,她也是。
桃子的淡淡清香随着夜风拂面而过,凌迩咽了下口水,对着桃子拜了三拜。
对不住啊。
她闭上眼,默默在心底同原身道歉,要不是她突然穿过来,原身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消失得这么快。
只是她也没有办法,她也是受害者。她能做的,也就只有祝愿原身能投个好胎。
做完这些,凌迩重新躺回床上,却没了半点睡意,在床上翻来覆去烙大饼。
她还是想跑。
凌迩定定盯着空中一点出神,以男主未婚妻的身份长期待在这里肯定逃不过原著里那一大堆狗血纠缠,更别提后期随时可能翻脸的魔头了。
如今只是开局不利被魔头扣了个手铐而已,又不是没路可走。
她转着腕上镯子,心想眼下距离魔头真正暴露身份的原著剧情点还有很远,想办法解开手铐逃出魔头手掌心大概率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
既然如此,她不得不开始考虑提升自身修为。
没有修为,就算侥幸逃出去恐怕也很难站稳脚跟。
要是她修为高些,这次出逃就不至于那么被动。
原身入天谕宗修行七年,修为已及筑基,想来天赋应是有的,她再努努力,不说超过男主和魔头,求个自保应该可行。
打定主意后,她不安的心这才稍定下来。
看天色估计离天亮也没几个时辰,凌迩索性不睡了。
她找来原身房中存放的所有书籍,挑出一两本比较基础的心法,在床头支起小灯细细翻看,虽然整体晦涩难懂,但不妨碍她全部背下来。
可凌迩没想到,正式开始修炼的第一天就遇上了滑铁卢。
由于天谕宗在主峰设有晨课,门内所有修为未达金丹的内外门弟子均不得缺席。
凌迩天还没亮就赶来了,今早是剑术课,她提前到本是想先熟悉一下所谓灵力。
可谁承想,她居然召唤不动原身的本命剑?
不仅如此,原身能熟练掌握的灵力到她身上却变得无比艰涩,憋了半天指尖才冒出一丁点白光,转瞬即逝。
一众弟子都在边上看着,凌迩手心生汗,不信邪地重复默念心法,试了一遍又一遍,本命剑却纹丝不动。
看她尴尬,与原身相熟的女弟子方琼走近安慰她:“许是师妹落湖受了惊,一时力有不逮也是正常。”
“是啊,师妹许久未练剑,生疏也在所难免。”
另一男弟子方辉俯下身去,将凌迩置于地面的本命剑小心捡起,以袖擦拭过后才抬起视线,触及她脸上面纱时,男子细长的眼微微一闪,尔后垂下眼皮,双手奉剑:
“凌师妹,请——”
原身的记忆告诉凌迩,这两人是亲兄妹,已入内门多年,算得上是原身的跟班。
凌迩抿住唇,正要去接剑。
忽地噗嗤一声,有人笑出声来。
“连自己的本命剑都唤不动,算什么修士。”
一异族打扮的墨裙女子双手抱胸冷笑一声,腰间铃铛随着她走近而发出声声脆响,娇俏的脸上写满不屑:“你们就哄着她吧。”
这位是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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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兽宗宗主之女,洛灵。
在天谕宗交流学习半年期间,和原身相互看不顺眼。
“你!”
方琼方辉想为她争辩,却被凌迩拦下来。
她的视线越过趾高气昂的洛灵,落到人群角落里那抹熟悉身影上。
郁云正单手支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动静,似乎很期待她们打起来。
死魔头看什么看,鞭伤好了么就看。
凌迩悄悄翻了个白眼,手腕一转还剑入鞘,迎着洛灵挑衅的目光步步走近。
一条墨青色灵蛇钻出来立于洛灵肩上,朝凌迩威胁性吐舌。
洛灵并指召出双剑,眯了眯眼,“你做什——”
话音未落,凌迩在她面前站定,突然弯唇一笑:“这么说,你很会使剑了?”
洛灵抬下巴:“那当然。”
“那……”
凌迩话音拉长,就在众人以为她要和以往一样同洛灵宣战之时,她却话音一转,“你教教我成不?”
洛灵:“……”
她被凌迩的笑恶心到,扭头就走。
“诶诶别走啊。”
凌迩正要追上去,不巧这时,迟到已久的春和仙人赶到。
与仙人娇小的外形全然相反的凌厉剑气荡开,直掀得众人下饺子似的落入台阶下。
“落座”完毕,春和满意点头,随即从袖中摸出破烂书籍,一字一句照着念。
还没等凌迩从这番冗长深奥的段落中领悟什么,春和留下一句“你们自行参悟”就走了,连本书都没留下。
凌迩:???
她扭头看向其他弟子,却见他们满脸习以为常,直接原地解散,该干嘛干嘛去了。
方琼方辉想邀请她去小竹峰品茶,据说是医谷近年培育出的灵茶,服之通体舒畅。
凌迩哪里有心情喝什么茶,本想向这兄妹俩请教一二,又怕太崩人设,于是随口扯了个理由溜了。
名义上的掌门师尊早已闭关,太过亲近的师叔师姐她又不敢靠近。想来想去,凌迩按着原身记忆去了趟藏书馆。
可惜二楼及以上都不对弟子开放。
她只能在一楼到处翻,试图找到任何有关“换魂”、“灵力滞涩”的信息。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凌迩满脸失望,眼看着窗外天色渐晚,快到去洗剑池干活的点了,只得放下书。
正要走时,却见拐角处一个灰扑扑的书简落在地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无意间撞翻的。
她走过去捡起一看,“灵蛊实录”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这是——
凌迩立即想到被自己误吞的灵蛊,拿书的手狠狠一紧,正要翻看。
就在这时,一个半人高的小童急急撞来。
“诶你这!”
凌迩手都没捧热乎,书就被小童一把抢过牢牢护在心口。
她瞪大眼,瞬间来了气,挽起袖子去捉他:“你这小孩怎么回事?怎么能抢人东西?!”
“嘻嘻。”小童一溜烟就跑了,绕着书架跑得飞快,显然对这里很是熟悉。
好在凌迩在实习的时候有过对付小孩的经验,追在他身后绕了几圈便停了,小心藏在书架边上,耐心等着小童绕圈回来。
果然——
没等多久,小身影转回来。
凌迩瞅准时机猛然现身,一把抓住小童衣领,将人整个儿滴溜起来,森然一笑:
“把书还我,不然……”
谁知话没说完,一道不知名的力量将小童从她手里提去。
沧桑低哑的老人音回荡在这一方空间:“这并非一楼的书目。”
言下之意是她无权翻阅。
凌迩愣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股力量把小童送到阶梯处。
小童冲她做了个鬼脸,得意一笑。
而后抱着书转过身去,背影一蹦一跳,消失在二楼阶梯转角处。
5. 以剑入道
半时辰后,洗剑池。
将近九尺高的垂直石壁上,瀑布银白似白练。
无数水花飞溅入池,化作池面薄薄水汽。
丝丝寒意悄然浸透入骨。
突然刷地一声。
池面长久以来的平静被打破,多把银剑瞬间没入池中,漾起圈圈涟漪。
凌迩蹲在池边,一边哼着小调,一边随手从池里提溜出其中一把,摁在磨剑石上来回摩擦。
不得不说,这儿的水还真凉,晚上回去檀婆少不得又要给她熬药了。
就在她暗自嘀咕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啧。
一块擦剑布被掷到凌迩肩上。
她回头,只见魔头正满脸嫌弃地看向她:“哼的什么东西,真难听。”
凌迩却不恼,拎起擦剑布就起身走到他跟前,一双圆眸清楚无二地映着对方漂亮依旧的脸:“你终于来了。”
见她一反常态,郁云极轻地拧了下眉:“你又犯病了?”
“……”
凌迩忍了忍,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变出一瓶膏药送给他:“这是我从檀婆那拿的药,对你后背的鞭伤有奇效。”
她撑起嘴角弧度,让自己尽量笑得自然点。
可对方却不领情。
郁云压根就没分半点目光给她手里的膏药,面上闪过一丝嘲讽:“时隔半月,凌师妹还真是好记性。”
“……这不是内外门相距太远,我又因坠湖一事虚得起不了身。”
凌迩故意咳了两声,见他不搭理,只好隔着面纱摸了摸自己鼻子,尴尬地收回膏药。
圆眸眨眨眼,看一眼面前的郁云,又移开视线。
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模样。
“……”郁云转头就要走。
“诶诶等等!”
凌迩顾不上对这人的害怕,忙拉住他袖口,同时看了眼四周确定无人。
郁云难得被她这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勾起好奇心,才侧过脸来,谁知这时凌迩突然踮脚朝他靠近,陌生的气息带着淡淡女子香猝不及防打在他耳垂上——
浅色瞳孔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我帮你掩饰身份,你教我修炼好不好?”
女子拽住他衣角,仰着脸小声求他。
下一刻,他将人狠狠推开。
郁云用力擦掉耳垂上奇怪的痒意,眉眼蕴着嫌弃:“靠这么近作甚?”
“……”凌迩脸上的微笑差点裂开。
不是这人都男扮女装了,怎么连个女的靠近都大惊小怪?
心中默念不气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她勉强稳住心态,好声好气问他:“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她想过了,眼下这种必须和魔头绑定的情况,对她来说反而是有利的。
魔头不会杀她,至少短期内不会。
她想提升修为,又害怕暴露穿书及灵蛊的事。
渣男主是不用指望了,原身的掌门师父又早早闭关不见人。
现在于她而言,最好的选择莫过于眼前这人。
郁云眯了眯眼:“帮我掩饰身份?”
凌迩点头如捣蒜。
“呵。”
魔头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旋即看向池底待洗的剑。
凌迩两眼一亮,马上上道,拍胸承诺:“所有的剑我包了。”
魔头没说话,垂眼看向自己被扯乱的衣角。
凌迩立即上前帮他整理好。
魔头一顿,又看向她胸口。
凌迩:……
她瞬间捂住胸口,连连后退:“这个不行!”
魔头满脸无语,言简意赅:“你的膏药。”
凌迩这才明白自己搞错了,尬得双颊通红,把刚刚顺手塞进交领的膏药拿出来双手奉上。
“你已筑基,为何心急?”
魔头看似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手里膏药,“你又凭何认为我能教你?”
“道友既隐瞒身份来天谕宗,外门十年,均无人发现,想来能力必定在我等之上……”
凌迩张口就来,把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说完见对方面色隐隐透着不耐便话音一转,她轻声道:“急着修炼是因为,我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
“哦?”魔头这才偏头看来。
凌迩认真脸:“三年内,我要成为天谕宗长老。”
——因为只有长老才能上藏书馆二楼。
魔头:“……”
眼见着人扔了膏药就要走,她急忙捡起东西喊住他:“行还是不行你倒给个准话啊!”
“另请高明罢。”
“不行!你难道觉得你比天谕宗长老差?”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放心,我不会嫌弃你差的。”
凌迩拍着胸脯,全然不在意对方瞬间黑下来的脸色。
好一会,郁云被气笑,咬着后槽牙,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他索性也不走了,站在原地寒声道:“你现在就去洗剑。”
凌迩摸不清他的想法,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谁料人到池边,都还没来得及蹲下去,一根藤蔓狠狠扫过双膝,发出啪的一声清响。
不大疼,但给人感觉很奇怪。
凌迩正要回头质问,另一道藤蔓又朝她刮过来!
凌迩面色一紧,下意识侧身躲过。
然而第三道又裹着劲风来了。
她被逼得抱头逃串,就差跳进池里了。
郁云看不下去:“动用你的灵力!”
“我要是能用我找你干嘛?!”
凌迩急得满头大汗,说话也不经脑子。
这句话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围攻她的所有藤蔓瞬间加快速度,变得疯狂且难缠。
这个疯子!
凌迩捂着被敲疼的脑门暗骂一声,不得不开始回忆脑中记下的那几本基础心法。
“咻——!”
藤蔓破空而来,强行扰乱她的思绪。
凌迩喘着粗气,一时不是背串就是忘词,到头来连丁点灵力都使不出来。
眼看着藤蔓就要再次拍上她脑门,凌迩心一横,索性跳进池底。
踩着刚好没过双膝的水深,她随手捞起一柄剑,气势汹汹地朝追她而来的藤蔓砍去:“给我去死吧!”
可惜藤蔓灵活如蛇,剑锋压根就没碰上它们。
只斩向池面,徒然激起半人高的雪白浪花。
一击未中,被气昏头的凌迩直接提剑追着藤蔓连砍数十下。
啪啪啪!!
水花四溅中,剑刃数次与藤蔓擦肩而过。
浑身湿透的凌迩早已筋疲力尽,握着剑柄的手都在抖,可她双目簇火,盯着藤蔓们的眼神愈发兴奋。
就是现在!
她瞅准时机,突然一个下腰躲过攻击的同时,提着剑猛地朝某个方向挥去。
动作较为迟滞的那根藤蔓果然被砍中。
连带着其他几根藤蔓也如同被瞬间冻住般滞在半空。
凌迩挑了下眉,正得意。
不料下一刻,只听咔啦一声。
剑身砍中藤蔓的部分忽然裂开一道缝。
凌迩:???不是吧。
就在这时,所有藤蔓瞬间重新动了起来,卡在那儿的剑身随之从中断开,落入水中。
她咬牙,想捡池底其他银剑。
谁知藤蔓们这次学精了,攻势愈发猛烈,压根就不给她弯腰捡东西的机会,迫她只能赤手空拳面对张牙爪舞的藤蔓。
魔头明摆着就是故意戏弄她。
凌迩恨得两眼发红,如果视线能杀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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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旁观的郁云恐怕早就被她的眼神杀死无数次了。
她试着以自身作饵,引几条藤蔓相互缠绕打结。
可是没用,藤蔓们完全不吃这一套。
凌迩没办法,只能跟它们在水池里兜圈。
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缠住,她来不及反应,狠狠往下一摔,整个人倒头没入水中。
藤蔓们静了一会。
像在观察她是否有从水里起身的迹象。
然而一息、两息、三息过后,池面一片死寂。
原先活蹦乱跳的人此时背对着藤蔓们,在水中一动不动。
一根藤蔓小心翼翼卷起女子,将她翻过面来。
只见人脸色发白,一探发现气息全无。
柔和日光撒在她宁静的眉眼上,面纱早在和藤蔓纠缠时就掉了,此时侧脸长长疤痕显露在外,显得极为刺眼。
一道阴影覆盖下来,郁云踏水而来,面无表情朝前伸出手。
藤蔓把人递到他怀里,而后默默和其余几根藤蔓缩成一团。
女子入怀一片冰冷潮湿,郁云沉默凝视这张脸。
山风轻拂,将女子散落的发丝高高扬起。
一下又一下轻触他揽着女子的手腕。
下一刻,他毫无预兆地伸手探向她心口。
就在这时,眼前忽有一道银光闪过。
琥珀色眸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照得瞳孔一缩,手顿了顿。
然而正是在他迟疑的短短一瞬,本该毫无生气的怀中人突然睁眼,一把将他摁进池边带水的石阶上,自己则翻身而起骑在他腰上。
“哈,又被我骗到了!”
凌迩狞笑着,一手揪住他衣领,一手持着藏在袖中已久的断剑对准郁云心口威胁:
“说,到底愿不愿意教我?!”
“……”郁云定定看她,眼里没有半分害怕,声线含着摄人凉意:“你这样是伤不了我——”
谁料话音未落,凌迩等得不耐烦,握着断剑直直往下一戳!
丝丝缕缕的血色在水中漫开,郁云话音猛地一顿,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他眼下这副壳子用秘法打造而成,寻常法器难伤分毫。
早前的鞭伤也不过是他刻意做出的假象罢了。
这边凌迩倒没注意他的神色变化,手上断剑只戳进去一小截就不行了。
她正奇怪呢,谁知他突然抓住她握剑的手。
“?”凌迩瞪着他:“怎么?”
“你可知二次入道?”
郁云悄然分出一缕灵力进她脉中查探,却被对方充盈的灵力挡回,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由生出一丝惊讶:“你已以剑入道。”
以剑入道?这不是原著男主的天赋配置么?
凌迩满头雾水,但并不妨碍她从中提取到一个信息——
她可以开始修炼了!
她二话不说拔出断剑,细细打量,果然在剑身发现了盈盈白光。
并指一收,白光顿失。
剑身又重新变回毫无光泽的普通银剑。
凌迩一会并指一会收,玩得不亦乐乎,直到身下某人发出幽幽提醒:“劳驾,这还有个伤者。”
凌迩这才舍得把目光投向郁云,以及他心口处仍在往外渗血的伤口。
“哎呀不好意思。”
她毫无诚意地道歉,起身将人扶起,还不忘给他细细整理衣摆——虽然早已湿透。
郁云满眼嫌弃,正要喝止她,她却在这时突然发出低低一声“呀”。
郁云:“你又在搞什——”
只见女子低头在袖口好一通翻找,而后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空瓶子,手一伸就要朝他心口抵来,“还好我带了瓶子,不然这么多血,不留给灵蛊吃多浪费啊!”
郁云:“…………”
6. 医谷来人
当晚,流云峰一小筑内。
凌迩抱着刚从藏书馆借回来的一摞书走进房间,正巧迎面碰上来她房间打扫的檀婆。
乍一相见,两人都有些刹不住脚步,眼看着就要撞上之际。
好在凌迩及时往边上一偏,同时还不忘眼疾手快扶住书,这才免了摔倒悲剧。
忽然啪嗒一声。
最上边的一本书没撑过她这一高难度动作,滑了下来。
檀婆弯腰帮忙捡起,在看清书名时明显怔愣:“姑娘怎么开始看起剑谱了?”
别看原身有自己的本命剑,但严格意义上来说,原身是名持剑的法修,比起剑术,更擅长各类五花八门的法诀。
如同隔壁宗门的洛灵一般,虽双剑不离手,但实则肩上那条小黑蛇才是她关键法宝。
纯粹的剑修也有,只是大多集中在神风派内。
天谕宗只有零星几位剑修,少得可怜。
白日给弟子们上剑术课的春和仙人算一个。
而以剑入道的男主姬意远,也算一个。
凌迩不确定魔头那家伙是不是为了摆脱纠缠才故意框她说她这也算是以剑入道,便没准备同旁人说这事。
面对檀婆此时疑问,她有些心虚,推脱说突然对剑术有一点兴趣,想随便看看。
檀婆盯着她,蓦地了然一笑:“姑娘又是想找些由头好寻姬公子罢?”
凌迩:“……”
她索性顺水推舟,没说话,只垂下头不好意思笑笑。
见状,檀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时面上笑意更甚:“听闻姬公子前日便已下山为姑娘采药,想来没几日便能回来了。”
“嗯嗯。”凌迩懒得管原著男主,随便点头敷衍过去。
檀婆只当她羞涩,便也没在意。
只是正要往外走时,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她:“姑娘近来是食欲不佳吗?怎的没吃桃?”
凌迩一惊,才想起她摆在桌面的桃子。
抬眼看去,三只桃子还整整齐齐摆在那,和她今早离开前别无二致。
“这几日有些腹胀,吃不下先放着。”
凌迩放下书,煞有其事地捂住肚子,眉毛故意拧做一团,好不可怜。
檀婆被她这副模样逗笑,知她在演也没戳穿,转头便忙去了。
待人一走,凌迩当即按捺不住开始翻书。
书里的基础剑招属实不少,个别书还画了个丑丑的简笔画小人展示动作要领。虽然没有现代的动画那么形象,但不妨碍看懂。
凌迩一本本翻过去,把有用的统统记下。
这还不够,后面几天她下学之后总往藏书馆跑,试图翻出更适合她的剑谱。
就在她认真比对到底是青冥断龙剑录还是九睨剑诀比较厉害时,一道欠揍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嘻嘻,不识货的蠢东西。”
凌迩一抬头,只见先前抢她书的可恶小童正趴在书架顶上朝她做鬼脸。
这到底谁家小孩啊,还有没有人管了?
她怒火中烧,支起腰间断剑就往上戳:“给我下来!”
小童狡猾得很,三两下就从这个书架跳到另一书架上。
断剑长度实在有限,压根戳不到他。
好在天谕宗的弟子们都不是什么爱看书的主,这个点藏书馆连个人影都没有。
凌迩完全不担心吵着别人,索性把剑当做标枪往那一掷。
砰地一声!
一剑落空,连带着好几本书被震落。
凌迩不死心,捡起剑追着小童骂:“仗着年纪小随便骂人是吧?敢不敢下来和我单挑?”
“你根本就不会用剑!”
小童朝她龇牙,顺手抓起一沓书就砸下来。
凌迩迅速侧身躲过,同时弯腰随便抓起一本书朝他反击:“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剑!”
“你才不懂!”
“你懂个鬼!”
“鬼都比你懂剑!”
“……”
就在两人追逐的同时,另一边,主峰来客。
接到弟子传报后,主管门内琐事的清芜真人连忙起身去迎。
不多时,只见一容貌清俊的年轻男子在弟子的接引下走来,一身白衣胜雪,劲瘦的腰间松松系了只铜色葫芦,随着走动一晃一晃,衬得整个人多了几分洒脱随性。
清芜却不敢因此怠慢他,还颇为恭敬地请他入座。
此人虽看着年纪小,实则在医谷的辈分高得吓人。
若不是百年前的所谓短命预言,如今医谷掌权人的位子花落谁家尚未可知。
一番简单寒暄过后,对方这才道出来意,此番是为护送新一批医谷弟子来天谕宗,顺便再带旧的那批弟子回谷。
清芜听了并不惊讶。
医谷作为天下医修云集之地,同时也因战力不足曾饱受多方觊觎,是以历来有定期向各大门派派送弟子以换谷中安宁的惯例。
于医谷弟子而言,也是个不错的历练机会。
“祁道友,不知此次来的医谷弟子何在?”
清芜笑眯眯发问,示意边上弟子给对方斟茶。
祁安不答,反问起另一事:“听闻上批医谷弟子中有一女弟子与贵派那位百岁元婴颇有些暧昧交情,不知是否属实?”
清芜:“……”这年头八卦传那么快吗?
她斟酌了一会,迟疑道:“应该属实,不过——”
没等她把话说完,祁安双手抱胸,姿态散漫:“既然如此,贵派预备何日为他二人举行结契大典?”
清芜一愣,下意识脱口而出:“恐怕不行。”
祁安拧眉:“怎么,贵派是要始乱终弃不成?”
“道友有所不知。”
清芜叹了口气:“意远那孩子一早便与他同门师妹定了婚约。”
“解不了?”
“掌门师兄亲口定下,解不了。”
闻言,祁安意味不明地挑了下眉,倒也没再提这事。
只拍了拍手,示意候在门外的弟子进来。
下一刻,好几个穿着青衣的医谷弟子排成一列陆续进来,向座上的清芜真人行礼后默不作声地站在自家师叔身后。
清芜心定下来。
一番你来我往的客套话后,见时机合适,她顺势吩咐手下徒弟带这批新医谷弟子在宗内各处走走,也好提前适应一下。
不想这时,祁安突然提出他也想同行。
清芜无法,只得让徒弟退下,自己领着一行人人往宗内各峰走去,一面走一面还不忘简单介绍几句。
才行至半途,忽地有一医谷弟子指着不远处隐隐若现的高大阁楼好奇问:“那就是天谕宗的藏书馆么?果然名不虚传,比我们谷内的书馆大好多啊……”
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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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得众人纷纷朝那边看去。
祁安掀起眼皮不耐烦地啧了声。
弟子们一个个鹌鹑似的立刻收回视线装乖,最初发出感慨的弟子更是直接捂住嘴巴,假装自己没说过话。
祁安嗤笑一声,转头却对清芜道:“可否劳烦真人带我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弟子们开开眼?”
“当然。”
清芜感受到弟子们满含期待的视线,不免自得一笑,带着众人改道往藏书馆方向走去。
随行弟子向医谷众人介绍道:“我派藏书馆建成距今已有三百余年,馆内藏书数以万计,多为各门基础心法及古籍孤本,同时不乏各类草药图谱……”
待弟子介绍完,一行人也终于在藏书馆门前站定。
清芜随手一挥,藏书馆的沉重大门随之缓缓向两边拉开。
她侧头向祁安及他身后的愣头青们示意,微微笑道:“诸位日后如有兴趣可——”
不料正在这时,砰砰砰!!!
几声震耳巨响从馆内传来。
转头一看,只见本该有序排列的书架乱七八糟地横在地上。
遍地滚落的书籍间,一个穿着内门服饰的女子转过脸来,顶着弄乱的发型气势汹汹:
“你有本事就躲一辈——”
话说到一半,一下子对上众人惊讶视线的凌迩瞬间卡壳。
哐当一声,断剑坠地。
她默默将双手举过头顶:“如果我说不是我干的,你们信吗?”
清芜:“……”
清芜:“…………”
一片死寂中,有人突兀笑出声。
“贵派还真是——”
祁安抵唇轻叹:“人才辈出啊……”
清芜双手握拳,指节用力到泛白,显然已经气到极致,偏还得保持体面扯出假笑:
“我这师侄一向管教不严,顽劣成性,让道友见笑了。”
师侄二字一出,祁安稍稍眯起了眼。
“您这位师侄似乎想跑呢。”
他突然笑吟吟道。
被点到的凌迩身子一僵,心里冒出数句骂声。
本想趁机偷溜的脚步骤然被缚,整个人被迫定在那儿一动不动。
“现在不会了。”
清芜收回施术的手,淡淡一笑。
……
凌迩又被罚了。
尽管书架不是她撞倒的,可罪魁祸首早就跑没影了,众目睽睽之下,这个锅她不背都难。
原有的洗剑三月直接延长至一年。
这一年内她还被禁止出入藏书馆。
她原还想挣扎辩解一下,结果就是连人带断剑被一起赶出藏书馆,眼睁睁看着书馆大门挂上了“犬与凌迩免进”的牌子。
甚至先前借的所有书籍全都被勒令还了回去。
不过好在……
趁着周围没人,她悄然拉开自己袖口一瞧,里面赫然躺着一本破破烂烂的书。
这是她趁乱偷偷藏起来的,没被人发现。
拿出来一看,只见书的封皮写着“天地贯通剑决”,光是看着名字就很厉害。
凌迩嘿嘿一笑,翻开第一页。
然而,入目却空无一字。
“……”
她干脆一页一页翻到底,结果全是白页,泛黄的纸张静静漫开一股尘封已久的霉味,仿佛对她的无声嘲笑。
7. 剑来
藏书馆一事隔日便在弟子间传开。
凌迩早上赶来主峰听课时,原本还算热闹的氛围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相熟的弟子看她的眼神透着几分怪异。
而新加入的几名医谷弟子远远投来视线,为首一青衣男子更是直接把鄙夷不屑写在脸上。
原身的俩跟班今日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凌迩扫视一圈,没见着人,反倒挨了几个明里暗里的白眼。
她本就因剑谱一事落空心有怨念,原想劝自己忍忍,到底还是没忍住直接朝对方走过去。
“这位道友怎么称呼?”
她弯唇淡笑,声音很轻。
青衣男子微愣,不明所以:“医谷韦茂。”
“原来是韦师兄——”
凌迩笑意更深,说的话却不是这么回事:“我观韦师兄似是眼神不大好,双瞳上翻,眼底发黑,此为大病之兆,须得早日就医啊……”
“你——!”
韦茂瞪大眼,周围同门弟子的噗嗤笑声落入耳中,他被气得胸口上下剧烈起伏,口不择言:“你平日就是这般欺辱我师姐的是不是?!”
凌迩挑眉:“你师姐谁?”
“你别装傻!”
韦茂盯着她脸上面纱隐隐透出来的疤痕,喋喋不休:“你嫉恨师姐貌美,师姐不过是行医者之责替姬道友疗伤,竟被你如此揣测!”
凌迩摸着下巴仔细回忆了下,这才想起前不久自己曾连扇原著男主两巴掌,用的借口就是指责男主同医女相处太近。
不过,她记得原著里这个时间点。
两人早就勾搭到一块去了,她作为男主名义上的未婚妻兼同门师妹,抱怨一句都不行?
见韦茂还搁这叫唤,凌迩福至心灵:“你不会喜欢你师姐吧?”
一句喜欢,几乎勾来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韦茂登时一噎,面色涨红,唇瓣张张合合好几次却一个不字都吐不出来。
“啧啧啧——”
凌迩拍拍他单薄的肩:“放心吧,你师姐那么美,绝不会看上你的。”
韦茂:“……”
竖起耳朵听八卦的弟子们:“…………”
韦茂被怒火逼得失了理智,当即要起身捏拳揍人:“贱人去死!”
医谷弟子见势不好连忙来拦:“师兄别冲动!”
天谕宗弟子见状也纷纷站起来。
谁知下一刻,边缘被磨得锐利的断剑剑锋瞬间抵上韦茂脖子,只差一点就要见血。
两方人霎时鸦雀无声。
连往日总爱和她呛声的洛灵此时也不由静下来,惊讶地看着她。
只有凌迩依旧微笑脸:“再骂一句试试呢?”
经过了这么一遭,再没人敢出声。
凌迩唰地一下利落收回剑,转身随便挑了个位子坐下。
今日的课还是没什么含金量。
凌迩只支着脑袋听了一会就已经神飞天外,视线在弟子背影间乱扫。
也是这时,她才发觉魔头今日没来。
要知道,除开养鞭伤那段时间,魔头可向来都是天天满勤,从不缺席的。
她拧了下眉,当下倒也没怎么在意。
好不容易等到下学,凌迩回流云峰倒头睡了个午觉,无所事事一整个下午后,才踩着夕阳出门,去洗剑池干活。
刷剑刷到一半,魔头还是没出现。
——不是,他该不会以为她真全包了吧?
凌迩心里泛起嘀咕,他又没答应教她,怎么能耍赖不来,前三个月的活可有他一半呢。
不知是否是天气的原因,今日总感觉比往日多了几分燥热。
池中水分明冻人依旧,但手放进去浸泡好一会,指节冻得都发白了,可手心却仍然发烫。
她一边洗剑,一边稍稍扯开衣领,试图让自己更舒服些。
好不容易洗好今日份的剑,准备回流云峰继续躺着摆烂时,腰间断剑不干了。
剑身不时发出轻嗡,像是某种催促。
凌迩扬手一拍:“没剑谱也没藤蔓,练不了,老实呆着吧。”
谁知断剑不依不饶,径自从她腰间挣脱直指她身后。
一阵阴风擦着后脖子刮过,凌迩意识到不对,神色一凛,二话不说迅速弯下腰往边上一滚!
啪啪啪——!
偷袭石块落空,砸向池面,激起巨大水花。
凌迩抬眼,只见面色阴沉的韦茂站在眼前。
“你做什么?疯了吗?!”
她抓住乱跑的断剑,警惕后退一步。
韦茂没说话,只用一双三角眼死死盯着她,步步逼近的同时,从袖中摸出匕首,直直朝她刺来!
凌迩握剑正要掀掉他匕首,可不知为何,对方的力气突然变得见鬼的大。
她一个没握紧,断剑竟被对方生生扯掉!
不对劲……
手上没了武器,凌迩心知不妙,当即转头要跑。
谁知这人动作也快,不过瞬息之间便追上来,手中匕首数次划过她发尾。
更要命的是,胸口在这时开始传来熟悉的闷痛感。凌迩跑得眼前阵阵发黑,一滴冷汗悄然从鬓角滑落,这么跑不行!
她急急一个旋身躲过锐利刀尖,几乎要把下唇咬出血来,并指大喝一声:“剑来!”
池底断剑瞬间破水而出。
韦茂仿佛对身后飞剑全然不觉,一心只想拿匕首捅死她。
凌迩脑中迅速划过无数曾在书籍中记下的剑招,这种时候她也顾不上什么追求同一体系了,所有能用的上的招式统统往他身上使。
砰的一声。
断剑与匕首数次相撞,溅起火花。
凌迩喘着粗气,似是不敌般偏了下身子。
下一刻,匕首猝然擦着她肩膀划下一道血痕。
就是现在!
凌迩瞅准时机攒足力气往前一撞,将人连人带匕首一块撞倒,而后立即用剑把匕首远远挑飞。
“你个神经病!”
她居高临下蔑视他,用断剑直指韦茂心口,正要平复气息再质问时。
地上的人却突然僵直一瞬,而后四肢莫名开始大幅度抽搐。
没一会,人就闭眼不动了。
七窍缓缓流出黑血,滴在地上聚成一滩。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凌迩愣在原地,好一会才想起收剑俯下身去探他鼻息。
毫无疑问,人死了。
她定定盯着手上沾到的一点黑血,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三两人声。
“唔——”
口鼻骤然被人从后捂住,凌迩下意识想挣扎却被某种条状物紧紧箍住手脚。
略带磁性的声音贴着她耳边响起:“别出声。”
一根藤蔓悄然将地上尸体卷走。
连带着那一滩血迹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
凌迩眨了眨眼。
静静看着郁云熟练抹去所有痕迹。
负责巡查的两名弟子很快朝这边走来,好巧不巧,其中一人恰好是原身跟班之一方辉。
见到凌迩在这,他明显也有些意外,视线不着痕迹地往她身后的郁云看了眼,随即转回视线:
“凌师妹怎么在这?还和这人……”
腕上手镯开始发烫。
凌迩回过神,抬起下巴言简意赅:“洗剑。”
边上另一弟子见状赶紧用手肘捅了捅方辉。
方辉像是才想起凌迩被罚洗剑一事似的,面上浮现歉意:“是我冒昧了……”
凌迩抿唇没说话。
方辉话题一转:“不知师妹在此处可曾见过一黑衣男子?”
凌迩拧眉:“不曾。”
“师妹有所不知,方才有贼人强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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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书馆顶层不成,往这边逃了。”
说着,方辉忍不住又看了眼凌迩身后的人。
“知道了。”
凌迩点点头,面色隐隐不耐,“不是要赶着去抓人?”
方辉却没动,“不知师妹身后这位可否——”
“怎么,你们是打算留下来看我怎么欺负她,好事后为她打抱不平么?”
凌迩摆足了恶毒女配的姿态,把下巴抬得高高的,仿佛谁都不配入她的眼,冷冷道:“放心,该她洗的剑,一把都不会少。”
方辉二人:……
郁云:…………
方辉讪笑几声,赶紧拉着同伴走了。
人才走远,凌迩一口气都还没松下来,立刻就被胸口愈发剧烈的闷痛逼得身子一软。
好在身后有人及时接住她。
“该、该死的灵蛊……”
她撑着眼皮,用力拽住他衣领,不出所料地看见了藏在内层的黑色布料。
——魔头之所以会被人发现,又往这边逃,大概是因为灵力中断吧。
这次他又要刺她手指头么?
凌迩闭着眼,模糊地想。
郁云哪知她在嘀咕什么,才要抓起她手,就见怀中人身子一抖,五指缩得紧紧的,指节泛了白。
他动作一顿,垂眼看她。
白色面纱很好地遮去了她下半张脸,只有一双眉眼显露在外,从前充满戾气的眉宇如今蹙成川字,鸦睫轻颤。
看起来一只手就能掐死的存在。
郁云眯了眯眼,到底还是放下她的手,索性将她拦腰抱起,趁着夜色遮掩把人带回了自己住处。
半刻钟后。
凌迩在一阵难以言喻的腰酸中醒来。
一睁眼,入目一片陌生装潢。
魔头正坐在床头,面无表情地擦拭匕首上残存的血迹。
凌迩:!
她两眼一闭,试图装作自己从没醒过。
魔头阴恻恻的声音落入耳中:“刚吞了我的血,师妹转头就不想认么?”
“……”
装睡失败,凌迩一把扯下蒙头的锦被,直盯住准备掀她被子的人。
撑起来的骨气只持续了短短两秒,然后弯出个讨好的弧度。
她扯着笑:“咱俩谁跟谁啊,我怎么可能不认呢?就是刚刚睡蒙了而已,真的。”
见对方不说话,凌迩用力地眨了两下眼睛,以此来佐证自己话语的真实性。
郁云微笑:“真的?”
凌迩:“比真金还真!”
郁云闻言似乎笑了下,但好像又没笑,只是单纯象征性地弯了下唇而已。
只见他微微俯下身来,浅色眸子映出凌迩此时的模样,两人呼吸相接。
擦拭干净的匕首被递到她面前。
“既如此,师妹请吧。”
凌迩:“……”
这请人上路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她迟疑一会,推开眼前匕首:“其实不用匕首也可以,我有一个办法——”
郁云挑眉。
谁料下一刻,说着自己有办法的人猝不及防解开腰带,将外衣往外一拉!
郁云甚至没来得及阻止凌迩,形状精致对称的两片锁骨猝然落入眼中。
为防他看不清,女子还特意把发尾尽数拢至一边,露出半截颈脖修长而白皙,肩头线条流畅柔和,仿若一笔绘就。
她指着自己左肩上那点还往外渗血的小擦伤,两眼一闭:“还新鲜着呢,你来取吧。”
郁云:“……”
他额角一跳,正要说话。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响起急骤敲门声。
“郁师妹,是我,你开下门!”
男人的声音并不大,穿过门缝传进耳中,因着隔了点距离而显得有几分失真,但并不难让人辨认出来人。
——是男主姬意远。
8. 别叫我师妹
咚咚咚——
敲了几次门都无人应,姬意远有些急:“郁师妹?”
他刚回门派,才听闻有贼人闯入藏书馆之事,念及郁云住所靠近藏书馆,心下不免有几分担心,便匆忙赶来找她。
只是不知为何,门内分明有灯光透出,却迟迟没有动静。
“郁师妹,你还在恼我不成?”
他又敲了下门,语气沉沉:“先前的事到底是你冒犯凌师妹在先,如若我不逼你道歉,日后你将更难自处。你信我,我是为你好。”
屋内,烛火幽微,明暗光影在墙上轻晃。
凌迩眨了眨眼,撑着床面朝郁云靠近几分,眼神意味深长。
谁知郁云只是面无表情,伸出食指抵住她额心将人推远。
“你要不要——”
凌迩狡黠一笑,圆眸闪烁,指着门口无声比口型:“出去一下?”
不料才说完,迎面便罩下张被子,把她脑袋连同裸露在外的左肩一块盖住。
凌迩:???
她一把扯开被子,却见层层厚重床幔在她面前合拢,光线一下子暗下来。
空中隐有香气浮动,她迟疑地揪起被子一角放在鼻下轻嗅,是魔头身上那股淡淡花香无疑,还怪好闻的。
不过,这样是不是太变态了?
凌迩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怕被发现赶紧放下被子,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碰过。
没多久,门外的敲门声停了。
然而姬意远个厚脸皮的并没有放弃:“郁师妹,你若是不开门我就直接进——”
话音未完,只听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传来。
凌迩下意识屏住呼吸,支起耳朵去听。
“敲够了么?”
这是郁云的声音,冷淡到听不出语调起伏。
姬意远:“郁师妹,今日擅闯藏书馆之人还未抓到,外门到底偏僻,我担心你安危,你——”
“我没事。”
郁云打断他的话:“你有别的事吗?”
言下之意就是没别的事就滚蛋。
凌迩摩挲下巴,摇摇头,魔头这种架势到底怎么当上虐文女主的?难道单靠一张脸?
事实证明,还真是。
姬意远深深凝视郁云这张漂亮的脸,全然不在意对方面上冰冷神色,自顾自继续深情道:
“师妹,你莫要意气用事,我若不是心系你,便不会一回来就往这边赶。外门离主峰太远,巡查弟子人手不够,难免有所遗漏。”
“正好此次的宗门大比会提前到一月后,我已替你报了名,考入内门后便不必再住这了。”
说着,见郁云不说话,以为她在担忧上场输赢问题,他往前半步,暗示道:
“你且放心,我会帮你的。”
“不必。”郁云淡声拒绝。
姬意远却摇头:“师妹,你还不明白吗?内外门之间差距犹如天堑,你入门多年修为却仍然停留在练气圆满,连后入门的凌师妹都——”
说到这,他似有不忍,语气柔和起来:“总之,你要知道,我都是为你好。待你入了内门,你我便能多些时间相处……”
说着,姬意远眉眼含情,忍不住再往前半步,伸手欲拉美人的手。
然而就在刚触碰到的一瞬间。
对方狠狠甩开他的手不说,还反手给了他一下。
啪地一声响,手背很快浮起红印。
郁云冷着脸,眼底迅速掠过一丝嫌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与你口中的凌师妹可是有婚约在身。”
“那是掌门师尊亲口定下的,实在非我所愿。”
姬意远摸着有些麻的手背,非但不恼,反而多了几分愉悦:“不过师妹不必担忧,凌迩一介孤女,天资一般,所凭倚靠不过掌门师尊一人,待我……”
隔着床幔,凌迩正听男主画饼听得起劲,不料手腕忽然一紧,镯子无声发烫。
得,派活了。
她戴好面纱,又用力揉了下眼睛,直到眼眶泛红,这才猛地拉开床幔,莹莹烛光映在圆眸上,恍若泪光:
“你便是这般想我的?!”
姬意远瞬间顿住:“……”
他下意识皱眉反问:“你怎么在这?”
“我还想问你为何在这!”
凌迩三步并作两步,径直插进两人之间,双眼满是失望:“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便是你同师尊承诺过的不会辜负我吗?!”
姬意远:“我没——”
“你没有?”
凌迩讽刺一笑,抬手就甩了他一巴掌!
“你和医女床榻上相拥,你说是疗伤,好。现在呢?深夜来寻她,也是为了疗伤么?”
“你莫要胡搅蛮缠!”
姬意远明显来了气:“你我婚约本就是你强求而来。”
“婚约是我强求,可亲口应下的人是谁!”
凌迩似是伤心到说不下去般红着眼别过头,话音低沉下来:
“听檀婆说,师兄亲自下山为我取丹阳莲入药,我还以为你终于愿意看我一眼,谁知、谁知你……”
女子声声控诉,却分明难掩哭腔。
单薄的肩膀微微发颤,显然难过极了。
姬意远心蓦地一软,欲言又止:“师妹……”
“别唤我师妹!”
凌迩假意抹泪,满脸决绝地把人往外推:“你走,你给我走!我不想见到你,但你也永远别想和她在一起!”
男人甚至来不及说上一句完整的话,就被赶出门外。
下一刻,房门砰地一声被人关上。
姬意远正要推门,却被门内传来的女子啜泣声定住。伫立良久,他叹口气,到底还是转身离开了。
房间内。
凌迩扒着门缝,确定人真走了才停下假哭,直起身来。
把泪一抹,面纱一摘,哪还有半点伤心模样。
边上郁云见状轻挑眉尖,视线凝在她那双眸子上,颇为纳罕——明明看着也就比旁人大些,怎的能藏这么多泪。
“你这茶水是干净的吗?”
凌迩突然抬头问。
对视来得猝不及防。
郁云思绪微顿,甚至能清楚地看见她被泪水打湿的睫毛,宛若水洗般的纯黑瞳孔映着烛光,亮得晃眼。
半晌,他移开视线,故意道:“不干净。”
“你骗人,这茶壶都还是温的。”
凌迩得意一笑,寻了个茶杯细细洗过,一连喝了好几杯茶方才停歇。
解了渴意,她圆眸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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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势要走:“好了,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回——”
侧边忽地横生一条藤蔓,拦在她和房门之间。
藤蔓尖尖卷着一柄眼熟的匕首,非要塞给她。
凌迩回过头来。
只见郁云神色清冷:“你似乎忘了什么事。”
“……”想取她血又不直说。
凌迩暗暗吐槽,接过匕首,却并不动作,反而掂在手中把玩。
郁云不语,只拿一双琥珀色眸子静静审视她。绿色藤蔓悄然缩回他身后,隔着肩头同她无声“对视”。
凌迩微微一笑:“不然我们打个商量,我有件事想——”
郁云听也不听,转头要走。
“诶别走啊!”
凌迩把匕首随意往腰带插上,旋即一个箭步上前熟练拽住他:“我这次保证不坑你,你信我。”
见他还是要走,她下意识往下拉他腰带。
谁知碰上瞬间,只听轻微嘶啦一声。
腰带竟然有断裂的迹象。
“……”凌迩一惊,迅速收回手,故作惊讶般捂住嘴:“你看,你走太快连腰带都看不下去了。”
郁云:“……”
他站定,忍无可忍回头:“你——”
话没说完,茶杯迎面抵上唇瓣。
鼻间随之漫开一阵淡淡血腥味。
郁云一顿,垂下眼,只见茶杯里,一片浓稠血色缓缓流动。
“快喝啊,等会凝固了!”
凌迩含住冒血的指尖,嘀咕道:“我肩膀上的伤都没好呢,又挨一刀。让你将就用伤口的血你不肯,就是太挑剔……”
郁云看她一眼,“灵蛊一月发作一次。”
“哦。”
凌迩点头,不太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可以猜猜,下次喂你的会是什么血。”
郁云轻笑着接过茶杯,仰头将血饮尽。薄唇染血,弯出凉薄弧度。
凌迩:“……”
真小气,说一句都不行。
她瘪瘪嘴,索性转移话题:“现在血也喝完了,能听我讲话了不?”
郁云双手抱胸,语气玩味:“三月助你成为长老绝无可能。”
“我没说这个!”
凌迩脸一红,有些恼。
她现在被藏书馆除名了,连一楼都进不去。
那本灵蛊实录短时间是拿不到了,剑谱还没了下文,堪称赔了夫人又折兵,白折腾一场。
不过——
想到什么,凌迩眨了眨眼,“不用你教我,我想让你帮我去一个地方,我自己练剑成不?”
经历了洗剑池被袭那一遭。
她想或许剑谱并不是最重要的,实操比什么都重要。真正上场的时候,多少招式都是虚的。
可惜天谕宗向来重法修,门内并无供剑修实地练习的场所。而她又迫于种种原因隐瞒自己改修剑道之事,多有顾虑。
况且,比起场地,更重要的,是对手。
凌迩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地方适合她。
见她这鬼鬼祟祟模样,郁云眯眼:“何地?”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凌迩神秘一笑,下意识想拉他的手却被他躲开,只好退而求其次拽住他衣角。
9. 剑芒初绽
一个时辰后,天谕宗山下。
密林里孤月高悬,清冷月光穿过层层树叶,在地面映出斑驳树影。
山风裹挟丝丝凉意穿林而过,光影晃动间,隐有飞鸟掠过,偶尔传出几声古怪虫鸣。
一片寂静中,忽闻咔嚓一声。
是枯枝被人踩断的声音。
“嘘——”
凌迩一激灵,登时回头,用眼神警告某个发出声音的人。
郁云目光随意扫过她被月光映得毛茸茸的脑袋,双手抱胸轻嗤一声:“不过是无人看守之地,何必畏畏缩缩。”
凌迩摇头,满脸认真:“你不懂!这里是禁地,会有人不定时过来查看的,万一运气不好撞上人又得被罚,我得洗好多剑才能补回来。”
“你如何知晓?”
“我当然是从书……”
说着说着,凌迩神色一凛,抬眼正好对上他充满探究的视线。
“是、是师兄告诉我的。”
她话接得很快,眼都不眨一下。
“是么?”
郁云俯下身来,浅色瞳孔映着她的面孔。
两人近距离对视,呼吸交错。
“信不信由你。”
凌迩眼珠一转:“上次你我误打误撞进去,大概就是因为闹的动静太大被巡查的人听到这才被发现,总之这次我们动作小点准没错。”
说着,她看到什么忽地两眼一亮,拉住人衣角就往一个方向跑去。
才几步路的功夫。
熟悉的莫名吸力传来,凌迩看着眼前漫过来的神秘黑雾,心定了定,拽住身边人衣角紧紧闭上眼:“来了。”
耳边似乎有戏谑笑声落下。
带着热气的气息打在耳廓,引来阵阵难耐痒意。
凌迩拧眉,忍不住动了动耳朵,再次睁眼,入目已然不是来时的密林。
取而代之的,是阴暗潮湿的整片沼泽。
细细看去,甚至能看见暗处藏着的几双兽瞳,兀自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凌迩咽了下口水,在自己瞬间加快的心跳声中,默默挽起袖子捞出腰间断剑,同时不忘交代他:“待会要是我有危险记得帮我——”
话音落下,却没半点回应。
她转头,却见身侧空无一人,只余自己手上拽着的衣角随风轻晃。
“……”
凌迩来不及骂人,远处隐有枯叶摩擦声传来,定睛一看,好几条带有金黄色花斑的巨蛇朝她爬来。
“!”她下意识就要跑。
可转念一想,自己费劲跑来这的目的,到底还是强迫自己站定,一点点攥紧手中剑柄,眼中闪过一抹决然。
近了近了。
巨蛇脑袋一个个比她还大,竖瞳闪着兴奋暗芒,嘶嘶吐舌声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巨蛇速度极快,不过瞬息便到眼前。
三张带着毒牙的嘴朝她咬来,凌迩反身上树,又在蛇攀上树干之际,举着断剑一跃而下,被磨得锐利至极的断口没有丝毫停顿,直直刺向蛇腹!
不料巨蛇反应迅速,身如闪电,轻而易举躲开一击。
断剑徒然陷入松软泥土里。
凌迩想拔剑,却被紧追不放的蛇口拦住。
感受到死亡威胁,她果断弃剑,想也不想便就势一滚!
砰砰砰——!
几只蛇头悍然相撞,额上金黄色鳞片擦出点点火花。
凌迩眼疾手快,抓起一把泥土就往巨蛇眼睛扔,趁其混乱纠缠间拔出腰间匕首找准蛇胆位置就是一顿猛刺。
巨蛇吃痛,蛇尾朝她重重挥来。
她早有预料,一脚蹬住蛇腹借力腾空,与蛇尾擦肩而过的同时,整个人犹如箭矢般扑向另一条蛇。
她大喝一声:“剑来!!”
发簪滑下,青丝如瀑,却挡不住她狠厉眼神。
断剑应召而来,穿过毒牙,直捅巨蛇上颚。
血花瞬间炸开,浓郁到窒息的血腥味蔓延开来。凌迩抹把脸,将剑狠狠往下一压!
蛇首剧烈挣扎起来,将持剑之人高高扬起——
“轰隆隆!”
惊雷突起,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紧接着,暴风骤雨铺天盖地而来。
到底没见过如此原始强悍的雷雨天,凌迩被几乎要撕破天际的雷声惊住,只迟疑了短短一瞬,转眼就被受伤暴起的巨蛇一尾巴拍飞!
嘭!整个人摔向地面。
全身上下像被碾过似的疼得要命,脑袋胀得也嗡嗡作响。凌迩咬紧牙关,几乎疑心听到了骨折的声音,额上冷汗不断,有一瞬间都要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受这个苦。
她艰难喘气,勉力撑着断剑想要爬起。
谁知这时,泥地开始下陷,不等她从这片地拔出鞋子,第三条蛇便径直朝她扑来!
眼见着致命毒牙咬上来,凌迩汗毛倒竖,索性连鞋也不要了,用尽全身力气才堪堪侧身躲过,同时脚尖一转索性骑上蛇身。
“来啊,不是很厉害吗?!”
“给我死!!”
她狞笑着,状若癫狂,握住剑一下又一下往蛇脑袋捅刺,哪怕虎口裂开血肉模糊,指甲数次深陷鳞片缝隙之间,几近开裂,也没停下半分。
巨蛇哪里容忍得了,当即在泥地里翻滚起来,试图把她震落。漫天雨幕中,另外两条也拖着受伤的身子挪过来,时刻准备将她吞入腹中。
“轰!”雷声渐大。
几乎要往人脑袋劈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热血涌上凌迩心头。
雨水混着蛇血溅入眼睛,稍一眨眼,血水便自眼角蜿蜒而下,一滴滴宛如血泪。
穿书以来,担心被发现,害怕被魔头杀,恐惧被原著剧情同化……所有负面情绪堆叠到一起,现在仿佛终于找到宣泄的口子似的——
她挥剑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去死去死去死!!”
雨水模糊了一切,将蛇身鳞片冲刷得无比光滑。凌迩早已记不清自己被掀翻又爬起多少次,也记不清到底捅了多少剑。
剑锋染血,每一剑都蕴含不死不休的决绝。
直到最后,巨蛇挣扎的动静渐渐小了下去。握剑的手也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断剑发出轻鸣,同她一并从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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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坠下——
无尽的失重感向凌迩袭来。
天地翻转,雨水倒灌入耳,眼前一切仿佛瞬间陷入永无止境的混乱中。
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
脑海中倏忽闪过许多人影,她试图抓住,却发现全是幻影,任她如何乞求、如何努力,都无法抓住分毫。
唯一能抓住的,只有手中断剑。
实际的坠落不过短短一瞬。
余下两条巨蛇明显兴奋起来,竖瞳带血,人才落至半空,巨蛇便一前一后张大嘴去抢人。
就在蛇口一合,眼看着就要把人活生生从中咬断之际,忽地一道刺眼剑光从中轰然炸开。
一瞬间,几乎一切静止。
风止雨停,连周遭空气都微微凝滞。
两条蛇身骤然定住,澄黄色竖瞳缩成细细一点。
下一刻,只听砰砰砰几声巨响。
耀眼剑芒裹挟万千雷光穿透蛇腹,直冲而起,划破长空。巨蛇转眼便被斩成数段,血肉横飞!
凡剑光所至处,无不化作齑粉,在渐大的雨势中同血肉混作一处,汇成水流朝地势低洼处缓缓流去,处处散发着潮湿不详的死亡气息。
而血水中央,层层蛇尸旁。
女子力竭倒下,雨水将她面上血污冲刷得一干二净。
啪嗒——
有人撑伞而来,踏过遍地血水。
青伞隔开重重雨幕,来人跨过狰狞蛇尸,来到凌迩身侧蹲下身来。血色随雨点从下往上一点点漫上雪白袍角,仿佛无端绽开的小花。
他垂下眼皮,视线淡淡划过女子紧握不放的断剑,最后凝在她紧闭的双眼上。
他静静地看了会,忽地朝她眼皮伸出手指——
就在这时,本该陷入昏迷的人突然暴起。
猝不及防往他心口一撞,身子一扭便将来人反摁在地。
青伞蓦然跌地。
细密雨点落入琥珀色眸底,郁云轻怔,长睫微微颤动。
“抓到你了,不许动!”
虽然满身血迹、浑身是伤,但凌迩面上笑得很是得意,眸光亮得吓人。
“……”
郁云抿住唇:“能先从我身上下来么?”
“我还没怪你偷偷抛下我跑了呢!”
凌迩抬起下巴,故意绷起脸,但没坚持多久,想起方才的事就忍不住嘿嘿笑起来,一面絮絮叨叨一面撑着剑起身:
“好在我厉害,你刚刚看到了没,好几条大蛇都是我自己杀死的,那道剑光可是我——”
话没说完,耳朵忽然传来一阵剧痛,站起来一瞬间,耳边似有热流顺着脖颈流下。
手一摸,全是血。
“你——”郁云几不可查地拧了下眉。
凌迩晃了晃被雨淋湿的脑袋,歪头大声问:“你说什么?”
下一刻,她两眼一闭又倒了。
郁云:“……”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被迫充当了她的人形垫子。
女子侧脸紧紧贴着他胸膛,呼吸间气息滚烫,透过薄薄衣衫,几乎让他有种心口生了烙印的错觉。
10. 深夜访客
“姑娘?姑娘醒醒!”
一道声音一直在耳边吵,凌迩被烦得受不了,还以为是家里粘人的狗狗,下意识抬手就是一巴掌过去。
啪地一声响,周遭突然静下来。
凌迩察觉不对,蓦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长相俊逸的黑袍男子,剑眉微皱,侧脸上赫然印着枚红色巴掌印,神情隐隐透着不悦。
是男主姬意远。
再一转头,发现自己正躺在熟悉的流云峰小筑内,床头檀婆满脸微笑看着她——是她房间没错。
凌迩看了一圈,没发现郁云。
只有窗外呱噪蝉鸣声声入耳。
才一动,身上酸痛难忍,持剑的右手尤其胀痛,她担心被发现便没下床,半倚在床头,眨了眨眼,问道:“檀婆,我回来时你有看到别人吗?”
“姑娘说笑,此处何来别人?”
檀婆呵呵笑着,冲她使眼色,示意她这还有尊大佛。
凌迩这才慢吞吞转回视线,看向面色不耐的姬意远,下意识拧眉:“你来做什么?”
姬意远:“……”
檀婆:“……”
她用力咳了声,悄悄捏住凌迩手心,眼神刻意往男人背在腰后的手飘了下,同时还不忘摸摸自己侧脸。
——懂了,这是来送丹阳莲的。
凌迩意会,在檀婆期待的眼神中了然笑笑,而后扭头直言道:“东西放这就行,你走吧。”
“咳咳!”檀婆差点呛住。
姬意远见状并不意外,毕竟前脚才被她指着鼻子骂说再也不见。不过到底做了几年师兄妹,他了解她这个人,气性虽大,但来得快去得也快。
说到底,她耍脾气还是因为太在意他罢了。
念及此,姬意远倒也没介意她语气不好,只淡声道:“我来是同你说一件事。”
凌迩没说话。
“丹阳莲我确实取来了,不过——”
姬意远顿了顿,继续道:“回程时碰上意外,丹阳莲已给她人服用。”
檀婆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呼出声:“什么?!”
凌迩皱了皱眉,安抚似的拍拍檀婆无意识掐着她的手,掀起眼皮睨他:“那你来找我作甚?”
姬意远静静看着她,没等来她生气大闹,稍有些讶异,不过这点情绪实在太浅,不过瞬息便散得无影无踪。
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递给她一个宝蓝色小袋子:“你从前总缠着我想要个储物袋,正好这有一只。我还在山下买了些桃子,也一并收在里面了,你且收着。”
凌迩没接,盯着他不说话。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姬意远叹了口气,拉出她的手把储物袋放进她手心:“师妹放心,我既已应下为你袪疤,便不会食言。半月后的宗门大比,我会为你赢来雪芙丹。”
男人说话间神色认真,听起来颇令人信服。
仿佛和几个时辰前在郁云房中那个对她满口轻蔑的人不是同一个。
雪芙丹算得上是顶级的养颜丹药,传言服之可消任何疤痕。但因其制作艰难、原料珍稀,向来存货极少。
于天谕宗而言,雪芙丹更是一丹难求,向来作为十年一次宗门大比获胜魁首的奖品出现。
原著里,姬意远毫无疑问是这次大比的魁首,然而由此获得的雪芙丹没给原身,也没给女主,反而当着众人的面送给了那个纠缠不清的医女。
此举对于当时还和男主处于暧昧状态的女主而言,无疑是一大虐点。
至于眼下的原著“女主”……
大概谁被虐都轮不到他被虐。
凌迩正胡乱想着,这边还站着等她反应的人脸色越来越沉。
“姑娘!”
檀婆扯她袖子,有意提醒她。
“诶诶别扯。”凌迩忙着捂住袖口,生怕被扯开暴露出从禁地带回来的伤痕和淤青。
男人没等来她目光,索性拂袖而去,“师妹既心神不宁,便好生休息罢!”
人才消失。
檀婆便双手捧起被凌迩甩到一边的宝蓝色储物袋,语气满是恨铁不成钢:
“姑娘,老奴观此物应是山下天机楼所产,向来一物难求,价高物稀。”
“且姬公子此番下山还不忘给姑娘带桃子,足见其诚心。再说那雪芙丹比之丹阳莲,可谓珍贵百倍,姑娘何必同他置气。”
凌迩冷笑:“诚心?我看未必。”
她摸了摸自己侧脸的疤:“他从头到尾,根本没说到底把丹阳莲用哪了,至于雪芙丹……没兑现的承诺统统视作画饼,没有半点作用。”
见檀婆还要再劝,她并指夹起储物袋,问道:“檀婆你可曾见我何时喜爱过这种颜色?若真是特意为我买的,怎会不在意我喜好?”
“这……”
檀婆一下噎住,不知说什么。
“不过算了,看在他愿意送我的份上。”
凌迩瘪瘪嘴,把储物袋仔细揣进兜里,再仰起头看她鬓间白发:“雪芙丹我会拿到的,檀婆莫为我操心。”
檀婆闻言这才露出笑来,粗糙手指轻轻抚摸她柔顺发尾:“姑娘想通便好,姬公子本就是姑娘未婚夫,自然心系姑娘,哪里是其他随便什么人能比的……”
凌迩面上点头应和,实则左耳进右耳出。
掩在袖中的手细细掂量所谓的储物袋——这玩意应该能卖不少灵石吧。
就在这时,窗外忽有轻微啪嗒一声响起。
凌迩一顿,往窗外看去。
檀婆及时止住话音,行至窗前探头察看,末了回头举着什么东西道:“姑娘莫惊,是落叶。”
凌迩视线在她手上枯黄叶片凝了凝,而后移开视线,从鼻腔发出嗯的一声。
窗外,树干后。
一抹黑色人影几乎同夜色融为一体。
琥珀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扇窗户,暖黄色的微弱灯光映在上面,却泛不起半点温度。
手中断剑轻颤,他缓缓、缓缓拉平唇线,垂下眼,纤长鸦睫在眼底映出道浅淡阴影。
指尖抚过断剑剑锋,忽地被划出道血口。
——就,这么想找她?
他钳住躁动不安的断剑,面无表情盯着指尖冒出的血色,好一会才扯唇笑了笑,一点一点将血色抹在剑身上。
暗处探出条藤蔓,将断剑整个卷起。
尔后猛然向下,将其深深插入泥土中。
剑身瞬间变得无法动弹。
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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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颇为恶劣地拍拍剑柄,这才跟在男子身后扬长而去。
惊落的蝉蜕被人一脚踩碎,深陷泥中。
月光映照下,树影婆娑,蝉鸣依旧。
……
翌日。
凌迩起得很早,正翻来覆去找她的断剑。
正巧檀婆推门而入,捧着手里沾满泥土的棍状物:“姑娘,我方才在院子一角发现这——”
话音未尽,棍状物突然朝她飞来!
凌迩一个没注意,就被这东西扑个满怀,刚换上的雪白内门弟子服瞬间染上脏污,压根就不能看了。
棍状物表面泥土被蹭掉一块,露出里边银剑断截面。
——正是她遍寻不见的断剑!
凌迩有些惊讶。
转念一想,估摸着是昨晚郁云送她回来路上顺手把断剑扔院子的缘故。
断剑本就少了一截,放在她怀里长度正正好。
“真是受苦了。”
她摸摸剑柄,满眼疼惜。
剑身不断颤动,跟受了委屈似的直往她手心蹭。
檀婆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开口:“姑娘,这剑不若交给老奴去洗洗——”
“不用。”
凌迩冲她笑笑:“我自己来就行。”
檀婆欲言又止,到底无法,只得退下。
凌迩现在洗剑很是熟练,不一会就把断剑洗得干干净净,整个剑身锃亮无比,甚至可以清晰映出人影。
一剑挥出,清浅剑芒一闪而过。
地面石块骤然裂成两半。
清越剑鸣落在耳中,如闻仙乐。
她得意一笑,抱着剑甚至开始想象自己成为未来剑尊一剑荡山河的场景。
直到临出门,她才想起自己身上脏兮兮的弟子服,在衣柜中翻了翻,最后换上件轻薄简约便于行动的妃红裙裤,便急急往主峰赶。
待郁云身影远远出现后,她一把推开想要和她搭话的方琼方辉二人,径自越过众人走到他面前站定。
郁云眼也不抬:“劳驾,挡路了。”
凌迩心中喜意霎时凝固,一下拧眉,不懂他怎么态度又变差了。
不过念及这人向来阴晴不定,她没在意,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悄声说:
“今晚我们还去那怎么样?”
郁云没说话,面无表情绕过她,择了个角落位置坐下。
凌迩顺势跟上,就坐他旁边。
几堂没什么用处的水课下来,她把话翻来覆去地说,对方却不为所动,冰着一张脸跟谁都欠他灵石似的。
凌迩耐心有限,本来求他就是想为自己多谋一层安全保障,至少晕倒后还能有个人帮忙送回流云峰。
眼下这种情况……
她龇牙威胁道:“你不愿意的话,那你洗剑的那份活别想让我帮你干!”
郁云淡声道:“随你。”
“好好好。”
凌迩磨了磨后槽牙,愤愤起身要走。
这时身后人才又幽幽出声:“听说昨晚,流云峰小筑有客来访。”
凌迩:??
“你怎么知道?”她下意识回头问。
郁云却不答,视线淡淡扫过她袖中露出半截的宝蓝色储物袋,面色沉静。
11. 手撕白莲
凌迩摸不着头脑,以为他在打什么哑谜,径直朝他走近,俯身直视他:“你到底什么意思?”
发丝顺着她肩颈落下来,轻轻扫在他鼻尖。
一缕淡淡馨香随之漫开。
郁云别过头。
不防却在下一瞬被她捏住下巴转回来。
四目相对。
手镯贴近锁骨,传来阵阵冰凉。
郁云眉心微动。
凌迩则满脸不忿:“你今日怎么回事?跟你说话怎么老不理人?有话直说不行吗,装神秘总该有个限度吧?”
“……”
郁云额心一跳,正要开口。
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一声喝止打破局面。
凌迩没来得及转头去看,就被人一把推开,要不是身后方琼及时扶住,还指不定能不能站稳。
“你莫要欺负人!”
一医谷弟子打扮的漂亮女童双手叉腰,挡在郁云面前,话却明显是对着凌迩说的。
凌迩眸子微挑:“关你何——”
话音未尽,只见一素裙女子提裙而来,虽面色苍白但仍难掩清丽姿色。
“白秋。”
女子喊了一声,声线柔和,如风过耳。
女童眨眨眼,放下叉腰的手,神色乖巧:“师姐。”
素裙女子弯了弯唇角,轻抚女童发顶,同时朝依旧端坐着的郁云递去关怀目光:“你还好吗?”
凌迩:“……”
她险些被气笑,被推的人不是她吗?
身侧方琼小声嘀咕:“听闻昨日柏不青回医谷途中意外受伤,一行人不得不返回。现在看来怎么也不像重伤的样子……”
柏不青,正是先前那位和姬意远颇为暧昧的医女。
凌迩微微眯起眼角。
对面的柏不青没等到郁云反应,视线一转,同凌迩对视刹那,恰有风拂面而过,面带病容的女子骤然剧烈咳了几声。
凌迩赶紧拉着方琼后退一步。
“……”
柏不青捂住心口,缓缓开口:“凌道友,我知你对姬道友未能将丹阳莲送与你心生埋怨,但丹阳莲并非在郁道友身上,还请凌道友莫要将气撒在她身上。”
凌迩挑眉,双手抱胸没说话。
方琼却是才知道,忍不住惊讶出声:“姬师兄竟然没取到丹阳莲?那凌师妹脸上的伤……”
“慎言。”
方辉不知何时出现,单手摁在方琼肩上,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
可是晚了。
几人本就是众人八卦关注重点,如今凑一块了,加上方琼音量不算小的问话,一下子吸引来数道若有似无的视线。
还没离开的弟子默契停下脚步,悄悄竖起耳朵听。
柏不青蒲柳似的身子在风中颤了颤,咬唇道:“凌道友若是要怪,便怪我罢,如若不是我反应不及被妖兽所伤,姬道友便不会把丹阳莲浪费在我身上……”
此话一出,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并非未取到丹阳莲。
而是把这东西给了别人。
丹阳莲单用确可祛疤除妖气。
同某些药材巧妙搭配后,甚至可以加速伤口愈合。
无怪乎昨日还听闻重伤的人,今日便能出门。
众人咂舌期间,只有白秋急急拉住柏不青的袖口,“用在师姐身上怎能说是浪费!”
柏不青苦笑一声:“姬道友本就是为凌道友取的丹阳莲,如今这般,确实是我亏欠凌道友。”
白秋:“不对!”
女童指着凌迩大声道:“韦茂师兄至今下落不明,肯定和她有关系!她这么坏根本不配用好药!”
“白秋!”
柏不青拧眉喝止她。
然而话已传出,落入众人耳中。
凌迩冷笑一声,毫不心虚:“小屁孩,有些事情不懂可不要乱说,胡乱冤枉人可是要吃执法堂风雷鞭的哦。”
白秋闻言脑袋一缩。
柏不青身子晃了晃,抿唇道:“凌道友有何怨言尽可冲我来,白秋胆子小,经不住吓。”
凌迩:“……”
在她沉默期间,柏不青再次转头,伸手去扶一直没作声的某人:“郁道友,是我连累你,实在——”
郁云霍然起身。
“啊!!”
柏不青骤然向一旁倒去,白秋来不及扶住她,便同她一起跌落在地。
“你为何推我师姐?!”
白秋仰起脸,气势汹汹。
柏不青以手撑地艰难起身,捂住心口咳了几声:“咳咳白、白秋,够了,是我自己没站稳,怨不得别人……”
话虽这么说,但就凭这副可怜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认为是郁云的错。
凌迩正看戏呢,谁知白秋指着郁云,连她也一块骂进去:“我师姐就不该好心护你,就该让你被姓凌的恶毒女人打骂!你们二人自知比不过我师姐,心存妒意——”
郁云懒得理她,转头要走。
却被白秋拦住:“你不准走!必须同我师姐道歉!”
柏不青虚弱喘气:“白秋,回来。”
旁观众人相互交换八卦视线。
一片僵持之中,忽有人噗嗤一声笑出来。
凌迩越众而出,一把把几乎扒郁云身上的白秋拉开,视线却盯着对面弱柳扶风的女子:
“你自导自演够了没有?从头到尾,压根就没人碰到你。”
“我没有。”
柏不青咬唇反驳。
凌迩扯扯唇,继续道:“再者说,我方才不过是同郁师姐谈谈心罢了,怎么到你这小师妹口中,就成了我欺负他?”
说着,她抬手拍拍身侧人肩膀:
“郁师姐,你说是吧?”
等了一会,身侧没有回应。
凌迩皱眉偏头,却见郁云正盯着她搁在他肩上的手静静出神。
“诶!”她曲肘捅他。
郁云抬眼同她对视,好一会才嗯了一声。
柏不青一下白了脸,将想要开口的白秋拉入怀中,垂首轻声道:“是我误会了,竟不知两位道友何时有此交情。”
“是你少见多怪。”
凌迩哼了一声,抬起下巴:“你特意来这显摆你拿到丹阳莲的事显摆够了没?没别的事我要走了,今日还有好些事要忙呢。”
柏不青:……
暗中吃瓜的弟子们:……
“啊啊啊你太过分了!”
白秋尖叫一声,恨不得扑上来咬她,却被柏不青强行摁住。
素裙女子垂泪辩驳:“凌师妹误会了,我并无此意,只是——”
凌迩翻个白眼,根本不听她解释转头就走。
还不忘拉住身侧人衣袖将人一并拉走。
方琼方辉对视一眼,赶紧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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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地转眼只剩师姐妹二人,以及神色各异的围观弟子。
没一会,弟子们也散了。
清凉微风渐渐吹干柏不青眼角泪痕。
白秋攥紧她手心,噘着嘴,稚嫩的眼中似有暗芒闪过:“师姐放心,我一定会给你和韦师兄出气的!”
柏不青没有回应,只一点一点抽回手,抬眼静静看着某个方向。
——本该按她预测会来此处的姬意远没来。
是她失算。
形状漂亮的素色指甲深深刺入手心,痛意将心间翻涌的情绪一一摁下,她勉强笑了笑,牵起女童的手:
“白秋乖,你韦师兄可能有事下山去了,往后不可随意怀疑她人。况且小师叔说过,我们此番回程是为宗门大比而来,绝不可闹事。”
白秋不忿:“可是韦师兄明明——”
柏不青叹了口气,摸摸她脑袋:“这里是天谕宗而非医谷,除非闹到执法堂去,否则我们说再多也无用。”
“执法堂?”
柏不青嗯了声,“算了,待此次宗门大比结束,你我同小师叔回医谷途中再找找韦茂吧。”
“……哦。”
白秋眨了眨眼,乖乖应下,跟着柏不青离开。
……
与此同时,另一边。
凌迩直到把人拉到洗剑池才停下,松开手指着每天固定时间刷新的一大摞形制各异的银剑:
“你这次别想溜,必须和我一人分一半。”
郁云:“……”
他蜷了蜷尚有余温的指尖,意味不明:“你带我来就为这个?”
“不然?”
凌迩瞄到后边跟上来的两个人影,径自抛下他走过去。
方琼拉住她手,小声道:“凌师妹,你为何要跟这个勾引姬师兄的人——”
“你们来的正好。”
凌迩打断她的话,摁上方琼搭在她手背的手,两眼期待:“可否帮我一起洗剑?”
方琼:……
刚走近的方辉:……
兄妹俩可疑地沉默了会,还是方辉主动开口:“倒是可以,只是宗门大比在即,我们修为尚浅,还需多加练习……”
说着,二人便找机会匆匆离开了。
总算没了旁人在场,凌迩挑眉笑笑,乐得自在,转头就开始洗剑。
始终被无视的郁云:“……”
他眉眼沉沉,忽然出声:“你很想要雪芙丹?”
凌迩学他充耳不闻,没给丁点反应,继续自顾自刷洗银剑。
谁料下一刻,绿色藤蔓钻出,猝不及防卷走她袖中储物袋,把东西高高举起。
“你干嘛?!!”
凌迩够不到,扭脸瞪他。
郁云面无表情:“我在问你话。”
“……”
凌迩满眼恼怒:“那我之前问你话你怎么装哑巴?!现在轮到你才一句话你就受不了了?”
“你想要雪芙丹。”
郁云平静给出定论。
凌迩被气笑:“怎么,你昨晚还真在我院子外偷听啊?是,我是想要雪芙丹,换你脸上来条长疤你乐意啊?”
“噢对了,这条疤还是拜你所赐呢。”
她磨着后槽牙,小声嘀咕:“问我想不想要有什么用,难道我想要你就能拿来给我吗?”
话音未落,男人突然道:“我可以给你。”
12. 蛊惑人心
瀑布倾泻而下,不断冲刷着突起的岩石表面以及数把银剑,水花四溅。
清越水流声伴着水汽静静漫延。
凌迩一时有些没听清他刚说的话,偏头问:“你说什么?”
郁云:“如果我能给你雪芙丹呢?”
“你?”凌迩狐疑地看着他。
倒不是不信他。
毕竟她心知肚明,这人压根不是什么普通角色,成日神神秘秘行踪成谜不说,就连上次陪她去个禁地的功夫都能无故抛下她消失一个时辰。
直觉告诉她,这人必然不会那么好心。
她可不愿又被迫掺和到什么事里边去,于是警惕后退半步:“还是不用了,我有办法拿到。”
郁云眉心微皱:“你所谓的办法就是靠姬意远?”
“……”
凌迩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不关你事。”
见她转身要走,郁云下意识捉住她手腕,一点点收紧力度:“你能要他的东西,为何不能要我的?”
凌迩:?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想抽回手却抵不过他的手劲:“你今日吃错药了?”
郁云抿住唇,握住她手腕的指节一紧。
而后缓缓松开。
“我只管你讨要一样东西。”
男人不知从何处摸出只拇指大小的小药瓶:“雪芙丹眼下便可送你。”
凌迩迟疑:“你要什么东西?”
男人没说话,只轻抬指尖——
藤蔓很快卷着东西送到郁云手上,他抓住宝蓝色储物袋,浅色眸子直直盯着她,没错过凌迩面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你要这个?”
凌迩一愣,欲言又止。
郁云眯起眼角:“怎么,舍不得?”
“……倒也没有。”
她摇摇头,心中暗忖反正留着这东西也是准备用来以后换灵石的,现在就当提前花出去了。
“你若是不情愿,我也不勉强——”
“诶诶!!”
眼见人作势要把药瓶收回去,就算明知对方此举分明有意戏弄,凌迩也还是一个箭步冲上前,连同药瓶和对方指节一并攥入自己手心。
“不勉强不勉强。”
她微微一笑,张口就道:“你要是实在喜欢,改日我按着这个颜色给你买一沓!”
郁云垂下眼皮,视线凝在她手上:“好啊。”
凌迩:……
她就顺嘴一说不要当真啊喂!
她讪笑几声,拿过雪芙丹就松开了抓着他手指的手,一打开药瓶,只见唯一一颗形状圆润光滑的褐色丹药静静躺着。
一缕清淡药香漫出来。
仔细闻,甚至能嗅到一两分花香,和郁云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
凌迩正举着药瓶犹豫不决。
谁知下一刻,一只手毫无预兆伸过来,将瓶中丹药倒在掌心。
凌迩愣住。
眼睁睁看着郁云并指为剑,从丹药身上细细刮了一层药粉下来。
而后,男人眼也不眨便随手在自己小臂上划下道一掌长的血痕。鲜红的血瞬间争先恐后溢出,顺着白皙肘尖往下,很快污了衣裳。
血腥气飘散在空中。
迎着凌迩惊愕的视线,男人将刮下来的药粉尽数抹在血痕上,薄唇略微向上,弯出道浅淡弧度——
“放心,此丹无毒。”
另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掌心朝上,放着丹药。
“……”
凌迩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从他手中接过药。
解开面纱,她咬咬牙,还是把药吞了下去。
“怎么样,疤好了吗?”
她忍不住摸摸侧脸,问他。
郁云:“没。”
凌迩有些失望,扭头跑去洗剑池边,对着水面左右照照,发现自己脸上伤疤确实没什么变化,默默蹲下身垂首。
身侧缓缓落下脚步声。
郁云垂眼看她发顶:“丹药见效需要时间,你不必——”
“不必什么?”
凌迩刚戴好面纱,仰起头来。
圆眸澄澈如初,清楚映着男人面容,未见半点泪光。
“……无事。”
他移开视线,看向在日光下泛着微光的细小水花。
凌迩耸耸肩,挽起袖子重新投入洗剑中。
可能是莫名其妙得了丹药的原因,干起活来也格外有动力,没多久她就把她自己那一半全洗好了。
一扭脸,郁云还搁边上站着。
藤蔓也没收起来,依旧在他身后一晃一晃,打眼看过去,几乎能让人以为那是条凭空生出的狗尾巴。
凌迩忍住笑,眼珠一转,出声问他:
“你到底要不要陪我去?你要是愿意的话剩下的剑我给你包了。”
去禁地练剑无疑对她短期内提升剑术很有帮助,宗门大比之前,她大概是要频繁出入的。
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能多层保障。
这人今日脾气虽怪,但好歹刚刚还愿意把雪芙丹给她,想来能有点希望?
然而,事与愿违——
郁云压根就没看她,言简意赅地吐出一个“不”字。
凌迩面上笑意一下凝固,瘪瘪嘴。
也懒得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某条晃动着的藤蔓瞬间凝滞,甚至追着女人远去的背影好一会,才被人一寸一寸捏着藤身生生拽回来。
“真想去?”
郁云以指轻点藤蔓,缓声道:“若非她性命垂危,不可主动现身。”
藤蔓晃晃脑袋,在他手腕盘了一圈又一圈。
男人稍一抬手,藤蔓身形迅速变小,直到变得如同尾指粗细方才停下。
形同小青蛇的藤蔓蜷了蜷,在他指尖轻轻一抱,而后松开,很快便朝禁地方向离开。
短短几息后。
一道黑色人影悄无声息出现。
浅色白光一闪而过,隐形防护罩悄然升起。
整个空间被一分为二,原本嘈杂不休的水流声、蝉鸣声全部远去,只剩一片寂静。
面容姣好的“女子”负手而立,虚虚遥望某个方向,手中不断摩挲缺了红玉的扳指:“结果如何?”
黑衣人即刻单膝点地,将头垂下:“他身旁有长老相护,属下无能,仅刺其心口便被逼退,未能二次近身。”
话音落下,没有回应。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无形的压迫感逼得黑衣人汗出如浆,却不敢去擦,只将脑袋垂得更低,几乎贴地。
“离开宗门,把痕迹抹干净,以及——”
郁云单手抚上心口,瞳孔闪过一丝兴味,“回去查查,灵蛊是否还有蛊惑人心的作用。”
黑衣人:“……是。”
黑影倏忽散去,防护罩一并消失。
独留池水幽凉。
不知何时,池边石缝间慢悠悠钻出来一条脑袋圆溜溜的小蛇,不时吐舌,努力晃着身子捕捉空中猎物的气息。
“好可爱的小东西。”
小蛇的七寸被他轻轻掐起,身上淡淡兰香蛊得它神志不清。
“可惜了——”
和话音一齐落下的,是小蛇断成两节的身子。
郁云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手,擦完后的手帕轻轻一晃,盖在了小蛇黑豆似的眼珠子上。
似是不经意般,宝蓝色储物袋掉落。
正正砸在小蛇身上。
浅色火焰忽地随风而起,不过短短半刻功夫,所有一切便都了无痕迹。
不知何时冒出来另一条藤蔓,认命般卷起池边剩下一半银剑扔进池中。
水流冲击剑身。
刷刷洗剑声渐响。
……
另一边,天谕宗禁地。
“啊啊啊啊——!”
凌迩一脚踩过污水坑,脚步跑得飞快。身后五六只人脑袋大小的黑蜂紧追不舍,巨大的嗡鸣声仿佛要把她耳膜震破。
这已经是她今日遭遇的第二拨妖兽了。
断剑剑身上来自前一只妖兽的血还没凉,就被迫跟着她一路抱头逃窜。
风夹着永不停歇的雨丝灌进喉咙里,带来难以忍受的窒息感。
凌迩咬牙一直跑、一直跑。
直到某一瞬间,她突然来个下腰,旋身反刺,瞬间将追得最近那只黑蜂捅个正着!
“哈哈蠢货!”
她满脸得意,明明身体累得要命,却两眼发光,手臂肌肉绷紧,将断剑挥舞得愈发连贯起劲。
没有固定剑式,也没有固定身法。
全靠着当初从书籍上记下来的几种基础剑招随机搭配组合。
凌迩猛一踏地面,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似的挥剑冲出,剑随意动,剑芒闪烁间,仿佛无数剑影晃动,令人眼花缭乱。
就这样,黑蜂很快又没了三只。
正当她预备一举歼灭时,原本渐小的嗡鸣声忽地再次变大,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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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看,远处竟飘来黑压压一大片东西。
定睛一看,全是密密麻麻的黑蜂!
凌迩一惊,头皮发麻。
哪里还顾得上挥剑,登时扭头就跑,还不忘脱掉身上妃红外裳。
正巧迎面撞上挂在树枝上垂下来的绿色条状物,她看也不看,直接一剑拍飞。
像是感受到主人的紧迫,断剑轻轻颤动起来。
凌迩喘着粗气握紧手中剑,眼看就要跑到悬崖边时,视线突然凝在不远处一泥潭上。
身后黑蜂很快追上。
她赶紧朝泥潭冲去,扔掉碍事面纱后两眼一闭,捏住鼻子,二话不说就拖着明显充满抗拒的断剑纵身跳入泥潭中!
冰凉湿润的泥土瞬间把她整个人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凌迩死死屏住呼吸。
耳边一片死寂,什么声音都被厚厚泥层隔绝在外,让她无法判断外界情况。
一息、两息、三息……
她被憋得满脸通红。
不行了不行了!
凌迩双手一撑就要起来,谁知断剑却在这时频繁震动起来,还非拽着她衣角不许她离开。
她果断一掌拍下,断剑老实了。
头才冒出泥潭,嗡鸣声霎时传入耳中。
凌迩暗道一声不妙,不过好在自己全身上下都被抹了层厚泥,黑蜂们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她刻意放轻动作,提剑想要偷偷离开。
然而,才迈出一步,脚下传来啪嗒一声响。
黑蜂们瞬间调转方向。
凌迩:!!
天杀的,到底是谁把这种不长叶子还成天掉枯枝的蠢树种在这里!
她又开始逃。
如此这般来来回回。
凌迩又是蹲草丛又是躲水下,着实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终于把蜂群甩掉。
正就着溪水洗掉满身泥泞呢,扭脸一看,却发现自己身后袍角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东西。
巴掌大小的东西通身漆黑,椭圆形外壳上长满褐色倒刺。
就是这些倒刺将她漂亮的衣服划出条不小的口子,整个玩意儿得以牢牢挂在她身后。
她举着断剑把东西挑到地上,谨慎戳戳。
什么反应都没有。
倒是断剑跟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又莫名开始颤动,甚至发出轻鸣,一副恨不得主动劈了这东西的激动模样。
凌迩嫌烦啧了声,一拍剑柄。
断剑:……
它委委屈屈,到底不动了。
凌迩再次把目光投向地上那玩意。
鬼使神差下,她想伸手去碰。
不料这时,一道绿色影子闪过,猛地将这黑色不明物一下抽飞!
凌迩愣在原地,缓缓眨了眨眼。
那似乎……是条藤蔓?
应该是错觉吧?
她按下心中疑虑,既然那奇奇怪怪的玩意已然消失不见,便也没兴趣再找。
“走,我们明日继续。”
凌迩弯唇一笑,拍拍断剑剑身。
……
一连十几日。
禁地天气依旧飘着细雨,仿佛从来没变过。
一人一剑每日都在禁地外层那一圈东奔西跑。
直至深夜才顶着满身狼狈偷偷回峰。
为了不被檀婆发现,她还特意谎称自己要去陪突然受伤的男主姬意远,大概不会很早回来,让檀婆自行歇下不必等她。
那时檀婆还特欣慰,直说那个医女必然没有她这般贴心。
对这些话,凌迩早已免疫。
并不反驳,只顾囫囵点头,实则全当耳旁风。
早上早起去主峰上课,课程结束跑去洗剑,而后又马不停蹄跑去禁地。
她每一天的行程都是如此。
虽然很累,但效果显著。
凌迩明显感觉到自己使剑愈发自如,对付难缠妖兽时也多了几分镇定从容。
约摸能发挥出原身筑基修为相对应的剑修水平了吧?她摩挲下巴嘀咕着,忍不住嘿嘿一笑。
月色幽凉,映着她晚归身影。
才回到自己房间正要推门而入时,却突然发现本该漆黑一片的房内居然有光透出。
隔着房门,一道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
“这几日,我从未见过她。”
姬意远声线沉沉,不辨喜怒。
檀婆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可姑娘确实同老奴说是去找姬公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